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别难知几春秋
二老临近中午才回来,一进门我就瞧见干爷爷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而师父却板着个脸,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连忙问干爷爷什么事那么开心,他笑着卖关子道:“你猜我和你师父去干什么了?”
我摸着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什么事会让干爷爷喜气洋洋而师父却愁眉苦脸的呢?
干爷爷呵呵一笑,也不跟我打哑谜,说道:“我昨日见那萧家小女聪颖灵慧,眉有灵气,气通阴阳,乃是修道的天资之才。所以,干爷爷我把她收做关门弟子了!”
说完他还朝我一乐,那美滋滋的模样,可比我当初叫他干爷爷时还甜蜜不少。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我发现漏了一个,于是问道:“那萧翎呢?他怎么办?”
干爷爷捋了捋胡须,道:“哦,那孩子本与我道门无缘,命理又让人捉摸不透,不敢胡乱收做弟子。不过得知萧建和公务在身,不能长久照顾姐弟俩,我也不忍心拆散相依为命的姐弟俩,所以会和萧璞一并入我山门。”
不过这对萧叔和姐弟俩而言,倒是个好消息,至少今后的日子有了着落。干爷爷也不急于让他们入山门,让姐弟俩在村子里住到年后,等萧叔上岗了,就送去干爷爷山门。
我心中不禁为此庆幸不已。
随后,我又瞥了一眼闷不做声的师父,问干爷爷他又是怎么个情况。
干爷爷一笑,说道:“哈哈,来的时候我们俩打了个赌,我说我此行定会有弟子入门,你师父不信,现在好,他输了个底朝天。”
原来如此,就是不知道师父输了啥,能让他这么闷闷不乐的。
于是我又接着问道:“那师父他赌了什么?”
干爷爷意味深长地瞄了我一眼,又偷偷探出头张望了一番,附在我耳边悄悄说道:“连着七天给我洗脚。”
噗!师父真是吝啬到家了,钱也好、物什也好,不都行么。什么屈辱的赌注都敢拿出来,简直在拿自己的尊严做赌注。
也难怪他闷闷不乐的,让他一个人闷着吧,指不定啥时候就出锅了。
……
第二天的早晨,痞子带着陈星哥忽然过来找我。
“云翼,跟我来!”痞子二话不说,拉着我往村外跑,陈星哥也心照不宣地紧跟在身后。
“痞子,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被他拽着,一路跌跌撞撞。
“哎呀,别多问,去了就知道了。”
我们一路快步前行,我几乎是被连拉带拽的带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油菜地里,痞子满脸欣喜地朝我看了一眼,随即一猛子扎进了一人高的油菜地,我急忙跟了上去。
小时候我们经常钻油菜地,这里也是藏人的好地方,一个人钻进去,除非把这片油菜全部割了,否则谁也找不到。
不过油菜花很容易沾到人的衣服上,必须要用肥皂洗才能洗干净,所以我每次钻油菜田,少不得回去被奶奶数落。
我们一路深入,无数油菜花粘在衣服上,留下那沁人心脾的芬芳。
没过多久,痞子骤然停下了脚步,我一个不防备,一头撞了上去,我们三人仿佛叠罗汉一般往前摔倒在地,我一抬头却看到在无边无际的油菜田中竟然有一片十来平方小空地,而在那空地中间生着一堆柴火,上面架着一整只剥皮退毛的大公鸡,正嘶嘶地冒着热气。
我爬起来,满脸疑惑地望着痞子和陈星哥。
“你不是要走了嘛,不知道你这一走,我们三人何年何月才会再见,所
以我们两人合计着,特地在这里为你办一次送行酒。”陈星哥拍着我的肩说道。
关于我离家的事情,我的确和痞子草草提过几句,没想到他还认了真,专门给我办了个送别宴。
“走,鸡已经熟了,一起吃吧!”痞子拉着我,三人一起盘腿围坐在篝火旁。
“痞子,这可是用来生崽子的大公鸡啊!你不会是从家里偷来的吧?再说了,你不怕把这片油菜给点着了么?”我指着这只被火烤得油亮亮的大公鸡说道。
“哪能啊,我冯源可不是那样的人,要偷也不会偷自己家的呀!”痞子拍着我的肩,挑了挑眉毛说道。
我顿时汗颜,不知道谁家这么倒霉,不过都已经烤的外酥里嫩了,不吃太可惜了。
我们也不管干不干净,伸手就撕,鸡上面被陈星哥涂了一层菜油,还撒了少许盐巴和味精,虽然没有其他的调味料,可是我们三人此时吃着却格外鲜香。
“唉,你说要是有酒就好了,这时候我们就可以像电视里的英雄豪杰一样把酒言欢一醉方休了!”痞子一边大口啃着鸡肉,一边叹息道。
陈星哥一听,却是嘿嘿了两声,从怀中摸出来三瓶可乐瓶装的甜酒在我们眼前晃了晃。
“我x,牛啊,陈星哥,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痞子顿时两眼冒光。
“都这时候了,我也学学你,不过也不去祸害别人,是从家里偷来的,这是做菜用的甜酒,度数低得很,把酒言欢倒是可以,一醉方休恐怕是不可能了。”陈星哥说着将酒分给我们。
这酒我喝过,用糯米酿成的,不过跟真正的糯米酒不同,制作过程十分简单,就是加一点发酵粉之后在被子里闷一个星期就可以了,通常被用来做菜,用这酒做出来的菜肴鲜香可口,带着淡淡的酒香和甜味,十分具有诱惑力,不过因为没什么酒精度数,一般家人是允许小孩子喝着玩的,也不会喝醉,完全就如同饮料一般。
“不如这样吧,既然有了酒,我们就学着电视里那样义结金兰怎么样?”痞子接过酒,兴奋地说道。
“好呀!”我和陈星哥纷纷点头同意。
于是三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并排对着烤鸡跪下,双手握着可乐瓶。
“我们从小到大都是形影不离的兄弟,我还以为我们会一辈子如此,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你林云翼竟然会成为道士,走上一条无比神秘的路,不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记得我们两个,所以在走之前,也好留个值得回忆的纪念。”痞子举着可乐瓶,难得的一脸正经。
“怎么会,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兄弟,不管我在哪里,只要兄弟有难,定当两肋插刀,绝不怨言!”此情此景之下,我也义正言辞地说道。
“好,那么宣誓吧!”陈星哥大声吼了一句。
于是我们三人敞开嗓门异口同声道:“黄天在上,天地可见,今我林云翼(冯源、陈星),在此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只是最后一句,我选择了沉默不言,幸好他们都没有发现,宣誓完,我们各自将手中的酒咕咕的喝了大半。
随后,我们互相望着,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我的眼睛却湿了……
这顿饭当真比我在家吃的还有味道,一个早上,我们将一整只大公鸡扫荡一空,一大瓶甜酒也喝了个底朝天,看着痞子一边拍着我的肩说胡话,一副眼神迷离晃晃悠悠的样子,我和陈星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头一次知道痞子的酒量差到这种程度,估摸着,一杯啤酒就倒了。
临别之期近在咫尺,不知不觉三天已过。
值得一提的是,这三天光景,因为我家床铺有限,师父和干爷爷睡一个屋子,而我和师兄师姐三人,挤在一张床上,而小狐狸,因为没处去,直接睡在了我的肚子上。
不过几天相处下来,不论师父还是干爷爷都逐渐对这只小狐妖萌生出了喜爱之情,也怪它实在太过可爱,娇小玲珑不说,绒毛白皙柔软,不染尘灰,十分干净,而且周身总有清香萦绕,一双水灵灵的黑珍珠眼更是勾人心魄,实打实的顶级小宠配置。
干爷爷还一个劲地说这是灵兽,能够给我带来福运,让我千万把它留在身边。至于到底是他算出来的,还是单纯说一说就不得而知了。
师姐就更不用说了,恨不得把它当成自己的宝贝来养。师兄则有些直截了当,什么东西有他一口就有小狐狸一口。
然而所有人如此,小狐狸依然与我最为亲近,并且很有意识地与其他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稍稍过了头就会跑开去。我也因此一直夸赞小狐狸认主,忠心耿耿。
除了小狐狸之外,还有一事不得不提,那就是师兄的呼噜声,可谓如雷贯耳。
师姐倒好,早已“习以为常”,当然并不是不会被吵醒。相反,她特别容易被吵醒,吵醒了怎么办?揪着始作俑者师兄的耳朵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那一瞬间我感觉在我面前的不是美丽贤惠的师姐,而是一只母老虎。
反正只要师姐睡不着,咱们俩谁也别想睡。其中一天师兄愣是在屋外面吹了一夜冷风,早上起来问他不觉得委屈么,他一脸无奈地说:“早习惯了……”
三天之后,家人已经将我的行礼收拾妥当,主要都是一些衣物,足足一大包,看着比我都重。师父告诉我一般生活用品师门都有,所以不必多带,于是就帮着筛选掉一大半,最后只留下一个手提包。我看师姐师兄他们来我家什么都不带,也不知换洗的衣服从哪儿来。
第四天下午,我带上小狐狸,便跟随师父离开了林家村,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一家人和痞子陈星哥一直将我们送到了村外。
一路上,爸妈奶奶一刻不停地反复嘱咐我,仿佛要将我这一辈子的事情都给叮嘱完毕一般,我不断地点头应答,心里面却好似打翻了一坛热醋,无数酸楚用上心头。
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归来,也不知道痞子陈星哥会走上怎样的人生道路。但是这一走也注定了我们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路。
走出了将近百米,我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妈和奶奶正默默地抹着眼泪,爷爷爸和太爷爷眼中都含着泪光,而在转角处的墙头,竟然还立着小蛇的身影,与我遥遥相望。
爷爷看到我回头,急忙耸了耸她们,两人见状连忙抹去泪水,强做笑容地向我挥手,我愣了愣,也挥手致意,然而在那一瞬间,眼泪却终于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爸、妈、爷爷、奶奶、太爷爷,你们都要好好的,都要长命百岁,等着我回来……
家望,以后长大了要好好照顾他们……
痞子、陈星哥可别忘了我,等我回来的那一天,一定请你们喝好酒,那时我们三人再把酒言欢……
我任由眼泪簌簌地往下流,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转身离去。
我永远不会忘,不论我走了多远,当我回头之时,仿佛都能在那天际边看到一家人那熟悉的身影,始终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疲倦地向我挥手,那是我永远的港湾,也是我永远的归宿……
第五章 相逢未必有缘人
我们一行五人,从村镇坐车,一路北上抵达市区,九十年代初,交通并不算发达,从村镇前往市区坐车大约要一个多小时,途中还需要转车,坐的还是那种三十三人座位的大巴车。
能坐上车已经是相当不错了,一路上走走停停,司机还会接不少人,坐不下了,那就站着,走了没几公里路,车子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天气转暖,人一多,车里便十分闷热,还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脚臭和狐臭,我们几个顿时便有些受不了。
这样的情景让我不禁怀念起沈建国专车接送的待遇来。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对我来说比呆在狼妖的洞中还要难熬,一下车,我便再也顾不得形象,扶着一旁的栏杆吐了个底朝天。
我看得出来,师兄也有些难受,也不知他是硬气还是愣子,污秽之物涌到口中,还是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师父见我们这副模样,吩咐师姐给我买了一瓶水,让我们喝了,方才舒服一些。
小狐狸从来没有来过城市,从背包中探出脑袋,充满好奇地打望这个繁华世界。
待我们在车站休息过后,我们才继续往北走。
吴兴,由来历史悠久,可追溯至秦朝,秦国时期名为菰城县,乃西楚霸王项羽故地,当年项王起兵于吴中却是集兵于菰城县子城,大军势如破竹,致使秦国灭亡,却终究因轻敌败于刘邦,自刎于乌江,临终一言:无脸见江东父老,甚是刚烈豪迈。后汉朝更名为乌程,直至三国方才正式以吴兴定名。
且素有“鱼米之乡、丝绸之府、文化之邦”的美誉,北面五大淡水湖之一的太湖,西靠避暑胜地莫干山,又是京杭大运河的流经之地,可谓是风水宝地。且不提历史之中其余名人,仅仅那宋代大书法家赵孟便是如雷贯耳,而冠绝天下的湖笔也同样产自于此地。
我们由南向北,几乎穿越了整个城市,又行了十余里路,走走停停不知休息了多少次,方才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太湖。
听师父说他此行是应邀拜访一位老友,他的家宅就在太湖南岸小梅口附近。
所谓修行,便是以步代车,一路走停,看尽河山,怀纳自然,参透尘世,从而将心境提升到某一个更高的层次,故而有很多苦行僧和落魄道人,一路化缘,风餐露宿,步行穿越多个省份,漫无目的,以缘相会,却能够通过此行使得自身修为不断拔高。
正所谓红尘炼心,入世,是磨砺道行的重要途径。
站在湖边,望着夕阳西下,天际一片绯红,如同大海一般无边无际的湖面之上波光粼粼,无数渔船映照夕阳归来,船上人影绰绰,悠闲自得,湖风扑面,夹带着少许夕阳的暖意,格外舒畅。湖岸边大片芦苇随风飘荡,宛如婀娜多姿的舞女,天边白鹭成行,近岸处鸬鹚成群,好是一番良辰美景。
师父带着我们沿着湖岸走了一段路,看到前方岸边停靠着数十艘两三层高的游船,这些游船被一腿粗的铁链拴在岸边,而所有船头都挂着饭店的招牌,令人眼前一亮,非常具有太湖渔家特色,而且能够一边吃饭一边欣赏太湖美景。
师父带着我们来到中间的某一艘看上去装饰还算华丽的游船之前,回身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在这里吃点东西吧。”
说罢,师父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饭店,一瞧里面,我顿时便惊呆了,简直就是人满为患啊!小小的一层大厅内,摆着十张圆桌,每一桌都坐满人,还有不少人在其中晃悠,寻找可以容纳一人的空位。
舱内装饰并不豪华,却清新淡雅,多以字画装饰,不论摆放的位置还是字画的选择都是恰到好处,透着一股子浓浓的风雅之气,可见其主人品味之高。
师父进了门,便立即有服务员上来迎接:“请问客人几位,今天客满,还要等待一会儿。”
师父在里面转了一圈,径直上了二楼,这楼梯倒是挺宽,可以容三个人并排上下,实木质地,涂着酒红色的油漆,仿佛刚刚刷过一般,一尘不染。
他左右观望,指着其中一桌只有三个人的饭桌道:“他们三人一桌太浪费了,我们可以和他们共一桌。”
服务员一脸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师父脸色一变,道:“有生意不做,真不识趣,走吧,我们换一家。”
说罢师父就带着我们往外走,服务员顿时急了,他们虽然客流量大,但也算小本生意,沿岸一溜船又彼此竞争,自然不愿放客人去其他船上去,于是他立即拉住师父道:“几位别急,我去问一下,马上。”
师父则饶有兴致地左右张望着。
一船吃饭的客人,大部分是附近来品尝太湖鲜味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只不过师父干爷爷的装扮颇为奇异,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师姐又是个标致的美人,也引得一部分年轻气盛的青年频频侧目。
服务员没多久就跑了过来,笑呵呵地跟师父说那桌人同意拼桌,让我们过去罢。
于是,师父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搬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下,稳如泰山。
共桌的三个人瞧见我们入座,纷纷抬起头来打量我们。
我们也同样毫不客气地打量他们。
三个人中一个是约摸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长相严肃威严,有点儿像演员张铁林,所以给我的印象比较深刻,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秋娘眉、丹凤眼、金鱼嘴,虽然是娃娃脸,但眉梢上翘、下巴尖细,透着一股子刁蛮,一看就是个不好欺负的主。另外一人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马脸八字胡,留着一小撮胡须,像极了街上的算命先生,但他看我们的时候眼神不满,似乎很介意我们和他们坐在一桌。
特别是干爷爷和师父的装扮,让对面三个人显得十分在意,一个不停地往这边瞄。
师父大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一边跟服务员点菜,一边不停地问对面几个人饭菜怎么样,搞得他们吃个饭都不太安生,就连那长得像张铁林的男子,也对我们生出了一丝不快。
干爷爷是个和事老,急忙替师父给他们道歉,免得横生枝节,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好在像张铁林的男子脾气还算好,面对干爷爷的歉意,也表示了理解,让我们自便。
想想也是,楼下拼桌的大有人在,能够三个人一桌安然吃着六碟子菜的,肯定是有头有脸又有钱的人物,一般人不敢得罪。单从他们几个的长相来看,就不是好相与之人。
然而我们又是何等身份,单单师父和干爷爷二人,就足以力压众人,而且
师父本身长相就不怎么和善,脾气也不好,更不会在意对面人的看法。
果然,师父一点完菜,就开始和对面的三个人套几乎:“请问几位从哪里来啊?看着不像本地人啊。”
小女孩一听立即脖子一伸,想要发飙,结果被像张铁林的男子瞪了一眼,立即把话憋了回去。
而长得像张铁林的男子放下筷子,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们从湖北来旅游的。”
“哦,觉得这边饭菜怎么样,听说湖北那边都挺喜欢吃辣的,江浙一带饭菜普遍偏酸甜呢。”师父倒是个自来熟,笑眯眯地说道。
那男子也露出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说道:“还不错,味道鲜美,比较有特色,所以也说不上习不习惯,我们也并非非辣不吃。”
“那几位接下去打算去哪儿?我对这一带还算熟悉,能推荐几个不错的地方。”师父一边说着一边那水壶到了一杯茶水。
然后将水壶往桌上一放,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一下子溅出好多水滴来,落在了对面三个人的衣服上。
师父急忙道歉,一边拿来纸巾给他们擦拭。
我看到那个小女孩气得耳朵都红了,恨不得直接把桌子给掀了去,碍于男子的威压,不敢放肆,反而是两个大人愈发平心静气,就连那八字胡的男子也开始流露出笑容来。
那男子简单擦试一下后,继续说道:“那这位老哥能否推荐几个地方,我们正打算进城里游玩一番。”
师父喝了一口茶水,眉头微微一皱,吧唧吧唧嘴,摇着头道:“这茶都不值放了多久了,都有一股子霉味,真不地道。”
抱怨完,他才注视着男子说道:“你要说湖城值得游玩的地方嘛,一个古镇南浔,看那百年江南风貌,一个莫干山,乃避暑圣地,一个浙北大峡谷,领略天目山余脉山势景观,还有那大竹海,万顷竹海绿荫盎然。还有就是此地南太湖,品尝太湖鲜味,不过你们已经在吃了。”
男子拍手称赞道:“多谢老哥推荐,如此我们一行也有了目的,方便许多。”
这边上菜也挺快,我们说着话,就开始有菜肴陆陆续续上来。
师父将菜肴往前一推,道:“几位不用客气,相逢即是有缘人,一起吃罢。”
对方急忙推辞,道:“老哥客气了,我们自己菜够了。”
说完话,男子和八字胡男子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多谢各位盛情,我们吃饱了,就先行离去。”
“唉,还有那么多菜呢,多浪费。”师父连忙挽留。
然而对方去意已决,转身就走了。
师父摇了摇头,把几个菜拉到自己面前,道:“浪费了可惜,来来,咱们吃。”
他倒是一点不忌讳,夹了菜就往自己嘴里塞。
不过对方似乎也没吃多少,所以剩下的菜挺多,看上去又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我们也顶不住诱惑,开始动筷子。
吃了几口,干爷爷忽然问师父道:“老孙,刚才那几个人……”
论察言观色,干爷爷和师父自然经验老道,我都能够看出对面人的不同来,他们的观察自然远比我仔细。
师父紧接着眉毛一抬,道:“跟我们一样,但不像善类。”
第六章 席间传言道冤魂
“老孙,你有没有发现坐在你对面的男人实力非同一般?”干爷爷凑到师父跟前小声说道。坐在师父对面的就是那个长得像张铁林的男子。
师父点了点头,道:“我刚才故意溅起一些水渍,尽管他有所收敛场,但是水滴依然只浮于他皮肤表面而不内收,纸巾一擦,连一点湿润的痕迹都看不到。这样的人实力未必在我们俩之下。”
我听着师父说着,也尝试着滴了一点水在自己手上,然后一擦,仔细一看,还真有皮肤微润的痕迹出现。
师父见状,觉得有趣,情不自禁咧嘴一笑。
然后他接着说道:“而且另外一人眼中杀意外露,是个见过血、拿过刀的人。像他们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肯定另有所图。”
听师父和干爷爷的低声对话,让我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师父也是无所顾忌,估计他一见面就有所察觉,还故意套近乎,多番试探,对面的人不是傻子,自然能够察觉到师父的用意,否则也不会立即离去。
这个时候服务员又端上来一盘菜,然后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们,道:“各位菜上齐了,诶……”
他盯着我们眼前的菜表情多变,末了还是带着怪异地目光瞧了瞧我们,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而我们四个人则纷纷向师父侧目,我忍不住问道:“师父,你点了几个菜啊?”
“两个,怎么了?”他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回答道。
两个!?感情师父一上来就在打对面几盘菜的主意了,也不知试探对方是他真正目的,还是盯上了那几盘菜,要是后者他也太没出息了点儿……而且,他也太抠了吧,就几盘菜的钱也要省?
只见师姐的脸刷得一片阴云密布,筷子往桌上一扔,转头瞪着师父道:“师父,好不容易师兄弟聚齐,出来吃个饭,你打算拿剩菜剩饭打发我们?”
“就是……”师兄也跟在后面附和道。
结果师兄被师父狠狠一瞪,顿时像打蔫儿的豆芽菜。
师姐气势不减,道:“你点不点?不点我点!”说罢师姐就站起来招呼服务员。
“别别,姑奶奶,我点还不行吗!要让你点可不得把师父我衣服裤子扒光不行!”说着,服务员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师父一脸肉疼地又点了俩菜。
末了,他还嘟嘟囔囔地说道:“别人菜都热乎着,也没怎么吃,浪费了多可惜……”
话都没说完,师姐犀利的眼神飚过来,师父顿时也打了蔫儿。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终于明白师兄所说的话了,俗话说女人能顶半边天,我们这儿,师姐就是天。
说起太湖一带的菜肴,有三绝,清蒸白鱼、醉虾和银鱼羹,便是所谓的太湖三白,但凡来太湖水域用餐这三样菜必点,我们自然不会落下,师父虽吝啬,但也好口福,三样菜一个不落。这三白不同于寻常养殖的淡水鱼虾,乃是渔民逐晖望月出水打来,皆是野味,肉质鲜嫩,肥而不腻,十分鲜美,一上菜我们的嘴巴就不曾停过。
吃饭当间儿,邻桌的人喝酒侃大山,倒是聊起了让我们比较在意的事情来。
“我最近听说太湖这一带发生了不少怪事!搞得渔民人心惶惶。”
“哦!什么怪事?说来听听。”
“你们都知道,渔民出海打渔,为图高效,有的喜欢入夜外出用探照灯
引鱼,但是前段时间在各家渔民之间开始流传起一个很诡异的传说。”
“恩恩,你别停啊。”
“我先喝口水。是这样的,一些入夜外出捕鱼的人回来之后,脸色煞白,见了鬼似的,别人一问,竟说他们在湖面上听到了鬼哭狼嚎的声音。起初有的人还不信,觉得是他们疑神疑鬼,其实是风声,然而到了后来,又有不少人遇到类似的事情。总有胆大的开着船往哪声音方向去瞧个究竟,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有人清楚地听到湖面上有许多人的哭声,有男有女,还有各种地方的语言,有说着‘我好冤’的,有像受了折磨痛苦喊叫的,还有类似丧事哭爹喊娘的。哎哟,黑灯瞎火的湖面上传来这种声音,胆子再大的人都得吓尿裤子,这么一传,好么,没人再敢半夜出门捕鱼了。就连那些大一些的货船,都尽可能避开发生过类似情况的水域。”
“对对对,我也听说过这个消息,听人说那是以前这一带打过仗,死了不少人,那些人的冤魂聚集起来在喊冤呢!”
“不对,你那只是一些猜测。听我说呀,后来这件事惊动了地方部门,以为是什么人在闹事,还派了部队到水上去巡逻,部队里的那可都是硬邦邦的大男人,从来不怕鬼神的,结果怎么着!巡逻艇一回来,船上的人个个脸色煞白,一个劲地说不想再去了。
没办法呀,请了搞科研的人去,用专业的录音设备把这些声音都录下来,拿回来仔细研究。嘿哟,那声音哪是一般人遭得住的,吓晕吓哭的比比皆是,也是苦了那帮子搞科学的人。不过总算有了结果,听说那声音大部分是那些以前惨死的人在喊冤,说自己怎么受到折磨迫害,怎么遭受凌辱刑罚,怎么遭遇疾苦灾难,还有给别人哭丧的声音,总之就是听着叫人心里面发毛。”
“可是这总有个说法吧?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这种情况。”
“没错,听说这还和地藏王菩萨有关,你们都知道地藏王祖庭-小九华山就在湖市下辖的县城里,当时地藏菩萨在这里修行时,发现这一带冤魂肆虐,于是作法把无数冤魂镇压在太湖中,地藏菩萨法力长久,使得从古至今在这一带游荡的冤魂几乎都被镇压在太湖里面。只不过因为近来太湖开发过度,污染严重,导致镇压的封印遭到破坏,所以放出了不少冤魂,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后来呢?总得想办法解决吧!不然搞得人心惶惶的。”
“那是,后来地方找来了数十个高僧,入驻附近的庙宇,日夜诵经超度,才让这件事慢慢平息下来,我听说太湖沿岸几个省市都这么做了,所以啊,估摸着得有数百个高僧做法,那规模想想都吓人。”
“那就是说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谁知道啊,听说还是有渔民陆陆续续地传出消息,还是有这种情况发生呢!你看,那边那几个道士模样的,估计就是地方请来帮忙的。”
说着说着,那边的人就朝我们看了过来。
“要不去打听打听?”
“别别,他们那样的人,哪会告诉我们实情,这些都是秘密事件,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他们那些人,脾气都很古怪,咱别去触那霉头。”
师父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尝着小菜喝着茶水。
我小声问师父:“师父,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师父耸了耸肩道:“我哪知道,反正跟我们没关系,当故事听呗。”
我们几人将饭桌上的菜一扫而光,也包括对面三个人留下来的,不过师姐似乎很介意吃别人的剩菜,所以只动了师父自己点的四个菜。
吃完饭,我们一席人下了楼结账,四个菜四十七块,那服务员一脸鄙夷地瞧着师父,师父则视而不见,带着期盼的眼神瞄了瞄干爷爷。
干爷爷被师父的目光扫到,浑身一震,道了一声:“我没钱。”
师父长叹了一口气,嘟囔道:“穷道士,天天蹭老子的饭。”说罢,他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人民币,那服务员一脸嫌弃地接过来,接着又伸出了手。
师父一愣道:“不是够了么?”
“饭也要钱啊,你们五个人吃了四盆饭,一盆两块,一共八块钱,还差五块!”服务员皱着眉头嚷嚷道。
“饭也要钱?你们是穷怕了吗?难得来吃一次,打个折,把零头去了。”师父嬉皮笑脸地说道。
“我们这是小本生意,打个折不是要亏死,快点快点!”服务员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和一开始迎接我们时判若两人。
师父一脸肉疼,又从腰带里掏出来一张湿漉漉的五元纸笔,塞到了服务员手里,谩骂道:“以后不来你们这家吃了,晦气!”
说罢,师父扬长而去。
我们也小跑着跟上师父,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唾骂:“一群穷鬼!”
师姐忍不住埋怨起来:“师父,跟着你咱们脸都丢尽了。”
“就是……”师兄又紧跟着附和了一句。
师父回手给了师兄一个脑瓜崩儿,对我们说道:“记住了,不要让任何污言秽语扰乱了自己的意志,这是一种意境和胸怀,有句话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你看师父我,就全然不当回事,他们谩骂、口吐污言秽语,乱的是他们自己的心境,破的也是他们自己的德行。正所谓万物皆乃浮尘,不为红尘扰心,达到这样的心境才是人上人,懂吗?”
我不禁笑了起来,也只有师父能为自己的抠门找如此充足的理由,还顺带着教育我们。
这时,干爷爷的声音传了过来:“哼,还人上人呢!也不知是哪个无赖打赌输了还死不承认!唉……洗七天脚啊!”
“臭道士!你不说话会死啊!”师父指着干爷爷顿时破口大骂。
看来师父真的赖账了,难怪这两天都是干爷爷自己洗的来着。
我们几人哈哈大笑起来,师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师父道:“哈哈哈,师父,你的节操呢?你的人上人呢?不行,这两天我得监督你履行赌约。”
师父苦笑着对师姐说道:“月儿,师父很可怜的,你就饶了师父吧。”
我们离开船没多远,忽然迎面走来了一群道士装扮的人,六个人,皆着黄底黑边长道袍,背部以及双袖纹着道家八卦图,人人一顶土黄色道冠,冠顶同样纹有八卦图案,黑色冠带垂肩,衣着显得颇为夺目。他们面色严肃地讨论着什么,似乎意见有些不和,但瞧见对面有人走来立即就停止了争论,并且加快了步伐,与我们擦肩而过,然后径直上了其中一家饭店。
我们停下脚步,回头瞧着这群装束特别的道士,干爷爷忽然开口说道:“那是龙虎山的道士。”
第七章 孔门家宅有供奉
天下道门,并没有很明确的分类,但这其中依然属五大宗最为赫赫有名,茅山、龙虎、武当、青城、崂山。
这龙虎宗,乃汉代张道陵所创,发展至今属道教正一宗天师道,所以龙虎山也是天师道的发源地,道教正一宗祖庭,其地位可见一斑。
名门显宗,桃李天下,会出现在太湖流域也不足为奇,所以我们并没有过多在意。
稍作停留之后,由师父带头,继续前行。
师父的老友家宅位于小梅山附近,此去大约二三里路。
此时已入傍晚,天色逐渐暗沉,阳光退去,显露出空中零零散散的星光,借着微弱的亮光,不远处小梅山的轮廓若隐若现,山脊大半立于湖面之上,就仿佛一条盘身酣然沉睡的卧龙,不远处随着水浪忽隐忽现着一个暗礁。
干爷爷一见此景,便说道:“此地具盘龙望珠之势,隐而不发,实乃风水宝地,只不过珠易入水而不起,弱了盛气,龙卧而不醒,稍显颓势,尚需做一番布置,便会一飞冲天。”
师父一瘪嘴,道:“臭道士你又在卖弄学问了,估摸着这块地是我那老友的,既然你那么懂行,一会儿若问起,你可得给解个惑。”
“那也得看你的意思了!”干爷爷面带嬉笑道。
师父微微一愣,似乎听懂了干爷爷言外之意,瞪眼道:“你休想占我便宜,没门儿。”
“那就对不起咯……”干爷爷露出一副不关己事的表情。
师父低声唾骂了一句,听不清是啥。
我们一路前行,半个多小时后,进入小梅山中,差不多到达山脚处,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一栋大宅院式的木结构建筑呈现在我的眼前,整栋建筑占地面积很大,四周围着高高的围墙,后面似乎还有花园,不过从外部看来并不奢华,涂料用的也是透明的防水漆,呈现出木质本色,就仿佛是一栋古代的草庐。
临近宅院,忽然有呜咽的箫声入耳,其声戚戚,颇有悲凉黯然之意。
师姐忽然指着远处说道:“你们看,屋顶上有个人。”
我们抬起头,果然看到不远处一间房屋的屋檐上坐着一个身影,有昏暗的光投射在他身上,映照出一席米色的素衣,微风吹拂,缠头飘动,手中隐约握着一杆萧。
察觉到我们的目光,他转过头来,一缕锐利的目光射来,如箭一般,随即他便倏然消失。
随着我们走近宅院大门,没等我们敲门,听见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位素衣青年走了出来,乍一看此人脸型俊美,器宇轩昂,眉宇间有忽隐忽现的锐气乍现,他衣着古风古色,颇有种古代奶油小生的气质,甚至给人一种女扮男装的错觉。
而他手中握着一杆碧绿的玉箫,想来他就是刚才屋顶上的那个人。
他站在门口望着我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地何事?”
师父抱拳道:“我是孔的好友,今日应邀前来拜访。敢问小兄弟手中可是曲阜黎家的碧空玉箫?”
面对师父的礼节,年轻人流露出一丝敬重,也还礼道:“正是,我叫黎墨,黎家家主黎枢是我的生父,既然是孔府的客人,那就请进吧,我去通知孔老爷。”
说罢,他便让开身放我们进去,然后关上门,跑去叫他口中的孔老爷子。
这孔家宅子很大,光入门的大院就有两个篮球场大
,院后厢房依稀可见,往里径深足有五六十米。
师父并不客气,径直进入会客堂,找了个位子坐下。
于是我问起这孔和黎墨的身份来,因为我已经感受到了这家人的土豪气息。
师父告诉我,这孔乃是儒家孔圣人的后代,乃是南太湖地区的一方财主,依靠经商发家,是一方财主,麾下酒店房产无数,这太湖渔家十余艘船都是他投资经营,人还算和善忠厚,严于律己,所以在本地有着相当高的信誉。
究其原因,却与师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初他只不过是一个小饭馆的老板,做事本本分分,不曾想自己的酒店被人动了手脚,生意日渐衰弱,几乎倾家荡产,然而祸不单行,他的儿子父母相继遭恶鬼缠身,二老身子虚弱,没多久便骇然离世,眼看着儿子奄奄一息,师父在这时碰巧路过,瞧见这家人有异,招惹了恶鬼,便出手相助,解了燃眉之急,并且把幕后黑手给擒住。
事后师父又为他们画了一道神佑符,使得这家人生意蒸蒸日上,而他们也渐渐与修行者有了接触,可以说师父是孔一家的救命恩人和生财之人,师父也因此与孔有了一段深情厚谊。
至于这黎墨,乃是曲阜黎家之后,一说起黎家,又与孔的本家孔门息息相关。
圈子中素有这样的传言,华夏之地当今有四大姓氏家族,掌握着巨大的权利和金钱,人丁兴旺,势力空前,俗称西马、东孔、南李、北王,而这孔所在的孔家便是其中一个。
至于黎家,传闻黎家老祖与孔家有着不解之缘,并与孔家家主共事一生,之后代代相传,俩家多次联姻,关系愈发融洽。因为黎家素有一萧一剑传承,乃是武行之家,所以逐渐担任起孔家供奉的职责,在乱世保护着孔家人的安危。
所以如果没错的话,黎墨应该就是孔的供奉。
不过一会儿,只见一个脑袋顶着没几根头发,还有模有样梳着中分,满脸喜庆的中年胖男子,身着一袭酒红色唐装,带着金丝银边眼镜,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
一见到师父,他大喜过望,急忙上前招呼:“哎呀,老孙,你终于来了,五年没见,近来可好?”
师父也一脸喜庆地迎了上去,与孔两手相握,道:“哈哈,我还不错,你倒是起色愈发不错啊,一肚子油水啊!”
从两人对话之中,可以听出来虽然他们是好友,但也多年未见,所以一见面多少还有些生分,不过多年情意在,言过几句,气氛就变得轻松起来。
孔叫人看茶,随后也入了座,而那个叫做黎墨的年轻人也坐在了孔旁边,可见所谓供奉实际与家主的地位一般。
孔并不认识我们其他人,于是师父也一一作了介绍,我们三人自不必说,当干爷爷说自己叫吴梓铭时,孔和黎墨不约而同地面露惊讶之色,孔连忙难以置信地问师父:“老孙,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吴梓铭?”
师父耸了耸肩,一脸无奈道:“只此一位,如假包换。”
孔一下子站起来,几步来到干爷爷面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惊色道:“哎呀,没想到玉柳真人光临,寒舍可谓是蓬荜生辉啊!素来只闻其人,如今一见果真仙风道骨、鹤骨松姿!”
干爷爷呵呵笑着,眼睛如弯月,连声谦道:“嗨,只是世俗名号,不值一提,两位太过客气
,还请坐。”
我凑到师姐跟前小声嘀咕道:“师姐,玉柳真人是啥称呼?很了不得吗?”
师姐一脸惊愕地望着我,想着我才入圈子,于是附在我耳边低声道:“江南一带,有三修之称,即三位人仙真修,普陀玉柳、黄山灵佩、庐山紫云,皆是一方人物,声名显赫,你一口一个干爷爷的这个人,就是普陀山玉柳真人,人仙之位。”
我大惊,我这是浑然不觉,竟抱上如此粗的一根大腿,我又接着问道:“那人仙是什么玩意儿?”
师姐一脸无奈,仿佛遇上了个白板,道:“人之修行,有五仙,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乃是一种修行境界,鬼仙便是所谓得道,乃五仙最下品,得道者千百,自不必说,但这世间能达人仙之位者,屈指可数,地仙更是寥寥无几,至于后两位,提都不用提,懂吧?”
我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西游记里的地仙之祖镇元子,那就是地仙果位了?”
师姐面露满意之色,点了点头。
我艹!那我干爷爷还真是了不得!
转念一想,我又忍不住多问一句:“那师父是什么境界?”
师姐冷哼一声道:“他呀,没志气的俗人一个。”
也不知是不是师姐声音大了点,师父不自然地朝我们这边瞄了一眼。
不过师姐又继续补充道:“不过这境界与实力并非完全对等,就好像一个人力量和心理并没有绝对的关联一样。”
我眼睛一亮,道:“那就是说师父比干爷爷厉害?”
师姐翻了个白眼,道:“不,他除了会省钱,啥都不行。”
我苦笑了一番,师姐说的是嫌弃和埋汰师父的气话,但也听出了其中她对师父的一丝真情在,毕竟一般感情不够深,也不会随意埋汰唾弃。
虽然一个人的实力不是评判高低的标准,但是听到自己师父比不上干爷爷,我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遗憾。
这不,我们这边刚聊完,师父那边就开始冒酸话,“我说老孔啊,我咋不见你对我这么尊敬客气过呢?”
“嘿,老孙,你这是哪里话,当年你给我驱邪作法时,我连头都磕过,我有今日,还不是你仗义相助,说来你还是我孔的大恩人呢!这不如今咱俩关系亲近,熟人少客套,又何必在意那些。”这孔说话一套一套的,说得师父心服口服,自鸣得意。
也亏干爷爷知晓师父为人,笑而不语。要不然,可不得对他另眼相看。
套过近乎之后,师父才问起了孔这次请他来的缘由。
孔忽然面露愁容地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几位知不知道最近太湖一带闹冤魂的事情。”
师父微微一愣,道:“正好在吃饭的时候听别人提起过。”
孔微微点头,接着说道:“这个事情其实发生了将近三年了,中间一段时间消退下去,最近又有复起的趋势了,我下面不少渔船都遭遇了类似的情况,本来想着控制出海时间缓解一下,可就在上个月,一艘出海的渔船失踪了,那是一艘五十吨的大船,船上有二十多人。我们找了将近十天,用了各种探测设备,根本不见踪影。所以只好找你来看一下,看有没有办法。”
孔一席话落,我们几人纷纷汗颜,师父不久前所谓的闲事,到头来还是落到了我们头上。
第八章 庭月玉兰含春色
师父没有立即予以回应,而是皱着眉头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他掏出了自己的铜芯旱烟,开始往里面塞烟草,我们都知道,这样的动作意味着师父开始了深思熟虑。
对于孔的请求,师父才是主导,所以干爷爷选择了沉默,将目光投向了师父,等待着他的回应。
孔看到师父的表情,也显得有些为难,毕竟师父于他有救命和发家之恩,贸然将恩公拉入麻烦之中,实在过意不去。
而师父素来不管闲事,但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孔和他又是老友,一口拒绝未免有些太过绝情,所以师父需要好好思量。
面对师父的沉默,孔左右思虑,然后说道:“老孙,我知道你们这一行的规矩,这样子吧,你愿意相助,不论成否,我都愿意给你这个数的价钱。”
说着,孔伸出了一个拳头,我看不懂这手势的意思,但是听到了师姐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知道不是一个小数目。
然而素来小气的师父只是瞥了一眼,面不改色,说道:“老孔,你跟我讲钱那就太见外了,我并不是在考虑这方面的事。你看我也拖家带口的,我是担心徒弟的安危,一般这种事情,可能牵扯范围广,我实在不愿去得罪一些阴险小人,我是不怕报复,但是我的徒弟,毕竟年幼,不谙世事,很容易吃亏的。”
我立即说道:“师父,我不怕,反正鬼门关都走过好几回了,这世间的恶不除,总会有人因此遭难。”
师父瞥了我一眼,眼神之中虽有怒色,但更多的是惊讶。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至理名言,使得在场的人全都朝我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
师父接着问道:“老孔,你们孔家势力庞大,你怎么不去找相关的专业部门或者人士去查探一番?”
孔叹了口气,道:“不怕你笑话,我孔家虽然官面上人缘广博,但都是生意和官场上的人,涉及到一些神秘圈子,确实接触不多,像那个宗教特别事务局,我包括黎供奉,连见都没见过,而且对云层上面的人来说,区区一艘小艇二十余人,只不过芝麻绿豆的小事,也不愿出力协调。就算我有意将案子推向特殊部门,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渔政和水警手上,变成了沉船事件。”
听罢,我们都不禁叹息,就如同台阶一般,消息想要传到顶层,还得一级一级往上走,并不是说上头不愿管,有时候大大小小事件太多,实在处理不过来,于是就出现了只抓大事特事,小事常事下级处理的情况。
像孔这种渔船失踪的情况,没有明确的神秘事件证据,很容易被认为是沉船事件。
这大概就是上不知下苦,下不知上难吧。
师父一言不发地点着了旱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吞云吐雾一番,思虑良久,然后才说道:“这样子,老孔,你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开一挂,算算前因后果,再做决定。”
孔马上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这时,我看到前堂的柱子后面有一个小女孩探头探脑地张望,孔看到之后立即眉开眼笑,招了招手,道:“嫣嫣,过来。”
小女孩于是一路小跑来到了孔跟前,面带羞涩地拽着孔的手打量我们。
小女孩看模样与萧翎差不多,两三岁左右,扎着双麻花辫,长像很乖巧可爱,特别是那一双
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有灵性。
孔一把将小女孩抱起,满脸慈爱地对师父说道:“这是我的小孙女,名叫孔嫣,快满三岁了,嫣嫣,叫‘师父好’。”
“师父好!”小女孩乖巧的很,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
孔嫣的出现将一开始郁结的气氛化散许多,师父和干爷爷脸上也洋溢起了笑容。
随着气氛缓和,孔就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老孙,是这样子的,我最近在小梅口那儿看中了一块地,本来打算请个风水先生来看看,既然二位大驾光临,我想请二位给个建议。”
师父顿时笑了,说道:“老吴,你看吧,我就说那儿是老孔的地。老孔,风水之术我不算精通,不过我旁边这位玉柳真人倒是懂行,让他给你讲讲吧。”
孔连忙朝干爷爷作揖道:“有劳真人了。”
孔嫣见状也学着朝干爷爷拜了拜。
干爷爷虽然和师父说不管这事,但他终归是个热心肠,不善拒绝,连连摆手道:“孔老爷客气了,那小梅山的山势我来时的确看了一眼,是块风水宝地,有盘龙望珠之势,所以我想问一下你打算用来建什么?”
孔说道:“我打算造一个高级酒店。”
干爷爷缕着胡须说道:“卧龙醒,则脊起,所以房屋不可过高,且需要沿着山脊连片,至于那龙珠,入水易没,需出水,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暗礁上面建造高塔,与山脊平齐,将那盘龙望珠化为游龙戏珠,那风水之盛,可飞黄腾达。”
孔一听,大喜过望,连连朝干爷爷拜谢。
干爷爷倒也谦虚,说道:“这八卦风水相,高深莫测,我只略懂一二,已然尽力,如若有失偏颇,切莫怪罪才是。”
两人于是又是一番客气之辞。
这风水,师门十六门中便有,师父要说不懂,我觉得那是推脱之辞,不过风水本身就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学问,只通皮毛,给寻常百姓家看看那还绰绰有余,一旦涉及到复杂的山川走势,也只有那大智大通者,才能够道出真谛。可能师父的确只是通了皮毛,不敢随意揣测,免得误事。
接下去,孔又和师父干爷爷聊起了一些家常趣事,叙叙旧。
我们在一旁听着,百无聊赖,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哈欠。
师父瞧见了,于是对孔说道:“老孔,你给我们安排个屋子吧,几个孩子也累了,我们找个地方喝喝茶,我好久没尝过你的高山老白茶了。”
孔点了点头,然后招呼黎墨给我们安排住处,他则带着师父干爷爷去往后院。
在黎墨的安排下,东厢房被下面的人收拾出来,两张床正好够我们三人休息。
东厢房内部也都是木制家具,风格倒有些偏向现代古建,古色古香之中参杂着现代气息,便如同乌镇的旅馆一般,内部厕所浴室,书桌电视一应俱全,两张大木床垫着厚厚的胶棉毯,软绵绵的很有弹性,躺在上面十分舒服。古代现代相结合得恰到好处,不会感到另类或者别扭,想必在其中的布局也花了不少心思。
平时这些房间就是给前来拜访的客人居住的,所以装饰颇为考究。
我们歇下后,黎墨说道:“我让下人拿些吃食过来。”
黎墨所说的下人只是以前的称呼,现在其实都是孔找来的保姆保洁,合同工
,都要给工资的。
师姐站起来摆手道:“我去吧,不麻烦别人了。”
虽然师姐对师父师兄比较凶,但也仅限于此,对其他人包括我,她都非常柔和,也不知这两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师姐化作母老虎。
黎墨点了点头,道:“那我带你去吧,厨房吃食备足了,随便挑便是。”
说罢,他便带着师姐离开了屋子。
趁着这当间,我赶紧把憋了一天的小狐狸放出来,威力避免人多眼杂,小狐狸一直被我关在书包里,此刻总算得以解脱,它一下子就跳上了我的膝盖,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受尽了委屈一般。
面对它的委屈,我也心疼,与它好是亲近了一番才想起来它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于是我赶紧让它乖乖呆在书包里,跑出去找吃食。
小狐狸喜欢吃熟食,荤素不忌,所以基本上我吃什么,它吃什么,倒是好养活。
也不知道狐狸是不是都这样。
我出门没多远,就瞧见师姐和黎墨站在院子里聊天,师姐手里还端着一盘吃食。
我暗自嘀咕,还有心思闲聊,小狐狸都快饿死了。
于是我几步跑了上去,看见我过来,师姐急忙招呼我道:“云翼,端去吧,我还做了一碗排骨汤。”
说着,师姐朝我眨了眨眼,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师姐也没有忘记小狐狸,竟然还细心地做了一碗排骨汤。
我立即笑呵呵地接了过来,黎墨也面带笑意地对我说道:“你师姐对你们可真好,厨艺也了得,你们可有福咯。”
师姐羞涩一笑,含苞待放。
我接了话茬,道:“我有福是真,师父师兄不挨骂就算万幸了。”
黎墨微微一愣,似乎没听明白,问道:“怎么讲?”
师姐当即怒嗔道:“云翼,瞎说什么!赶紧回去。”
我吐了吐舌头,赶紧转身跑开,我可不敢得罪师姐,不然以后在师门可没好果子吃。
师姐做的菜我早在家里就见识过,赶得上顶级大厨,瞧见小狐狸吃的欢快,我也情不自禁尝了一口,呵,那个鲜美,也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佐料。
看见小狐狸吃掉整整一碗,实在羡煞我也,想着以后可得好好跟师姐学学厨艺,这样就吃喝不愁了。
而师兄,在我回来之后就看到他拿着一块木头雕刻着什么,那全神贯注的模样,就算师姐那香气四溢的汤汁摆在面前,也不为所动,完全颠覆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我不好打扰他,于是只是稍稍瞧了几眼,看上去他似乎在雕刻符牌之类的东西,或许是练习亦或是师父布置的任务。
这一晚,我是睡得最早的,这一晚,雷声轰动……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一个黑眼圈出了门,正好与对面同样顶着黑眼圈的师父四目相交。
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叫。
师父顿时脸色骤变,三并两步冲了过去,我们其他人也紧跟而去。
师父一把推开了孔的房门,只见他的老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瞧见我们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拽着师父死活不放手。
我们急忙冲进屋子,只见孔双目圆瞪,满脸青黑,嘴巴大张,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第九章 困鬼银碟缚邪祟
在见到他这个模样的瞬间我以为孔死了,心脏情不自禁地一紧。
黎墨这时也快步跑了进来,见状急忙问师父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一个箭步冲上去,给孔把了脉象,他的手指在孔的手腕处轻点,好似弹钢琴一般,持续十余秒,他转头说道:“人还活着,中了邪祟了。”
听到师父的话我才松了一口气,但心中也同时警觉了几分。
邪祟这东西就是存在一定自我意识的邪气,说白了就是有人或者邪物要害孔,而不是普通的遭邪,就算被驱散,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因为根源没有除。
师父叫了一声师姐,师姐立即心领神会,从腰间翻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锦囊,然后将手伸进去,掏出了一块菜盆大小的银质碟子。
这一幕瞧得我眼睛直,按大小比例,一个菜盆大小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塞进那个锦囊之中,然而我却亲眼看到师姐掏了出来,不愧是纳须囊,内有乾坤啊。
师父让开了位子,竟然让师姐上手。
孔的老伴则被及时请出了屋子,有些东西不能让她看到,且不说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驱邪的过程更不能收到半点骚扰。
孔的表情颇为吓人,就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惊吓,面目狰狞,然而师姐司空见惯一般,面不改色,将银碟放在了孔天灵盖上方。
天灵盖乃人之穹窿象天、泥丸之宫、神灵所集,命穴所在,也是天宫所在,牵连着人的三魂七魄。
我小声问师兄那银碟是做什么用的。
师兄说道:“这叫困鬼盘,是师父专门给师姐做的法器,用来抓鬼的,不管大鬼小鬼,只要被困鬼盘抓住,必然会被吸入其中,逃脱不得,师父在给师姐历练的机会。”
虽然把老友的危难作为历练交给徒弟,看上去显得不太重视,但是师父主动让师姐出手,也显示出了他对师姐的信心。毕竟师姐二十二岁了,早就到了出师的年纪。
师姐又接着从口袋中摸出来一张画好的符,用自己的念晶在上面画了一个运阵文。师姐的念晶与我的不同,是一块地地道道的紫水晶,半透明状,中心有一朵莲花状的黑色纹路。
画完运阵文,师姐念念有词,然后将符贴在了困鬼盘上。
刹那间,符闪烁金光,困鬼盘之上流光四溢,散射出宛如万花筒一般美丽的光芒来。
师父则全程在一旁观看着,不过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孔。
随着流光笼罩在孔头顶,只见孔面部忽然高频颤抖起来,犹如触电一般,眼珠子也只不住地往上翻,上下牙齿开始互相打架,咯咯作响。
与此同时,只见孔头顶开始有黑气冒出,而那困鬼盘瞬间化作了抽风机,将黑气迅速吸收。
随着黑气被困鬼盘逐渐吸收,我看到孔的脸色正在迅速地好转,开始逐渐泛起润红的颜色。
这一切在师姐手中,似乎信手拈来。
过了大约一分钟,只见孔突然停止了抖动,上翻的眼珠子也恢复过来,望着屋顶,眨巴眨巴眼睛。虽然他眼珠子能动了,但是身体似乎变得不听使唤,他想要抬起
手来,却根本使不上力,一时之间他的额头布满了汗水。
而贴在困鬼盘上的符纸也转眼之间化作了飞灰,师姐伸手将困鬼盘拿了过来,交给了师父。师父拿在手中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师父接着对黎墨说道:“你去熬一碗姜汤来,多放红糖。”
师姐给孔去邪崇时,他全程看着,却也同样出奇的平静,有着一种天塌不惊的沉稳。
听罢,黎墨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接着师父又对孔说道:“老孔,你别着急,邪祟上身,你的魂魄有些虚弱,所以没有力气,一会儿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就能起来。”
孔这才眨巴眨巴眼睛,表示知晓了,然后挤出了一行热泪来,也不知是感激还是庆幸。
干爷爷于是问师父道:“怎么样,老孙,那邪祟是个什么东西?”
师父掂了掂手中的困鬼盘,道:“是个积年的老鬼,残缺不全,没有什么自主意识,一会儿再细细审问。”
说话这当,黎墨拿着姜汤进来了,他将孔扶起来,然后喂孔喝下了一整晚热气腾腾的姜汤。
喝下姜汤之后,又过了大约五分钟,孔似乎感觉到力量的回归,慢慢直起了身子,不过他的动作依然僵硬。
急急忙忙问师父他自己怎么会遭了邪崇了。
师父也不直接回答,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注视着孔道:“老孔,我问你,这两天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孔皱着眉头思考了一番,许久,说道:“来来往往客人那么多,我好像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啊。”
师父稍作思虑,接着说道:“要用邪祟害人,施术者需要有肢体接触,或者通过某些媒介,比如常用的物品,将邪祟注入物品之中,等到受害者触碰,便会进入其体内。那你有没有接受过别人送给你的东西。”
听到师父这么一说,孔倒没有反应,反而是黎墨插嘴说道:“有人前天送给孔老爷一个礼盒,当时他不在,是我接收然后转交给孔老爷的。”
得到黎墨的提醒,孔急忙点头,道:“对对对!因为我平时收到别人的礼物不少,当时就没在意,我记得昨晚正好在整理书房的时候打开过,里面是一个木雕,我看了一眼觉得一般就又放回去了。”
师父捏着胡须,接着问黎墨道:“那给你礼盒的人长什么样子?”
黎墨摇了摇头道:“是个普通的公务车司机,说老板让他转交给孔老爷,想来有意要害孔老爷的人,不会直接露面。”
师父眉毛微微一跳,点了点头,问道:“现在那木雕放在哪儿?”
孔说道:“就在我书房的书柜上。”
师父看了一眼黎墨道:“黎供奉,你跟我去拿那个木雕。”
黎墨点了点头,立即带着师父去了孔的书房。
我们则留在了孔的卧室内,干爷爷接着问道:“孔老爷,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孔哭丧着脸说道:“平时生意上竞争激烈,得罪的人确实不少,但是都不至于要害我性命啊。”
很快师父和黎墨就回来了,然而他
们俩却都空着手,师父一进门就扯着嗓子问孔:“老孔,你确定木雕放在了书桌下面?”
孔微微一愣,回忆了一下,再一次点头道:“没错啊,肯定在那儿,平时也不会有人去动我的东西。”
“有没有可能为了不留下证据,被下手的人偷走了?”师姐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但黎墨立即否决,道:“不可能,整个宅子我都有所布置,任何人进出孔家我都会知道,贼也不例外!”
他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想来孔家失窃对于他这个供奉而言,是失职,就是打脸。
孔也立即对黎墨表示了肯定,道:“黎供奉年轻有为,深得黎家真传,从未出过差错,我也不认为有外人进了宅子偷东西。”
师父看向干爷爷,道:“老吴,你怎么看?”
干爷爷轻撵胡须道:“不妨,先问问那邪祟吧,或许能得到些信息。”
师父点了点头,将困鬼盘放在了桌上,然后用他的翠芯天晶石轻轻点了一下,那困鬼盘表面瞬间荡漾起层层波纹,逐渐浮现出一张表情呆滞的人脸来。
一般邪祟因为受人操控,本我意识很弱,也没什么灵智,就跟傀儡一样,要想问出点东西,不是易事。
师父稍作思考,问道:“你是谁?”
那张人脸沉默良久,张嘴说了一个词,但是我们什么都听不到。
毕竟连鬼魂都算不上,要想听他说话,还需要特殊的法门,于是师父又在困鬼盘上画了一个符阵,接着又问了一遍。
只听见那人脸张嘴说道:“我……是……我。”
师父眉头微微一皱。
这算什么回答,看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连这个基础的信息都不知道,那我们还能问出点什么来?
然而师父似乎不愿放弃,接着问道:“你从哪里来?”
“东南西北……”又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回答。
此时就连黎墨也向我们投来了无望的目光。
师父和干爷爷对视一眼,然而师父依旧没有放弃,不过这一次他思考了一下,接着问:“谁带你来的?”
“主人……”邪祟说道,但说的时候,他的脸色流露出了细微的恐惧之情。
看来这个主人让他十分畏惧,但也在情理之中,能够操控邪祟,自然要让邪祟言听计从,如何做到,其中的手段不为人知,但绝不是什么甘言美语。
“那你的主人从哪里来?”
“主人……”同样的回答,难道邪祟没有听到,依旧在回答上一个问题?
不,这一次邪祟的表情变了,带着一点迷惑和惘然。
也就是说,这个主人,指的是他主人的主人?而这个主人的主人,他可能从来没见过。
我脑海中不断猜测着他这句话的意味,师父也同样皱着眉头。
这个时候,一直在一旁沉思的师姐忽然开口问道:“你的孩子呢?”
这一问出口,我们所有人都面露诧异的神情,但是师父和干爷爷却忽然点了点头,同时向那邪祟投出了问题,“你有孩子吗?”
第十章 阴骨木雕恶诅祝
困鬼盘表面忽然荡漾起一层波纹,并且出现了微弱的颤动,似乎里面的邪祟变得激动起来。这一问显然触及到了邪祟深层中那一丝微弱而敏感的本我意识,是他临死前存留在心中的那一抹温暖和挂念。
“秀秀……”邪祟忽然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微微颤动,但依然清晰。
师父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紧追不舍地问道:“秀秀是谁?全名叫什么?”
困鬼盘抖动地更加剧烈,甚至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邪祟的面部表情逐渐变得痛苦不堪,不知道这个秀秀的名字让他感受到了心中的痛楚还是其他原因。
过了几秒,他接着开口了:“女儿……王秀秀。”
话音刚落,困鬼盘忽然跳向空中,发出嗡嗡之声,有如金属遭受敲打。
师父一声惊呼,“不好,这老鬼想要撞破困鬼盘!困鬼盘内有法阵锁魂,一旦其中鬼物暴起,定会遭受冲击!”
说罢,师父双手掐指决快速念咒,邪祟的暴起远比我们所想的激烈,困鬼盘的抖动甚至出现了残影,然而这个抖动持续了不到两秒,困鬼盘忽然失去重心,径直跌落下来。
与此同时,师父突然浑身一震,腮帮子一鼓,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这一幕把我们吓得不轻,急忙冲上去询问师父的情况。
师父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这背后之人察觉到邪祟的变化,果断驱使他自我湮灭了,我本想用元念操控邪祟让他安定下来,注入的元念被邪祟湮灭的冲击打断了,所以受到了反噬。”
说罢,师父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拿来一杯水,喝了一口,将嘴中的血水吐掉。
望着地上的血水,我陷入了久久的不安中,别看这只是一次祛除邪祟的法术,但是冥冥之中,师父却和那背后之人,通过邪祟做了一次较量,毫无疑问师父并没有讨到半点好处。
我不知道邪祟在湮灭之时,是否保留着本我意识,是否回忆起前生的点点滴滴还有他的女儿王秀秀,但他终归是个可怜之人,死后魂魄为人所用,而成邪祟害人,最后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师父慢慢坐下来,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探询邪祟的事已经被人知道了,恐怕对方会试图对我下手。”
“那师父,你昨天开卦的结论是什么?”我问道。
我看到师父也顶着黑眼圈,就知道他一晚上都没睡,至于干什么,想想都知道他在为孔所说的船员失踪事件算前因后果。
师父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昨夜一卦,得知,此事与我们有一丝牵连,至于原因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追查此事,可能会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重要信息。”
师父的话说得很隐晦,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师父会出手调查这件事。
而现在一次邪祟上身,虽然解救孔于危难之中,但也让师父和我们所有人陷入了别人的视野之下,保不齐对方什么时候会心生报复,痛下杀手。饶是师父有着不管闲事之心,闲事似乎也照样会找上门。
师父接着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丢失的礼盒,假如礼盒没有被窃,那么肯定还在宅子内,现在还不清楚那木雕是否还有其他古怪,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找到礼盒。”
黎墨立即点头应允道:“好,我马上召集人手搜寻整个宅院。”
说罢,黎墨就立即出了院子,招呼在孔家宅内做事的人。
师父然后对面容焦急的孔说道:“老孔,你也别急,暂且休息,我会想办法处理这件事。”
师父虽然不爱管闲事,但一旦事情落到肩上,他也丝毫不会推诿,会毫不犹豫地扛起来。
稍作停歇,师父站了起来,对我们说道:“走吧,咱们去书房仔细看看。”
孔的书房,书香笔墨之气浓郁,墙壁上挂满了书画,书架上也放着各式各样的文房四宝,就算我不懂行,有的看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孔不仅喜欢收藏,也喜欢自己动手写字,书桌上能够看到他一笔呵成的泰字,潇洒飘逸,颇有文豪的风范。
不过此时不是欣赏字画的时候,我们几人仔细地查看着书桌上的痕迹,一丝细小的灰尘都不放过。
我并没有那么细心的观察能力,所以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师父干爷爷查看。
而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门外去,趴在地上像一只搜寻犬一般一点一点地查看着地面上的脚印。
我觉得师兄的姿势好笑,忍不住走出去问道:“师兄,地上铺的花岗石板,怎么会踩出脚印子来。”
“嗨,你不懂。”师兄头都没有抬。
一直和我一样旁观的师姐把我拉到了一边说道:“你别打扰他,周恬眼招子很好,就擅长找细节的东西。”
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我们师兄弟三人,倒是各有各的长出。别看师兄平时话不多,给人感觉有些呆傻,但他昨天雕刻木牌和现在找寻痕迹的模样,无比专注。
过了大约半分钟,师兄忽然站了起来,一个小跳进了屋子,又趴下来开始细细观察,瞧见师兄这边似乎有了线索,师父抬眼瞧了瞧问道:“恬儿,有发现什么吗?”
“好像孔嫣来过孔老爷的书房,除了我们和孔老爷的脚印外,我看到最多的是孔嫣的脚印,因为她的小,很容易辨认。”师兄一边贴着地面观察,一边说道。
师父听罢眉毛一跳,对我和师姐说道:“云翼,月儿,你们赶紧去看看孔嫣!”
我们立即应了一声,与此同时干爷爷也说道:“我也去!”
于是我们立即跑向了孔嫣的卧室,一进屋子,就听见干爷爷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不好,好重的阴气!”
我们的心不约而同地一紧,看来真是孔嫣拿了孔的礼盒了!
我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她并不在,也没有找到礼盒,于是赶紧询问了照顾孔嫣的人,有人告诉我们孔嫣早上去了后花园玩耍了。
于是我们立即赶往后花园,我们在后花园的门洞口遇到了孔嫣的母亲,她怀中抱着孔嫣,正一脸紧张地跑出来。
与我们撞见的刹那,干爷爷立即开口问道:“孔嫣怎么了?”
孔嫣母亲心神不定,一脸的焦急,道:“嫣嫣她在玩的时候忽然晕倒了!我得赶紧去医院!”
说罢,孔嫣母亲就急匆匆地往外跑,干爷爷一把拽住她,伸手摸了一下孔嫣的手腕,这是为孔嫣探脉,只一碰,干爷爷脸色就瞬间阴沉下来,说道:“你马上带着孔嫣去找孙柽!现在!马上!”
干爷爷这一声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孔嫣的母亲本就手足无措,被干爷爷一吼,急忙点头,抱着昏迷的孔嫣往屋内跑去。
我连忙问干爷爷
孔嫣怎么了,干爷爷说道:“道门诅祝之术,那是与苗疆巫蛊、南洋降头齐名的阴毒之术,如此恶毒的手段,这是打算致孔于死地啊!”
干爷爷说着话,就快步进入了后花园。
一进入后花园,我就感觉到空气陡然降温,一股子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
“那木雕应该就在院子里!”干爷爷说道,让我们分头找寻,但同时他也告诫我们道,“找到木雕之后千万不要触碰,直接叫我过去!”
我们点了点头,四散而去。
孔的后花园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种满了花花草草,数条路将院子分成了五个区块。
我所在的位置,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还有一条连廊,花草并不密集,皆是山石,所以一目了然。
我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下山石的孔洞,毕竟这些地方也可能被孔嫣藏了东西。
如此转了一圈,不知不觉十分钟就过去了,我正想着或许木雕并不在这一块时,忽然看到池塘中浮上来一条红色的大鲤鱼,只不过肚皮上翻,已经死翘翘了。
我嘀咕道:“孔家的下人做事也不太靠谱,都有鱼死了还不尽快捞起来。”
我话刚说完,忽然想到,不对啊,这鱼是刚刚才浮起来的,说明是刚死!
我瞬间心脏一跳,紧接着只见不大不小的池塘里,又浮起来数条红的青的鲤鱼,白色的肚皮一番,就像池塘里忽然漏了电。
然而在我眼中却不然,这一幕很有可能是因为那木雕落入水中了!
那木雕之上带有道门诅祝的恶毒之念,入了水化散而开,水里的鱼自然立即遭了秧。
我急忙跑去找干爷爷,只见他站在一片玩具当中,手里还拿着一个礼盒,只不过里面空空如也。
我急忙喊道:“干爷爷,我找到木雕了!在池塘里面!”
“什么!”干爷爷面露惊愕,立即跟着我来到了池塘边。
就这么一会儿,我看到池塘的水面上已然漂浮着四五十条大大小小的鱼,并且有腥臭飘散开来。
干爷爷只看了一眼,就说到:“这个诅祝之术恶毒至极,入了水,竟然将整个池塘给污染了,孔嫣怕是凶多吉少啊!”
“那干爷爷,为什么孔老爷没有受到诅祝?”我问道。
“或许孔老爷根本没有碰过木雕,只是看了一眼,而那邪崇可能是下咒之人用于监视或者催动诅祝的,至于具体布置,还需看过木雕才能知晓。”干爷爷说道。
“只是我们怎么才能拿到那木雕?”望着一湖死鱼,我犯了难。
“池水被污染,下水的人很容易遭到诅祝侵害,就算是我也不敢随便下去。”干爷爷也面带难色,看来他也没有办法。
这个时候师姐也找了过来,面对一池子死鱼,她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
不过一会儿,黎墨找了过来,瞧见我们,急匆匆来到跟前,一见池子,他也瞬间瞪大了眼睛,他立即猜到了那木雕就在水下。
但他此来不是找木雕的,而是面露惊慌地对干爷爷说道:“真人,孙师父说让你马上过去,孔嫣可能快不行了!”
就连黎墨这个素来沉稳的人都面露惊慌之色,可见此时孔嫣的情况岌岌可危。
干爷爷不作停留,道了一声:“走!你告诉其他人,任何人不准靠近这个池塘!”
第十一章 玉柳真人破邪术
我们急匆匆地赶回了前院,远远就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啼声传来。
只见孔和他的老伴,还有儿媳妇全都跪在孔嫣闺房的门口,一个个痛哭流涕。
孔就这一个孙女,是家里的掌中宝,此番遭难,对孔家全家都是巨大的打击。
不过孔嫣此刻尚未丢命,尚有一线生机。
干爷爷也不管众人哀求,直接推开门冲进了屋子里去。
我们也急匆匆地跟了进去,我们三人前脚进屋,就听见师父一声历喝:“关门!”
师兄最后一个进来,急忙转身把门带上。
进了屋子的一瞬间,我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冷啊……冰窟似的。
转头看到床上的孔嫣通体乌黑,这种黑由内而外,看着叫人心悸不已,就好似中了猛毒。
而师父的翠芯天晶石则放在孔嫣的胸口上,细细一看竟然是悬浮着的,有一丝丝翠绿色的细丝从中蔓延而出,好似根茎一般穿过孔嫣的胸腔,连接着她的心脏。
我看出来了,师父在用天晶石维持着孔嫣的性命。
而孔嫣的胸口起伏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仿佛已经断了气一般。
干爷爷一到场,师父面容严峻地对他说道:“老吴,这是你们道门的诅祝术,你看看可有解?”
干爷爷一手捏着孔嫣的脉络,一手翻看她的眼皮,如此细细检查了一遍,说道:“有解,诅祝之术胜在潜移默化,入物无声,随着时间推移才会逐渐显露凶相,那种才难解。但是此术是速成之术,来的凶历,重在瞬发置人于死地,但纰漏也多。”
说罢,干爷爷转身对我们说道:“去给我拿蜡烛、针灸用的银针、大蒜、生姜、鸡蛋、糯米还有碗和热水来,愈多越好。”
我们急忙点了点头,三个人急匆匆出去,找寻干爷爷所需的物件。
还好都是常用的物品,孔家都有配备,我们很快回来,三个各拎着一个竹篮,把能拿的全部拿了来。
干爷爷接过我们的篮子,迅速拿出生姜,掰了一段直接用手指头捏碎,放进碗中,然后往里面到了半碗水,放在了床边,接着他用银针刺破了孔嫣的中指,挤出来一滴血液,滴入碗内。
只见那血一入水,原本滚烫的开水就仿佛再次沸腾一般,咕嘟咕嘟冒起了气泡,而碗底的大蒜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分解消融,没几秒钟就消失殆尽。
看爷爷只看了一眼,惊叹道:“溶血咒!一旦发作不出一个时辰,孔嫣就会化作一摊血水!竟然是如此恶毒的诅祝!”
干爷爷的话吓得我们脊背发凉,这是何等恶毒的诅祝啊!一个时辰,那就是两个小时,此时已不知过去多久,干爷爷俨然是分秒必争。
但他惊叹归惊叹,并没有因此而觉得拯救无望,而是立即剥了一瓣大蒜小心翼翼地放入孔嫣口中,蒜瓣一入口,只见孔嫣口中开始嘶嘶冒青烟,眨眼之间那蒜瓣就变得一片乌黑。
干爷爷对师父说道:“老孙,给孔嫣更换蒜瓣。”
师父立即照做,那蒜瓣一入口,如同麻布入了染缸,变黑的速度快得惊人。
与此同时,干爷爷拿出了银针,开始给孔嫣施针,每一针都是孔嫣身上的命穴,命穴就是通常所说的死穴,人体有36个命穴,但凡受到重击轻者伤残,重者
直接死亡,所以素来是针灸的大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施针。
但是真正的针灸大拿,是知道36个命穴之所以称为命穴,因为它既可以致死,也可以救命。
而如今孔嫣已经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干爷爷需要铤而走险,将她抢回来,而干爷爷施针的手段,我却是头一回见,其实我不懂针灸的门道,所以看不懂。
但是干爷爷每下一针,我都能够清楚地看到周围的乌黑迅速向穴位聚集,我就知道干爷爷的针法,出神入化。
待到36针施完,我看到孔嫣全身的乌黑几乎全部都聚集到了这些穴位的周围。
此时干爷爷已经满头大汗,他将银针尽数扔到生姜泡过的水里,只见那水立即就开始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地响。
接着,干爷爷打碎一个鸡蛋,将蛋清淋在其中一个穴位上,点燃蜡烛,利用蜡烛的火焰,小心翼翼地烘烤着,蛋清一受热立即就变成了白色的固体,薄薄的一层敷在命穴周围的皮肤上,接着干爷爷手中握着一把糯米,开始不停地揉搓着发黑的这一块皮肤。
一把糯米揉搓不到半分钟,就全部变成了乌黑的颜色,而皮肤上的蛋清也跟着被搓了下来,我看到上面布满了黑色的点点,密密麻麻,十分人。
干爷爷继续重复着上面的动作,如此往复四五次,我看到那一块乌黑已然消失不见。
接下去每一个命穴所在皆是如此。
待到36个命穴里面的乌黑全部被拔出,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黑漆漆的糯米也装了足足一个塑料袋。
干爷爷喘着粗气,然而这一切还没有完,干爷爷接着又拿来了生姜,右手指捏的稀烂,开始不停地给孔嫣全身进行擦拭。
当然全程孔嫣都是一丝不挂的,不过她只有三岁不到,没啥生理特征,师父又挡着特殊部位,我们在一旁瞧着倒也不会觉得很尴尬,毕竟救人要紧,顾不得其他。
随着最后一瓣大蒜被师父从孔嫣口中取出,只听见孔嫣口中发出一串悠长的哼哼,随即她胸口开始猛烈浮动,接着有大口的黑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干爷爷急忙给她进行擦拭和清洗。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们几个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孔嫣救回来了。
然而面对这么一个年仅三岁不到,乖巧可爱的小女孩,遭受了如此恶毒的罪孽,我们几个人心里都无比疼痛,师姐更是情不自禁地抹着眼泪。
这个罪孽,是孔嫣替他爷爷孔给接下的,尽管不是有意为之,但这其中因果早已存在。
想来日后孔定会对这唯一的孙女愈发的百般疼爱。
随着孔嫣终于不再咳血,干爷爷一屁股跌坐在地,不停地喘着粗气,我能够感受到,干爷爷全程紧绷着的身子,忽然放松下来。
师父也长吐了一口气,拍了拍干爷爷的肩膀。
两位的动作毫无疑问预示着,孔嫣已经转危为安了。
师父指着那一袋子乌黑的糯米,还有几碗如墨一般的血水,对我们说道:“这些拿出去烧干净了,烧掉的灰找个向阳的地方埋起来。”
我和师兄点头应允了,将东西带走。
师父跟着我们一起出了门,面对痛哭流涕的几位家人说道:“孔嫣没事了。”
我和师兄来到
孔家大门口,这个位置朝南,正是向阳地,于是我们找来一些稻草,和这些乌黑的糯米混在一起,用火柴点燃,任由火焰静静地燃烧,而血水,等到火焰足够旺盛,我们就直接倒了进去。
血水一如火焰,非但没有浇灭,而是如同泼了滚油一般,使得火焰霎时间呈冲天之势。
那火焰霎时间升腾起滚滚浓烟,一股子难闻的腐臭气息弥漫而开。
这味道着实难闻,我和师兄都受不了,于是站到了上风处,等待火焰燃烧殆尽。
我们的目光穿过火焰的热浪,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竹林中的土包子后,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眨眼之间消失不见了。
师兄大叫一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他拔腿要追,我急忙一把拽住他,问道:“师兄你要干什么?”
“有人你没看见吗!肯定是下咒的人,抓住他什么都清楚了。”师兄被我拽住一脸不解地嚷道。
我说道:“能下这种咒的人岂是你我追得上的?再说了,你追上了也是羊入虎口。而且师父说了要我们把这些东西处理妥当,一般邪物处理不好,后患无穷,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就行。”
说完,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如我所想,只见黎墨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顶上,正一脸警觉地四下张望。
这位黎供奉果然有点本事,哪怕在院子里面,竟然也能够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师兄这个时候也瞧见了,小声对我说道:“嘿,你看着黎供奉,还真是名副其实呢。”
“所以说,追人这事儿,还轮不到我们。那黎供奉比我们更迫切地想找出那背后暗算之人。”我说道。
师兄难以置信地瞧了我一眼,道:“师弟,你贼门槛精!就你刚才那句话,我绝对想不到那儿去。”
“那是因为你没心没肺……”
待到火焰燃尽,我们招来了铁锹,将灰烬埋入壤土之中,拍了拍完了事。
我们回了孔宅,而这个时候,黎墨已经回到了院子里,瞧见我们进来,迎上来张口问道:“你们刚才在外面又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吗?”
看来黎墨并没有看见那个黑影,估摸着那黑影逃遁之时,黎墨才上的屋顶。
我看到他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俨然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于是我说道:“我们看到了一个黑影,在东边的土包子后面,一晃就不见了。”
黎墨听罢拔腿就飞奔了出去,卷起一丛落叶。
我们回到孔嫣闺房时,看到孔握着干爷爷的手痛哭流涕,一边抹眼泪一边感谢干爷爷的救命之恩。
几个人好是一番劝慰,才让孔家人的情绪平复下来。
不过干爷爷还说了,孔嫣身体十分虚弱,如同得了一场重病,需要好生调理,否则会留下后遗症。这般说着,干爷爷又拿来了纸笔,写了一个调理的方子交给孔,给孔嫣进补。
孔又是一阵千恩万谢,非要表达自己的叩谢之意,恨不得把孔家家产全部作为谢礼送给干爷爷和师父,两个人自然一番推辞。
孔只好说道:“二位以后若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孔提,我孔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屋子的大门敞开着,忽然一股子难闻的腥腐臭飘进来。
师父鼻子一动,问道:“什么味道?”
第十二章 好茶自当配好具
干爷爷坐在椅子上,一声苦笑,说道:“后花园一池子死鱼,估计这会儿开始腐烂了。”
师父并不知道那木雕掉入了池塘子里,所以听到这话先是愣了几秒,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问道:“木雕掉进了池塘?”
干爷爷点了点头。
师父急忙带着我们几个去了后花园,而干爷爷则留在了孔嫣的闺房休息,毕竟他年事已高,此番行针医治耗费了大量的精力。
别看干爷爷只是简单的扎一针,其中需要动用的以及意念,根本不是平常人能够察觉到的,所以很多老道的中医,进行针灸,往往会有意控制一天的次数,这并不是人家自命清高,而是禁不起过度的消耗。
我们一脚踏进后院的门洞子,一股腐烂的恶臭就扑面而来,师兄和师姐不约而同地捏着鼻子退了出去,只有我跟着师父进了院子里。
这个味道比起那狼妖洞窟里,不遑多让啊……
师父并没有在意师兄师姐,径直来到池塘边。
定睛一看,只见满塘子的鱼全部化作炭黑,此刻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烂,肚皮肠子已经全部化作了白色的气泡,只有脊背和头颅最为厚实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就仿佛那池子里不是水而是浓硫酸一般。
这就是溶血咒啊……倘若师父干爷爷不及时救治,孔嫣估摸着这个时候也类似的下场了。
可是问题是,我们又该怎么把那木雕捞上来呢?
我思索了一下,说道:“师父,咱们一把火把池水点燃吧,我看几碗黑水遇火就好似滚油一般,估计池子里的水也一样。”
“不行,”师父立即否决了我的提议,道,“且不说大火会不会把周围的建筑烧起来,一旦池子得水烧完,岂不是连木雕也没了。”
“师父,你们要那木雕做什么?”我一直不明白师父他们为什么非要找到这个木雕。
师父看了一眼屋顶,说道:“我们要搞清楚邪祟和木雕到底什么关系,说不定还能通过木雕找到下咒之人,那木雕虽然邪性,却是很重要的线索。”
“那师父,我感觉没什么办法取那木雕啊,找人捞么?”我实在想不出可行的办法,于是问道。
师父面带得意的笑容,看了我一眼,道:“你看,让你自己闯荡还是有效果的,至少你学会主动去思考问题,而不是一味依赖我,就这一点你比你师兄师姐都强,你还一见面就怪起我的不是了。”
我一脸尴尬,我错都认了,头都磕了,师父怎么还计较这件事啊!
师父继续说道:“那木雕我们不去拿,自然会有人去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阴险狡诈的神色来。
“对了,师父,我和师兄刚才在外面烧火的时候看到有黑衣人一闪而过。”我说道。
师父眼睛一眯,拉着我说道:“走,咱们带着孔去太湖边溜达一圈,欣赏一下太湖美景。”
说罢我们就和师兄师姐一起回去,拉着身子骨还没好利索的孔就出了门,从外面空手而归的黎墨垂头丧气,本来想跟着,结果被师父给拒绝了,让他看好池塘。
孔刚祛除邪祟,整个人都打着蔫儿,一边跟着我们走,腿肚子不停地打战,看得颤颤巍巍,一副可怜样。
我们都不知道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都屁颠屁颠儿地跟着。
太湖边除了渔船码头外,还有一条简陋的商业街,有些小吃餐馆和特色店铺,不过现在并非旅游季,所以看上去有些冷清,不过即使淡季,游客也有一些,慢悠悠地在街上溜达。
师父带着孔沿着街道走了百来米,眼看着快到尽头,转身进了一家茶室。
说是茶室,其实装修十分简陋,是农民房改建而来,三层小楼,楼顶有个挺宽敞的阳台,供游客喝茶晒太阳的。
老板正优哉游哉地看着报纸,柜台上则用青瓷罐装着各式各样的茶叶,瞧见有人进来,他急忙迎了上来,道:“几位客官里边请。”
师父也不客套,径直就上了三楼的阳台,左右一看,视野还算不错,于是拼了桌子坐下。孔走了老远总算歇下,喘了口气,不过这里的卫生不太好,凳子和桌上都有油渍和锈斑,看的孔直皱眉头,像他这种大
户人家,自然没有体会过下层人民的生活,好在孔并没有洁癖。
师父一坐下就问道:“老板,你们这儿有什么好茶吗?”
老板说道:“额,我们这儿什么茶都有,顾渚紫笋、安吉白茶、三癸雨芽、莫干黄芽,都是本地特色茶,最好的要数温山御,是御用贡茶。”
“好,给我们来五杯温山御,一碟葵花籽。”师父大手一挥说道。
“好嘞,各位稍等。”说罢,老板就转身离开了去。
孔情不自禁嘟囔起来:“这么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好茶?还温山御,那东西一年产量还不到一百斤,我都搞不到。”
师父则笑而不语。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茶水才被端了上来,用的是地道的紫砂壶炮制,一套完整的功夫茶具,用木盘拖着,手掌大小的紫砂壶,正冒着热气,看外观十分朴素,但颜色却是真正的紫红色。
茶水,老板已经帮着泡好了。毕竟不是所有客人都懂茶,所以老板还得亲力亲为。
然而孔对于茶可是行家,一看那紫砂壶,就瞪了一下眼睛,问道:“老板,你这个可是宜兴丁蜀紫砂?”
老板是个戴了一副老花镜的地中海,看模样也没啥特别的,面对孔的询问也是一惊,道:“哟,你可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紫砂壶的来历?”
师父也接着说道:“老板,你这小店可真是金玉其内啊。”
老板嘿嘿一笑道:“我素来喜爱喝茶,所以有所研究,因为退休在家实在无聊,就在这儿盘了个店做茶馆。咱们这儿呢什么茶配什么壶什么水,几位一看就是阔气的行家,所以我自然不会怠慢,这温山御,就得配丁蜀紫砂和弁山晨露。”
说着话,老板将茶具摆放好,然后拿了三碟子瓜果来,一叠葵花籽,一叠核桃,一叠香榧,说道:“额外再赠送几位两碟小食,各位慢用,茶水没了随时叫我。”
望着桌上的瓜果,孔凌乱了,因为这几样,一看就是高档货,价格不菲。
真的是老板所说的门当户对,好茶就要配好东西,奈何就是这喝茶的环境不咋地。
师父看孔一脸的难以置信,一边倒茶一边说道:“吃吧,湖市本就是茶圣的第二故乡,懂茶之人不在少数,这其中也不乏隐世而居之人,你要是有点儿眼力劲儿,一进门就该看出来了。”
孔愣了一下,问道:“怎么讲?”
师父说道:“一楼楼梯旁边有一间贮藏室,门开了一条缝,我看见里面不同茶叶用了不同的贮藏方式,铁罐、木炭、陶瓷全都有,还配了调节温度的仪器,这专业程度,肯定是行家,你懂了吧。”
孔一脸惊愕,自觉遇上了茶道的大佬,忙不迭说:“那我可得好好与这位老板打打交道。”
我自然不懂茶道,见师父倒好了茶,感觉有些渴,想着这么小一杯茶哪能解渴呢。顺手拿过来,一饮而尽,师兄也跟我一样,大大咧咧地咕咚一声下了肚,还舔了舔嘴唇说道:“也没啥特别的呀!”
师父两眼一瞪,啪啪两声清脆,拍西瓜似的,说道:“你们俩懂个屁,一杯好茶哪能这么喝,瞧瞧你们师姐!”
我们转头瞧去,只见师姐将茶杯在手中晃了晃,放到鼻下稍稍一闻,然后抿了一小口,面带笑意地瞧我们,自顾自嗑起了瓜子。
说实话,我们俩是震惊的,这么一套 动作下来茶不凉了么!
师父和孔也跟着喝了茶,两人不约而同地道了一声:“好茶!”
我们一边吃着瓜果,一边听着师父和孔闲聊,乍一看颇为悠闲自得。
然而我发现师父的目光却不停地扫射着外面的大街,我不知道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反倒是孔似乎有些担心自家孙女,按捺不住耐心,问道:“老孙,你拉我出来不会真的只是来品茶的吧。”
师父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目光又落到了别处去。
我们能够感觉到孔这个问题一出口,气氛骤降几分。
如此沉默了大约十分钟,师父忽然站了起来说道:“恬儿、云翼,你们跟我来,月儿,你和老孔待在这儿。”
说罢,我们就跟着师父下了
楼,老板瞧见我们下来以为我们要走,于是走上来询问,得知我们只是出去一趟,就又坐回了柜台里去。
师父一出门,就径直朝着大街斜对面一家二层楼的小饭馆走去。
一进门,店里的老板就立即上来迎接,然而师父没有搭理他,而是径直上了二楼,小饭馆是旧式木质酒楼的结构,所以二楼四面通风,视野很好,此刻不是饭点,这家饭馆的人并不多,只有角落里零零散散几个人,师父一上二楼二话不说就走向了靠近街边的一个桌子,那边有一个一身便衣,约摸三十岁的中年人喝着小酒就着小菜,津津有味地吃着。
瞧见师父气势汹汹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抬起头一脸惊愕,问道:“这桌……没人包吧。”
老板也紧跟在我们后面,说道:“哎呀,各位客官,小店空位到处都有,还请先入座,莫要惊扰了其他客人啊。”
师父忽然收敛了气势,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是熟人,老板你不用管,我是过来叙旧的。”
老板一愣在师父和中年人之间来回观察,这才悻悻退去。
师父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下来。
中年人有些发蒙,试探着问道:“我们认识吗?”
师父也不直接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指向了背后斜对面三楼的孔,问道:“那个人你认识吗?”
中年人抬起头看了一眼,笑的很尴尬,说道:“不认识。”
“那好,那我就跟你掰扯掰扯,为什么他活蹦乱跳地在那儿喝茶。”师父一拍桌面说道。
听到这句话,眼前的中年人额头青筋猛地一跳。
随后,师父就开始说起了孔中邪祟,孔嫣中溶血咒的经过,以及被他和干爷爷解除的经过来。
中年人全程听着,非但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甚至难以置信的神情来,反而显得无比冷静沉着。
一般人听到这种事情,要么心生八卦之意,要么以为师父是个疯子,要么表露惊吓之情,然而这个人却听在耳中如风过耳,面不改色,反而饶有兴致地竖耳倾听。
不过随着师父的叙述,中年人的脸色开始蒙上了一层乌云,因为师父非但添油加醋,还不停话中带话地贬低下咒之人,就好像带着自己的情感在说八卦,只不过对方正是谋害孔的人。
到了最后,师父忽然话头一变,说道:“虽然你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直有意无意注视我们,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不管是谁,想要谋害孔,都给我收敛一点,否则,不会有好果子吃。”
那中年人听罢眉头一皱,脸色忽然阴沉下来,说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别挡着我吃饭,赶紧滚!神经病!”
师父阴着脸,站了起来向四周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就下了楼。
也许在别人看来,刚才只是师父全程在骚扰这个吃饭的男子,然而随着师父的讲述,许多敏感的字眼蹦出来,这个男子的表情实在太过冷静了,也只有心中深知什么邪祟、溶血咒之类的圈子内的东西,才会自然而然地略过去,不表露半点情绪。
我不知道师父是否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是至少我们可以确认这个人很有可能与谋害孔的事情有关,而他此来,根本就是来确认孔到底死没死的,所以师父才会当着他的面告诉他,他们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心情,估计也只要这个中年男子知道,否则到最后,他也不会脸色变得如此难看,他毕竟不是演员,要想完全掩饰自己的情绪,太难了,更何况师父无时无刻不在戳他的脊梁骨,没有暴起已经非常克制了。而师父最后做出的威胁,更加直截了当地戳中了这个人自尊的逆鳞。
我们一出门,我有些诧异师父竟然没有任何作为,于是问起师父:“师父,你就打算这么走了吗?”
师父反问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把那人逮起来?无凭无据的,我可不想把警察招来。再者说了,那二楼周围坐着的几个人都是一伙,我们不触那霉头。只要让他知道孔没死,再稍微刺激一下,他们自然不会罢休。”
说着话,我们抬起头,只见那间茶室的老板站在三楼阳台上朝我们挥手,而本来坐在那儿的孔和师姐,竟然莫名其妙不见了!
第十三章 暗牢巧遇神秘女
我们当即奔走而去,来到三楼,却瞧见桌上的茶水吃食摆的好好的,唯独师姐和孔两个人不见了踪影。
师父拿起茶杯看了一眼,问老板:“人呢?”
老板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去上了个厕所,出来一看人就不见了,所以急忙给你们打招呼。”
师父眉头紧皱,我说道:“会不会师姐有什么发现,带着孔避难去了?”
师父想了想,说道:“有这个可能。”
说罢他用茶水沾湿了师姐磕过的瓜子壳,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符纸,沾湿之后,低声念道:“北斗七星,指迷寻踪!引!”
念完咒语,师父将符纸贴在了一把勺子上,只见勺子开始不停地原地转圈。
师父眉头一皱,道:“不好,他们可能遇到懂行的人了。”
说罢,他立即带着我们下了楼,让师兄看一下有没有两个人的踪迹。
师兄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说道:“脚印太乱了,看不出来。”
师父接着问老板道:“老板,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其他人进出你的店或者听见什么声音?”
老板依旧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厕所在后面,外面的声音听不到,不过我出来的时候一罐茶叶被人打翻了。”
说着,老板指了指地上还残留的茶叶渣。
师父立即跑了出去,回头对我们说道:“恬儿、云翼,我们分头找一下。”
老板见状急忙跑出来说道:“那个你们钱还没付!”
师父一愣,稍作思考,说道:“云翼,你留下来等我们。”
我此刻也心系师姐和孔的安危,奈何师父没钱结账,我只能乖乖地留在茶馆里等待。
师父和师兄两人分头,一东一西离开了茶馆。
这个时候茶馆的老板凑上前来,问道:“我说小朋友,你师父刚才那是什么手段,看着挺新奇的,道术吗?”
我此刻心情复杂,头脑混乱,面对老板的询问,没好气地瞪着他说道:“跟你有关系么?”
老板吃瘪,无可奈何地回到自己的柜台后面去了。
我们出去才那么一会儿,孔和师姐就突然不见了,而好巧不巧我们在试探那个中年人时,正好背对着茶馆,师姐和孔的动向根本看不见,相反坐在我们对面的那个男人却一览无余,偏偏他全程面不改色。
难不成是他故意所为,将我们引开,然后对师姐和孔下手?如果是这样的话,师父岂不是中了调虎离山计了?
而且师姐并非没有本事之人,面对威胁她一定会奋起反抗,然而非但桌上的茶具完好无损,而且茶馆老板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那么只可能是师姐率先察觉到危险后带着孔离开,可是为什么她不来找我们,而选择独自行动。
这也是让人无比诧异的地方。
我坐在茶馆里抱着头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劲。
而这个时候,茶馆的老板又叫了我一声,“小朋友,能不能过来帮个忙。”
艹!这老板事儿真多!
虽然抱怨,但我还是站了起来,走过去查看。
那老板从储藏室出来,一脸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我抓茶叶的镊子掉了,里面灯坏了,我一个老头子眼神又不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
我不耐烦地朝储藏室里望了一眼,光线昏暗,不过至少还有光,以我的眼神还能瞧见一点,想着捡个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问他镊子在什么位置,老板指了指储藏室的一个角落,说大概在那儿。
于是我便走了进去,俯身寻找。
突然,脚底下传来咔嚓一声响,我微微一愣,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忽然动了一下。
正当我想要往后退时,只见脚下的地板倏然打开,而我脚下立即一空,整个人在重力牵引下瞬间就掉了下去。
只留下一声握草,在空中久久回荡。
我屁股一落地,就感觉地面一阵湿滑,好似滑道,而我直接
顺着地面快速向下滑去,我张牙舞爪地尝试在四周抓到什么东西用于借力,然而四壁潮湿无比,尽是湿滑的岩石。
在掉入滑道的一瞬间,我才意识到,这个茶馆的老板不是善类啊!我们全程都被他给骗了,搞不好师姐和孔并没有离开茶馆,而是和我一样,中了圈套,也掉入了这个滑道内了!
不知在滑道内滑行了多久,伴随着屁股结结实实地撞击地面,疼痛感让我一瞬间清醒过来。
我一下子跳起来,忽然黑暗中冲出来三个大汉,七手八脚地把我手脚全给绑了起来,头上也被套上了黑布袋,有人还在我全身上下摸了个遍,把我放着一应家伙什的布包给拿走了,接着我被一个人给扛着,一颠一颠地前往某个地方。
路上我奋力扭动着身躯,妄图挣脱这个人,没想到这个人力气出奇的大,手掌如同钳子一般抓着我,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抓我干什么!”
没有任何回应。
走了大约三分钟,我听到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我被人往里面一扔,摔得七荤八素。
我顿时破口大骂起来,什么胡言秽语都往外喷洒,忽然一个人一把抓住了我,将我提起来,在我耳边恶狠狠地说道:“小子,你给我安分点!否则,休怪大爷我的刀子不长眼!”
说罢,我感觉到脖子上一抹冰凉划过,顿时激起浑身的冷汗,我瞬间没了声音,但还是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那人拍了拍我的脸,低声道:“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那人将我一扔,转身关上了门,嘭的一声巨响。
此时眼前一片黑暗,我用力摇晃着头,想要将布袋给摘下来,然而这东西很紧,根本没用。
就在这时,我听见黑暗中有声音响起来:“你也被他们抓到这儿来了?”
是个比较稚嫩的女孩声音,不过怎么听怎么有种刁蛮的味道。
我顿时警觉之心乍起,浑身一震,问道:“什么人!”
“你别管我是什么人,反正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过来,我帮你把头上的袋子摘下来,你也帮我一下。”她这般说着,我也能够确定她应该也和我一样,中了别人的圈套给抓到这个地方来。
于是我慢慢地挪了过去,直到撞到了人的身躯,顿时一阵奶油香飘进了我的鼻子里,我嗅了嗅,肚子情不自禁地咕噜一叫,这个女孩呸了一声,但还是探出头来咬我头上的布袋子。
几番试探,她用力一扯,将我从布袋里解放了出来。
我朝四周看了一眼,除了墙壁上有一个不到二十个公分宽的铁窗外有光线照射进来外,里面一片漆黑。
将我没有动静,女孩子急了,朝我嚷道:“喂!你他妈赶紧给我也摘了啊!愣什么!”
这人脾气可真不好,就这么一会儿都没耐心了,想来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
不过我还是凑上去咬她头上的布袋子,几番试探,我感觉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于是用力一咬,那女孩子顿时一声尖叫,拿脑袋狠狠地撞了我一下,气愤不已地骂道:“无赖、臭流氓,你咬哪儿呢!”
说完话,她就开始哭哭啼啼起来,仿佛吃了巨大的亏。
这女孩脑袋硬的像石头,我被用力一撞,疼得呲牙咧嘴,然而我最见不得女生哭了,本来正要骂人呢,一听见哭声顿时就软了。
于是只好连连道歉,道:“这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啊,也不知道咬到了什么地方,对不起啊!真不是故意的!”
女孩子哭了得有半分钟,才小心翼翼地把头伸了过来,我这会可不敢乱咬了,确定是袋子之后,也用力一扯,将那袋子扯下来,吐到了一边。
我接着说道:“我帮你把绳子也解了吧。”
女孩子依旧抽抽噎噎,说道:“解不开的,尼龙材质,而且是死结,必须要用刀。”
我惊诧于女孩子如此懂行,但又听她不停地啜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思索了一会儿,于是问道:
“那个……我叫林云翼,你叫什么名字?”
“谁要告诉你!就刚才你咬我,我要是手能动,肯定把你嘴撕烂!”这家伙脾气是真的冲。
我干脆不说话了,不堵那枪眼儿。
然而过了没几秒钟,她又接着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叫楚燕璇!”
“你不是不想告诉我么?”我冷不丁反问道。
“我现在愿意了!不行啊!臭流氓!”她扯着嗓子喊道。
我一阵无语,这女孩实在太过胡搅蛮缠,还是干脆不要说话比较好。
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反而她忍不住开了口,“我听你的声音有点耳熟啊,你是哪里人?”
被她连骂流氓我心里也不好受,甭管刚才咬到哪儿了,也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吧。
于是我说道:“算了吧,耳熟我也不想认识你。”
就在这时,我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嚎之声,有女人大声嚎叫着:“你们要干嘛!别碰我!”
紧接着,就有人发出一串萎缩的笑声,道:“哈哈,小妞儿,你别乱动,大爷我会轻一点的!”
话音刚落,就有衣服撕扯以及惨叫和呻吟的声音传来。
我一听,皱紧了眉头,往前挪了挪,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这女子的叫声有些奇怪,像是被人打似的,还有类似打屁股的噼里啪啦声音响起,如此持续了许久,期间还换了两个人,我忍不住骂道:“握草,这群人是干什么的?虐待狂吗?”
黑暗中忽然噗呲一声,那女孩笑了起来,说道:“你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不是在打人吗?那女的感觉都被打得没什么声儿了。”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朋友,你几岁了?连这都不懂。”女孩的声音带着嘲讽的意味。
“十二,怎么了?我小时候被爷爷打屁股也是这动静。”我说道。
女孩长叹了一口气,道了句不开窍,就陷入了沉默。
我不明白她话中的意味,虽说打屁股的确有些奇怪,但也不乏一些虐待狂和变态会这么干,所以也就不当回事儿了。
不过我顺坡下驴,问道:“喂,你什么时候被抓到这儿来的?这帮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叫楚燕璇,不叫喂!臭流氓!”女孩带着怒意,接着说道,“我是昨天被抓来的,你刚才听到的动静,我都听过两回了。我听他们对话,这帮人好像是人贩子,拐卖妇女儿童的,把抓来的人买去西南或者南洋,女人给别人当媳妇,儿童去做苦力或者孩子。”
我皱起了眉头,楚燕璇所言应该靠谱,那么这群人应该不是什么修行之人。
那么他们可能不是谋害孔的那帮人了。
想到这边,我心里面又有些郁闷,怎么出门喝个茶还能遇到人贩子。也不知道师姐和孔是否也在这儿,不过师姐被抓来还有可能,孔呢?一个老头子能卖去做什么用?
一想到刚才师父施展引术的勺子原地转圈,只有两种可能,一个就是师姐踪迹被掩盖,一个就是师姐根本就在原地,想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我刚才掉落下来的位置貌似就在茶室的正下方,看来师姐的确被抓到这里了来。
不知道师父和师兄他们怎么样了,在这种地方,四肢被捆绑,想要出去可能性实在太低,也只有指望师父能够想办法找到我们。
而这个时候,楚燕璇似乎也跟我想到了一块儿去,嘟嘟囔囔道:“要是被我爹找到这儿,外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得死!”
她这话说得狠辣,让我对这个女孩更加捉摸不透,小小年纪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报复之心,只怕以后长大了,不得了啊!
我眼睛一转,试探着问道:“你爹是什么人?这么厉害吗?”
一提到自己的父亲,女孩似乎显得无比骄傲,说道:“我爹是大英雄,是一方豪雄,你若是圈子里的,听到了肯定得吓一跟头,哼!”
我眉毛一跳,圈子?难不成,她是修行之人?
第十四章 青山茶帮逞恶凶
所谓修行之人莫不是通过特殊的法门或者技巧,锤炼自身身体机能和意思维志,以发挥出人本身潜力乃至超越,从而达到某种更高的境界,甚至超脱凡尘、摆脱生死轮回的一个群体。
这么一个群体,囊括了儒释道、其他主流非主流教派,以及各秘密宗教、邪教、帮派组织等等,因为其危险性、神秘性和复杂性,所以会形成一个独立的圈子,在封建时代,大多数人称之为江湖,不过现如今,更喜欢以相对低调的圈子来称呼。
任何外部人员来看这个圈子,多数是管中窥豹、冰山一角,所以不要以为认识几个算命先生或者风水师,就觉得自己已经入了圈子之内。
虽然我跟前的楚燕璇将自己父亲吹嘘地多么伟大,但我心中始终有一个结,我并不清楚对方的来历,对我是敌是友,所以我自然不敢贸然自报家门。
于是我便装傻问道:“什么圈子?”
楚燕璇冷哼了一声道:“哼,才不告诉你呢,你刚才占了我便宜,等我出去,先让你尝尝苦头。”
对于她毫无分量的威胁,我没有做任何回应,楚燕璇却感觉到了一丝奇怪,说道:“咦,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害怕?”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对话声,我急忙道:“嘘……”
我将身子挪到靠近大门的位置,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铁门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对话。
一个声音比较尖细的人说道:“老大,今天董老又给我们弄来了三个货,其中一个老头好像是太湖孔家的孔老爷。”
“孔?”老大的语气似乎比较诧异。
“对的,我也奇怪,太湖孔家家大业大,不好招惹,听说他府里还有身手了不得的练家子,我不知道董老什么意思,有点担心出岔子,所以把你叫了来。”
这时楚燕璇也挪到了我身边,贴着门倾听,情不自禁冷哼一声:“那姓孔的有啥了不起,姑奶奶我姓楚的才是真金!”
我一脸无语地看了看她,也不知她哪儿来的脸皮子,把自己吹上了天。
正想着,忽然感觉一丝芳兰吐在脸上,我才发现跟她距离有点儿近,急忙往后挪了挪。
老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在思考,然后说道:“孔家是富主,家大业大,不过我们青山茶帮也不是地摊货,前阵子把头正盘算着怎么对付孔家!把他们的渔船码头搞到手,或许可以想办法利用这个孔老爷把那块肥肉搞到手。这样子,你去把头那儿请几个高手过来,这样子我们就有本钱跟他们谈判了。”
“好!对了,老大,今天来的三个货里有个花椒,长得可真是水灵,正值春花待开,我反正干到现在没见过这么诱人的货,几个兄弟都有点按捺不住想要尝一口呢!”这个男人说着说着仿佛口水要流出来似的吸了一口,听的人耳朵都起鸡皮疙瘩。
师姐!我心脏猛地一跳,这帮人要打师姐的主意!
我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之前那动静在干什
么!心中顿时怒火中烧,这帮人简直就是人面兽心、豺狼野犬!
“唉!小子,你记住了,好货都要留给把头知道吗!你们谁敢在把头来之前动一下,信不信我敲碎你的脑袋!”
“是是,记住了。”
说罢,那个声音尖细的男子就离开了。
而那个老大,则招呼了另外两个人开始挨个检查起来。
没过多久,脚步声在我们所在的铁门外一停,只听见铁门哗啦一声响,什么东西被拉开,一竖手电光照射进来,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过了几秒,手电光才消失,恢复了一片黑暗。
这个时候我才问起了楚燕璇道:“喂,你知不知道花椒是什么意思?青山茶帮又是什么?”
“你在叫我喂,信不信姑奶奶把你嘴撕烂!”楚燕璇恶狠狠地说道。
我叹了口气,这人也是个麻烦精,只好低声下气地说道:“楚燕璇,燕璇姐,行吧!”
“呸,虚情假意!”
“你不说拉倒!”我也没有跟她斗嘴皮子的耐心,说完就不理她了。
还别说,楚燕璇真是个口是心非的货,我不理她了反而忍不住接茬道:“这花椒是女孩子的意思,人贩子的行话,至于这青山茶帮,我只知道茶帮本来是古代茶商组成的一种民间组织,将茶叶运送销往偏远地区,乃至中东和西方,再将当地的特色商品购回,以此换取差价。因为以前山路难行,又有匪患强盗,所以寻常茶帮都配有武器和护卫,和当时的盐商、丝商类似,逐渐形成一个具有武装性质的垄断组织。如今的茶帮基本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即使有,也是那些具有黑道性质的恶性组织,为了牟取暴利,不仅从事着垄断高品质茶叶的勾当,还搞其他摆不上台面的副业。像这帮人,就干了贩卖人口的行当。”
楚燕璇说了一大堆,却听得我目瞪口呆,忍不住赞叹道:“我的天,你知道得可真多!”
“呸,这个时候才知道拍马屁?完了,等出去了我一定撕了你的嘴!拔了你的牙!”楚燕璇不断强调着出去,也不知道她父亲什么时候能找到这儿来,说不定我和师姐孔也能浑水摸鱼一起逃出去。
然而最先到来的并不是楚燕璇的父亲,也不是师父,而是那个青山茶帮的把头。
只听见门外传来了众人一声高喝:“把头好!”
随后,一个粗重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呵呵呵,老马,你说的那个水灵妹子呢?带出来给我瞅瞅!”
老马就是之前的那个老大,他急忙屁颠儿屁颠儿地带人去带师姐出来。
远远地我就听见师姐破口大骂的声音传来:“你老马屁!你要干撒子!嬲你妈妈别!”
师姐用的是湘言,听不大明白,总之就是在骂人。
而我这边却急得浑身冒汗,要知道师姐肯定被绑着,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一旦她落入这帮狼心狗肺的恶人手里,下场简直无法想象!
我顿时也在屋子里破口大
骂起来,用吴语骂人也是难听地不行,外面那帮人肯定有听得懂的,我骂了没几秒钟,就听见铁门嘭一声巨响,被人给一脚踢开,一个彪形大汉闯进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恶狠狠地问道:“刚才就是你在骂人吧!”
我抬起头,呸一声朝着彪形大汉脸上吐了一口口水,道:“骂得就是你们这帮生儿子没卵蛋的腌货!欺负女人有什么本事!有种松了绑咱们单挑!”
彪形大汉被我喷了一脸口水,两眼瞪得像牛眼,瞬间布满了血丝,咬着牙道:“好小子,有骨气!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罢,他便抬起手狠狠地给了我两个耳刮子。
这个人手上力气巨大,我顿时被扇得头晕目眩,只感觉两眼直冒金星,脸颊似乎一瞬间浮肿起来。
彪形大汉还要揍我,却听见那把头说道:“好了好了!把嘴堵上就行,不要浪费我时间!嘿嘿,小娘子……”
彪形大汉一把将我扔在地上,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只臭袜子,直接塞进了我嘴里,接着一声冷哼,嘭地一声将门关上。
我生生挨了两巴掌,委屈得一包热泪,心里面却怒火冲天。
楚燕璇在一旁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这又是何必呢,当那出头鸟好受吗?都落到这帮人手里了,都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地方,能活命就不错了,相比之下,失个贞也不算什么。”
“你他妈这叫人话吗!站着说话不腰疼,感情不是你在外面!你不是说你爹会来救你吗?人呢?”我双颊浮肿,说话也不利索。
“我也不知道啊。”楚燕璇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让我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差,嘴上不饶人就算了,心肠也如此冰冷,实在叫人厌恶。
而这个时候,外面,那把头竟然直接叫其他人撤到外面去,一个人留了下来,打算就地干活。
我本以为他会找个相对环境好一些的地方再办事,那么我们或许还有时间可以拖延,没想到这人**熏心,竟然直接霸王硬上弓。
倘若师姐真的在这么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失了身,以她坚贞的性子,定然会想不开,她甚至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更别提结婚,这是对任何一个女子都是无比巨大的打击和侮辱!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向师父和她父母交代啊!
不不不!绝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我用头硬撑着地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开始奋力用身子撞击铁门,那一刻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更顾不得带来的疼痛。
就算我出不去,我也要扰乱到他们,不能让那**熏心的男人得逞!
我甚至不顾一切地用头顶撞铁门,我的嘴巴被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但是我的喉咙始终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嘶叫。
嘭嘭的巨响回荡在整个空间内,而外面却同样回响着师姐声嘶力竭的破口大骂。
以及她带着哭腔的呜咽之声。
那声音,如同一把把尖刀,狠狠刺痛着我的心脏。
第十五章 古术一脉显身手
当我内心接近绝望与崩溃的边缘之时,外面的声音忽然间戛然而止,犹如被按下了暂停键。
正当我感觉到诧异之时,眼角处一抹白色的影子从那墙壁上的漏窗一跃而下,直接隐入了黑暗之中。
我正奇怪那是什么东西,却感觉自己的手心处被一团毛茸茸的物体轻轻蹭了一下,紧接着便有地声音响起来。
我一瞬间,我的心间一动,似有熟悉的感觉一闪而过。
而这个时候楚燕璇的声音却落到了我的耳朵里:“妖气?刚才进来的是妖物?喂,我说你这人可真奇怪,看着没什么见识,一问三不知,竟然还养了一只妖?什么品种?”
我没有搭理她,但是心中却不禁有一丝暖意涌动,是小狐狸。
也不知它怎么知道我遭了难,还找到此处来。
小狐狸的牙齿锋利异常,簌簌咬了几下,我就听见了手上绳子崩断的声音,用力一拉,双手便得以解放出来,而小狐狸又接着跑去咬我脚上的绳索。
我一下扯掉口中的臭袜子,连吐了数口唾沫,自觉恶心地不行。
如此一番动作,画了半分有余,而外面却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声响传来,静的出奇。
我站了起来,手脚得以解放,对眼前的铁门我就不再手下留情,卯足了劲,蹬起一脚狠狠地踢向铁门,几年的基本功锤炼,我身体机能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光这一脚出力就气势惊人,连我自己也给惊到了。
嘭一声巨响,脚底传来了巨大的反震,那铁门猛烈颤动,嗡嗡作响,却并没有被我给一脚踢开。
正当我准备再起一脚,那楚燕璇忍不住出言道:“喂,你一股子蛮劲,却没有技巧可言,再踹十下都未必踢得开铁门,赶紧让你的小妖怪把姑奶奶我给解放了,看我怎么破门!”
我也不知道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大能耐,但也不好把她给落在里面,于是对小狐狸说道:“小狐狸,你把她也解开。”
“哎哟呵,你的是狐妖啊!那可是稀罕物了,姑奶奶我喜欢!一会儿出去了送给我如何,我就不计较你占我便宜的事儿了。”楚燕璇激动不已,竟然向我讨要起来。
我板着脸,被她那自以为是的话给气得不行,说道:“想得美,小狐狸是我的,就算拿你自己来换都不干!而且现在是我救了你,这人情两清了!”
说着话,小狐狸已经解开了楚燕璇手脚上的绳索,一个腾跃落到我的肩膀上来,两根绒尾却是轻轻地缠住我的脖子。我感觉到脸颊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舔了舔,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小狐狸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我感觉飘飘然,内心喜不自禁。
这家伙自从跟了我,还从未如此作态,让我有种老父亲被女儿亲了一口的惊喜和欢愉。
楚燕璇手脚解放,倒也不含糊,往前一个冲刺,直接狠出一脚,却听见嘭一声巨响,似有那锁扣折断之声,铁门瞬间化作蒲扇朝外面扇去。
我则当即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只见那身躯肥硕如猪的把头半个身子压在了师姐身上,却一动不动,如同被定了身。
师姐胸前的衣服却已然被解开,露出一片春光,叫人不忍直视,而她的双脚也被绑在了桌子的两个角上,呈现出一个不堪入目的姿势。
好在那把头不知何因定住了身子,没来及将师姐宽衣解带。
小狐狸来得可真及时。
师姐此刻瞧见我,顿时流出两行无助的热泪,不过当她目光落向我身后时,却是明显一愣。
我本能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楚燕璇,在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看到她那张傲慢刁蛮的脸时,我们俩全都呆住了。
妈的!还是真见过面!
就在昨天晚上的渔船码头,师父还玩了一把心机蹭了他们一桌子好菜。
这叫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还看到她的下唇有一丝血迹,让她本能地抿着嘴,细细一想顿时觉得脸有些滚烫。
然而此刻并不是纠结的时候。
我快步冲到师姐身边,看了一眼那把头,却见他双眼迷离,似有紫光流转,我就知道这是小狐狸玩的招数,迷惑了人。
我大开一脚,将那该打马赛克的把头踢翻,不管三七二十
一,朝着他的重要部位就是两脚,先断了他的子孙后代。
接着我脱下衣服直接盖在了师姐的春光之上,不经意间瞧了一眼,两片雪白的丘壑顿时就勾住了我的双眼,让我老脸刷地一红,虽然我年纪尚小,不懂得那男欢女爱,但对于异性的生理结构,多少有些好奇和羞涩,但是我的面部表情却是直接引来了师姐犀利的目光。
完了,回头肯定得挨揍。
师姐自知受了屈辱,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对我说道:“云翼,还不赶紧给我松绑!”
我急忙让小狐狸跳到桌上去给师姐松绑。
而这时,许是外面的人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停顿几秒,却是有人一下推开了门,探出头来,笑嘻嘻问道:“把头,出了……”
他话音未落,乍见我们几人出现在眼前,牛眼一瞪,大喊了一声:“兄弟们,赶紧抄家伙!货跑出来了!”
一声招呼,他直接拔出了腰间一把砍刀径直冲了进来。
楚燕璇见状竟然往后一退,直接将我一个人暴露在了对方的冲击之下。
我有了三年道家基本功法的底子,加上自我锤炼,身子骨自然不差,反应和力量都有所长进,加上平时又是经常打架的熊货,论打架,我可不比这些恃强凌弱的人差。
眼看着那人冲到近前,我抄起一把椅子就朝那人迎面砸去。
他本能抬手来挡,我则紧跟着飞跃一脚,直中他的胸膛,那人一声闷哼,直接撞向背后一人。
而我一个箭步而上,夺过了他手中的那柄看到,反握在手,径直撞入到人群之中。
随着我一动,原本地上被小狐狸迷惑的把头骤然苏醒过来,顿感身子某个部位酸痛难忍,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犹如失去了自己的后半生。
那一刻我的思路却无比清晰,我必须将这帮人堵在门口,否则,一旦进入里面,空间宽敞,我们必然被重重围堵,四面来攻。
刀这东西我从未玩过,手中的砍刀做工一般,不过分量不轻,沉甸甸的。
刀法,其实不同于剑棍,端的就是生猛、无所畏惧、气势逼人,正所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刀之利,利在砍。
玩刀,就一个字,砍他娘的!
我一冲入人群,便抡圆了手中的刀,一跃而起,使出全身之力砍向其中一人。
那人也抬刀来挡。
铿一声响,火花四溅。
当对方看到我是反握刀时,眼中流露出说不出的情绪来。
而我并不给他反击的机会,一脚踢中了对方最为柔软的小腹,那人直接向后一腾,膝盖着地,捂着肚子一脸青筋。
或许他一开始还惊叹于我的手下留情,然而这一脚顿时踢飞了他脑海中的波动,疼痛让他明白,这半大小子,是个狠人啊!
与此同时,又有一人冲将上前,拿刀冲着我脖子狠狠一削,这帮腌当真下死手,这一刀要是抹圆了,我可不得身首分离。
面对这样的死招,我自然也不再有所顾忌,附身躲过一刀,用手中的刀背,狠狠地砸向这个人的小腿,却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这人小腿顿时呈一百二十度弯曲,他一声惨叫,侧身卧倒在地,捂着小腿嗷嗷直叫。
哼!让你削我脑袋!
与此同时门外又挤进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向我夹击而来,我一手抄起地上被砸的四分五裂的凳子,甩向右边那人,分散其注意力,随后身子一动,直接冲到了左边那人的跟前,一个扫堂腿将他掀翻,接着一脚踩在他脸上借力腾跃而起,一招飞膝踢,正中右侧之人的下巴,瞬间对方上下颚撞击在一起,彪出一片鲜血来,两个人眨眼之间就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与此同时,师姐也解了绑,整理好领口,又是狠狠踩了那把头重要部位两脚,随后冲入了战斗中来。
别看师姐小巧玲珑,长相温文尔雅,但她练就的是地地道道的师门固体功法,讲究生死搏击,端的是直来直往,速战速决,就是那战场杀人的招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凶狠无比。加上她先前受辱,心中恼羞成怒,无从发泄,所以下手便没了轻重。
她一入场,手中握着根随手抄来的铁棍,如同一只发了疯的娇虎,一往无前,势如破竹。
本来还陆陆续续有人嚷嚷着挤进来,在看到进来的几个人没有一个不头破血流,手脚骨折,顿时就心中畏惧,想要往后退却。
这些人,素来习惯了欺负弱者,却逐渐形成了欺软怕硬的性子,面对两眼通红,下手凶狠毒辣的师姐,知道遇上了狠人,心中不免胆寒。
而师姐也是怒火难消,非要那这些零碎泄愤,也不管不顾,径直就冲出了门口。
外面传来一连串的叮当之响之后,却不料师姐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回来,她就地一滚,卸去那冲击,翻身而起,看了我一眼,道:“来了个练家子!”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楚燕璇,见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知道她不会参与到我们的打斗中来,便直接朝她竖了个小拇指,气得她直跺脚。我们这边若是落败,她自然也好过不到哪儿去,然而她偏偏要做个旁观者,饶有兴致地瞧我们收拾这些个小鱼小虾。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来了条大鱼,连师姐也吃了瘪。
只见门口出现一个胸口纹着青龙,膀大腰圆、肌肉泛光的大汉,双手握着那丁字棍,乍一看身高,足有一米八,一进门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叫人心惊不已,俨然那电视中的大力士爬了出来,而在他身后,我还看见了两个一样的大汉。
这个时候那把头终于发了话,忍着剧痛道:“把那几个人给我干掉!”
这一声命令如同一剂兴奋剂,三个大汉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别看三个大汉块头巨大,冲击的速度却并不慢,如同开足了马力的坦克,踩得地面一阵抖动。
师姐一时怒火中烧,出了大风头,也自然引来了对方的重视,两个大汉径直就朝着师姐冲去,这些人都是地道的打手,又是练家子,他们可不会因为师姐是个娇滴滴的小美女而手下留情,一围上去,就如同两只狼狗围上了猫咪,那架势瞬间就将师姐的气势给压了回去。
而我此刻更无瑕估计那边的战况,只见眼前的大汉抬起一拳朝我锤来,就如同那敲打铜钟的木槌,虎虎生风,气势逼人,全速更不是一般的快。
我不敢与之硬拼,就地打滚避开了对方的一击,随即转身一跃,这一次,我没有将刀反握,因为我自知未必是对方的对手,力量毕竟是搏击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我在空中将刀锋一转,径直朝他的肩膀劈砍而下,为啥我不看他的脑袋,因为根本够不到!
刀光如月牙而落,大汉将丁字拐一横,轻易格挡下我的一击,我顿觉一股反震沿着刀身传递过来,顿时震得我手心酥麻。
而大汉再起一拳,用那丁字拐的一端,指向了我的头顶。
我反应不俗,当即就地一滚落到他身后了去,毫不犹豫地攻向他的下盘。
这一刀,快如疾风,对方反应不及,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小腿上。
然而……没有鲜血,没有皮开肉绽,我听到的竟然是一铁器相撞的铿锵之音。
我大惊失色,怎么会……这家伙是练就的竟然是一身硬功夫,气功!钢筋铁骨啊!
我一愣,对方直接反踢一脚,直接将我掀飞而去。
我一落地,滚了几圈,方才感觉到对方的实力所在,原来并非单纯的疙瘩肉,而是有真本事的!
与此同时,我听见师姐一声尖叫,也同样朝我这个方向跌飞出来。
感觉到师姐跌飞的速度奇快,似乎受了重击,我急忙翻身而起,当即用自己的身子为师姐卸力,却不料这一股力大有千钧,我却瞬间成了师姐的肉垫子。
也多亏师姐身子轻巧,没多少分量,那一砸,还是让我的瞬间感到胸口一阵沉闷,差一点闭过气去。
师姐急忙翻身而起,询问我的情况,责怪我怎么那么傻。
三个大汉却根本不给我们半点机会,迈开步子就朝我们冲了过来。
我瞧了一眼楚燕璇,却发现她又往里面退了一段距离,不过她的脸色现在也变得不怎么好看了,一开始她或许觉得一帮杂鱼我和师姐足以对付,却没想到杀出了三个练家子,她显然看出了对方的门道,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压力。
我和师姐翻身而起,紧握刀,准备应敌。
忽然间,屋子内升腾起一股子诡异的紫气来!
第十六章 曲阜黎家掌剑人
那紫气如雾霭霎时间弥漫而开,我和师姐都本能地捂住了口鼻,不料那紫气骤然一缩,竟直接幻化成三只惟妙惟肖的紫色狐狸。
我转头一看,却发现小狐狸四肢立于桌上,周身毛发乍起,宛如受了惊的猫儿,但她的眼睛则闪烁着紫光,我才意识到,这是小狐狸的手段。
狐妖善魅惑,这便是小狐狸的看家本领,当初它用这一手硬是控制了一个狼妖意志灌注的化妖者数分钟。
这三只紫色狐狸在场地中上下跳跃,一下子止住了三个大汉的进攻,三个大汉不知道这是什么手段,心中防备。
却不料三只狐狸突然间朝他们胸口飞跃而去,一眨眼便消失在了胸前。
有人一脸诧异地摸了一下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感觉,觉得是唬人的把戏,当即也是双眼一亮,朝我们投来凶狠的目光,然而那目光持续了不到两秒,瞬间化作一片迷离,三个大汉眨眼间化作了醉汉,身子骨一阵晃荡,面部表情颇为丰富,并且不断发出痴笑,仿佛见到了什么春花烂漫的景象。
就在我们以为能够制住这三个大汉时,门外却又挤进来一人,是个年过五十老婆子,满脸皱纹,脸色乌黑,身着一席少数民族的黑色长袍,头戴蛇形坠银冠,领口袖口纹有水红绸带,腰间缠着一条蛇皮腰带,两层裙摆,内层呈现出鲜红色,乍一看就像那节日里的舞者。
那是浙南畲族的服饰。
她一进门,便一声大喝:“呔!哪儿来的妖孽,胆敢在此作祟!”
话音一落,只见她摸出一串手铃,系在手腕之上,接着微微一动,顿时有叮铃之声响起,那声音如同白头鹎,乍一听颇为清脆,一旦持续响起却变得无比刺耳。
我听着耳朵也难受不已。
而施展魅惑之术的小狐狸顿时发出一声凄叫,一下用爪子捂住了耳朵,连连后退,这声音与它而言仿佛银针尖刀,让它难受不已,而它施展的魅惑之术也一瞬间被打断,紫气消散。
看着小狐狸难受的表情,我心疼不已,箭步前冲,将小狐狸抱入怀中。
而那老婆子见状便直接收了手铃,朝我遥遥望来,开口道:“小儿,与妖为伴之人心念惧邪,我看你眼目清明,尚有归途,你若执迷不悟,非要护佑那狐妖,不要怪我蓝叶婆婆不客气!”
我看她眼神有光,眉目明亮,是个有道之人,而且出手并不狠毒,行事作风与这帮人贩子有所不同。
于是我说道:“这位婆婆,我看你眉目清明,身姿正气,德高望重,本应是一族之母,却不料与这些人贩子为伍,不如这样,你转身离去,不管此事,也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蓝叶婆婆一声冷哼,瞥了一眼脚下哼哼唧唧的把头,道:“小儿,你倒是口齿伶俐,不过我只是拿钱办事,至于这帮人所为何事与我无关,你若将那狐妖交予我,我或许可以劝说他们当家的放你们一码。”
蓝叶婆婆这话,意味很深,一来表明了态度,二来也表明了立场,三来还将自己与人贩子的勾当划清了界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师姐这个时候在我耳边小声说道:“瞧打扮像是畲族的祭司或者神婆,畲族以前是大山的垦荒人,簇居深山,崇拜蛇神,其起源颇为复杂,如今大部分人都走出深山,融入现代生活,成为被汉化的熟畲,像她那样的生畲已经不多了,但这些生畲生活往往比较清苦。这样的人被请来,估计是专门对付
黎墨或者其他孔门修行者的,钱这东西,能让无数有本事的人低头,更别提像她那样深山出来的穷苦人了!”
师姐这么说,毫无疑问向我点明了对方的站队,正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会站在这里,自然不会因为东家的勾当,而心生鄙夷厌弃之意。
我将小狐狸放在自己肩上,于师姐对视一眼,道了一声:“那就对不住了!”
说罢,我和师姐趁着三个大汉还未从魅惑之中缓过神来,径直冲向了这个蓝叶婆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她是这群人当中修为最高的,而且看模样也不是个练家子,若是将她拿下,我们便能找机会突出去。
然而这个蓝叶婆婆当真让我们小瞧了,眼见我们飞速冲到跟前,她将手铃一摇,腰间的蛇皮腰带竟然瞬间化作一条七尺巨蟒,嗖的一声朝我们扑来,我横刀来挡,却见着巨蟒一口咬在了刀背上,厚实的刀身只传来一声咔嚓,竟然直接被它给咬断了去。
与此同时,师姐趁着巨蟒被我吸引了注意,举起手中铁棍冲向蓝叶婆婆,只见那蓝叶婆婆手铃一动,那巨蟒抬起尾巴横扫秋风,在师姐毫无防备之下,啪一声抽在了师姐的腰间,师姐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狠狠地撞在了墙面上。
我惊得一身冷汗,好厉害的家伙,在那蓝叶婆婆的引导下,这条巨蟒竟然有如此彪悍的力量,不禁担心起师姐此刻的情况来。
我们被抓到此地时身上的家伙什全部被搜刮了去,此刻也施展不了手段,只能靠着一身蛮力支撑。
我当即一个翻滚来到师姐身边,低声询问她怎么样,师姐咬了咬牙,说震到了内脏,好在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如此我便稍稍放心几分,让师姐不要乱动,直接抄起了师姐的铁棍冲向了蓝叶婆婆。
小狐狸用尾巴缠着我的脖子,就如同一条狐皮披肩,任我怎么上蹿下跳也掉不下来,倒也不用担心。
这条巨蟒说白了并不是真正的巨蟒,而是那腰带所化,想必那腰带本身就是一种法器,或许在其中注入了巨蟒的意志,使之能够幻化。
我凭借着一口气一身蛮力,与那巨蟒搏斗数回合,师姐手中的铁棍坚硬无比,被那巨蟒连啃数口,却没有折断,但已然留下了鲜明的咬痕。此番拼斗下来,我发现那巨蟒并非虚体,而是如同实物一般,更有胜之,我逐渐感觉到力有不逮,眼看着快要支撑不住。
这时我胸前的金纹神护因为颠簸掉了出来,这块牌子搜身的时候那帮人不识货,就没有摘取,此刻出现在我眼前,让我一阵大喜,感觉有了一丝反击的希望。
不假思索,往后跳开,一把捏住金纹神护,高声诵道:“承古道,召天运,七星集汇日月明,上仙在,请众君,金纹神护撼邪冥。”
嗡一声巨响,霎时间整个空间为之一颤,一道带着无数金色符文的金光骤然爆发,化做一面墙平推而出。
那蓝叶婆婆惊呼一声:“不好!”
急忙摇动手铃,妄图将那巨蟒收回,然而金纹神护之威,任何邪物都避之不及,只一眨眼,那金光便生生碾过巨蟒的身躯,而巨蟒则瞬间犹如烧尽的白纸,化作一片飞灰,只剩下一条蛇皮腰带跌落在地。
那蓝叶婆婆顿时一声哀嚎,恶狠狠地瞪着我道:“我的花儿!你这小子,我弄死你!”
说罢,她抬手摸向头顶的蛇冠,口中念念有词。
我感觉到对方是下了狠手,必然会使出看家手段,
当即不作停留,径直冲向了正在念念有词的蓝叶婆婆,先下手为强!
我举起铁棍,朝着蓝叶婆婆头顶狠狠砸去,没想到手在半空,被人给一把抓住,回头一看只见那三个大汉已然回转过来,其中一人正凶神恶煞地瞪着我。
他手腕一番,我顿时感觉自己的手腕脱臼了一般,没了力,手中的铁棍直接掉落在地,接着他将我往后一甩,我便一头栽倒在师姐身边。
小狐狸从我肩头一跃而下,朝着对方一阵呲牙咧嘴,但是随着蓝叶婆婆的持咒,它却开始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我与师姐对视一眼,却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望的神情,不过经历了三次的生死离别,自己也在生死边缘走过几遭,我对于死亡,反而没有那么畏惧。
我转头望向楚燕璇,看到她抿着嘴,眼神游离,她此刻陷入了犹豫不决之中,往前挪了一小步,似乎想要出手相帮,但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眼看着蓝叶婆婆即将持咒完毕,忽然头顶轰隆一声巨响,门口墙面和屋顶顿时塌陷下来,瞬间尘土飞扬,而原本还在持咒的蓝叶婆婆正好位于坍塌位置的下方,听到动静的瞬间也顾不得咒语进度,一溜烟逃开了去。
咒语中途被硬生生打断,也让那蓝叶婆婆十分不好受,眉头一皱,喉头一阵鼓动,从嘴角溢出来一丝血迹来,这是遭到了强行打断的反噬了。
照这个进度,她要再想持咒估计不太可能了。
而那对于自己骤然失去后半生而痛哭流涕的把头,则直接被掉落下来的砖石埋得没了踪影。
我们正好奇来者何人时,就听见楚燕璇一下子冲上前来,朝着滚滚烟尘激动万分地喊了一声:“爹!”
难道真的是楚燕璇的父亲来了?那个长得像青年张铁林的人?
随后一串咳嗽声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咦,我还没结婚呢,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
接着,只见那烟冲中走出来一个让我和师姐都无比欣喜地人影来黎墨!
而差一点冲上去投欢送抱的楚燕璇,动作戛然而止,我看到她的耳根子一片绯红。
认错爹了……
黎墨左右一看,目光直接越过了楚燕璇,看到了我和师姐,顿时大惊,快步跑上来询问我们的伤势,把尴尬不已的楚燕璇给晾到了一边。
我倒没什么只是摔了几跤,气息有些乱,而师姐却比较严重了,似乎内脏受到了震动,虽然她自己说没有损伤,却也让黎墨面露心疼之色。
我也是有眼力劲儿的人,感觉到两人气氛有些微妙,当即煽风点火道:“黎大哥,这帮恶人差一点夺了师姐的贞操!而且还要取我们的性命,多亏你来得及时!”
师姐立即揪了一下我的手,面含羞怒地瞪着我道:“云翼,别乱说!”
然而她越是如此,越证明了我所说是事实,那一刻黎墨眼中瞬间蔓延出条条血丝,但他随即便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而那个蓝叶婆婆有惊无险地逃脱了,却并没有生出几分畏惧,捂着胸口,上前一步问道:“来者何人?”
只见眼前这儒雅的素衣男子,在烟尘中缓缓站起来,四周本无风,但他头顶纶巾飘舞,裙摆鼓动,将周遭烟尘吹散了去,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
只见他手执翠绿玉箫,拱手道:“在下儒家孔门玄堂供奉,曲阜黎家第十九代掌剑传人,黎墨!”
第十七章 来之汹汹去匆匆
我们初见黎墨之时,尽管通过师父之口对于孔门和黎家有所了解,知晓他出生于武家,是个地地道道的练家子,但是黎墨在我们眼中的映像始终是那个温文尔雅、谈吐儒雅的翩翩公子,用手中的碧空玉箫吹奏出一曲肝肠断、一段泣别离,若让他登得那戏台演厅,必然引得无数青春少女面泛桃花、声浪翻涌。
偏偏这样的人,当他将周身气劲尽数散发出来时,我感觉到他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寒光烁烁,在场的人无不色厉内荏。
就连那蓝叶婆婆的脸色都变得阴晴不定,她知道孔有个黎家供奉,手段非凡,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是曲阜黎家第十九代掌剑传人!
第十九代掌剑传人是怎样的一个意味?天底下只此一人,毫无疑问是黎家这座高山上,趋于云端的人物。
那蓝叶婆婆虽然脸色几变,但还是选择了出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自然要为那点儿票子搏一搏,毕竟术业有专攻,武行端的是身手,而她捏的是法术,不针尖对麦芒,又怎么知道孰强孰弱呢!
于是她当即大手一挥,让三个练就硬气功的壮汉阻挡黎墨,而她则一边摇动着手中的铃铛,一边摇头晃脑地跳起了大神。
跳大神,又叫做萨满舞,起初是原始萨满巫教文化之中一种宗教仪式,是萨满巫师在祈神、祭礼、祛邪、治病等活动中所表演的舞蹈,讲究特殊韵律和踩点节奏,从而沟通天地鬼神,引导灵气,以完成特定的巫术。后来因为各宗教派系文化的传播、吸收和互相影响,萨满巫教影响力扩大,跳大神逐渐扩散至各个信奉巫祝的少数民族祭祀仪式当中去,根据其民族信仰和崇拜也有所改变和特异。
但归根结底,依旧是巫术的一种施术仪式。
黎墨见状也开口道:“传闻畲族以蛇为尊,能够沟通蛇蟒,乃日渐稀少没落的驭兽一族,这位老太太,你不好好呆在畲族村落里替人看香治病,做那养蛇役蛇之人,一族之长,受人尊崇,为自己延续香火,竟然跑到这里做人走狗,替人消灾,当真不怕断了这一脉传承吗?”
那蓝叶婆婆动作一停,定格在一个张牙舞爪的姿势,遥遥投过锐利的目光来,传来了哈哈一笑,道:“我老婆子这辈子穷怕了!儿子又没什么本事,为了让孙女读得起书,上得了好的学校,只能凭着本事出来挣些辛苦钱。女儿家若不靠学业,就永远走不出穷苦大山。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我还是那句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敢闹事我就要出手!”
一席话毕,蓝叶婆婆再次接着前面的动作跳大神,她每跳一步,我就感觉到整个空间微微一振,似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蕴含其中,随着她的步伐慢慢荡漾而开。
我能够感觉到这股力量不可小觑。
黎墨自然也有所感,眼睛紧盯着蓝叶婆婆,然而那三个大汉错身上前,却是形成了一面结实的人墙将她护佑在身后。
黎墨手执碧空玉箫,一个突进,如同出膛的炮弹,撞入三个人的圈子中,尽管黎墨报上的名号令人心有忌惮,但是三个大汉身怀硬气绝技,并不惧怕,硬着头皮顶了上来,轮着沙包大的拳头朝着黎墨轰去,那速度就如同那钻地的杵子,带有破空之声。
倘若能够将黎墨拿下,日后传出去,也必然能够在圈子内换得些许名头。
黎墨行进如风,近乎贴身而上,眼看着那三个沙包大的拳头从不同方向落向他的身子,拳劲刚猛,就算以他的身子骨也未必能硬生生扛下这一拳。
不过他身形轻盈如燕,却是轻巧地一个点布转身,宛若跳芭蕾的舞者,从那缝隙之中穿过,纶巾在空中画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他脚步轻点,一脚踩中其中一人的腰部,腾身而起,出现在了对方的身后去。
虽然此间赘述颇多,却仅仅发生在眨眼之间。
当黎墨出现在其中一个大汉身后时,那大汉也只是眼珠子有所反应,本能地一动朝身后望去。
与此同时,只听见一声风过峡谷的呼啸之声,他便感觉到一柄冰凉的玉箫顶在了
自己的后背上,出于本能,他浑身肌肉一绷,将那全身气劲汇聚到了后背去,以抵挡黎墨的攻击。
只听嘭一声巨响,我以为那大汉凭借一身钢筋铁骨,能够扛得住黎墨手中翠绿色的玉箫。
不料玉箫陡然间冲出一股磅礴的气浪,霎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呼啸,大汉顿觉顶在他后背的不是一支玉箫,而是一柄重锤。
只见那大汉两颊骤红,青筋暴突,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却是那硬气功生生给破了功,他整个人腾空而起,朝着前面扑去。
噗通!
扬起层层灰尘,而我之瞧见他背后有一个直径半指长的圆形印痕,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紫,接着渗出丝丝血滴来。
转眼之间,高下立判。
而另外两个大汉,则被玉箫迸发而出的气浪冲退了数步。
黎墨轻盈落地,手中玉箫一转,面目肃穆地说道:“少林内养还丹功!”
两个大汉看了一眼地上趴着一动不动的同伴,脖子一伸,面目狰狞道:“没错!”
黎墨轻轻皱眉,用玉箫拍了拍手心,道:“那你们可要想清楚,一旦破功,那你们十余年锤炼可就白费了!”
“少废话!接招吧!”两个大汉却不给黎墨多言的机会,实际上也不给自己留下退路。
话音一落再次冲将上来,黎墨双眼一瞪,顿有精光闪现,整个人倏然一动,竟然比之前还要快,甚至在原地留下了残影。
我们作为旁观者,只感觉眼睛一眨,那两个大汉便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每一个人身上,都留下了一个渗着血滴的紫色圆形印痕。
黎墨轻飘飘落地,陡然一转身,却朝着那蓝叶婆婆冲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蓝叶婆婆一声高喝:“日落西山哩,不见云啊!高山流水嘞,不知去往!祖灵显真身咯,万蛇起来!匡我出妖魔嘞,吾乃山哈!”
话音一落,我感觉到九天之上一股气势如山的力量陡然垂落下来,宛如流星陨落,霎时间融入那蓝叶婆婆的身体之中。
这手段,竟然有点像卫简的三茅之术!也是请神!
只是不知道她所请之神,又是哪一位。
此时黎墨已然出现在蓝叶婆婆跟前,手中玉箫直出,带着呜呜之声,如山呼海啸。
而那蓝叶婆婆则不躲不闪,竟朝着黎墨平推一掌,那碧空玉箫直接击中了蓝叶婆婆的掌心,嘭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骤然荡漾而开。
而那蓝叶婆婆只往后退了一步,身子猛地一顿,稳住身形,竟然面不改色,硬生生撑住了黎墨势如千钧的一击。
随即我看到她目光流转,瞳孔变成一条竖线,似有星线放射,骤然化作一双血红色的蛇目。
与此同时,蓝叶婆婆嘴角一咧,露出一抹淡笑,道:“好身手!”
此时就连她的声线都变得嘶嘶作响,如同蛇的嘶鸣,听来颇为人。她说话当间甚至伸出绯红的长舌一颤,一如蛇吐杏子。
那模样,要多怪异多怪异。
难道她请来了畲族崇拜的蛇神?
蓝叶婆婆请来的,显然不同于卫简所请的茅山前任掌门那般真实存在过的前人,但是我不清楚这个蛇神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它肯定不是什么真神,更可能是某种山精野怪或者妖魔灵物,类似于山海百兽,图腾或者守护之类的存在。
她话音刚落,只见蓝叶婆婆身子陡然一震,突然喷出大口鲜血来。而刚刚进入她身体的那股力量突然间就如同决堤的大坝,一泻千里,转眼之间消失不见了。
黎墨也是一惊,急忙收招避开了去,不让那血液沾染了身子,往后退了数步。
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是怎么了?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只见那蓝叶婆婆,双眼充血,通红无比,浑身的青筋如同游蛇一般,身子无比僵硬地转过身去,想要望向她身后的那个人,却也将她身后之人暴露在我们的面前。
楚燕
璇!
只见她面容漠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缓缓松开手,露出一根两指粗的木刺来,而那根木刺将近一半深深扎入了蓝叶婆婆的左侧后背,霎时间鲜血如柱,喷涌而出。
楚燕璇抬手轻轻一推,没能转过头来的蓝叶婆婆便径直栽倒在地,她到最后也没能瞧见背后偷袭者的那张面孔,到最后都不知道是谁下手如此狠辣,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这个与我同岁的女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如此刁钻狠毒,毫不留情,其性阴冷毒辣,着实叫人无法苟同。
黎墨目瞪口呆,指着楚燕璇,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你!干嘛要杀她!”
楚燕璇冷眉淡目,她下唇的咬伤好了许多,用舌尖轻轻舔了舔,然后蹲下身在蓝叶婆婆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说道:“这个老不死请来的东西太过厉害,区区武家而已,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祝巫之法层出不穷,岂是你接下去能够应付的。杀了她也就除掉了一个隐患,我帮了你们,所以你们还欠了我一个人情!”
黎墨脸色数变,但终归还是发出了一生长叹,没有多言。
而楚燕璇瞧见入口打开,腾挪几步,便出了那坍塌的口子,回过头来说道:“但是你们救了我,所以这个人情,两清了!”
说罢,她便消失在了外面。
黎墨望着蓝叶婆婆身下的一滩血迹,表情十分难看。
师姐在我的搀扶下缓慢站起来,说道:“黎供奉,里面还关着不少受难人,你把他们都救出来吧。”
黎墨这才收回了情绪,点了点头,转身进去救人。
我能感觉到,蓝叶婆婆与黎墨的一番对话,让他心中对这个老人的愤怒,减弱了不少。毕竟她所做的这一切,为的是自己的孙女。
当然,她的盲目和冷漠并不会让我们对她生出多少尊敬。
只道一声怜哉、惜哉,因果有道,命之使然。
此时我才有空仔细打量这个地下空间,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一个地下车库。
虽然位于那街道尽头的茶室下方,但是从黎墨造成坍塌进来到现在,貌似也没有引起外部的注意,反而让我十分诧异。
我来到了其中一个大汉的跟前,见他口鼻冒血,气息紊乱,浑身无力,能够感觉到黎墨将他破功之后带来的伤害的确不小。
他看见我时眼中却不复当初的凶狠,反而流露出了一丝畏惧和胆怯来,显然他怕我乘人之危,给他来那么一刀,结果了他的小命。原来这些凶狠的钢铁汉子,也惜命啊……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关心的,是刚才给我嘴里塞袜子的就是这货。
我见他心有余悸,微微一笑,直接扒了他的鞋子,将他的臭袜子脱了下来。
喝,真味儿!比那腐烂的榴莲还带劲。
我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双指拈着袜子,来到大汉跟前,说道:“来吧,把嘴张开。”
那大汉望着我一脸笑容,完全不理解其中意味,却越发的心惊胆战,十分听话地张开了嘴,我也不含糊,拿棍子一捅,将臭袜子捅进了大汉的嘴里。这钢铁一般的大汉眼中顿时挤出一包热泪,也不知是被熏的还是委屈的。
做完这个,我拍拍手转身离去。
在地下空间内找寻了一番,找到了我和师姐的一应家伙什,我是一个布包,而师姐的,是一个用银丝绣着符文的纳须囊,乍一捏,什么都没有,我知道其中内有乾坤,忍不住伸进手去摸索一番,却什么都摸不到,满是诧异,估摸着应该有什么法门将它打开来,于是也就作罢。
我接着在自己布包内翻找了一下,其余东西都在,唯独泪心托帕石不见了!这可是我施法的主要工具!
那一刻,我的心脏猛然一沉,心知肯定是那帮人瞧着值钱,给拿走了!
当下立即找另外两个大汉询问,得知托帕石在这帮人前去请把头时,被那董老拿去了,也就是茶馆的老板。
听到这个消息,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艹!
第十八章 日落孤身寻念晶
过了没多久,黎墨扶着颤颤巍巍的孔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孩和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女子一丝不挂,身上只披着一件外套,浑身瑟瑟发抖,眼神多有恍惚迷离,不堪入目,想来应该是先前遭受侵害的女子了,师姐从她的纳须囊中,翻出来一套衣服,让那女子穿上。
好在这些人并没有受伤,行动还算自如。
于是我扶着师姐和一众人一起爬出了坑道,抬眼一看,才发现四周竟然是一个废弃的地下商场,而我们所在的地下车库,乃是底下二层,所以下面的动静根本不为人所知,也为这帮人贩子提供了一个不错的隐蔽地点。
此时把头被埋,三个大汉重伤,蓝叶婆婆身死,那群人贩子早已没了主心骨,树倒猢狲散,哪还见得着人影。
所以我们从地下商场一路出去,便再没有阻挠。
出了地下商场,只见天色暗沉,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在夜色下挣扎着散发出最后的光芒。
而我们眼前,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杂草丛生,远远望去,倒能瞧见那街道依稀轮廓和灯光,夜色朦胧,华灯初上。
这个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了黎墨,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黎墨轻轻松松架着腿脚发软的孔,将目光落在我肩上的小狐狸,说道:“或许你该问问你这只小狐妖,我瞧见这家伙从你们的房中窜出来,径直奔向了外边,心觉奇怪,就跟了上去,一路来到了这个废弃的地下商场,它一溜烟不见了踪影,我发现这帮人有黑帮性质后,则直接一路打了进去。”
黎墨说得一脸坦然,却是他这一身本事,给了他绝对的自信。
我摸了摸肩上小狐狸的下巴,它舒服地眯着眼睛。我心里却不禁有些诧异,它又是怎么感觉到我出了事,又是怎么找到我的之所在呢?
事实上,没有小狐狸如此让人想不透的察觉,我们此时,或许还在那地下关着,而师姐更……
师姐说道:“云翼的这只小狐狸,我一见面就觉得颇具灵性,与众不同,不过实在想不通,它是怎么与云翼如此亲昵的。”
“大概是我救过它吧……”我猜测道。
黎墨也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说道:“据我所知,寻常狐妖不喜人气,哪怕与人几多瓜葛,也多有芥蒂和戒心,哪像这狐妖,对你彻底放下隔阂不说,还完全不惧生人,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小狐狸,而它却不以为然,十分惬意地趴在我的肩上,偶尔动一动耳朵,似在倾听。估摸着也只有它知道其中缘由。
我们重新回到了大街上,本来白天街上就人烟稀少,此刻入了夜,更加杳无人烟,大部分店家都关了门,只有几家餐馆,还在营业。
所以我们这一大群人出现在街上,根本没有人瞧见。
孔在经历了轮番算计后,心中自然有所计较,这时突然说道:“我在牢里听说这帮人是青山茶帮,倒是让我想起来,这条街是一个叫做吴下集团承建的,这个集团的老总叫做张青山,曾经与我打过交道,后来因为渔船码头日渐火爆,影响了他这条街的生意,他还特地找我谈过,说想高价买下渔船码头,我没同意,也就作罢了。而传闻青山茶帮有一个大当家,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主要坐下五个把头在外面混,而这个大当家好像也姓张,现在想想,这个张青山,说不定与青山茶帮有很大联系。”
说着说着,孔忽然两眼一红却是有怒色跃动,道:“搞不好谋害嫣嫣的,就是他!”
“他们要想害你,估计也不会把你留到现在吧?”师姐反问了一句,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孔的怒火上。
想来也对,青山茶帮的人如果真的打算害死孔,那他被抓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下手机会,又怎么会一直留着他,而且他们还盘算着,从孔手中夺过渔船码头。
说到底,正如孔起初所言,这些人与他只不过是生意上的竞争关系,不至结下深仇大恨。
师姐的提醒也让孔瞬间明白过来,嘀嘀咕咕道:“那害我的人到底是谁?”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关于木雕,我们也没有半分头绪,就算是绑架我们
的青山茶帮,貌似也搭不上关系。
来到那茶馆门前,我们试图寻找师父以及茶馆老板的踪影,发现茶馆早已关了门,不见人影。师姐和孔同时说道他们就是从那储藏室里掉下去的,和我的情况一模一样,一想到这个还有泪心托帕石落入茶馆老板手中,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踢了一脚茶馆的铁栅栏。
我们在地下车库关了得有小半天,就算师父发现我不见了,找了那么久,也肯定不知道去了何处。而且我们还带着六个普通人,实在不适合在大街上乱晃。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番,决定让黎墨先带着其他人会孔宅去,并通知警方接手此事,而我则留下来打听那老板的去向,顺便找寻师父和师兄的下落。
对于找寻师父师兄,师姐说她有办法,说罢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背对着六个普通人,从纳须囊中摸出来两只半个手掌大小、折叠地十分精巧的纸燕来,在上面写了一个归字,然后又拿出来两盒细碎的头发,各拿了一撮塞进纸燕的夹缝中,随后她念念有词道:“北斗相星,万代不移,日月轮替,清风乘行,许此燕飞,追往长心。”
只见地上的两只纸燕仿佛活过来一般,忽然扑闪扑闪翅膀,乘风而起,径直朝远处飞去。
我瞧得目瞪口呆,师门竟然还有此等手段!奇了!
师姐见我们几人惊叹不已,微微一笑,如桃花绽放,道:“这是纸燕追人术,附一脉的手段,主要用来寻人和传递信息的,本身折叠纸燕就需要特殊手段,并附上符阵,只要带上带有所寻之人气息的物品,比如须发、血迹、汗液、唾沫之类,就可以追寻而去。制作倒也不困难,不过易受天气限制,下雨下雪都容易受损而失败。”
做完这些,师姐便由黎墨带着回孔宅修养。
而我则留下来想办法打听这茶馆老板的消息,因为这个茶馆老板我们接触过,不像修行之人,而且我主要还是探听消息,并不打算单枪匹马去夺回,所以不会有太大危险。
临走前,师姐叮嘱我务必小心,而黎墨也告诉我安顿好这些人后,也会想办法了解一下销赃的黑市,因为说不定他们转手就将我的托帕石给卖了,一旦流入黑市,几番经手,要想再找寻,恐怕就更难了。
我忽然想到了还在池塘子里的木雕,于是把黎墨拉到了一边,对他小声说道:“黎供奉,这段时间被污染的池塘还需要盯紧了,我感觉那帮人会找机会将那木雕带走。”
黎墨点头表示他知晓这件事,他出来之后就一直由干爷爷玉柳真人负责照看,此外干爷爷正在利用他圈子里的关系,查询那木雕的来历。
毕竟道门诅祝所能够指代的范围,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正统道家遍布全国各地,道术也随之广为流传,但凡有所接触和学习道术的人,都有可能接触到道门的诅祝。不过所有道门对于诅祝历来保持学而不用、严规限制的态度,对于擅自使用诅祝的弟子也有十分严厉的惩处,所以道家弟子基本上不会轻易使用诅祝。黎墨告诉我根据干爷爷推测,有可能是道家弃徒所为,这样子范围就缩小了很多,他通过打听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望着一行人离去,我心中感觉整个事件似乎变得复杂起来。
于是我让小狐狸躲进了布包中,转身进了茶馆对面一家正准备收工的小饭馆。
那饭馆老板是个瘦削的男子,瞧见有客人进来,便急忙停下手中的活迎上来,问我需要点什么。
我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来打听一下,对面茶馆老板的事情。”
瘦削老板一听,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说道:“您要是不吃饭的话,咱们店要关门了,有什么事再说吧。”
我瘪了瘪嘴,知道这些个生意人,鬼精鬼精的,没钱不办事,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些积蓄,那是之前狼妖事件有关部门发给我的补贴,数额还不小,大部分被我存家里了,只带了两百。不过吃顿饭应该够了。
于是我做了下来,说道:“那我点两个菜,正好饿了!”
那老板带着狐疑的眼光瞧我,显然觉着我年纪小,不一定有钱,万一吃完了赖账,那可就倒了霉。
我见他一个劲打量我
,一愣,从兜里掏出一张老人头拍在桌上,加重语气说道:“点菜!”
那一瞬间,我心中却升腾起一股子豪气来,呵,这感觉,真棒!
老板瞧见真金白银,眼睛一亮,这才急急忙忙拿了菜单给我。
我按照自己的口味点了一个糖醋排骨和洋葱炒鸡蛋,然后就等着老板上菜。
而我的目光则始终望着对面的茶馆。
忽然之间,我看到黑暗中隐约有几个人快步经过,灰暗的灯光映照下,其中一个人的身影,竟然与楚燕璇有点像。这几个人径直钻进了林子,消失不见了。
我有些奇怪,那楚燕璇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不过我并没有带着好奇心去看一眼,毕竟对方身份神秘,楚燕璇又是个出手狠辣的家伙,更不要说和她同行的人了,万一翻脸不认人,岂不是自讨苦吃。
过了大约十分钟,老板做好了菜端了上来,还将饭也给我盛好,倒也颇为周到。
我确实有些饿了,也不客气,大口吃着。
那老板则找了个位子坐着,静静等待。
我于是转过头,朝那老板招了招手,让他坐到我面前的座位上。
看那电饭煲里的米饭还有大半,估计他今天的生意不怎么样,所以对我这个难得的主客倒也比较客气。
他显然还记得我一开始所问,坐下之后,问道:“那个小朋……小兄弟,看你模样年纪不大,做派倒蛮成熟的,不知道你几岁了?”
估计我说我十二岁肯定要被笑话,于是说道:“我……十五了!”
“哎哟,那你长得可真显小,这个子一看,像小学生。”老板笑嘻嘻地说道。
我脸色一沉,抬头瞪着他,我毕竟见过血拿过刀,所以眼神中自带着一股子锐气,他被我瞧得心慌,急忙打圆场道:“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长得年轻!少年老成!”
我也不想跟他扯嘴皮子,脸色缓和些,接着问道:“我说老板,对面茶馆那老板你认识吗?”
瘦削老板凑近了来,压低声音说道:“小兄弟,你打听那茶馆的董老板做什么。”
我故意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模样,一边吃菜一边说道:“也没什么,听说他的茶不错,想找他买一点孝敬长辈。”
瘦削老板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说道:“小兄弟,我看你不像是正经买茶的客户,也不管你要干什么,听老哥一句劝,不要和他打交道。”
我皱了下眉头,反问道:“怎么讲?”
瘦削老板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我比较执拗,不太听劝,于是接着说道:“他呀,是黑道上的人,别看人笑起来挺和善的,只要不顺心,分分钟找人弄你!我见过两次了,去他那儿找茬的,最后被六七个大汉给丢出来的。别人不知道,我在这条街做了七八年生意了,就这个董老板,最不好惹!”
我瞧他说得时候情不自禁露出畏惧的神色,不禁笑了,说道:“老板你别多想,我真是找他买茶叶的,还挺急的,所以我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他今天什么时候关的店?关店之后在哪儿可以找到他?我好直接找过去问问。”
老板瞧我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顿时就犯了迷糊,猜不透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难受地挠着头,想了许久,才说道:“我记得他是两三点关的门,平时也是这个点,他关店之后都会去前面望湖酒店的洗浴中心,一直到半夜才走,我和这条街上几个老板每次都能在那儿见到他。不过这洗浴中心……嘿嘿,有点不好说,反正是玩儿的地方,你小孩子去不太合适。”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一下子眯起了眼睛,也就是说这个董老板并不知道我们逃了出来,但也不排除逃走的手下通知到他。不过一个人长年累月去一个地方,就会习惯成自然,就和吸烟一样,要是某一天不去,就会浑身难受。所以我可以笃定那老家伙此刻一定在,既然如此,我或许可以去会会他。
洗浴中心人来人往,我想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再说了,我还有小狐狸在身边,只要没有修行者,足够应付了。
想到这儿,我不假思索地将老人头递给老板,说道:“结账吧!菜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