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盛怒一脚
我在路上问干爷爷刚才那个老太婆是什么人。
干爷爷摇着头说没看见,只知道是个养鬼之人,习的是茅山养鬼术,用两个野鬼吸引了他和师父的注意,带着他们到处转悠,若不是我碰到,恐怕他和师父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我奇怪,问他没看见,又是怎么隔空喊话的。
他说他听见了我的骂声,意识到我出了事,便用隔空传音,将自己周身的气势降落到我头顶,这是一种威慑,虽不具备攻击性,但足以吓到心怀不轨之人,告诉那人他就在附近,再不束手,那就准备接受山洪一般的手段吧。
说完,干爷爷调侃起我骂街的水平来,说他这辈子没听过那么刺耳的词,听得耳根子都疼。
也不知道他是真夸还是暗讽。
我尴尬一笑,说村里面经常能听见婆娘骂街,耳濡目染,学了个七七八八。
干爷爷哈哈大笑,说我好的不学,学坏倒是快得很。
师父却全程冷脸,三轮车开的飞快,从前面甩来一句话:“你要是胆敢在背后骂为师的不是,我扒了你的皮!”
五分钟后,三轮车吱呀一声停在了方家老宅前,这近距离一看,笼罩的浓雾竟然是暗红色的,犹如凝固的血液,其中还有血红色的光翻滚游离,端的吓人。
干爷爷一下车就说自己去后面,免得那人逃跑。
师父直接一脚大开,嘭地一声踢开了正门,门闩直接断成两截。
这一声动静也顿时惊动了整个村子,一瞬间家家户户手电筒四射,有人朝着我们这边赶过来。
我如小鸡仔一般被师父提着,径直冲上了二楼方奶奶的卧室。
一进入屋内,我就感觉口鼻阻塞,如同呛了一口水,连连咳嗽,越喘气越感到窒息,脑袋更是一阵一阵的眩晕。
师父这个时候才发觉了我的异样,急忙在我耳边喊道:“云翼!静心咒!这些都是幻觉!你不要着了道……”
师父话音未落,我便感觉脑袋一沉,脚下骤然一空,意识一落千丈。
朦胧中,我听见有嘤嘤的哭声传来,像婴儿的哭泣。
睁开眼,我看到自己正站在方家老宅的大门前,门口,有两个妇人正在拉扯,那个老妇人,我一眼就认出来她是方奶奶,她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一双枯瘦如枝的手死死地拽着那个年轻的妇女,一个年轻的男人,却只是站在旁边袖手旁观。年轻妇女手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此时正在嘤嘤地哭泣。
方奶奶痛哭着恳求道:“芹儿,婆婆求你了,轩儿好歹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好歹是一条命啊!就算再丑,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这个叫芹儿的女人使劲拉扯着自己的衣服,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眶也是红彤彤的,道:“妈!我自从生了这个怪胎,天天做噩梦,晚上睡都不敢睡!我快要疯了你知道吗!别拉着我,我找人看过,这怪物是不祥之物!会给家里带来灾难!如果不扔掉他,别说我会疯掉,我们家都会家破人亡!”
年轻男子也说道:“妈,您别死乞白赖的,这孩子不要罢了,往哪个犄角旮旯里一塞,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再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到时候您还能抱上孙子!”
方奶奶气不过一手拉着芹儿的衣袖,一手指着年轻男子,骂他不孝,骂他没人性,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下得了狠心。
年轻男子不耐烦,却敢怒不敢言,毕竟是自己老母亲。
儿媳妇愈发恼怒,怒气冲昏了头,忽然两眼一瞪,竟然不顾方奶奶的哀求,当着她和她儿子的面,高举起方轩,就往地上摔。
方奶奶惊愕失色,不由自主地扑过去,孩子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背上,孩子虽轻,但也有分量,还带着儿媳妇手臂的力量。方奶奶一声惨呼,痛的脸上肌肉猛颤,但她还是忍着痛转身抱紧了方轩,仔细查看,发现方轩没事,松了一口气,怒气冲冲地瞪着儿媳妇。
她儿子急忙过来扶她,责怪自己媳妇太冲动。
方奶奶甩开儿子的手,坐在地上,将方轩护在怀中,怒吼道:“你们不要,我要!我来养!你们滚吧,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你们别来见我!”
儿媳妇本来还为伤到方奶奶感到内疚,此刻却恼羞成怒,一甩手,转身就走。
方奶奶又瞪儿子,道:“还不滚!跟着你媳妇儿过日子去吧!”
她儿子犹豫了一下,竟然放开手,追自己的媳妇去了。
方奶奶捂着背,哎哟哎哟地叫唤,眼睛却始终盯着襁褓中的方轩,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神色。
我心中愤懑不已,想要上前去扶方奶奶,却见眼前的景物陡然一变。
夜幕降临,一片殷红的鲜血刺入我的瞳孔,年仅四岁的方轩躺在血泊之中,两张婴儿肥的脸布满了鲜血和乳白的脑浆,额头深陷,一只手臂被惨白的断骨刺穿,他的眼睛睁得滚圆,却早已没了光芒,留在他眼中的,只有滔天的怨恨和愤怒,还有那深深的不解和痛苦。四个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旁边,有人面色恐惧,有人惊慌失措,只有一人,脸上带着冷冷的笑,宛如享受猎杀的野兽,他就是孙棍子。
我的心脏在剧烈地颤抖……
画面再次变幻,我看到河水,静静地流淌,一个苍白娇小的身躯,顺流而下,最终被冲上了浅滩。我慢慢走过去,那一刻我的心被无数利刃刺穿。
我看到方轩因长时间在水中浸泡,面目全非,全身的皮肉蓬松,如泡发的面团,身上缠绕着水草和粘稠的污渍,一条腿避开肉绽,露出苍白的骨头。水虿、水蛭、龙虱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虫子,从他嘴中、眼眶、耳洞中慢慢爬出,身上还沾染着他的血肉。
一股滔天的怒火,如火山喷发一般,从我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将我吞没。
啊!
刹那间,画面支离破碎,我一瞬间回到了方家的老宅,出现在方奶奶卧室的门前,师父正一脚踹开房门,同时惊讶地望着我,一道幽蓝色的光在黑暗中闪烁,将整间屋子照耀地透亮。
才发现刚才看到几个情景的时间,只不过短短数秒。
我看到一个人也同样惊讶地瞧向我们,他手中抱着一个陶瓷酒坛,虽然看着我,却满脸紧张,不停地念诵着咒语。
孙棍子!
而另外一边,方轩的恶魂正悬浮在方奶奶的头顶,做吸气状,一股青烟正从方奶奶体内抽离,被方轩的恶魂缓缓吸入口中。
而方轩苍白的眼中竟然有红光闪现,浑身游离着一股诡异的暗红色气息。
见到这个情景,一刹那我和师父同时动了,如离弦的箭,与此同时,孙棍子的咒语念完,方轩倏然化作一道黑线回到坛子内,随即孙棍子转身就跑。
这一次,我比师父的速度还要快!
一脚,狠狠地踢中了孙棍子的脊背,这一脚大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一声惨叫,径直朝前跌飞出去,直接撞破阳台的门,越过栏杆,跌出了屋子。
与此同时,外面的干爷爷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贼人休……?”
啪!
**撞击地面的声音一秒后响起,传来孙棍子痛苦难耐的哀嚎。
而那道幽蓝的光,也骤然
消失不见了,我站在阳台上,望着下面,干爷爷上前抢过方轩的阴室,立即贴上了一张黄符纸,然后抬头望向我们。
我怒吐了一口唾沫,道:“该!”
而师父在旁边直愣愣地盯着我,许久,问道:“你……是谁?”
我出了口恶气,心中也是爽快地不行,被师父这么一问,呆愣了一下,说:“师父,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是林云翼啊!”
师父紧皱着眉头,神情激动,道:“不,刚才那一脚,不是你踢出来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与此同时,腿上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一屁股跌坐在地,疼得直叫唤。
师父却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确切的说是右眼,脸色数变,诧异、惊喜、激动、困惑、担忧,无数情感在他的目光中交织。
我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甩开他的手,道:“我刚才被气冲昏了头,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踢他一脚,倒是没想到力气那么大!师父,你不知道方轩死得有多惨!我看到了!亲眼看到了!”
师父的神色逐渐恢复平静,没有再追问,将我背起来,说:“去看看方老太太。”
这个时候,干爷爷正在审问孙棍子。
我们来到方奶奶床边,却见她面容紧绷,满头汗水,嘴唇也在不停地颤抖,师父一看,说她入了梦魇,他立即念了一段静心咒,方奶奶这才缓解许多。
我问他方奶奶确实没事吗?
师父不置可否,说我看到的幻境是吸入了方轩散发出的浓重怨气产生的,那是方轩所有怨恨的投影,既然我能够看到,那么身处其中的方奶奶又何尝看不到,所以对她的冲击,肯定是巨大的。师父已经用静心咒让她平静下来,只愿怨气驱散前,她能有个好梦。
我点了点头,由师父背着下了楼,来到宅子后。
孙棍子被摔得七荤八素,嘴角淌着血迹,被干爷爷一脚踩在胸口,直哼哼,难受地脸都是扭曲的。
干爷爷告诉我们刚才他审问出来,关于他来方家老宅的目的。
原来孙棍子早算好今天是方轩的忌辰,这一天,乃方轩一年中怨气最盛的日子,他要利用这一天,让方轩的恶魂在子时吸取方奶奶的魂魄,方奶奶是方轩最亲近之人,亲手杀死最亲之人,鬼魂的怨气便会更甚一筹,甚至有望让方轩成为更强大的恶鬼,为己所用。
手段如此卑劣恶毒,竟然为让方轩更加强大,指使方轩弑亲!这么邪门的手段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可怜方轩的恶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心中的怒火再一次升腾起来。
这个时候,村民陆陆续续赶到,询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瞧见孙棍子惊慌失措的模样,有人问他又干了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
师父说道:“这个人偷了很贵重的东西,被我们抓住,还请乡亲们马上通知警察,让他们来拿人。”
师父一开口,立即有人反身回去,村里面有电话的人家不多,所以回去打电话的,也只有零星几个。
师父接着说道:“大家都散了吧,不是什么大事,夜深了,该睡睡。”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的还带着八卦之心,想要探听一二,更不愿意离开,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师父的怒视,识相的人立即反应过来,拉着旁边犯懵的人陆续离开了。
待所有人离去,干爷爷先将方家老宅残留的怨气驱散,然后我们三个人围着孙棍子,师父眯着眼睛,紧紧注视着他,眼中有玻璃碴子一般细碎的光,道:“我们,从头开始!”
第十七章 人生如苦海
师父凑在孙棍子眼前,问他:“方轩是不是你故意杀害的?”
孙棍子大喊冤枉,他只是一时失手,没想到那是个人!
我一听立即大声反驳道:“你放屁!我亲眼看见你在笑!打死了方轩还在笑!”
孙棍子被我一吼,身子一震,指着我唾沫横飞说:“你血口喷人!你个小东西那时还在娘胎里,亲眼看到个鬼!”但是我看到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个劲往一边瞟,显然没有说实话。
我怒火中烧,冲上去揪着他的领子就要打,结果被师父一把抓住手腕,让我退后。
而他凑上去接着问道:“你养鬼的手段跟谁学的?那个引我们离开的老妖婆?”
孙棍子支支吾吾,说算是吧。
师父沉默了几秒,眼神几多变化,瞧得孙棍子一脸心虚,他又问道:“那个老妖婆是什么人?怎么愿意教你养鬼之法?方轩分魂也是你自己干的?”
孙棍子眼珠子左右摇摆,一看就不像打算说实话,他回答道:“我是在县城的赌场里遇到她的,当时输了很多钱,那个老妖婆找到我说只要我愿意替她办事,她就教我赢钱的法子,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就教了我养鬼的法子,然后要求我做的事是给她养出一个恶鬼。后来我学到一点皮毛,就开始养鬼,碰巧失手打死了方轩,我就把他的魂拘来,炼小鬼。那个老妖婆看方轩不同凡响,但有双魂,互相牵制,会影响成长,就找机会给他分了魂。”
孙棍子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都是她逼着我做的,我欠了很多钱,只能靠她,不然我早就被讨债的人打死了。”
师父的脸冷若冰霜,似有一股无名怒火在燃烧,但他仍旧继续问:“方家的布置是谁教给方老太太的?你背后就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孙棍子瞪着眼睛大声道:“就是那个老妖婆,她想尽一切办法来养方轩的恶魂,就是要速成一个恶鬼,为她所用,所以担心你们撞破她的计划,就想办法把你们引开去了。我只接触过她,其他人没有再见过了。”
“是吗?”师父的脸此时已经如同冰窖里的冰块,寒气逼人。
“我绝对没有骗你们,我发誓,我已经落在你们手上了,要杀要剐都由你们决定,我哪敢撒谎!我对天发誓!”说着,孙棍子伸出三个手指义正言辞地对天起誓。
师父不再问了,一甩衣袖,道:“算了,也没什么好问的,你去牢房里好好回想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哪些是真的!”
孙棍子没有再说话了,像一具死尸一般躺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作态。
我小声问师父,他刚才所言,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
师父笑眯眯地反问我:“你自己觉得呢?”
我挠着头,一头雾水,大人说话虚虚实实,撒起谎来也面不改色,我哪辨得出。
师父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提醒道:“如果分魂是那老妖婆做的,那么没等我们赶到,你的魂就已经被拘了。”
我眨了眨眼,明白过来,问:“师父你的意思是老妖婆的本事分不了方轩的双魂?”
“没错,老妖婆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恶意指点方老太太的人,搞不好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布置下去的。孙棍子不肯供出来,可能受了威胁或者存在利益纠葛,又或者他被洗脑了。”师父拿出他的铜芯短旱烟,一边填烟丝,一边说道。
我指着地上的孙棍子借着问:“那我们干嘛不再用点手段审审?我看电视里审犯人都要经过严刑拷打。幕后黑手不揪出来,那方轩岂不是枉死了!”
师父瞥了我一眼,点着旱烟,深深吸了一口,露出一脸惬意,说:“审问调查不是我们干的事,自有有关部门去做,你要知道,一个无名小卒,面对生命危险而不出卖别人,可见这个‘别人’有着多么强大实力。万一他背后还存在实力雄厚的势力,我们岂不无端惹来祸害,所以这个锅我们不背。再说,方轩也没有枉死……”
说着,师父回头看了看干爷爷手中的酒坛。
“有关部门?警察会管这事吗?”我追问道。
师父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没应答,自顾自抽烟。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一辆警车呜哇呜哇地出现在村子里,报警的村民带着一老一小两个警察来到了我们跟前,然后就自觉跑开了去。
那个年轻警察二十来岁,睡眼惺忪,应该是刚从睡梦中被拉出来办公的。老警察倒是好精神,目光烁跃,走上前来指着孙棍子问他偷了什么东西,赃物在哪儿,问我们怎么捉住他的。
例行公事一般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结果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这让他脸色有些难看。
年轻警察一早就在观察我们,小声提醒老警察。
老警察这才话锋一变,接着问:“你们是宗教人士?”
师父的旱烟正好抽完了,拿烟锅敲了敲脚底,说道:“你们有内部电话吗?给我一下,我打个电话。这个人铐起来吧。”
师父话说完,老警察脸色骤变,反而年轻警察扯着嗓子吼道:“刚才问的话没听见吗?你以为你谁啊,内部电话岂是能随便给你们用的?”
他话刚说完,被老警察耸了一下,顿时脸憋得通红,老警察则朝我们敬了个礼,道:“内部电话在车子上,请问你们要联系哪个部门?我好给你们转接。”
看得出来老警察资历丰厚,一下子意识到我们非同一般。
师父摆了摆手,道:“不用,我自己打,带我过去吧。”
老警察急忙点头,然后让年轻警察把孙棍子铐起来,押到车子里去。年轻警察对于老警察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也是一头雾水,一个劲拿牛眼瞪我们,但还是乖乖服从安排。
我们来到了警车外,师父便钻进了副驾驶,老警察也进去了,帮着指导,年轻警察则押着孙棍子进了后座。
师父准备按号码,手指忽然在空中一停,转头瞪老警察,老警察被他瞪得发毛,急忙说道:“您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这才按了一串号码,很快那边就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问师父要找谁。
师父正色道:“帮我转接宗教特别事务局淮南总局局长宋凌城!”
师父一说完,老警察的脸瞬间就垮了。
那边沉默了两秒,说好,便接着传来一阵盲音。
不一会儿,一个中气十足充满磁性的声音传出来,问:“谁?”
“孙柽!”
“哎哟,老孙啊!在哪儿潇洒呢?”
“不废话,说正事……”师父一脸严肃,将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这个叫宋凌城的人,然后告诉他让他安排人把孙棍子带走,再帮着查一下那个老妖婆的身份,最后是关于万法教的活动情况。
一通话说完,师父说道:“好了就这样,我还有事。”
那边还在说话呢,他就不给面子地挂断了……
与此同时,我听见后座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叹:“握艹!”
显然师父刚才说的事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老警察目光呆滞,额头上的汗在流淌。
师父挂掉电话
他才回过神来,瞧见师父又瞪着他,急忙擦着冷汗说:“我什么都没听见!”
师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了车,带着我们离开了。知道我们回到家,我看到那辆警车还没有启动,似乎在沉浸在师父方轩事件的诡异当中。
回到屋子里,我问干爷爷打算怎么处理方轩的双魂,干爷爷说他打算先将方轩重新融魂,然后再做打算,融魂的事情也得回去之后再做。
我想了想,告诉他如果可以的话,让方轩再和方奶奶见一面,以慰藉方奶奶的相思之情。干爷爷点头同意了,但表示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一夜,我睡得无比舒坦,虽然我们并没有将幕后黑手揪出来,但是能够收服方轩,便已经达到我们最初的目的了,至少,结局是好的。
第二天醒来,师父依旧坐在我床边,但是他不在看书,而是手里雕刻着一块木头。
我问他在干嘛,他说看我家后面有一棵上了年份的老槐,就取了点料给我做一块护身符。
看来师父对我还是很上心的,我惊喜过望,问他是什么护身符,干什么用的。
他说我到时候就知道了。
上午,干爷爷带着我们去方轩的坟前做了一场祈福的法事,完成了方奶奶的心愿,然后我们还将方轩的遗骸埋深了一些,立了墓碑,以示对死者的尊敬。
我们都知道,方轩的魂魄一个在干爷爷的玉珏中,一个在贴了黄符的酒坛子里。
我们不知道的是,即将面临他的是超度往生,去往极乐,还是……
下午,我一个人去带了些水果,去看望了方奶奶,远远地瞧见她蓬头垢面,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便叫了她一声,然而她却没有听到似的一动不动,我走过去摇了摇她,看到她眼角布满眼屎,头发凌乱不堪。
她直愣愣地望着我,但是目光却没有聚焦,接着忽然两行热泪滚落而下。
她自言自语:“我可怜的轩儿,我可怜的轩儿……”
我吓了一跳,急忙呼唤她,却发现根本得不到应答。
方奶奶终于看见了我,上前一把拉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泪水和哀愁,道:“你是轩儿吗?轩儿你回来了吗?”
“方奶奶,我是林云翼啊!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感觉到方奶奶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眼泪一刻不停地从她涣散的眼中流淌下来,如同决堤的洪水。
方奶奶这是怎么了?
方奶奶嘴角微微地抖动,听到我的话后,竟然惊恐地往回缩了缩,转过身子,自顾自地往回走:“轩儿,不是轩儿,我的轩儿在哪儿,奶奶这里有糖有玩具,轩儿你快回来,奶奶陪你玩……”
在经过门口的柱子时,我看到她竟然停下脚步,朝着柱子问道:“喂,你见过轩儿吗?你知道轩儿去哪儿了吗?你能不能告诉他,奶奶在这里做好饭了,等他回来呢……”
说罢,似乎没得到回应,方奶奶微微一愣,又接着往屋内走,口中却还在喃喃自语:“轩儿,奶奶等你回来,奶奶在这里等你回来……”
望着她佝偻的脊背和步履蹒跚的背影,我的眼泪瞬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一夜,一段梦,整整五年的相思,如一把重锤,将这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又竭尽全力养育方轩的老人,彻底击垮了……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回过头,看见师父站在我身后,眼眶是红的,朝我摇了摇头。
我泪眼婆娑,哽咽地问:“师父,为什么有的人生会这么悲惨?”
师父静静地回答道:“人生,本就是一片苦海……”
第十八章 鬼城与渡阴人
第二天,方奶奶的儿子接到了通知,过来接走了已经不堪人事而痴呆的方奶奶。
我隔着河,远远地望着,看到方奶奶的儿子和儿媳妇身边还跟着一个毛头小娃,想必是他们另一个孩子,他瞧见方奶奶的时候,显然被吓到了,躲在母亲身后,小心翼翼地瞧着。
而方奶奶的儿媳妇一直远远地站着,面无表情,时不时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朝着方奶奶指来指去,跟她丈夫争执,露出嫌弃的神情。
虽然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是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五年前的祖孙二人,生活贫苦,但是能够相依为命、苦中作乐,在别人看来,他们脸上是洋溢着笑容,是幸福的。然而这一切,却因为一场带有目的性的杀人行为,彻底破灭了。方轩惨死,方奶奶痴呆还要受家人冷落,而幕后黑手却依旧逍遥法外。
我愤怒,不甘心,更不理解师父为什么不追查到底!难道他们心底没有正义,没有善良吗!
……
接下去的日子是平静的,干爷爷整天对着禁锢方轩恶魂的酒坛念诵听不懂的经文,一念便是朝五晚九,从不间断。
师父告诉我干爷爷正在用道门经诀磨砺方轩恶魂的怨念,双生鬼灵,两魂共生,而如今善恶两念分于两魂之中,恶魂受邪术滋养,明显要强于善魂,所以融魂前,需要削弱恶魂,以免其成为主导。不过论用经文软磨硬泡的功夫,任何一个教派都比不上佛门,所以这边事情了结后,干爷爷会将方轩带回去,交由佛门高僧诵经感化。
而师父在这段时间内,除了每天雕刻那块槐木牌之外,就是教我读书写字,背诵《道德经》。我正值三年级,寒假期间,大部分文字能够通读,加上师父教导,理解起来倒也不难。
一周之后,我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师父的槐木牌也已经做好,用红绳串上,递给了我。
师父告诫我,这块护身符名为金纹神护,是保命符,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因为木牌质地一般,制作赶工,所以这块保命符只能用三次。随后,师父又将催动的咒言教给我,强迫我死记硬背下来。
1990年1月2日晚上,吃过晚饭,师父告诉我他和干爷爷要出去办事,叫我也一起去,增长一下见识,可能会比较晚回来。我问他要去哪儿,师父当着全家人的面,一句话也没有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爷爷奶奶对师父十分信任,于是也没有多问,只是告诫我小心点不要乱跑不要闯祸。
于是我就糊里糊涂地跟着师父出了门。
我们一路南行,出了村子,又跨过两座桥,穿越了一大片夜色中如鬼影一般的桑林,最后来到一处荒郊野外的废弃岸埠边。
我抬头望去,芦苇密布的河岸边,有一艘黑漆漆的乌篷船停泊,师父用手电照过去,船上斑斑驳驳,侧面还有青苔,看上去上了年头,船篷被厚厚的帘子挡着,没有一丝亮光,好似黑洞一般深不见底,感觉人一进去就会被彻底吞没。船头有一盏油灯,用四颗螺钉钉在船上。
光照下,一个佝偻的身影站了起来,嘴角有火星闪烁,烟雾缭绕,是个人。
那人转过身,只见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蓝色麻布短外套,里面似乎还穿着棉马甲,但依旧有些单薄,身材消瘦,脸上布满了皱纹,十分干燥,乃至有些蜕皮,那是岁月留下的沧桑,眼睛也十分浑浊,带着少许疲惫和悲凉,仿佛背后有着无数故事,他脊背微驼难以挺直,使得整个人要矮上几分。
他眯了眯眼,适应了手电的光后,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说道:“吴老,人都到了吗?”他的语气平淡,一如静谧的河面。
“恩,人都到了。”干爷爷点头回应道。
我拉着师父的手,目光却始终不离开这个老人。
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瞅了我一眼,问道:“小孩子去不太好吧。”说完,他深深吸了几口剩下的烟屁股,看得出来他的生活十分拮据,甚至连几口烟都舍不得浪费。
“没事,他是我徒弟,来长长见识。”师父解释道。
那老人听了就不予深究,再次用力吸了口烟,然后把烟蒂扔到脚下,碾了碾,接着说:“可得把他看好了,不要让他乱跑,不然很麻烦的。”语气依旧平淡,犹如见惯了世间百态。
说罢,他接着对我们说:“上船吧。”
于是,我们三人依次上了船,进入了船篷内。我生长在水乡,乌篷船和更窄小的摆渡船是主要交通工具,自然熟络,也会划船,就是桨太重拿不动。所以不用人拉,轻松一跳便上了船,船一下子左右摇晃起来,我双脚一用力,慢慢回稳。
接着我一头钻进了船篷内,里面漆黑如墨,甚至连手电筒发出的光都似乎缩小了一半,小小的船舱中竟然连四壁也照射不到,犹如忽然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与外界彻底隔绝了,我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接着被师父拉着坐在板凳上,一颗心才落了地。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麻绳扔在船板上的声音。紧接着,布帘就被掀开,一个身影带着细微的风闪进来。那老头摸索了一会儿,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什么东西,船舱内忽然间亮了起来,定睛一看,小小的船舱中间放着一张狭长的木桌,桌上有一盏陈旧的铜灯,火焰很小,却把整个舱内照得透亮,船舱很矮,一般成年人根本不能直起腰,两边各钉着一块窄窄的木板,是给人坐的。手电筒的亮度可比这小小的火焰强多了,却连船舱的竹蓬也照不到,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也许这里面也存在什么特别的门道。
“吴老,孙师傅,规矩你们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到了我会叫你们的。”老人拿起放在舱内的船橹说道。
“恩。”干爷爷点了点头。
然后那人就转身出去,就在这时,师父叫住了他:“老钱,等等。”说着师父从兜里摸出了一杆铜制的烟,上面还挂着一个精致的烟袋,他的眼睛忽然一亮。
“拿着吧,我从外面带来的,以后不要抽香烟了,对身体不好,”师父把烟杆递给他,“烟草里面也有,抽完了你可以再找我要。”
“这……”老钱显然有些犹豫,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这杆烟,那渴望的眼神好似出洞的小溪。
“拿着吧,就当你给我们带路的酬劳了。”师父说完,就塞到老钱的怀里。
老钱看了看干爷爷,干爷爷也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此时他眼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拿着旱烟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手足无措地向两人鞠了躬,就低着头转身出去了。
一杆铜旱烟街上多得是,然而在老钱眼中,却如珍宝,很难想象他的生活贫苦到了什么地步。
不一会儿,船轻轻摇晃着,动了起来,很快就趋于平稳,能把乌篷船驾驭的如此平稳,可见老钱划船技术十分高超。
这个时候,我又忍不住问师父,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师父这才悠悠说道:“鬼城!”
一股寒风灌入,我瞬间浑身寒毛直立,我又上当了!
早知道在路上就问了,现在才问起,已经是骑虎难下,我的脸瞬间憋成了猪肝色。现在一提到和鬼有关的,我就会心有余悸,什么见多
不怪那都是假的,当初与方轩恶魂一眼万年,我算是彻底沦陷了。
师父鄙夷地瞪着我,带着嘲讽的口吻问道:“怎么?你怕了?怕了可以回去嘛,为师不拦着你。”
我一听,心里顿觉不快,怎么地,瞧不起我。
于是梗着脖子道:“我才不怕呢!鬼怪什么的,我见多了!”鬼怪这两个字我说出口时,声带都是颤抖的。
师父全当没听见,拍了拍我的肩道:“那还差不多,要是传出去说我孙柽的徒弟怕鬼,那为师的脸面岂不丢尽了。”
我顿时心里一阵暗骂,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当死鸭子,到底是你的脸面重要,还是你徒弟的小心脏重要!
我为了转移话题,于是又问师父老钱是做什么的,感觉像是某个神秘职业。
师父告诉我,老钱是渡阴人,什么叫渡阴人,便是如计程车一般,往来于鬼城和现实,运送鬼和人的职业。
我问他那渡阴人和书中的黑白无常或鬼差又有什么区别,于是,又涉及到了鬼城的存在,鬼城不同于酆都或幽都,是比后两者更加接近现实的一片世外之地,就如同洞天福地、世外桃源一般,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够进入。
乃是上古时期的大拿为了不让鬼怪祸乱于世而用秘法布置,之后经历代高人扩充强化,形成规模,其历史和形成已无从考究。
鬼城就如同收容所或者中转站,本身就是收容世间那些无家可归、不入轮回的孤魂野鬼的一个地方。鬼城遍布于各地,根据规模分为甲乙丙丁戍五级,有特殊的通道互相连通,每一个鬼城都有城主,维持整座城的秩序,城主身份则不一而足,妖魔鬼怪都有。
一般孤魂野鬼不会主动去往鬼城。所以就有了渡阴人,就是将孤魂野鬼引渡到鬼城之中,逐渐形成独特的传承,到了后来修行者与鬼城来往频繁,渡阴人便开始人鬼皆渡。
不过渡阴人因为常年接触阴邪,影响自身气运,会面临一个宿命,就是非贫即夭,要么穷苦一生,要么短命早亡,只有那些走投无路或者胸怀大义的人才愿意做,且一旦入行不可反悔。论其职业,却是一种牺牲小我而成大我,值得人敬佩和尊崇。
渡阴人并非都是划船,也有赶马车,也有开汽车,不一而足,他们都在晚上十一点以后渡阴,直至第二天五点截止,接到一定数量的鬼魂之后,就会前往鬼城,然后再返回。人的话就像我们这样先约好,人一到就直接去鬼城。
被师父和干爷爷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完后,我反而不怕了,更感觉鬼城被蒙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竟有些心驰神往。
于是我又问师父他们去干什么。
师父说圈子内有两个规模最大的集会,一个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一个就是农历十二月的鬼城鬼市。
中元节又称鬼节或盂兰盆节,是节日庆典,各种活动都有,繁花似锦,宾客络绎。
而鬼市,主要就是进行交易,每一座鬼城都会有,持续十五天。届时会有各种珍宝异品出现在鬼市中,不论妖魔鬼怪,还是人,都会前往,寻找自己需要的物品,然后进行交易。交易的方式也很特别,就是以物易物,物品价值全凭买卖双方自行评估,所以一旦出现抢手的物品,其交换之物会变得十分昂贵而离谱。
他们这次便是得到消息,我们要去的鬼城是戍级,规模很小,但有他们需要的东西。然而至于是什么东西,师父没有跟我说。
就在这时,帘子再次被掀开,老钱探进头来说道:“吴老,孙师父,我们到秘境外围了,再有半个小时就不能出来了。”
第十九章 偶遇
秘境?我问师父何为秘境。
师父说那是鬼城与现世交界处的一段路,终日被浓雾笼罩,充满神秘与危险,就算是拔尖的修行之人,也不敢轻易闯入其中,所以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也说不上来。就如同气球的橡胶层,将内外两个空间隔离。
接着,师父告诉我,如果我好奇的话,现在可以出去看看,应该会看到非同寻常的景色。
我惊喜过望,船航行了一段时间,对于外面的世界,我充满了好奇,因为我们走的是一条不同寻常的路,一条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路。
我立即点了点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瞧见船头的油灯已经被点燃,一小撮橘红色的火焰在摇曳。
视线越过老钱,外面的景色一瞬间映入眼帘,薄薄的雾漂浮在如镜子般平静的水面之上,雾是灰色的纱,水是黑色的墨,老钱的橹慢慢地摇,荡起层层涟漪。忽然一点幽绿色的星光出现在我视野中,我凝视而去,那一点星光犹如黑暗中的烛火,悬浮在水面之上,忽而跃动,好似落地的弹珠,忽而消失不见,继而又出现在另外一处。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神奇的光,紧接着,薄雾之中爆豆一般闪现出无数的幽绿色星光,一瞬间遍布整个宽阔的河面,倒影在水面之上,宛如水中的舞者,美丽极了。
老钱瞧见我探出身子,一个不停地张望,就开口说道:“小娃娃,不要乱动,这里的水可不是随便能碰的,掉下去就更危险了。”
我笑,说:“我打小长在水边,在水里憋三分钟不换气,放心吧,掉下去我能浮上来。”
老钱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这里的水,就算你是鱼,下去了也上不来,所以你还是坐稳吧。”
“怎么讲?水里有什么东西吗?”我问道。
老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我身后,我回头看去,瞬间一股寒意直上心头。
我看到我身后的水中,有一个灰白的影子在游动,像纱布,又像水草,而真正让我心颤的,是那些影子上,时不时有人脸浮现,空洞的眼睛,扭曲得不成形的脸庞,仿佛充满了痛苦和哀怨。
是鬼魂!为什么会跟着我们!
“这是……”我因为胆怯,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是水中的幽魂,都是溺水而死,因为常年受阴风洗涤,早已连基本的意识都被消磨殆尽,留下的只有无尽的不甘和怨恨,已经连孤魂野鬼都算不上了,它们没有归宿,会跟随任何一条行进在这里的船,等待着船上的人不小心落水,将之溺死做替死鬼,是他们唯一往生的方式。但只要你乖乖呆在船上,就一点事都没有。”老钱随着橹势,摆动着自己的身躯,划水之声几近于无。
整个河面都因此变得愈发静谧,唯独我和老钱对话的声音飘荡。
我又问那些绿色的光点是什么。
老钱说道:“那是鬼火,是每一个鬼魂存留在世间的一缕眷念,带着亡者生前的记忆,在这里慢慢燃烧,直至消失殆尽。那也不能碰,会引燃你的灵魂。”
我静静地望着河面上跃动的鬼火,却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从心底,升起一抹哀愁。
人死如灯灭,一切留存于世间的痕迹,都会逐渐消失殆尽,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皆化作虚无。
“那么,人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我在自言自语。
老钱注视着我,目光暗淡。
“人便如一盏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这就是人活着的意义。”师父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话音一落,老钱的眼中忽然闪烁起光芒。
我回过头,看到师父掀开了帘子,注视着我,然后脸色一变,怪里怪气地说道:“你小子很有哲学观念嘛,还思考人生的意义!做好你自己就已经非常难得,想那么多有啥意思
?看透了还能升仙不成!”
这话突然从师父口中冒出来,莫名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之感,就仿佛吃芋头噎住了。
我无语凝噎。
这个时候,我看到另外一条河道处,有一艘乌篷船正慢慢地靠近我们,和我们不同的,是那艘船船头的油灯,是绿色的。
我心中疑惑,问老钱,老钱说这叫引魂灯,送魂时就要做法点绿色的火焰,送人时就点正常的火焰。而船篷本身有法阵存在,可以阻止进入其中的鬼魂再跑出来。
那艘船慢慢靠近了我们,有个粗犷的声音接着响起:“老钱?接人?”
“恩,老杨,往哪走?”老钱也回答到,听得出来两人是老相识。
“往北,最近听说那一带多,不安生,”那人一顿,看见了我,“囊个还带小孩?”这个人的口音是外地的。
“客人带的,不用问。”
“感觉这两年特别多,好多同僚都说忙不过来。”那人穿了一件宽大的军衣,身材倒不高,衣服差不多盖住了膝盖。
老钱没有回答,那人于是又接着说:“接完人也去吧。”
老钱摆了摆手,“不了,我要往西走,那边也不安生。”
“啊?囊个回事?”
“可能哪里出了岔子。”
“听说鄱阳湖有什么在闹,影响了那边的鬼城,不少鬼魂逃了出来。”是干爷爷的声音,我回头,只见干爷爷也探出头来,应该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什么?那可是乙级鬼城,城主还是一条应龙啊!”那个人惊叫道。
“我们也不清楚,现在那一带比较乱,有关部门也在想办法解决。”干爷爷说道。
“吴老,那边的事情严重吗?那一带渡阴人有好几个是我的朋友。”老钱收起船桨,任由船向前缓慢滑行。
“不太乐观,就我所知,渡阴人还没出事,不过附近几个村的普通人家都出了人命,现在庐山张适修在那边协同有关部门主持大局。”提到这件事,干爷爷眉头皱了皱。
“张适修?听说他是三修之一的紫云真人啊,连这样的人物都亲自到场,看样子事情不小。”那人又惊又叹。
“是什么原因查到了吗?”老钱习惯性地拿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还没有,附近几个省份都受到了影响,目前还是以有关部门为主导,暂时不至于闹大。”干爷爷回答道。
“那倒也是,上头有人关照,自然会有压力不断施加,不会出大事的。我们这些外围人员,想帮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个人叹息道。
这是普遍小老百姓的思想,天塌了,自会有人顶着,所以也只当做八卦聊起。
而我也同样抱着类似的想法。
当时的我们更不知道,随口谈起的鄱阳湖事件,真的会演变成一场滔天大难。
“走吧,我陪你们走一段路。”那人接着说道。
渡阴人,常年孤身于夜间游走,与孤独相伴,难得遇到同僚,能够同行更是不错的际遇。
于是,两艘船并排再次启程,师父和干爷爷两人相继回到船舱。
这件事,我想师父是知道的,但他全程一言未发,估摸着他应是没有参与其中。
随着两艘船缓缓前进,雾气也越来越浓,我发现那些鬼火似乎有智慧,会刻意躲避我们,为我们让开一条前进的路。
差不多又过了十来分钟,此时我的视线已经只能停留在不足五十米的范围内,偶尔起一阵细微的风冷得直入骨髓,让我不禁裹紧了衣服。
这时,同行的那个人对老钱说道:“老钱,到这里就分别了。”说着,他用力一撑,船头迅速转向往北面驶去。
老钱挥了挥手,然后对我说道,“差不多回去吧,接下来就不要
出来了。”
我原本就被冻得够呛,见外面除了雾之外没什么可看的,就立即反身爬进船舱。
师父见我进来,便把我抱到他的腿上,用那厚实的长袍把我裹住为我取暖,事实上船舱内很暖和,从我出去到现在温度基本没变。
师父虽然严厉认真,但他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温柔,的确让人心头一暖。
干爷爷见状朝师父笑了笑,师父忍不住尴尬地咳了几声。
不过一会儿,船舱外传来了老钱的行咒声,紧接着摇橹的节奏也加快,在舱内明显感到船开始加速。
老钱行咒声停止,接着他就掀开帘子进来坐在了干爷爷的旁边,此时船还在快速向前行驶。
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没人掌船,不会撞到岸上吗?
三人都笑了,干爷爷回答我:“不会,因为老钱施了术,船会自己行驶。”
我惊叹之余,感觉到各个门派都有着独特而神奇的法门,宛如满天繁星,各自明亮。
接着,老钱从底下拿出了一个竹篮,里面放着一坛酒还有花生瓜子一类的食物,他一一放到桌上,对我们说道:“接下来还有一段路,稍微吃一些打发时间吧。”说完,他抓了一把塞到我手里,然后拿出三个杯子,分别倒上酒,递给师父和干爷爷,不等两人动手,仰头将手里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师父也跟着抿了一小口酒,不禁辣的皱起了眉头,显然老钱的酒度数比较高。干爷爷小酌一口,也是同样的表情。
“这是我自己酿的高粱酒,性烈,暖身,”老钱见两人的表情,简单介绍道,“我们常年夜间在河面摆渡,湿气寒气重,这酒正好可以驱寒祛湿。”
想必常年渡阴,烟酒为伴,以此排忧解难,聊以自 慰。接人还好,途中还能聊聊天,送鬼,那就真的孑然一身。
现在的时间还不晚,出门时差不多七点左右,这一路过来,顶多也就**点的样子。
在船舱内,老钱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向干爷爷打听鄱阳湖的事,我精神也好,与师父有着奇怪的默契,都在专心致志剥着瓜子和花生,偶尔竖起耳朵听听他俩的对话。
鄱阳湖一事我听了个大概,是湖里有什么东西在兴风作浪,破坏了那边鬼城外围的阵法,导致大量鬼物逃往附近的地区,引起了不小的恐慌,甚至闹出了人命。
因为封锁信息措施做得很好,基本上除了一部分当事人知情外,周围地区的人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口口相传的也都做谣言看待,很快就变成了十分离奇毫无根据的说法。而对外界一概申明鄱阳湖多次发生沉船事件,现在究此事进行彻查。
听干爷爷道来,沉船事件确有发生,始作俑者至今也无从知晓,其与鬼城阵法受损也并非没有半点联系,这其中信息不足,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船的行进速度陡然变慢,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老钱扔掉手里的果壳,对我们说:“好了,已经出秘境了,可以出去了。”
说完,他掀开帘子,去船头划船。我从师父腿上跃下,也跟着爬出去。
左右两边已经看不到陆地,水面绵延万里无边无际,不知是海洋还是湖泊。在我们身后压着一片浓厚的雾,如幕布般遮盖天地,而远处近乎天际边影影绰绰有些建筑的轮廓,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黑暗中清晰可见,像是一个小型的村落或是城镇,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此时我们附近,不知何时多了五六艘与我们类似的乌篷船,其中几艘船头引魂灯也是橘红色,也就是说里面载的是人,看来师父所说的鬼市,的的确确是一个大集会。
随着时间推移,我们越来越靠近那座鬼城,我不禁瞪大了眼睛,想要一睹鬼城全貌。
当整个沿岸地形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目瞪口呆……
第二十章 鬼城
在我眼前,逐渐显现出一个水乡古镇全貌,长长的水岸线用无数不规则的花岗岩垒砌而成,其间用泥土填实,差不多有两米高。
所有的建筑风格统一,傍水而建,与我们村的瓦房类似,但也有明显区别。我们村大多数建筑经过翻修少有保持原貌,年份亦不足百年,而这鬼城的民居古色古香,年代久远。主体为木质结构,两侧是高高的二阶青砖马头墙,顶端为坐吻式座头,屋顶高于马头墙,边缘柔和平滑,覆盖有黑色瓦片,与夜色相融,只是大多数年代久远,墙面斑驳,好似一张张大块蜕皮的人脸,看似废弃了许久,一部分甚至已经倒塌,只留下残垣断壁,一根根木支架好似骨架一般耸立,在夜色中十分荒凉诡异。
鬼城中轴线上是一条不宽的河道,勉强可以并排通过四艘乌篷船,这也是目前我们唯一深入鬼城内部的入口,沿河道向鬼城内望去,几座石桥形黑影赫然在目,好似一张张血盆大口,等待着我们进入。
鬼城水岸线绵延数里,无边无际,很难想象如此规模的古镇竟然完全废弃,了无人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幢房屋屋檐下都挂着一盏盏白纸糊成的灯笼,好像一个个苍白的头骨,看着阴气森森。
这里发生了什么,才会由一个江南古镇变成一座残破不堪的鬼镇。
船依旧在缓缓向前行驶,附近的几艘船也在向那河道入口聚集,我莫名感觉脊背凉飕飕的,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眼前的鬼城似乎藏有十分恐怖的东西,让人心惊胆战。
很快,我们进入中轴河道,先于我们有三艘船已经驶入鬼城,我们和另一艘接人的乌篷船并排进入,老钱和那个渡阴人也认识,两人互相打了招呼,一起继续向鬼城内部深入。此时我能够看清楚,那屋檐一盏盏圆形白纸灯笼毫无破损的痕迹,看似年代不远,难不成有人定期更换?
近距离观察这一栋栋古建,大多数房屋都是门窗大开,好似一张张惊恐万分的面孔,里面却空空如也,黑如实质,不少都已经腐朽损坏,甚至一些梁柱已经弯曲乃至折断,整个房屋摇摇欲坠,根本不可能居住,或许正是因此才符合鬼城的称呼吧。
我们路过第一个河埠头,我看见前面两艘船已经停靠在岸边,渡阴人掀开帘子,手提引魂灯一边念晦涩难懂的咒语,一边走上台阶,在他身后我什么也看不到,但我也能猜到应该跟着一些鬼魂。
整个情景十分诡异,一个人在前面带路,身后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直至渡阴人在岸边站定,转身盯着石阶上的空气,脑袋左右微微摆动,仿佛在认真地清点人数。整个过程好似渡阴人的独角戏,充斥着诡异的气氛,直到最后,渡阴人手中的幽绿色引魂灯忽然熄灭,我们就知道他已经完成了工作。
经过一座古朴的石桥之后,我们也到了目的地,与我们同行的那艘船则停靠在了对岸。老钱拿起绳子跳下船,把绳子系在了岸边,说道:“吴老,孙师傅,下来吧,到了。”
我在船篷外,最先跳下船,回头等待师父和干爷爷。
就在这时,对岸的那艘船也出来了一个人,他跳下船站定,正好与我四目相对,是个十五六岁的青年,但仅仅一个对眼,他那桀骜不驯的目光就深深地刺中了我。
有句话说得好,有的人天生喜欢用鼻孔看人,对岸那个青年就是如此!给
人一种恨不得立即上去一拳把他的鼻子揍歪的冲动。
他看见我的那一刻微微惊讶,但立即移开了目光,因为船上又有人下来了,这一次是一个中年人,留着八字胡,脸型瘦削,手中拄着一个龙头拐杖,走路一瘸一拐,年轻人上去扶他。我竟发现两人有几多相似,似乎是父子。
察觉到我的目光中年人转过头来望着我,眼神比那冬日的夜还要冰冷,还有一种看待蝼蚁般的不屑。
不过随着干爷爷出现在他视线中,他的眼神忽然就显露出一丝惊讶和敬畏,急匆匆地带着年轻人消失在胡同的夜色之中。
干爷爷也一下子回过头去注视着那边,不过人已经不见了。
我不知道被他人从背后看着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但是看到不论是那个中年人还是干爷爷都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感知,我便意识到,真正有本事的人,就算是一个目光都会有所察觉,这是何等恐怖的警觉性。
要我,估计被一头饿狼盯上了都未必会察觉……
我们下了船,老钱告诉我们他在这里等我们,并且特地交代天亮前必须要离开,否则,会永远迷失在鬼城中。
师父和干爷爷都十分清楚鬼城的规矩,然而老钱依然再三叮嘱,可见其重要性。
我们步入鬼城年久失修的青石路,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以及露珠,踩着容易打滑。
我以为集会应当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尽显繁华景象。然而眼前的景色,岂是一个杳无人烟所能表达,就算和我们一样上了岸的人,也很快消失在断垣残壁的阴影之中。
这样的地方,师父怎么寻找他要的东西?
我刚要问师父,只见他带头进入了一个巷道,我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巷道不长,穿过两栋屋子,便出来了,我看到街上两边只有深渊巨口一般的门庭,挂着苍白的灯笼,火光亦是苍白之色,在风中轻轻摇晃。只有零星几盏,闪烁着橘色的火光。不过我发现每一盏灯笼上都写着繁体字。
师父左右观望,瞧见了一家门口灯笼上写着“”字的门面,便立即来到了门口,然后径直没入黑暗之中,我紧随其后,一晃便进入了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没几步便一头亲上了师父的屁股。
随后,我看到黑暗中一盏苍白的烛光亮起,将一小片空间照亮。这是我才看清我们正站在一个柜台前,里面站着一个约摸五十岁的人,但他面色苍白,眼眶似黑洞,没有眼珠子,舌头耷拉得老长,还被切去了一半,血淋淋的断口看的叫人浑身鸡皮疙瘩四起。
这是鬼魂!
我躲在师父身后,生怕与他的目光相遇,但是他那黑洞洞的眼睛谁知道在看谁!
师父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陈旧的纸,上面好似有字,纸质柔软粗糙,有点像上厕所用的草纸,给那个鬼魂看,然后直截了当地问他:“我想知道这张纸来自何处。”
鬼魂看了一眼,将一张黄色的纸钱放在桌上,张开手掌,五个手指。
师父二话不说,拿出了一摞纸钱摆在桌上,道:“不多不少,你可以数数。”
鬼魂手一招,桌上的纸钱瞬间化为灰烬,甚至连燃烧的火焰都没看到,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灰烬,风一吹,散落一地。而鬼魂手中,竟然多出了一把闪闪发亮的铜钱,不过是半透明状,不是
实物。
然后他拿出了一张纸,用手指在纸上写写画画,完事后递给师父,师父拿过来看了一眼就走。
出了门,我余光处一闪,抬头发现门口的两盏灯在我们进入后是熄灭的,我们一出门,便再次亮起。
师父抬头看了一眼,指着远处一座最高的七层宝塔说道:“我们去那儿。”
又是一路急行,这一次,我们终于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背着大包小包的人,圆圆的脸,满脸的络腮胡,一看见我们就激动地招手吆喝:“几位大佬,要货吗?我这儿的货便宜,能讲价!”
结果师父步子急切,压根就没搭理他。
我们很快赶到了七层宝塔之下,这是整座鬼城唯一与众不同的建筑,不过同样之处,在于门是紧闭的,门口也挂着两盏白纸灯笼,散发着幽幽白光,不过灯笼很大,且是长方形,上面写的字,是一个大大的“”。
师父脚步一顿,说:“这里是城主所在,一会儿进去了都小心点,任何一个鬼城城主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师父话音刚落,紧闭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如深渊一般的黑暗慢慢溢出。
我的心紧跟着皱缩,我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迎面扑来,宛如面前屹立着一座大山。
师父拉住我的手,定了定心神,抬腿迈了进去。
我们一进入塔内,身后的门嘭一声关闭,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紧接着,四周忽然亮起六盏油灯,苍白的火光一下子将整个一层照耀地透亮。
只见六边形的空间中心,伫立着一个人,一身青黑道袍,头顶挽着发髻,一杆拂尘挎腰,银丝垂直如马尾,拂尘末端镶嵌着一颗翠绿的翡翠。
看到道袍的那一刻我心中又惊又喜,幸好是个人!不是什么具有视觉冲击力的怪物,只不过我刚才在门口感受到的气场,是这个人散发出的?而且,为什么一个道门之子会成为一方鬼城的城主?
这个人面容苍白,但是有鼻子有眼,下巴一缕长髯垂胸,竟有一种病态的英俊,眼眸锐利如鹰,闪烁着精光。与师父和干爷爷对视着,似有急电闪现。
师父和干爷爷也微微一惊,接着听见干爷爷小声在后面说道:“鬼修!”
何为鬼修,后来干爷爷告诉我,那是有道之人死后,以法术保自己魂魄俱全,于世间修炼,在受到阴风洗涤的同时,通过汲取日月精华提升自身修为,抵御阴风损害,并不断淬炼魂魄,日积月累所达到的一种修为境界,其时间少则百年,多则上千年。但凡鬼修境界达成,不仅摆脱鬼魂日月受阴风洗涤的痛苦,更可如常人一般,手可触、言有声,而自身修为那更是匹敌世间无数高人的大拿级人物。
这样的人多可怕,简单来讲,就是现在师父和干爷爷联手对付他,或许还有一搏之力。
从师父和干爷爷看他的目光之中的敬畏,便能知晓其厉害。不过面对这样的人,师父和干爷爷并不怵,毕竟他们也是阅历非凡之人,只是表现出一种尊敬,犹如看待前辈高人一般。
“你们来此所寻何物?”他开口问道,声音如洪钟大吕,在整个空间内回荡。
师父递上刚才那张粗糙的纸,这个人接过来,看了一眼,道:“这是我的纸……哦,原来是他,所以,你们要的是《百年浩劫录》?”
第二十一章 土豪的交易
师父一听,眼睛都直了,立即点点头,又问他是谁。
于是那鬼修说道:“我这本《百年浩劫录》是手抄本,不知外面已过多少年华,当初交给我保管的人是否健在,我只记得他姓孙,生得好生英俊潇洒,眉宇之间锐不可当,只不过却是薄命之像,来到此地时便已是一缕离开冥府,即将转世投胎的魂魄……”
师父听着,脸色明显有所触动,我看到他的嘴唇都在微微颤动。
姓孙……难不成,是师父孙柽的长辈?
那鬼修话锋一转接着问道:“你们要《百年浩劫录》做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师父拱手道:“我们想要看看其中的部分记载,关于一些我们想知道的事。”
鬼修抬了下眉毛,问:“你是说东海大战?”
“前辈怎么知道?”师父一惊,没想到鬼修一下子就猜到了。
鬼修冷哼道:“《百年浩劫录》的正本我看过,其中记载的内容大部分都能在各种典籍中有所查证,唯独这本手抄本,录入了手抄之人的部分记忆,而这东海大战,篇幅最大。”
“前辈既然看过,能否告知我们其中记载的内容?”师父上前一步,问道。
鬼修看了一眼师父的脚,眼神略过一抹警戒,道:“时间久远,我早已忘记,你若要,换书便是,问题是……你打算用什么来换?”
师父从兜里拿出了他的那块水晶石,说道:“这块翠芯天晶石乃是天然法器,吸取日月精华近千年的灵石,对灵魂滋养大有益处,可以助前辈修为更上一层楼。”
鬼修只瞅了一眼,便流露出一脸的不屑,说道:“修为,并非越高越好,其精粹在于生生不息,比起让我修为更进一步的东西,我更想要的是传承,你这块石头再非同一般,可惜我不感兴趣。”
话音一落,鬼修的目光忽然射向我,目光中有渴望和贪婪流露出来,吓得我急忙躲在了师父背后。
师父和干爷爷几乎同时脸色骤变,师父眼中更有怒火喷涌,抢人的多得是,那也要靠自身的魅力和本事去吸引,哪有将人当做一件物什进行交易的?
师父说的没错,鬼市的交易果真是千奇百怪,离谱至极。
师父压抑着怒火,说道:“前辈,这孩子是我的衣钵弟子,休想拿他当做交易筹码。”
鬼修脸色一收,化作冰窟,道:“那你们请自便!”
说罢,他一挥手,四周的灯全部熄灭了,嘭地一声,大门打开。
师父当即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们走了一段路,远离了七层宝塔,我问道:“师父,那本书很重要吗?如果很重要的话,用我来交换也不是不可以,我学了本事可以逃出来嘛。”
我思索了一会,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一举两得。
师父竟然对我怒目而视,啪地给了我一个炒栗子,生疼,他道:“你小子是老子徒弟,这辈子都是,你敢拜别人为师,我不扒了你的皮!假装也不行!”
我捂着头委屈不已,看师父对那本书那么在意,不就提个建议嘛,至于动那么大怒嘛。
干爷爷在一旁说道:“你想得太简单,任何积年老鬼,心中最希望的就是重新转世为人,那老鬼看你的眼神,怕不单单看上了你的天资,说不定还想把你炼做鼎炉,让他再生为人!别说让你做他弟子,就是把你短暂留在那儿,我们也不会同意。”
我吓了一跳,我的天,还有这样的说法?人心未免太险恶了吧。
“做鼎炉没有坐实,倒还是其次,你小子再跟老子提师从外人试试看!上一次已经轻饶了你
,没有第三次!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之承,岂是说变就变,你敢找别人叫爹吗?没良心的东西!”也不知道我哪里点着了师父的导火线,朝我吹胡子瞪眼睛,凶神恶煞,吓得我委屈不已,欲哭无泪,出生以来我闯过不知多少祸都没有被父母这么骂过。
到最后,还是干爷爷替我说话,才让师父的火气消了一些,但依旧板着脸,气鼓鼓的。
然后干爷爷小声对我说:“任何师门宗派,对于传承最为看重,不可轻易触犯,那是大忌,所以你师父才会生气,就和你当着父母的面说不再做他们儿子一般,那是极其伤人的话语,你须谨记。”
我认真地点着头,表示自己清楚了,以后再也不提这样的话。
师父自顾自走在前头,换做干爷爷牵着我的手,看师父的气愤但落寞的背影,我心中不知是心疼还是无奈。
既然师父想要的东西得不到,那么我们是否就启程回去呢?
我正想着,听到一个熟悉的吆喝声,“嘿!几位客人,看一看,东西可便宜呢!能讲价!”
我瞧过去,看到刚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个络腮胡,竟然在街边摆起了摊位,身边吊着一杆油灯,有橘色的火焰在摇晃。看他一边从背包中拿出一件件千奇百怪的物件,一边朝我们憨笑,但是他的笑容之中,却带着一丝精明,绝对是个做生意的老手。
师父在他摊位前驻足,蹲下身瞧着他那一地的物件,有铜镜、瓷碗、陶罐、木块、石头等等,在我看来都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能看到。
“你这里的东西看着都不怎么样么,很难让人提起兴趣啊。”师父抬眼看了看络腮胡,说道。
“哎哟,一看您二位就是得道高人,阅历了得,眼光高。我这儿好东西是有,只不过……这个价格……”络腮胡说着拍了拍身边的背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师父摊开手,面容平静道:“先拿出来,验验货,要真是宝的话,价格好说。”
师父一副财大气粗的口气,让络腮胡两眼一亮,觉得大生意来了。立即从背包中翻出来一个足球大小的布袋,捧在手里左顾右盼,生怕别人看到产生觊觎之心似的。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掀开遮布,露出一个角,贼头贼脑地递给我们看。
我凑过去只看到了一块灰色岩石的棱角,棱角被打磨过,露出一个缺口,里面有微蓝的光透露出来,似乎内藏着某种珍贵的原石。
而这样的石头,包袱里有三块。
只一眼,师父眉毛一跳,络腮胡见状自鸣得意,知道遇上了识货的主,说:“怎么样,您喜欢吗?这可是上佳的宝贝。”
师父随即面色恢复平静,问他石头哪里来的。
络腮胡说是他外出寻宝挖来的。
师父却冷冷一笑,道:“你这石头是赌石市场上淘来的吧?”
络腮胡面目一紧,接着又流露出笑容,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慧眼,实话实说,确实是赌石得来。”
“赌石背后黑幕重重,你这块石头通过什么手段得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师父念着胡须,目光如炬。
络腮胡脸皮子一拉,道:“哎呀,大哥,您可不能瞎说啊,我这是花了血本淘来的,能开出玉石纯粹是运气。”
师父似笑非笑,说道:“你开个价吧。”
络腮胡这才喜笑颜开,竖了两个手指,道:“现金或者支票最好不过,要是以物易物的话,还得掂量您那边的物什呢。”
师父冷哼一声,道:“你倒是狠心,你这石头只露出一个角,谁知道到底是皮,还是肉?”
“瞧您说的,我可是亲自鉴定过,不
然哪敢拿出来卖,诓人的事我可不干,您若是不信,那不买便是。”络腮胡面对师父的不信任,一脸不快,当即就甩了脸子。
师父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手,道:“那走吧,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哎哎哎!等一下,等一下,那这样,这个价您看成不?”络腮胡张开右手,竖起左手一个手指点着右手手心。
师父一声冷哼,然后转头对干爷爷说道:“老吴,云翼做了你的干孙子,你这个当爷爷的不表示一下?”
干爷爷老脸一黑,刚要开口,师父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道:“云翼是真的委屈,白白当了孙子,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你别说了!服了你了,这石头就当我买给云翼还不行吗?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人!”干爷爷翻着白眼。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来一片方方正正的金牌,很薄,估计也就半厘米,边角打磨的圆滑光洁,正反面镌刻着看不懂的文字。
干爷爷放在手掌心,给络腮胡看,说道:“这块金符用来换你包袱里的三块石头。”
络腮胡伸出头看了看,露出了不屑的神情,道:“就这么一块金子,雕刻的再完美,一万就差不多了吧,老哥,您这是唬我呢!”
干爷爷笑眯眯地说道:“你再仔细看看上面的符文。”
络腮胡一脸狐疑地瞧了瞧一脸真诚的干爷爷,伸出头仔细瞧了瞧,忽然瞳孔开始放大,面容更是布满了惊讶,指着金符,手指都在颤抖,问道:“这是……符王卫成子的符!”
干爷爷依然笑,说道:“你倒是识货,那应该知道卫成子的符在市面上的价格,你看换下这三块石头值不值?”
“值值值!”络腮胡忙不迭将包袱递给干爷爷,然后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金符,瞧了又瞧,不禁喜上眉梢,自觉得这笔生意做的不亏。
随后我们离开了摊位,走了一段路,干爷爷从包袱中拿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然后冷着脸将包袱丢进师父怀中。
师父瞪着眼珠子,指着干爷爷道:“唉!你怎么还拿走一块!”
“这是我买的,我怎么不能拿了?还想三块都给你?谁知道你是独吞了还是真给云翼用?这块,我要用来给云翼做符器!”干爷爷没好气地冲师父嚷道。
师父伸着脖子道:“你这个臭道士怎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你放心,三块我全用在这小子身上,一块都不私吞!”
不过比起这三块石头怎么用,我更关心那价格,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络腮胡比的手势是多少钱,于是问起。
师父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似乎已经消了气,回头说道:“一般一根手指,是指十万元,所以这三块石头,标价是二十万。”看来师父不是个记仇的人。
师父一顿,紧跟着道:“你看看,为师为你多舍得花钱!你还想着当别人徒弟!真没良心!”
算了,我收回刚才的想法。再说,出手的又不是他。
“真不要脸!”干爷爷的声音慢悠悠飘过来,师父无言以对。
不过那个数字让我着实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困难了,二十万!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这是什么概念,我知道村子里一角钱可以买三块糖,那可以买多少糖果啊!好吧,念在九岁的我没有啥金钱观念,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对比。不过我知道当村干部的爷爷一个月工资是三百左右……
在那一刻我感觉那三块石头简直就是烧红的烙铁!而师父和干爷爷就是俩金光四射的土豪!
于是我急忙对干爷爷说道:“干爷爷,要不你把三块石头都拿走吧,别给我,不然我这辈子都还不起的。”
第二十二章 全城戒严
师父在一旁无语地指责我目光短浅,没见识,跟个穷鬼似的。
干爷爷却依旧和蔼地笑,说不用我还,只要我认他这个干爷爷就行,再说那金符虽是符王作品,但只是镇宅符,他也没花多少钱买到的,因为用处不大,就打算拿出来交易,换这三块石头不吃亏。
我激动得不行,就好像欠了巨额债款的债主跟我说不用还了!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当即朝干爷爷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吓得干爷爷连忙扶我,师父却在一旁气得直跳脚,说:“妈的,你小子还没给老子磕头,就先给这臭道士磕上了!气死我了!”
干爷爷这时候却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将我扶起,一边对师父说:“是你让我买的,现在后悔了?晚咯!花的值啊!哈哈哈……”
我站起来,抬头瞧见干爷爷虽然笑开了花,但眼睛却是湿的……
师父这么一提,我倒是记起来拜师以来还不曾向师父行过礼,确实不妥,作为徒弟,拜师那一刻就需要向师父磕头行礼,奈何当时腿上有伤,耽搁了。
既然此时记起来,那我便立即朝师父一跪,一来补上拜师礼,二来当做之前惹怒师父赔礼道歉,刚准备磕头,我就被一双大手扶起来,师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这孩子,心眼太实,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我又不是真的向你讨要。”
师父这般说着,眼中有一丝不知所措。
我说我还没向他拜过为徒礼,刚才又把他惹怒了,所以就想磕头拜一次。
师父哈哈大笑,道:“拜入师门,另有规矩,日后自当补全,而且我怒气已消,你知错就行,难不成以后每次惹我生气都要磕头?那为师的寿命岂不要被你折完了!”
我挠了挠头,傻笑。
又问师父这石头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么贵。
师父告诉我,这叫托帕石,又叫做黄玉或者黄晶,是产自国外的一种纯度硬度很高的宝石,但是除此以外,这种石头本身具有辟邪驱魔的功效,师门施法,主要工具就是玉石或晶石制成的法器,师门称之为念晶,作为师门施法的工作十分合适。
我恍然大悟,所以师父作法的时候,屡次用到他的翠芯天晶石。
不过师父还说普通原料石不能用,需要特殊方法进行炮制,以及长时间的温养,才能够制成真正的法器,而像木料、金银之类,经过制作也能用,不过不如晶石玉石那般长久,容易损坏。当然,如果修为达到一定高度,凌空施法也能做到。
他本来就打算为我物色一块,因为原料稀少,可能会拖几年,既然正好有缘得到了这三块托帕石,他便决定选一块做成念晶,另两块做成护身符。
如此一来,教授我学习术法也被提上了日程。
因为没能得到《百年浩劫录》,师父或多或少有些遗憾,但意料之外地获得了三块托帕石,倒将之冲淡了不少,师父心情也好了不少。
而关于鬼市中以物易物的技巧,我倒也明白了几分,无外乎用自觉无用,但价值不菲的东西,进行交换,以获得需要的物品,如此一来,便不会吃亏。想必三块托帕石对于络腮胡而言,也是鸡肋一般的存在,他本身就是倒客,懂些门道,却非同道中人,自然不知道将托帕石发挥出其最大功效的门道。既然如此,这个交易双方就都不吃亏,各取所需。
不过让我在意的是,三块托帕石的来历,师父说赌
石市场黑幕重重,看络腮胡也不想有钱的主,那么这三块托帕石可能未必是正道获得,如此一想,顿觉托帕石格外扎手,万一是赃物怎么办?
然而转念一想,无知者无罪,我们不过是第三方,又何必去追根究底呢?方轩之事,师父便告诫过我,对自己无用的信息,知道的越少,危险就越小。此时我站在师父思考的角度,竟发现师父所言,果真句句谨言。
不过我还想知道的是,师父和干爷爷是否真是分分钟进出五位数的土豪。
我憋不住疑问,当即就问了出来。
结果干爷爷哈哈一笑,道:“我这一身行头,拿去卖,倒是真金白银都换不来,不过嘛……兜里的钱,你看看你师父,都凑不齐一张老人头。你说我们到底是富呢,还是穷呢?”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不过谁会把自己吃饭的碗拿去卖了呢?想来二老身上挪得开的现金真没多少。
“呸!臭道士,谁说老子兜里没一百的,我要是给你凑出来怎么办?”师父一听干爷爷说自己,转头就跟他抬杠。
干爷爷耸耸肩道:“要是凑出来,你欠我的就不用还了,那如果没凑出来呢?”
“没凑出来,我欠你的翻一倍!”师父蛮横地说道。
师父面目凶狠地朝干爷爷一指,然后开始在兜里翻翻找找,分别从衣袖、口袋、帽子、腰带里摸出了一大把零零散散的钱币,数了数,似乎不够,细细一想,竟然把鞋子脱了,从里面和袜子里又抽出来几张,再细细数了一遍,脸顿时黑了。
干爷爷忍俊不禁,道:“你那点儿,我算过,别犟了,就是没三位数。”
师父还一脸狐疑,皱着眉头思考,忽然一拍大腿,指着干爷爷嚷道:“你这阴险的臭道士,我说路上你非说肚子饿,要我买俩烧饼,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干爷爷笑容逐渐伸展,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你说的,翻一倍。”
师父顿时满脸苦逼,道:“唉,老吴,我说在我徒弟面前,你别老拆我台行不。”
干爷爷没接师父的茬,点点头道:“恩,在徒弟面前,你要做个守信用的师父。”
师父无奈,转而笑眯眯地问我,刚才他说了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朝我眨眼睛。
我也无辜地眨眨眼睛,道:“你说欠干爷爷的翻倍。”
“艹!”师父跺着脚怒骂。
忽然一个洪亮的钟声在我们头顶炸响!震荡着整个空间,嗡嗡作响。
师父和干爷爷陡然脸色一沉。
我不明所以,问他俩发生什么事了。
师父说道:“锁阵钟响!整个鬼城封禁,任何人不得出入!一定出了大事!”
与此同时,一个如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渡阴人禁舟上岸!”
这声音我认得,是那个鬼修城主!
紧接着,我看到两岸的白色灯笼陡然全部亮起,颜色骤变,化作幽幽蓝光,将整个鬼城照的透亮。与此同时,地面上有无数如墨一般的黑影浮现,黑影浮动,慢慢站起一个个身着明晃晃铠甲的鬼兵,手执长戈,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乌黑的身躯上格外醒目。
所有的鬼兵都低着头一动不动,犹如在等待命令。
随后,那鬼修的声音再度在整个空中炸响:“有人偷了重要古籍,寻三人,二老一小,老者一道士,一术士,幼者**岁余,一并捉
拿!有重赏!”
我大惊失色。什么!不就是我们吗!
我们什么事都没干啊!何来偷古籍之说!
看到最近的几个鬼兵一下子将目光锁定了我们,师父和干爷爷反应极快,师父一下将我背起,一前一后没入深深的巷子中。
耳边疾风呼啸,吹得我发梢飞舞。
然而当我回头看的时候,竟然发现两个黑影如同疾电一般在地面上游动,紧紧跟在我们身后。
我惊叫,说:“师父!后面!”
干爷爷眼疾手快,一脚蹬在墙壁上,跃上空中,在空中一个华丽的转身,从指尖射出两张黄符,黑影如电,黄符如风,刹那间射中了两个黑影,黑影骤然被定住,一动不动。
趁着这当间,我们已经跑出了巷子,一个转弯进入了另一道巷子之中。
奔跑之中,师父和干爷爷已经分析出缘由,定然是有人在我们离开宝塔之后进入偷窃,使得城主将矛头指向了我们,而他们偷的东西,估计就是《百年浩劫录》。
问题是还有谁知道《百年浩劫录》的存在,而他们又要从《百年浩劫录》上得到什么东西?
我们在巷子中来回穿梭,然而这个镇子实在太小,不管到哪儿,我们都会遇到在街上巡逻的鬼兵,以师父和干爷爷的身手,摆脱鬼兵的追击不是难事,但是城里鬼兵到处都是,照这个节奏,我们不被抓住,也会被累死。
我们奔走了约十分钟,师父瞅准了附近的一栋楼,一个翻身跃上屋顶,从二楼破烂大开的窗户翻了进去,干爷爷紧随其后。
这屋子外灯笼是亮着的,定然也是鬼市交易的场所。
我们窝在二楼,干爷爷在周围贴上了隐匿气息的符,将我们的踪迹藏匿了去。
接着师父掏出一根白蜡烛点燃,将屋子照亮。
亮光闪烁的瞬间,我看到房间门口一双惊恐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们,就在与我们对视的下一秒,那个身影转身就跑,干爷爷陡然发力,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紧接着一串符化作锁链,在黑暗中亮起,随即一声尖锐的惨叫骤起,却立即被封在了发声之初,只不过这个声音更像是从我脑海中响起,直击灵魂,而非耳朵接收到。
我知道普通鬼魂的声音一般人听不到,而这个发自脑海的惨叫,想必是那鬼魂受到极端惊吓所发出的场波动,从而刺激我们的灵魂,使得我能够听到来自他的声音。
此外,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干爷爷在紧急关头所展现出来的可怕能力,可谓惊为天人。
不过一会儿,干爷爷拖进来一个被黄符形成的锁链五花大绑,嘴巴上还被贴了符的可怜鬼魂,这一出将他吓得瑟瑟发抖,连鬼魂的形态都有些波动。
不过这个鬼魂倒是和正常人差不多,大约四五十岁模样,就是脸色苍白如雪,还算能够让人接受,此外我看他总有种熟悉之感,不知从何说起。
金色的黄符闪烁着光芒,将他不断扩散的魂体凝固成型,使得他有了一定的质感。
师父则在地上用天晶石迅速画了一个半径一米左右的符阵,让干爷爷将鬼魂放到符阵内,师父接着轻念了一段咒语,只见符阵金光一闪,一股可见的气息流入了鬼魂体内。
那鬼魂被吓得瞪大了双眼,师父则小声说道:“你若是敢叫喊,我便直接将你抹杀!”
鬼魂连连点头,师父就让干爷爷揭开了封在他嘴上的黄符。
第二十三章 实在亲戚
“你们是偷了东西的人!来我家干什么!”鬼魂惊恐地望着我们。
他能够说话,想必是师父的符阵起的作用。
显然像我们这样被通缉的人,是他惹不起也不敢惹的,然而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他无妄遭了这池鱼林木之殃,欲哭无泪。
师父紧紧盯着他说道:“我说我们没偷,是被冤枉的,你信吗?”
鬼魂惊恐地看着师父,摇了摇头,又连忙点了点头。
师父接着说道:“我们要在你这里暂避风头,你自便,只要不把我们卖了,我保你无恙。”
鬼魂惊慌失措,道:“求你们快走吧,不要呆在这里,这里的城主还算通情达理,你们与他解释一下应该能放过你们,但是如果被他发现我包庇你们,我会被赶出去的!人鬼殊途,你们不能断了我的鬼道啊!”
而这个时候,已经有鬼兵开始挨家挨户搜查,这些鬼兵有自己的主观意识,而非傀儡,所以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家伙。
与此同时,我感到一股无形的恐怖压迫感从空中降临,师父脸色一紧,道:“那鬼修也出来了!”
说罢,他还紧紧盯着鬼魂,在思考。我们需要得到他的信任,并配合避开风头,然后设法离开,但是如果他不配合,我们早晚会被发现,就必须离开此地,放手一搏。因为这并不单单是被冤枉与否的事,而事关我的安危,鬼修觊觎我,不论被捉去当徒弟还是变成鼎炉,都不是一件幸事。鬼城不是人间,在鬼城之中闹事,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绝对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师父他们并不愿与鬼修硬碰硬。
如此思考,我越发觉得我们走投无路。
一切的一切,或许只有获得这个鬼魂的配合方才有转机。
我也紧紧盯着他,却越看越觉得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于是我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一听也瞪我,半晌,说道他叫林崇斌。
我一瞬间瞪大了双眼,几乎脱口而出:“太祖爷!”
没错,林崇斌是我的太祖爷,也就是太爷爷的父亲,我曾听太爷爷提起,说他因病早逝,不过四十岁。而我之所以看他如此眼熟,自然因为他的脸型与太爷爷有几分相像。
鬼魂被我一叫愣住了,直勾勾地望着我,我急忙解释道:“林福是你儿子对不对?我是他曾孙!”
“什么!”这回轮到鬼魂目瞪口呆了。
师父和干爷爷随便一闯,竟然遇到了我的祖辈,两人也是哑口无言,既然有这份亲戚关系,自然就有了转机,干爷爷行咒收回了捆绑他的符。
林崇斌飘荡起来,用手抓我的肩,却不料手直接穿过了我的身躯,无奈只好缩回手,他激动地问我:“阿福还在吗?多少年岁了?”
我回答他太爷爷还健在,已85岁,身体健康,无疾病之困,好得很。
他激动地两眼放光,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连连道:“好、好、好,我就知道儿子有福相。”
末了他忽然想起来师父所言,于是对我们说道:“你们放心,外面的鬼兵我会应
付,既然是我的后人,我定当竭尽全力,你们先在这边呆着。”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血浓于水,这一份情谊,就算人鬼之隔,也依然存在,仅仅因为我是他的后人,太祖爷就愿意冒着危险掩护我们,我的心中多少有些感动。
说句遭人厌弃的实话,我对他其实没有半分感情在的。
而师父却转头问了一个让我一头雾水的问题:“云翼,为什么你的太祖爷去世那么久也没有入轮回?还在鬼城这个不尴不尬的地方逗留。”
我收起了庆幸之心,陷入了沉思。
干爷爷说道:“也许……有余愿未了?”
有可能啊!不行,这件事过后得找机会问一问。
不过一会儿,我感觉整栋屋子微微一震,我们所在的房间格局陡然变化,当着我们的面倏然竖起一道墙,将我们封在了狭窄的空间内。
我大惊,因为这栋楼虽然看似破旧,但摸上去可是实打实的砖瓦,不像是幻觉或虚物,怎么能够改变其结构呢?
师父哼哼一声,道:“你这太祖爷,使得一手乾坤变化之法,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我问他怎么讲。
师父说道:“乾坤变化,便是一个八卦法阵,使得阵内之物跟随阵眼变化而变化,如果不找到阵眼,修为再高的人也破不了,这样的法门,不管出自何处,光现在这一手,这世间便少有人能够做到。”
我惊叹不已,没想到我的太祖爷这么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屋子再次微微一震,紧接着便再次开始变化,恢复到了我们之前进来的模样,而林崇斌,正站在门口等待。
将我们出现,便走了进来,重新站在了师父之前画好的符阵内,说道:“鬼兵已经走了,可是现在全城戒备,你们打算怎么办,总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吧?一旦天亮,你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师父摸着胡须,说道:“真正偷东西的人,现在应该也在想着怎么出去,如果找不到真凶,我想鬼城一夜都不会开阵,那么偷东西的人,早晚会有所行动,我们不妨等一等。”
师父倒是好耐心,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从锦囊中掏出托帕石仔仔细细地查看。
我已经见过许多次师父从锦囊里拿出比锦囊还大的东西了,终于忍不住问他。
师父说这叫纳须囊,乃是纳须臾于芥子之物,简单讲就是内有乾坤,锦囊中的空间装得下一屋子的东西,前提是能塞得进锦囊的口子,放些衣物书本行礼之类正合适。
我一听就来了兴致,岂不是和机器猫肚子前的口袋一样,于是问师父这东西哪儿来的,也想要一个。
师父瞪我,道:“你小子别太贪得无厌,真以为跟着老子就伸手衣服张口饭了,想要,得看你本事。”
我顿时垂头丧气,瞧见林崇斌在笑,忽然想起师父所言,就立即问道:“太祖爷,你为什么呆在这里这么多年,还不入轮回?”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林崇斌的脸色就变了,哀怨和离愁一瞬间浮上面孔,说道:“我的
坟选址不好,背阳面阴,尸首不安,魂魄自然就成为了孤魂野鬼。而且,我与妻不埋同处,死不居一室,心中执念愈深,难以入轮回啊……”
啊!还有这等事!那可就要怪太爷爷安排不周了,怎么能让自己亲生父亲死后魂魄不安呢?不行,这事我得回去说道说道。
我看师父和干爷爷不接茬,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知道他俩不想管这闲事,于是我说道:“太祖爷你放心,我回去和太爷爷说一说,想办法给你办妥了。”
话一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我,其中意味一言难尽。
我不知道他俩什么意思,不过已许下承诺,我自然会办到。
林崇斌连连称好,说林家出了一个修行之人,是福佑子孙后代的大好事,还说我前途无量,要我好好学习。
话音刚落,我们就听到屋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没错,他们就是往这儿走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没跑儿!”
我x!是那络腮胡的声音,这家伙竟然多管闲事,把我们的踪迹给透露出来了!虽然他没必要替我们隐瞒实情,但是难道不能当做不知吗?这一透露,可是实实在在地坑害了我们啊!
林崇斌也同样大惊失色,立即转身离去,估计是动那法阵了。
而就在他离开几秒后,我听见窗户砰一声巨响,无数木头渣子飞溅,我一下子被一股气浪掀飞了。
一个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射向室内,师父和干爷爷也反应如电,同时朝那身影拍出一掌,只听嘭一声巨响,气浪滚滚,烟云四溢,整个空间霎时间被一层朦胧的雾霭给笼罩了。
我则很惨地再一次被掀飞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师父和干爷爷同时往后退了一步,而那身影一晃,出现在窗口处,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那鬼修城主。
“你们倒是藏得好,我在城内巡视了许久都没能发现,好了,把《百年浩劫录》交出来,我便放你们走!鬼城有鬼城的规矩,交易不成,别想着用其他手段夺取!”鬼修双手背后,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做了不知多少年的鬼,怎么智商不升反降,怎么不想想,我们亲自上门交易,不成,又去偷窃,岂不是摆明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师父目光如炬,凝视着鬼修。
鬼修慢悠悠地缕着胡须,道:“以你们的能力,偷了书,然后逃之夭夭何尝做不到,怎么不可能呢?而且,此书存于此处以来,只有你们来寻求过,除了你们还会是谁!再不速速交出书籍,休怪我不客气!”
鬼修话音刚落,忽然整个建筑一震,天旋地转,空间骤变。
在变化的刹那,我听见鬼修愤怒的声音响起:“好啊,林崇斌,你竟然吃里扒外,帮助这几个凡人!此事一了,这鬼城便不再容你!”
我紧紧地趴在地上,不过数秒,地面停止旋转,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发现师父和干爷爷依然不见踪影。
紧接着,我目光一动,忽然与那鬼修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四目相对。
空气,静谧无声……
第二十四章 “我”是谁
鬼修目光中一抹惊喜闪过,他身形一晃,出现在我眼前,一张脸距离我不到五公分,道:“本想收你做徒弟,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可惜你师父不同意。不过事情发展至此,反而回到一开始,我把你纳入麾下,就不再为难你师父了!”
我一怔,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鬼修冷冷一笑,道:“我可没问你的意见。”
说罢,他衣袖一招,将我笼罩,刹那间,天昏地暗,我的视线瞬间没入黑暗之中。
几分钟之后,我被用力一甩,扑通一声摔在了木质地板上,我惊慌之余抬头查看,竟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七层宝塔之中,但并不是在第一层,四周角落有六支蜡烛燃烧,火焰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看的叫人心脏骤缩。
而每一根蜡烛底端,都有一根细细的红线捆住,红线沿着地面在我脚下汇聚,形成一个复杂的结。
而那鬼修,正站在我前面不足一米处,在他脚下也同样有一个类似的结,他盘腿而坐,双手作莲花状,口中念念有词。
我惊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他平静地盯着我,目光中却有一抹**在闪烁,道:“将我毕生功力传给你。”
虽然他这般说,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哪里不对。
我一下子站起来,往后退,却发现双脚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只见两根红线死死地缠住了我的脚踝。吓得我立即用手解红线,却发现红线打的是死结,根本解不开,于是有死命拉扯,越拉扯,越感觉红线箍得紧,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面去,疼得我呲牙咧嘴。
我哇哇大叫起来,就像一只被捆待宰的羊。
接着朝鬼修大声喊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我招谁惹谁了!”
鬼修面对我的质问,冷冷一笑,却不说话,口中行咒的速度反而加快了。
伴随着他的行咒,我看到六支红烛忽然有血红色的蜡油滴落下来,浸湿了红线,而这红线竟然开始微微抖动,散发出微微的红光,这光暗红,在黑暗中格外诡异,宛如干涸的鲜血,我只看一眼,全身的寒毛都在颤抖。
这个房间实在太过蹊跷,比起传功,更像是夺命!
脚踝的红线越来越紧,让我一动都不敢动,而我又跟本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心跳飞快,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到了这个节骨眼,我大脑完全一片空白,犹如眼睁睁看着屠刀落下,那种无能为力叫人绝望。
忽然间我摸到了胸口师父雕刻的金纹神护,猛然想到师父所言,这符乃是保命符,但只能用三次。那现在是不是我性命垂危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一旦鬼修念完咒语,我估计就玩完了!
管他几次,先用了再说!
对亏师父有先见之明,让我将咒言死记硬背下来,当下我也不含糊,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总会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冷静和潜力来,于是我手握金纹神护,口中快速念咒,两个行咒之声同时在整个空间内响起,我看到鬼修的眉头一皱,但是他似乎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不能强行停止。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咒言毕,我高声道:“承古道,召天运,七星集汇日月明,上仙在,请众君,金纹神护撼邪冥!”这一声气势如虹,几乎与鬼修同时落音。
鬼修猛地睁开眼睛,大喝一声:“你怎么……”
他话音未落,只见以我手心的木牌为中心,倏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气浪,吹得整间屋子的红线疯狂乱颤,紧接着一道金色的纹路化作球状迸发而出,向四周飞速扩散,我看到整个球面有无数金色的符文流动。
啊……
鬼修大叫一声,瞬间所有红线应声崩断,四个角落的蜡烛骤然熄灭,只留下金光将整间屋子照的金碧辉煌。
那鬼修仿佛受到了冲击,身形一晃,竟然直接往后跌飞而去。
短短数秒,气浪散去,烟尘弥漫,金纹消失,屋子内倏然陷入一片静谧。
我透过刺眼的灰尘紧紧盯着鬼修跌飞的位置,我不清楚金纹神护的威力有多强,是否足够将鬼修消灭掉,不过似乎确实对他造成了伤害。
“没想到你还有护身符!我倒是大意了,不过你真的以为依靠区区一块粗制滥造的护身符能阻止我的易魂大阵?”鬼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整个屋子内回荡。
易魂!?
这家伙果然没安好心,他这是想要夺取我的身体,再世为人吗!
不管易魂之后我的魂魄会如何,我的身躯,应当由我做主,谁也别
想夺去!
我看到烟尘中一个踉跄的身影慢慢站起来,右手举起,手指掐着一个指诀。
我一愣,忽然脚下的绳结红光大盛!
刹那间我感觉自己的意识猛然一战,一股无形的撕扯之力在我心中升起,疼得我捂着胸口一下子跪倒在地,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这并不是肢体肌肤被撕扯的疼痛,而是仿佛来自心脏来自灵魂被撕扯的疼痛,让人完全不能抵御,我只感觉随着这种疼痛袭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似有飘忽不定地感觉传来,好似即将进入梦中,但是紧接着那疼痛又一下子将我拉回现实,叫我面目扭曲,青筋四起。
“哈哈哈,我看上的,早晚是我的!”鬼修一声大笑。
随即一阵疾风扑面而来,我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如同寒霜一般的气息,从我头顶灌入体内,使得我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得意忘形的话音从我体内传递到我的脑海中:“哈哈,好鼎炉,天资卓绝,苦修近千年,我终于能够再世为人,有了这身躯,看我如何叫天下臣服于脚下!哈哈哈……”
不过数秒,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几乎被冻结,全身冷得如坠冰窟,就连哈出来的气,都带着冰霜,而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恍惚,就好像站在悬崖边,只要再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滚!”
突然,一个气势如虹的声音从我体内爆发,这个声音既不是来自我,也不是来自鬼修。只一声,就如同决堤的百米大坝,惊天动地的洪水直泻而下,势不可挡。而我体内,以心脏为中心,骤然喷涌出一股灼热的气息,狂暴地向我全身肆虐。
“你是谁!不!是你!怎么会是你!”鬼修惊慌失措。
寒冷如潮水般退去,随后我的身子猛烈一震,一股黑气从我嘴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形成那鬼修,只不过那鬼修此刻显得如此狼狈不堪,就连身形都变得有些暗淡,他一下子跌落在地,连连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而他看我的眼神,却变得无比惊恐和畏惧。
显然他在我体内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灼热的气息让我全身都变得滚烫如开水,我以为此刻我能够重新控制我自己的身躯,然而却惊讶地发现我的意识被莫名其妙挤到了一边,但是我却依旧享有感官,能够看到东西。
而此刻控制我身体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不,应该是“我”,向前跨出一步,目光如刃,盯着那鬼修。
鬼修甚至不敢直视“我”,目光不停地逃避,但又不敢不直视“我”,因为“我”的气势实在太过恐怖。
“我”冷冷地说道:“你变了!贪婪、残忍,你的本心何在!鬼修之道何在!”
“我”的每一个字,都让鬼修浑身一抖,害怕到极致,就连脸都在扭曲。
“不不,不是我变了,是你给我的书,让我看到天道的不公!为什么你区区数十年便可攀上巅峰,而我苦修近千年,却还只是小小戍级鬼城的城主,我不甘心!”鬼修浑身瑟瑟发抖,完全没了见面时那恐怖的气势。
“你现在,连当城主的资格都没有了!书呢?”“我”语气依旧冰冷。
“书真的被盗了,不知在何处,”鬼修瑟瑟缩缩地躲到角落去,接着说,“鬼城有鬼城的规矩,只要我印记还在,我就还是城主,你们凡人决定不了!”
“我”没有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鬼修,似乎要用眼神将他万箭穿心一般。
失望……
“云翼!”师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即门被一脚踢开,师父和干爷爷同时冲了进来。
看到我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一怔,瞳孔发大。
“我”转过头注视着师父,接着低声说道:“柽儿。”
师父身子猛然一震,几秒后,口中呢喃道:“师叔……”
话音未落,我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过了不知多久,我在朦胧中听见师父在呼唤自己,慢悠悠睁开眼睛,看到师父抱着我,焦急地呼唤我的名字。
见我醒来,师父眼眶一红,道:“云翼,你没事吧?师父不对,不该把你带到这里来!”
我浅浅一笑,说:“我没事。”
说罢,我翻身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师父急忙扶着我,说:“你别乱动,你刚才脱力了,来,把这个吃下。”
说着,师父递过来一颗红色的药丸,服下之后,我就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东西爆
炸开,源源不断的能量涌向全身,不过多久,我就感觉身体有了些许力气,这才慢悠悠站起来。
瞧见那鬼修倒在一边,被干爷爷看着,显得十分虚弱。
师父冷冷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那鬼修指着我无力地说道:“他,转世之身,早晚有一天会变成转世之人!哼……”
师父没有搭理他,背着我转身就出去了。
我们刚离开屋子,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长笑,“哈哈哈,好算计!真是好算计!连我都只是让你苏醒的一枚棋子!哈哈哈……”
我在师父背后,问出了一连串问题:“师父,他在笑什么?什么好算计。我是转世之身又是什么意思?刚才那个在我身体里的人又是谁?”
师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云翼,有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日后再说吧。我只知道他说的算计,便是利用他使你身体里的那个人苏醒了!”
师父虽然这么说,但是我心里却已经有个大概了,我是师父的师叔转世,刚才在我身体里的人应该就是他。可是为什么转世之后他还保有前世的记忆?为什么他和我恍若两人?
而算计,或许是师父的师叔故意将《百年浩劫录》交给鬼修保管,里面的内容使鬼修心生不甘,从而产生夺取我身躯的恶念,鬼修一进入我的体内,就促使了他的苏醒!
问题在于,他是如何步步为营,将一切身后事算到如此精准?就连我会进入鬼城遇到鬼修也被他算到了吗?这是何等恐怖的远见卓识!而且,他促使自己的苏醒目的是什么?
仅仅这么一想,我就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被一张大网,牢牢地罩住……
我们离开宝塔之后,看到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不计其数的鬼兵,但是看到我们的那一刻,鬼兵非但没有为难,竟然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干爷爷说鬼城可能要易主了,所以这些鬼兵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我惊讶,那鬼修要魂飞魄散了?仅仅被师父的师叔如此一次重创就不行了?
干爷爷说未必,因为鬼城城主只要资格不够,就会易主,至于其中规矩,自然有鬼城的法阵主持,任何人都干预不得。在鬼城内,鬼城的法阵便是天道。
走了大约五分钟。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便加紧步伐赶了过去,来到岸边,我们听见一阵吵闹,似乎有人在争执。
探头望去,只见狭长的河道内,有一艘乌篷船横在河中央,将一艘意欲离开的船挡住,争吵的,正是两位渡阴人,而横船挡道之人,竟然是老钱。
我们赶过去,师父张口询问,老钱说道:“城主有命,不得擅自离开,他们想要走,那肯定有鬼!我从来不相信你们会偷盗,现在看来,这里面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另外一个渡阴人伸着脖子嚷道:“好狗不挡道!客人有急事,不能拖延,自然着急离开,屎盆子不要乱扣!”
老钱转头注视师父,师父于是开口道:“出来吧,露个面,萍水相逢好相识,也不枉我们被白白冤枉!”
沉默良久,一个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本线装书,定睛一看竟然是之前和我们同时上岸对面那个傲气冲天的年轻人,他把书朝我们一扔,道:“虽萍水相逢,却不便相识,最好此生不再见,书给你们,就此别过!让道!”
说罢,年轻人就回到了船篷内。
师父捡起书,看了一眼,然后飞快翻了一下,然后示意老钱让道。
老钱又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那渡阴人,长叹了口气,用浆一撑,让开一条道,任由对方离去。
然后他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被城主通缉,师父没有回答他,挥了挥手说:“可以走了。”
就在这时,天空骤然大亮,接着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只见一道苍白的闪电忽然从天空中降落,不偏不倚地劈中了远处的七层宝塔,在空中留下一长串火花。
不过几秒,又是一道闪电落下,不过这道闪电的颜色是淡紫色的,比刚才那道还要明亮,几乎将整个天空照亮,径直落向了鬼城的另外一处。
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太祖爷的家就在那个位置。
紧接着,整座鬼城的灯笼全部亮起橘红色的火光,仿佛鬼城一下子活了过来。
老钱见状大惊失色,道:“鬼城,易主了!”
师父和干爷爷却露出了一抹微笑,干爷爷看着我说道:“如果没错的话,城主是林崇斌了,你的太祖爷,不简单呐……”
这……未免太出人意料了吧!
第二十五章 来客
在船篷内,师父仔仔细细地翻看着《百年浩劫录》,而我则坐在仓口,看着自己的手,久久不能平息。
自己的身体被另外一个人控制,而自己却宛如旁观者一般享受着所有感知,这种感觉叫人难以言喻,而伴随着师叔祖的出现,我的身体似乎也开始发生了变化,有一股隐含的力量好似在我体内运转,我能够隐隐感觉到。
这股力量就好似一座火山,随时可能喷发,而带来的结果,是我的湮灭还是崛起?
此时此刻,我体内还住着另外一个人,师父的师叔,我的师叔祖,一个一手造成鬼城之遇的人,一个一出场就让人恐惧和敬畏的人。这样的感觉实在难受至极,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而这个人又是怎样的存在更不得而知。
我感觉师父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告诉我,关于转世成我的师叔祖,关于百年浩劫录,以及其他或多或少关系到我的事。
转世,我很难相信师叔祖会不会和那鬼修一样,将我当成鼎炉,重新夺取我的身躯,从而在世为人。他太过强大,也许只需要一个念头,我便分分钟成为另外一个人。
此外我更无法理解那两个人陌生人偷窃《百年浩劫录》的目的,竟然最后还还给了我们,那他们偷窃的意义何在?
不过这个问题我很快得到了答案。
只听见师父怒骂了一声,道:“少了几页!早知道刚才就仔细看一下了!”
“这几页很重要吗?”干爷爷问道。
师父沉默良久,道:“没有看到,也不清楚。”
我有些好奇书中的内容,于是转头问师父:“师父,上面讲了什么东西?”
师父没有看我,而是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但他还是回答了我的话:“这是一段不为人所知的历史。”
我转过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师父,道:“师父,我想看一看,我想知道我的上一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师父抬起头,静静注视着我,忽然摇了摇头,道:“你不能看!你要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上一世如何于你何干?你只要这一世好好活着便可以了。”
“那师父,你收我做徒弟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像个一无所知的傻子,度过一生?”我逼问道。
师父脸色明显地一凝,道:“云翼,有很多东西我不能告诉你,不敢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为什么!‘我’到底是谁!”我大声喊道。
我不解,更不喜欢什么事情都被隐瞒的感觉。
“因为你现在不够强大,一旦知道了前世的种种,你就不再是你了!你会被同化!你根本挡不住他意识的入侵!”师父的声音洪亮,如雷贯耳。
我顿时陷入了沉默,我明白了,就和洗脑一样,我一旦回忆起前世,那么师叔祖便会彻底觉醒,以他的力量,我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躯壳,占据这个躯壳的人,变成了师叔祖!
师父,在保护我。
我捂着头,感觉此时的大脑一片混乱,就如一团乱麻在其中搅动,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到底是谁……
“凡尘唯心,听吾静云,不垢不净,无欲无惧,不起不伏,无燥无急,不抑不咽,无悲无喜。”静心咒,犹如悠悠清歌,荡漾起层层波澜,冲刷着我的脑海。
慢慢的,我恢复了清明,然后师父开口说道:“云翼,不要忘了师父教你的静心咒,你现在还小,不要去想那么多,每一件事都是一种压迫、一座大山,你知道的太多,承受不住,早晚会崩溃。”
我噗通一声朝师父跪下,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滚落,疯狂地宣泄着自己抑郁的情感。
十余秒后,我抬起头,透过眼泪,一抹坚毅在闪耀:“师父,您开始教我吧!我要变强!我不要当井底的青蛙,我要当飞翔在天空的雄鹰!”
沉默,短暂,师父开口道:“好!但你要铭记,学任何东西,都要步步为营,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我用力一点头,道:“好!”
惟郁郁之忧毒兮,志坎而不违。
身憔悴而考旦兮,日黄昏而长悲。
闵空宇之孤子兮,哀枯杨之冤雏。
孤雌吟于高墉兮,鸣鸠栖于桑榆。
玄失于潜林兮,独偏弃而远放。
征夫劳于周行兮,处妇愤而长望。
申诚信而罔违兮,情素洁于纽帛。
光明齐于日月兮,文采耀于玉石。
……
老钱忽然唱起悠悠渔歌,细细一听竟是《楚辞九叹》的怨思(当然这是干爷爷告诉我的),歌声婉转悠扬,在河面荡漾,犹如绵绵秋雨,悲悯哀怨,却蕴含着踌躇之志,听着叫人心中感慨万千。
第二天凌晨,干爷爷便早早地离开了,那时家人都还没有起床,送他的只有我和师父,干爷爷说他要尽早赶回去,将方轩的恶魂带给一位高僧感化,所以就先行离开了。
不过临走前,他交给了我一
本薄薄的书,不过几页纸,是他连夜写好的,关于道家的部分基本功法,用于强化人的体质,并告诫我要日日练习,强身健体。
送走了干爷爷,师父便开始教我师门的术法,当然,一切要从基本功开始做起,读书写字、强身健体。
师门也有独有的固体法门,结合道家的功法,对我的体质有着极大的改变和提升。
功课分早晚两次,每天师父都会亲自喊我起床练功习文,一般进行三个小时结束,除此以外,我都是自由的。
而师父就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花在了制作念晶之上。
托帕石的切割和打磨,师父还专门去县城找了有技术的加工坊,光是这两道工序,就持续了足足三天,最后,师父带回来一大一小两块纯洁透明的蔚蓝色宝石,放在阳光下宛如平静的湖面,美得叫人惊叹。
而其中大的那块托帕石,中心有一点水滴状深蓝色彩,师父称之为泪心。有泪心的宝石,可以说是稀有至极,更是做成念晶的绝佳材料,师父自己也不曾预料到,直说这一次赚大发了。
因为要教授我师门术法,师父就一直在我家里逗留,这一段时间倒也还算太平。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1月21日那天,一个身着中山装的年轻男子和当初前来拘拿孙棍子的年轻警察出现在了我家门口,师父带着我迎了出去。
这一次,年轻警察对待师父的态度可谓敬重之至,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说道:“孙大师,这位是……”
师父抬手打断了他,转头问那个中山装的男子:“有什么事吗?”
中山装男子左右看了一下,似乎觉得周围人多眼杂,不便说话,于是师父把他们带到了河边一处岸埠头。
他这才站定,也同样朝师父敬礼,郑重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宗教特别事务局浙省分局办公厅的王彬,按照宋局的命令,有两个消息要我带给你们。”
师父停顿了一秒,试探着问道:“孙棍子出事了?”
王彬一愣,但立即恢复平静的表情,道:“没错,孙棍子死在监狱里了,至于死因我们正在调查。”
师父在看到他们的时候似乎就已经猜到,所以显得格外平静,而我却一脸的难以置信,这未免太蹊跷了。
师父接着说道:“这是你们事,与我们无关,还有一个消息呢?”
王彬从包中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很模糊,似乎是摄像头拍的,但里面的一个人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她就是那天晚上配合孙棍子调虎离山,还想要将我制成小鬼的老妖婆。
王彬问道:“你们之前说的老妖婆是不是这个人?”
我急忙点头称是。
王彬瞥了我一眼,然后接着说道:“这个人的来历我们已经查到了,她叫孟怀玉,原本是茅山弟子,后来因为触犯门规被逐出山,就被纳入了崇明教麾下,我们查到最近她确实有在附近活动的迹象,已经派人前去追踪,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崇明教又是什么教派?
师父拿过照片看了一眼,又还给了王彬,然后说道:“你们宗事局的办事效率不高啊,都拍到这么清楚的照片了,连个人也抓不到,还让孙棍子这么重要的人证被灭口。”
师父这话说得就有些诛心了,王彬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奈何他应该知道师父和宋凌城的关系,不敢顶撞,只好苦着脸解释道:“我们毕竟是职能部门,很多工作需要请示上级,才能够落实,慢也没办法。孙棍子的死确实有些出人意料,我们猜测是有幕后高手杀人灭口,您也知道,宗事局底层的力量参差不齐,遇到有实力的敌人,实在顶不住。”
师父摆了摆手,道:“罢了,我清楚了,你忙你的吧。”
王彬一听,朝师父敬礼就转身离开了,不过那个年轻警察还直挺挺地站着,欲言又止的模样。
师父瞪他一眼,问还有什么事吗。
年轻警察急忙说道:“嘿嘿,大师您好,我这边有件私事想请您帮忙看一下。”
“滚!老子没空!”师父怒斥了一声。
年轻警察吓得巴掌肉一抖,悻悻然离开了。
我问师父人家有请求,干嘛不问问。
师父翻了下白眼道:“又是麻烦事,老子才不想管呢。”
说罢师父教育我,叫我不要那么心善,别人的请求傻乎乎就答应了,别到时候羊肉没吃,还惹一身骚。
我汗颜,师父这不管闲事的套路,看着有些没同情心呢……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间有道之人不少,也不是非得要师父帮忙,顿时就释然了。
当天下午,家里又来了一老一幼两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村北的沈奶奶,她满脸喜色,一手提着一袋东西,一手牵着一个长相精致的孩子,看她脑后的小辫子,还有长长的睫毛以及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是个女孩。
沈奶奶是我家常客,自打我出生起就对我很好我,每每去村镇买东西都不忘了我。
听奶奶提起过,沈奶
奶有个孙女,不过是个哑巴,可能是发育问题,天生不会说话。
奶奶见状,满脸惊喜,急忙把沈奶奶迎进屋。
见屋里有外人,沈奶奶不禁愣了愣,“哟,家里来了客人?”
因为师父在村里住了一段时日,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当她认出师父之后,急忙改口,“孙大师啊,好,好。”
师父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沈奶奶坐下后,忙不迭把手中的口袋递给奶奶:“这是给孩子买的零食,我家小璞满周岁酒都没请你们,怪不好意思的。这几天刚好孩子回乡下,我就带她来看看你们。”
“这么客气,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奶奶笑着收下了。
萧璞乖乖地坐在板凳上,两腿晃啊晃。我在一旁直愣愣地瞅那孩子,那孩子也直勾勾地盯着我,忽然间就笑了,甜甜的。
“云翼,快叫沈奶奶。”奶奶催促我,我这才打了招呼,沈奶奶笑起来脸上堆满了皱纹。
接着我又继续好奇地打望这个孩子,沈奶奶是奶奶的堂亲,她儿子称呼我爸为表哥,那这孩子应该算是我远房表妹。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呀?”奶奶坐在沈奶奶身边唠起了家常。
师父就在一旁看着书,静静地听着。
“萧璞,璞玉的璞,今年五岁了,因为早产,医生检查出来说孩子发音系统有问题,以后都开不了口。”沈奶奶叹着气说。
“唉,那耳朵没问题吧。”奶奶应和着叹气。
“耳朵很好,没毛病。”
“那倒还好。”
“所以小两口还打算再要一个,最好是男孩,罚点钱就罚了。”在农村重男轻女思想还是比较严重的,更何况萧璞是个哑巴,聊到这儿,我不禁有些同情萧璞。
“阿和回来看过你吗?”奶奶接着问道,阿和是沈奶奶的儿子,原名萧建和,在外面开了家服装店,据我所知两口子很恩爱,就是工作特别忙,本想接沈奶奶去城里享福,不过沈奶奶执意守着老家,守着自己的老伴,不愿意去。
“偶尔回来看看,两口子都忙,难得回来,不过每个月都会给我寄钱,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沈奶奶笑呵呵地回答,却莫名透着些许辛酸,老伴去世得早,一人守着老屋,孤苦伶仃的怪可怜。
“阿和工作再忙也要抽空回来看你,你一个人过着多不舒心。”奶奶责备着萧叔。
“这不把小璞接来了,”沈奶奶每每提到萧璞,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小璞在,这几天也有的忙,挺好的。”
我回头瞧了瞧师父,却发现他的表情有些纠结和犹豫,不过余光始终落在萧璞身上。
“你们家云翼挺好的吧,上三年级了吧。”沈奶奶把话题转移到了我身上。
“挺不错的,乖巧的很,我和老头都宝贝着呢。”一提到我,奶奶顿时也眉开眼笑,不过并未提到师父收徒一事,想来奶奶也知道这些不必讲起。
“就说嘛,你们家云翼从小就聪明懂事,以后肯定有出息。”沈奶奶笑呵呵地摸了摸我的头。
沈奶奶稍稍聊了几句,便起身离开,让我多去她家里玩。
奶奶急忙跟上去挽留了一番。
“不了,就过来看看。”沈奶奶笑呵呵地拒绝了,说着便往门外走去。萧璞至始至终呆傻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我,直到消失在门后。
“多注意身体啊!”奶奶还在送沈奶奶,一刻不停地告诫着她。
“知道了,别送了,回去吧。”随着沈奶奶远去,她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奶奶回来后,打开那袋零食瞧了瞧,不禁自言自语道:“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太客气了。”
接着她又回头对我喜滋滋地说:“云翼,你看,沈奶奶对你多好,以后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哦,知道了。”我无语地应和着。
回过头,只见师父放下了手中的书,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师父,怎么了?”我忍不住问他。一般他这样的表情,肯定有猫腻。
师父却摇了摇头,许久他面对我,又似乎在自言自语,道:“你们村,到底是福地还是祸地呢?”
师父又在神神道道说什么呢?
接下去的日子师父都在赶制念晶,除了早晚课,几乎无暇顾及我,而我,通过学习师门固体之法和道家功法,身体素质得到了飞速提升,至少隔壁家的老白猫已经跑不过我,三天两头被我抓住,都已经开始怀疑外面的世界多险恶。
眼看着27日春节来临,师父终于在26日清晨,完成了念晶,将一块胶囊形状,面层光洁如镜的蔚蓝色念晶交给了我,这块念晶纯洁无瑕,从外向内呈蓝色渐变,越来越深,直至泪心的深蓝色,美得叫人目不转睛。
只看了一眼,我就能感受到宝石水晶的魅力之所在。
除此以外师父还给了我一本线装书,看着有些老旧,但保存地很好,没有破损,封面上用潇洒的行书写着《初术详解》四个大字。
第二十六章 蛇爬身
《初术详解》同样是手抄本,开篇对于师门的术做了一个相对精简的说明。师门的术,即古术,源头已不可知,集成了方术、大巫、萨满等久已失传秘法,所以一直以来属于道统秘教的一支,并保持着相对的独立,因而师父会用到秘教九会坛城也不足为怪。
全书主要记载了十六个术法,及其对应的符阵和咒言,而那些千奇百怪的文字,实际上是金文,师父称之为符文,由此可见古术一脉创始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
何为初术,那就如同句子一般,是最为基础的术法,初十六术彼此组合融汇,发展成师门成百上千的复杂术法,其根本,始终离不开初十六术。
为了方便我记忆,师父将十六术做成了一首短诗:
驱缚引灭,
疗纳固解。
现锁请殇,
静守刚清。
十六术几乎囊括了方方面面,在追求修行的同时,还注重实用,所以师父再三强调这是基础,是建筑的地基,我如果不能将十六术吃透,日后学习其他法门可谓是难上加难。
于是,又是背诵全文……
不过我特别留意到末尾的著名,也就是写这本书的人,叫做秋子承。
以接近白话文的形式写下这本书,可见这个人是近代人,甚至有在世的可能,所以就问起师父这个人的来历,方才得知秋子承是我的太师祖,也就是师父的师父的师父,早已过世。
能够著书立说,并得到沿用,可见太师祖是一位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所谓代代相传,便是如此,前人的知识,通过后人的不断传承,达到生生不息。
有时候我也很好奇,师父或师祖的那个年代,是一个战乱与动荡的年代,他们又是如何修行,如何面对着无数惊险和危难,一路走来,他们又成为了怎样的人物。而我是否有一天能够比肩甚至赶超他们。
所谓乱世造英雄,能够在乱世之中走出来的人,绝对非同凡响。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又开始了朝五晚九的学习状态,加上学校开学,我一天除了睡觉,便陪伴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文字和无数天花乱坠的知识,让人叫苦不迭,脑容量严重不足。
结果终归是好的,这样的魔鬼学习,让我终于将《初术详解》十六术学了个滚瓜烂熟,虽然没有实践经验,但是胜在倒背如流。
而师父也在这一个月内,完成了另外一块托帕石的制作,他将其做成了一块石牌,并雕刻了精美的符文,不过这个符文只是纯粹的装饰,并无任何作用。
做完这一切,师父说他要走了,他要回一趟师门,《百年浩劫录》上的内容太多,太过繁杂,他需要向师祖讨教和询问,至于下一次什么时候来,他自己也不清楚。他还严肃交代我,每日的功课不能落下,因为我基本背熟了《初术详解》,接下去需要练习的就是画符阵,并让其运转,发挥效果。这是一道坎,我需要自己跨过,师父说我天赋不错,问题不大,倒是给了我不小的信心。
除此以外,师父还叮嘱我不要再随意使用金纹神护,只剩下两次,只能用在性命危难之际。我还因此一度责怪师父咒我要出事,有了十六术,我就有了本钱,即使师父不在,我也有能力应对各种麻烦。
人总是要成长
,要独当一面,我不可能永远在师父的羽翼之下。
临走前,我们全家一起送师父离开。
虽然相处时间不足两个月,但是我们几乎形影不离,这样的相处之下,我对于师父可谓是情深意切,尊敬更崇拜他。
师父离开之后,又过了一月有余,正值四月中旬,春风洋溢,万物复苏之际。
顺带提一下,这段时间沈奶奶经常带着萧璞来我家,我也逐渐和这个不会说话的乖巧表妹熟络起来。
夜晚,我日常做完晚课睡觉,在睡梦中,我忽然感觉到一丝凉意爬上我的身子,我睡觉相对比较死,只要不是什么大动静基本醒不了,所以这一夜我只是裹了裹被子。
到了早上醒来我才察觉到不对劲了,我的肚子上湿漉漉的,带着一种不知名的粘液,吓得我一下子跳起来,左右查看地面,发现地上也有类似的湿黏痕迹,呈长条状,顿时心里就开始发毛。
不会是蛇吧!
我又比对了一下痕迹的宽度,好家伙,要真是蛇,得有碗口那么粗啊!
寻常农村里的水蛇我见多了,最大的也不过两根手指粗,能长到碗口那么大的可了不得,这样的家伙进了我家,家里的鸡鸭岂不都得遭殃。关键是这货晚上还在我的身子上爬过,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顺着湿痕一路追寻,直到天井里的下水道口才消失不见。
于是我大声喊来了奶奶,让她看,告诉她家里面进了蛇。
奶奶一看竟然眼角纹一起,笑了,说家里有蛇是好事,说明我家福运昌隆。
我不解,问这话怎么讲。
她告诉我,蛇在农村里被称作地龙,天上的龙见不着,地龙总有吧,而且蛇吃老鼠,对庄稼宅子都有好处,而且寻常人家里,不会进蛇的,一旦有蛇出现,就说明这家福气大,将来定然财运滚滚、福星高照。回头想想,奶奶竟觉得师父干爷爷两人是得道高人,来过我家,影响了我家福运,有蛇出现也不奇怪。
末了她还告诫我不准捉那条蛇,否则她就对我不客气。
我汗颜不已,不过这老话也有老话的道理,不然也不会口口相传。
所以我就将信将疑,没有再追究。
然而又过了两天,我再次感到身上被冰冰凉的东西爬过,这回我警觉了,哪怕在睡梦中也瞬间惊醒过来,猛地掀开被子。
只见一个黑影嗖的一声窜到了床底下,我跳将起来,奋起直追,一直追到天井的下水道,只见一根细长的尾巴消失在洞口。
美梦被吵醒,我怒骂了一句,这家伙真是蹬鼻子上脸,我不找你麻烦,你反而来骚扰我!
然而被它逃了,大半夜的,我也没处追。
第二天早上,我家的电话响了,那时我正好做完早课,在吃早饭,是我爷爷接的电话,说了几句后,走过来告诉我说学校停课两周。
我一愣,随即喜上眉梢,但是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反而故作一脸遗憾地问:“怎么了?为什么停课?”
然而爷爷还是看出了我溢于言表的喜悦,板着脸道:“你们班主任说学校要全面整修,所以所有学生停课两周。”
我没有多想,哦了一声,低着头吃早饭,但是嘴角已经咧开了。
没过半分
钟,我听见门外有人哇哇地跑进来,痞子手舞足蹈地出现在门口,朝我喊道:“云翼,学校停课了!哈哈哈!解放啦!走,咱们去钓鱼去!”
我憋着笑瞧向爷爷,征询他的意见,他叹了口气,道:“去吧去吧,先把早饭吃完,别弄得一身泥啊!”
我喜笑颜开,三俩下把早饭塞嘴里,拿着自己做的钓鱼竿就跟着痞子出去野了。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不过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一个劲地小鸡啄米。
痞子见状推了我一下,道:“喂,云翼,昨天没睡好吗?哟,你咋这么重的黑眼圈?”
“嗨,”我摆摆手道,“别提了,昨晚上被条蛇弄醒了,大半夜的,出来抓蛇,没睡好。”
痞子狐疑地瞧我:“不是吧,我看你在家里挺好的呀,怎么一会儿就这样了?要不你回去补一觉吧。”
“啊!?”被痞子那么一说,我心里就犯嘀咕,伸出头看了看自己的倒影。
我去,整个一熊猫啊!奇了怪了……
无奈我只好扫兴而归,爷爷奶奶还奇怪我怎么这么快回来,一见我眼圈乌黑,吓了一跳,问我是不是和痞子打架了,我摇了摇头,但这时我开始感觉身子沉重地像铅块,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径直上了楼,倒头就睡。
睡梦中,我忽然又感觉到湿漉漉的东西从我身上爬过,然而因为睡意沉重,我即使意识清醒,却也没能醒过来。
这一觉,我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连寻常坚持的早课都没来得及做,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浑身酸痛,额头上还盖着一块冰凉的毛巾。
奶奶正靠在躺椅上小憩。
听到我的动静,她立即就醒了,问我怎么样了。
我奇怪,瞧见桌上的药片和针管,问奶奶我怎么了。
她说我昨天早上回来的时候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回家倒头就睡,她过来一摸才知道我发了高烧,就赶紧请了赤脚医生来给我看,开了药,还打了针。
然后她又问我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说浑身没有力气,脑袋也沉,难受的不行。
奶奶又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喃喃自语道:“怎么还这么烫。”
我没管这些,只以为自己着凉了,于是让奶奶扶我起来,从枕头底下拿出《初术详解》,靠在床背上看书,就是头有些晕,动一动头就天旋地转的。
做完这些,奶奶就又跑了出去,说是再找医生给我看看。
一般农村会有那些四处行医的赤脚医生,我们村附近也有一个,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住在隔壁村,走过去差不多十分钟,有时候被人叫走看病还不一定在家,他给我看过几次病,所以都认识,医术很厉害。
所以不要小看那些四处游走的乡野大夫,他们往往见过无数奇病怪疾,经验丰富,医术高明。
很快老医生就来了,他姓高,我们叫他高医师,他背着药箱,一进门就给我量体温,望闻问切,全部查了一遍。
许久,陷入了沉思,爷爷奶奶还有太爷爷都在,奶奶问他我的情况怎么样,为什么一直不退烧。
高医师摸着胡须,沉默良久,然后说道:“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这,可能不是病。”
第二十七章 驱术与捕蛇
所有人被吓了一跳,奶奶问他不是病是什么意思。
高医师说道:“林云翼身子骨好得很,所以发高烧只可能是风寒或者过敏,可是我都给看过,过敏肯定有表征,风寒的话吃了药第二天就会好。”
奶奶也急了:“那都不是的话,到底是什么呢?”
高医师又是一阵沉默,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十秒后才说道:“我之前也看过一个类似的病,屡次用药都治不好,后来他们去庙里请了一位老僧人过来,做了一场法事,竟然就痊愈了,别人都说遭了邪……”
最后的话,他说的轻声细语,似乎没有十足把握,估计也是听别人所言,所以也抱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
不过这话落到我们耳朵里,我们一家人没一个人说话,全部都看着我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并不是说我们不信,反而是我们所有人都相信这么回事儿。
而且我跟着师父学了一月有余,家里人全都看在眼里,不能说我有本事,但还是知道一点的。
我被他这么一提醒,顿时就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蛇上床的情况不多见,但也有,特别容易发生在晚秋,天气转凉,蛇耐不住冻,便会闯入人家中寻求温暖之地。或灶膛,或橱柜,或衣物,或被褥,不知道大家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多半是被冻的,所以蛇很安分,蜷缩起来安稳入眠。
而我这种情况,根本不在常理,首先时间一入春,天气回暖,万物复苏,其次那家伙还在我身上爬,受了惊逃得比老鼠都快,哪像挨冻的蛇。
所以这条蛇很有可能有猫腻。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怪,我正想着遇到点事儿拿来练练手,没想到自己先成了小白鼠。
得,拿自己开刀吧。
“所以,我觉得,你们或许可以找个专业的人来看看。”高医师声音很轻,生怕我们怪他医术不行,扯些玄乎其玄的东西。
不过瞧见我异乎寻常的平静,他反而愣了一下。
我啪地一声合上书,对高医师说道:“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他眨了眨眼,又回头看了看我家人,不明白我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爷爷有眼力劲,对他说道:“那高医师,我送送你。”
他虽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跟着爷爷离开了。
我此刻头晕目眩,当务之急就是祛除影响我身体的那一股邪气,让自己痊愈。当然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先死马当作活马医嘛。
祛除邪气,用到的自然是十六术中第一个驱术,《初术详解》对于每一术的应用方式都有举例,这其中就包括驱邪一说。人体中邪,驱就不能像驱空气中邪气那样只单纯施术,而要制符入药,方法很多:符纸画符燃烧后饮符灰水;木牌制符随身携带;念晶运符于沸水烹煮;人体作符阵以元念灌体。
第二者耗时长,第三者我心疼昂贵的念晶,最后者元念足够强才做得到,于是很无奈,我选择不太卫生的第一者。
能不能成功先不去管,我让奶奶去庙里买来了一些黄符,照着驱术符阵的画法依样画葫芦地制作,要知道黄符纸很小,要在这么点面积上画符阵可真是个技术活,就算是最基础的符阵,其中的符文字就有二十来个,我用了最小号的毛笔,也费心巴力地在头晕目眩的状态下画了二十张,大部分我自己都知道不行,直接扔掉,最后只留下了四张。
用念晶念诵着运阵咒,分别在四张符纸上画了运阵文,到最后,只有一张符纸上的符阵亮起了光芒。做完这一切,我已是大汗淋漓。
我激动不已,二十分之一的几率,不大不小,但至少我成功了!第一次画符阵成功了!
所谓十年磨一剑,我一个月的功夫就能够成功运行符阵,简直是飞跃。不禁相信,我的确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用火柴点燃了符纸,任由其燃烧殆尽,将符灰尽数落入水中,然后用勺子搅拌了一下,跟喝中药一样,一仰头全喝进了肚子里。
符灰水
一入肚子,顿时一股凉意在腹部扩散开来,就好像喝了一碗冰水,不过这份凉意柔和轻盈,像那春风,流向我的全身。
慢慢的,我感觉自己头晕目眩的感觉在消退,效果立竿见影。
然而,没过十分钟,我顿感小腹鼓胀,随即有气体鼓动的咕噜声响起,紧接着菊花一紧。
不好!我一下子跳下床,捂着屁股飞奔向了茅厕。
裤子一脱,顿时一阵翻云覆雨,尽是稀物,那叫一个痛快。
我足足在里面呆了半小时,几乎把肚子掏了个空,才扶着墙慢悠悠出来,打开门,长出了一口大气!
啊真tm爽!
再感觉一下自己,全身神清气爽,除了腿坐久了微微打颤之外,四肢充满了力量。
我仰天长啸,哈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那条始作俑者的蛇,看我不抓住你,扒了你的皮,做成美味的蛇羹!
但转念一想,这货是邪物,要是真吃了可不得要了老命,还是算了。
这条蛇在我家不知多少天,家里的鸡鸭一只不少,显然它的目的并不是食物,既然是邪物,又屡次爬到我床上,想来对我有什么企图。
要想引它出来,还得我亲自当诱饵。
于是我去镇上买了一瓶雄黄酒,浸泡了一袋子糯米,用保鲜膜密封起来,放在床头,然后晚上入睡前在嘴巴里含上一瓣大蒜,静静地等待着罪魁祸首的现身。
雄黄酒是对付蛇的招牌道具,糯米则天生辟邪驱鬼,大蒜也同样有驱邪的功效,这些东西是闲暇之余师父告诉我的,大部分是家里常备的物件或者街上比较容易买到的,功效因人而异,但比较实用,代价低廉。
我白天通过在太阳底下补觉,让自己在晚上精神处于兴奋状态,不犯困。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处于半睡眠的状态。
然而世事难料,那条蛇竟然连续几日不现身,导致我天天白吃大蒜,生活规律都有些混乱。
这就让我非常难受了,我不是一坐下就能入定的禅师,自然耐不住性子。
于是我决定主动出击,我将糯米用塑料袋装好,跨在腰间,带上手电筒和网罩,拿掉下水道的盖子,直接钻了进去。下水道我以前就钻过,下面是方形的地沟,直通向村里河道的下游,我这岁数的体型进去正合适。
不过这事儿我没有告诉爷爷奶奶,当初就因此挨过一顿打,肯定不会同意我进去。
但我是有仇必报的性子,这条蛇惹上了我,就别怪我讨不来债,誓不罢休。
我沿着地沟小心翼翼的爬行,农村的地沟排水主要是生活用水,因为每家每户有茅坑,走的是另一条道,但也不可避免地沟出现排泄物,使得里面肮脏不已,又臭又熏。
我用手电筒四处照射,耳朵始终竖着,关注着四面八方的声音。
爬了大约有十米,我忽然听到细微的嘶嘶声在地沟内响起。
我四处搜寻,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手掌大小的洞,黑咕隆咚的。
拿手电一照,一条红信子倏然出现,被光线照着格外鲜艳。
我当即反手掏出一把浸泡过雄黄酒的糯米,握在手心,那条蛇被光线一晃,顿时受惊,嗖地窜了出去,如同离弦的箭。
它快,我也快,手中一把糯米毫不犹豫地洒了出去,一小半落在了那条蛇的身上。
瞬间那条蛇身上冒出丝丝青烟,因为疼痛,它瞬间蜷缩起身子,在地上打滚。
我这时才发现这条蛇尺寸不对,太小了,粗略估计也就一尺长。我当时脑海中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捉住再说。
于是又是一把糯米抛出去,浸泡了雄黄酒的糯米效果出奇的好,那条蛇也是发了狠,眼看着我又抛出一把糯米,忍着痛朝前窜,可惜我早有所准备,网罩早早就捏在手里,在这时间当直接就甩了出去。
撒网捕鱼,我在村里常见,学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力气不够外,技巧和准头都有。
那网罩不偏不倚,直接将那条蛇给
罩住。
我激动得拍了一下大腿,快步上去将网罩一兜,将这条蛇收入囊中。
水乡的蛇不同于山里的蛇,攻击性不强,见人逃跑为先,捉住了也就和黄鳝一样扭来扭去,拼命挣扎,不用怕它咬我。当然,直接把手伸进洞穴里面去捉,啥玩意儿都会咬你,所以告诫各位,河岸边发现的小洞,没技术千万别往里面伸手。
没有发现碗口粗的那条蛇,我心有不甘,于是继续往前搜寻,然而这一次却空手而归,我一直来到了河边的排泄口也没有发现一丝踪迹。
也许真得被我发现后,受了惊,躲在某处不出来了。
没办法,我只好败兴而归。
迎接我的,是爷爷手中的笤帚……
挨一顿打倒无所谓,我捉住的蛇可坚决不给爷爷奶奶。我找了一个塑料箱,放了点水,把它养在了里面。
然而我捉蛇这件事对奶奶冲击是极大的,尽管我再三解释,我遭邪和蛇有关,但是奶奶根本不听,又痛揍了我一顿不说,还非得把我捉住的蛇放了。我死活不肯,她拗不过我,无奈在家里神龛前拜了一整天,祈求老天原谅我的冒犯。
被爷爷奶奶混合双打完,我蹲在塑料箱边仔细地瞧里面的小蛇,这条蛇一尺长,通体青黑,两颗黑豆眼珠滚圆,昂着头朝我吐信子,而糯米撒在身上所造成的的痕迹已经全部消失,全然没有被我捉住时的惊慌和畏惧,好像在朝我讨要吃食,莫名有种萌萌的感觉。
我发现这条蛇虽小,但是两眼之间有一个骨质的突起,像角,而它胸腹部,两侧各有一个三角形的骨头,嵌在鳞片里,像爪子。
这条蛇是不是邪物我真看不出来,也许是那条大蛇的崽子也说不定,如果这样的话,那条大蛇一定会来找它。于是我打算先将这条蛇养着,为了避免它饿死,我就偷了点猪肉,捏碎,扔进去,它看也没看,就盯着我吐信子。
不吃就算了,饿着吧!
我旁边是一个神龛,祭拜着土地公,里面点着檀香。这里提一下,我家老宅有三个神龛,一个位于天井中,祭拜土地公;一个位于灶台上,祭拜灶王爷;一个正对大门,祭拜财神爷。关于布置的讲究就不提了。
这时候有烟飘过来,被蛇发现了,它忽然高高昂起头深吸了一口,竟然将空气中的青烟尽数吸入口鼻中,随后流露出一脸满足像,像个犯了烟瘾的烟鬼,然后竟然盘起身躯舒舒服服地休息了。
我天啊!这条蛇成精了!
我大惑不解,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蛇?思索半天不得解,于是急急忙忙将盖子盖上,然后塞到了床底下。可不能被奶奶发现,免得被她偷摸摸放掉,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抓来的,还挨了两顿揍呢!我还要好好研究研究。
尽管如此,我睡觉时雄黄糯米和大蒜始终不离身。
接下来两天,我又多了一件事,就是点檀香给这条蛇吸。
我发现这条蛇嗜好特别奇怪,什么都不吃,仿佛光吸烟就能填饱肚子一般,一根香下来它还意犹未尽,我一连烧了三根香,它才鼓着肚子慢吞吞地歇下。
更让我惊奇的是,我的房间连续两天燃香,足足十八根檀香,但是屋子里竟然一点檀香味都没有!
毫无疑问,檀香燃烧出来的青烟连同气味全部被蛇给“吃”了!
这时我忽然冒出个想法,喂它吃檀香不是更方便?然而这货看都不看一眼!
对此我一无所知,翻遍了《初术详解》也没有相关的解释或记载,但是我能感觉到这条蛇不一般,也只好顺坡下驴,好生伺候着。
别人养猫养狗,我养蛇,简直特立独行。
又过了几天,我记得是4月25日,我把这条蛇养得是舒舒服服,然而那条大蛇始终没有现身。当天晚上,我在睡梦中忽然听见床底下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塑料箱的盖子。
本来我因为多日警觉,睡眠就浅,立即翻身而起,探出头朝床底看。
第二十八章 追黄皮,战邪蛇
黑咕隆咚的床底,我借着漏窗洒下来的星光,看到了一个土黄色的肥硕身躯,此时正趴在塑料箱上,用爪子拨弄盖子。
我的声音同样引起了它的警觉,一双黑豆子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绿色的光,我正好与之四眼相对。
我顿时两眼一瞪,大吼了一声:“黄皮子!”
什么是黄皮子?就是黄鼠狼,农村人最痛恨两种动物,吃稻子粮食的田鼠,偷鸡摸鸭的黄鼠狼,这黄鼠狼,几乎人人见了都喊打的玩意儿。
我自然不会含糊。
为什么叫黄皮子,因为黄鼠狼的皮值钱,特别是冬天的皮毛。有一段时间家家户户设陷阱捉它,剥了皮来卖钱,搞到后来乡下很少再见到黄鼠狼。
我抄起拖鞋就跳下床,附身一看,那家伙早已没有了踪影。日日练功,我的体质有了长足进步,反应也飞快,一下子冲了出去,只见一个肥嘟嘟的屁股一扭一扭地往楼梯下跑,我眼疾手快,手中的拖鞋嗖地一声就飞了出去,啪一声脆响,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两瓣肥嘟嘟的屁股,那肉抖得那叫一个晃荡。
那黄皮子挨了一下,直接几个跟斗摔了下去,像王八一样费劲地翻过身来,撒腿就往后门跑。
我顺手在门后捞了杆捞鱼的网兜,紧追不舍,那家伙跳出了窗,就径直朝北面飞奔,那跑起来的样子就像一个肉球,天知道到底怎么让它吃了一身膘。
也幸亏这货肥得不行,我不至于跟丢,要是寻常黄皮子,大人的脚力都追不上。
我一路紧追,跑了约六七十米,眼看着那家伙冲向前面屋子的墙角洞里,心中焦急,于是一声怒吼,吓得那家伙浑身一抖,也不知道是洞子小,还是被我吓的,它竟然卡住了!
两条后腿好一阵扑棱,却根本借不着力。
我跑过去一把揪住黄皮子的尾巴,一使劲,想要把它扯出来,结果只听见噗呲一声,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说真的,我就算掉进茅坑里,也闻不到这么臭的味道,只吸了一口,我便浑身一个激灵,胃里瞬间一阵翻江倒海,跑到一边扶着墙,把晚饭全部给回了炉。
好不容易完事,我抹着嘴巴,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外面瞧我。
定睛一看,是萧璞!
我这是才发现眼前的这一栋屋子是沈奶奶家。
这个时间点估计得是凌晨一二点,尽管过了谷雨,但是夜晚的风依旧凉意阵阵。
怎么萧璞还没有睡?
我走上前去询问,忽然发现萧璞脚下还躲着一个肥嘟嘟的家伙,是那黄皮子,它遇到萧璞就好像遇到了救星似的。
大半夜进入我家动关押小蛇的箱子,不知道这家伙动的什么念头,但是黄皮子狡猾,未必安好心。
然而看它和萧璞的关系,实在叫人不解。
我指着黄皮子问道:“萧璞,这只黄皮子,不会是你养的吧?”
萧璞笑了笑,俯身摸了摸黄皮子,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一脸诧异,这是几个意思?
于是我又问她:“什么
意思?而且,你大半夜的,不乖乖睡觉,出来干什么?”
萧璞比我小四岁,熟络之后,我就经常充当大哥的角色,告诫她各种各样的规矩和忌讳,她总会认认真真地听完,然后点头微笑,失声的她有着格外甜美的笑容。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又指了指黄皮子,然后指了指我手中的捕鱼杆,摇了摇头。
我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是不要我抓它?”
萧璞点头,大大的眼睛泛着光。
那黄皮子则贼眉鼠眼地探出头打望我,给人一种十分通灵性的感觉。
我一头雾水,不耐烦地答应了她,然后让她赶紧回去睡觉,不要在外面乱跑。
这几天发生的事让我头都大了,又是遭邪,又是大蛇小蛇,又是黄皮子的,搞得村子像个诡异的动物园似的。
然而面对我的催促,萧璞竟然朝我摇了摇头,忽然流露出害怕的表情,指了指自己家,又摇着头。
“怎么了?家里怎么了?”我一脸狐疑,便往萧璞家里走,她忽然拉住了我,一个劲地朝我摇头,然后放开手,比了一个圆,又张开双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她的动作让我更加不解,问她家里进了什么东西吗。
她一个劲地朝我点头,眼神中的惊慌之情愈发深切,然后她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做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动作。
反正我一点都没看懂,与其看她比划,不如自己进去看看,于是果断转身进了屋子。
萧璞犹豫了一下,跟在了我屁股后面,那黄皮子被我追过,这时候竟然不怕我了,也跟在了我身后。
萧璞一只手拉着我的衣服,一只手在指指点点。
萧璞家我来过几次,所以基本位置都知道,夜晚星光明亮,所以屋子里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她将我带到了二楼沈奶奶的卧室,我看了看萧璞,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手里还拿着捕鱼杆,于是就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这样的动作瞬间让我回想起当初透过门缝与方轩恶魂对视的情景,一下子寒毛就炸了起来。这一回,身边可没有师父干爷爷坐镇,而我身后还跟着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妹妹!
我强忍着泪崩的冲动,伸出手,摸到了开关,啪地一声打开了灯,随即我一下子推开门,跳了进去。
眼睛一扫,瞬间定格在了沈奶奶床上一团黛青色的东西!
灯光一亮,那家伙一瞬间昂起头,那血红的信子吞吐,宛如黑夜中的鲜血,无比刺眼。
只看见一眼,我就意识到这是爬我身子的那条邪蛇!
难怪一连几天不见,没想到这家伙转移了目标,竟然盯上了沈奶奶。
我本能地手往背后伸,摸到的,却是一张吹弹可破的脸颊。
握艹!
为了追那黄皮子,我啥玩意儿都没带!
而且这一次,这条蛇居然一点都不怕我,昂着头,朝我吞吐信子,那眼神,带着红光,刀子一样!
我心脏狂跳,一想到蛇身下是沈奶奶,而我背后是萧璞,顿时定了定心神,生出几分
一往无前的胆气来,大喝了一声,举起手中的捕鱼杆就冲了过去。
那条蛇眼看着我无畏地冲上前来,嘴巴一张,露出血红的上颚和四颗尖刀一般的利牙,宛如弹簧一般向我射来。
它的速度太快,我急忙横过捕鱼杆来挡,幸好我反应不慢,它一口咬在了捕鱼杆上,巨大的冲力直接将我推翻在地,那蛇得有三四米长,压在身上跟一头猪似的,我双手死死撑着捕鱼杆,将它的血盆大口架住,一边大喊着沈奶奶,想把她叫醒来帮忙制服,然而我喊破了喉咙也没有半点回应,我意识到沈奶奶也中了邪,恐怕现在也发着烧呢!
而随着与我角力,邪蛇的身子正在慢慢缠绕着我的腰间,我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慢慢地在增加,死亡缠绕!
萧璞和肥黄皮子这时候早吓得躲到了房间外,瑟瑟发抖地瞧着里面的情形。
坑爹啊!怎么什么破事都让我给赶上了,真是有苦难言啊!
邪蛇的力气大得惊人,我双臂死死撑着,感觉骨头都快要断了,手中的捕鱼杆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感觉分分钟就会折断。
而邪蛇的鼻孔一张一合,随之便有一股青烟一般的气息从我体内剥离出来,进入了邪蛇的鼻孔内。它在吸取我的精气!
师父说过,以人精气为食,不是鬼怪就是妖邪,一旦精气被食,人就会整日无精打采、体质虚脱,严重的甚至恶疾缠身,不治而亡。
难怪我会发烧,原来是我的精气被它吸食了!
这样的东西实乃祸害!
这时,我忽然想到十六术中,有强化人体激发潜力的一术,叫做刚,代表着面对强者所展现出来的顽强毅力与突破极限的潜能,是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力量。
我当下毫不犹豫地大声念咒,幸亏背的滚瓜烂熟,不然在这紧要关头掉了链子,可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不过我念咒是没有半点情感的,就和背课文一样,噼里啪啦一通念,端的是声音响亮,气势惊人。
咒语念完,我鼻孔一张,眼神中瞬间射出一道精光,我倒是要比比看,这回谁的力气大!
一秒钟后,我脸色骤变,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没有念错啊!到底哪里不对?
刹那间冷汗就布满了额头,不会吧……真的掉链子了!当初用驱术不是挺成功的么?我还觉得自己天赋不错,没想到一转头就给了我一记当头棒喝。
我瞬间泪奔……
在这紧要关头,忽然一个肥硕的土黄色身躯出现在我胸口,它脸对着我,眼睛一闭,屁股一撅,一股浊气喷涌而出……
我的妈呀!
那味道比起第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距离我那么近。
邪蛇一下子便弹射而开,我也同样,几乎是从地面山弹起来,但我并没有精神百倍地前去搏斗,而是直接趴在地上,大口酸水往外冒。
一边吐,我一边朝黄皮子竖大拇指……
算你狠!
邪蛇也不好受,被熏得晕头转向,使劲甩着头,恢复几许之后,就朝窗外窜。
第二十九章 宅灵
这里是二楼,我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甩开膀子往下跳,于是我大步冲出去,从楼梯下了楼,来到邪蛇窜出去的位置。
左右一看,只见星光下一条黑黢黢的身影蜿蜒着往前面飞快地爬,我胃里还在翻腾,但是已顾不了那么多,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去,因为这条蛇被黄皮子的臭屁熏得晕头转向,游行起来并不快,我几步赶上,抡圆了捕鱼杆就朝它脑袋兜了过去。
这捕鱼杆的网兜是尼龙做的,漏孔密集,十分结实,这一兜,直接罩住了蛇的脑袋,那条蛇受了惊,发了疯似的朝前面窜,力量奇大,我脚下不稳,直接连人带杆被拖了出去。
我也是横生一股子蛮劲,势要与这条蛇决个高低,不管怎么说这个害人的玩意儿,我绝不能再让它从我手中溜走。
我两脚不停地蹬着地面,试图借力,奈何这条蛇的速度实在太快,我的脚尖在泥地上生生刮出一长条沟槽,衣服裤子也全部磨破了,幸好刚开春,里面还有一层衣服,不至于磨破皮。
短短十几米,我闷着头使劲,却没有查看前面的情况,忽然听见扑通一声,待我抬头看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因为惯性,也跟着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一入水,水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我出于本能,放开手,让自己迅速上浮,此时我已经在水里划出去五六米。
星光将水面照耀地波光粼粼,我左右一看,却发现那条蛇早已不见了踪影,心中不禁一阵气闷,蛇入了水几乎和鱼一样,想抓太难。
我的水性在村子里众多小孩中,算好的,所以这种与生自来的自信,让我对黑夜下的水没有那么忌惮,倒是现在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回去又要挨揍了。
我不甘心地长叹了一口气,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无奈地往岸上游。
忽然,我感觉自己的脚脖子被什么东西瞬间缠住,冰凉冰凉,仿佛一根冰碴子,冻得我浑身一激灵。
脚踝被东西缠住,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东西解开。我立即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水中蜷缩身子,伸手去摸脚踝上的东西。
这一摸,我心脏猛地一战,瞬间喷出了一大股气泡。
我摸到了什么?
一只手!
我这时候那还敢伸手去摸,心脏跳得和击鼓一样,拼了命地向上划。
村子里的河一般都不浅,少说得有三米多深。
我这一使劲,底下的也开始使劲,那力道,简直如同一头老牛,我惊慌失措,咕嘟咕嘟喝了数口水。
我想要喊叫,然而我整个人都在水中,发不出声,只有拼命地挣扎。
我的心态在那一刻瞬间崩溃了,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什么事都能让我赶上!
那只手是什么?
村里的老人有言,荒郊野地的河,小孩子千万不能下水戏耍,为什么?因为那地方是有水鬼出没!什么是水鬼?就是溺死之人尸首沉于水底,水属阴,能够困魂封魂,冤魂不散,游曳于深水之下,故而入不了轮回,只能四处寻找替死鬼,以求转世,这玩意,凶历至极,根本没有超度往生的可能。但这东西永远离不开水,活动范围有限,人只要不碰荒郊野岭的深水,永远也遇不到,所以入不了厉鬼之列。
然而人的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悲催,被我给撞到了。
现在,我是求救不得,求死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活活淹死。
没想到没有师父在身边的我,会凄惨到这种地步。
而且我现在发不出声音,任何术法在这时候都一无是处,就连师父的金纹神护,我也只能望而兴叹,因为我还达不到心念的程度,任何咒语我必须要念出口。
绝境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刚刚我还气势汹汹地追那条蛇,现在却存活无望。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冰冷的鳞片划过,一个漆黑的细长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那条蛇回来了!
它要乘人之危,彻底将我葬送于此!
只感觉它的身子一下子游离上了我的脖子,用力一收,勒得我呼吸困难,就连我仅剩的一口氧气,都被它生生挤没了。而它正在贪婪地吸取我的精气!
我用手用力抓着它的身躯,然而在水中,它的身子又滑又硬,根本无处下力。
手,不停地挥舞着,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我的脸憋得青紫,不得已张开了嘴,任由水灌入我的口中,眼睛瞪得滚圆。
死神,在向我招手……
忽然,漆黑的水中一道青绿色的光一闪,一股气浪转眼即至,瞬间冲击得我们一人,一鬼,一蛇上下颠簸,得益于此,蛇缠绕我的力道减轻了不少。
气浪平息,紧接着一个庞大的身影倏然出现在,有星光洒在上面,我看到了一片片瓶盖大小的鳞片在闪烁。
我的妈妈呀!
这水里面还有更大的蛇!
一念之间,一张血盆大口倏然出现,朝我们笔直冲来。
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这一生已经悲剧到极点,感觉自己宛如一块肥肉,被三个饿狼争抢,而自己却毫无反抗之力。
嘭!
巨大的冲击直接将我掀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河边的泥滩之上,重新拥抱空气的那一刻是如此美好,我不顾一切地大口喘气,一边口鼻之中还在往外涌水,咳嗽,深吸,喷水,又咳嗽……如此往复数次,我身子一软,栽倒在泥滩上,任由河水冲刷着我的身体。
我竟然还活着!
但我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河面,我看到有一个巨大的身躯在里面翻滚,好家伙,得有人大腿那么粗!那长度起码六七米吧!
而被它缠绕着的,正是那条邪蛇,相比之下,那邪蛇真的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两条庞然大物纠缠在一起,互相撕扯,翻滚,卷起层层泥沙,整条河都被搅得一片浑浊。
而我这时候才明白,大蛇的目标并不是我。
简直是老天垂怜,救我于水火之中。
虽然我不知道这条巨蛇从何而来,与那邪蛇又有什么恩怨情仇,但是它,实实在在地解救了我!
这个时候,萧璞和黄皮子也跑了过来,萧璞见到这样的情形也被吓的目瞪口呆,但她还是壮着胆子过来拉我,我在她小小力气的拉扯下,勉强上了岸,坐在水泥地上,观看着水中龙虎相争。
两条蛇如此翻滚缠绕了数分钟,河面忽然陷入了一片平静,紧接着,有一片鲜红的血液晕染而开。
接着,水中亮起一双绿油油的眼珠子,一个脸盆大小的脑袋抬起来,口中叼着那条黛青色的邪蛇,此时它已经化作一条熟面条,一动不动地耷拉着。巨蛇将它扔到了我跟前,然后一转身,又再一次潜入河中。
又过了一分多钟,巨蛇再一次出现,这一次,它口中拖着一句苍白的,被浸泡得如同烂肉的尸体,同样,往我跟前一扔,一颗苍白的眼珠子顿时滴溜溜滚落下来,吓得我连连后退。
萧璞直接被吓得跑回了家门口,瑟瑟缩缩地远远打望,好奇心驱使她没有离开,我也不禁敬佩这小妮子,有点胆量。
巨蛇高高昂起头,吐着绯红的信子,静静注视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
但它似乎对我没有敌意,目光中反而有一丝亲昵。
而那只黄皮子,不知为什么,竟然成精一般一个劲地朝大蛇拜大年……
我小心翼翼地瞥了大蛇一眼,它头顶的一个骨质突起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愣了约有五六秒,顿时长大了嘴巴,指着它问道:“你……是,那条小蛇?”
话音刚落,大蛇的身躯忽
然一阵晃动,如同电视机画面抖动一般,随即消失不见,只留下地面一条一尺长的小蛇,瞪着圆圆的黑眼珠子瞧我。
在那一刻,我的大脑是停滞的,我对我眼前发生的事,难以置信。
我在做梦吗?
为什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发生?
小蛇如此注视了我十几秒,然后摆动着身子,优哉游哉地爬到了邪蛇的尸体边,吐了吐信子,然后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一团漆黑的气息从邪蛇身躯剥离,被它一口吞入腹中,接着又是那具泡地面目全非的尸体,同样也有一团漆黑的气息被小蛇吞食。
做完这一切,小蛇一本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紧接着只见小蛇的身体忽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本来嵌在它胸部两侧的小爪子,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生长了几分,接着竟然又有一个类似的爪子生长而出,很小,但看在我眼中,我的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小蛇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眼中竟带有一丝戏谑地瞧我。
随即,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看什么看,小屁孩!”
我吓得一个激灵,朝着空中喊道:“谁?谁在说话?”
“往下看,笨蛋!”
我的眼神难以置信地落在了地上的小蛇,那一刻,我哭笑不得,“是你?蛇会说话?”
“那当然,道行进了一层,我自然就能和你对话了!而且我不是蛇!叫我蛟蛟大人!我是要成为天龙,傲视天下的蛟蛟大人!”
我噗呲一声笑了,这话听起来就像一中二少年。但是蛟这个字,却深深地印入我的心间。
什么是蛟?那是一种比龙低级的神话之物,所谓“百年蛇为蛟,千年蛟为龙”,这里的年份是虚的,不准确的,指代道行,但也可以看出成为蛟的难度所在,而能够成为蛟的,并非只有蛇,鱼、鳄、龟皆可。通俗来讲,蛟就是一种精怪,一种通神灵之物。
也难怪它什么都不吃,只吸香火。
“不准笑!信不信我变大吃了你!”
我赶紧捂了捂嘴,指着地上两具尸体问它怎么回事。
“一条被鬼附身的青蟒,一个刚才抓你脚的水鬼,都是些不入眼的玩意儿,味道倒还不错,大补。”
“那这么说来,是你救了我?我与你无瓜无葛,还捉了你,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接着问道。
小蛇一昂头,道:“哼,谁稀得救你?我就是顺便。我可不会因为一点香火食,就要报恩的!”
我忍俊不禁,感情它是因为我喂了它几天香火,想着对我报恩来着,这条小蛇倒是个傻白甜。
然而它却接着说道:“吸食了你家四十多年的香火,我稍微出点力帮衬一下,也正好松松筋骨,所以我并不是为了救你,不稀得救。”
没想到这条小蛇在我家呆了四十多年,也多亏爷爷奶奶虔诚,宅子里香火不断,能供它吸食,否则,有没有今天救我这一出还未可定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喏,你旁边那只肥仔过来找我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虔诚的拜大年的黄皮子,无言以对。
于是又问道:“那之前它来……”
“不是因为它家遭了这青蟒嘛,过来找我求救来着,住的舒舒服服的,本来就不想理他,正好被你发现,恩,做的不错。”
这小蛇小大人似的口气听着实在叫人忍不住笑。
我强忍着笑意,又问道:“那你们这些精怪为什么选择和人住在一起?不怕被有道之人捉拿吗?”
“像你这种半吊子的有道之人?哼,你知不知道,你们都叫我们什么?”小蛇抬起下巴,一副了不起的模样。
我木木然摇了摇头。
“宅灵!”
第三十章 曾经的悬案
宅灵的传言经常出现在村子里年长之人的口中,有的地方称之为门神、梁上鬼或者走檐怪。所以我了解一些,但凡人间香火萦绕之处,就会有宅灵的出现,各种各样都有,其主要以香火烟气为食,有时候也会吸食灶气、弃食,以及不好的怨气、阴气乃至邪气、煞气,主要视宅灵强大与否。因为它是灵物,可能是精怪,也可能是一种没有实体的能量聚集体。不过不同于鬼物,它是纯洁的,没有邪念的。
就好像是城市中的流浪猫流浪狗,四处寻找寄宿食寝之地,在找到了之后,就会长时间停留,直到失去食物来源或者寄宿空间,才会离开。
而相对的,为了感谢主人家,它们会帮助抵挡外邪入侵,带来福运。
做到什么程度,就得看其心情了。就好像我家的这条小蛇,前两次邪蛇上了我的床它都坐视不管,知道我真的有性命之忧,才跑出来救人。
我望着地上的两句尸体,问它怎么办。
它却一甩头,扔给我一句关我屁事,就慢悠悠地往回爬,那姿势像个吃撑了的饿死鬼。
眼前的两具尸体,本来附在上面的鬼物已经被小蛇给吃掉了,剩下的就是一具驱壳而已。
重新扔回水里?搞不好会污染水源,而且我死都不愿碰那具泡浮囊的死尸。
唉……干脆还是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正好我家过年的时候装了一部新的座机,去试试打电话的感脚。顺便回去换一身衣服,大晚上的被风一吹贼冷。
等一会儿,还要过来给沈奶奶驱邪。
我站起来,让萧璞先回去照顾她奶奶,我去去就回。然后就匆匆忙忙赶回了家。
这个时候还是凌晨,万籁俱寂,整个村子都在沉睡。
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悄悄来到座机前,接着微弱的星光,我打通了派出所的电话,我将那两具尸体的情况和他们简单地说明,并将地址告知了对方,对于我的沉着冷静,接线员显得十分意外,他很难想象一个九岁少年面对几具尸体会如此淡定从容。
我挂掉电话,正准备悄悄上楼换衣服,忽然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来:“阿翼,大晚上的你给谁打电话?你刚才去哪里了?”
是太爷爷的声音。
他话音刚落,就打开了灯,见到我的刹那,他眼珠子瞪得滚圆。
大声呵斥道:“你干嘛去了!”
我急忙做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小点声,被爷爷奶奶听见,少不了一顿痛揍。
“你这孩子,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说罢,太爷爷一声长叹,关掉灯,拉着我的手去了他的房间。
我的房间就在爷爷奶奶隔壁,所以稍微发出点大的响声他们很容易就会听见。
太爷爷去我房间拿了衣裤,还有毛巾,替我擦拭身体和换衣服。
一边对我说道:“阿翼,不管你从孙大师那儿学了多少本事,都不能随便出去惹是生非,特别是做他们这种行当的,天天与鬼神打交道,很危险,你一个小孩子,又怎么比得上你师父那样本事了得的高人,所以安分一点,免得惹祸上身。”
“太爷爷,难道我为了自己的安危,就不去管别人的死活吗?”我反问道。
太爷爷微微一愣,道:“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叫你量力而行。”
“师父说过,本事越大,责任越大,我从他那边学了本事,却不用这些来帮助别人,我觉得良心过不去。”我义正言辞地说道。
“唉……”太爷爷有长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有意思欣慰和担忧,“阿翼是长大了,太爷爷也不好去说你什么,真不知道入了这个行当,对你来说是福是祸。”
“太爷爷你就别担心了,我命大
,能逢凶化吉的。”
换好衣服,我便急匆匆地拿上黄符纸去了沈奶奶家,驱符阵我有过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用起来还算得心应手,画完符后,就混着开水让沈奶奶喝下去。
没过多久,沈奶奶就慢悠悠地醒转过来,捂着肚子急匆匆去了茅厕。
看来效果不错。
这么一番折腾,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沈奶奶还在茅厕里排除废物的时候,屋外就传来了警笛的鸣叫。
于是我离开屋子,来到了地上的两句尸体旁边,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好巧不巧,来的,正是之前处理孙棍子的两个警察,他们下了车,接着车灯就看到了我旁边的尸体,立即走上前来进行盘问。
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警察,所以我没有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而且两具尸体上附着的鬼物早已经被小蛇吞入腹中,无从考证,所以只是说我被蛇袭击之后,在河里面发现了这具尸体,考虑到可能是枉死之人,所以报了警。
他们俩见过我,所以知道我的师父在怎样的一个圈子内,所以对于我的叙述并没有太过仔细地盘问,在经过一番记录和拍照取证后,两个人就将现场保护起来,通知法医过来检查尸体。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两个家伙的来历,所以当时也没有细想,只认为我自己运气不好,同时招惹上了两个孤魂野鬼的觊觎。
两个警察倒还算敬业,等待法医的时候,一直待在现场,一边抽着烟,一边和我聊天。
我不像师父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不健谈,但也能说上几句话,通过聊天我知道两个警察,年纪大的叫做胡金来,年纪轻的叫做沈建国,都是乡镇派出所的值勤人员,也是师徒的关系。
胡金来阅历丰富,比较健谈,闲谈过程中他提到了之前办过的一个悬案。
大约在两年前,也就是1988年年末,当时沈建国还只是刚进编制的青瓜蛋 子,开始跟着胡金来办案,当时也是大半夜,他们接到了一起人命案,便立即出警去了距离我们村大约一公里左右的一个村子,在那里见到了现场,一家人哭哭啼啼地在门外,却没有一个人进屋,他们到了之后就有个老太婆过来告诉他们他儿子死得惨,是被人害的,要他们为他伸冤。
当然,作为警察第一件事就是勘察现场,所以他们想都没想就进了屋子查看,他们根本没意识到一家子人不在尸体边保护遗体,却在门外哭哭啼啼。
两个人二愣子似的冲了进去,结果他们看见了什么,只见一个浑身毫无血色的年轻人横躺在床上,双目圆瞪,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而他的面部,似乎因为经历了无比痛苦的折磨而完全扭曲,就连颌骨都因为扭曲脱落,呈现一种诡异地形状,嘴巴张得能够塞进一个矿泉水瓶子。
这还不算,最恐怖的是在尸体躺着的姿势,不是简简单单的平躺,他的头颅被砍下,又重新被人用针线接回脖子上,此外双手和双腿全部被折断,以九十度的角度反向弯曲,手握着脚踝,呈现出一个数字8形状的模样,而在他的手脚环抱的位置,各放着一脸盆暗红色的鲜血,这些献血中还放着五谷轮回之物,一看就是属于死者。
整间屋子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屎尿的臭味,叫人作呕。
他们两个人进去没两秒钟,就立即冲了出去,一阵翻江倒海。刚入行的沈建国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两腿不停地打摆子。就算是经验老道的胡金来,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死亡现场。
两个人在外面吐了许久之后,都不敢进去,只好请法医过来检查。
然而就连法医也同样忍受不住这样的场景,连职业素养都不要了,几次进出,到最后直接趴在门口的地板上,吓得动弹
不得。
所以案件几乎处于停滞的状态。
我问他们俩后来怎么样了。
胡金来深吸了一口烟,说道:“局里安排人保护现场,然后就联系了更专业的人过来进行调查,你猜怎么着?只过了一天一夜,尸体竟然在三个刑警的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了!你说诡异不诡异!一下子什么线索都没了,后来专业人士过来查看过现场,因为尸体消失,缺乏证据,就连照片也只有十分模糊的几张,根本无法作为调查依据,到最后这个案子就成了一桩悬案。”
我问他:“你说的专业人士是什么职业?”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没有特定的制服,来的是一个老头子,穿了一件唐装,带了个金丝镜框,给人感觉斯斯文文的,但是看人的眼神我还记得,深不可测。”
半晌,他问我:“你说会不会是你师父联系的宗教特别事务局?”
我耸耸肩道:“我哪知道,之前不是来过一个人么,我记得他穿的中山装来着。”
胡金来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说你们这些宗教人士,穿着都那么奇怪的吗?好好的衣服不穿,穿那些死人的衣服。”
“那也不算死人衣服吧,唐装、中山装不都有人穿嘛。”我反驳道,因为我在电视里却是看到过不少穿类似服装的人。
“嗨……那些都是礼服,谁当便装穿啊!”胡金来扯着嗓子说道。
又过了大约四十分钟,法医和几个刑警才姗姗来迟,他们和胡金来沟通了一会儿后,就开始对现场进行勘察和取样。
我把该说的都说了,他们就没有再多盘问我,把我晾在一边。
我从来没见过警察办案,就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
这个时候沈建国拍了下我的肩膀,吓了我一跳,转过头问他干什么。
他小声问道:“这两个东西都是你弄死的?”
我听罢一愣,感觉他话里有话,就说道:“那蛇是我弄死的,但那具尸体我捞上来的时候就这样子了。”
他舔了舔嘴唇,思考了一下,又问道:“你师父有没有教你什么本事?”
他话题一转,让我没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睛,说道:“算是教了一点吧。”
他忽然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略带激动地说道:“我有个亲戚遇到点事,想要找人看一看,你愿意吗?价钱好说。”
啊!我始料不及,一声惊呼,引来了其他人的注目,急忙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才入门没几个月,你让我去给人看香,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哪有这么病疾乱投医的。”
我说话也不太客气,然而沈建国还是嘿嘿地笑,说道:“这不是找不到你们这样有本事的人嘛,再说,那些有名号的我们也请不起啊……”
所以就找上我了?
我忽然想到他之前还特意找过师父,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于是果断拒绝了他,我自己都不着调,哪有那水平给人看香。
沈建国讪讪然,耸了耸肩,小声嘀咕着什么。
法医取了样,然后叫人将两具尸体装好,然后与胡金来沟通了一番,意思是要带尸体回去解剖验尸,确认身份,而那条蛇,似乎是说要找动物专家辨认,再行处置。
然后,他们就驱车离开了现场,胡金来则去车子里向领导汇报了工作,过了不多久,就叫沈建国回去了,两个人因为师父的缘故,对我还算客气,挥了挥手,驱车离开。
经历了一夜的惊险波折,我此刻已然累得眼皮子直打架,趁着天还没亮,就急匆匆赶回家去拥抱自己暖和的被褥了。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此起彼伏的警笛声硬生生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