第十五章 书上道理,书外做人
远处是血色的夕阳复古的楼墙,近处是悠长的小巷黑色的雨伞。穿行在其间的是人来人往的写意与慵懒。
冬落在角落里拔着碟里仅剩的几粒花生米,默默的听着,他对今天来陈族的大人物是谁?来干什么?并不关心。至于这位大周国师易天机,他也没有半点印象。他真正关心的只是那座在夕阳下显得清的汉王府……
“短短百年,没想到陈族已经强大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就连身份显赫的一国之师也要亲自登门拜坊了。”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将杯中说不上太好的酒一口饮尽,就着那股辛辣啧啧叹息道:“说到底,陈族能取到今天的地位,靠的还是汉王一人啊!只是没想到如今一家已是亭台楼阁高筑,一家却是野陌荒草丛生。”
“按理说,这事应该是汉王一家的家事,不该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市井闲人随随便便就可以议论的。可是他娘的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想起来,琢磨起来确实挺不是滋味,当时洛阳谁人不知,大周一君八王,地位相当,何其尊贵。三公九卿,士家大族谁不与汉王交好,可陛下下旨发配汉王之时,硬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汉王说上一句话,那怕一个字。”
世间人心薄凉想来也不过如此吧!更何况是起落无常的官场又能有多少香火人情让人恋恋不忘呢!
老人放下酒杯,下意识看了看饭馆四周,看了看门外的街道,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过太傅范增吗?曾经跟汉王多好的关系啊!结果汉王有难,最先提出严惩汉王的却是他,要问这个人现在在哪里……嘿!人家正在替汉王守国,在汉王建立的国家里,作威作福,逍遥自在呢!”
“还有当年的礼部尚书,汉王被流放三千里,这其中也有他大半功劳吧!如今的刑部尚书赵立人,当年不过是一个末入流的瀚林院孔目,汉王何曾看轻了他,以汉王多好的关系,可汉王被发配那天,也没见他为汉王说上一句话……”
……
……
一中年男子皱着眉头说道:“老李头,这汉王的境遇的确让人唏嘘。只是这七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汉王府有了今天这般遭遇。说来让我等听听,也好让我们知晓知晓这些史书上都讳莫如深的事。你今天的酒钱我付了,再加上一碟酱牛肉,如何?”
也不知道是酱牛肉的吸引,还是四座的此起彼伏的恭维之声,亦或是几壶小麦酒入了肚,将老李头的胆气给提了来,一些平时不敢说,也不能说的话就在这半醉半醒微醺间说了出来。
“要说这汉王啊!也是可惜啊!极北之地,民风彪悍。本就比不上南方的婉约阔绰。汉王在这等凶悍之地建国,艰难可想而知。可是外部的艰难,又怎么抵的上背后的刀子呢!”
老李头轻抿了一口酒,夹了块酱牛肉嚼在嘴里含糊不清的道:“当时汉王以陈国一国之力抵抗包括杨坚杨国在内十六国联军而不败,大开陈国南门镇南关,而十六国联军愣是不敢入一步,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老李头越说越兴奋,忍不住借着酒劲儿也学着人家大酒楼里
的说书先生拍惊堂木一般大拍了一声桌子,震得满桌皆惊,四座一静,筷碟上下颤抖嗡鸣不止。
不过,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赢得的是满堂喝彩,一片叫好。而老李头嘛!则是满堂……喝骂,至于骂的人,有被吓掉酒杯的,也有被吓的一屁股跌落桌下的。
老李头自知失态,挠了挠头,告了声罪,讪讪的说道:“汉王历经数十上百场战争,战必胜,攻必克,未尝一败。只可惜啊!可惜这白眼狼一样的陈族不争气啊!外有强敌环伺,洛阳城内陈族又勾结杨族密谋毒计欲置汉王于死地,差点就让他们成功了,若不是汉王的哥哥……”
一声轻叹打断了老李头酒后断断续续的诉说,酒馆的老掌柜端着一碗醒酒汤放在老李的桌上道:“老李,你咋又喝高了咧!一天净说一些胡话废话。”
老李头抬头看了一眼这位一起生活的几十年的邻里,醉眼朦胧的挥了挥手道:“我没有醉,我也没有说废话,这洛阳城的老一辈谁不知道汉王的事,我只是替汉王不值,生在这样的家族……”
“在大周,废话害死的人可不比在战场上死的少。”老掌柜打断了老李头,摇了摇头道:“有时候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就不能说,因为一说就要死人,所以非要我们说的时候,那我们就一直说废话好了。”
说完这句话,老掌柜开始收拾老李头桌上的碗筷,对着酒馆内为数不多的数人道:“对不住各位了,酒馆今日提前打烊了。还请各位移驾,待明日来各位皆送一壶好酒。”
……
……
出了酒馆,冬落总觉得街上的风有些冷,他从未想过,也从来不知道那个穿的了羊皮袄,穿的了戎装,上的了战场,进的了书房,可以彬彬有礼,也可以暴起杀人的老男人,竞有如此显赫的身份。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他的父亲与他自己一样,都是一个知道自己的家却回不去的可怜人。可是到现在他才明白,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冬落苦涩的一笑,抬头看了看满天星河,睁大了眼晴努力的寻找那一颗蔚蓝色的或许并不存在的星球,可是找了许久许久,有的只是不知名的星星在无意中闪烁。
也许是看了许久,眼晴看累了,有些酸涩,他不得不收回自己到目光,开始看向这四下灯火阑珊的街道。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男人提着两壶酒走了过来。这个男子身材很魁梧,但长相却很普通,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黑,黑糊糊的脸像是用了多年的锅底,若不是这街上还有灯,恐怕路上的行人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大黑大概很少看到比自己的毛发还要黑的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与其交错而过,大黑才放下心中的警惕。
黑脸男人并不是冲他们来的,也没有跟他们有过眼神接触,只是自顾自的拎着两壶酒,摇摇晃晃的走着。
黑脸男人走过来的时候,冬落并没有认出他来,毕竞几年前的他们在云中郡相遇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孩子。一个是云中郡守张图灵之子,一个是渭城守军陈霸先之子。如今
这么多年过去,冬落已经变成了少年,对方也已经变成气度沉稳了许多。
“看来这些年混的不错啊!”冬落停下了脚步,忍着笑意道。
大黑正沿着街道慢悠悠的走着,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心想少爷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忽然听到冬落的问话,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问那个刚走过去的黑脸男人,脑袋不由的向后转去。
黑脸男人肩头微微抽搐两下,似乎也是在忍笑,说道:“怎么也没你混的好啊!我以为我家老头干到兵部侍郎已经够历害的了。没想到就你这缺德玩意,竞然他娘的是汉王之子。你是故意让我帮你查陈叔叔与陈族的恩怨的吧!好跟我炫耀一番,真他妈的缺德啊……你旁边的就是你说的大黑吧!它怎么好像不认识我?”
“五年前,我去云中郡,它又没去。它连见都没有见过你,怎么认识你。”冬落没好气的说道:“赶紧说正事儿,我让你帮我查我父亲与陈族的恩怨,查得怎么样了?”
黑脸男人回答道:“娘的,你一定要请我喝一顿酒,我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查出陈叔叔是汉王不说,还查出了一件大事。这可是我偷偷摸摸的去刑部卷宗库查了几晚才查到的。”
冬落疑惑的问道:“什么大事?”
黑脸男人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久不见了,你不跟我拥抱一下就算了,还不回头看一下我,搞得我俩跟敌国奸细在碰头。枉我还偷了我爹两壶珍藏的好酒来见你。”
“哈哈哈,你现在敢偷你老爹的酒了?我记得以前叫你偷偷出去玩你都不敢,还要我去给你说情。要不是张叔叔给我几分薄面,你小时候还不得天天呆书房啊!”冬落回头看着黑脸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再也忍不住笑意说道。
黑脸男子认真的看着冬落鄙夷道:“以前觉得你缺德,现在才发现,你还不要脸,我家老头那是给你面子吗?那是给你爹汉王面子。不过你还真别说,现在不止是酒,就连我家老头那点私房钱我还时不时的拿点出来花花。”
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冬落终于看清了眼前黑脸男子的脸,再也忍不住笑道:“张白圭,你是真的黑。”
冬落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开双臂,在洛阳坎区与众多街道并无区别的一条街道的阴暗角落里和对方拥抱了一下。
黑脸男子叫张白圭,原云中郡郡守张图灵之子。
“如今,我家老头不让我在书房呆了,他说什么书看够了,就要出去走走,去见见世面了,有些东西是书本上学不来的,只有亲身经历,才会有所悟,有所懂。那怕去当一个纨绔也好。还美名其曰这叫什么……红尘练心。还说什么道理在书上,做人却在书外。”
“不管这些了,咱哥俩相聚,怎么也该借一场宿醉,来说一说这几年的辛酸变化。”
第十六章 八王不灭,永不添王
百年前,神州大陆国家、门派,宗族并立,厮杀不断。
周国也非今日之周皇朝,而是众多王国之一。
“大周立国前,分为八大势力,即如今的七王和陛下,各在一方。后来有一日,八方结盟,一起打天下,才最终创立的大周王国!立国,必须有个章法,陛下以大威能力压七王,夺取王国君王之位,分封七王王爵,陛下之下,七王最大!七王分守大周王国七方,镇压边境,同时也是大周七个强势藩王!”
“八人打了天下,周天子独占鳌头,然后分封七王,震慑四方?”冬落的眼中闪过一股意外。
“不错,但是奇怪的是这七王的封地并未与周国接壤,而是散落四方。也不知道周天子做何想法。可能是害怕七王威胁其统治地位吧!”
张白圭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分封七王之后,周天子又令王国内各世家大族前往神州大陆各地裂土封疆建国,那个时候的神州大陆是最黑暗的,也是最残酷的,无时无刻都有国家在诞生,也有国家在消亡。至于死的人,那就更是不计其数了,而活着的人,大多数都成为了这片大陆的掌权者。你的父亲便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展露头脚并被封为第八王汉王的。”
“汉王前往极北之地建国,历经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百战百胜,别的军队越打越少,可汉王指挥的军队却是越打人数越多,当时冒出无数经典战役,什么农村包围城市,什么麻雀战,什么地道战,什么游击战,什么空城计,什么假道伐虢……”
“噗……”刚入喉的烈酒又从嘴里喷了出来,冬落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一下尴尬后,连忙挥了挥手道:“你继续。”
冬落忽然有一种老乡见老乡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时的课堂,端正的坐在课桌前,看着黑色的方块字神游着这些写在书本上的金戈铁马……
“汉王说的这些名词,我也不太明白,但是汉王就用这不知名的兵法,一次次大胜,将弱小的陈国,带成了极北之地的一个强国,更是灭了当时的一个大国,继而征战天下,陈国的强势崛起,让周边的十六国慌了,于是在杨国杨坚的带领下,十六国联军开始兵伐陈国,可是汉王开了镇南关,十六**队却无一人敢入关”
“你是说以一国之力抵挡同等强大的十六国?”冬落脸色微变。
“是,汉王指挥大军,太过神话了,十六国联军前来,居然依旧被汉王玩弄于手掌之中,十六国两百万大军,尽数功亏一篑,陈国乘胜追击,再灭一国。”张白圭沉声道。
“又灭一国?”
“是,汉王指挥的大军,犹如海纳百川一般,来者不拒,连敌军都敢收纳,以至于陈军越来越壮大,陈国越来越强横,而这份强横终于引起了极北之地皇朝宗门的注意。当时,汉王准备一鼓作气,平定余下十五国的,可那时极北之地几个皇朝宗门插手了,阻止了陈国的脚步,不再战争!可即便如此,剩下十五国也是心有余悸!数十年不敢对陈国用兵。”
“汉王在战场上的连连大胜,让那些安逸了太久的皇朝宗门慌了,于是他们开始合力打压陈国,可是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政治上都被汉王一一化解了。试图从经济上拖跨陈国的战略失败之后,他
们也失去了耐心。一个宗门凌云宗率先忍不住对着陈国露出了獠牙,派出大量修行者屠戮陈国无辜民众,并逼迫汉王前往凌云宗请罪。陈国初立,修行者本就不多,根本无法抵挡住凌云宗修行者屠城行为,为了无辜民众不再受戮,汉王去了凌云宗。”
“凌云宗本想问罪汉王,奈何汉王实力高绝,一人便将一宗高层灭了个干净,其中不乏先天高手。最后隐于幕后的三皇朝一地宗一中等家族十六国五十余位高手全都出手了,最后汉王不敌,在即将被杀之际,周天子出手了,周天子一身化五,从三皇朝一地宗一中等家族的山门开始杀起。一直杀到他们宗门腹地,取了他们国君、宗主、族长的人头便去了凌云宗。只对着众高手说了一句话,便带着身受重伤的汉王离开了。”
“说了什么?”冬落捏紧拳头急切的问道。
“不知道,刑部,兵部的卷宗库都没有提及。我也很好奇说了什么。”张白圭喝了一口酒遗憾的说道。
“后来呢!”冬落急切的问道。
“后来,汉王回了陈国,凌云宗修行者也退出了陈国。汉王经此一战,丹田海破碎,伤了大道根基,陈国也开始停下了征伐的脚步,但是有汉王在,周边各国又如何睡的安稳。于是乎,在一些幕后推手的推动下,陈族与杨族合谋刺杀汉王,重金请了紫府境第一刺客专诸刺杀汉王,汉王的哥哥替汉王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死在了汉王的面前。汉王一怒之下,前往洛阳踹开陈族大门而不入,只身灭了洛阳杨族一族。大周言官开始对汉王口诛笔伐,要求周天子诛杀汉王,文武百官也在顺水推舟要求周天子杀汉王,以正天心。”
冬落眉头一皱道:“难道这大周文武百官都被收买了?为什么都要逼周天子杀我父亲?”
张白圭摇了摇头,“可以说他们是被收买了,而且收买他们的那个人还是周天子。”
冬落放下了酒杯,坐直了身体,疑惑的问道:“周天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周天子曾说过的八个字。”
“那八个字?”
“八王不灭,永不添王。”
“文武百官都看中了汉王的位置,都想汉王死,好取而代之。无奈之下周天子只好下令流放汉王,但并未削去其王爵之位。”张白圭看着冬落认真的说道:“你还想报仇吗?你的仇人可不是一人或是一族。而是满朝文武,极北之地三朝一宗一族十六国。你确定你还要动手吗?以你现在的情况,可以吗?”
冬落眼晴直愣愣的盯着空洞洞的酒壶口,想象着那个即是同乡也是父子的男人在面对天下皆敌、世人欲杀之时该有多绝望,多无奈啊!
冬落从高高的屋顶上站了起来,将空荡荡的酒壶往漆黑的夜色中扔去,轻声的道:“我们老家有一句话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还有一句话叫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那怕只是为了证明一下自己不可以也要试一试的。”
明月挂在高天,蜡烛点燃黑夜。天上有了星星是否是因为人间有了想念。
冬落仰躺在屋顶上,看着满天的星辉闪烁,也不知道是谁在饮酒作诗之后,挥毫泼墨将这片清冷勾勒。
“小黑子,你
说这片星空之上有人吗?那些人都有家吗?”冬落双手枕在头后,眼神迷蒙的看着长空。
“不知道。应该有吧!”
空酒壶滴溜溜的顺着瓦片滚过屋檐,在短暂的寂静后,嘭的一声炸烈,声音在一片安静与寂寥的空旷之中传的极远极远。
黑暗周而复始的吞噬大地,无家可归的人寄宿在每一个黎明与清晨。在雾中隐现的屋檐下,半醉半醒的呓语着不可知的梦境。
“噗通。”
一声惨叫,带着一声呐喊穿透了薄雾,震的满地的扬尘簌簌而落。
“冬落,我又从房上掉下来了。快来扶我一把。”
被惨叫声震醒的冬落站在屋顶上看着趴在接连几日的太阳也没有晒干的春泥上的张白圭,笑兮兮的道:“小黑子,你还是跟小的时候一样没用啊!是不是很喜欢从房顶上摔下去,你这种从小带来的癖好,现在还没改?”
张白圭没好气的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快来扶我一把,老子腰疼死了。”
冬落像小时候一样灵巧的翻身下房,又像小时候一样一把拎起了地上的张白圭,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道:“小黑子,你的脸是不是摔黑的啊!”
……
……
洛阳城的大事有人喋喋不休,小事也有人侃侃而谈。一群生活富足而又安定的人总要找一些事来消磨一下漫长的时间,这个时候张家长,李家短在他们的生活中就扮演了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比如兵部侍郎张图灵府上今日无缘由的阔绰了一番,家里的仆人拿着手里的钱上街去买了些好酒好菜,也不知道去招待谁。而他家的母老虎竞然没有发威。
又比如平日里连一个纨绔都当不好,却又天天想着当纨绔的张家少爷,破天荒的没有上街去学人家欺男霸女,调戏良家妇女。
总之,近几日的张家都很反常,可是这份反常只是在邻近几家上了些年纪的老妇人的嘴里,至于要真让他们说出这份反常在什么地方,他们又说不出来。
门外老树下妇人们的闲唠自然影响不到冬落,这几日他一直呆在张白圭家,晴时看夕阳,阴时听落雨。自在而又惬意。至于他的心中想着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直到今日早晨,他叫醒了呼呼大睡的张白圭道:“小黑子,带我去洛阳城转转。”
张白圭神色复杂的道:“你想好了?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可怕吗?”
冬落微笑道:“我知道。但我不是说过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走吧!陪我出去走走,我看看这仇从那里报起来好,从谁杀起来好。”
张白圭再次问道:“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冬落老实道:“还没有。”
第十七章 你想算命,那便算命
洛阳城的街道,多铺以大块大块的青石板,下雨天,绝不会如在渭城一般一脚踩下去泥浆四溅。那些质地极佳的青石板,经过千百年来人马车辆的踩踏碾压,早已摩挲得光滑如镜。
几天下来,冬落随着张白圭将洛阳城逛了大半,一路走来,冬落在一个小本本上不停的记录着。
张白圭也不知道他在记录一些什么,他只是负责带着冬落四处闲逛,而后回家吃饭。
张白圭左手拿着一把羊肉串,右手拿着一把羊肉串,点指着前方一座丹药铺道:“这家丹药铺也是陈族的产业。还有前面的几家练器铺也是……”
冬落停止了记录疑惑的问道:“为什么陈族的产业大多集中在丹药铺还有练器铺?”
张白圭回头递给冬落一把羊肉串含糊不清的说道:“因为暴利啊!生病了要丹药,提升修为要丹药,这天下是大周的天下,归根结底还是修行者的天下。而灵丹以及灵器在一定程度上是修行者的第二条生命。但凡有什么灵丹灵器出来,必将被修行者瞬间抢购一空。修行者在乎凡俗之人的钱吗?当然在乎,而且比普通人还在乎,因为在他们眼中,那不止是钱,而是修为,是性命。”
冬落最后的视线,由高到低,由远及近,凝视着街道两旁的商铺,貌似青稚的少年,这才挤出一丝笑意道:“我就担心他们不在乎,小黑子,等下你叫张叔叔去户部帮我查一下这洛阳城有多少家灵丹灵器铺。他们的法人分别是谁?”
张白圭摇了摇头道:“不用查了。这种暴利的行业一般人怎么开的起,国家又怎么会让一般人开。洛阳城八区内数百家丹器铺一半以上掌握在各大家族的手中,还有一半的背后至少都站着一个或多个朝中大员,或者就是他们家人开的。”
“你的意思是说洛阳城内的丹器铺实则是掌握在士家大族的手中?”冬落再次震撼道。
张白圭点了点头,看着陷入思索中的冬落,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缺德的点子了?为什么我有一种心慌的感觉。”
冬落将手中的小本本揣入怀中嫣然一笑道:“你去问问渭城父老,我是那种缺德的人吗?”
“是。”张白圭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冬落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羊肉串,啃了一口道:“我带你去找个人。”
“找了干什么?”
“借钱借人。”
……
……
在经过数次的问路再问路之后,冬落带着张白圭终于找到了一处位于城中心的大宅子。在请求门房之人通报了一声之后,冬落站在门外看着门口摆放着的两尊等人高的大狮子,怔怔发愣。
过了好一会儿,大宅子里有一个小女孩跑了出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并没有自己要找的东西,然后板着一张小脸对着冬落道:“我哥叫我来接你。跟我来。”
冬落笑道:“二狗子,下次我带大黑来跟你玩。”
少女正是雪予心,冬落自然猜出了她寻找的是什么。果然听到冬落的话之后,少女终于露出了笑脸。
在雪念慈的书房,短暂的相互介绍之后,冬落直接说明了来意。
“你要借多少钱?多少人?”雪念慈轻敲着轮椅扶手道。
“钱越多越好,信的过的一百来人。半年后,钱十倍还你。”冬落看着雪念慈认真的说道。
雪念慈点了点头道:“钱我可以调动的不多,雪族我这一脉我可以全部动用,但是你要告诉我用在什么地方,我好说服我这一脉那几个族老。”
冬落摇了摇头道:“我告诉你可以,但别人我信不过。我要在一年内灭了包括陈族在内的大周百族,还有文武百官,就算灭不了,也要让他们元气大伤。我没有多长时间了。”
雪念慈与张白圭孔一缩,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内心的震撼。
好奇!极度好奇!一年之内灭洛阳城内百族,大批文武百官。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气度,好大的魄力。
至于冬落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眼中自有他们的认识。但,若真如他们所说,一年内灭了大周百族,那这个计划必定疯狂无比。
雪念慈也看出了冬落眼中的自信,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若按照你的计划,你需要什么?”
“钱。”
“要多少?”
“十亿白银。”
张白圭一下站立了起来,看着冬落道:“你不会是想请杀手吧!”
冬落笑道:“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张白圭这次没有点头,而是像第一次认识冬落一样,认真的看着冬落道:“你的计划是?”
冬落也认真的看着张白圭,许久之后,将怀中的小本本递给张白圭雪念慈二人之后,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雪念慈二人拿着小本本一页一页的翻看了起来,这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
一个时辰后,雪念慈红着眼晴看着冬落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破绽的?”
“在我出生的地方对这个问题早有研究。我只是借用了一下前人的智慧罢了。只可惜这个计划只能用一次。”冬落摇头叹息道。
“呃,你出生的地方?渭城?”张白圭问道。
看着张白圭,冬落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我这一脉我可调动的下品灵石有十万颗,白银五亿两,全交由你来调配。另我派李成梁率五百人听你调遣。但我有一个要求,针对雪族这一部分计划……”雪念慈沉默了许久道:“我亲自来完成。我想会一会我大哥。”
冬落点了点头道:“够了。”
灵石有三种,分为上品,中品,下品。一颗上品灵石可抵百颗中品灵石,一颗中品灵石可抵千颗下品灵石,一颗下品灵石,可抵千两白银。
雪念慈给的,已经很多了。
张白圭眼晴一眯看着冬落道:“你可要取陈国?”
雪念慈与冬落对望一眼,一瞬间想到了这其中的关系,而又震撼的看着眼前这个黑脸男子淡淡的道:“范太傅快忘了陈国是谁的陈国了吧!就再让他在那儿呆一年好了。”
冬落点了点头正色道:“当然要取。”
张白圭坐直了身体,看着冬落突然笑道:“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便是致君尧舜上。”
……
……
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冬落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不是出现在张家,就是出现在雪族。偶尔也去大树下找一个凉爽的地儿,跟一群老妇人们唠唠嗑,说说闲话。
几十年的阅历让她们多了一些市侩,但依旧无法改变他们那一出生便带来的质朴柔情。
冬落站在院墙边对着雪念慈道:“要不要跟我去大槐树那边玩会?”
雪念慈抬起头道:“不去了。”
冬落扯了扯嘴角:“没意思。”
他转头对着雪予心道:“二狗子,咱们走,去给你买一捆糖葫芦。”
雪予心鄙夷道:“你有钱吗?”
冬落双手负后,昂首挺胸,大步前行。大黑,二黑,三黑排成一排雄纠纠气昂昂跟在他的身后,冬落回头对着雪予心道:“没有,所以才叫上你。”
今日的大槐树下聚集了好些人,都在围着一座算命摊子指指点点,却又无人上前。
冬落手里拎着一串糖葫芦挤进了人群对着身旁一个中年妇女道:“王婶,你们在看什么啊?”
中年妇女回头看着少年道:“是小冬啊!有人在算命呢!我们都想找他算算,也不知道准不准。”
冬落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上了年纪的人要么不信命要么很信命。就算不为自己为儿女,也想看看自己的命是什么样的。
纵使是假的,也要求一个心安。人吃土一世,土吃人一回。也许一闭眼,一眼眼,就是下一辈子的事了。
冬落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小白鞋,突然笑了起来。
这脚是一样的脚,可是踩在青石板上跟泥地上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
算命摊子后面坐着身穿老旧道袍的年轻道士,腰杆挺的笔直,头戴一顶道冠,像一朵绽开的莲花。
中年道人看着手拿糖葫芦挤进人群的少年,赶紧打招呼道:“年轻人,来抽一只签,写一个字。帮你算一算吉凶祸福。”
冬落用手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
道人点了点头道:“年轻人,往日贫道替人解签,要收十文钱,今儿破个例,只收你三文钱!当然了,若是抽出了一支上签,你不妨再多加一文喜钱,如果鸿运当头,是上上签,贫道只收你五文钱,如何?”
冬落摸了摸自己比脸还白的口袋,双手一搭,对着众人拱手道:“各位婶婶,承蒙大家照顾多日,我去替你们验验真假。”
话音刚落,犹如人头落地一般,掷地有声。徒然增了一片热血之气,引来了一片叫好声。
“小冬,就冲你这句话,婶婶一定给你物色一个好姑娘。”
“小冬,今天去婶婶家吃饭。”
……
冬落快步走到道人摊子前的长凳上坐下。
道人笑着伸手,示意少年拿起经筒。
冬落摇了摇头道:“你不是说可以测字吗?我喜欢写字。”
中年道人在桌上铺开了一张劣质的草纸,把一支毛笔递给少年后,示意他可以落笔了。
“即然你喜欢算命,那,我有一个字,想让你帮忙算一算。”只写冬落挥笔急书在草纸上端端正正的写下了一个命字。
不出所料,命字果然引起了一阵骚动,但很快就沉寂了下去,静静的看着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眉头紧锁的看着桌上的字,忍不住叹道:“好字。贫道替人测字数十年还从未见到过写的如此好的字。”
“命。由三部分组成,人、一、叩。人叩天之一痕即为命。”中年道人看着冬落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遁去其一。而你,就是那个一。九为数之极,你也是那个极。命,叩的就是那个一,修的就是那个极。”
冬落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道人摇了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冬落也笑道:“那你这么能算。你说我今天给不给你钱?”
中年道人起身开始收拾摊子道:“钱在你的手中,给不给是你的事,命,同样也在你手中。你什么时候有钱给我了,就来洛阳城外的龙门找我吧!”
冬落捏着拳头,怔怔的站在树下发着呆,他的身旁围着一群人静静的看着他。
雪予心摇了摇他的袖子道:“发什么呆呢!王婶说给你物色一个好姑娘,这么快就想入非非了?”
冬落四处张望了一眼,疑惑的道:“那个中年道士呢?”
“什么中年道士?”雪予心也疑惑的问道。
回头望来,四下空空如也,又那来的中年道士的影子呢!
清风吹过,树影婆娑。
第十八章 世间之人,欲壑难填
夏天总是让人变得慵懒。
大周边境的战事越来越激烈了。又有几个宗门还有家族参与了进来,但都止步在了大周的边境,除了开始取得的一点战果之外,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敌军止步了,洛阳城的民众本以为今年的夏天会如同以往每一年的夏天一样平淡无奇的过去。没有战事的骚扰,也没有死亡的危胁。有的只是安居乐业,幸福安康。但事态的发展有时候却常常出人意料。
与外界的安宁释然相比,雪族大殿之中却没有那么安宁了。一群人泾渭分明的分成三列。
“雪念慈,我发现你最近启动了大笔资金,而且去向不明,今日请众族老来,是想问一问你,将雪族的钱用在什么地方去了?”一个中年人气势汹汹的说道。
“雪栖迟,我用的是我这一脉的钱,关你屁事?”雪念慈看着气势汹汹的雪栖迟淡淡的说道。
“你……”雪栖迟气极反笑道:“雪念慈,你怕是忘了你的身份了吧!你这一脉的钱是你的钱吗?这是雪族的钱,别忘了,你只是雪族捡来的一个野种。我希望你明白什么该动什么不该动?”
雪念慈还未说话,一个少年一巴掌抽在雪栖迟的脸上道:“住嘴,念慈虽然是捡来的,但也是我雪家的人。他用我雪家的一点钱怎么了?”
眼前少年一口一个雪家,雪念慈自然听出了其中刻意的疏远,但他毫不理会,看着刚刚说话的少年淡淡的道:“雪攸宁,你也少装什么大好人了,芒山北道的事我还没有找你呢!这一段时间最好别惹我。还有你,雪栖迟,我是不是捡来的,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少年雪攸宁眼里的阴翳一闪而逝,连忙笑道:“你放心,芒山北道的事大哥我最近正在查凶手呢!到时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雪念慈冷哼一声,对着族长以及众位族老道:“钱之事,我已经与我这一脉的族老商量过,我这一脉之事就不劳各位费心了。各位还是管好各自一脉吧!”
说完之后,雪念慈带着身后几位族老出了议事大厅。
雪攸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对着正捂着脸的雪栖迟淡淡的说道:“继续查,一定要查出他这一脉的资金去哪了?我雪族的钱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乱用的。”
雪攸宁回头看着主座上的族长,恭敬的道:“父亲,雪念慈一脉动用大笔资金必定是想进军洛阳城内的商业圈。而洛阳的商业圈已经饱和,别人家的蛋糕是肯定不会让他动的。那么最后分的肯定是我们各脉的利益。”
雪攸宁环视了一圈众族老冷冷道:“所以,趁他们这一脉立足未稳,我计算过他所动的钱了,应该是他那一脉所有的资金了吧!我还在想该从那儿收拾他好,即然碰上了,那就从经济上开始吧!接下来,各脉盯紧他们的动向。上一次芒山北道让他跑了,这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
……
雪念慈的书房,雪念慈看着眼前正抱着一只黑猫的少年担忧的说道:“已经两个月了,计划要什么时
候才开始呢?雪攸宁已经发现我动用大笔的资金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识破计划。”
“我刚看了一下黄历,三月初七是一个好日子,三月初七正午时分开始吧!”冬落笑道。
“就是现在?”雪念慈疑惑道。
“是,就是现在。现在已经开始了,从黄精铁开始,囤货、囤货,我要让洛阳城中,所有炼器需要黄精铁的店。在三天内,极度缺货,我要让大部分人知道,此刻开始,黄精铁成为抢手货,人人争先抢买。商贾争先囤货!”冬落摸着手中的猫淡淡的道。
雪念慈眼晴一眯道:“即然洛阳城这边已经开始了,那张白圭那边应该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吧!”
正如冬落所说,从三月初七这一晚开始,洛阳城八区内每一个区都有数百人,奔走在各大商业区,全面抢购黄精铁。
不到两天的功夫,市面上的黄精铁已经出现些许紧张,物以稀为贵,一些聪明的商贾。看到了利益,也马上开始囤货。其中大多都是文武百官,各大家族的店铺。而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无论这些商品的价格如何变动,他们买不起的依旧买不起。
五万灵石,十亿金银的冲击,想要买去所有的黄精铁显然还不够,但是,一些聪明的商贾也参与进来了。这样,黄精铁顿时极度稀缺了起来。拜这些别有用心的商人所赐,缺少黄精铁来炼器,贩卖灵器的店,顿时少了大量的买卖。
黄精铁的价格,一升再升。当达到以往五倍以后,人们开始疯狂了,从矿山刚刚运来的黄精铁,马上被抢购一空,而有些人却是快速奔向四方城池,到其它地方进货去了。越来越多的黄精铁开始聚集在洛阳城。
十多天后,不知为何,市场上黄精铁忽然又降价了。好似约好的一般,降价了。市面上的黄精铁顿时多出很多,但还是有人抢购,大多都是其它城池过来的人。
黄精铁一次大起伏,让一些人赚了个外快,但是,更多的人却是高价囤货,低价抢销,亏了。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那些灵器铺经过这一折腾,流失了大量客户。信誉急剧下降。
黄精铁价格跌了,但是,这一刻。另外一样东西,忽然间也跟着抢手了起来。
蓝银草。一种练丹药材。不是很贵,但是数量却不多,山林之中并不好找。
蓝银草的价格涨了,而且还是疯涨了。一天涨了四倍,四天直接涨了八倍。
疯狂的利益!恐怖的暴涨,让很多人陷入了一种疯狂。很多人也因此大赚了一笔。
但是,没多久。市面上忽然有人抛售蓝银草,顿时,很多人变得倾家荡产。很多人又暗自庆幸。
接下来的一个月,各种练器材料,练丹材料,疯狂的变动,导致灵器店铺、丹药店铺变得动荡不安。
商店开始缺货,不是缺这种,就是缺那种。
一个月的动荡。此起彼伏,一物涨。或者几物涨,然后再跌,跌跌涨涨,洛阳城的市场变得很不稳定。商户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但更多商户开始赌博般的疯投!
两个月后,洛阳的市场变得乌烟障气,疯投越来越多。跟着这个大势,盲目入市,也不管东西好坏。涨了,买,跌了,卖!仅仅是囤货。卖货!
市场秩序混乱,但这似乎只是商圈的事,与官署没有什么关联一样,官署的目的,就是所有人按时缴税,你们交了税,就随便你们买卖。
市场虽然动荡不安,但是,买卖的频率更多了,官署收税也更多了。官员们自然眉开眼笑。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隐患,其中的恐怖,其中的阴谋。
谁也不知道一场潜在的经济危机正在悄无声息的袭卷着洛阳城,并且正在以不可控的速度向着四方城池发散去。
洛阳城内各大家族,商铺后面的文武百官开始卯足了劲,发动自家在各大城池的势力,时刻备战。当洛阳城内什么东西涨了,立即从各方城池运来。早期的买空、卖空现象,开始滋生。
又一个月后,这所谓赌徒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在这起伏波澜的价格变动中赚取了海量的灵石,但更多的人却是赔的倾家荡产。但却并不妨碍那些赚的盆满钵满的人开始盲目跟投。
一间酒楼之中,冬落三人正惬意的喝着酒,雪念慈看着窗外暴噪的人们喃喃道:“这些人真疯狂啊!还好我事先知道你这一计划什么时候买,什么时候卖。不然,我怕我雪族也很难在这场浪潮中活下来啊!我看你这一计,灭的不止是大周百族,而是大周啊!”
冬落轻笑道:“人最难填的还是欲壑!只要有了**,在**的驱使下想不疯都难。在我家乡,这样的事发生过好几次,他们叫他经济危机。确实有很多国家在经济危机中走向了消亡。就算是一些大国,也是在很多年后才缓了过来。”
“我们能影响市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们钱多,可以带动市场,这三个月下来,我们赚到的钱已经够多了,但是,城中一些大家族,一些大商户,也聪明的联合起来,他们聚少成多,也开始参与到下棋之中。从中博弈,想要改变我们的节奏。”张白圭沉思道。
“没关系,这盘大棋本来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就让他们多赚一些钱好了。要不了几天,就让这些爬到下棋人位置的大家族们,全部跌入谷底。全部再化为棋子”雪念慈看向张白圭道,眼中没有半点焦急,有的只是自信。
冬落淡淡道:“陈族如何了?”
“陈族也已入局,大量族人开始涌入这场疯投之中。”
“这人啊!还是欲壑难填!想必这几次大赚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平常心了吧!即然他们已经入局,那就可以开始第二步了。对了,官府那边可有动静?”
“放心吧!我们做事小心翼翼,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就算官府追查下来,我们不过也是如这洛阳百族万千肓目跟投的人一样,亏的血本无归。”
冬落拎起酒壶,将面前的酒杯倒满道:“即然如此,那咱们走一个。”
第十九章 链垂深井,天下钱雨
坎区三十七街有一口井,叫坎儿井。井口有一根粗如青壮手臂的铁链,年复一年,垂挂于井口内,何时有此水井有此铁链,又是何人修此水井放此铁链,早已无人知晓真相,就连三十七街岁数最大的老人,也说不出个道道来。
也曾有不顾老人们的劝阻的好事者,试图检验铁链到底有多长,但最终结果无不是以失败告终。以至于最后再无人关注此铁链。
坎儿井的水冷冽甘甜,平日里来此取水的人就很多,一到了夏天酷热难耐之时,坎儿井的水就成了消暑解渴的必备之选。
冬落拎着两个小木桶排在长长的取水队伍后面焦急的等待着,来取水的人多了,队伍就显得有些冗长。三三两两相熟的人自然也相约而来,对于这些看起来无所事事的人,闲话家长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了。
从他们口中说出的无非是一些最近什么练丹材料又涨价了,什么练器材料又跌了。谁家低买高卖因此住上了大楼房,谁家又亏了。
这些事情冬落是不太关心的,他真正关心的只是队伍前面还有多少人在排队取水。在这些地方是不用担心有人不讲规矩插队的,毕竞大家都是左右乡邻,抬头不见低头见。除非真有急事,否则若是插队了,不但面子上挂不住,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一些碎嘴的妇人少不了将他祖祖辈辈所做过的见不的光的事又拎出来晒晒太阳。
至于大户人家是从来不会来这种地方取水的。人家都修的有冰窖,对于散热解暑自有一般人想不到的妙招。
“二狗子,你到前面去看看还有多少人?”冬落倒不是因为在人群中感到闷热难耐,而是觉得这样排队取水委实有些……无趣。
一个抱着一只黑猫头顶一个小黑毛球的小女孩哦了一声,便挤进了人群。
不一会儿,被晒的腮帮子通红的小女孩回来道:“不多了,只有十多人了。小白龟家也是,连个冰窖也没有。害的我们大热天还要在这儿排队取水。”
冬落笑道:“你要是再叫张白圭小白龟,怕是你真的要被他关在门外了。冰窖可不是什么寻常物件,更何况张叔叔为官清廉,自然没有什么闲钱修甚冰窖了。”
少女用手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珠,嗓音干涩,低声道:“我又没当着他面说,他又怎会知道。要不是他们怕破坏了你体内的平衡,得不尝失,何至于在此排队取水啊!”
冬落踮起脚来看看前方的队伍,发现没有多少了,不觉的松了口气。
看着蹲在树荫下用一片不知道在那里顺手摘来的荷叶盖在黑猫的身上,然后用小手不停的扇凉的少女。
冬落没好气的道:“叫你不要出来你非要跟着来。你又不像我一样天赋异禀,不怕热。”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嫣然一笑,如入夏后的池塘里第一朵才露出尖尖角的小荷,极美。
只是少年已经再次踮起脚尖去看前方的队伍了,错过了这幕动人景象。
坎儿井由青砖堆砌。
冬落走到水井旁,没来由的伸头往井口看去,井里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有多深。偶尔能听到一两声井壁上积了许久的水重新落于井中的滴答声,很分明。
手臂粗的铁链无声而又寂静的笔直的没入井口深水中,冬落突然鬼使神差的想摸一摸那根铁链,很想很想。
冬落伸出空闲的左手,凝视手心。
掌心纹路,斑驳复杂。
冬落缓缓的将手放到一端捆绑死结于水井轱辘底部的铁链上。
本以为铁链会是冰凉的,但是摸在手中确恰恰相反。有着金属的质感,却不像金属一样冷冰冰的,仿佛如火炉一样温暖。
一股暖意顺着他的掌心袭来,只是一瞬间而已,冬落便感觉浑身冰冷僵劲的四肢百骸又有了一点暖气。这种感觉很熟悉。
冬落正疑惑为何会这样,声后便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催促之声。
冬落来不及细想,连忙收回了手,打了井水,匆匆离去。只不过在他离去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再看了那根铁链一眼。
回到张家的冬落头脑一片空白,他想明白了铁链上的那股熟悉的暖意因何而来了。
坎儿井的水离开水井之后依旧有着寒气扩散,夏天只要放一桶在屋中,水气弥漫,便不觉得热了。只是离了坎儿井的水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变热,变得寻常,所以要时刻更换。
就如同洛阳城的商铺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更换着。寸土寸金的地方是很少有什么百年老字号出现的,因为大多商铺是没有雄厚的底蕴来规避各种风险,是经不起几次商业动荡的。
在长达三个月的物价的涨涨跌跌中,受到打击的不止是丹药铺,灵器铺,一些大商户也在卷入这场莫名的博奕后,有所亏损,或是大赚一笔,只是没有丹药铺、灵器铺遭受的打击大罢了。
亏损的人退出了商业圈,毫赚的人又顶了上来。一些新兴产业顶替了旧有的商铺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
坤区十九巷有一家鸿福钱行建立了起来,这在如今经济动荡的洛阳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可就是这家钱行的建立又一次的挑动了在三个月的大起大落中来回颠簸的洛阳人敏感的神经。
赤血藤涨价了怎么办?囤货,然后在最高点套现。
紫云铜涨价了怎么办?囤货,然后在最高点套现。
……
物价在飞涨,你今天囤的每一样东西,都将有可能成为你明天的发达之机。
你能眼睁睁的看着比你穷的人过上比你好的日子,而你依旧一无所有吗?
你能眼睁睁的看着跟你一样单身的人娶妻纳妾,而你还在独守空房吗?
……
如果你不能,就来我鸿福钱行吧!存下你今日的钱,投资你美好的明天。今天楼房高筑,明日娶妻纳妾。
你想一夜暴富吗?你想左拥右抱吗?那就来我鸿福钱行吧!我们为你实现梦想。
在一序列的商业炒作之下,鸿福钱行不出意外的火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围着鸿福钱行议论纷纷。
“这鸿福钱行是做什么买卖的啊!这么火爆。”
“钱。你今天在鸿福钱行存上一两白银领了票根,一个月后你带着票根来鸿福钱行就可以领二两白银。”
“不可能吧!我不信,那有那么好的事,我一个月还赚不到几两银子呢!这鸿福钱行不会是疯了吧!”
“疯不疯我不知道,如果这鸿福钱行说的是真的,那么赚我们肯定是赚了。”
……
离鸿福钱行不远处有一家酒楼,酒楼包间的窗口处摆放着一桌酒席。
冬落、张白圭坐在窗口,看着楼下的街道。端起酒泯了一口道:“经过三个月的挑逗,经济也已经被破
坏的差不多了,此时的洛阳城的民众神经应该已经很脆弱了吧!”
张白圭喝了一口清酒,淡淡一笑道:“是很脆弱了,有钱的不敢买,怕亏了。没钱的买不起,只能看着干着急。”
“就是看他们着急的难受,所以我来给他们解急了。这人啊!最怕的还是从众。对的也跟,错的也跟,等跟到最后,也就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只好落的个人云亦云的下场。”冬落双眼微眯的盯着整条街道。静静的看着鸿福钱行门口越聚越多的人。
张白圭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想来这洛阳城二十余家钱行应该跟眼前这一家的盛况也差不了多少吧!我们这三个月赚的钱可全砸在这里面了啊!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了啊!”
冬落摇了摇头道:“放心吧!有雪念慈指挥着出不了问题。”
似乎在什么地方都不缺少看热闹的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一个地方人一多,难与抵挡的好奇心总会驱使着人们往那个地方去看上一眼。
鸿福钱行见门外的人聚的差不多,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人大摇大摆的走向一座事先建好的高台之上。
中年人在高台之上来到一个扩音器之后双手虚按一下道:“各位乡邻,请安静一下。本人是鸿福钱行的掌柜贾明致。承蒙各位乡邻抬爱,不惧烈日,前来参加本店的开张仪式。”
中年人抬头看了看天空的烈日,用手遮挡了一下刺目的阳光,又低头看了眼聚在一起等着他下文的百姓,突然笑道:“来人,取十万两白银来,给我撒出去,这么热的天,我要听个雨声!给父老乡亲们消个暑。”
“是!”
“嘭~~~~~~~~~~~!”
一瞬间,十万两碎银,犹如大雨一般,在鸿福钱行所在的坤区十九巷爆洒而开。
坤区十九巷瞬间一片寂静。鸿福钱行聚着的百姓惊呆了,在家乘凉的民众惊呆了。在酒楼里正喝酒聊天的众人们惊呆了、刚刚准备给冬落等人上菜的店小二也惊呆了。
就连在酒楼里正准备倒酒的张白圭也瞪大了眼睛。酒洒落出杯而浑然不自知。
只为了听个响?十万白银,如暴雨降落,爆洒全巷?
所有人都懵了,好多人露出不可置信之色,直到叮咚一声第一块白银落地。
“哄~~~~~~~~~!”
坤十九巷的百姓哄抢而起,无数百姓瞬间激动的发疯了,是真的白银啊。好多捡到白银的人,更是疯狂的喊了起来。
无数在家的人,喝酒聊天的人,更是不顾时下的酷热,纷纷冲出家门,冲出酒楼,也顾不上是否穿上衣服,只顾着捡钱。从来没有谁嫌自己的钱多。
“是真的白银!财神!”
“别跟我抢,我的,我的!”
“财神爷!”
坤十九巷到处传来欢声笑语之声。
十九巷有着数十万的的百姓,可十万白银,也是一个人能分到一个的啊,就这样爆洒了?难怪百姓亢奋无比了。
冬落看着陷入疯狂的百姓,喝了一口酒用只有自己才听的到的声音喃喃道:“也算是取之于民,还之于民吧!”
第二十章 清风徐来,岁月静好
在古老的传说里,天上会有莫名的东西掉落。不是雨,也不是雪。而是晶莹的大米,新鲜的蔬菜……
这些东西有的掉落在地上、有的掉落在房顶,有的掉落在窗台,轻飘飘的,像梦一样没有声音。有时在早晨,有时在晚上,像风一样没有痕迹。
后来,有人说星星死在了天上,传说出现在了梦里,于是天上才开始下起了雨。
今天的洛阳城有二十条小巷人为的再现了古老的传说,下起了白银雨。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像着这二十个地方聚拢了起来,人数已经远远不止一条巷或是几条巷的人了。也许天上不会再下白银雨了。可是万一要是又下了呢!
“哈哈哈哈哈,大家开心就好,要不,再来一波?”中年人大笑道。
“呃?”四方聚拢而来的百姓微微一顿。
“再来一波,再来一波一千万两白银!让我再听个响!”中年人大笑的对手下几个修者吩咐道。
“是!”
“嘭~~~~~~~~~!”
又是铺天盖地的白银,洒落坤区,犹如暴雨一般,从天而降。
一千万两白银,可比之前的十万两整整多了十倍啊!
那些不以为意的百姓也跟着激动了起来,不是他们多缺钱,而是随手豪掷千万只为听一个响的气度让人震撼。
抢到一两白银不算什么,可,那可是一千万两啊。在谁看来,都是一笔滔天巨款啊。就这么随着性子丢了?
难道,此人真的是财神爷,有无穷无尽的钱财?
一千万洛阳城极少数人、家族来说还不算夸张的巨款,可,洛阳城,谁也没有如此气度,说洒就洒。
官府在看着这令人震憾的一幕,各大家族也在看着这令人震撼的一幕。
“大人,这鸿福钱行是不是太过分了?要不要去阻止?”刑部一位官员道。
“阻止?你去阻止一个看看。现在全城百姓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你要去阻止,百姓还不找你拼命。更何况这也算是商铺招拦客源的商业行为,要管也不归我们刑部管。”刑部侍郎冷冷道。
“哼,他有钱洒,那就洒吧,我看他到底有多少钱肆意挥霍,财神?哼,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他这么败的!”一个官员嫉妒道。
嫉妒归嫉妒,全城百姓此刻是彻底受惠了,全城二十家鸿福钱行数亿白银洒下,好多百姓都抢到了,个个欢天喜地。
就和发红包一样,不管多少,收红包的人都开心,都激动,反正都是白来的。
“财神爷!”很多好事的百姓继续呼喊着。
“还想要吗?”中年人笑道。
“想!”全城传来欢呼之声。
“再来一千万?”中年人笑道。
说话间,一旁一个修行者,一挥手,顿时,一千万白银浮于高空。
一千万白银啊,那堆砌起来,可是一座白银矿山的啊,这一次没有洒下,而是浮在高空,看的无数百姓咽了咽口水。
一两白银,看不出效果来,一千万两白银,这才是效果,铺天盖地,那犹如巍峨巨山般的壮阔,那能买多少东西,要是不拆开,只给我一个人,多好
啊。
无数人露出渴望之色,而中年人,好似听到了百姓的心声一般。
“这一次,我也不洒了,你们也知道了我鸿福钱行的规矩。在我鸿福银行存钱,凭票根在一个月后可取原来的双倍数额。今天我就跟大家玩个游戏,一个月之后我们二十家鸿福钱行将聚在一起共同开一个大奖,只要票根的数字是中奖数字,那我们就将这一千万白银,全部送给他,如何?”中年人笑着说道。
“哄!”
白银矿山下方百姓,一个个露出激动之色。
一两白银,虽然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但,哪里比得过一千两,全部给一个人?这谁抗的住啊!
“一个人可以凭存钱领一个票根。至于你想存几次,就存几次。到时,只有一个票根会是最幸运的,得到一千万白银,就算不中,一个月后,你也可以领双倍的白银。机会只有一次,把握住了,你将成为千万富翁。”中年人煽动道。
中年人话音刚落,从鸿福钱行里立即冲出一群穿着打扮皆有模有样的人来,身前铺着张大桌子,上面放好了纸笔,仿伪的票据,身后放着几个大箩筐。
刚才还喧闹不止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在鸿福钱行前整齐划一的排成十列准备存钱。
“我存十块灵石,给我十个票据。”
“我存一万两黄金,能开多少票据开多少。”
“给我,给我票据。”
“娘的,上次买黄精铁亏的只剩这几块灵石了,我全存了,中了我就翻身了。”
冬落觉得自从上次在坎儿井碰了那根铁链之后,身体内总有一股火气在经络中乱窜,虽无甚脾益,也也无害处。
对于已经烂到不能再烂的身体,冬落已经没有多大的心力去思考那道火气的事了,如果有时间他有可能会在一个没有人的夜晚趁着夜色去好好看看那条在老辈人口中口口相传的“链出一寸,命短三分”的铁链。但是这老天爷是乎已经吝啬到并没有给他留太多的时间了。
保守估计的三年,已经只剩两年半了。
冬落倒没有想占这酒楼的便宜,虽然酒楼里的人大多都出去捡那飞来的横财了,也没有人会关注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冬落,但他仍然放了一块白银在无人的桌上。
“小白龟。”冬落刚出言便感到不妥,也不是不妥,就是感觉被对面的黑脸少年盯的慌,连忙解释道:“都是二狗子带的,她说你不在的时候可以这样叫反正你也听不到,刚刚忘记你的存在了。”
刚起身准备离开的黑脸少年回头笑眯眯的道:“你说要是雪念慈知道你把他的宝贝妹妹给带坏了。会不会激动的从轮椅上站起来?”
冬落尴尬一笑道:“打住,我先说好啊!二狗子不是谁带坏的,而是她本来就是坏的。还有,我不是很想跟你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我们去跟大狗子讨论一下接下来的事宜,即然路已经替他们铺好了,接下来了该请他们一个一个的上路了。至于他们能走多远……”
冬落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无风无云也无声,少年收回了目光喃喃道:“我尽力了。”
洛阳城内本不该有山的,可是艮区三街雪族所在之地却有一座山,并且还不算小。虽没有乾区大周天宫的气运云海那么高,也没有洛阳城的城墙那么高。晴朗的日子在山顶俯瞰整个洛阳
城虽然有点吃力,但是还是大致可以看清的。
山顶上有一座小庙,一米来高,庙里即没有什么泥塑道像,也没有什么金身菩萨。有的只是一块被时间风化的带着些许裂纹的石头。庙外几根还未燃尽的香似乎还在挣扎着预示着这座小庙并未被雪族废弃。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膝上放着三柱香,双手反握着轮椅辘轳沿着青石平整铺就的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攀升着,在烈日下少年的额头上隐隐冒着热气与汉水,但少年眼中坚毅却很明朗。
正当少年累了想停下休息一会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轮椅一轻,一股大力缓慢而又平稳的推着少年往山顶上去。
少年收回了放在轮椅上的手交叠着放在膝上的香上。虽然没有回头,但是是乎已经知道身后的人是谁,放低了嗓音,又恢复了那满身的书卷气,轻叹道:“雪族内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但是我没有想过是你。”
“不是没有想过,是没有想到吧!”少年身后的人轻声道:“应该有两年没有帮你推过轮椅了吧!刚听下人说你一个人往守山来了,就知道你又要去山顶的山神庙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雪族与这方山神的那点香火情已经尽了。不用再给它上香了。你怎么还是如此固执啊!”
少年沉默了下去。
身后那人继续说道:“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是一听说你是一个人上的山,就鬼使神差的来了,也许还是害怕山上风大,又把你给吹下山去了。这次又没有山神出手,你这点薄弱的修为,可再经不起摔了。”
少年哦了一声,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大哥你不是挺想我死的吗?不然也不会联合兵部某些人还出动了一个宝贵的阵灵师一起在芒山设伏要致我于死地了。如今怎么反倒害怕我死了?”
少年后身之人正是雪攸宁。
雪攸宁出奇的没有反驳,而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道:“害怕到是谈不上,毕竞有时我想你死,有时我挺想你死。但是这跟我今天推你上山是乎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雪念慈坐在轮椅上弯腰将手中的香放在风中摇摆不定长年不熄的烛火上点燃,又甩了甩了,将香上的残火甩灭,然后闭上眼晴,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说一些感谢的话。又像是在说什么美好的祝愿。
雪攸宁在一旁看着雪念慈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里,只是觉得好笑。但是并没有笑出来。反而学着他的样子,也双手合十,对着斑驳巨石一礼。
雪念慈疑惑的道:“大哥不是从小就不信这山精鬼怪之说吗?”
雪攸宁似乎没有查觉到少年疑惑的目光。
有山风吹来,带着一股闷热之气。
雪攸宁随意捋了捋头发,“以前是不信的,现在也是如此。可是我小时候不也还是跟你一样笨拙的对着山神就说出自己的愿望,虽然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实现。”
“什么愿望?”
雪攸宁眼晴偷瞄了一眼少年毯子下的腿,气笑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那有愿望是可以随便说的,说出去就不灵了。”
清风徐来,岁月静好。
坐着的少年与站着的少年对望一眼,相视一笑,不言不语。
原来世间是有些暂时的美好可以让人忘记仇恨的。
第二十一章明天会怎样?过了今天再说吧
艮区离坤区本来不是很远。只需要穿过乾区、兑区就可以到达。只是因为大周天宫在乾区,所以对通往乾区的人检查极为严格,光是排队的人就有好长一列,所以洛阳城的人一般没什么事,是不会来乾区的。
冬落自然是不会花费时间在排队这件事上的,当然也不会随意去破坏规则,选择插队,所以他只好跟着张白圭聪明的选择了绕路。
边走张白圭边给他随意的介绍着周围的一些老旧景点和美味吃食。
冬落默默的跟在他的后面,啃着一张葱油灌饼。至于张白圭说了什么,他有没有在听,又听进去了多少,天晓得。
最后张白圭似乎也发现了某人的漫不经心,也就识趣的选择闭口不言,默默的在前面走着。
几口将葱油灌饼啃完,冬落刚准备习惯性的将沾在手上的油往袖子上一擦了事,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大踏步跟上张白圭,用有油的那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沿着一条宽阔的大街,往艮区走去。
二人后方突然喧闹了起来,冬落转头望去,有些震惊,看到了一幅在渭城绝不可能出现的新奇画面,只见有一伙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女,约莫七八人,人人衣衫飘逸,在一名的白发老人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穿街过市,竟然有人以巨大黑虎为坐骑,有人身后跟随齐人高的白鹿,还有人背负着一柄门板宽的阔剑。
原本人流如织的热闹街道,迅速向两旁躲避,有些不知轻重的孩童,更是直接被父母半牵手半拖拽的挑离街道,躲向两旁商铺。那条并无主人刻意约束的黑虎,摇头晃尾,偶尔停下身形,头颅昂扬,呲开獠牙,对着瑟瑟发抖的郡城百姓耀武扬威。
其中有胆小稚童,在黑虎近在咫尺的凝视下,被吓得嚎啕大哭,吓得爹娘赶紧捂住他的嘴巴。
黑虎继续前行,只是蓦然一个甩尾,砸在那个原本已经松口气的男子脸上,男子整个人在空中旋转了几圈重重坠地,呕出一口鲜血后,挣扎着起身,脸色雪白的瞪着巨大的黑虎。
站在远处的冬落二人看到四周路人,有人战战兢兢,有人啧啧称奇,但更多的人却是怒目圆瞪的看着黑虎。
被那么多人瞪着,黑虎似乎被激发出了凶性,一声低吼,双腿微微下倾身躯弓起,粉嫩的舌头快速的舔了舔嘴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主人,面露凶光的看着众人。似乎只要主人一声令下,此地所有人都将化做它腹中血食。
那一行在洛阳百姓眼里的大修行者、大妖似乎见惯了这类的场景,即不进攻,也不后退。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由愤怒逐渐清醒,而后感到害怕,最后恐惧的百姓,纷纷哈哈大笑。那名老人嘴唇微动,一名中年人总算是低喝一声,将那名横行无忌的黑虎喊到身边,显而易见,同行的老人刚才提醒了他们,不可蛮横无理。
张白圭看着耀武扬威而去的修行者,冷笑道:“还真是找死的行为。”
也不知道是在说那群修行者还是在说那个被黑虎一尾巴扫飞的男子。
冬落看到那伙人远离之后,才有佩刀的官府中人出来维持秩序,其实不过就是过个场露个
脸而已。
冬落的手在张白圭的肩上捏了一下问道:“ 朝庭官府不管吗?”
张白圭偏头看了一眼肩膀上衣服上的油印,似乎习以为常的笑道:“要么不愿管,要么不敢管,要么……巴不得为这些修行者做些什么。不过,若在我大周那就另当别论了。会有人去找他们的。”
冬落转头望向那些心有余悸的百姓,轻叹道:“走吧!去找大狗子。”
少年白衣,心事沉沉,大袖摇摆,缓缓而行。
临近艮区雪府,街道两旁贩卖特色吃食和孩童玩物的各色摊子也多了起来,冬落给雪予心买了一串糖葫芦,在门房处说明来意,便在仆从的带领下去了雪念慈的书房。
冬落将糖葫芦放在书桌上率先开口道:“第二步已经开始了,你们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雪念慈手指轻敲着轮椅看着张白圭嘲讽道:“纨绔每个家族都有,找这么几个人不难,越是庞大的家族,子弟越是良莠不齐。有些人许以小利,画以大饼,也就找不到北了。”
对雪念慈的冷嘲选择视而不见的张白圭神色平静,“这几个月洛阳城周边的城市我都亲自去过了,我这边没什么问题。第三步开始之后,一个半月入瓮之人别想动一步。”
冬落看了看雪念慈,又看了看张白圭,突然起身对着二人拱手一拜。
这一拜,拜的是他们对自己无私的帮助。
这一拜,拜的是自己对他们真挚的感谢。
张白圭与雪念慈对视一眼,坐直身体,坦然受之。
烈日炎炎,三个少年,两坐一站,相谈甚欢。
雪念慈思索了片刻后,皱着眉头道:“我们的第一步是哄抬物价,从中获利,主要是提高百姓们的购买力以及购买**,让死钱活起来。我们一大笔资金的注入,果然将商业圈的即定的规则打破了。可是……”
雪念慈想了想后,继续说道:“可是我感觉暗中有只我们不知道的黑手,也在不停的调控着市场。甚至有次我们差点玩崩的时候,还暗中出手相助。你们说那一只,或者是数只黑手会是谁?”
张白圭难得郑重起来,黝黑的脸上愁云密布,片刻后道:“我在各城游走之时,也有这种感觉,我已经做好了打一场硬战的准备了,可是一路行来,却出奇的轻松无比,好像是已经有人替我铺好了路。”
冬落看着两个身份尊贵的少年,一个是原封疆大吏现兵部侍郎之子,一个是雪族独掌一脉的大公子。冬落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几个月前自己还在渭城当垆沽酒,每天的愿望不过是能够多卖一壶酒,想着多活一天。一个在渭城独自苟活的土鳖家伙。
如今身在这集大周所有风流于一身的洛阳城,还暗中挑起了至少在他看来是不小的风波。可是对于浩瀚天地来说这场风波真的就那么大吗?想必没有吧!
冬落自嘲的笑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缓缓的道:“这终究还是一个修行者的世界啊!任你机关算尽,也不过自一力破之。我们也就尽人事罢了。”
冬落继续说道:“第一步,我们哄
抬物价,打乱洛阳城的市场规则,让那些压在箱底,藏在灶头的银钱都活起来。只有这些压箱底的东西动了起来之后,市场才活了。市场活了也不是说不好,你看那些手里有些银两,家里有点余财的人不就跟着我们一次买空,卖空吗。我承认借此机会我们赚了很多钱,我也不否认那里面有很多不义之财。”
张白圭在凳子上不自觉的挪了一下屁股,换了一个自认为舒服的资势。雪念慈也没有再继续敲击轮椅,而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冬落看着略显拘谨的两人,双手拢在袖子,笑道:“但是也正是那一笔不义之财,让我们走到第二步,收买那些纨绔的世家子弟以他们的名义来开鸿福钱行。将陈族在类的几大家族以及几个黄紫公卿绑在了一起。虽说这些人都是一些废物,但他们的身份就耐人寻味了啊!我估且称他们为败家子吧!毕竞接下来,他们的家族就算没有被他们败干净,也要花大价钱把他们的屁股擦干净了。而那些家族只要沾到了他们的屎,那这些屎盆子就算是扣牢了。至于最后能拖得几家几人下水,那就只有听天命了。而那只狗屁的幕后黑手,就由他去吧!反正对我们也没有害处。”
人力终有尽时,难怪世间会有如此多的不如意之人啊!
雪念慈长叹一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最后我们要是输了,没有让陈族甚至其它黄紫公卿元气大伤,那你怎么办?”
冬落气笑道:“当然是好好活着。难不成你想我去自杀啊!然后好继承我的三只兽宠,还有渭城那间小酒馆啊!”
雪念慈无言以对。
张白圭本想问一问陈国之事,但那怕是最后他也没有开口,而是长叹一声,无力的坐倒在椅子上。
冬落好笑道:“年纪轻轻的就唉声叹气的,可不好。至于明天会怎样,过了今天再说吧!你们讨论一下第三步吧!雪予心该下学了,我去接她。”
明天会怎样?也许有人会提前知道,但却绝不会是这几个少年。
“至于明天会怎样,过了今天再说吧!”大周天宫内一位中年人背负着双手看着只有一**日的天空喃喃道:“可是很多活在今天的人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而很多有明天的人呢,却又不知道这个道理。”
中年人回头对着孤零零的站在大殿中央的一人怒斥道:“张图灵,你们兵部是干什么吃的,兵部尚书不在,你这个二把手就废物到让那么多人打上门来欺负。你去告诉六部所有主事的大周该与八王国土接壤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用朕教你们了吧!”
大殿中央的黑瘦男子连忙应诺,生怕惹恼了那位假装很愤怒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着手忙脚乱的黑瘦男子气笑道:“好了,你去告诉钦天监易天机,让他去将大周境内所有的修行势力都敲打一下,特别是骑黑虎的那一家,给我使劲敲打。想在我大周境内赚香火可以,但是必须得遵守我大周的律法。做不到泽被苍生,就给我安安分分的呆在宗门里,谁要是敢以武乱禁,为祸一方,就不要入我大周国土,别好了伤疤又忘了疼。”
第二十二章 天雨虽宽,佛法虽广
洛阳城外,有两座大山。
一山名伏龙,一山名伏虎,山势险峻挺拔,满山林木在夏日里郁郁葱葱,青翠欲滴。有一条大河从两山之间奔腾而过,在一个拐角处一泄千里,然后寂静而又平缓的流成悠悠洛水。
山清山秀,不外如是。
一中年道士沿着山道艰慢的往上爬着,腰间一个小铃铛随着山路的起起伏伏时不时的传出一阵阵悦耳的声音,引得无数游人侧目。
中年道士踩在青石板铺就的山道上,一路上骂骂咧咧。全然没有一点世外高人的样子。
“流年,你大爷的。当了山大王了不起啊!老子能来你的山头那是给佛祖面子,你不亲自来见我就算了,还躲着我,这他娘的要是传出去老子这脸往那里搁。”
中年道人看着山道上有两人嘻笑着迎面走来,立即停止了骂骂咧咧,挺直腰杆,大袖一甩,站立于山道旁,仰头望着山间白云,云下青松,一股仙风道骨之气浑然天成。
中年人看着一男一女两人,连忙从身后背包里拿出一个经筒打招呼道:“年轻人,相逢即是有缘,来抽一支签,贫道为你算上一卦,预测一下吉凶祸福。”
一男一女并没有停下脚步,不过却转过头,摆了摆手。
道人犹不死心,身体前倾,提高嗓门,“一线姻缘一线牵,各般因果各般连。年轻人,贫道不但会算卦测字,对黄纸符文也有所研究……哎,你们别走啊!”
那对少年少女显然听到了道人的话语,只可惜没有要停步的意思。
道人等少男少女走远,又将经筒放入身后的黄布卦包之中,叹了口气,“世道艰辛,人心不古,害得贫道也糊口不易啊!”
山路曲折,弯延蛇行,登山,似乎也不易啊!
虽说已经快要入秋了,但是洛阳城内的燥热却还是有增无减,路边一些原本生机勃勃的树木,也不甘的卷起了宽大的叶片,死气沉沉的龟缩在热风中。
冬落将糖葫芦放在手中,用手心的温度精心呵护着,以防在高温下,山楂表皮上裹的严严实实的红糖融化。
冬落心想,也只有在这样的高温下,这副皮囊才能感受到一点温暖,才有一点人气吧!
学塾在艮区十四街,距离雪族只隔着几条街,熟门熟路的冬落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去接雪予心下学了。
冬落还没有到学塾的时候,一个黑影蓦然窜出,原来是一条黑猫,围绕着冬落亲昵打转,冬落弯腰抱起黑猫,起身后笑道:“二黑,二狗子是不是把好吃的都给你了啊!看把你胖的。我都快抱不动了”
二黑睁着明亮的大眼晴,连忙摇头。
冬落笑道:“逗你玩呢!你就算再胖一百斤,我也抱的动。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二黑就变成至少那么大了。”
冬落一只手对着天空画了一个大圆,似乎在告诉二黑一百斤的二黑到底有多大。
冬落似乎想起什么,“二黑,我今天看到一只黑虎,快有我那么高了吧!长的凶神恶煞的,还无缘无故的欺负别人,等你以后长到一百斤的时候,可千万别学他,我们做事要讲道理。”
冬落到学塾的时候,雪予心还没有下学,冬落只好带着二黑坐在屋檐下等着。
按理说各大家族人口重多,财力雄厚
,一般是请的起教书先生,办的起私塾的。
雪予心也在雪族的私塾上过几天课,但也就几天而已,便来到这家由国子监专门为那些家里办不起,或者办的起不想办的人家的孩子讲学的学塾。
先生大多都是国子监饱学之士,亦或者是当世大儒。讲的都是一些如《千字文》、《小学》等蒙学启蒙读物。
像这样的学塾在大周国有很多很多。大至国都洛阳,小至边塞渭城,都有这么一群读书人在孜孜不倦的将书上的道理播洒。
冬落安安静静的在屋外坐着,屋内响起中年人的醇厚嗓音,“习习谷风,以阴以雨。”
随后便有一阵齐整清脆的稚嫩嗓音响起,“习习谷风,以阴以雨。”
忽然有风吹来,吹得檐角的风铃轻声作响,冬落抬起头,铃声切切,微风习习。
一猫一少年怔怔出神。
等他回过神,蒙学儿童正在摇头晃脑,按照先生的要求,娴熟的背诵一段文章:“立秋时分,暑气将尽,云天收色。夜卧早行,信步于庭,君子缓行,以便生志……”
冬落坐在走廊里静静的听着,时不时脸上会浮现笑意。
两鬓微霜的中年人转头望来,轻轻走出屋子
冬落立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学着儒家的礼仪对着先生一礼道:“先生好!”
一袭青衫的中年人似乎看出了少年的局促不安,侧身闪过冬落一礼,摆了摆手笑道:“你非儒家门生,亦非吾之弟子,无需多礼。”
冬落收回手,肃立在旁,有些拘谨,“可我是雪予心的朋友。先生为我朋友传道授业解惑,便当的起我一礼。”
中年儒生也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句话,“年轻人,几日观察,老夫有两句话送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冬落知道这句话。
中年儒生说完,发现学塾里的蒙童已经背完了课文,连忙回头往教室里跑去。
冬落一愣,连忙问道:“先生,还有一句话你没说。”
中年儒生转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压低嗓音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
冬落重新坐回了走廊之上,抬头看着天空,一遍一遍的低声呓语着。
天空烈日依旧,只是突然下起了小雨。
洛阳百姓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天上出着太阳下雨,那么这雨还会得到一些“太阳雨”“花花雨”等等美誉。若是有幸在雨后还可以看到一道者数道精美的彩虹,遥挂天外,美不胜收。
中年道人沿着山道走着,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骂骂咧咧的中年道人连忙将手举过头顶往旁边一个石窟跑去。
中年道人进了石窟看到一个僧人正左手持凿,右手持锤,右手高高举起,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站着。
中年道人绕着僧人一圈一圈的转着,时不时还啧啧叹息道:“流年,你这一天就在这破洞里瞎鼓捣一些什么啊!刻得不人不鬼的。”
僧人的右手突然动了,对着凿子就是一锤锤去,可奇怪的是锤子锤在凿上,凿子落在石上,就如同清风拂过山冈,无声也无响。
一小块石块自岩壁脱落,落在了僧人的草鞋之上,僧人
放下了锤子凿子,直接对着石刻盘坐了下来,轻声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难渡无缘之人啊!”
中年道人看着僧人的背影脸色复杂。
僧人双手合十继续道:“你见过他了吧!”
中年道人颓然道:“见过了,让他去了我的小天地走了一遭。帮他测了一个字。他还欠我五文钱呢!”
中年道人拿出一张纸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一个命字。
看不懂,也算不透。
中年道人带着希冀之色再次问道:“你真的不见他吗?真的渡不了吗?”
僧人道:“他来或不来,龙门就在那里,他跃或不跃,龙门也在那里。求人渡不若自渡,你还是去龙门等他吧!我要继续修佛了。”
僧人重新拿起手中的锤凿继续开始站定,沉默,闭眼,修佛。
一锤落下,如洪钟大吕,声震山岳,林风呼啸,水花翻滚。
石窟内火星四溅,明亮如昼,一座顶高的佛像,端坐莲台,怒目而视。
修一座佛,修一个佛。修人即是修佛,修佛亦是修人。
中年道人怒目道:“佛法不渡道法渡。这天道威压,贫道自一肩抗之。”
天地之间,蝉声四起。
僧人长叹一声,又放下了锤凿,僧人盘坐在地,石窟内又恢复黑暗。
僧人好言相劝,“易落,岂知天运无厚薄,你修的是天道,你又何必逆天而为,坐出有悖天理之事呢!是佛法高还是道法深,佛祖道祖自有定论。”
中年道人像是一瞬间泄去了全身力气,颓然道:“传说世界是这样慢慢走向消亡的,星星一颗一颗的熄灭,河水开始倒流,大地龟裂沉没。天地万物一点一点的化为虚无……”
中年道人眼含泪水的走出石窟,喃喃道:“我见过这个传说。”
僧人长叹一口气道:“唉,我随你去龙门等他。如若他能走到龙门,那该是他的谁也拿不走。如若他走不到龙门,以这方小池塘的天道威压比起来,你的双肩还是太嫩了些。”
雨早就停了,只不过天空却没有出现彩虹。
端坐在学塾走廊上的冬落的心口突然传来一阵锥心之痛,喉结微动,就要喷出一口鲜血,可是还在嘴里就变成了冰渣。
冬落咬紧牙关,强行咽下那口鲜血冰渣,含糊不清道:“你大爷的天寒,又来,是不是来上瘾了,真当我好欺负啊!十五年了,你他娘的就不能消停会。”
过了片刻,冬落伸出手掌抹去嘴角的冰渣,“没关系,我都忍了你十五年了,你不是喜欢在我的经络血肉中乱窜吗?你有本事你就继续,这点苦头,呵呵,我冬落真不是跟你吹牛,真不算什么。”
腹部一阵绞痛,翻江倒海
冬落抬起头,眼神坚毅,只是嗓音难免微颤,“我要是喊出口一声痛,以后你就是我祖宗。”
一道白色的寒气在冬落的经络里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一会在脚底,一会在头顶,无定形,无定处。
十二正经,五脏六腑,三百六十五个穴窍之间有无数的冰针喷薄而出。逸散在苍茫中。
万蚁噬心,抽筋拔骨。
天地之间,气温骤降,已然立秋。
第二十三章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这一场秋雨就像雪予心的小脾气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并未被秋雨完全打湿的学塾泥地上嚣张的扬尘被硕大的雨滴打的微卷。一个个干干巴巴的小土块,像极了水中的浮萍,更像极了历经岁月沧桑的老人的脸。
冬落将糖葫芦递给雪予心,又熟埝的从她手中接过竹制小书箱背在背上。二黑从冬落的头上轻轻一跃便跳到了少女的肩头,乖巧的蹭了蹭少女雪白的脸颊。三黑悄悄的顶开书箱的盖子,粉嫩的小爪子拉着冬落的衣袖一荡就落在了雪予心的头上。
少女缩了缩脖子,眼晴里似乎有着浓浓的笑意,眯的跟月牙似的。
冬落双手拢袖,温声道:“二狗子,今天有没有先生打手心,有没有被先生罚抄书啊?”
少女将微红的双手藏于身后,挺直胸膛大声的说道:“先生那么好的人,是从来不舍得打学生的。更何况我可是先生最喜欢的学生,先生怎么可能会打我手心。”
冬落看着少女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
少女连忙辩解道:“我发誓,如果我说假话,就让小白龟今天出门摔个狗吃屎。”
冬落哈哈大笑,“你发这么毒的誓,要是让大黑跟张白圭知道了,怕是有人又要被合伙欺负了。”
“你不说,我不说,二黑也不说,谁会知道呢!”少女一脸威严的看着二黑,直到看到二黑肯定的点点头,才心满意足的看着冬落。
冬落大袖一摆,身躯后仰,大步前行。
少女苦着一张脸,心情低落的跟在少年的身后,闷闷不乐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一直踢到小巷的尽头,对着路旁的一棵梧桐树,低喝一声走你,然后小袖一摆,学着冬落的样子往前走去。
冬落走出去很远后,鬼使神差地转头回望。
只见那位先生始终站在学塾门口,身影沐浴在雨过初晴的阳光中,远远望去,恍若神人。
中年先生目送着最后一名蒙童离开视线,双手从身后一挽青衫,一屁股坐在了学塾的门槛上,默默的抬头望天。
天下立秋,暑气将尽,昼短夜始长。
中年先生慢慢的将目光从远方收回,起身关上学塾的柴门。看着因阳光消失,而略显阴暗的教室,思索了片刻,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毛笔,轻呵一口气。悬停数秒,借着太阳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丝光亮,轻轻落笔。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笔落惊风雨,小小的教室里忽然间阴风怒号,漆黑一片。仿佛所有的光明在一瞬间被抽空。
时间在缓缓的流逝,也许是隔了千年,也许只是刹那间。讲桌上的八个大字,瞬间绽放出大量星星点点的白光,将教室照的异常明亮。
一些白光在屋顶轻轻的缓缓的转动着,转成天上星星的模样。
一些白光在地上柔柔的慢慢的流淌着,流成地上灯火的明亮。
中年先生看着头顶的星光闪烁,脚下的灯光错落。搁下笔,满意的笑了。
今晚的夜色比以往的要暗上许多,守山上有三点红光忽明忽暗的闪烁。
“爷爷,你回来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看着身旁的青衫老儒士疑惑道。
“回来看看这摇曳在人间的最后一盏灯火。”青衫老儒士从香筒里拿出三支香,手指在香尖上轻轻一捻,将香点燃插在香炉中道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你觉得这句话说错了吗?”
雪念慈认真的想了想还是如实道:“虽然不对,但也无错。”
青衫老儒士点了点头,“这句话不对就不对在它似乎把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都一棍子打死了,无错就无错在千百年来我们所看到的事实好像又确实是如此。很多自翊为读书人的读书人读着读着就将自己的初衷给忘记了,将君子风气给抛弃了。经世济民,学以致用,书上写满了圣贤道理,书外却是肮脏龌龊。是这个世道变了吗?不是的,世道没有变,变的是人心。看到你还能保持初心不改,我很欣慰。”
少年怔怔出神。
从守山望去,洛阳城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火红火红的,怎么看,这人间的灯火都要比天上的星星更可亲一些。
少年轻叹一声,“爷爷,如果我执意跟大哥过不去,非要去做那忘恩负义的读书人,你是不是就会不认我这个孙子了,或者说你今晚还会一拳将我锤死在这?此方山神又不在此,想必这天下此次没有人能救我了吧!”
青衫老儒士点了点头,“是没人可以救的了你,就算此山山神还在此也是如此。但是有人替你报的了仇。杀了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可能连你都不知道。整个雪族也许都承受不住他的怒火,那怕他成长成为那个万一的机率极低极低,我也不想赌,毕竞他身上的光在这人间太刺眼了。”
少年会心一笑,这算不算是欠你三条命了。
青衫老儒士接着说道:“专诸因欠我雪族一个人情,所以选择对你出手,无可厚非。但兵部那几个废物也敢向我雪族子孙挥刀,他们今晚便会暴病家中。没有人知道。”
雪念慈开心的笑着,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爷爷,你放心,我跟大哥的恩怨就此了了。从此刻起,雪族族谱上再无雪念慈。”
此刻的青衫老儒士的脸在小庙烛光的照耀下,一片苦涩,“念慈,你要知道,万事不由人,如果我们只是那种小富即安的小门小户,我当然希望你们兄谦弟恭,但是我们是一个家族,上万条人命,如果也事事讲究兄谦弟恭,离灭族就不远了。可我不想攸宁死,也不想你死。雪族养了你十余年,够了。”
雪念慈偏头看着身边那个比任何时刻都像老人的老人,“爷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救命之恩,是不是怎么报都不为过?”
青衫老儒士喟然长叹,“这恶人还是难当啊!把你们此次的计划跟我说一说,我来帮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
雪念慈偏头看了看夜色。
青衫老儒士长袖一挥道:“可以说了。”
雪念慈点点头,“也许是修者横行的原因,天下百国,对民生的关注远远不够,也许是认为这么一群蝼蚁,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这天下很多君王都做的很不合格啊!”
青衫老儒士点了点头,“圣贤曾言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如今大多君王确实是本末倒置了,但周天子不是这样的人,你可以小看天下任何一个人,但你唯独不可以小看周天子。无论是胸襟还是气魄亦或是手段,周天子都高到你无法想象。你继续说。”
雪念慈嗯了一声之后,缓缓说道:“第一步,哄抬物价,大周并未建立相关的保护市场的律法,所以市场在几次几物的哄抬之下,千百年来,人
们自发建立的规则根本挡不住巨大的利益的摧残。市场规则被破坏,金钱买卖的次数可以说是以往几年的总和。买卖的次数多了,官府的税收自然而然的就上去了,那些酒囊饭袋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去管市场上的公平买卖呢!”
“第二步,引诱各族执挎以其名义开钱行。巨大的利益驱使下,没有多少人能够保持清醒。只要一个月的时间,什么也不做,一倍就可以升两倍,这天下那有这么好的事。不过是,日进斗金,用明天的人存的钱还今天的人的钱罢了。可是要是钱行没钱了,那该拿什么还?这市场在这一个月内买空卖空的现象是不是少了很多,其实不是少了,而是张白圭那个一肚子坏水的东西正在聚大招呢!”
“第三步,其实又回到了第一步,这几个月的时间,张白圭在华青云、李成梁等人的协助下,已经偷偷将洛阳城及其洛阳周边所有能买的芥子石都买光了。到时候我们将不留余力的哄抬芥子石,芥子石的价格一涨再涨,只要是买到那就是赚到。相信那个时候的钱行,已经从民众手中积累到大量的钱财了吧!在巨大的利益之前,你说他们会不会心动,用本来应该用来还今天的钱的明天的钱去大量的收购芥子石。只要他们收购了,我们再往这市场里投入大批芥子石,到时候的商行会不会变得跟芥子石一样一文不值。钱行还不上钱,百姓民怨四起,难免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
青衫老儒士越听越心惊,但很快又变成一种遗憾与痛惜,这分明是一计灭国之策,用在这儿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青衫老儒士沉思了片刻后问道:“那你们准备如何收官?”
此计若是用来灭国,到此已经可以算是完美收官了。民怨一起,疏导就难了。民心一失,聚拢就难了。
雪念慈摇了摇头“收官就不关我们的事了,要想散民怨,就欠债还钱呗!要想聚民心,就看死的人够不够分量了。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享受了多少,就该尝还多少。”
青衫老儒士轻声道:“也不知道该说这陈族是幸还是不幸了,出了一个陈霸先就已经让他们为难了,如今又出了一个冬落,比陈霸先还有趣。有趣,有趣啊!念慈,你一个人操控这么大一盘棋,累吧!”
雪念慈面露狂色道:“不累。”
青衫老儒士欣慰的点了点头,“不累就好,这一盘棋你下的太畏首畏尾,步步求稳了,如今我回来了,你就放开了手脚去下,不要担心波及大周其它城池,有我在,谁都翻不起风浪。我雪雨柔的孙子就该纵横捭阖,这洛阳城的天塌下来了,老夫还扛的住。”
雪念慈开心的笑了,笑的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青衫老人看着眼前少年的笑容,没来由的鼻头一酸,连忙偏过头去。
雪念慈开心的笑道:“爷爷,你是不是哭了?”
青衫老人雪雨柔慌忙的擦了擦眼角,一掌拍在少年的后脑勺上,少年痛的呲牙咧嘴,笑的没心没肺。
青衫老人大袖一甩没好气的道:“滚滚滚。”
雪念慈瞬间消失在山顶。
雪雨柔看着山脚下一盏在黑夜中突兀的亮起的灯光,不明媚但却很温暖。寒冷的黑夜里内心一片暖和。
孩子,祝福你,也祝福这个美好的世界。
第二十四章 白露降
天上星星点点,人间灯火阑珊。
青衫老人收回看向山下小屋的温柔目光,转头看着眼前这座半人高的小庙,孩子般拙劣的建造方式让人不忍直视。
青衫老人无奈的笑了笑,对着小庙一指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身小人从小庙里的石块中蹦了出来。
金身小人连忙跪倒在地口呼:“拜见大老爷。”
青衫老人看着眼前的小家伙轻声道:“此方天地万物成精不易,成神更是难上加难。顽石成精,更为不易。你能有此造化,是你该有的福缘。我观山望水堪舆列阵多年,也算是见过不少的山精、水魅,你当初肯自损百年道行救雪念慈,却不多见,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好好感谢你,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愿意跟在念慈的身边吗?你放心,无论愿或不愿,我都会好好报答你的。”
金身小人正想答话,青衫老人却摆了摆手道:“你不用急着回答,你虽是借我雪族气数成的精,你也报答过雪族了。所以你不欠我们什么,你再考虑考虑吧!”
金身小人欲言又止,内心一阵天人交战,抓耳挠腮之后颓然坐地。
青衫老人不言不语,面朝山风,闭目静听山间阵阵松涛,默默等待。
大雨之后,清凉风来,而天气下降茫茫而白者,尚未凝珠,故曰白露降,示秋金之白色也。
秋天来了,天地间有茫茫白气起于山间沟谷,幽壑深潭。怎么看都像是有一种浩然正气充盈其间。
金身小人看着快要被山顶雾气掩盖住的老人,小声道:“回禀大老爷,我愿意。”
青衫老人回头面对着金身小人盘腿坐下,掏出一块拳头大小金灿灿的的琉璃碎片递给金身小人,“这是一个皇朝的五岳正神的金身碎片,你留着以后慢慢练化吧!我现在替你成就神道。”
金身小人呆呆的看着青衫老人就那么从地底一抓一把土黄色的山之精粹就被抓了出来,大袖往云海里一挥一团水蓝色的水之精粹就被挥了出来,然后一股脑的被塞进小庙里的那块石头里。
金身小人抱着快要有他身体那么高的金身碎片,开心的笑着。
以往他在守山修行,每次搬运山之精粹、水之精粹之时,都像蚂蚁搬家,乌龟爬爬一样,有时候几年还搬不出一缕来。
现在青衫老人就咻咻的几下金身小人就有一种饱腹感,金身小人连忙挥手道:“大老爷,够了,够了。”
青衫老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此地的山之精粹要比别处的重些,水之精粹也要比别处的浓些。我把这些山之精粹水之精粹打入你的体内,你只要稍加练化,便可由精化神,正式踏入神道修行。这守山也算是你的证道之地了,等你有一天神道大成了,你就来此把这守山搬走吧!放到你想放的地方。”
金身小人更加的开心了。
青衫老人也笑了,“小家伙,希望你能一直开心下去。我看出念慈的心境出问题了,但是问心一事无人能帮,无人可帮,想做到无愧,很难。只有事事扪心自问。所以,我想你成为它心中最后的那一丝净土,在历经千难万险之后依旧恪守本心,不忘一个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本分。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你听不懂,你也不用听懂,你只要没心没肺的活着就好了。”
金身小人懵懵懂懂,两眼放光的看着小庙里的那块石头,时
不时的抬起手擦擦嘴角的口水,又怕手中的琉璃碎片掉在地上,连忙慌忙再次抱住。
青衫老人笑意盈盈的摸了摸金身小人的头,抬头看了眼乾区大周天宫的方向,突然拔地而去。
身化流光,消失在无边的雾色里。
洛阳城的大雾直到第二天正午时分才慢慢散去。鸿福钱行的门外围着大批大批的人,今天是开奖的日子。一千万两白银究竟会花落谁家,谁也不知道,但谁都想落在自家的口袋。每个人都在拿着手中的票根在焦急的等待着。
鸿福钱行的掌柜的站在一个月前的高台之上,看着下方拥挤的人潮沉声道:“好,大家看好了,我这是一个巨大骰子,有十个面,很多喜欢赌博的人都看过,接下来我一共洒八次,一次取一个数字,以正下方为准,洒!”
接着,就看到虚空被一个冰面截断,就好似放了一个玻璃透明桌面在空中一般。骰子一撒,根本没有任何灵气作用,全凭运气。
很快,骰子停了。
“一!”
再洒一次。
“九!”
第三次。
还是九!
连续八次之后,幸运票根也被挑了出来。
“第一千九百九十六万三百零七号票根!取来。”鸿福钱行的掌柜吼道。
无数的百姓不时的翻看手中票根上的数字,不时的四处张望。
“第一千九百九十六万三百零七号票根!是谁?领奖。”鸿福钱行的掌柜再次喝道。
“是我,是我!”一个角落,一个穿着颇为穷酸的男子兴奋的跳了起来。
很快,一个钱行小厮穿过人群,将其接了过去,票根和存根瞬间对了上号。
“恭喜你,小子,这一千万两白银,是你的了!”鸿福钱行掌柜的大笑道。
大笑之中,一堆白花花的银两推给了那男子。
“我只用了一两白银,这,这全是我的了?”男子顿时兴奋的吼了起来。
“白银给他送到家!”鸿福钱行的掌柜吩咐道。
“哈哈哈,发财了,多谢财神爷,多谢财神爷!”那穷酸男子欣喜若狂。
成山的白银,绕过坤区六十四条长街送到了那男子的小院。
“那不是老王家的小子吗?听说他家都穷的揭不开锅了!”
“听说,他家前几天还借银两度日来着!”
“上次还来我家提亲的,我就是看不上他家穷,就骂走了,女婿啊!”
……
……
洛阳城内哄闹无比,无数人眼睛红了起来,同样后悔无比,刚才要是我买了,说不定,我就发了。
一千万两白银啊!几辆小车推着,就在眼前,与我擦肩而过了。
无数人嫉妒、羡慕,恨不得能取代那穷酸男子,更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鸿福钱行看着噪动的人群,大笑道:“大家想不想再来一次啊!”
“好!”无数百姓兴奋无比。
“哈哈哈,好,那就再来一次。不过这次不是存钱换票根了,而
是花钱买票根了。一两白银一个票根。不过这次我们将白银奖励提到一亿两。一人可以买多个票根。”鸿福钱行掌柜的大笑道。
百姓一片哗然,而后纷纷眼红不已。
“我要十个票根,这是银两!”
“我要一百个票根,这是灵石!”
“给我,给我票根!”
……
……
很多人从鸿福钱行取出了双倍的钱,转头又存进了鸿福钱行。
很多人看到鸿福钱行确实没有骗人,一个月后,存一得二。大家纷纷掏出藏在床间炕头的老旧银两。要么去买票根,要么去存钱。与其让其生灰,不如将其存进钱行,让它生钱。
冬落站在街角,静静的看着喧闹的人群。没来由的想起一句写在一间酒馆墙上的话。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在吵闹。
不管是谁写的,因为是谁写的都可以。
“念慈,第二步结束了,将雪族的人都撤出来吧!张白圭憋了那么久的大招,也该放一放了。”冬落沉声道。
张白圭翻了一个白眼,“又不是憋尿,放什么放。再憋会,让他们再享受一会儿。”
雪念慈哈哈大笑道:“就怕你这泡尿要淹死洛阳城好几个高官,好几大家族啊!”
张白圭鄙夷的看了雪念慈一眼,“粗俗,别在这给咱们读书人丢脸了。”
“全城大多数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我刚才看到,礼部待郎的管家还有一个在洛阳很有名的游侠都去存了一大笔钱,好戏就要上场了。我们走吧!”
冬落带着二人转身离去。
张白圭从远处的人群中收回目光,双手握住雪念慈的轮椅,低喝一声走你。便往街角长坡推去。
路边不知是谁家的院落里有一棵大大的梧桐树在安安静静的生长。高大而又肆意。
墙角也有几株野草在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枯黄。渺小但同样也肆意。
冬落没来由的想起今年初春走过的山川和草场,还有将春天拉扯的极长极长的麦田此刻应该是一片金黄。
还好,北莽被挡住了,南疆被挡住了,东海被挡住了,西原也被挡住了。而自己的李叔也重回到了镇北大将军的位置,一人统御着大周北疆漫长的防线。守护住了金黄的麦田,守护住了许许多多的人家,守护住了洛阳的风流与写意。
小时候的冬落总以为有些人离别后是可以再见的,比如与张白圭还有雪念慈。可是事实上,却是很多人一但离别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比如与陈霸先。
一阵飒飒的秋风吹过,冬落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看来什么时候是该去去坎儿井了。
一片枯黄的梧桐叶在风中升起降落,然后飘飘荡荡的落入了冬落的手中。
冬落停下了脚步,手指捏着叶柄轻轻的转动。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那是火红的柿子挂在枝头,金黄的小麦在田间俯首的秋季,有着无边的萧萧落木以及瓜果清香。
这一年,冬落十八岁,张白圭十八岁,雪念慈十七岁。而雪予心,刚满十二岁。
第二十五章 群燕辞归
芥子石,一种极其珍惜的矿石,只在极少的地方才有出产。是制造芥子物必不可少的原料。而芥子物又是修者们必不可少的可以储存物品的灵器。
修者有了芥子物,在行走江湖之际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许多带不走或是带不动的东西,都可以放在芥子物中一并打包带走。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不二之选。
粟中藏世界,芥子纳须弥。说的便是如此。可以说芥子物除了活物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芥子物无论内部空间大小,只要有所出产,片刻之内便会被人以高价买走。
不知为何,洛阳城内已经许久没有芥子物出产了。芥子物开始变得越来越紧俏,芥子石的价格也开始一涨再涨。
许多人在前期低价买了芥子石之后,又在高价抛售出去,可是在抛售出去的片刻就后悔了,因为芥子石的价格还在涨。一直连续涨了半个月还没有停下来。
些许心思活络的商人开始奔赴四面八方各大城池准备倒买倒卖芥子石,可是各大城池市面上的芥子石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经被人悄悄买光了。市面上根本就没有多少还在流通的芥子石。无数商人只能去往更远的城市,这一去可能就要等到来年的春天才能回来了。
距一亿白银开奖还有几天,鸿福钱行外莫名的聚集着许多人。这些人都不是来此等待开大奖的,而是来取钱的。买卖芥子石带来的利润比存在钱行带来的要大的太多太多了。
一个月前还是意气风发,大袖一摆便是千万白银的鸿福钱行的掌柜的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噪动的人群。
天下已是深秋,中年掌柜的手心后背却全是汗水。
中年掌柜双手虚压,“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两句。存钱的时候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的,要一个月之后才可以取双份的银两,如今时限未到,还取不出钱,但请你们放心,我们钱行最大的股东是兵部王侍郎的小儿子还有陈族的三少爷。以他们的名义做担保,钱行是一定不会拖欠大家银两的,除了今天存钱期满一个月的人可以留下来取走双份银两,其余人等请回吧!”
“我不信,除非你打开钱仓让我们看看你们是真的有钱。”
“对,现在整个洛阳城都在说你们是骗子,只要你们敢打开钱仓让我们看看,我们就相信你不是骗子。”
……
……
中年掌柜的悄悄的擦了擦手心的汗,看着依旧不退的人群,只好回头求助的看着身后一个华袍男子。
华袍男子轻合手中折扇,慢步上前,双手虚压,“诸位,我乃陈族三少爷陈玄关,想必你们之中有许多人都曾见过我。所以我也不用自证身份了。还请大家放心,我身后这家鸿福钱行的的确确是我陈族与王兄的产业。我以家族名义作保,大家愿意相信我鸿福钱行,将钱存在鸿福钱行。那我鸿福钱行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是一定不会贪图大家的钱财的。这点王兄也可以做保。”
华袍男子陈玄关微笑的看着另一个同样气度非凡的男子,刚为大量芥子石找到冤大头,生意还没有谈成,钱行外就聚集了大量的人,打扰了自己的雅兴不说,还要自己来跟这群刁民好好说话,说不气那是假的。
要不是买家说就在钱行交易,他还真想招呼几个朋友带上那个买家一起去那洛阳城内最大的添香楼也学
一学那些豪掷千金的豪客,也邀上个几位花魁来喝上几杯忘忧酒,岂不美哉!
陈玄关暗自摇了摇头,只能怪那些个买家无此艳福咯!看来只好自己和王兄一起去消消遣消遣,想到添香楼内那一个的美娇娘,陈玄关内心不禁一片火热,只要打发了这群人,一定要在添香楼呆他个三天三夜。
冬落三人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一边看热闹一边等着热闹的酒肆有人结账离去,酒肆不大,只有等上一桌人结账离去后才有位置,瞧准了有人离去,张白圭连忙去占了一个位置,冬落要了一壶酒,给张白圭、雪念慈各倒了一大碗。
酒肆桌子相距不远,大多闹闹哄哄,有花酒令划拳的,也有闲聊江湖趣事的,但大多都在看着鸿福钱行的王姓中年人在高台上侃侃而谈。也不为别的,只是图一热闹。
冬落仰头喝了一大碗清酒,酒劲不大,也不烈,也不知道是掺了多少水,“这士家大族出来的子弟确实是与寻常百姓家的不一样,你们看这姓王的,智力虽有不足,但气度还是有些的。”
雪念慈端着碗喝了一口清酒,又吐回了碗里,微笑道:“水里芦苇,山中空竹罢了!”
张白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沿着碗边一点点的吸了起来,发出啧啧的声音,引得二人一阵厌恶。
张白圭放下酒碗尴尬的笑道:“这些人那有什么气度可言,不过是从小养尊处优,比别人有机会多读了点圣贤道理罢了。做人,也就那些样了。”
雪念慈冷声道:“怎么?你对读书人有成见?”
张白圭摇了摇头,“我对读书人没有半点成见,甚至还由衷的敬佩读书人。不过,在我看来,读书也是分人的,不是饱腹诗书的人,就是读书人,也不是没读过书不识字的人,就不是读书人。”
雪念慈正想感慨一句。
只见冬落一拍大腿,大声道:“这种人用我家乡话来说就是,马屎两面光,里面是粗糠,中看不中用嘛!”
“正理!”雪念慈与张白圭哈哈大笑道。
接下来的事态是乎没有按照陈玄关预想的情景发展下去,也不知道是谁传出了鸿福钱行已经没有钱的消息,如今鸿福钱行外的人越聚越多。都在等着取钱。
陈玄关只好独自一人来到钱行后院打算立即将手中的大批芥子石出手以解钱行的燃眉之急,原本还想要再多屯几天,等价格再涨上一涨,再一股脑的抛售出去。现在看来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这个时候买了,能赚一点是一点吧!少赚一点,不过是把添香楼变成红袖斋罢了!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了。到时候看陈族还有谁敢说自己是废物?也许有了这笔资金,自己连家主的位置也可以争上那么一争的吧!
陈玄关越往下想,内心也越发火热,脚步也越来越轻快。
陈玄关快步走到后院凉亭一个中年汉子面前告罪一声道:“李老板,实在抱歉,让你久等了。来,我们接着谈。等生意谈成,我在红袖斋设宴为李老板赔礼道歉。”
中年汉子起身摇了摇头道:“可能要让陈老板失望了,红袖斋我怕是去不了了。”
陈玄关朗笑道:“李老板说的也是,只要等李老板入手了这批芥子石,再等上那么几天,转手一卖,别说什么红袖斋了,怕是添香楼也会将李老板奉为贵客。”
中年汉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陈
玄关,“可能陈老板你还不知道吧!市面上芥子石的价格降下来了,现在市面上芥子石的价格也逐渐趋于稳定,只比以往高上那么一点了。”
陈玄关脚下一个踉跄,惊声道:“怎么可能?李老板这可一点也不好笑。你就不要逗在下了。”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陈老板,我可没有跟你开玩笑,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派人出去打探打探。就在你出去那么一会儿,大批芥子石涌入洛阳市场,官府也开始出手调整市场。严禁芥子石低买高卖。所以这次屯芥子石的是真的要亏到姥姥家了。现在芥子石的价格还是要比以往高上那么一点的,陈公子,还是早做打算。在下就在这儿预祝陈公子早日坐上陈族家主之位,到时在下一定在添香楼与陈老板喝上三天三夜。”
中年汉子看着失魂落魄的陈玄关轻笑一声转身离去。与自家少爷跟少爷的两位朋友比起来,这些人似乎也不过如此嘛!似乎整个洛阳城的青年一代都有些失色了。
李成梁抬手挡在头顶,目光透过指缝看着秋日里依旧有些刺目的阳光。似乎,冬天快要来呢!也不知道今年的冬天冷不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有些许人是撑不过这个冬天的了。
“李成梁出来了。”雪念慈看着走出鸿福钱行的一个中年汉子轻声提醒道。
中年汉子眼晴随意的看了一眼正在路边酒肆里喝酒闲聊的雪念慈三人,并没有走过来,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而是径直的离去。
“啪!”
一声轻响,酒碗落地。几个在酒肆里喝酒的男子神色一动,相互看了看,好似得到某个暗号一般,缓缓的挤入人群之中。
“掌柜的,你家这酒实在是太好了,酒性烈,酒劲足,我这兄弟才喝一口就醉了,不小心砸了你一个碗,实在不好意思!你放心我们赔。”张白圭大声嚷嚷。
正在打着算盘的老掌柜脸色羞的通红,颇有点鹤发童颜得道高人的韵味,闻言连忙摆手道:“一个碗而已,不用赔了,不用赔了。”
张白圭顿时面露不喜,“掌柜的,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这兄弟?我这兄弟做人最讲诚信,做事更是掺不得半点假。一两银子是钱,难道一个铜板就不是钱了吗?要是让我这兄弟酒醒后知道我做人如此不讲道义,我们这兄弟还做不做了。”
老掌柜嗫嗫不语,看着那个黑脸壮汉气呼呼的冲到柜台扔下银两之后跟二人转身离去。柜台上的钱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转头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楼,老掌柜收下了银两,长叹一口气。似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转身向着后院走去。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
房梁间只有空空的燕子筑的泥巢,大雁鸿鹄都在往更南方飞去。路过洛阳城,叫声清惨淡。多少远在他乡的游子都不忍细听,恐泪湿青衫。
冬落抬头看着天空飞过的征雁,心中难免凄然,渭城也好,那颗遥远的星球也罢。都是故乡,都是异乡。
最后活着活着也就成了他乡。
张白圭一掌拍在冬落的肩上,笑道:“想家了?”
冬落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脸道:“我只是在想故乡的人应该在想我了吧!”
张白圭轻轻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膀,一切皆在不言中。
第二十六章 纵民为匪
洛阳城除了二十家鸿福钱行之外,一些在倒买倒卖之后大赚一笔的富商巨贾,似乎也看出了鸿福钱行带来的巨额利润,纷纷效仿。以至于在鸿福钱行之后又陆陆续续的有几家钱行诞生。就连那买卖票根抽奖之事也有人竞相效仿。
自古财裹最动人心,这句话是没有错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更是对上加对。熙熙攘攘,忙来忙去,到头来不就是为了一个利字吗?
当第一个人在洛阳城说钱行存钱是骗人的行为,是资本家的一种敛财的手段,没有人信。
当第二个人说这是大家族为了积累社会财会而使的障眼法,目的就是为了骗取民众的钱,然后天高地大,一走了之,何处不可再起炉灶。没有人信。
当第三个人说前面两个人说的对的时候,不信的人信了,信的人越发的深信不疑
每一个存钱的人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利益遭受了资本家的侵犯。
你用我的钱赚钱可以,只要别侵害我的利益。你赚你的,我赚我的,你赚多少跟我没有关系。也许我会嫉妒你,也会羡慕你。但是我还是只会自己默默的赚小钱。守着自己的小确幸。
不过你要是卷着我的钱跑了,那就另当别论了。管你是什么侍郎儿子,陈族公子还是什么尚书兄弟,惹了我,就算是干不过你,也不会让你们好受。
这就是大周的写意与风流之下,隐藏在百姓骨子里的那一点最纯粹的坚韧。
这种坚韧富商有之,乞丐也有。高官有之,平民也有。读书人有,农夫亦不缺。
这一点隐藏在骨子里的那一点最纯粹的坚韧也叫做骨气。也正是这骨气支撑着大周百姓面对黑虎闹市行凶却敢怒目而视。面对修者责难仍然一步不退。
洛阳城各大钱行已经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钱行的人越是说的天花乱坠,越发的坐实了他们的心虚。至少在百姓们的心中是这样认为的。
鸿福钱行,虽然是一个巨大的钱行,但,此刻却没有多少人进出,很多百姓,此刻都围在鸿福钱行之外,对着鸿福钱行指指点点,不断责问之中。
“你说你们有钱,没有骗我们,那你敢打开仓库让我们看看吗?”
“你说没有骗我们的钱,那你到是把钱拿出来啊!来来来,我一个月前存了一千万两白银,你有你就拿出来,不要你两千万,只要你给你一千五百万就好,这是票据。”
“对啊!拿出来啊!这是我上个月存的一百颗下品灵石的票据,你倒是拿出来啊!”
……
……
街道上围的人越来越多,对着鸿福钱行责问不止,不停的数落,一些没有存钱的买了票根准备抽奖的人也参与了进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管是存钱的抽奖的,还是闲着无事可做的地痞流氓,都聚集而来。
存钱的急着讨要钱,地痞流氓则是在盯着那个的钱袋子比较鼓,谁家姑娘的胸膛比较饱满。看看可不可以趁机搞点伙食费、揩点油。钱行掌柜的在忙着推脱解释。
似乎每个人都在忙,每个人都很忙。
各司其职,好不热闹。
“声势是差不多了,火候也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官府可能就要出动,开始‘顺应民意’先行查封鸿福钱行了,给官府查封了就迟了,现在,开始吧!”张白圭对着身后一人冷声道。
“是!”张白圭身后一黑衣男子轻巧的融入了人群之中。
人群中依旧吵闹,而随着黑衣男子涌入,率先从酒肆里离开的一人顿时高呼了起来,“王云鹤,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爹是礼部侍郎,有权有钱,你是不愁吃不愁穿,可我们呢!那钱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干了几年的积蓄,你凭什么不还给我们,就凭你有一个好爹吗?”
“就是,会投胎了不起啊!还不知道你是你娘跟谁生的呢!我可不信你爹那五短三粗的样能生出你这么个细皮嫩肉的模样来。快滚下去。”
“砸了它,我就不信我大周的法律会去保护一群骗子,不是谁都可以仗着有个当官的老爹就可以作威作福,骑在百姓头上拉屎拉尿,至少你王云鹤不是。”
“砸了他,里面的钱都是我们的钱,都是我们的血汗钱。”
“对,砸了它,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谁拿到就是谁的,抢啊!”
……
随着一阵高呼,人群之中,顿时引起了骚动,原本就红着眼睛的一群人,顿时被喊得热血沸腾了起来。
有人领头了?
“对,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谁抢到是谁的!”
……
轰!
一群人在此已经酝酿了好久了,特别是一些地痞流氓心中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此刻有了一个开始,谁也停不下来脚步,生怕迟了一点好东西就给别人抢走了一般。
这是我们的钱,是我们存的,我们拿走也是应该的。
“抢!这是我的,这也是我的。”
“这是芥子石,是我的,都别跟我抢。”
“老子只是拿回我自己的钱。”
“都是我的,啊!别抢我的,都是我的!”
……
轰隆隆!
鸿福钱行一片混乱,随着第一个人冲进去了,所有人都冲进去了,生怕晚了一步被别人抢先了,一时间,哭闹声、抢夺声、争斗声不绝于耳。
刚才还一副苦主形象的百姓,此刻犹如一头头饿狼一般,面露狰狞之色,谁跟我抢,我就跟谁拼了。这一刻无论看谁都是在挡自己的财路,无论看那个方向,好像都是财路。
抢抢抢!都是我的。
洛阳城内各大钱行内部都混乱不堪,有的掌柜的小厮们开始坚守自盗。外界,不远处的百姓发现此处哄闹也围了过来,可知道内部情况之后,非但没人阻止,反而在埋怨自己来迟了一般,也涌了进去,想要抢夺鸿福钱行内的一切。
“不要挤、不要挤,我要被挤死了啊!”
“啊,让我过去,你们这群混蛋,给我留点!”
……
轰隆隆!
半个洛阳城都沸腾了。一起冲进鸿福钱行,吵闹不止,惨叫不停,所有人都好似变成了山贼,变成的土匪,根本
不顾昔日形象。
无数百姓涌入鸿福钱行,疯狂的抢夺之中。
“少爷,这也太疯狂了吧!”黑衣男子虽然知道要发生什么,可还是被这激烈的抢夺场面震惊了。
刚刚也是他瞬间出手将守卫在钱行周围的两个培元境修者给压制住,然后一脚踹开了钱行的大门。
“人,这种动物是很奇怪的。有时候喜欢特立独行,标新立异,有时候却又喜欢随大流,跟风气。只要有利可图,谁不是趋之若鹜。管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有便宜你占不占?肯定占,毕竞不要付出什么就可以得到的好处,不拿白不拿,不要白不要嘛!手快有,手慢无!”
黑衣男子正想说话,张白圭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继续说道:“你是想说法律是吧!法律要在有用的时候才叫法律,没用的时候跟狗屁有多大区别。在金钱与法律面前,一旦所有人都去选择金钱了,那还有谁能够抵挡诱惑?况且,人多了,胆子也大了。至少法不责众,法不外乎情这些话还是有点用的。现在,就是法律没用的时候,最少在他们心里,是没用的。这么多人同时践踏法律,谁还会在乎法律呢!况且,他们已经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他们这是在拿回自己的钱,虽然说是以抢的方式。可他们还是在拿回自己的东西啊!若是拿到了,他们这就是强抢商铺。可是要是没拿到呢!他们这就是在惩罚欺压良善,坑骗百姓的骗子。你见过哪一国哪一城的法律是用来保护骗子,帮助骗子对付百姓?”
黑衣男子不解道:“少爷,就算是如此,一个是侍郎之子,一个是陈族贵公子。这些人背后都有着手眼通天,动一动手指就能让洛阳城抖上一抖的大人物。怎么会放任自家子孙任人欺辱。”
张白圭一巴掌拍在黑衣男子的肩上,“老张啊!你跟着少爷我那么久了,怎么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呢!在大周国动一动手指就能使洛阳城抖一抖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周天子。还有,你看那些最先动手的抢的最欢的人有几个是老百姓,不都是宰相门房,将种子弟这些人吗?所以啊!他们背后那些手眼通天的人还真比不过这些抢东西的人。”
黑衣男子怔怔无语。
这是纵民为匪啊!
张白圭沉思了片刻后,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亏了,应该再给他们扣上一个捞钱叛国的屎盆子的。洗不洗的白先不管,先扣上再说的啊!这样百姓们抢起来就更加没有负罪感了,抢得也更加得心应手了啊!这毕竞是为民除害,为国尽忠啊!”
张白圭用额头在旁边墙上狠狠的撞了几下之后,突然停下来笑道:“现在扣也可以啊!走,老张,我们去看看他们两那边怎么样了。”
张白圭伸手搭在黑衣男子的肩上,贱兮兮的说道:“老张,我跟你说,你真的很不适合动脑子,真的,没有骗你,你以后呢!只要负责打打杀杀这种小事就行了,至于动脑子这种体力活交给少爷我就行了。”
黑脸男子连忙应道:“好的!”
毕竞动脑子确实是一件体内活,很废劲的。
而他,最不喜欢动脑子了。
第二十七章 道有高低,人无仙凡
“轰!”
一声轻响,鸿福钱行轰然倒塌。
“啊!”
“我的腿!”
“我的芥子石!”
“那个龟儿子不讲道德,连房梁都抢?”
……
一连串的惨叫声从废墟中传出。鸿福钱行外,很多抢到芥子石之人,仓皇而逃。
“格老子的,是那个龟儿子干的,连房梁,柱子都不放过?”一个浑身是土的粗壮汉子抱着一推芥子石大声吼道。
“你瞎嚷嚷个锤子啊!是老子抢的,这房梁,这柱子是金丝楠木做的,你们这些土鳖不识货,可老子晓得到,这跟芥子石比起来也养不了多少。不抢白不抢。”一个扛着一根巨大的柱子的中年人同样大声吼道。
一个中年人连忙把两人分开,“两位大哥,都别吵了。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这鸿福钱行根本就没有多少钱,他们这群龟儿子的资本家骗了我们那么多钱,你们能忍吗?你们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拿着我们钱去逍遥快活吗?反正我不能,你们还好意思在这儿吵架。那你们就在这儿吵吧!反正我必须得拿回我的钱。那可是俺给俺娘看病买药救命的钱啊!”
说道动情处,中年男子忍不住落下了辛酸的眼泪。
中年男子将手中的几块芥子石往地上一扔,疯疯癫癫的道:“几块破石头,才一会儿就变得一文不值了,我要了有什么用?给能我娘买来救命药吗?娘啊!是孩儿不孝,是孩儿没用。以为将钱放在鸿福钱行一个月就可以翻一倍,天下那有那么好的事啊!是孩儿笨,被这群骗子给骗了。愧对你的养育之恩啊!孩儿这就是陈族,去找那群骗子,要回你的救命钱。”
中年男子跌跌撞撞的往人群外走去。
喧闹的人群也渐渐的归于平静。
是啊!如果再早一些,这些芥子石还可以买出一个好价钱。可以现在似乎也就比平时高了那么一点吧!
去各城采购芥子石的商人们应该也快要回来了,到时候这芥子石就更不值钱了。
众人内心一阵苦涩。
当初自己为什么要相信这群骗子。
陈族、侍郎之子……
人群中的呼吸突然间急促了起来。
“我知道有家丹药铺是陈族的产业。要不……”
众人眼晴突然一红,齐刷刷的看着出言的那个男子。
有人低吼道:“还愣在这干嘛!还不带路,难道有等城卫军来啊!”
鸿福钱行被抢了?
消息好似张了翅膀一样,几乎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洛阳城内,头脑活络的人,近乎同时就想起了鸿福钱行的财富,那可是多么恐怖的一笔财富啊!随手就洒几千万白银就只为了听一个响,随便抽个奖,动辄就是上亿两白银。也许在世家大族的眼中,这么点钱财只是一个小数目,可在平民百姓眼里,那就是天文数字?
不用工作、不用劳动,只要去拿?拿来就是自己的?而且比自己几辈子赚的还要多。
手快有,手慢无,去不去?
为什么不去?这群骗子也骗我钱了啊!虽然只是一两用来参与抽奖的钱,可是要是最后是我中了呢?那就不是骗了我一两,而是一亿啊!都被人家骗了,这都还不去拿回自己的钱,难道还跟木头一
样驻在家里观望?再观望,就什么也没有了啊。
随着不知道是何处传来的,这些骗子是卖国贼,专门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来骗取百姓的钱财,用以资敌。
家国大义面前,越来越多的百姓怒了。抢得再毫无顾忌,越发的得心应手。
根本不用组织,也不需要领头人,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立刻向着鸿福钱行背后的家族的产业冲去,而一些还有道德顾忌的人,看到大量朋友一背箩一背箩往家里背金钱财宝,灵器丹药,也坐不住了。
“轰隆隆!”
全城百姓都要疯了,不管有没有在鸿福钱行存钱的人,或者是花钱参与抽奖的人,都行动了起来,只要是鸿福钱行背后家族的产业店铺,此刻都瞬间围满了人,无穷无尽的人。好像全城的百姓都冲来了一般。
陈族所有的店铺,几乎同时全部大门紧锁,可是大门紧锁也不可能挡得住百姓的热情。
大门关上又如何?
撞开了就是。
你有修者守门又如何?
难道我们就没有了吗?
“混账,大胆,大胆刁民,这是兵部赵郎中家的产业,你们也敢乱来?你们就不怕把你们通通抓起来吗?”一家店铺里有人颤颤巍巍的说道。
“你们敢抓吗?我家老爷是尚书,你抓,你敢抓吗?”
“我家老爷是侍郎,你要抓就叫他来抓好了。竞然敢骗我们的钱。”
“哼,你们这群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别跟他废话,我们使劲砸。”
……
……
人群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鸿福钱行就好像一座座金山放在城中各处一般,无论是谁都无法免俗。
抢着抢着似乎也就不需要什么理由了。也不管对不对了。
是骗子的我们就抢,是卖国贼的我们就拿。
平民为了一夜暴富。大富大贵人家同样也家丁无数,不愿放过此次机会,大量官员人家更是有着第一手资料。
一时间,整个洛阳城都乱了。
哄闹声、抢劫声、哭喊声、欢笑声、怒吼声,各种情绪,好似一瞬间同时爆发了一般。
冬落三人站在一处高楼之上,看着洛阳城四方的哄闹,全城的人都在疯狂之中,一些地方,更是在抢夺之中燃烧起了大火,浓烟滚滚。
疯狂不绝于耳,隔着很远都能听到四方的尖叫。
“真的难以想象,这一幕竞然是我们仨一手造成的。”张白圭摇了摇头,揉了揉脸,很不确定的说道。
雪念慈也是震撼莫名,“太疯狂了,我感觉那个落哥说的那什么彩票似乎有点多此一举了。”
冬落勉强保持住镇定道:“不,还是有用的,如果没有那么多闲人愿意花那么一两银两来买一个票据。陈玄关他们又如何会相信这样真的可以赚很多很多钱。他们是执纨,可他们又不是傻子。不过,彩票这一环的作用还是在后面。说实话,效果还超出了我的想象。”
冬落从腰间取下酒囊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又将酒囊扔给张白圭后继续说道:“一两白银,虽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我想从来不会有谁会嫌自己的钱少吧!你们想,若是一开始就那么些存钱的几个人那能有这么大的规模与动静。那些没有存钱的人呢!抢,似乎是赚了,还是大赚。
可是洛阳城的民风,还有他们骨子里那一点纯粹的骨气。是不允许也不会支持他们这样做的。这时候,那一两白银的作用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他们心里最后的一丝负罪感也压没了,把他们生生的从旁观者的身份压到了受害者的身份上来。但是却又抬高了他们另一重的身份,让他们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来了。这个时候的他们不抢也可以,但,抢好像也没什么。”
张白圭单手往栏杆上一撑,一跃站在了栏杆上,双手抬平,小心翼翼的往前小步小步的挪着,“我还是小看了天下风流出洛阳这句话啊!大周边境的战事打了快一年了,虽说所有的侵略者都已经被赶出大周的国界。当我放出鸿福钱行就是卖国贼用来捞钱以资敌用的消息之后,你们猜怎么着?洛阳城的百姓的反应真的让我大吃一惊。我也走过不少路,读了一些书,可我却没有见过那个国家的百姓对国家的归属感是如此强烈的。”
雪念慈也喝了一口酒,擦了擦嘴角道:“民心即天心,天心不可欺。民意即天意,天意难为。你知道洛阳城的百姓为什么对大周国的归属感那么强吗?因为周天子做事顺天心,顺民意。就拿修行者来说吧!周天子一人便压得整个大周国的修者不敢抬头。无论是在山上赚香火念力,还是在山下江湖恩仇快意。都必须遵守大周的律法。如若违犯,天上地下,无处可逃。据说大周立国之初,周天子便亲自挑选大量石碑,上书‘道有高低,人无仙凡’八个大字由驮碑使立于山上修者府第,山下武夫宗门。警告修者不可以武乱禁。这在整个神州大陆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你说有这样强势的君王,百姓的归属感能不强吗?”
冬落疑惑道:“不是说那些真正的仙家门派都高傲异常,目中无人,做事不讲规矩,看不起世俗王朝吗?难道就没有人敢反对?”
张白圭神往道:“怎么没有?当时大周国内最大一个宗门,杀了驮碑使,砸了石碑,转头就去山下施法水淹了一个凡俗城市。那时各大宗门都在看着这个口气嚣张的周天子呢!看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而周天子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只身一人一拳就让那处仙家宗门从神州大陆消失了。当时周天子对着各宗探子道‘不要跟我讲道理,我就是道理。’你说霸气不霸气。”
冬落叹了一口气道:“完了,早知道周天子这么猛,就该换一个计划的啊!”
张白圭笑道:“现在知道怕了?”
冬落一脚踹在栏杆上,踹的栏杆晃荡不止,张白圭差点站立不稳掉了下来,“怕个锤子,俺爹说过,他周天子也是要吃饭拉屎的,怕他个卵。”
随着洛阳守军的到来,洛阳城的百姓也快速的散去。火势渐渐的扑灭,黑夜慢慢的袭来。
洛阳城,瞬间变的平静了下来,比之前的日子都要平静,都在翘首以盼,都在耐心等候。
抢了的人,在等。被抢的人,也在等。
等第二的朝会,为这次的莫名的暴乱定性。
百姓所为究竟是打砸抢烧,还是为民除害,没有人知道。
秋天的月亮是带着思乡的味道的,明媚却又不乏清冷的悬挂在高天。
很多人在这样的月色下注定无眠。
思乡有之,兴奋有之,恐惧有之。
第二十八章 朝会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欢乐的是那些一夜暴富的人家,此刻正借着映照天下没有半点偏私的月光,仔细的清点着白日里的收获。
愁的人呢!那就多了去了。被抢的,抢到的远远比不上自己付出的。这些人都很愁。
这天下无论怎么看好像忧愁的人都要比欢乐的人多的多。
但好在月光无私。不会因为你忧愁而绕过你,也不会因为你欢乐而多给你一丝一缕。
陈族议事厅内灯火通明,将秋日里明亮的月光远远的逼退。只有几只懵懂的萤火虫还在无知无觉的飞着。
天阶夜色凉如水,轻罗小扇扑流萤。世界依旧美好,纷纷扰扰的不过是其中的人或物罢了。
陈族一众族老都聚集在陈族议事厅,冷漠的看着跪在大厅中央的陈玄关,每个人的眼中似乎都有着无尽的怒火,等待发泄。
“家主,一日之内,我陈族在洛阳城的产业十不存一,经济损失更是不可计数。你这一脉惹下的祸事,总该给我们这些旁支一个说法吧!”一个须发皆白的族老淡淡的说道。
“你跟我要说法?”为首一个粗壮汉子眼神冰冷的看了刚刚说话的那个族老一眼,“我让你们来,不是让你们跟我要说法的,你认为你们配跟我要说法吗?我让你们来是让你们都给我好好的看着我是如何处理家事的。谁要是多说一句,生死自负。”
“你,陈霸天,真当我陈族的议事厅是你的一言堂了吗?”一个族老怒斥道。
“难道不是吗?”陈霸天嘴角微微一扯,身影瞬间消失,再出现之时已经在之前那个说话的族老的身后,手掌轻轻在那个浑身颤抖的族老的头顶上拍了拍,轻声道:“大好头颅,可别不知道珍惜咯!”
陈霸天擦了擦手,一步一步的走到跪在议事厅中间涕泗横流的陈玄关面前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我允许你犯错。没本事,没心计,没关系,一天开开心心活着就行了。陈族不会少你吃的,也不会少你穿的,以后就跟在你二哥的身边,把眼泪擦一擦,哭哭啼啼像什么样?我陈霸天可生不出你这种孬种。”
“陈玄武,是谁算计你弟弟,查出来了吗?”陈霸天头也没回的道。
“父亲,是雪族。”议事厅首座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沉声道。
“雪族?”陈霸天皱眉道:“不应该啊!雪族不可能也不敢一次挑衅那么多大族高官,他们这样做不怕被灭族吗?继续查,看看他们身后是否有人指使。如果没有,那雪族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父亲,蚍蜉撼树,虽不自量,但勇气可嘉。雪族虽小,且附属王国已经被灭,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要小心一点好!”陈玄武担忧道。
陈霸天眼神明灭不定,淡淡的道:“可俗话也说落毛凤凰不如鸡。雪族也算不上凤凰吧!没了附属王国的家族还配叫家族吗?”
陈玄武点了点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雪族虽然不足为虑,但周天子对此事的态度我们不得不重视。所以说此事后续如何,我们说了不算,就看周天子明天的朝会站在那边了。他认为百姓错了,那么我陈族就可以顺势灭了雪族。若是他认为我们错了,那时候才是我们该认真考虑的事。”
“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开仓,将玄关在鸿福钱行欠百姓的钱都准备好。向周天子表明态度,我陈族不是骗子,更不是卖国贼。我陈族还没沦落到行骗这种下作的地步。”
陈霸天欣慰的点点头,“玄武,等此间事了,你就带着玄关去陈国帮你大哥准备挥兵南下,一年之期也快要到了。两陈也该统一了。我看这次易天机还拿什么借口来拦我。”
陈霸先冷冷的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将你们各脉在洛阳城内的修者、供奉全部召回。时刻待命,不得有误。”
大周天宫顶上的土黄色的云彩越发的凝实,厚重。隐隐已经将要覆盖住整个乾区了。可是奇怪的是,阳光依旧能穿过厚厚的云海照射下来。将光明慢慢的从墙影的最左边移到最右边。
面无表情的周天子端坐在龙椅之上,一言不发,俯瞰群臣,群臣好似经历过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很多人都面红耳赤,目光闪烁的看着周天子。
“伊丞相,鸿福钱行之事,你怎么看?”周天子淡淡的说道。
朝堂之中,文臣在左,武将在右。
群官左列为首一人闻言走了出来缓缓道:“鸿福钱行一事,说难不难,说易却又大不易。难就难在如何为此案定性?不易就不易在鸿福钱行此次被百姓所抢,对这些抢劫的百姓,又该如何处理。若说百姓错吧!他们这是在知道自己被骗了之后,正当的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保卫自己的财产不被侵犯。如果他们在鸿福钱行搜出了银两,那还好办,那就是百姓错了。商行并没有骗他们。可是他们却什么也没有搜出来,那钱去哪了先不说,反正没有钱就坐实了鸿福钱行骗取百姓钱财的行为。估且不说鸿福钱行是否卖国资敌。就凭这一点,国法就容不下他们,鸿福钱行就不该存在下去。”
“可是,若要说百姓对。他们又触犯了法律,我大周国律法极为严明,这属于抢劫行为,不管对方是谁,也不能抢劫。抢劫就是犯法,视我大周法律于不顾,法律,乃国之重器,不得乱之,法律就是治民的根本,践踏法律,就是在践踏王权。所以只有先分出百姓对错,才能为此事定性。至于百姓是对是错,臣不敢妄言,还请陛下定夺。”伊丞相说完之后,便退回了群臣队列之中。
周天子手指轻敲着龙椅,轻笑道:“王侍郎,之前你说百姓抢夺有罪,朕记得你先前说得最激烈,那朕问你百姓既然有罪,按照你所说,当如何处置?”
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的中年人立即兴奋的跨出朝臣队列,大声说道:“归还当日所有抢夺,略作惩罚,引以为戒!”
周天子没有说话,伊丞相淡淡的道:“王侍郎,如果是你抢到了那么多东西,你愿意归还吗?我想,基本所有人都不愿意归还了。况且到底谁抢的,抢了什么,都很难查清吧,难道还满城搜捕?更何况还有惩罚,那就更不可能归还了。即使百姓愿意归还,还了那笔钱财,又该如何处置?是还给鸿福钱行?这让百姓们怎么看?说我国家枉顾百姓,包庇骗子。那不还,然后大厮搜捕,收归国库?国与民争,把百姓逼到我大周国的对立面,这,又让百姓怎么看?”
“啊?陛下,微臣绝没有这个意思!”王侍郎马上摇头道。
群臣瞬间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周天子依旧不言不语,闭目深思。片刻后突然睁开眼晴道:“伊挚,把你的处理结果跟大家说说吧!”
丞相伊挚思索了片刻后道:“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此次事情特殊,所以,我们应该剥离开来看!此次暴乱,并非百姓本意,据我所知百姓乃是受人蛊惑所致。所以,归根结底百姓是无辜的。对百姓不可罚,亦不可赏。洛阳城城卫全军出动,清点各商铺损失,国家给予一定补偿。并没收百姓抢夺所得财产,国家再出一部分,全部用于修建洛阳城基础设施,用于教育、医疗。免费为洛阳城百姓开放。至于百姓的损失,由户部全权统计,一分一毫都不少的交到鸿福钱行的法人手里,让他们自行进行赔偿。各位怎么看?”
“嗯?”群臣皱眉思索。
周天子点了点头道:“官不与民争,此道理自古有之。国家所为,当以民为本,民心坚固,国本才能坚固。兵部加强夜禁,加强防范,以防有不法之徒,趁机乱禁。还有,户部尚书革去官职,等候发落。户部所有官员降一级,罚俸一年。”
户部尚书慌忙跪下道:“陛下,臣是无辜的啊!”
丞相伊挚冷笑一声道:“无辜?半年前黄精铜价格疯涨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了?市场动荡不安,乌烟瘴气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你是在添香楼?还是在红袖斋?可以说。有今天这个结果,完全是你户部玩忽职守造成的。”
户部尚书反驳道:“虽说市场动荡不安,但是税收上去了啊!你凭什么说是我户部的责任。哼,伊丞相,你这是在以公谋私,排除异己。”
伊挚冷笑道:“税收是上去了,但百姓的生活变好了吗?为官一任,不思造福一方。市场如此动荡不安,你却在添香楼睡的心安理得。百姓生活水平没有得到提高,就是你们官当的不够好。若我真想排除异己,我监国这二十年来,你会从一个六品官走到一部尚书之高位吗?”
户部尚书踉跄倒地,大吼道:“微臣知罪,请陛下开恩啊!”
周天子挥了挥手,几个侍卫上前将还在哭喊中的户部尚书拖了出去。
周天子沉默了片刻之后道:“伊挚,起草诏书将兵部尚书黄飞虎从东海召回,升陈塘关总兵李靖为镇东大将军。三个月内平定东方,与齐王,楚王国土接壤。”
大殿中所有人都是神情一肃。
周天子继续说道:“伊挚,你再亲自去一趟南疆。接手南方一切事宜,让镇南大将军诸葛成武即刻回洛阳。”
伊挚沉声道:“臣遵旨。”
周天子有条不紊的发布着一条条政令,再传达各处。似乎百姓暴乱之事在户部尚书被贬职,户部所有官员各降一级之后,就盖棺定论了。
没有人要严惩谁,也没有人说要去追查什么奸商主谋,也没有人去问那挑唆百姓的人是谁。
如今看来,赔钱的赔钱,贬官的贬官,一切似乎就要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咚!咚!咚!”
周天子正想散朝,一阵巨大的鼓声突然响起。
周天子眼晴一眯,往大殿外望去。
第二十九章 震天鼓响
大周天宫之外,有一鼓名曰震天。
震天鼓响,其声震天,满城可闻。
震天鼓响,上达天听,非有大冤屈者不可敲。非民告官者不可敲。大周国律政清明,几十年来没有响过的震天鼓在今日响了,声声不息,憾人心魄。
还在提心吊胆的等着的洛阳百姓为之一静,大周朝堂上的百官为之一静。
大周天宫,震天鼓下。
一个个面容憔悴之人跪倒在地,大声哭喊。
“请皇上做主,还我公道。缉拿匪徒,还我财物。”
“皇上,草民每年交税无数,如今家财被抢夺一空,求皇上做主啊!”
“皇上,赵尚书指使家仆,抢夺我家财,恳请皇上明正典刑,治罪赵尚书!”
“皇上,草民有证据啊,周将军家仆抢我财物,纵仆为匪,请皇上治罪!”
“皇上,草民一家在洛城开店百年,跟鸿福钱行没有半点关系,肯请皇上为草民做主。”
……
……
哭喊之人都是洛阳城的商人,此刻一个个举着状纸,跪在皇宫口,哭喊着等候皇上做主。
而在不远处一个阁楼之中。
冬落、雪念慈看着眼前告御状的一众商人们,眼中闪过一股冷冽。
“这里几十人中,只有前面几人是我雪家的人。”雪念慈指着远处道。
冬落点点头道:“慢慢等吧!震天鼓响,前来告御状的商人会越来越多。跟鸿福钱行有关系的商铺现在还不敢动,还在等昨天的事有一个明确的定性。可是那些跟鸿福钱行没有关系的商铺,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管是官员的家仆抢的,还是百姓自发的抢的,都会来告御状。”
“那赵尚书也是罪有应得,虽说人人都喜欢吃,可是他的吃相也太难看了一点。本来鸿福钱行之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偏偏让家仆挑拨百姓去抢夺竞争对手的商铺。这不引起群情激愤,民怨沸腾吗?还好我们早有准备,将这一切都记录在案了。”雪念慈轻笑道。
“文臣贪点钱我可以忍,武将怕死我也可以忍,心性使然嘛!我还是看不起周肥这人,为将者,就应该保家卫国,在前线生死冲杀。他到好,一把年纪了,还带头抢夺别人的财产,这个时候想起来身先士卒了?周天子不杀他,我都想杀了他。”冬落冷声道。
“道无偏私,他日种种因,今日种种果。这不,报应来了。”雪念慈抬头看着头顶土黄色的云彩,没来由的想起一句诗。
六甲迎黄气,三元降紫泥。
“念慈,你说周天子为如何处理这些人?”冬落沉思道。
“杀了,朝庭诸大臣不让。放了,洛阳城百姓不服。若易地而处,一时半会,我也是很难决择啊!”雪念慈摇了摇头道。
“很难决择吗?我看未必,杀一半,放一半不就好咯!”冬落笑道。
“你说的道轻巧,杀谁?放谁?更何况这个时候周天子敢杀吗?群臣会让他杀吗?”雪念慈气笑道。
冬落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土黄色的云彩,笑道:“是啊!杀不杀都很难啊!真为他遭心。若是在平日里还好,可如今大周边境未定,这洛阳城有多少是别国的探子。现在群臣们肯定已经知道这一切的事情后面有一个幕后推手了。你雪族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了。应该没有人相信你小小的雪族有此能量。那么暗地里的呢!你说群臣会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就使劲的往敌国身上猜呗!难不成还能把我雪族给灭了啊!”雪念慈无所谓的说
道。
半个月前,他也许还会小心翼翼的将雪族从这个漩涡之中摘除,可是现在嘛!就算身处漩涡之中,雪族也会不动如山。到最后肯定还会赚一个盆满钵满。
“是啊!就是因为这个猜测,才使他们不敢动手。因为现在杀了一个赵尚书,你信不信,不用我们出手,马上就会有伊丞相、庞太师等等高官的罪状呈上来,那到时候还杀不杀?杀了,那就还有下一批,下下一批,直到大周朝堂上无官可杀。可不杀,那民怨难平啊!这天下弱者最看不起弱者,因为他本身就是弱者。可是弱者也最同情弱者,因为他本身也是弱者。你为官不仁,欺压一个百姓,那其它百姓会怎么想?肯定会想若是以后你也欺负我怎么办?”
冬落感慨道:“当然是一有机会,就将他踩在脚下狠狠的摩擦啊!你要相信,弱者对践踏强者从来都是不留余力的。”
“我还是不会相信周天子会将他们都杀了的!”雪念慈肯定的说道。
“当然不会啊!我跟他们又没有死仇,也没想过把他们往死路上送。不然也就不会只有这么点人跪在这敲震天鼓了。我只是想让他们去渭城、去塞北看看黄沙,去南疆吸吸瘴气,去东海吹吹海风罢了。他们把我父亲往死路上逼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同样的打算。”冬落冷声道。
大周天宫之中,周天子眼神玩味的笑着。
好小子,跟我玩借刀杀人,还借我的刀杀我的人。
周天子冷声道:“赵大尚书,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刑部尚书赵立人慌忙跪地道:“陛下,臣也是被猪油蒙了心啊!才做出这等有愧国家,有愧百姓的事,请求陛下开恩啊!”
“陛下,官欺百姓,国将不国。为今之计,不是问责之时,还是先安抚一下百姓的怨气吧!”伊丞相苦涩道。
本来以为一个户部尚书此事已经可以了结了,没想到现在可能又要搭上一个刑部尚书。再这样下去大周朝堂顶梁柱已经六去其二了。
“丞相,朕让你监国二十年,有先斩后奏,罢黜百官之权,你看看你把朕的朝堂弄成什么样了,你说,该如何安抚民怨?”周天子淡淡道。
伊丞相沉默了一下,苦涩道:“陛下,赵尚书不能杀。周将军不能杀。百姓告的官员一个不能杀,至少现在不能杀。至于民怨,由国家出面安抚,丞相为百官之首,治官不严,当革去臣相之职,以儆效尤,以示惩戒。”
周天子冷笑道:“在朕的大周国没有什么官是不可以杀的。你们所有人都给朕记住,在大周国,民为天,百姓比百官君王更重。若是你们时常以官员的身份自居,自恃自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修者,那朕现在就告诉你们,那怕是天上仙人,在朕眼中跟一个寻常百姓并无多大区别。”
“伊挚,革去丞相之职,现在出发去南疆。刑部尚书赵立人,户部尚书崔浩,兵部侍郎周泰,以及震天鼓下百姓所告官员,与鸿福钱行有关的所有官员,交与大理寺核查,一经查实,没收全部家产,贬为庶民,发配边疆,永不召回。退朝。”
周天子说完之后,身形一闪,从大殿上直接消失不见。
群臣长呼一口气,同情的看了刑部尚书赵立人一眼,快步的离开。
他娘的,好险,还好没有参与昨天的那场抢夺之战。没有混水摸鱼,要不然现在被发配边疆的应该是自己了吧!
赵尚书冷漠的看着所有大臣。
昔日这群大臣无比拥护自己,自己一声号令,尽皆‘臣附议’的声音,其中门生故吏都有不少,可这时候,却没有一
个人愿意为自己仗意执言?说上那怕那么一句好话,全都在避自己如避蛇蝎。
赵立人忽然一阵恍惚,仿若间,看到七十年前的自己,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初入官场,便一帆风顺。更是以当时如日中天的汉王关系莫逆。
似乎那个时候的汉王面临的境地比自己还要惨吧!满朝文武,无一人为其求情。当时汉王看向自己的目光应该也如自己如今看向群臣的目光一样的失望透顶吧!
赵立人慢慢的走出大殿,看着双手笼袖站在门口的那个人,苦涩的道:“丞相,下官让你失望了。”
虽说伊挚臣相之职被革去了,但恢复只是迟早的事。
伊挚在前走着,赵泰慢慢的跟在后面,轻声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其实你可以不用走到今天的,这世道纯粹的读书人越来越少了,要是汉王知道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会做何想法!你知道当年朝堂那么多人,为什么汉王会独与你相谈甚欢吗?我记得当时的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未入流的翰林院孔目。你何得何能入的了大周九君之一的汉王的法眼。不过是因为你有一口气罢了。一口读书人的浩然正气罢了。”
“那时的你愤世嫉俗,青春朝气,心系天下,每次你跟汉王喝酒之时纵论天下,意气风发。肩搭肩的走在洛阳城的大街上。说着那些不入流的诨话。敢骂天子昏庸,敢骂贪官污吏,那时的你却唯独对那个做事随心,做人随性的汉王敬佩有加。却熟不知汉王就在你的身边,听着你的唠唠叨叨还会时不时说上两句汉王的坏话。引得你怒骂连连。”说着说着伊挚就笑了起来,似乎也很羡慕有这样的关系,可他也知道,一个人站得越高,朋友也就越少,至于他已经站在了多高,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吧!
赵立人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生气,仿佛又年轻了几十岁,可更像是一个迟暮的老者,“可是后来他应该对我很失望吧!”
“失望?也许有吧!”伊挚认真的想了想道:“不过,他的失望是对自己,对这个世界。却唯独对你没有失望。在他被流放之前,找过我,为了你。他让我照顾你,我答应了。真的,我很羡慕你,当然也不止我吧!应该是整个大周国百姓都在羡慕你。能跟他这样的人喝上一壶酒,很值得骄傲。喝醉了,还能让他背着走在四下无人的街道,吐得他一身,更值得骄傲。”
堂堂刑部尚书,管一国刑法之人,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得像一个孩子。
伊挚默默的看着这个岁数没他大,却比他老的人,从芥子物中掏出一块灵石,轻抛给赵立人道:“此去渭城,带上两壶洛阳城最好的杜康酒去看看他吧!他等这一壶酒,应该已经等了六十年了。”
赵立人踉跄着起身,带着哭腔哈哈大笑道:“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伊挚停下身来,看着踉踉跄跄离开的赵立人,突然笑了起来。
君埋泥下泉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说的也许便是如此了吧!
……
在许久后的某一天的一个清晨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来到了渭城,并在渭城安安心心的住了下来。
渭城的人只知道这个老人以前是京城的一个大官,至于是什么官没人知道。老人的到来取代了早先逃难离去的教书先生的位置。
这个老人每天都会拎着一壶酒到渭水边的一个小土包面前,默默的望着流逝的渭水,给身旁的两个空酒碗一一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