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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叶7     宋疆txt下载     宋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90 北上的王

    孝宗皇帝原本一直居于孤山,而在回到临安皇宫时,太上皇赵惇与当时的皇后李凤娘则是身处孤山,所以宫内发生叛乱时,不管是太上皇赵惇还是皇太后李凤娘其实都不在宫中。

    所以常年久居于孤山的孝宗皇帝突然回到临安,是有其他的事情,还是就是专门为了诛杀叛党韩侂胄而回到了临安皇宫?

    若专门是为了诛杀叛党韩侂胄,那么为何非要等到叶青回到临安后才行动呢?难道说……只有叶青有能力诛杀韩侂胄吗?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是那么令人信服,但也不得不说,这个答案却是有理有据、也合情合理。

    当然,另外一种答案便是,孝宗皇帝回到临安皇宫,是打算命韩侂胄诛杀叛党叶青,如此孝宗皇帝因为叶青回到临安的原因,就显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令人信服。

    毕竟叶青常年居于北地,孝宗皇帝若是对叶青有所不满,想要诛杀权势在北地越来越大的叶青,那么就必须等到叶青回到临安后才能够动手。

    如此才能够合理的解释,常年久居孤山的孝宗皇帝,为何要重回临安皇宫的原因。

    而诛杀叶青的原因自然也要比要诛杀韩侂胄的理由要显得充足很多,韩侂胄为当朝左相,虽在朝堂权势遮天,但终究是因为跟太皇太后的这一层关系,使之也算是皇亲国戚,所以孝宗皇帝诛杀皇亲国戚的韩侂胄,理由就显得牵强了很多。

    反观叶青,显然更有谋反作乱的动机,从夏国关山进入京兆府路时,被夏人伏击,据说是临安朝廷也曾参与其中,这显然就成为了叶青有可能谋反作乱的动机之一。

    而后来叶青胁迫吴王、庆王至长安为求自保,以此暗中要挟朝廷,以及在北地的权势越来越大,甚至整个北地都已经归叶青一人节制。朝廷根本无法插手当地的任何吏治的事实,都足以证明,朝廷深怕叶青在北地势力越来越大,从而自立为王,或者是在北地另立新君,于是朝廷这才对叶青动了杀机,以此来解除叶青对大宋根基的威胁。

    所以……无论怎么看,叶青都更像是那个叛党才是,毕竟他有着比韩侂胄更为充足的谋反作乱的动机!

    但结果却是,韩侂胄成了谋反作乱的叛党,而叶青,也并没有因此而得到该有的功劳与奖赏,甚至是在新君继位的同一天,他则是选择了一个人落寞的继续北上,继续他北伐的征程。

    所有的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数年时间里,但却已经被蒙上了一层历史的厚重疑云,是非对错以及真正的答案,仿佛已经无从查找、无从验证。

    如同后世所谓的砖家,在解析一件件历史疑案,到最后总结之时,其实他自己也是云里雾里,又哪里分得清楚对错以及谁才是正义或邪恶的一方?

    朝堂之上,显然更是难以分得清楚是非黑白与对错,谁是忠谁又是奸?

    临安的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如同出没于临安大街小巷的蓑衣者一样,依旧是延续着他们神秘的行踪、急匆匆的步伐。

    雨势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但在临安的一些有心人眼里,却是仿佛看到了天空的乌云渐渐裂开,有阳光洒下来的可能。

    波澜诡异的局面开始出现裂缝,从而便让人变得有机可趁,皇城司的兵士开始入主皇宫,勤政殿、慈宁殿的殿前司兵士、侍卫司的兵士被撤去了几乎所有。

    身为皇城司副统领的青丘,自然要向当今圣上解释这是来自皇太后的旨意,而赵扩在这件事情上,也并没有做过多的纠缠,稍微沉思了一会儿后,便同意了皇太后的旨意。

    雨依旧在下,只是在黎明前微微停顿了片刻,当天光开始放亮时,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则是再次落下了豆大的雨点。

    荣国公赵师夔从阎克己的府里急匆匆跑出来,再次跳上马车后直奔史弥远的府邸,昨日里皇城司的异动,让他有些心神难安,有些不清楚此举到底是圣上的意思,还是皇太后的意思。

    在阎克己这边旁敲侧击一番,得知皇城司进入皇宫跟当今圣上毫无关系,而是皇太后的旨意时,荣国公的心头则是显得比听到消息时还要显得沉重很多。

    马车飞驰于临安的街道上,在经过信王府时,紧闭的车帘里面的荣国公,并没有打算掀开车帘望一望信王府门口的那几个蓑衣者,甚至就连赶车的车夫,也理所当然的把那几个行迹有些鬼祟的蓑衣者,归为了正在此避雨的寻常百姓。

    荣国公赵师夔的马车快速的把信王府甩在身后,信王府的府门也在这个时候终于被从里面打开,而开心的则显然是与外面“避雨”的蓑衣者是同一伙人。

    信王府依旧还如同当年一般,虽然久无人居,但留在府里打理、照顾府里日常的下人还是有不少,此刻正惊恐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几个蓑衣者,有些不知所措。

    荣国公的马车在史弥远的府邸前停下时,叶府门前两辆马车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好久不见的庆王与吴王,在下人的撑伞下快步跑进叶府内。

    随着吴王赵师淳、庆王赵恺出现在叶府前厅时,今日依旧是相谈甚欢朱熹心满意足的起身向叶青告辞。

    吴王与庆王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朱熹大方的走出前厅,在下人的叶府下人的引领下消失在雨势中后,这才回头看着面带微笑的叶青,不自觉的问道:“燕王何时又跟朱熹走的如此之近了?就不怕有朝一日朱熹再诋毁你的声名了?”

    “此一时彼一时,朱熹如今已然彻底退出朝堂,若是我还紧揪当年的恩怨不放,岂不是显得我太没有容人之量了?”叶青呵呵笑着请两人坐下后说道。

    吴王赵师淳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青,摇头调侃道:“若真是像燕王说的这般,恐怕这天底下就没有嫉恶如仇之人了。”

    “本王很像是那种小肚鸡肠者吗?”叶青也不生气,看着赵师淳笑着问道。

    庆王则是在一旁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看着两人还有工夫调侃,只要出声说道:“吴王、燕王,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好,庆王不知有什么想要说的?”叶青回过头,看着庆王赵恺问道。

    庆王则是看了一眼赵师淳,而后微微叹口气道:“这几日……荣国公却是来过我的府邸,言语之中暗含拉拢之意,自然,为何要拉拢我,想必这点儿便不用我说了吧?”

    “我跟庆王一样,荣国公也曾拉拢过我。理由自然是……燕王既非宗室却得以封王,这点儿他觉得他可以理解,毕竟乃是有功之臣,整个北地被收复,无论如何燕王都是功不可没。但……如今燕王却是紧抓北地大权不放,显然是对朝廷有

    二心,所以……荣国公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是嫉妒你被赐封为燕王,之所以想要弹劾、打压你,是站在宗室的角度,为大宋江山的未来着想。所以他希望我在这个时候能够跟他站在同一立场上。”吴王赵师淳向叶青解释道。

    “那不知两位意下如何?答应了吗?”叶青低头望着手里的茶杯淡淡问道。

    “答应了,因为他手里有圣上的密旨。”赵师淳跟赵恺异口同声说道。

    叶青抬头望着窗外的雨势长舒一口气:“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啊,避是避不过去了。”

    赵师淳跟赵恺互望一眼,他们之所以答应,也是因为应叶青的要求,不过是假意答应赵师夔而已,毕竟,他们在当初,还不是太相信,以叶青如今的功绩,竟然还会招来朝廷跟圣上的猜忌,而且他们也不是太相信,荣国公赵师夔是真的因为嫉妒叶青被封燕王,所以才借此公报私仇。

    而叶青让他们答应荣国公的要求一事儿,虽然还无法完全证明,荣国公赵师夔确实要打压叶青,但最起码还是能够看出一些端倪来。

    甚至他们二人通过这段时间跟赵师夔的过多接触,也已经隐隐感到赵师夔的野心在不断地膨胀,原本以为只是嫉妒叶青被封王,但随着这几日赵师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动作,让赵师淳跟赵恺不得不怀疑,赵师夔是不是想要效仿当年的赵汝愚,也能够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而并非是出于为朝廷的稳固才会打压叶青。

    “那燕王打算怎么办?不会真的要跟圣上……。”赵恺忧心忡忡的问道。

    叶青看着他苦笑一声,而后摇着头道:“若我真要那般做的话,岂不是正好如了赵师夔的愿?岂不是真成了乱臣贼子,让天下人唾骂了?”

    “可如今看来,圣上显然已经对赵师夔是深信不疑,要不然的话,这些时日赵师夔也就不会一直在临安四处奔走了。”赵师淳在情感上要比赵恺更为担忧叶青一些。

    他晋封吴王一事儿,多少跟叶青还有些关联,而且过些时日,皇太后还有可能下旨要把他的两个宝贝闺女,许配给远在燕京的叶青的那两个公子,所以叶青眼下的困局,对于他而言,甚至是已经牵涉到了他的个人利益。

    “若是请皇太后出面在圣上面前帮你释疑……。”赵师淳试探性的出主意道。

    “圣上已然成年,显然他有自己的决断,而皇太后即便是信任我叶青,但如今也非是她一人之力便可扭转。”叶青轻咬着嘴唇说道。

    随后看了看神色颇为沉重的两人后,想了下道:“眼下恐怕只有让圣上看到事情的真相,让他亲眼看到谁是忠、谁是奸,或许才能够彻底化解我跟圣上之间的猜疑。”

    “可……如今并没有什么办法不是?荣国公如今深得圣上信任,身后还有史弥远从旁相助、推波助澜,这一切对你都是极为不利。想要说服圣上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赵恺皱眉,而后又抬起头道:“若是由我跟吴王二人在圣上面前……。”

    “那样只会让圣上对我的猜忌之心更重,别忘了,你们二人在临安,也算是大半个北地之人了,圣上会完全相信你们所说的话吗?”叶青立刻拒绝道。

    赵恺跟赵师淳无奈的叹口气,其实这一点儿他们自己也很清楚,吴王赵师淳在北地如今有着颇大的家业,庆王虽然没有向吴王那般家业,但建置开封府为留都一事儿上,赵恺对于叶青北伐的支持,已经挪用工部、户部钱粮一事儿的默认,已经让圣上很难相信,他跟叶青不是一个鼻孔出气了。

    所以说到底,因为他们二人在北地的种种,使得他们在赵扩跟前,完全无法获得像赵师夔这般的信任,自然,也就是因为他们在北地的种种,才使得荣国公赵师夔能够在赵扩继位后,顺利的得到当今圣上赵扩的无条件信任。

    “但你也不能坐以待毙才是。对了,除了荣国公颇为得圣上信任以外,如今户部尚书李立方可是跟圣上的关系一直都很亲密,若是由李立方出面在圣上面前替你斡旋……对了,他怎么还没有来?”赵师夔说道一半,不自觉的望向窗外,今日叶青原本是邀了他们三人来府里商议事情的。

    “李立方被圣上招进宫里了,所以一时半会儿恐怕赶不过来了。”叶青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师淳跟赵恺神情不由一松,显然这一点儿叶青也想到了,那就是利用李立方跟圣上之间的特殊关系,去帮他斡旋、释疑圣上对他的猜忌。

    “但并非是替我在圣上面前说话,而且我也跟他说了,在见到圣上后切莫为我求情、说好话,因为那样只会适得其反。”叶青像是看穿了两个人的心思一样,毫不犹豫的立刻浇冷水道。

    “啊?你……你这不是白白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赵师淳有些惊讶道。

    而叶青则是带着神秘的微笑摇摇头,道:“切忌一定要懂得隐忍。何况,这种日子也快要熬到头了,或许等这一场雨停了后,所有的一切迷雾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燕王此话何意?”赵恺稳重的问道。

    “有些人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必然是会在短时间内露出马脚的。”叶青嘴角的笑容更加的意味深长,而后深吸一口气道:“今日邀两位来府里叙事,便是有一事儿相商。”

    “燕王不妨直言,只要我们二人能够帮得上忙,必然是在所不辞。”赵恺率先开口道,一旁的吴王也是用力的点着头。

    “北地好几路州府已经交由朝廷节制、吏治,但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北地的刑律自上次庆王回临安与朝廷交涉后,如今好像依然还稳稳握在手里吧?”叶青沉吟了下后问道。

    “那是自然,只要你燕王没有让我放手,那我便不会拱手送人。”赵恺认真严肃的说道。

    上一次与叶青一道回临安,虽然宫里发生了诸多事情,但在叶青离开临安后,他与吴王依然还是留在了临安,为北地刑律一事儿而奔走。

    那时候的李立方还是刑部尚书,而大理寺则是紧紧把持在毕再遇的手里,所以自叶青离开临安后,赵恺便并没有费多大力气的,就把北地的刑律掌控在了手里。

    从而也就使得北地在惩治官员时,可以完全不需要经过大理寺、刑部甚至是御史台的首肯,就如同北地如今推行的科举一样,完全不需要经过朝廷的再次核准,便可以直接任命而后再禀报朝廷。

    “这里有皇城司近半年来搜集的一份名单。”叶青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赵恺,看着赵恺迫不及待的打开,继续说道:“这些人都是在我去岁把各路州府交还朝廷节制后,通过史弥远的门下

    或者是其党羽而后到北地任差遣的官员,有的已经在北地任差遣大半年,有的不过三两月,甚至还有一个还不到一月的时间……。”

    “这是……?”赵恺有些困惑道:“是要再把这些人差遣回临安……。”

    叶青摇头,而后平静的说道:“并非如此,而是因为这些人上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加重各地赋税,或者是贪墨转运司的银两,甚至是包括其麾下官吏的俸禄。如今皇城司都已经掌握了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的证据,而我要的……。”

    叶青静静地看着赵恺那张认真又带着吃惊的脸庞,沉声说道:“我要的是他们在北地认罪,签字画押他们贿赂史弥远以及其党羽的罪证,包括他们每人给史弥远送了多少银子的确切数目。”

    “在北地审讯?”赵恺睁大了眼睛,确认道:“不经过朝廷,刑部、大理寺……。”

    “毕再遇那里我会打招呼,至于如今的刑部……。”叶青说道此处,则是不自觉的叹口气。

    李立方这个货,原本在刑部其实是对他叶青帮助最大的,但这货对任何事情仿佛只有几盏茶的热度,加上那时候他要北伐,手头又缺银子,以及还需要以置开封府为留都一事儿挪用户部的银子,所以叶青到最后,也不得不支持李立方去寻求户部尚书差遣的举动。

    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一样,既然李立方去了户部,那么刑部必然不会再被叶青利用,加上谢深甫、李心传几人的争夺,最终却是便宜了韩彦嘉,而韩彦嘉虽然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势力,但人家的闺女,却是当今圣上赵扩跟前最为受宠的“宫女”,所以叶青即便是再胆大,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去招惹韩彦嘉。

    如此一来,叶青便不可能在有确凿的证据下,把北地那些贪墨、挪用的官员带回临安受审,虽然这样能让他更为方便的对付史弥远,但奈何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一旦韩彦嘉这个刑部尚书想要插手,就算是叶青也不是很好反对。

    毕竟,就算是不给韩彦嘉面子,叶青也得顾忌韩彦嘉身后的当今圣上赵扩才是。

    所以眼下,叶青只能够让赵恺不辞辛劳的跑回北地一趟,在把所有的事情都坐实后,而后把那些罪证带回到临安。

    叶青目的如今已经是显而易见,显然就是要一举在临安彻底拔出史弥远所有的根基,而北地的那些向他贿赂的证据,虽然还不足以置他于死地,但叶青相信,最起码也能够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史弥远这一次必然是要置自己于死地,毕竟眼下的局势,不同于以往皇室对于叶青时的态度,不管是太上皇还是孝宗皇帝、高宗皇帝最起码对于叶青还是存在着一些颇为犹豫的心结,而在赵扩这里,叶青丝毫不占据任何便宜,所以一旦跟荣国公或者是史弥远争斗起来,赵扩的立场必然是会站在史弥远的那一方。

    “可若是这样来回下来,时间上……。”赵恺有些感觉到紧迫的摇头道。

    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个月或者是三个月,而眼下临安城平静雨势下的波澜诡异,显然无法撑到等他回来的那个时候。

    “辛弃疾已经从扬州去了济南府,各州府但凡是只要跟史弥远一党有关的官员,如今大部分已经被羁押、控制,之所以如今临安城还没有任何消息,是因为皇城司早已经封锁了消息。”叶青认真的说道。

    而赵恺跟赵师淳有些面面相觑,他们在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则是白纯以及刘兰儿,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二人也或多或少的知道,白纯以及刘兰儿的手里,实则控制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甚至北地由东到西、从南到北的大部分消息,都是经由白纯跟刘兰儿的手,而后经过筛检后才会到达叶青的手里。

    “你需要赶往济南府,而且还要快。”叶青认真的继续说道:“据传不久圣上可能差遣谢深甫前往济南府任知府,所以眼下必须在谢深甫之前,把此事儿全部拿下。”

    “可若是一旦有变的话……。”赵恺皱着眉头,脑海里已经开始思索着,自己回北地后该如何开始叶青交代给他的差遣。

    “很简单,若是一旦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么你便与辛弃疾把所有人都押往扬州。”叶青解释道。

    “但若是有人不认罪该怎么办?”赵师淳在旁问道。

    叶青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有些阴冷道:“皇城司的拷问之下,不怕他们不招,何况这些都非是我们胡乱编造,想要让他们认罪、签字画押并不算是太难。辛弃疾如今已经在济南府开始整理人手,庆王过去只是需要让一切看起来合乎法理,以及用庆王宗室的身份,让他们知道大势已去,所以……这也是为何庆王不得不跑一趟北地的原因。”

    赵恺低头思索了片刻,而后便点头坚定道:“好,那我需要什么时候出发?”

    “最好是现在。”叶青看着赵恺说道。

    赵恺点点头,而后突然笑着道:“恐怕马车燕王都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吧?”

    “墨小宝会挑些种花家军护送你前往济南府,因为下雨的关系,所以这一路上都需要走水路才行。”叶青毫不否认的说道。

    “好,既然如此我就即刻出发,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完成此事儿。”庆王赵恺随即起身说道。

    看着墨小宝跟庆王赵恺坐着马车离去,吴王赵师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愿庆王出城不会让史弥远他们察觉到什么,若是一旦他们发觉,不排除他们会在半路截船……。”

    “截船?”叶青挑眉冷笑一声:“北地大军中难道就没有水军吗?”

    “你……。”赵师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水军的船来接庆王?不是坐客船?”

    “若不是这几日连下大雨,我恐怕早就让庆王出发了。”叶青抬头看了看依旧下个不停的阴沉天空,继续道:“但愿被我耽搁的这几天不会影响什么吧。”

    “水路会很快的,应该不会耽误什么。”赵师淳一边说,一边与叶青转身准备往府里走去,而就在他们转身之时,只见一顶极为奢华、宽大的轿子,此刻正快步向着他们这个方向本来。

    “这个烧包,大雨天还要坐轿。”叶青微微皱眉道。

    赵师淳同样是回头看着那顶轿子,笑着道:“李大人如今已经离不开这顶轿子了,这可是整个临安城内,唯一一顶堪比圣上轿子的豪奢轿子。”

    “等我一会儿。”就在叶青跟赵师淳打算先走回府里时,身后便传来了李立方的声音,不等轿子停稳,李立方整个人已经打开轿门、掀开轿帘,对着叶青跟赵师淳两人招呼道。

1191 淳熙十四年

    荣国公赵师夔的马车再次在史弥远的府邸前停下,这一次门房几乎没有通秉府里,便立刻殷勤的在前头为赵师夔引路,直直奔向史弥远的书房。

    身着蓑衣斗笠的车夫,看着史府那朱红色的大门对着他紧紧关闭后,跳下车辕把马车往边上靠了靠,随后竟然是从车辕处抽出一把油纸伞,缓缓的在雨中撑开。

    随着油纸伞被撑开,立刻便能够看到,这把油纸伞上赫然还画着一颗美丽的向日葵,只是此刻在下雨天显得多少有些异样。

    而就在车夫打开油纸伞不过几息的时间,不远处一个如同乞丐模样儿,身披要破烂不少所以的行人,缓缓的向着车夫跟前走来。

    车夫手撑油纸伞,在那对面的蓑衣人向他靠近时,视线则是在四周来回打量着,整个人的形色显得十分警惕。

    手里的油纸伞待那蓑衣人靠近后,便缓缓的递了过去,两人根本不认识,彼此在彼此眼里都是极为陌生的面孔,但此刻在雨势下,显然凭借着手里这把画着向日葵的伞,并不影响他们二人对话。

    “大势已定,是信王府。”车夫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伞交给蓑衣人说道。

    “几时?”蓑衣人的身体显得微微有些佝偻的问道。

    车夫抬头看着雨势,雨滴打在脸上让他的心头立刻清醒不少,而后平视着远方道:“暂时还不知道,但若是雨一直下的话,恐怕不会影响什么。”

    “这点儿风雨自然是不算什么。”蓑衣人手撑油纸伞,也抬头看了一眼阴霾的天空说道。

    “眼下已经有人接近信王府了,在我从阎克己府里来此的路上,恰好碰到,是敌是友?”车夫微微皱眉问道。

    “这事儿跟你我没有关系,不过我会去探明那些人的身份。”蓑衣人声音有些沙哑道。

    “左氏兄弟确实被荣国公彻底拉拢了。”车夫轻微的叹口气后说道。

    “好,我知道了。”蓑衣人点点头,随后则是把那油纸伞收了起来夹在腋下,继续佝偻着身体向着前方走去。

    信王府门口避雨的几个蓑衣人,车夫无法判断他们的身份,而眼前的这个蓑衣人,不知道是不是不愿意说,还是也不知道,但不管如何,车夫已经尽到了自己的差遣与职责,而至于信王府门口避雨的蓑衣人身份,他也相信其他人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查明白其真正的身份。

    蓑衣人缓缓继续前行,刚刚车夫那句“左氏兄弟已经彻底被荣国公拉拢”的消息,看起来更像是在提醒他,信王府门前避雨的那几个蓑衣人,有可能便是殿前司、侍卫司打前哨的兵士。

    史府内,李心传、楼钥等人对于荣国公赵师夔的态度,比以往有了更大的改观,其尊敬的举止让赵师夔心里都多少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他这两年来颇得圣上信任,也颇为被史弥远看重,但像李心传、楼钥等史弥远的重要党羽眼中,他这个宗室并不是很得其他人的重视与尊敬。

    而如今不管是李心传还是楼钥,在他进入史弥远的书房后,立刻便谦卑的起身相迎,甚至在落座时,除了史弥远之外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等他落座之后,才会跟着坐下来。

    面对如此崇高的礼遇,荣国公赵师夔心头除了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同样是也有些飘飘然。

    他很喜欢这种被人敬重的感觉,甚至是所有人都看他脸色行事,以他为尊,出门前呼后拥的排场,所以他这几年来,便是借着赵扩给予他的信任,野心与对叶青的嫉妒不断增长的同时,也开始把宗室赵汝愚当成了他要效仿的目标,以及要达到、甚至是超过的高度。

    此时此刻,不管是史弥远言语上的敬重,还是其他人对他的俯首听命,都让荣国公赵师夔此刻有种,自己的仕途仿佛将要立刻拨云见日的感觉。

    “荣国公不顾外面雨势再次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史弥远的语气,比以往也要显得对他赵师夔尊敬了很多。

    荣国公赵师夔有些忌讳的扫视了一眼书房内的其他人,而后史弥远立刻意会,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与此同时,李心传、楼钥等人,显然也是瞬间明白,他们如今在书房里是多么的多余,于是一个个急忙起身,向着史弥远跟赵师夔告罪道:“下官愚钝,还望左相与荣国公见谅。”

    “左相冒雨前来,必然是有要事与左相相商,下官自是不敢打扰,下官先行告辞。”

    “荣国公请,还望见谅下官的迟钝。”

    “既然如此,那史某就不挽留各位了。”史弥远同时起身,余光扫了一眼依旧巍然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的赵师夔,对着其他拱手道:“改日史某在与各位商谈朝堂之事……。”

    史弥远话还没有说完,李心传、楼钥等人又是一阵的客套,无非就是荣国公的事情才是要事,而他们的事情或者是朝堂政事,与荣国公的事情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坐在椅子上的赵师夔,看着众人在他面前谦卑的样子,心头更加是显得充满了得意之情,仿佛如今的他,已经可以伸手就触摸到那右相的位置。

    “荣国公见谅,这些人多有不懂事、不识趣,倒是让荣国公久候了。”史弥远看着书房门缓缓的再次关上,书房就剩他们二人后,继续谦卑的说道:“其实荣国公若是有要事,不妨吩咐一声便是,史某可前往国公府才是,岂能每次都是让荣国公亲自奔波。”

    “史相言重了,你去我来其实都一样,你我之间又何必如此客套?”荣国公显然还没有飘然到连史弥远也不放在眼里,身为左相,能够在朝堂之上盘踞多年,麾下党羽又是人多势众,赵师夔即便是再被虚荣心冲昏头脑,此时也依然能够清醒的意识到,眼下史弥远还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起的。

    “看荣国公之气色,显然是有好消息?”史弥远不动声色的坐回原位后问道。

    荣国公赵师夔则是默默的点点头:“昨日宫里突然召了不少皇城司的兵卒进入勤政殿、慈宁殿等皇宫要地,想必此事儿史相也早已经知道了吧?”

    “这显然是圣上对殿前司、侍卫司的不满吧?荣国公可别忘了,圣上大婚之日时,殿前司、侍卫司不管是兵士还是统领,可是在百官以及各国使臣面前,让圣上丢尽了颜面,所以此时圣上想要重用皇城司来护卫……。”史弥远神情带着思索的意味说道。

    “史相不愧是才智过人啊,真乃我大宋朝堂之柱石也。不错,当初我也是如此猜测的,但……。”荣国公故作神秘的看着露出好奇探究神色的史弥远,心里不由暗笑道:显然并不是什么事情,你史弥远都能够揣摩的一清二楚啊。

    “还请荣国公为我解惑。”史弥远立刻虚心的请教。

    赵师夔的虚荣心再次在史弥远这里得到极大的满足,微微笑道:“但我今日前往皇宫已经试探过圣上了,皇城司的兵卒进入皇宫,并非是圣上的意思,而是……皇太后的意思。”

    “啊?皇太后?皇太后为何要如此做?”史弥远有些惊讶的问道。

    “青丘中贵人跟随皇太后多年,几乎与竹叶儿被同时称为皇太后的两个影子。可史相别忘了,青丘既是宫里的中贵人,但也是……皇城司的副统领,这些年虽然皇城司在叶青手中逐渐荒废,如同禁军一般,只能够给豪门勋贵看家护院、驾车抬轿。但不管如何,皇城司终究还是有些实力的

    ,所以我猜测,是皇太后对于殿前司、侍卫司有所不满。前些日子进宫时,皇太后还刻意把殿前司、侍卫司的两个统领一起叫过去训斥了一番。”荣国公神情之间稍有得意的说道。

    赵师夔自认为这就是他比史弥远强的地方,因为宗室的身份,所以自然要比史弥远能够接触到更多的关于宫里的事情。

    “如此说来,那岂不是会对荣国公不利?一旦皇太后要重置殿前司、侍卫司的话,这岂不是与您的大计……。”史弥远有些替荣国公担忧道。

    赵师夔则是摇头哈哈大笑了几声,而后面对一脸疑惑的史弥远,轻松道:“就算是皇太后有意改置她多年来提拔起来的左氏兄弟所率的殿前司、侍卫司,恐怕也需要一些时日才是,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日内就完成?虽然如今临安城外有叶青八千精锐在,但因为圣上对叶青态度与猜忌,就算是皇太后再信任叶青,恐怕在改置一事儿上,如今也要顾及圣上的态度吧?所以依我看,殿前司、侍卫司改置一事儿绝不会在短时间内完成,叶青想要趁机再安插人手入殿前司、侍卫司也毫无任何可能。”

    “哦……只要不耽误荣国公的大计,那么我就放心了。”史弥远故作恍然的点头附和道。

    看着史弥远已然恍然大悟,荣国公觉得这个时候,正该是让史弥远知道他受当今圣上信任与看重的最佳时机,自然,他也是有意让史弥远意识到,如今的荣国公很有可能再过几日便会是荣王了。

    “今日我来此,其一是来感谢史相昨日里在勤政殿在圣上面前的旁敲侧击,二嘛……。”荣国公有意掉史弥远胃口道。

    史弥远则是谦虚的摆摆手,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只要对荣国公有用、没有耽误了您的大计,史某就心满意足了。”

    “圣上决心已下,不日便会邀叶青前往信王府。”荣国公赵师夔神色变得严肃道。

    “果真如此?”史弥远这一次是真的一惊,他料想到荣国公赵师夔必然能够说服赵扩,但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快!

    “敢问史相,可还记得当年信王是死在了哪一日?”赵师夔看着史弥远问道。

    史弥远心头略微推算了下后,便立刻带着惊容脱口而出道:“淳熙十四年六月十八!”

    “不错,正是淳熙十四年六月十八,而三日后正是六月十八!”荣国公赵师夔确认道:“而在此后不过是七月初,高宗皇帝便病逝德寿宫,所以……。”

    “所以圣上必然会挑选这两个日子中的其中一个?”史弥远皱眉问道。

    荣国公赵师夔默然的点着头,微微叹口气道:“昨日里皇城司又开始进驻皇宫,若是一旦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变局,恐怕对你我都不利,所以以免夜长梦多,此事儿还需要史相助一臂之力才是。”

    赵师夔的担忧,显然是怕事情拖到六月底的高宗皇帝赵构驾崩之日后,那时候左氏兄弟的殿前司、侍卫司已然被皇太后置换大半,一旦事情朝那个方向发展的话,那么他辛辛苦苦这几年拉拢左氏兄弟一事儿,就等同于前功尽弃。

    “荣国公的意思是让圣上在六月十八……。”史弥远的手心开始有些冒汗,甚至心跳都加快了很多。

    他并不是紧张对付叶青一事儿,在他看来,若只是单纯的对付叶青一事儿,完全有眼前的赵师夔冲锋在前,无论如何也都很难伤到他的根基利益。

    而他担忧的是……三日的时间,是不是有些太短了,不够他筹谋他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划。

    “不错,只要抢在万一皇太后改置殿前司、侍卫司之前,把此事儿解决了,如此才能够算是一劳永逸,朝堂之上也就再无对史相的压力。”赵师夔说服着有些犹豫不决的史弥远。

    “荣国公可否……我明日一早答复荣国公如何?”史弥远凝重的说道。

    赵师夔静静的看着眼神坦诚且凝重的史弥远,过了好半晌才长叹一口气道:“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想必史相应该比我更为清楚才是,所以我不得不提醒史相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一旦殿前司、侍卫司改置,叶青可就要……。”

    史弥远紧闭着双唇,神情显得极为谨慎与凝重,同样是沉默半晌后,道:“明日早朝后,若我去了勤政殿见圣上,那么荣国公便不必再为此担忧,如何?”

    赵师夔心头有些焦急的看着史弥远,他的本意是想让史弥远今日进宫说服圣上,而后再由他进一步来为赵扩下定决心,他并不想把事情拖到明天再去解决。

    但此时的他,无论是权利还是地位,显然还不能够让史弥远听命行事,凡事自然还需要顾忌史弥远的感受跟他自己的态度才是。

    “好,既然如此,那我明日静候史相佳音。”荣国公有些遗憾的叹口气,而后便起身向史弥远告辞。

    亲自送到了书房门口,看着赵师夔在下人撑起的雨伞下有些不满的背影,史弥远的嘴角则是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李心传、楼钥可还在府里?”史弥远站在书房门口,感受着外面雨势带来的凉爽与湿润道。

    一旁的下人应了一声,便立刻转身去偏厅找楼钥与李心传二人过来。

    临安城向来不缺赏雨者,特别是一些风骚的文人士子、翩翩公子、窈窕淑女,对于江南细雨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每每下雨,仿佛都能够勾起他们的伤心事儿。

    于是小桥流水边、风月场,甚至是包括一些寺院道观,总是会有人在那里低吟浅唱当年旧事。

    皇宫内同样不乏赏雨者,赵扩与韩瑛登楼观雨,眼前尽是蒙蒙一片,浅浅淡淡的雨声如同人间最美的乐声,在二人耳边不知疲倦的缓缓流淌。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赵扩的声音面对朦胧的雨幕缓缓响起。

    韩瑛有些诧异的看着赵扩的侧影,不知赵扩为何会念出这首词:“据说这首词是叶青所作,但叶青又说是……辛弃疾所作……。”

    “此词是在当年叶青关山一役后所作,但也有人说,这是在叶青回到临安时所作,但不管是在哪里所作,我想应该是叶青所填不假。”赵扩望着朦胧的雨幕,心情也就像是眼前的雨幕一样模糊朦胧,对于朝堂之上的真假是非的判断,如今也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圣上还在犹豫吗?”韩瑛在旁悄声问道。

    赵扩微微叹口气,而后点了点头,继续念道:“少年不识愁滋味,而今识尽愁滋味……。”顿了下后,又是深吸一口气,摇头道:“但不管如何,叶青在北地的威望跟权势太大了,朝廷无法节制之下,于朝廷而言始终都是一个隐患。与蒙古国大汗是结拜兄弟,与金国皇帝有师生之名,若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韩瑛默然,叶青在没有回到临安时,勤政殿内不过是每隔几日都会出现这个名字,而等叶青回到临安后,这个名字几乎每天都得在勤政殿出现不下数十次。

    自赵扩继位以来,还从来没有过哪一个臣子的名字,能够如此长时间、反反复复的一直萦绕在勤政殿,久久不能散去。

    原本韩瑛认为,叶青不过是一个勇武好斗、心无城府的武将而已,不过就是因为北伐而显得权利大了一些而已。

    但随着叶青回到临安,随着几次有限

    的接触之后,韩瑛发现在她自己的判定中,叶青原本只被认定的武将身份在模糊,甚至就连叶青整个人,也让她觉得越来越无法看清楚,更别说让她如今下定义去平叛叶青这个人。

    “但叶青对朝廷有功也是不争的事实,当年秦桧以莫须有罪名诛杀岳飞,高宗皇帝因而也被牵连……。”韩瑛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抉择,只能够从当年的例子中去寻求答案。

    赵扩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当年的事情,若无高宗皇帝首肯,秦桧又怎么能够以莫须有罪名治罪岳飞呢?我知道,你是怕我治罪叶青后,会落下与高宗皇帝一样诛杀忠臣的名声。当年岳飞被朝廷连发十一道圣旨才被调回朝廷,而叶青十四道圣旨,依然在北地我行我素,直到战事结束后才慢慢悠悠回到临安复命。”

    “就此一点,叶青又如何跟岳飞相比?”像是知道韩瑛会下意识的反驳似的,赵扩抬手制止了韩瑛刚到嘴边的话语,接着继续说道:“不错,叶青北伐的功绩比岳飞要高,不单是收复了整个朝廷丢失的失地,还收复了自大宋立国一来,最为想要的天险燕云十六州。但如今……燕云十六州到底是姓赵还是姓叶呢?”

    “啊……?”韩瑛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赵扩的心结还有燕云十六州,明亮的眼睛不自觉的快速眨动着,呆呆道:“燕云十六州如今自然是大宋疆域,而叶青自然是宋室臣子……。”

    “那若是朕差遣他人任燕云十六州节度使,叶青会放权吗?他会同意吗?”赵扩转身,看着韩瑛继续,语气有些凌厉的问道:“朕如今在朝堂之上可任意差遣任何一人,即便是包括左相史弥远,也不得不顾忌朕这个皇帝的态度。可唯有叶青,朕如何差遣的动?不单他无需顾忌朕的态度,反而是朕需要时时顾忌他的态度。虽然自他回到临安后,上朝字数有限,但只要他在临安,朕就一日不宁,在朝堂之上不论是做什么,下什么旨意,都要不自觉的去深思,燕王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儿,朕这个皇帝,有没有触到他燕王的逆鳞。所以这个天下,到底朕是大宋朝的皇帝,还是他叶青才是这个大宋朝的皇帝?”

    “圣上息怒,此事儿……此事儿并不能一概而论。”韩瑛心头有些紧张,赵扩脸色满满怒意,显然这番话在他心头已经憋了很久,但韩瑛还是继续安慰道:“圣上难道忘了,自叶青被您封为燕王后,不是已经把北地几路交由朝廷节制?而金国对我大宋俯首称臣一事儿,若不是燕王的话,恐怕也很难……。”

    “叶青与完颜雍一向有师徒之名,如今金国向我大宋俯首称臣,难保不是他们两人刻意在天下人面前演的戏。北地各路交还朝廷节制……。”赵扩有些不怒反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朕的疆域如何吏治,由何人吏治还需他叶青首肯不成?他当他是太上皇不成?交还各路节制于朝廷,看似向朕示弱、称臣,但反过来想,这何尝不是在羞辱朝廷无力节制北地的事实?何尝不是在告诉天下人,他叶青大过朝廷?”

    韩瑛看着怒气冲冠的赵扩,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是飞快的闪过一个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看一个人顺眼的时候,即便是对方那些自己不能够容忍的缺点,在一段时间内都会成为优点,而当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那么即便是对方表现的再低三下四、唯唯诺诺,他依然会被认定为十恶不赦。

    赵扩需要理由与借口,来说服自己相信叶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权臣、佞臣,是大宋朝的乱臣贼子。

    所以如今已然在荣国公赵师夔的怂恿下,下了决心要除去叶青的赵扩,就不得不每天面对这个问题:叶青到底对于宋廷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

    特别是自他赵扩继位以来,宋廷的声望依然是如日中天,所有失地都被收回,当年的靖康耻,也随着金国对宋廷俯首称臣,让如今天下百姓心中有种一雪前耻的快感。

    可这些在一些细节上,显然掩饰不了叶青对于朝廷的不敬,以及他叶青在北地权势过大的“缺陷”。

    北地几路如今受朝廷节制,但显然对于赵扩也好,朝堂也罢,在心理上却是没有收复疆域的快感,因为并非是他们从金人手里收复了所有失地,而是叶青收复之后,转交给了他们。

    这种细微的差别,对于朝廷的威望、以及皇室的威严,显然都是一种无声的挑战。

    而燕云十六州到底姓赵还是姓叶,这个问题或许之前赵扩从来不曾考虑过,但当昨日里史弥远惶恐的点出这个事实后,这个问题就开始在赵扩的心里生根发芽,不可思议在赵扩的愤怒中疯狂的滋长着。

    不过短短的一夜时间,赵扩就已经被这个一直在心头响起的问题,搞的烦不胜烦,对于叶青的态度也是越发的愤怒跟不满。

    慈宁殿里,青丘向皇太后李凤娘禀报着如今宫里的守卫情况,如今不管是慈宁殿周遭,还是勤政殿周遭,都已经换上了皇城司的禁卒,甚至就连平日里在宫中,远远跟随在赵扩身后的兵士,也在今日悄悄的都换成了皇城司的禁卒。

    “这其中有多少是叶青安排的?”李凤娘望着外面的雨势问道。

    “回皇太后,所有人都是燕王麾下将领钟蚕从种花家军精挑细选之人,每一个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精兵。燕王说了,请皇太后跟圣上放心,今夜会再次把一些种花家军的兵士扮成禁军送入城内,这段时间便一直会在皇宫附近巡防,以备不时之需。”青丘恭敬的说道。

    “算他还有点儿良心。”李凤娘的神情带着满足,想了下后道:“托人告诉他吧,这几日我会抽空让圣上来慈宁殿,会把此事儿跟圣上解释清楚的。还有就是……让他麻利一些,想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不必再瞻前顾后、磨磨蹭蹭的,免得夜长梦多到最后反受其害。不妨就趁着这个机会,在临安向圣上一表他燕王的忠心。”

    “是,奴婢一定一字不落的亲自去告诉燕王。”青丘哪里敢怠慢,这个时候他若是再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还真按照李凤娘的话,派个人去告诉叶青的话,那么他就是真不知道好歹了。

    而且,若是他没有这份机灵的话,也不可能在皇太后李凤娘身边侍奉这么长的时间。

    李凤娘显然对于青丘的表现很满意,轻微的点了点头后,便示意青丘可以去忙了。

    与出慈宁殿的青丘擦肩而过的竹叶儿,带着笑意把手里的油纸伞交给旁边的宫女,一脸笑容的向李凤娘禀奏道:“今日看来圣上心情还不错,竟然带着韩瑛跑去望月楼观雨去了,所以奴婢就只是远远的观望了几眼,没敢去惊动圣上观雨的雅兴。”

    “好好的阎氏那里天天不去,时时刻刻跟一个宫女腻在一起。”李凤娘看着竹叶儿脸上的满面笑容,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就没人告诉他,如今他已经成亲了,可以给那韩瑛一个身份了吗?”

    “这种事情……终究是女儿私情,也许圣上心里有其他想法呢,这事情或许就不需要您操心了,韩瑛既然都没有意见,奴婢倒是觉得,或许这韩瑛才是圣上最为在意……。”竹叶儿笑着说道。

    “即便是如此,那心里也不能没有我这个母后才是。算了,明日等朝会后,让他来一趟慈宁殿。”李凤娘微微叹口气,随着赵扩终于长大成人,终于开始娶妻生子后,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是觉得有些空空的。

1192 雨还在下

    庆元四年六月十七,身为燕王亲卫的统领贾涉,也被秘密安排进入到了皇宫,亲自担负起了这一段时间里慈宁殿,乃至整个皇宫的防卫差遣。

    随着皇城司这几日来的动作,不管是左氏兄弟还是荣国公赵师夔,都开始渐渐意识到了不妙。

    但即便是如此,几人依然还是有些自欺欺人的愿意去相信,皇城司这一连串的动作,并非是在防备他们,而是因为圣上大婚之时他们败给蒙古国使臣,迫使宫里不得不开始审视殿前司、侍卫司的战斗力是否需要更置。

    临安的雨依旧在下,一道出自勤政殿的圣旨被送到了燕王府,圣上赵扩因为临安雨天的缘故,在皇宫里呆的有些烦闷,所以便邀燕王一同逛临安,以及请燕王帮圣上解惑蒙古国向大宋国索要典籍一事儿。

    大婚之日时,因为时间的缘故,叶青并没有像赵扩解释蒙古国那份长长的名单上的典籍之事儿,而大婚之后,赵扩也一直没有召叶青进宫,虽然其中叶青也上过两次朝堂,但这件事情在君臣之间,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直到今日才被当今圣上赵扩提出。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吴王赵师淳有些忧虑的感慨道。

    李立方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喝茶,连日来的雨天,让他都觉得临安城有些闷,但即便是走出临安城,面对的也还是连绵不绝的雨势,虽然说下雨天的西湖更为有诗意,但李立方又不愿意冒雨去做文人最为无聊的西湖赏雨之事儿。

    “昨日荣国公赵师夔、史弥远相继在下朝后又都去过勤政殿,而且史弥远在勤政殿里停留的时间最长。”李立方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望着外面的雨势若有所思的叶青,他可是一点儿也没有觉得,这雨有什么好看的:“史弥远离开后,荣国公赵师夔才去的勤政殿,后来嘛……我就没有进入勤政殿,因为被圣上拒绝了。”

    “明日这雨看来也不会停下来啊。”叶青的视线终于从窗外移开,回头看着眼前的两人莫名其妙的说道。

    “眼下是你得好好想想,明日圣上召你游临安一事儿,而不是琢磨老天爷是不是会在明天给你燕王面子,让这雨说不下就不下。”李立方无奈的敲着桌子提醒道。

    “怎么?这还需要琢磨什么?既然圣旨上都说了要过问蒙古国借典籍一事儿,我只要准备这些不就足够了?”叶青好奇的看着李立方问道。

    “你是当上燕王之后脑子就变傻了吗?”李立方继续敲击着桌面,而后随手把那道送过来的圣旨摊开,指着上面明日赵扩要游玩的几个地方,道:“你看清楚一些,圣上明日让你陪同,但游逛的这些地方,可都是围着信王府在打转,只有去寺院许愿一事儿是离开了那两坊之地,但这又是你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接下来不管是在城里游船还是歇息,都是在信王府附近,而若是一旦半途圣上来了兴致……可就直接进信王府了。”

    “还有,庆王前往北地一事儿,在昨日早朝后也已经被圣上知晓。虽然圣上没有因为庆王隐瞒朝廷去北地一事动怒,但也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相反的是,荣国公赵师夔还因为这件事情在圣上面前,表现出要极力追究庆王去北地一事儿的责任。但圣上确实无动于衷、置若罔闻,这些可都是透着一丝丝的反常。”吴王赵师淳开口说道:“别忘了,前些日子,荣国公在圣上问起庆王时的态度,可是处处都在维护着庆王,也一直把庆王当做可以倚重的宗室,但昨日却是一反常态,这件事情恐怕也不是没有古怪。”

    “那你呢?你身为宗室吴王,荣国公赵师夔就没有在圣上面前说过你坏话?”叶青笑着问道,而此时钟蚕则是披着蓑衣快步的窜入到了大厅内。

    赵师淳跟李立方看着钟蚕神色匆匆的跑进大厅,叶青也跟着回头望去,只见钟蚕甚至都来不及解下身上的蓑衣,也不顾身上湿漉漉的蓑衣上的雨水,把脚下的地毯弄脏,便凝重说道:“韩瑛出宫了,去了谢深甫的府里。”

    “因为何事儿?”叶青感觉左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下,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青春靓丽的谢道清的影子。

    “韩瑛约了谢府小姐明日一同陪圣上游玩临安,至于有没有跟谢深甫什么密旨,或者是传达圣意,无从得知。”钟蚕继续凝重的说道:“但自韩瑛离开谢府后,谢深甫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出门,而禁军统领也几乎是同时间便去了临安府衙署,大瓦子、武林门、各寺院道观处,在不久之后便多了很多禁军在冒雨巡防。”

    “谢深甫难道真的要参与到其中吗?”叶青微微皱眉,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轻松闲适的模样儿。

    这个问题显然不管是眼前的赵师淳还是李立方,亦或是钟蚕都无法给他答案。

    “再有便是,今日有殿前司、侍卫司的人秘密进入了史弥远的府邸,而且到末将回来禀报前,一直都不曾出来……。”钟蚕继续禀报道。

    “会不会是应荣国公赵师夔的意思……。”李立方琢磨着问道。

    钟蚕则是摇摇头,道:“自昨日后,赵师夔便没有再去过史弥远的府邸,倒是与阎克己一同出现在了信王府的府邸四周。车夫给的消息是……阎克己惦记上了久无人居的信王府的府邸,打算在不久的将来,想要让圣上把那栋府邸赐给他作为他的府邸。但这个理由,末将怀疑是赵师夔作为掩人耳目的举动,他们出现在附近,显然并不是真的为了这座府邸。”

    “真真假假才能够让人一时之间无法猜

    出真相,但不管如何说,明日确实是一个好日子啊。”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看着三人问道:“明日是六月十八,三位可知道是什么日子?”

    李立方跟赵师淳以及钟蚕都面面相觑,而后默默的对着叶青摇头。

    “若不是今日一早收到了钟晴给我的信,我都差些忘了,淳熙十四年六月十八是信王死在信王府的日子,而那一日临安到底发生过什么,想必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叶青不自觉的抚摸着下巴,看来宫里李凤娘并没有能够让赵扩彻底对他叶青释怀,反而是……让他跟赵扩之间的猜忌越来越大,只是不知道,如今在宫里的李凤娘,到底清不清楚赵扩眼下的种种举动。

    赵扩是瞒着李凤娘在暗中操纵这些事情?还是说是李凤娘苦劝无果的结果呢?

    叶青相信,如今的李凤娘绝不会再对他有剁碎了喂狗的恨意,甚至如今李凤娘已经把他叶青当成了后半辈子的倚靠,加上两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也只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不是恶化下去。

    “圣上不会是要……。”李立方跟赵师淳神情震惊,特别是李立方,简直不敢相信,事到如今,赵扩竟然要亲自对叶青动手!

    “这……这怎么可能?圣上难道不清楚……这……。”李立方被震惊的有些语无伦次道。

    叶青却是劳神在在的看着语无伦次的李立方,道:“你刚才不是一直在提醒我,要注意明日游玩临安的路线,最终可能进入信王府吗?”

    “我……。”李立方有些无语,摊开双手急急说道:“我怕你跟圣上进入信王府,是因为怕你们上了赵师夔的当,是因为圣上被赵师夔蛊惑。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是圣上要对你……何况,万一赵师夔连圣上也不放过怎么办?到时候完全可以嫁祸于你叶青,反正到时候你已经……对吧,那个了,他赵师夔还怕什么?”

    “你是说赵师夔谋反作乱?”庆王被震惊的差点儿从椅子上站起来。

    “为什么不可能?”李立方反问道:“若是圣上不去信王府,而是叶青自己前去,那自然赵师夔不可能谋反,他也没有谋反的机会,但若是圣上跟叶青一同进入信王府,即便是圣上想要让赵师夔除掉叶青,但不代表……你想想,明日一旦叶青在信王府被那个了,那么圣上岂不是也就危险了?到时候赵师夔想做什么又做了些什么,谁知道?还不是靠他一张嘴来胡说八道?而且还有史弥远给他撑腰,到时候朝堂之上即便是有人怀疑,但谁又会怀疑是他宗室赵师夔?还不是都会怀疑他这个在北地权势遮天的燕王,想要对宋室取而代之?”

    钟蚕被李立方的一番推论给震惊的一脸茫然,赵师淳则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李立方,顺手摸了摸李立方的额头:“没发烧啊,你不会是听戏听多了吧?这种事情你都能联想到一起?”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李立方两手一摊,神情越发显得理直气壮道:“韩瑛约谢道清明日一块儿陪同,这说明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叶青放下戒心?毕竟,叶青他老牛吃嫩草……。”

    李立方还没说完,就被叶青在桌下踢了一脚:“两情相悦的儿女情长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得这么难听!”

    “阎克己惦记上了信王府,而后圣上若是想要把信王府更名之后赐给阎克己,所以亲自前往去看一看也没有任何不妥。”叶青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却是平静的看着李立方。

    赵扩打算在信王府对叶青动手,这已经在几人跟前不是秘密,但赵扩会不会亲自前往信王府,在赵扩这道奏章之前还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李立方一开始提醒叶青,提防明日与赵扩游玩的地方都是围着信王府转,完全是基于已经知道赵师夔选择了信王府对叶青动手的这个前提,但并没有进一步料到,当今圣上赵扩会亲自参与其中。

    而当叶青点出明日是一个颇为不一样的日子后,李立方几乎是发挥了他所有关于阴谋诡计的脑洞,不单是把赵师夔要对叶青动手一事儿无限扩大,甚至是把赵师夔直接按在了要谋反作乱的罪名上。

    但也不得不说,李立方猜测的这种可能性就完全不存在。

    “但若是明日荣国公赵师夔毫无动静,相反圣上真的邀叶青一同进入信王府呢?那如何来判断……赵师夔会在明日动手?”吴王赵师淳在几人沉思时,突然开口说道:“殿前司、侍卫司如今尚未有异动,只有因为韩瑛去了一趟谢府后,禁军闻风而动,所以明日赵师夔会动手吗?如果会,他会选择什么时候?还有他真的会谋反吗?还是说,他会趁圣上把你带进信王府,而后在圣上离开后才会对你动手?或者是当着圣上的面对你动手,那岂不是要陷圣上于危险之中?”

    说道最后,赵师淳的视线则是停留在了叶青的身上,显然,不论怎么猜测,赵师夔都不太有可能跟能力,把圣上裹挟在明日的这件事情中。

    李立方沉吟了下后点头赞同道:“不错,要是赵师夔不打算谋反,那么若是他想要对你动手,就必须先让圣上远离你跟前,若不然的话,难道他就不怕你以圣上相要挟吗?但若是他真的敢谋反怎么办?”

    “赵师夔或许不会谋反……。”叶青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但你们可能忘了一个人,一直隐藏于暗处的史弥远。”

    “史弥远?”李立方跟赵师淳异口同声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师夔恐怕只是史弥远手里的一个棋子罢了

    ,李尚书的猜想,让我不得不去想,赵师夔没有谋反作乱的理由,恐怕他也没有那个胆量,但史弥远不见得就没有。”叶青的眼睛微微眯缝着,看起来格外的深沉,继续缓缓说道:“赵师夔之所以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要么是他知道一些什么当年旧事,从而使得圣上迁怒于我,再者便是他身为宗室,但依旧还是国公而生出的对我嫉妒心,让他看不惯我这个不是宗室的燕王,所以才想除之而后快。”

    “史弥远敢谋反?”李立方跟赵师淳互望一眼,再次异口同声的道。

    两人都是同时忽略了叶青所说的,赵师夔可能知道一些当年旧事的事情,无非就是叶青跟韩侂胄,到底谁才是那宫变之夜的叛党,谁才是诛杀叛贼的臣子。

    “为什么不能?”叶青反问道:“既然你李立方都可以异想天开道赵师夔要谋反,那么为何史弥远就不能等到我跟赵师夔斗到最后时,再出来收拾残局呢?赵师夔谋反作乱,可以把罪责推到我这个死人身上,那么为什么史弥远就不能够把罪责推到我跟赵师夔两个死人身上?”

    “你是说……。”李立方有些回过味,但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说,明日可能赵师夔会借机把你跟圣上都……那个了,然后把罪过推到你身上,但很有可能,不等赵师夔高兴,史弥远就会来个黄雀在后?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到你跟赵师夔的身上?”

    “按照你刚才猜测的逻辑,我这种猜想也是完全成立的,而且……也更符合史弥远的城府秉性与他的利益。”叶青端起茶杯往椅背上一靠说道。

    “如此那就真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但……。”赵师淳微微皱了皱眉头:“若是明日之事儿像你所猜测的那般,史弥远最终笑到了最后,那么他又该如何给朝廷、皇太后交代?”

    “对啊,皇太后岂不是也会有危险啊。”李立方对于他的姐姐皇太后李凤娘,还是极为关切,所以此刻瞬间是大惊失色,一下子站起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宫里去给李凤娘示警。

    “坐下!”叶青没好气的喝斥道。

    “我……你……。”李立方指着老神在在的叶青,因为赵师淳在场的原因,他显然没办法把一些事情挑明了说,但此刻他的神情跟意思,叶青已然是完全明了。

    “算皇太后瞎了眼了!”李立方在坐下时,还是有些气不过的对叶青哼道。

    “遇到事情就如此毛躁,难怪你到现在户部都还没有梳理顺当!”叶青毫不相让的反击道。

    “别废话,赶紧说事儿,说完了我就进宫。”李立方不耐烦的挥手道。

    叶青放下手里的茶杯,想了下后才正色说道:“即便是明日一切都如史弥远所料,皇太后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危险。”

    “为何?”李立方立刻接话道。

    “圣上若是一旦有了意外,朝堂之上自然要有人能够坐镇才是。史弥远虽然能够镇得住朝堂,但少了宗室与皇太后的支持,他能够完全让天下人信服吗?所以他必然要与皇太后一同共守朝廷,利用皇太后的身份来稳定朝廷、宗室与天下各路,而后在宗室之中选择一位来继承大宋正统。”

    看着李立方跟赵师淳都不在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叶青这才继续说道:“所以如此,宗室之中除了荣国公赵师夔之外,他还跟哪个宗室来往的较为密切,那么就很有可能会从那个宗室中去挑选一个继承大统,而这个人还必须对他史弥远言听计从才行。”

    “那如此一来,吴王跟庆王是绝对给排除了,史弥远要是能够在事后留他们一个全尸就不错……。”李立方一指赵师淳说道。

    “晦气!”赵师淳拍掉李立方指着他的手,冷哼一声道:“若是真有那一天,我跟庆王便从北地领兵南下勤王救驾、清君侧了。”

    “那你应该选择跟庆王北上才是,而不是还留在临安。”李立方在得知皇太后明日不管如何,都不会有危险后,立刻又恢复了轻松,甚至还在继续调侃着赵师淳。

    靠在椅背上的叶青,没理会两人之间的调侃,而是转头对钟蚕说道:“从现在起,不论我这边发生什么,都不需要你过来驰援,而你的任务便是,紧紧盯住史弥远以及其党羽的动向,一直都后日清晨。”

    “那若是真如您所猜测那般,明日史弥远真的要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末将是立刻阻止还是……放长线……。”钟蚕问道。

    “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史弥远不除,朝堂一日难宁啊。”叶青长长叹口气说道。

    而此番表情落在赵师淳跟李立方的眼里,总觉得叶青好像……早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或者是说……是不是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其实他的目标就一直是史弥远,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把圣上跟赵师夔放在眼里呢?

    “那……明日……你看看我们两人能做什么?”李立方指了指自己跟赵师淳,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只要陪叶青聊聊天,好像就完成了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参与感简直是太不强了。

    “烟火为号,信王府起烟火,那么就劳烦两位率群臣赶来救驾。”叶青嘴角浮现一抹阴笑,而后继续说道:“至于该找谁来救驾,该阻止谁来救驾,这些人选就不需要我再帮二位决定了吧?”

    李立方跟赵师淳瞬间恍然大悟,立刻了然的点着头齐声道:“燕王放心,该来的绝对是一个都不会少,不该来的也绝不会来一个。”

1193 雨幕

    庆元四年六月十八,徐寒所驾的马车跟随在另外一辆马车的身后,身上的蓑衣此时早已经完全湿透,迎面扑来的雨水,也让他的视线微微受阻,但依稀还是能够看出来,护卫在当今圣上马车前后左右的十来名兵士,其中既有皇城司的人,也有侍卫司的人。

    车厢里的叶青与谢道清相视而笑,但明显谢道清的兴致要比叶青显得兴奋很多。

    今日和宁门处初见时,谢道清显然并没有想到,今日随同圣上一同雨中游临安的会是叶青,所以即便是当着赵扩跟韩瑛的面,谢道清还是有些掩饰不住自己见到叶青后的惊喜。

    而相反叶青在见到谢道清时,因为早已经知道今日会有人随同的原因,所以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所以谢道清的惊讶、叶青的平静,这一幕自然也会落在赵扩跟韩瑛的眼里。

    随着马车开始从和宁门处驶出,不同于叶青与谢道清车厢里的轻松写意,赵扩与韩瑛的马车里,气氛则是显得有些沉闷。

    “看来叶青早就知道圣上召了谢道清随行,若不然的话,叶青今日刚刚见到谢道清的神情,不该如此平静,就像是在预料之中似的。”韩瑛蹙眉对同样有些紧皱眉头的赵扩说道。

    “看来叶青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若不然的话,绝不会表现的如此平静才是。就连谢深甫都说,叶青跟谢道清是两情相悦,而今两人许久未见,今日一见面,当该是都表现出兴奋与喜悦才是。虽然说叶青已非儿女情长的年纪,但看到喜欢的女子,表现如此平静且丝毫不掩饰,甚至是……。”赵扩皱眉回想着刚刚在和宁门处的一幕分析道。

    “圣上……你的意思是……叶青是故意为之,就是希望圣上知道,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今日会有谢道清陪同?”自从一出宫,韩瑛对于赵扩也便不再像在宫里那般恭敬,自然而然的,两人的关系就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赵扩当初隐瞒身份的时候。

    “不无可能。”赵扩看着韩瑛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而后道:“叶青是何许人也?即便是离开临安多年,但这临安城内恐怕还是有不少他的眼线。这些年来,始终都不曾能够有人成功打压他,就足以证明叶青必然是有他的独到之处。”

    随着马车微微摇晃的韩瑛,看着赵扩那凝重的神情,突然间像是泄了气的皮裘似的,叹口气道:“荣国公赵师夔想必已经有万全之法,加上又有你亲自领他入信王府,我想叶青应该是插翅难飞了。可……可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母后那里怎么办?一旦母后知道了,你就不怕母后训斥你?引得她老人家大怒?”

    “若是事成,大不了是母后狠狠的斥责一顿而已,比起除去一个朝廷大患来说,不足为惧。”赵扩的身体终究还是反应出了内心的紧张,双手不自觉的使劲搓揉在一起道。

    看着明眸皓齿的韩瑛望着他,赵扩也忍不住的叹口气,而后继续说道:“如今更让我担心的事情,并非是在城内,而是在……北地。”

    “北地?”韩瑛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站在你的角度,自然是看眼下的事情。而我哪能跟你一样,那样的话我大宋恐怕就危险了!”赵扩看着有些茫然的韩瑛,笑了下后便解释道:“燕云十六州如今终究是我大宋疆域,叶青若是被伏诛之后,我最担忧的是燕云十六州是否还能够被我们牢牢地掌控在手。北地其他路,如今已然有朝廷的官吏任差遣,倒是不用太多担忧,但燕云十六州若是被金人趁机夺走,对于朝廷而言可就是损失惨重啊。”

    “那……那怎么办?”韩瑛心头一震,但对于这种事情,她内心里还真是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临安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在她看来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大、最重要的事情了,没有什么事情还能够大过于今日即将发生的事情。

    赵扩有些惆怅的再次叹气:“本来我想要秘密差遣庆王叔前往燕云十六州来稳定军心,毕竟庆王不论是跟叶青的关系,还是在北地都有很大的影响力,如此即便是不能够震慑狼子野心的金国与蒙古人,但最起码也能够守住各个关隘,不会轻易被金国或者是蒙古人轻易夺取。”

    “可庆王……如今则是突然北上……。”韩瑛的小脸显得有些苍白道。

    “庆王叔突然一声不响的北上,这其中恐怕少不了叶青的从中作梗。所以眼下,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秘密差遣谁前往燕云十六州去稳定军心。”赵扩越说眉头则是越发紧皱:“庆王叔虽然跟叶青关系不错,但庆王叔向来忠厚且无朝堂野心,不管是父皇在位时,还是我在位后,庆王叔都是毫无私心的在为大宋着想。相反……不管是荣国公赵师夔,还是吴王赵师淳,都绝非是我的最佳人选。”

    “吴王赵师淳之所以晋封吴王,是皇太后为了与叶青联姻而给足了叶青面子,所谓门当户对。但荣国公你不会也信不过吧?毕竟,要不是他的话,你也不可能……。”韩瑛小心翼翼的问道,显然她也没有想到,朝夕相处的赵扩心里,竟然还有如此多的秘密跟防备。

    提起荣国公后,赵扩的嘴角不由浮现一抹冷笑,摇了摇头道:“荣国公的城府太浅了,他之所以会竭力想要打压叶青,完全是因为嫉妒叶青被晋封为燕王,以及他想要效仿赵汝愚成为当朝右相一事儿。”

    “但你是不是忘了,荣国公可是曾经说过,当年宫变之时,叶青其实才是那个叛党,而非是韩侂胄,这一切其实都是孝宗皇帝跟韩侂胄商议好……。”韩瑛眨动着明亮的眸子,有些不可思议的提醒道。

    “你不会天真到真把荣国公所说的当年宫变之夜的秘密当真了吧?”赵扩惊讶的看着韩瑛,神情之间稍显得意之色道:“你想想,他若是不如此说,又如何能够说服我同意动叶青呢?”

    “原来你是……。”韩瑛惊讶的看着赵扩脸上的阴笑,愣了半天道:“你是故意的?其实你是在利用荣国公赵师夔?”

    “朝堂之上哪有愚笨之人,自然,除了荣国公以外。”赵扩感慨道:“若是我主动提出打压叶青,你猜荣国公赵师夔会不会因为他的朝堂野心,而向我提条件?若是他让我许以他右相的差遣,我岂不是便陷入到了被动之中?何况,我是大宋朝的皇帝,若是主动去打压一个有功之臣,而且还是叶青这种地位的臣子,天下人如何看我?朝堂百官又会如何看我?会不会因为打压叶青一事儿,从而使得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呢?”

    “所以……。”韩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扩,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曾经跟自己在临安城偷偷害羞牵手,而后逛遍整个临安城的那个少年:“所以即便是今日事成之后,你也不会……也不会嘉赏荣国公?”

    “非但不会嘉赏,而且若是迫于形势,我还需要惩治荣国公为叶青报仇,甚至是平反来安北地的军心与民心,毕竟啊,我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够在北地替代叶青,但叶青……又不得不除掉,否则的话,我这个皇帝睡得不踏实啊,每天都会担忧叶青会不会谋反啊。”赵扩有些无奈,朝堂之上跟他继位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而当继位后,也才发现,原来当皇帝真的没有一点儿快乐可言。

    朝堂在赵扩的眼里,就像是一个野兽出没的山林一样,而自己虽然是掌管这山林的人,但却是需要让这些在山林中的野兽,必须老老实实的呆在山林上听自己的话才行,一旦有野兽越过界线想要下山伤人,或者是挑战自己的权威,那么自己就必须除掉这头野兽,以此来震慑其他野兽。

    “可若是你真的担忧北地的安稳,叶青一旦被伏诛,此事儿显然无法隐瞒很长时间,万一那时候在北地的叶青心腹……。”韩瑛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赵扩今日所袒露的一切,在之前可是完全没有提及过,若不是今日赵扩说出来,她完全想不到,赵扩竟然考虑的如此长远,而且看样子,显然已经在心里谋划了很久很久才对!

    “兵部尚书钱象祖跟吴王赵师淳,已经带着我的密旨于今日启程北上了,而户部尚书李立方,也已经在今日启程前往淮南路,包括谢深甫……也在今日要前往济南府。”赵扩双眼开始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韩瑛则是在赵扩提到谢深甫的时候,不自觉的向身后望去,神色有些紧张道:“万一现在谢道清不自觉的把谢深甫要去济南府的事情,说给叶青听的话该怎么办?”

    “对于叶青而言,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就算是他现在知道了,但他现在……只要我不点头,他能离开吗?他又能够做什么?”赵扩冷笑着说道。

    而马车的速度也开始缓缓的慢了下来,韩瑛突然掀起旁边的车帘向外看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待认清楚旁边的建筑物,并非是去往寺院时,扭头看着赵扩震惊道:“马车是直奔信王府?”

    “马车是直奔信王府啊。”就在韩瑛意识到马车直奔信王府的前一刻,后面马车里的谢道清,也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叶青说道。

    “也许……圣上准备在信王府宴请你这个媒人呢?”叶青神情依旧是很轻松,笑看着谢道清回答道。

    “但……不是说好了先去寺院许愿吗?而后还要坐船赏雨,韩瑛说圣上还要亲自抚琴……。”谢道清皱眉,有些不解的说道。

    “可能圣上没有带琴呢。”叶青随着马车有节奏的摇晃着,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道:“外面雨势越来越大了,或许不是一个适合许愿的好时机,也可能圣上已经许愿完了吧。”

    “早知道今日

    雨势会变得如此之大,就该请圣上下旨,晚几日前往济南府才是。”谢道清蹙眉,神情显得有些不高兴以及担忧道。

    叶青依旧是神情平静,不动声色的问道:“令祖父去济南府做什么?”

    “不知道,昨日里韩瑛来府里告知我今日随行他们游临安时,鬼鬼祟祟的跟祖父偷偷说的,若不是祖父在韩瑛离去后收拾行囊,以及让下人备车时,我还被蒙在鼓里呢。”叶青的瞳孔不自觉的微微收缩了下,然而谢道清显然是并没有察觉到,脸上写满了对谢深甫的担忧道。

    “今日府里可曾有人去见过你祖父?”叶青依旧不动声色问道。

    谢道清依旧是毫无所觉,有些闷闷不乐道:“嗯,今日一早祖父出门,禁军几个统领还赶来相送,在大厅内关起门来嘀咕了好久,然后祖父才启程的,只是那时候雨势还没有这么大。”

    谢道清话刚刚说完,叶青就立刻敲了敲车厢,而后声音有些低沉的对徐寒说道:“到了信王府后,立刻命种花家军入城,不论是什么方法。”

    “是,末将知道了。”徐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到地方了。”

    谢道清虽是一头雾水,但此时的她也并没有多想,更不可能会想到,在今日这颇有诗情画意的雨天中,竟是处处都透着丝丝杀机与诡异。

    走下马车的赵扩此时神情已然恢复正常,面带着微笑在卫泾手撑的巨大油纸伞下,与韩瑛一同步入信王府。

    叶青与谢道清跟随在身后,而随行的十来名宫里的侍卫,也在叶青等人进入后,便快速的把信王府那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关上。

    听到身后传来响声的谢道清,不自觉的回头望去,有些好奇为何要这么快就把大门关上。

    赵扩回头,看着面色平静的叶青,心头微微一惊,叶青的平静与轻松,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本以为当王府大门关上的一刻,自己回头时,叶青的神色无论如何都会出现一丝紧张才是。

    但此刻的叶青浑然不觉,神色平静、气度从容,手里的油纸伞此时刚刚收起,正笑着对谢道清说道:“好久不曾来过此地了,如今故地重游,倒是心头颇有感慨啊。”

    “燕王以前常来这里吗?”赵扩的神情快速的恢复正常,笑着对叶青问道。

    “谈不上常来,但也对此颇为熟悉。”叶青与赵扩并肩行于走廊内,而韩瑛已经开始着手让宫女、太监在后花园的廊亭内,开始布置茶水点心等物。

    叶青只字不提为何会直接前往信王府,而且神色也是极为的平静与放松,如此反而让旁边的赵扩显得有些紧张,时不时的快速张望下四周。

    “因为钟晴的关系,所以对这信王府谈不上熟悉,但也谈不上陌生。”叶青主动开口说道:“不过如此好的宅院一直空着,也确实有些浪费,大学士阎克己果然是有眼光啊。”

    “这么说来,燕王对于大学士看上了这座宅院,并没有意见?”赵扩不自觉的开始由主动变被动,虽然两人行于走廊内,叶青还是微微落后他半步跟随在后,但此时那种无形的氛围,已经悄悄在改变。

    “只能说明阎大人眼光独到,这里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啊。不过如今阎大人身为皇亲国戚,自然是住得。若不然这宅院一直空着,岂不是有些暴殄天物。”叶青同样是神色从容的打量着四周说道。

    时不时有宫女、太监来回走动,但一个个都是低着头,显得行色匆匆。

    后花园内雨天的关系,姹紫嫣红的花瓣以及不远处的几株有年头的树木,此刻在雨天显得是生机勃勃,看起来比平日里要显得宁静了很多,让人的心绪不自觉的感到一阵舒坦。

    焚香炉里升起淡淡青烟,檀香的味道渐渐在湿润的空气中蔓延,率先坐下后的赵扩,望着廊亭外的雨幕,耳边响彻着连绵不绝的雨滴声,微微叹口气后问道:“燕王如今可以给朕解释一下了,为何蒙古人要带回那么多典籍?是仰慕我大宋文化,还是别有他意?”

    “圣上圣明,果然是瞒不过您。不错,蒙古人索要如此之多的典籍,是因为想要用作他处。”叶青即便是此刻在赵扩的下首坐下,但整个人俨然依旧是廊亭内的焦点一般,不管是旁边的韩瑛还是谢道清,不自觉的都会第一时间率先望向叶青,而后才会看向赵扩。

    微微沉吟了下,叶青看着赵扩那张依旧略显稚嫩的脸庞问道:“圣上可知道吐蕃在何地?”

    “知道,但……如今好像与我大宋之间并无多少往来。而且朕记得……。”赵扩仰头想了下后道:“朕记得你曾经在奏章中提及过,如今虽然称之为吐蕃,但诸侯割据、矛盾颇多,各个部族之间常会发生冲突。”

1194 雨下个不停

    外面的雨势似有越下越大之势,史弥远独自一人坐在书房,目光紧紧盯着眼前香炉里快要燃尽的一根香,随着香头的最后一截香灰无声的掉落进香炉里,那原本袅袅升空的青烟,在香头处瞬间变得有些混乱。

    而就在此时,书房门口处也响起了敲门声,下人恭敬的走进,站在书房门口沉声道:“老爷,夏将军回话,荣国公赵师夔出发了。”

    “好,下去吧。”史弥远静静的望着眼前的香炉说道,里面的香此时也燃尽了最后一缕青烟。

    随着下人缓缓把门带上离去,坐在椅子上的史弥远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原本凝重的神色也变得微微轻松了一些。

    过了片刻后,史弥远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起身便往书房外走去,而此时在书房外面,俨然已经站着数十名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在听候差遣。

    “去新安郡王府。”史弥远夺过下人在身后撑起的油纸伞快步向外面走去。

    随着史弥远率先离开,数十名顶盔掼甲的兵士立刻冒雨紧紧跟随在史弥远的身后,雨水使得兵士身上的盔甲格外的明亮,甚至是在雨天看起来且多了几分肃杀、凌厉之意。

    府门外的马车显然早就在等候史弥远,随着史弥远坐上马车后,连同原本就一直在府门外的其他兵士,共一百多人的队伍,开始护送着马车驶离史弥远的府邸。

    大雨让整个临安城显得格外朦胧,但不知为何,今日的临安在大雨中却是显得少了几分诗情画意,反而是朦胧之中处处都透着杀机重重的味道。

    街道上的豪奢马车大部分都有兵士护卫,而禁军今日也比往常要多了不少,从而也使得因为雨天而显得冷清的街道,在这个时候显得更加寂寥。

    一连数日的雨天,显然让临安的百姓赏雨的**开始降低,各条街道、小巷之上,也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充满了感受下雨天的窈窕身影与翩翩公子。

    大部分的百姓显然都喜欢在雨天聚集于酒馆、茶肆,而在临安城有威望、有钱有势者,此时要么是在家里与好友谈天说地,要么便是在风月场所与佳人你侬我侬。

    赌场这几日的生意同样是最为红火,从而也使得一些想要轻松赚的一些意外之财的百姓,要么是倾家荡产,要么是内心之中后悔不已,要么是面红耳赤的东借西凑,想要把今日输掉的赌资捞回来。

    一家不大的酒馆屋檐下,钟蚕无声的蹲在墙角避雨,而连同他一起避雨的,则是一条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大黄狗,一人一狗在屋檐下,已经是不知不觉的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

    蓑衣人的脚步声打断了钟蚕与大黄狗的僵持对视,一人一狗几乎是同时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头儿,史弥远出府了,目的地是……新安郡王府。”一名种花家军的兵士,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对钟蚕说道。

    “查出来昨日里秘密抵大新安郡王府里的马车中是何人了吗?”钟蚕依旧是蹲在屋檐下问道。

    “还没有,时间太短,不过估计也快了。”种花家军兵士说道。

    “继续查。”钟蚕挠挠头,而后想了下道:“暂且不必理会史弥远,还是命兄弟暗中紧守信王府那一坊之地,告诉他们,谁若是事前暴露了行踪,脑袋给他拧下来。”钟蚕继续蹲在屋檐下说道。

    酒馆的左首不远处,便是通往信王府坊地的一条最为宽敞的街道,所以若是如叶青所猜测那般,史弥远真的会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那么就应该是从这里进入信王府才是。

    “好,我知道了,那你们兄弟二人继续赏雨。”种花家军兵士看着一人一狗,调侃一声后便立刻撒腿就跑。

    “狗也比史弥远忠诚,你懂个锤子你!”钟蚕根本没打算去追打调侃他的兵士,但嘴上还是不能落人后。

    朦胧的雨幕使得种花家军兵士的身影快速的消失在天地之中,一人一狗不自觉的竟然是同一时间一起伸了个懒腰,只是当钟蚕想要跟大黄狗套近乎时,伸完懒腰的大黄狗则是默默的瞟了一眼钟蚕,而后调了个头,以屁股对着钟蚕再次懒洋洋的趴下继续赏雨。

    新安郡王的府邸处,百十名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在门口整齐的一字排开,史弥远的马车停在府门前的正中央,而此时在新安郡王的府邸门口处,赫然已经站着三个男子。

    新安郡王赵士诚、舒王赵师意,以及赵师意之子赵贵诚,不等史弥远走下马车,在马车刚刚停下后,便立刻在其父赵师意的眼神示意下,手撑油纸伞向着史弥远的马车奔去。

    赵贵诚整个人完全暴露的大雨之中,手里的油纸伞则是完全罩在史弥远的头顶为其遮风挡雨。

    史弥远也不客气,只是回头微微对赵贵诚点点头后,便向着向他行礼的赵师意以及赵士诚二人走去。

    简单的寒暄之后,三人便在主人新安郡王赵士诚的引领下,向着府里的前厅走去。

    在几人随着赵士诚进入到新安郡王府时,郡王府里的女主人唐婉,此时则在偏厅里神色忧虑的偷偷打量着几人。

    昨日里舒王与其子赵贵诚突然悄悄抵达临安,已经让他们夫妇是心头大吃一惊,而今日,竟然连史弥远都亲自跑到了自己的府邸,身为女子天然的直觉,瞬间就让唐婉意识到,如今这一切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寻常。

    新安郡王赵士诚虽然在含笑招待舒王赵师意,以及当朝左相史弥远,但内心里此刻则是七上八下、忐忑至极。

    昨日里舒王悄悄抵达临安后,便让他们夫妇感到了一丝丝的不寻常,甚至是因为舒王赵师意的到来,让赵士诚、唐婉夫妇昨夜里一宿都没有睡好。

    而今日一早,舒王甚至都没有打算进宫,或者是禀奏朝廷他到达临安的消息,反而是一早就告诉他们夫妇,今日左相史弥远会来府里看望他们父子。

    因为舒王赵师意辈分的缘故,使得唐婉夫妇也不得不恭敬有加的笑脸迎人,显然身为宗室小辈的他们,还无法去询问赵师意此次悄悄来临安的目的。

    但不管如何,在史弥远驾临他们郡王府后,赵士诚、唐婉夫妇的心头就像是被放置了一块千斤巨石一般沉重。

    不同寻常甚至是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氛,在新安郡王的府邸里缓缓蔓延,赵士诚笑容满面的招呼真正的稀客、贵客史弥远坐于上首,而后趁着史弥远与赵师意、赵贵诚父子寒暄之际,随口找了个借口快步退出了前厅。

    快步走进偏厅,就看到一脸担忧的唐婉正望着他,心头沉重的夫妇二人互望一眼,如今就是再迟钝,也都已经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舒王赵师意父子秘密来到临安一事儿,绝非寻常之事儿。

    “夫人……。”赵士诚有些手足无措,脸上更是写满了惊慌与忐忑。

    自从唐婉嫁给他后,这个郡王府里的上上下下,几乎都是靠唐婉来打理,而他赵士诚,也不自觉地渐渐开始凡事都要依赖唐婉来做决断。

    而唐婉也总是能够把府里的上下打理的顺顺当当,最重要的不管任何事情,不管是人前人后,还都能够给足赵士诚这个新安郡王颜面,使得不管是在整个新安郡王府内,还是他们的亲朋好友间,新安郡王都有着十足的存在感与颜面。

    “朝廷与圣上显然不知道舒王已经来到临安……。”唐婉蹙眉直奔疑惑说道。

    “不好说啊。”赵士诚两手一摊,有些诚惶诚恐道。

    “夫君此话何意?”唐婉有些莫名道。

    赵士诚想了下后,便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刚刚我与舒王府门外迎候左相,左相竟然是带了足足有上百人的兵士,而且这些兵士并非是禁军,是宫里殿前司、侍卫司的打扮,一个个顶盔掼甲、杀气腾腾的气势,莫不是临安城又要发生什么大事儿不成?”

    唐婉心头一震,甚至是整个人都感觉到有些眩晕,一把抓住赵士诚的说急急问道:“夫君可以肯定,绝不是禁军?”

    “绝不是什么禁军,殿前司、侍卫司的人,我又不是不认识,又不是从来没有去过宫里。”赵士诚笃定的说道,而后想了下后道:“夫人,你看会不会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所以才会有殿前司跟侍卫司的人跟随在左相左右?”

    唐婉立刻否定的摇着头,双眼有些放空,喃喃道:“绝不是这般简单,若是这般简单的话,那么就不该是左相冒雨前来拜访舒王了,该是舒王冒雨去左相府里拜访左相才是。”

    赵士诚不自觉的叹口气,唐婉说的确实有道理,虽然舒王赵师意也是宗室的王爵,但久不在临安,而且史弥远如今在朝是位高权重,舒王即便是身份再高贵,也不可能让史弥远来冒雨

    主动拜访他才是,何况舒王父子还是悄无声息的抵达临安呢?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会有什么隐情了。

    “那眼下……以夫人之见,我们该怎么办?”赵士诚也知道今日事情的严重性跟诡异之处,但不管如何,还是多少有些侥幸心理,自然是希望不管临安要发生什么大事情,最好不要牵连他们夫妇就好。

    可如今,自己不去找事儿,但架不住事儿找上门来。

    跟舒王同是宗室,而且舒王比他还高一辈,来到临安后便第一时间来到他新安郡王府,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夫妇都没有半点理由可以拒绝。

    唐婉则是依旧紧紧抓着赵士诚的手不放,神情显得极为凝重跟认真,看着忐忑不安、诚惶诚恐的赵士诚,语气平静的说道:“眼下恐怕只有求助于燕王了。”

    “求助燕王?这……。”赵士诚愣在了原地,脑袋有些短路,疑惑道:“这……这事儿跟燕王又有何关系?”

    唐婉看着赵士诚身上写满了拒绝二字,不自觉的叹口气,虽然他们夫妇与燕王叶青之间的关系,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私交,但最起码燕王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加害他们夫妇二人,甚至还曾经三番五次的帮过他们夫妇。

    即便是前几年,赵士诚想要在朝堂之上再进一步一事儿,叶青最终并没有帮上忙,但不管如何说,叶青对于他们夫妇还是善意多过恶意。

    而且前几年赵士诚之所以没有在朝堂之上更进一步,并不是叶青的过错,而是因为赵士诚打心里有些害怕叶青,十分抗拒跟叶青打交道,所以才不愿意有求于叶青。

    再次叹口气的唐婉,望了一眼窗外的雨势,以及偏厅的门口后,拉着赵士诚的手又往里走了几步,而后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夫君难道就不觉得,舒王之所以来临安,以及左相主动来咱们府里拜访舒王,会跟燕王被赐封一事儿有关吗?”

    “你是说……?”赵士诚反抓住唐婉的手惊讶道。

    唐婉低头看了一眼赵士诚那有些冰凉的手,缓缓道:“我大宋立国以来,想要封王何其艰难?荣国公赵师夔到如今虽然深受圣上信任与重要,但不还只是一个国公?而燕王还并不是宗室,但却因为在北地的不世功绩被赐封为燕王,夫君难道不觉得,如此会惹得其他宗室因而嫉恨叶青吗?”

    “这些……这些终究是圣上的事情,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舒王已经是王……。”赵士诚脑子里开始有些混乱与烦躁。

    其性格与处世之道,向来信奉独善其身,而唐婉也对她夫君这一点儿感到很欣慰,最起码赵士诚那点轻薄的野心,不会给他们夫妇带来朝堂的打压以及灭顶之灾。

    但显然并非是所有的宗室都能够做到向赵士诚这般,信奉独善其身之道,显然也有人蠢蠢欲动、对朝堂是野心勃勃,特别是有了赵汝愚这个前车之鉴后,其他宗室自然是想要明里暗里的争相效仿。

    “舒王是王爵,但左相并非是王爵。”唐婉继续解释道:“如今左相跟舒王纠缠到了一起,而且荣国公跟左相之间又是走的很近,这还不明显吗?”

    “夫人的意思是……。”赵士诚思索了下后,有些试探道:“你是说左相跟荣国公也想要封王?所以他们才会拉拢舒王来帮他们?那他们找庆王或者是吴王岂不是更好、更直接……。”

    唐婉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对于自己的夫君到现在还不开窍,内心真是充满了无奈,耐着性子解释道:“吴王赵师淳虽然也是人选,但夫君别忘了,吴王不过是才刚刚被赐封王爵不久……。”

    “那庆王岂不是更为合适?不管如何说,如今也是圣上的皇叔……。”赵士诚显得有些理直气壮道。

    唐婉无奈的抽手拍打了下赵士诚,继续说道:“你啊,真是不开窍!你也不想想,庆王是宗室哪一支?荣国公赵师夔、舒王赵师意又是哪一支!所以庆王会支持荣国公吗?”

    看着赵士诚又要反驳,唐婉却不给他机会道:“不错,吴王是你们这一支,可别忘了,吴王赵师淳跟燕王的关系,那可是要跟燕王联姻的,是皇太后的懿旨所赐。”

    唐婉无可奈何的看着赵士诚,虽然他们名义上都是宋廷宗室、都是太祖子嗣,但在宋廷宗室之中,还是不自觉的会被分成太祖长子赵德昭一脉,以及次子赵德芳一脉。

    而自孝宗皇帝起,便是由秦王赵德芳这一脉继承朝廷大统,所以庆王之所以要比其他人显贵,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赵师淳也好,赵师夔也好,之所以多年来都一直是国公之爵,跟这个自然是分不开关系。

    至于舒王赵师意,完全是因为太上皇刚一继位后,为了避免宗室之间形成肉眼可见的裂痕、明确的分成两派,才赐封赵师意为舒王,目的便是为了让偏安之后所剩不多的宗室能够如同一家人。

    就在赵士诚、唐婉夫妇合计着要不要把府里的事情告诉燕王叶青时,临安城各个城门口,一群蓑衣人开始快速的进入临安城。

    三婶酒馆内,一名禁军熟练的跑进酒馆,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禁军统领卢仲与吴贵所在的角落,看着两人桌面上只有一个酒壶,禁军微微有些吃惊,往常两人可是每次几乎桌面上都已经摆满了大半酒壶,就是为了向其他客人显摆他们的海量,但今日不知为何,竟然是只有一壶酒,而且还没有喝完。

    “两位大人,各个城门口开始出现一些不明身份的蓑衣人,要不要盘查下他们的身份?”禁军尽职尽责的问道。

    卢仲翻了翻眼睛,看了一眼低头闻酒的吴贵,不屑道:“作死啊?那是你得罪的起的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不会?就当……从你眼前过去的是正在下的大雨不就行了?”

    “得嘞,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告诉那些老兄弟们……。”禁军讨了一杯酒后说道。

    “放心吧,他们比你心中有数,早就不知道蹲在哪个墙角避雨去了,你还是省省吧,坐下喝几杯再说也不迟。”吴贵抬起头对跟他们岁数相差不多的禁军说道。

    如今的禁军之中,年级最轻者也要近五十岁了,而一些想要在禁军之中混资历的商贾子弟,则是根本不会出现在禁军之中,甚至连每月的俸禄也都不要,所以也就成全了如今的禁军在老弱病残越来越多之余,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但饷银却是因为人数的锐减,以及商贾子弟的“奉送”,比叶青为禁军都头时要多了很多。

    蓑衣人如同蝗虫一般,开始从各个城门处进入到临安城内,而此时的临安城内,在雨势越来越大之下,几乎所有的禁军就如同是潮水一般快速的消失在了临安城的各个角落。

    大街上的蓑衣人如同一条条流动的小河流一般,从高空中俯瞰,便能够看出来,显然他们都是在有预谋的向着同一个方向聚集。

    荣国公赵师夔在进入信王府坊地之时,不由自主的掀开车帘望向车外的雨势,一家不大的酒馆门口,一个身披蓑衣的百姓,与一头懒洋洋的大黄狗,正相顾大眼瞪小眼。

    画面虽然谈不上多么的富有诗意,不过此刻在赵师夔看来,那匆匆一瞥的人与狗颇为和谐、悠闲的画面,倒是让他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得到了微微的舒缓。

    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对于那一人一狗的不屑笑意,心里不自觉的感慨着,显然作为一个愚笨无知的百姓,有时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那一人一狗在平静的屋檐下避着雨,恐怕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接下来即将会发生一些让他们无法想象的到的事情。

    而这些事情,却是与他们毫无任何关系,对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善,更不会影响到他们原本就拮据的生计。

    显然不管朝廷发生什么重大要事,于他们的那个世界而言,既不会变好,也不会变坏,所有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不过是一个如同蝼蚁的百姓,无法影响这世界的变动与不变,而这些,一直以来都是由高高在上的“人”控制着变化与不变。

    赵师夔的马车与数百名兵士缓缓进入坊地,脚下的雨水在被无情的践踏后,又快速的恢复原有的样子,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像是那懒洋洋的正在避雨的一人一狗。

    信王府里如今依旧平静,淡淡的丝竹乐声与雨水声混合在一起,变异的诗意与一丝诡异同样是混杂在一起,使得信王府里的气氛在压抑窒息之中又透着一丝丝的和谐之道。

    一个用来计算时间的漏刻被置放在廊亭的一侧,赵扩的心绪有些心神不宁,甚至就连这凉爽的雨天,都不自觉的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冷意,时不时的随着一阵微风挟裹雨沫飘进廊亭内,赵扩的身体不自觉的都会瞬间起一层鸡

    皮疙瘩。

    “燕王以为,朕的朝堂该如何改制才是?”关于蒙古国征伐吐蕃的话题,让赵扩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君权神授四个字,也像是印在了赵扩的脑海里,但不管如何,此时的他还是极为佩服叶青。

    所以,他很想知道,如今宋廷的朝堂之制,若是叶青为相的话,他是会尊崇太祖遗训继续重文轻武之外,而后撤除一些腐朽的衙署,还是说继续沿用如今的这一切。

    君权神授虽然与家天下颇为接近,但还是存在着一些质的差别,当华夏民族的正统,可以用那些典籍来得以认定赵宋的正统之后,少了神这一个可以节制以及可以助其巩固自己皇权的利剑外,又该如何用典籍或者是其他办法来巩固自己的皇权。

    叶青嘴角带着随和的笑意,使得他在赵扩的眼里,往往会让赵扩产生一些想要亲近的错觉,甚至在这段时间里,赵扩一直都不自主的暗暗问自己:如此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少了叶青之后,自己的皇权真的就能够稳固吗?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完美无缺的制度,毕竟,再完美的制度都需要由君来执行才是。一个英明的君王,即便是拥有一个不完美的朝廷之制,他也能够创造出一个强盛的时代来。而若是一个昏聩的君王,即便是给他多么的完美的制度,盛世太平的景象也不见得就会因此而到来。”叶青望着外面的雨,想了下后继续道:“汉时三公九卿、魏晋以来九品中正制,隋唐之三省六部,而我大宋虽沿袭三省六部之制,不过如今已然是面目全非。但不管是哪一个,在合适的时期遇到恰当的君王,无论如何还都会擦除火花,创造出一个真正的强盛时代出来。朝堂的瓦解与崩溃、君王的更迭与替代,人们往往会把罪责归咎于制度的缺陷与不完美,但何尝不是君王躺在了先辈的功劳簿上,而后以一己之力主动瓦解了一个传承的制度?”

    赵扩静静的听着,暗暗的记着,叶青也不着急,继续缓缓说道:“华夏民族最为人道的便是汉唐之盛世的令人向往,而在他们的盛世到来之前,都有一个极为相同的特点。”

    “是何特点?”赵扩的神情在此时显得极为专注与认真。

    “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叶青看着赵扩认真的神情,继续说道:“无论是汉还是唐,都曾经做过什么?在没有足够的国力与实力之前,都曾经受到过外族武力欺压,以及不得不屈辱的用和亲来换取短暂的和平。但也正是因为这些屈辱,让汉唐不得不时刻鞭策着自己,一定要变强变大,不单要赶走蛮夷的肆意欺压与掠夺,而且还要征服他们,让他们成为华夏疆域的一部分!而我大宋,如今……有堪比刘彻、李世民那般雄心壮志的英武君王吗?”

    赵扩一时之间面对叶青的目光,竟然是下意识的想要躲避,而叶青的目光,此时就如同两道利剑一样,直指他心里的那些根本算不上雄心壮志的小心思。

    相比于赵扩内心下意识的躲避叶青的目光,韩瑛跟谢道清则是神情瞬间变得极为紧张,一时之间目光担忧的来回游走于叶青跟赵扩身上。

    叶青言外之意,显然是在否认赵扩有此能力与野心,而且刚刚所提的所谓的被外族的欺压与屈辱,显然宋廷也曾经一样没落下,甚至比起汉唐皇室所受的屈辱来,宋廷所承受的屈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若是说汉唐在某一历史时期,君王都最终知耻而后勇的造就了一个强大是盛世时代,那么如今……赵扩知何为知耻而后勇吗?赵扩可有如同刘彻、李世民那般的雄心壮志,想要也在此时造就一个大宋朝的强盛时代吗?

    叶青的目光略带挑衅的看着赵扩,就像是在问赵扩,你有这样的野心吗?你有这样的能力吗?你知道宋廷偏安一隅前,受到的屈辱有多凄惨吗?

    廊亭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廊亭内的气氛则是越来越压抑,谢道清跟韩瑛,紧张的看着叶青与赵扩,两人都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那砰砰砰,相似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跳声。

    此时的叶青,好像并不满足对于赵扩的反应,也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君臣的身份,嘴角的笑意越发显得不屑,看着赵扩继续淡淡道:“我从你身上,没有看到丝毫你想要让大宋朝强盛的野心与勇气,也没有看到丝毫,你想要为徽钦二帝雪耻的决心。从你的眼睛里,我只看到了你想要让你的皇权更为稳固,如何不被他人篡夺,你只想到了如何去打压所谓功高震主的臣子,你被其他官员蒙蔽了双眼,根本不知道你坐上大宋朝的皇位后,你身上的责任与义务是什么!”

    “能够成为大宋朝的皇帝,只能说明是你赵扩命好,投对了胎而已,并不能证明你赵扩就比其他人聪明,你有能力成为为大宋朝洗刷耻辱、开疆扩土的英明君王。如今已是庆元四年,也就是意味你赵扩已经继位四年,可这四年里你都做过些什么?你想过如何让大宋走向强盛吗?你想过如何来复仇金人吗?你想过我大宋的外患有哪些?你想过我大宋除了金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会对大宋构成威胁?你想过自杞、罗甸为何能够独立于我宋疆之外吗?你想过把大理纳入大宋版图吗?你想过蒙古人一旦一统吐蕃后,他们接下来就会与大宋为敌吗?你想过你要靠什么御敌吗?”

    赵扩的脸色此时变得一片煞白,难以置信的望着叶青,空白一片的脑海里,久久回荡着叶青的那一个个问题。

    更令他感到震惊,甚至感到恐惧的是,此时的叶青依旧是面色平静,但他却是丝毫感觉不到,叶青如今把他当成一个君王在对待,感觉就像是在训导自己的儿子一般在不留情面的训斥。

    韩瑛跟谢道清面对叶青那一个个如同刀子刺向赵扩心口的问题,此时已经像是石化了一样,如今的两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甚至她们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原本还其乐融融的君臣二人,为何就突然之间,一下子变成了眼下这般剑拔弩张的场面!

    廊亭内赵扩、韩瑛、谢道清三人呆若木鸡,而叶青则是一边悠然赏雨,一边斟茶自饮,望着廊亭外的深邃目光,不知不觉地变得有些惆怅。

    廊亭外雨势依旧,叶青那越发低沉的声音,在呆若木鸡的三人耳边,继续缓缓响起:“华夏民族一路走来,几乎都是在外族的欺压之下,一步一个脚印缓慢成长起来的。以前是如此,现在是如此,以后的华夏民族,同样还会受到外族的欺辱,甚至屈辱之程度毫不亚于靖康之耻。但不管如何,华夏民族从来没有真正的被人打倒后就此消亡,总是能够在最后一刻再次坚强的站起来,哪怕是千仓百孔、岌岌可危,但从来没有彻底被消亡。正是因为华夏民族的不屈不挠以及那顽强的意志,才使得我们一直都能够延续着华夏民族的传统,一代一代的传递下去,并因此而感到骄傲。”

    叶青回头,嘴角的笑容此刻显得有些苦涩,赵扩、韩瑛、谢道清依旧是呆若木鸡,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叶青在他们的眼里,显得是那么的无助与凄凉,甚至是从他的身上,隐隐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壮。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我叶青何尝不想让大宋朝在这个时刻,也迎来一次如同汉唐一般的盛世时代?但仅仅凭借我一人,可能吗?显然不能,显然我需要你这个皇帝的支持,需要你我君臣之间毫无条件的信赖,也许只有这样,你我君臣才能够真正的创造一个属于大宋的强大时代!”

    “所以,你赵扩敢吗?敢去让自己的未来功绩比肩刘彻、李世民这样的英明君王吗?”叶青扭头看着赵扩不屑的问道。

    赵扩动了动嘴唇,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叶青的话语,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那个自信去比肩。

    看着面色苍白,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的赵扩,叶青缓缓起身背对赵扩、韩瑛、谢道清三人,双臂展开像是要拥抱整个天与地,沉声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赵扩、韩瑛、谢道清的瞳孔仿佛在不断放大,而叶青那高大的背影,此时在他们眼里,就像是遮盖住了整个天地一样,那种强大的豪情之气挟裹那睥睨天下的气势,让赵扩三人恍然之间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而就在此时,卫泾则是一身蓑衣的突然跑了过来,打破了廊亭内寂静。

    “圣上,荣国公赵师夔前来救驾。”卫泾跪在雨地里说道。

    赵扩刷的一下抬头,看向缓缓转过身的叶青,只见叶青此时依旧是面色平静、神态从容,目光扫了一眼放在廊亭内的漏刻,竟然是微笑着淡淡道:“比我想象的晚来了一刻。”

1195 雨一直下

    赵扩显然并没有想到,叶青竟然已经知道了今日带他来信王府的目的,神情显得极为震惊的看着从容不迫的叶青,赵扩的心开始不由自主的往下沉。

    “你早就知道了?”赵扩不由自主的张嘴问道,随即也缓缓站了起来。

    韩瑛神色凝重,内心同样是沉重无比,叶青云淡风轻的表现就足以说明,赵扩今日精心设计的这一切,其实早就已经被叶青知晓,而若是再联想刚刚叶青在赵扩面前说的那番话,此时的韩瑛瞬间有种不寒而栗、头皮发麻的感觉!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八个字在韩瑛的耳边不停回荡,连太祖若都不放在眼里,甚至期望有一名雄才大略堪比刘彻、李世民的君王,而刚刚又否决了赵扩有堪比刘彻、李世民的野心与能力,那么整个大宋朝廷,除了他叶青之外,还有谁有这样的雄心抱负?还有谁有机会有能力堪比刘彻、李世民!

    相比较于韩瑛的神色凝重,谢道清此时则是显得极为的紧张跟迷茫,她完全不清楚,今日原本是君臣游玩的闲情逸致,为何就突然之间演变成了眼前这幅剑拔弩张的场景。

    叶青看着震惊的赵扩,缓缓迈步靠近赵扩,但不等他靠近,韩瑛一个箭步便抢先挡在了赵扩的前头,伸开双臂护着身后的赵扩,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的颤抖。

    “燕……燕王……你……你想要干什么?”韩瑛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知道吗?你这是谋反,是是是……大逆不道。”

    她从来没有想过,面对一个人竟然能够给她一种,像是面对排山倒海的滔天巨浪似的那么巨大的压迫感,整个人在廊亭内,不由自主的被叶青身上那股气势,挤压的不自觉的带着身后的赵扩连退了好几步。

    叶青在距离张开双臂的韩瑛面前缓缓停下,脸上依旧是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后视线略过韩瑛那张充满了紧张的苍白脸颊,看着雨地里跪着的卫泾,缓缓道:“让赵师夔进来吧。”

    卫泾抬头,满眼杀气却被雨势所模糊,但看着被韩瑛护在身后的赵扩,扭头冲他点点头后,便立刻领命往外跑去。

    随着卫泾离开,叶青仰天长吁一口气,而后缓缓道:“孟子曰: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杀人者人恒杀之,谋人者人恒谋之。圣上可知道,当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其实别人也在算计你。怎么?难道现在真要躲在一个小姑娘的身后,连面对我都不敢面对了吗?”

    “朕有何不敢?”赵扩伸手缓缓推开身前的韩瑛,深吸一口气说道。

    没有理会韩瑛那担忧紧张的神色,赵扩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说,在卫泾来之前,叶青那番问他可有雄心比肩刘彻、李世民的话语,还是激起了他赵扩的要强之心。

    面对着赵扩推开韩瑛与他面对面相立,叶青深邃的眼眸中竟然是闪过一丝赞许,而这丝赞许虽一闪而过,但依旧还是被赵扩以及韩瑛捕捉到,甚至韩瑛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的视线出现了错觉。

    “不错,肩头上还算是有一份担当,不算是太让臣失望,如此也就不枉今日发生的这一切了。”叶青干脆直接赞许着赵扩道。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原本还有些紧张的赵扩,此刻因为叶青的从容不迫,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但他很想知道,叶青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想要联合赵师夔对他动手了。

    “我什么时候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发生的一切,能够让你认识到,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足够。若一个君王,都无法明辨是非,分不清楚谁忠谁奸,这不单是他一个人的悲哀,更是整个天下百姓的悲哀。”叶青双手背后,不远处开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叶青叹口气后继续道:“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不代表别人就不会算计你。你信任赵师夔,但赵师夔值得你信任吗?”

    “谁说朕信任他了?朕难道就不能利用他来对付你,然后让他做朕的替死鬼?”赵扩冷笑一声,嘴角也扯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还有呢?”叶青淡淡的问道。

    “难道这还不够吗?只要朕除去你这个心腹大患,再以赵师夔给天下人做个交代,朕岂不是照样能够平天下?”赵扩开始态度变得有些强硬起来:“不错,你燕王对北地的安稳固然重要,但朕难道就想不到,一旦除去你之后,北地会因此而动 乱吗?钱象祖、赵师淳、李立方以及谢深甫,在今日一早都已经带着朕的密旨前往北地安抚民心与军心。为了对付你燕王,朕是不惜兴师动众,几乎把整个朝堂都朕调动起来,就为了对付你燕王一人,你难道不应该感到欣慰吗?”

    “史弥远你打算如何处置?既然你能够想到用整个朝堂来对付我,那么事后朝堂之上少了我牵制史弥远,对你来说,岂不还是一个心神不宁的隐患?”叶青竟然是认同着赵扩的话语,点点头继续问道。

    “你是在考校朕吗?”赵扩嘴角的不屑在渐渐扩大,如今的他面对叶青反而不再感到紧张与害怕,甚至还有喜欢这种针锋相对的紧张感:“史弥远虽然是朝堂大患,但比起你燕王来,朕也要能够在两者之间分得清楚孰轻孰重才行。只要除掉你燕王,朕在朝堂之上的声威必然大涨,而想要对付史弥远,朕只要把吏部掌握在手后,史弥远不就成了无牙的老虎,还不是任由我摆布?”

    “史弥远会给你这个机会?”叶青笑着说道,而此时的廊亭外,大批的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在左雨、左蛟的率领下,簇拥着赵师夔快步靠近。

    “臣赵师夔奉命捉拿叛党叶青,请圣上下旨。”赵师夔丢掉了手里的雨伞,噗通一声跪在雨地里说道。

    赵扩看着雨地里恭敬的赵师夔,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望向叶青:“据说当年沂国公赵汝愚,就是因燕王授意,而后被鸩杀于大理寺。所以如今,燕王会做何选择呢?”

    随着赵扩的话语说完,浑身湿漉漉的卫泾,便端着一个木盘快步走进了廊亭内,一壶鸩酒与一把匕首赫然置放于木盘之中。

    廊亭外赵师夔依旧是跪在雨地里,没有赵扩的命令,显然他不敢随意起身。

    距离赵师夔身后不远处的左氏兄弟,此时因为甲胄在身的缘故,只是静静的站在大雨中,豆大的雨滴落在甲胄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四周如今已经围满了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腰间的弓弩虽然未被拿起,但此刻还是能够感受到,浓浓的肃杀之意已经充斥在整个院子里。

    韩瑛有些紧张的看着依旧是随和微笑的叶青,赵扩一双眼睛,此时充满了冰冷,同样是紧紧盯着叶青,谢道清立于一旁,嘴唇不知道动了多少次,但此刻看着眼下不利的形势,心乱如麻之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燕王这些年的功劳……朕绝不会忘记,但奈何……朕要为大宋的江山着想才是。所以燕王,请选择吧。”赵扩微微皱眉,事到如今,他真的看不出来,叶青为何还能够如此的从容不迫。

    如今整个信王府已经是天罗地网,即便是临安城外有叶青的八千种花家军兵士,但眼下又能怎样?不还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么说来,这些都是为我准备的了?”叶青微微挑眉,转头看着一旁的卫泾,而后从容的伸手,拿起了卫泾所托木盘的那把明亮的匕首。

    “不要。”谢道清突然惊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叶青跟前,脸色苍白的紧紧抓住叶青拿着匕首的手,回头对赵扩急急说道:“敢问圣上,燕王犯了何罪?敢问圣上,可还记得临安曾流传的那些声音,若没有燕王北伐,大宋又岂会有今日!如今圣上却要拿燕王立威,难道就不怕天下人与朝堂百官为此而感到寒心吗?”

    谢道清看着赵扩的脸色充满了哀求,虽然她在质问赵扩,但给赵扩的感觉却是,希望赵扩看在这两年他们之间友谊的份儿上,能够放过叶青。

    “刚刚朕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赵扩微微扭头,不愿意去面对谢道清那哀求的目光,而谢道清的目光,也在赵扩避开后,求助的望向了韩瑛。

    “圣上难道忘了,韩瑛是如何进宫……。”谢道清看着侧过脸的赵扩继续说道。

    但就在此时,却是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一只带着

    温热的手轻轻拍了几下,回过头只见叶青双眼充满了感激与温柔,看着她淡淡说道:“你看我像是自寻短见的人吗?”

    刚刚谢道清在他拿起匕首之时,突然冲上前阻止叶青的举动,还是让叶青不自觉的感到了一阵温暖,甚至是心头有些感动,在这个时候,谢道清竟然还敢站出来维护自己,为自己在赵扩跟前求情。

    “圣上已经格外开恩,赐你叶青自尽,留个全尸。叶青,你还在等什么!”浑身湿漉漉跪在雨地里的赵师夔,此时的心头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只要叶青一自尽,那么这一切都将在掌握之中,更为重要的是,他也就不怕城外的种花家军会闻讯赶来救援叶青。

    “你难不成还要抗旨,还是说,你还以为会有人救你吗?”赵师夔看着面色沉静的赵扩,心里头是更为焦躁,急忙高声暗示道:“叶青,不妨告诉你,城外你所率的八千种花家军,如今已经投降了,他们绝不会赶来救你的。”

    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一样,赵师夔的后半句话,顿时让赵扩心头一惊,立刻意识到,若不赶紧解决了叶青,一旦援兵到来,恐怕就很难收场了!

    “燕王,朕……。”赵扩回头看着叶青沉声说道。

    但叶青则是低头毫不理会,像是没有听见赵扩的话一般,轻轻地拍了拍谢道清手,而后柔声说道:“放心,我不会自尽的,如今不过是好戏刚刚开始而已。”

    看着叶青那双温柔且坚毅的眼神,谢道清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在叶青冲她用力的点头后,才缓缓放开叶青拿着匕首的手臂,不过一双眼睛则是紧紧的盯着叶青手里的匕首,内心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叶青一旦把刀尖向内,自己就立刻扑上去给夺过来!

    “圣上以为眼前的一切就是真相吗?以为只要我叶青在你面前自尽了,那么一切就算是彻底结束了吗?”叶青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微微叹口气,而后转身看着依旧是跪在雨地里的赵师夔,道:“赵师夔,本王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你现在撤掉这些兵士,我可以保证你日后相安无事。但若是你今日执意要助纣为虐,被人利用,那么到时候就算是圣上恐怕也救不了你!”

    ”放肆!你叶青如今乃是我大宋叛贼,你的罪行已经完全被圣上知悉……。“赵师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反驳道。

    叶青不等赵师夔说完话,便把目光转移到了左氏兄弟的身上,继续淡淡说道:“你们兄弟二人真的想好了,一定要跟着赵师夔继续走下去吗?”

    “放肆,叶青你这是污蔑!左氏统领是圣上所信任的殿前司、侍卫司统领,是因为圣上的旨意来捉拿你这个叛贼,本国公只不过是带他们前来……。”赵师夔跪在雨地里,神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显然,在赵师夔看来,此刻的叶青还在做困兽之斗,想要通过左氏兄弟已经暗地里与自己的关系,来离间挑拨圣上对他的信任。

    不过当叶青点出他与左氏兄弟之间的关系之后,赵扩的一双眼睛便立刻扫向了左氏兄弟身上,而跪在雨中的赵师夔,也因为赵扩那带着一丝凌厉之势的眼神,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惊慌。

    赵扩看着神情之间闪过一丝慌乱的赵师夔,以及不远处的左氏兄弟,瞬间有些明白,为何母后李凤娘,会在这几日里把勤政殿、慈宁殿等他们母子经常出入的地方的侍卫兵士,都换成了皇城司的人,原来这一切都跟左氏兄弟有关!

    “荣国公、左雨、左蛟,燕王所言可是真的!”赵扩站在廊亭内向前一步,语气变得有些凌厉。

    而就在赵扩质问赵师夔三人时,院子中间那些顶盔掼甲的兵士中,夏震的神情开始变得越来越阴沉,一只手也开始在人群中,缓缓摸向了自己腰间的弓弩。

    (ps:稳着点来吧,还是想把接下来的这段情节写好,因为这段情节中,还有其他我想要传达的信息,这一章其实都已经有些着急了。希望大家见谅。要是有很心急想要看这段情节的朋友,我建议不妨养几天再看,这本书就是这样,铺陈太多、进展太慢,而且还比较正,所以爽点就少。谢谢大家!)

1196 雨继续下

    一连好几日的绵绵细雨,在今日则是显得越发不可收拾,甚至自午后起,外面的雨势则是下的越来越大。

    慈宁殿那明亮的颇黎开始在雨势变大后,也渐渐开始落上了点点雨滴,使得透过颇黎向外望去,外面的景色则是越发的模糊与朦胧。

    悠然自得的李凤娘手拄着下巴,每日礼佛的时间越来越短,所以每日无聊的时日也就渐渐增多。

    听到轻轻地脚步声,漫不经心的回头,看着竹叶儿走进来,李凤娘微微叹口气问道:“怎么,今日扩儿又是跟韩瑛登高楼赏雨去了?”

    竹叶儿微笑着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今日圣上来了雅兴,带着韩瑛出宫去了,要去寺院许愿,还要去信王府看看……。”

    “阎克己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啊,这刚刚成了国丈还没几天,就开始惦记着置换一座大的府邸了,这人的贪欲啊,看来是拦也拦不住的。”李凤娘悠然自在的叹着气,倒不是在乎一座府邸,而是对于阎克己那有些急功近利的吃相感到别扭。

    更何况,她当年不管是嫁入太子府,还是后来成为皇后,乃至太上皇,家里也从来没有主动向她这个皇太后开过口、求过情,反而都是她李凤娘主动去帮着家里置换府邸、迁升一些亲人为官。

    显然,比起她当时刚刚进入皇宫时的作为来,阎氏在宫中虽然还算是规矩,但其父阎克己,则就是显得有些过于功利了,这让李凤娘如今对于阎克己,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好印象。

    “一座府邸而已,何况已经空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给阎克己也是无伤大雅。”竹叶儿笑着说道。

    李凤娘默默的点头,如今的她已然不愿意在这种小事情上计较,何况,只要阎氏在宫中本本分分,不把后宫搞得乌烟瘴气,那么其家里人跟着沾些皇室的光,倒是也不算什么。

    “不过还是要叮嘱扩儿几句才行,阎克己一人之为虽不算什么,但若是韩彦嘉也要是有样学样儿,效仿阎克己的话,那这口子可就不好收拾了。记得,等扩儿回来后,让他过来一趟,这事儿虽小,但也得提醒他一句,不能什么事儿都任由身边的女人给他吹枕边风才是。”李凤娘的心情显然还算是不错,虽然外面的雨一直下了好几日,到今日甚至还越下越大,但此时此刻的她,内心还是颇为平和,倒不是很讨厌这多雨的时节。

    “皇太后说的没错,奴婢一定谨记。”竹叶儿笑着回答道。

    “算了,等扩儿回来后,不必让他过来了。”李凤娘微微沉吟了下,接着说道:“还是等这雨停了后,召叶青入宫的时候再招扩儿过来,不能让他们二人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不管如何,都应该尽力化解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才是。”

    竹叶儿微微愣了一下,神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甚至是有些惊悚的看着李凤娘,喃喃道:“今日圣上出宫,不是说奉了您的懿旨,邀燕王一同游临安吗?在昨日里,韩瑛还专门出宫,邀了谢道清今日一同随行。”

    “本宫何时给他旨意了?”李凤娘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头看着竹叶儿,而后看着竹叶儿那有些震惊的神情,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语气一瞬间变得极为凌厉道:“你刚刚说什么?扩儿今日还召了叶青与谢道清随行?”

    看着李凤娘阴晴不定的神色,竹叶儿的心开始不自觉的往下沉,刹那之间,多种不好的预感几乎是同时涌上了心头。

    “让谢道清今日随行,便是为了陪同燕王,不至于让燕王在今日陪圣上游玩时感到无聊。虽然燕王跟谢道清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但韩瑛跟谢道清之间的关系,便足以让圣上知晓他们二人之间……。”竹叶儿此时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立刻出宫……出大事儿了!”李凤娘手里原本刚刚端起的茶杯,从手里滑落到脚下厚厚的地毯上,带着热气的茶水无声的浸染着脚下名贵的地毯。

    “皇太后……。”竹叶儿看着李凤娘那阴晴不定的神情,整个人也是一下子心乱如麻。

    “绝不会如此简单,扩儿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召叶青随同,这其中必然有诈!青丘,立刻备车去信王府。”李凤娘一边说一边已经急急往外走去。

    竹叶儿急忙紧紧跟在李凤娘的身后,跟随李凤娘这么多年,她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李凤娘如此失态以及紧张。

    快步行出慈宁殿的李凤娘,左右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雨势,而随着青丘去备车,原本已经被调至慈宁殿守卫的贾涉,也在第一时间跑了过来,准备着护送皇太后出宫。

    看到贾涉跑过来,李凤娘一眼就认出,此人可说是叶青的心腹之人。

    一身纯白色对襟襦裙的李凤娘,不等竹叶儿撑起手里的雨伞跟上,就快步迎上了跑过来的贾涉,一把抓住贾涉的手臂,急急问道:“本宫问你,今日叶青要去哪里,你可清楚?”

    贾涉被李凤娘惊慌失措的举动吓了一跳,在他眼里,皇太后向来都是一个母仪天下、高贵温婉的优雅贵人,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太后,竟然也有如此紧张的时候。

    但即便是如此,贾涉还是急忙回答道:“末将不知今日燕王的行程,末将是受燕王之命,守卫皇宫、皇太后您……。”

    “墨小宝、钟蚕可会一直随同在叶青身边,你给本宫驾车,带上所有你的人,立刻去信王府!”李凤娘不等贾涉说完,便快步向驶过来的马车奔去。

    竹叶儿手里的雨伞完全无法赶上李凤娘的脚步,而此时一头秀发已然被雨水打湿,温婉高贵的皇太后,在此刻看起来是格外的惊慌,甚至是透着一丝丝的狼狈。

    贾涉毫不犹豫的坐上车辕,在示意青丘立刻召集皇城司的禁卒随同出宫后,

    便回头对着车厢里正在擦拭雨水的李凤娘说道:“墨小宝奉燕王的命令北上了,钟蚕好像也不在燕王身边,至于……。”

    “平日里他的安危都是由谁来负责!”车厢里的李凤娘急急问道。

    “是由末将,但……。”贾涉满头的问号,因为李凤娘惊慌失措的缘故,此时一头雾水的贾涉,也不由自主的有些跟着莫名紧张起来。

    “当真是一个蠢货!他真以为自己在临安就不会有危险不成!”此刻的李凤娘早已经心乱如麻,根本不在听贾涉的解释,心里此时挂念的也只有叶青的安危:“速度再快一些,立刻赶到信王府!”

    车厢里帮李凤娘擦拭完毕的竹叶儿,小心翼翼的看着怒气冲冲,又是一脸紧张担忧的李凤娘,不由小声道:“皇太后切勿着急,也或许不会发生……。”

    “你也跟那个蠢货一样抱着侥幸心理吗!扩儿终究是大宋皇帝!叶青在北地权势遮天,加上朝堂之上又有人从中作梗、暗中挑拨,这些天发生的这些事情,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扩儿其实很忌惮叶青的权势吗?赵师夔等人这些时日又极为得扩儿信任,左氏兄弟的变节……。”

    李凤娘有些气急败坏的摇着头,心头更是懊悔不已,她终究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些,以及忽视了赵扩身为皇帝的感受!

    “本宫就应该在扩儿大婚之日后的第二日,趁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有缓和迹象后打铁趁热才是,真不该……。”李凤娘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凄然的摇着头:“真不该想着还要隐瞒什么,真不该以为这世间真有万全之策……。”

    凄然摇着头的李凤娘,此时给人一种柔弱无助的感觉,甚至就连竹叶儿,都能够感受到此时李凤娘身上那深深的无助跟彷徨。

    “不敢想象,若是叶青因此而……。”李凤娘的眼角像是有未曾擦拭干净的雨滴,此刻显得格外的晶莹透彻。

    竹叶儿不顾外面的风雨打面,掀开车帘急急催促着贾涉再快有些,而马车四周的皇城司禁卒,此时也已经被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而此时在另外的一边,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街道中央,四周则皆是满身甲胄、神情肃杀的兵士。

    车厢里赫然坐着史弥远以及舒王赵师意、以及其子赵贵诚。

    一个兵士踩踏着脚下的雨水急急奔到马车跟前,向马车里的史弥远禀奏着一坊之隔的信王府内,此时正发生的事情。

    车厢里的史弥远眼睛则是注视着车厢一角的漏刻,待外面的兵士禀报完后,看着赵师意、赵贵诚父子二人微微一笑,才缓缓开口道:“待信王府传出厮杀声后再立刻禀报。”

    随着外面的兵士应了一声离开后,神情之间有些紧张的赵师意、赵贵诚父子看着史弥远,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左相大人,今日之事儿……真的……真的有把握吗?”

    “若信王府里不起兵戈的话……。”赵贵诚接着他父亲的疑问也紧张的问道。

    此时不管是赵师意还是赵贵诚,如同置身于梦境中一般,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有染指大宋皇位的那一天。

    “舒王放心,下官既然之所以如此做,并非是见死不救,而是荣国公赵师夔在临安城内势力强大,又暗自拉拢了殿前司、侍卫司的两个统领,下官就算是想要立刻冲进去救圣上,恐怕也是如同飞蛾扑火,是自投罗网啊。”史弥远虽然以下官自称,但神情举止上,却是看不出来丝毫的谦卑,接着继续说道:“之所以让舒王前来坐镇,是怕万一事情有变,如此一来,也算是下官不负多年来朝廷的栽培之恩。”

    “但……若是久拖不决……。”赵贵诚还有心里有些没底,他显然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可能在今日之后,会成为大宋的皇帝。

    “还请放宽心,信王府里有下官的眼线,会时刻盯紧府里的一举一动。”史弥远的说话极具艺术性,若是叶青在旁,恐怕也都得佩服的五体投地。

    字里行间从未当着舒王父子的面,说出哪怕一个要谋反的字来,而且话里话外还是极为担忧信王府的圣上,只是因为势单力薄,不敢正面与荣国公正面抗衡,只能等一旦起兵戈后,在趁乱去“救驾”。

    但这样的话语,听在舒王父子的耳里,却是如同珠玉落盘之声,显得是那么的清脆与悦耳。

    史弥远显然是早就有准备,而且也早已经谋划好了如何来利用荣国公赵师夔,所以为了避免荣国公赵师夔在信王府内,无法把事态发展到他史弥远期望的局面,就不得不把自己的心腹夏震留在殿前司内,由他来在必要的时刻替荣国公赵师夔谋反作乱!

    与此同时,信王府里的后院内,赵扩的脸色阴沉,对于他的命令,左氏兄弟竟然是充耳不闻,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而原本恭敬跪在雨地里的赵师夔,也是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面色阴沉的赵扩,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圣上,您不是一直想要除掉叶青吗?臣如今已经帮圣上办到了,如今只要圣上一声令下,让叶青自裁于您眼前,圣上您就会立刻少了一个心腹大患,也不用再担忧北地是否会在叶青的率领下谋反了。圣上,臣之所以拉拢左氏兄弟,并非是为了臣的私利,而是为了圣上与朝廷啊。”

    “也包括你赵师夔从史弥远那里所谓借走的两万两银子吗?也包括你赵师夔自去岁十月起,便开始在江南各路笼络人心,许以北地各路差遣之举吗?赵师夔,临安城如今你有四处宅院,里面就有史弥远相赠两处,而其余两处,则是被你许给了左氏兄弟,事成之后,你便允诺第一时间会把房契交给他们二人。而这些还都是冰山一角,据我所知,就为了拉拢左氏兄弟,不惜是金钱、女色并用,左蛟,如今你那不常住

    的府里,养了那么多人,凭你的俸禄够吗?”叶青淡淡的出声说道。

    “叶青,你这是血口喷人!”赵师夔在大雨中变得有些惊慌失措,这些都是极为秘密的事情,他完全没有想到叶青竟然能够知晓的如此细致。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我心知肚明。”叶青看了看手里的匕首,而后又轻轻放回木盘之中,双手背后扬天叹口气,继续说道:“赵师夔,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把这些人都撤下去,我便在圣上面前为你求情如何?”

    叶青看着雨中颇为狼狈的赵师夔,再看看那即便是赵扩下令让退下,但无动于衷的左氏兄弟以及身后的众多兵士,微微侧向赵扩说道:“圣上现在还相信,是你算计了赵师夔吗?不过圣上以为眼前的这一切就全都是真相吗?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戏不过是才刚刚开始。”

    “你什么意思?”赵扩眉头紧皱,到了眼下这个时候,他也已经意识到,原本自以为聪明的布局,到头来发现,好像是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你不觉得还少了一个人没来吗?”叶青笑着对赵扩说道,而后看着大雨中一直狡辩的赵师夔,道:“赵师夔,你如今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旦事情发展到了无法收拾的局面,赵师夔,你就是想要后悔都……。”

    叶青一边说,眼睛则是一直紧紧望着赵师夔、左氏兄弟身后的那群兵士中间游走,史弥远到如今都还没有现身,自然是因为如今的局势,不是他想要的局势。

    而对于史弥远来说,只有局势彻底混乱之后,他才能够从中浑水摸鱼,而这也符合一项只喜欢在背地里搞阴谋诡计的史弥远的性格与秉性。

    所以就当叶青话还没有说完时,那些带着肃杀之意整齐站在大雨中的兵士中间的夏震,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弓弩。

    透过模糊的雨幕,虽然叶青看不清楚,但还是依稀能够捕捉到,在整整齐齐的兵士中间,哪一个方向突然之间出现了异动。

    几乎就是在夏震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叶青原本背在身后的手,对着旁边的赵扩推了一把。

    毫无防备的赵扩惊呼一声,掩盖了那从大雨中激射而来的箭矢声,而原本站在两人中间,手持木盘的卫泾,此时则是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木盘哗啦一声掉落在地,整个人也开始缓缓向后倒去。

    “叶青……。”赵扩措不及防的被叶青推了下,愤怒的止住身形刚要质问叶青时,便看见卫泾脖颈处赫然插着一支箭矢,整个人砰的一声仰倒在地,随即整个人瞬间是呆立在原地。

    而叶青根本没有理会赵扩愤怒的质问,一把拉起旁边的谢道清,而后另外一只手拖住呆立在原地,看着瞪大一双眼睛在地上抽搐的卫泾,对着同样是茫然无措的韩瑛喊了一声:“跟着我走!”

    不理会赵扩的反抗,叶青的手就如同铁钳一样,牢牢地抓住赵扩的手腕,带着谢道清第一时间冲进了大雨之中,身后的韩瑛回过神来,也急忙跟了上来,紧紧拽住赵扩的另外一只手。

    几乎就在他们四人刚一动作时,廊亭内便再次响起了数声破空声,而在刚刚赵扩几人站立的地方,赫然是已经多了好几支箭矢。

    “住手!”左氏兄弟在卫泾倒下的时候,立刻回头对身后的兵士喊道,但即便是如此,在身后的兵士中,依然还是有人再次射出了箭矢。

    “怎么回事儿左雨,你想造反不成?”赵师夔在看着卫泾倒下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是脑海里一片空白,而当第二轮好几支箭矢射出后,赵师夔立刻意识到了不对,急忙回头对着左氏兄弟质问道。

    “是谁在射箭!”左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冲着身后的一群兵士吼道。

    而兵士中间的夏震,目光有些可惜的对着廊亭摇了摇头,而后低沉着声音道:“动手吧,一个活口都不留!”

    就在夏震说完后,大雨中的一些兵士,立刻抽出腰间的腰刀,对着身边其他同伴毫不犹豫的刺了过去,随着第一声惨叫声响起后,整个后院瞬间便乱做成了一团。

    而左氏兄弟也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手抽出了腰刀,一手端着弓弩,但在这骤变局势之下,一时之间竟然也难以分辨出谁是敌谁是友。

    而叶青拉着三人刚刚踉跄跑过月亮门,身后就立刻传来的惨叫声与厮杀声,叶青几乎没有回头,闷头拉着赵扩继续往前跑去。

    “到底怎么回事儿!”被拉着被动逃跑的赵扩,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问道。

    “怎么回事儿?都是你干的好事儿!史弥远才是那只黄雀,你以为今日这一切都能够瞒得过那个老狐狸吗?”叶青冷哼一声,一边拽着三人继续往前,一边说道:“今日史弥远是铁了心要干掉你这个皇帝另立新君!”

    赵扩瞬间呆立当场,站在大雨之中的四人如同四只落汤鸡一样,谢道清跟韩瑛脸色苍白,到现在为止,她们二人已经彻底蒙了,完全不知道刚刚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形势就变成了厮杀!

    “你是说……你是说不止是赵师夔在利用我,就连史弥远也在利用我?”赵扩有些难以置信道。

    叶青望了望身后还算是在远处的混乱厮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算你还算聪明,不算太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谢道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道。

    在叶青回头望向身后时,谢道清也是不自觉地随着叶青向身后望去,那不远处的厮杀声跟惨叫声,让她整个人都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双腿此刻就如同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感到无力。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想办法先躲起来等援军。”叶青用力握了握谢道清那有些冰凉的手说道。

1197 雨一直下

    信王府内的厮杀声瞬间响彻雾蒙蒙的天空之上,而史弥远显然也已经不愿意继续等待,此刻同样是神情微微有些紧张的盯着车厢一角的漏刻,而后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看了看神情既紧张又充满了一丝期待的舒王父子,沉声下令立刻前往信王府救驾!

    随着史弥远下令,马车与四周的兵士立刻在大雨中行动起来,寂静无人的街道上,顶盔掼甲、手持腰刀长枪的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层层护卫着马车向着信王府所在的坊地奔去。

    酒馆屋檐下的一人一狗,望着远处雨幕中越发清晰的甲胄兵士,在大雨中如同黑色的洪水一般,向他们这个方向席卷而来,一人一狗不自觉的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充满了十足的警惕。

    一身肃杀之意,如同黑色洪水似的兵士快速护卫着马车从一人一狗的眼前掠过,大黄狗显然面对如此杀气腾腾的大军,也知道自己一狗之力无法抗拒,索性连叫嚷都不敢叫嚷,夹着尾巴看了看旁边那跟他一同避雨的人类,随后望了望远处,当所有杀气腾腾的大军都冲进前方路口的巷子后,大黄狗像是意识到了更大的危险一般,先是再次犹豫的看了一眼旁边跟它一起避雨的钟蚕,而后便一头扎入雨势之中,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望着史弥远的马车在层层护卫下驶进坊地,直到连最后的人影都消失后,钟蚕的嘴角渐渐浮现一抹嗜血的冷笑,微微低头,这才发现,刚刚陪同他一起避雨的大黄狗,此时早已经消失不见。

    而就在钟蚕摇头,同时内心感叹那条不期而遇的大黄狗还挺警觉、惜命时,远处的雨幕之中再次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另外一队满身甲胄的兵士队伍,比刚刚那波速度还要快的冒雨向他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本打算立刻赶往信王府坊地的钟蚕,微微皱着眉头,最终还是停下脚步,默默注视着由远及近的队伍。

    熟悉的气息让钟蚕心头微微一惊,而就在他抬头审视队伍时,那支队伍护卫在中间的马车,则是恰好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贾涉的声音也是同时响起:“钟统领,皇太后召你问话。”

    钟蚕看了一眼驾车的贾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马车跟前,在辨明了眼前的这些人是皇城司的兵士后,钟蚕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原本以为这些人还会是史弥远的后手,所以才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来辨明情况。

    “发生了什么事儿?叶青如今在哪里?”不等钟蚕行礼说话,车厢侧面的车帘就快速的掀开,露出李凤娘那带着丝丝威严的冰冷脸颊,急急对钟蚕问道。

    “回皇太后,燕王与圣上如今就在信王府,末将如今正打算赶过去。”钟蚕在辨明了眼前是贾涉与李凤娘后,虽然不用担心这是史弥远的后手,但眼下则是需要立刻赶过去,带人去阻止史弥远这只在后的黄雀才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李凤娘蹙眉,看着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处的钟蚕,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疑虑。

    钟蚕本应该随同叶青才是,而如今却是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处,难不成他也背叛了叶青?

    “回皇太后,末将在此……盯梢史弥远,而在皇太后到来前,史弥远刚刚率人进入坊地,末将……末将如今需赶往阻止史弥远才是。”钟蚕一边回着李凤娘的话,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身后坊地里是否有动静传出。

    但此时此刻,只有雨水的哗哗声在耳边响起,根本听不到史弥远进入坊地之后,是否已经跟自己所率的种花家军兵士对峙在了一起。

    李凤娘静静的注视着钟蚕,像是要看透钟蚕整个人一般,微微停顿了下后便立刻果断说道:“立刻带路前往信王府!”

    钟蚕几乎都忘记了行礼,在李凤娘说完后,便立刻转身就往坊地里跑去,而经过皇城司的兵士时,还不忘带走那兵士腰间的刀或者是弓弩。

    贾涉与钟蚕开始进入坊地,而史弥远的马车则是在进入坊地之后,直奔信王府的后门之处,夏震既然已经在府里跟左氏兄弟厮杀起来,那么不管叶青跟赵扩是死是活,史弥远为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至于出现漏网之鱼的情况下,他都必须立刻把整个信王府包围起来才是。

    此时的信王府后院内,叶青的熟门熟路让赵扩与韩瑛感到吃惊,只是不等他们四人靠近前方那一处二层阁楼,身后便传来呼救声。

    叶青皱眉转头,一边示意赵扩他们先往阁楼里躲避,一边望向身后呼救的方向,只见荣国公赵师夔,披头散发、满脸惊容,神态极为狼狈、惊恐,脚下同样是踉踉跄跄向他们这边奔来。

    不过是十来步的距离,就在叶青转身、以及赵扩与韩瑛、谢道清停下脚步也一同观望时,身形踉跄、神态狼狈赵师夔已经是再次接近了叶青四人好几步。

    “赶紧躲到楼阁里去!”叶青头也不回的对赵扩三人说道,而后便迈开大步向着赵师夔迎了上去。

    “燕王救我!”赵师夔看着叶青面色阴沉的冲着他跑了过来,急忙止住脚步哀求道。

    但叶青的目光根本没有看向他,而是一直都望着他的身后,于是就在赵师夔发愣疑惑之际,就看到叶青快速的与他擦肩而过,原本空空如也的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漆黑无光的匕首!

    当的一声在赵师夔身后响起,像是砸在了赵师夔心头一般,吓得赵师夔浑身一个激灵,连连后退之余差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此时的赵师夔,已然顾不得还愣在雨地里,目光同样是紧紧望着叶青的赵扩三人,跟着回头望向自己的

    身后时,便只见两名不知何时已经追上他的叛军,手里的腰刀被叶青一把夺去,而叶青另外一只手里的漆黑匕首,在大雨中随着转身之际,精准的划过那名叛军的喉咙。

    鲜血瞬间从那名叛军的喉咙处喷涌而出,而此时正是赵师夔转过头望向身后之时,以至于当赵师夔刚转过头后,便感觉眼前出现一片红色,根本来不及做任何躲闪,那带着温热与血腥味儿的红色连同着雨水,便全部浇到了赵师夔的脸上。

    难闻的温热血腥味儿连同雨水一下子呛进了赵师夔的嘴里,就在赵师夔条件反射的干呕时,叶青已经弯腰错步,划过那名叛军的手臂快速下沉,整个人瞬间避开另外一名叛军劈过来的刀势,随即扭腰侧身,刚刚夺过来的那柄腰刀也在此时闪电般的向那名叛军劈下来。

    被叶青一个照面,便砍断一支胳膊的叛军,瞬间扔下手里的腰刀,捂着那被砍断的臂膀处惨叫起来,而惨叫声几乎是与赵师夔俯身干呕的声音同时响起。

    而更让赵师夔感到恶心的是,当他俯身干呕,感觉满嘴都是鲜血之时,眼前的雨水中突然之间,又是半截带着鲜血的手臂掉落在了他的眼前,瞬间让赵师夔感觉更加恶心,就像自己的满嘴的血腥,是咬了那半截带着鲜血的手臂一般。

    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发生在刹那之间,原本被叶青命令赶紧躲起来的赵扩、韩瑛,以及谢道清,此时几乎是脑海里一片空白,望着叶青的目光此时也开始变得多了敬畏跟躲闪。

    惨叫的叛军在赵扩的注视下,被叶青手里的黑色匕首再次插入胸前,随着叶青一把推开口吐鲜血的叛军倒入雨地,而后一把拽起惊慌失措,还在干呕的赵师夔向他们三人走过来时,赵扩三人面对神情阴沉,身上同样飞溅着血水的叶青,则是不由自主的齐齐后退了一步。

    被叶青一把薅住头发拖拽的赵师夔,嘴里连连呼痛,但此刻又不得不弯着腰被叶青拽着继续向前走。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躲起来!”叶青经过赵扩三人时冷静的说道。

    赵扩三人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跟着点了点头,随即叶青手里的那柄腰刀则是抛给了赵扩,同一时间也松开了披头散发极为狼狈的赵师夔,走出两步拿起另外一柄腰刀在手,看了看穿过前方花卉以及那泥泞的小道后的后门后,便率先往阁楼的方向行去。

    赵扩三人急忙跟上叶青的步伐,而赵师夔在大雨中愣了下后,便也块不到的跟上几人的步伐。

    阁楼的门被叶青一脚踹开,不理会身后神色带着敬畏跟吃惊的赵扩几人,手里的腰刀随便的插在腰间,而后环视了一圈整个阁楼的大厅后,叶青便走向了正中央的桌子跟前,蹲下身子在桌面下摸索起来。

    赵扩看着叶青那熟悉且从容的举动,又看了看手里的腰刀,最后视线才望向了站在门口的赵师夔身上,沉声问道:“荣国公,告诉朕,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原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赵扩的计划之中,但当在外面的廊亭内,有人突然在人群中射箭杀死卫泾后,赵扩也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所以当赵师夔披头散发的跑过来求救时,赵扩几乎可以认定,侍卫司跟殿前司已经反了,而赵师夔却不是主谋,反而是如叶青所言那般,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

    “问他也是白问,他自己也是被人利用而已。”叶青替赵师夔回答道。

    而此时站起身的叶青,手里赫然多了一柄在赵扩等人眼里,形状极为怪异的东西。

    叶青一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步枪,一边继续说道:“赵师夔,左氏兄弟如何了?殿前司跟侍卫司中,有多少人会听他们的号令?”

    “我……我不知道……。”赵师夔站在门口处,此时的他虽然不是脑海里一片空白,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也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箭矢射向廊亭内的刹那间,赵师夔的脑袋几乎是蒙的,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一度以为,这一切都是圣上赵扩的计划。

    而当左氏兄弟冲着身后那群兵士怒吼道是谁放的箭时,赵师夔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在向他靠近。

    所以当左蛟在怒吼完,而后同时被箭矢射中时,兵士之间突然之间开始互相残杀时,赵师夔才意识到,局势已然非是他设想的那般,反而是已经处于了失控之中,而这些的背后,必然是有人在指使。

    看着脚下的雨水渐渐变成红色,随即又被新的雨水冲淡,雨幕中的鲜血四处飞溅,惨叫声跟厮杀声在耳边此起彼伏的响起后,赵师夔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赶紧远离这一切。

    所以自然而然的,赵师夔便追随着叶青、赵扩几人的脚步继续信王府往后院跑,而左氏兄弟的生死,他哪里还顾得上。

    “对了,刚刚那一刹那,左蛟好像已经中箭了。”赵师夔面对叶青,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道。

    “现在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跟我一起保护好圣上,若是圣上无恙,你我都安然无事,但若是圣上受到了叛军的伤害,你我也得玩完。”叶青继续环顾着整个大厅,而后示意韩瑛两女跟赵扩坐进了大厅深处,而他自己则是带着赵师夔站在了大厅门口处,并没有发现,此时手提腰刀的赵扩,看他的眼神并不是那么的友善。

    此时此刻的叶青,对于左氏兄弟已然不抱有任何的希望,甚至于他们的生死,叶青如今也已经不再关心。

    惨烈的厮杀声随着阁楼大厅的沉默,变得越发的响亮,而赵师夔此时,在赵扩的注视下

    也越发觉得自己多余。

    信王府的后门处,随着突然之间有人破门而入后,瞬间也传来了厮杀声,随着像是四面八方都传来厮杀声时,赵扩手里的腰刀此刻同样是越握越紧,而韩瑛跟谢道清,大部分的目光则是都集中在了大厅门口,那如同门神一般伟岸的燕王叶青身上。

    叛军的声音也几乎是在这时再次响起,从大厅门口望去,大雨之中厮杀的数十人之中,依稀还是能够分辨出左氏兄弟的身影。

    只是此时的他们,显然已经无力招架在他们节节败退时,紧紧追击着他们的其他叛军。

    阁楼作为此处信王府内唯一的建筑,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左氏兄弟想要躲避的地方,随着他们且战且退时,身边的兵士也是越来越少,几乎是在他们每退后一步时,便会有一个兵士因而倒进雨水中。

    激烈的厮杀声渐渐由远至近,大厅门口的赵师夔刚刚想要缩着脖子往后退去,但却是被叶青一把紧紧的抓住肩膀,视线望着厮杀的方向,淡淡道:“你在这里就好,我不放心你进入大厅内。”

    “燕王……我……圣上……。”赵师夔看着外面雨幕中,接二连三倒下去的兵士,而此时就连眼前的积水,已经呈现淡淡的血红色,突然扭头对着大厅内神色同样阴沉的赵扩跪下,求饶道:“圣上,臣绝无谋反之意,今日这一切……臣都是因为圣上要……。”

    “你口口声声说对朕忠心耿耿,但左氏兄弟又是怎么回事儿!朕的旨意他们都不听,但却只听你这个荣国公的命令,这就是你对朕的忠心不成?”赵扩手提腰刀向着赵师夔走近。

    赵师夔想要后退,但奈何身形被叶青按住无法动弹,只能硬着头皮面对缓缓逼近他的赵扩,继续求饶道:“求圣上开恩,臣……臣之所以拉拢左氏兄弟,非是要……圣上,您就是给臣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谋反啊,臣之所以如此做,都是为了铲除……。”此时的赵师夔可谓是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不错,原本今日之局,便是他与赵扩联手为铲除叶青所设,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叶青拆穿他赵师夔暗中拉拢左氏兄弟,挑拨他与赵扩君臣之间信任一事儿。

    但眼下的情况却是,他们君臣二人非但没有除掉叶青,反而两人如今都不得不靠着叶青来保护安危,所以使得赵师夔眼下,既无法把他们君臣二人要铲除叶青的事实,当着叶青的面说出口,也无法把自己拉拢左氏兄弟一事儿给赵扩一个解释,如此才使得他自己陷入到了左右为难之中,既不敢得罪能够护他小命,甚至是刚刚就救过他一命的叶青,更不敢当着赵扩的面,说出他们君臣合谋铲除叶青一事儿。

    赵扩则是依旧阴沉着脸,手提腰刀连连摇头,道:“朕殿前司、侍卫司的统领你都敢于拉拢,如此之举与谋反又有何异?朕自继位以来一直对你信任有加,但你非但不思取如何报答朕,反而是拉拢朕的殿前司、侍卫司统领!当真是其罪可诛!”

    “圣上又何必动怒呢,若是现在你杀了他,又该如何来指认背后的主谋?”叶青的目光依旧是注视着外面,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兵士,回头看了一眼神情阴沉的赵扩,以及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的赵师夔说道。

    “燕王认为荣国公的背后主谋是谁?”赵扩阴沉着问道。

    “赵师夔你说呢?”叶青手中的步枪响起了清脆的响声。

    随后被叶青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步枪,而此时赵扩跟赵师夔,也同样是把目光放到了叶青那奇怪的举枪姿势上,一时之间有些不清楚叶青到底要做什么,以及忘了回答叶青的问话。

    就在一个兵士距离大殿不过二十余步时,赵扩跟赵师夔,以及身后的谢道清、韩瑛四人,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四人浑身一震,赵扩与赵师夔更是因此而急忙后退了好几步,有些震惊的看着依旧举着步枪的叶青。

    砰砰砰……一连好几声巨响在叶青手中的步枪枪口处响起,每一次响起时,都会让赵扩四人浑身一震,甚至是头皮发麻。

    而随着叶青手中步枪连续响起,原本还在远处厮杀的左氏兄弟以及夏震为首的其他人,瞬间则是像被定在了大雨中一般,一个个望向门口的叶青,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短暂的沉寂让大厅内与大雨中的气氛显得极为诡异,大雨中的兵士,看着几个应声而倒在雨水中的兵士,有些不信邪的刚抬腿向前冲,只是不等他跨出第二步,那枪声则是再次响起,瞬间那刚刚跨出两步的兵士,便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一动不动。

    “不管你们是谁,受谁的指使,现在放下手里的武器,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叶青缓缓走出大厅,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雨幕中静立不动的数十人喊道。

    而此时的后门方向,厮杀声则也是越来越近,甚至就在夏震、左氏兄弟犹豫不决时,突然之间天空中也同时响起了相同的巨响声。

    阁楼门口的叶青,抬头看了看依旧大雨不停的天空,嘴角瞬间浮现一抹笑意,回头看着赵师夔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到底谁是你的主谋?我告诉你,你眼下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你还想要隐瞒什么,那可就是自食恶果了。”

    “我……。”赵师夔有些惊魂不定的看了看叶青,而后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赵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不是史弥远在背后怂恿你?”赵扩皱着眉头追问道。

    而此时的大厅外,蒙蒙大雨的天空中,依然是时不时的响起巨响声,而厮杀声也因而变得比刚刚要弱了很多。

1198 雨再下一会儿

    李凤娘的马车在大雨中快速通过坊地,但因为钟蚕的任务是死死盯住史弥远的动向,可如今因为皇太后李凤娘的关系,在进入坊地后,竟然是一时之间难以从信王府的正门处脱身去追史弥远。

    迫不得已之下,钟蚕只能是心一横牙一咬,在李凤娘那严厉的旨意之下,率人开始从正门往里面攻,贾涉因为叶青的命令,必须死死保护好李凤娘,所以此时只能是站在大雨中,望着自钟蚕冲进信王府后,厮杀声越发高涨的王府高墙。

    马车里的李凤娘掀开车帘,整张面孔冷若冰霜,紧紧地盯着信王府的正门,仿佛那从台阶上哗哗流下来的雨水,就像是血水一般让她感到紧张与害怕。

    李凤娘同样担忧身陷信王府内的叶青与赵扩,所以在到达信王府正门后,李凤娘便已经没有了其他心思,甚至脑海里已经是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便是:无论如何都要攻破信王府,阻止赵扩对叶青的诛杀!

    也正是因为李凤娘的关己心切的缘故,所以她在到达信王府正门后,态度十分坚决的让钟蚕立刻闯入信王府,根本不给钟蚕任何解释的机会。

    而钟蚕无奈之下,能够做的便是立刻分出一小部分的兵力,按照计划去后门接应叶青,而后便是寄望着能够从正门快速的杀进去,直至信王府后院。

    一连数声的枪响声让钟蚕紧张担忧的心头微微轻松了一些,只是当那枪声久久不再响起后,钟蚕的心则是又提在了嗓子眼儿处,开始担忧起叶青的安危来。

    马车里的李凤娘同样是心急如焚,厮杀声一直从信王府里连续不断的传出来,如此战况只能说明,信王府里的叛军此时绝不在少数,而钟蚕显然一时之间也很难镇压那些叛军。

    心急如焚的李凤娘,丝毫不曾察觉到掀起的车帘上的雨水,已经顺着她白皙的手流向了手心,随即顺着手腕流向了衣袖内的小臂,此刻只是凤目冰冷的盯着空空如也的信王府正门,就像是一头巨兽的血盆大口一样,安静却是又充满了恐怖的厮杀声。

    “贾涉!随本宫入府!”李凤娘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甚至眼前,时不时的闪现出叶青躺在血泊里痛苦呻吟着,而赵扩则是手提鲜血淋淋的腰刀,正面目狰狞的一步步向着叶青逼近。

    “皇太后……。”竹叶儿一惊,不等她从忧虑与紧张中回过神来,李凤娘已经提着裙摆率先走下了马车,一把打掉青丘从身后撑在头顶的雨伞,神情冰冷且带着一股决绝的看着信王府正门。

    “末将去驰援钟统领就……。”贾涉自然不敢让李凤娘以身犯险,即便是他如今也是极为担心信王府里的叶青安危,但不管如何,这些年跟随在叶青身边,也让他不论在何时,都相信叶青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毕竟,这些年来,叶青不管是率兵打仗还是遭遇伏击、遭人陷害,在最后关头都是能够化险为夷,成为最大的赢家。

    不过李凤娘显然就不像贾涉对叶青那般有信心,此刻焦急如焚的心里,时不时的就会闪现出叶青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一双眼睛颇为无神的望着那满是雨滴的天空,使得李凤娘在这一刻,只要脑海里一浮现这样的画面,就让她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叶青的跟前,她很想知道,在这个时候,叶青的心里想的是不是她李凤娘。

    “随本宫一同进去,抗旨者……斩!”李凤娘的话语如同草原上最为寒冷的风雪一般,带着凌厉与杀气,一把抽出旁边青丘腰间的雁翎刀,一双凤目在大雨中扫过周围顶盔掼甲的兵士,而后便坚毅的迈步率先向那如同血盆大口、厮杀声不断信王府正门方向走去。

    竹叶儿、青丘惊呼一声,而后急忙紧紧跟随在李凤娘的身后,贾涉此时也不再犹豫,冲着大雨中早已经杀气腾腾的种花家军兵士怒吼一声,而后便立刻率军越过李凤娘在前方为其开路。

    而此时的信王府后门处,随着为数不多的种花家军兵士开始与包抄到后门的史弥远的兵士厮杀到一起后,原本就占据人数优势的史弥远手中的叛军,虽然一开始交手后便被种花家军兵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其中还有十几人手中拿着那一杆一杆奇怪的武器,对于史弥远麾下的叛军,也确实造成了一种震慑。

    但也正是因为种花家军兵士的阻击,让史弥远在瞬间心头一沉的同时,胖乎乎的脸上也在下一刻浮现出一抹阴冷的杀意,后门既然有人阻击他史弥远,那就足以说明,叶青显然是早有准备,今日并非是一点儿防备都没有的来到信王府要任人宰割!

    所以对于史弥远而言,今日的局势随着他麾下的兵士跟叶青的种花家军交上手后,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完全无法在置身事外,只能够是将今日之事进行到底!让整个信王府不留一个活口!

    “杀入信王府者,以人头领功!杀敌一人赏银一千,一名正将赏银五千、一名统领赏银一万,诛杀叛党之首叶青者……赏银百万两!”史弥远冒雨站在马车车辕处,对着僵持在后门处的乌压压一片兵士吼道。

    随着史弥远的话音在雨势中消逝,两方人马短暂的沉寂片刻后,立刻便又开始厮杀到了一起。

    瓢泼大雨的天空中顿时再连绵不断的响起枪声,而后再到枪声销声匿迹,喊杀声则是越发的激烈。

    史弥远此时已然是退无可退,眼下对于他来说,他跟叶青之间必须倒下去一个,甚至是包括荣国公赵师夔、圣上赵扩,今日都必须消失在信王府,对于他史弥远来说才算是大功告成。

    既然最终选择了要做那只最后的黄雀,所以此时的史弥远,也就必须倾尽全力,让信王府的局势向着最为有利他的一面发展,尽快瓦解信王府内叶青的兵士,诛杀叶青、赵扩、赵师夔,而后再嫁祸给叶青,最终拥立马车里的赵贵诚为大宋的皇帝!

    枪声彻底从瓢泼大雨的灰蒙蒙天空消失很久,叶青也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显然原计划遭受到了变化,钟蚕必然是碰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才使得后门此刻的厮杀声,竟然是隐隐压过了前院的厮杀声。

    也正是因为后院的厮杀声渐渐压过了前院的厮杀声,使得距离阁楼不远处的夏震,也立刻意识到史弥远显然是已经在后门处占据了上风。

    但不管如何说,如今他则是距离在史弥远眼前立下大功最近的哪一个人,自然决不能在史弥远杀到这里前,让其看到自己被叶青一人震慑的不敢向前。

    所以此时的夏震,为了在史弥远面前立功也好,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也罢,他都必须要在史弥远赶来之前,打破此时被叶青震慑后僵持的局面。

    看着如同一道天堑站在阁楼门口的叶青,夏震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人,沉声道:“家里有老有小的,我以后为诸位兄弟奉养了,无牵无挂的,兄弟我也不废话,死了厚葬,没死的……兄弟我也绝不会让他吃

    亏,从今往后跟着我吃香喝辣,临安城的风月场所随便出入,良田深宅美娇娘都包在兄弟我身上了!”

    “夏将军下令吧!”为首的一名兵士同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富贵险中求,这条命兄弟就交给夏将军了,侥幸活下来,还望夏将军多多照顾,若是不小心被那玩意儿一下子给崩了,二十年后我们还是兄弟!”

    就在夏震跟其他叛军,随着前后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时,显然他们也知道,想要立功或者是获得荣华富贵的时间不多了,若是此刻再不拼一把,一旦大军杀进来,那么他们也就没有立下大功的机会了,甚至也会因为此刻的踌躇不前,反而失去史弥远对他们的信任与以后的重用。

    叶青的目光紧紧注视着不远处的那几人,特别是看着夏震时不时的回头跟其他叛军商议时,叶青的心便开始渐渐往下沉,左氏兄弟人数太少,此时已然无法给夏震等叛军构成威胁,何况左氏兄弟如今还是以赵师夔为首,所以叶青也深知,此时的形势对于他而言,则是越发的不利。

    而就在叶青准备回头,打算说服赵师夔下令让左氏兄弟挡住夏震等人时,便感觉眼前突然刀光一闪,下意识的往一侧快速挪动两步,便看到赵扩手里的腰刀,已经划过了赵师夔的脖子,而赵师夔则是急忙一手捂住脖子,不可思议的看着神情冰冷的赵扩,靠着身后的那扇门缓缓向地面上倒下。

    叶青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神情阴沉、目露杀气的赵扩,而几乎是在赵扩挥刀的同时,左氏兄弟也几乎是随着赵师夔缓缓倒下去的身体,向着叶青冲了过来。

    赵师夔的死,几乎就等同于宣判了左氏兄弟的下场,毕竟,他们二人已经是跟赵师夔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此时此刻面对叶青,他们如今也只有选择鱼死网破。

    砰砰砰的枪声再次响起,左氏兄弟连同其他几人,几乎是瞬间就在冲过来时倒在了地上,而夏震等人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欣喜,随着左氏兄弟倒在了雨地中,他们与叶青、赵扩之间的阻力也几乎已经没有。

    “杀过去!”夏震再次低吼一声,随即便在滂沱大雨中,连同身后的数人,向着叶青冲了过来。

    而叶青手里的枪,此时也因为对着左氏兄弟以及数人连开数枪后,终于是“弹尽粮绝”。

    回头正要警告赵扩躲在阁楼里别出来时,刚要回头的余光便看见,赵扩手里的腰刀此时正对着他举起。

    “放肆!”叶青如同猛虎一般咆哮一声,几乎是同时再次闪身后退,但赵扩手里的刀,依然还是划过了他的后背,后背的衣衫瞬间裂开一条尺长的口子,鲜血也随之从后背开始流出。

    显然没有想到叶青会在这个时候回头,一刀并没有劈中叶青后脖颈的赵扩,随着身后韩瑛跟谢道清传出的惊叫声,神情稍微呆滞了一下,而后就感觉自己的腹部一痛,整个人瞬间就像是飞起来一般,向后飞快的退去。

    手里的腰刀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一脚踢飞赵扩的叶青,顺势捡起掉落的腰刀,大步向前就向着被踹飞的赵扩脖颈处砍去。

    “不要!”韩瑛几乎是连滚带爬一把抱住了面色惨白、腹部痛的冷汗直流的赵扩,满面哀求之色的看向杀气腾腾的叶青。

    叶青手里的腰刀稳稳的停在韩瑛面颊约莫一寸之处,一双眼睛如同刀子一般凌厉的看着冷汗直流、面色惨白的赵扩:“混账东西……。”

    “燕王要杀就先杀了……。”韩瑛紧紧抱住赵扩看着愤怒如同雄狮的叶青哀求道。

    而此时叶青的身后,已然有夏震与跟几名兵士冲到了阁楼的门口,韩瑛只见叶青快速转身,手提腰刀向着夏震几人冲了过去:不想死,就带着他往二楼去……。

    韩瑛瞬间一愣,急忙想要搀扶起赵扩向二楼跑去,可此时被叶青一脚踹飞的赵扩,疼的差些岔过气去,一时半会儿竟然是在韩瑛的搀扶下很难站起来。

    韩瑛的目光瞬间求助似的投向了一旁的谢道清,但谢道清面对韩瑛那求助的目光,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目光则是望向了门口处的叶青身上。

    叶青的回头吓得夏震几人竟然是连忙推出了阁楼,而当看到叶青手里那杀人利器已经掉落在地,正想要再次冲进来时,叶青已经大步迈出了楼阁。

    被赵扩偷袭后的叶青手提腰刀、杀气腾腾,此时的他在夏震眼里,甚至比刚刚手持步枪时还要让夏震几人感到害怕,如同是一头刚刚放出牢笼的雄狮一般,龙行虎步之间,手里的腰刀就已经率先向他们几人挥去。

    “杀了他救出圣上!”夏震连连后退几步,示意自己的几个手下扑上去。

    只是第一个扑上去的叛军,根本还来不及挥刀,就被叶青一刀砍断了拿刀的手臂,随即只见叶青侧身向前,在第二名叛军冲上前时,整个人几乎是撞进了那叛军的怀里。

    叶青自己巍然不动,而那名叛军则已经被叶青撞飞出去,使得其他两人的路线受阻,想要避开再次扑向叶青时,叶青则已经再次挥刀向他们砍了过来。

    一切不过都是转瞬间发生,而韩瑛几乎还没有扶起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赵扩,叛军已然有三人成了叶青的刀下亡魂,而叶青除了后背被赵扩劈中一刀外,此时手臂与肩膀也同样被夏震与其他一个叛军砍了一刀。

    外面的雨此时越来越大,甚至就连那响彻整个信王府乃至整个坊地的厮杀声也渐渐被雨声掩盖,竹叶儿跟青丘一左一右,神色紧张的护卫着李凤娘,即便是竹叶儿此时,也是接过了原本李凤娘手里的雁翎刀,一双目光警惕的望着层层护卫在四周的种花家军兵士。

    李凤娘的目光透过层层护卫的种花家军兵士,望向早已经成一片狼藉的廊亭,廊亭内侧躺在地的卫泾脸色已经发白、双眼圆睁,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喉咙间的那一支箭矢,此刻早已经被鲜血浸染成了红色,连带着地面上的一片血红,在大雨天看起来更外的渗人诡异。

    看着眼前的景象,李凤娘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揪了一下,身为赵扩跟前最为信任的太监死在了廊亭内,赵扩与叶青到现在也还没有见到,这让李凤娘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在此刻则是越来越强。

    随着整个庭院内的厮杀声越来越弱,李凤娘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整个庭院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兵士尸体,即便是在大雨的冲刷下,依旧能够感受到浓浓的血腥味儿,甚至就连她那月白色的裙摆,在一路走来后,已经呈现淡淡的绯红色,此时看起来则是格外的妖艳。

    穿过那道通往后花园的月亮门后,李凤娘就像是突然有了心灵感应一般,目光立刻就望向了左侧不远处的那栋孤独的阁楼。

    “让开……。”李凤娘连忙挥手对着前面如临大敌的兵士说道,随后再次加快步伐,在大雨中向着那阁楼的方向在奔去。

    此时的阁楼内,夏震脸色苍白,手里的腰刀已经不知去向,脖子上则是架着一把沾满鲜血的腰刀,腰刀的另一端,此时则是握在披头散发、杀意十足,脸颊上沾满了血迹的叶青手里。

    跟随着腰刀上的力道缓缓后退进入阁楼,夏震的喉咙处刚刚动了一下,便看到叶青的右手成拳向他砸了过来,随即感觉后脑勺撞到身后的墙壁让他头痛欲裂,可还来不及痛叫出声便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瞬间不省人事的倒在了地上。

    “啊……。”差点儿被昏倒在地上的夏震碰到的谢道清惊呼一声,而后连忙向后退出好几步。

    此时的阁楼门前,已经躺着好几具叛军无声的尸体,整个阁楼在此刻显得极为的寂静,仿佛就连外面的雨声都被隔绝了一样。

    披头散发、手提腰刀的叶青缓缓转头看向赵扩的方向,韩瑛则是再次伸直双臂护在了赵扩的跟前。

    “让开……。”叶青的声音有些嘶哑,就如同是从地狱中发出来一般,整个人披头散发,浑身上下以及那若隐若现的脸颊上沾满了鲜血,看在韩瑛的眼中就像是一头索命阎王一般。

    刚刚目睹了叶青在片刻之间,就杀了好几个兵士的韩瑛,只是出于本能的护在了赵扩的面前,此时面对杀气腾腾的叶青,韩瑛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甚至就连双腿都因为内心对于叶青的惧怕而在颤抖,但即便是如此,面对如同野兽的叶青,韩瑛还是苍白着脸蛋坚定的摇了摇头。

    “叶青,你真要谋反弑君不成!”赵扩的声音同样冰冷,一只手缓缓推开了面前的韩瑛,而此时他的另外一只手里,赫然是端着叶青刚刚仍在地上的步枪。

    “弑君?就凭你刚刚偷袭的手段,你就不配!”叶青双目此时看起来比刚才厮杀时显得还要凌厉几分,看着端着步枪的赵扩,缓缓迈步向前道:“身为君王,既无雄心壮志、天下、百姓,行事毫不光明正大、且如此卑劣,你如何配做一个天下明主?让你成为大宋的皇帝,简直是大宋之耻!”

    “你……放肆!”赵扩看着叶青手提往地上缓缓低落鲜血的腰刀,以及叶青那让他内心感到不安的压迫气势,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步枪,效仿着叶青刚才的样子对准着叶青:“朕到底行事光不光明、磊不磊落,用不着你一个叛党来评判!你叶青占据北地多年,眼里何时有过朝廷!何时有过朕这个皇帝!为了能够受封王爵,你不惜与金人同流合污,逼迫朕为了江山社稷赐封你为燕王!回到临安后,你不思悔改,大理使臣来到临安,竟然无视朝廷与朕的存在,反而是率先拜访你的燕王府,你眼里可还有朕的存在!大宋朝自立朝以来,可有哪个武臣敢在回京城时率兵随行?而这些,你叶青都做了!且丝毫没有给皇室一点儿颜面!还有那燕云十六州、太原、长安,夏国半壁疆域,朕说了算吗?朕若想要差遣个官员,还要有你叶青首肯才行!这北地,这燕云十六州,到底是你叶青的江山!还是朕的江山!朕继位之时,你叶青选择了同日北上,这难道也是身为一个臣子的本分吗?还是说那日若不是朕继位为大宋皇帝,你叶青就要谋反,就要断送了这赵宋宗室!叶青,别怪朕无情,也别怪朕不念你的功绩,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要谋反……。”

    “我叶青要是谋反,又岂会帮你杀光那些人?”叶青手里的腰刀,指了指阁楼门前的几具死尸冷声说道:“若不是我一力保护你,你今日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大放厥词?一个赵师夔笼络了你皇宫的两个统领,你身为皇帝竟然全然不知!在算计别人之时,竟然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以为今日史弥远会放过你吗?”

    赵扩看着叶青,脸上渐渐浮现一抹不屑的笑意,接着冷声说道:“到现在你还想狡辩?那你告诉朕,史弥远如今在哪里,他为何要害朕?这对他有什么好处!说到底,还不是你叶青想要清除朝堂之上的异己,从而让朕像傀儡一样受你叶青摆布!让你叶青有挟天子以令诸侯……。”

    “蠢货!”叶青喝斥道。

    而后缓缓向前迈步,赵扩则是跟着缓缓后退,直到身后的墙壁让赵扩退无可退,手中的步枪,此时也顶在了叶青的胸前。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刚刚廊亭内发生的那一切,若是没有史弥远的人从中作梗,赵师夔又怎么会被追的跑到你跟前求饶!赵师夔既然已经拉拢了殿前司跟侍卫司的左氏兄弟,为何却不能够让所有人听从他的号令!”叶青看着眼前虽然神色依旧紧张,但却是隐藏着一脸倔强之意的赵扩,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继续道:“是谁在人群中射出了那一箭,直接射死了卫泾,你难道还看不出来,那一箭是冲你而来的吗?”

    “即便是如此,你叶青既然怀疑是史弥远,那朕为何就不能怀疑是你谋划的这一切,是你想要在朕跟前演一出苦肉计……。”

    “愚蠢至极!”叶青看着赵扩怒道,随即另外一只手突然之间扬起,向着赵扩那充满了倔强的脸上挥去。

    “住手!”一路小跑到阁楼门口的李凤娘,一眼便看到叶青手提腰刀把赵扩逼到了墙角,而赵扩的手里,则是拿着那她同样不是很熟悉的一件兵器。

    只是随着她喊出住手的同时,叶青的那只手已经印到了赵扩的脸颊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赵扩整个人因此也随着叶青那力道十足的巴掌,顺势倒在了地上。

    “叶青住手!”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凤娘,跑到二人跟前一把推开叶青,而后急忙蹲下身子查看赵扩的伤势。

    赵扩的半边脸颊瞬间便肿的老高,一双充满了仇怨的目光,略过神色关切的李凤娘,狠狠的怒视着叶青,随即侧头对着旁边吐出一口血水,而其中赫然还夹带着一颗白皙的牙齿!

    李凤娘看着那血水中的牙齿,瞬间心疼的心口直疼,随即也跟着怒目望向叶青:“我让你住手你聋了是不是!”

    “这是他自找的!”叶青冷冷的说道。随后看了一眼大门口处出现的竹叶儿、青丘、贾涉几人,而后对着贾涉指了指那昏迷不醒的夏震,示意其把夏震先压下去。

    李凤娘此时才有机会看向叶青,面色阴沉、披头散发、一脸血迹还手持腰刀,身上四处同样是充满了血渍,看着那被刀锋划破的衣衫与血渍,不自觉的以关切的语气道:“你受伤了?”

    随即愣了下后,李凤娘则是立刻恢复了她身为皇太后的高贵端庄,冷声道:“所有人都退下,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而叶青则是看了一眼像是有深仇大恨的赵扩一眼,扔掉手里的腰刀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韩瑛与谢道清面对皇太后李凤娘时,根本不敢说话,如同是耗子见了猫一样,更不敢示意刚刚坐下的叶青也要跟着退出去,匆匆对着李凤娘行礼后,两女便立刻乖乖的退了出去。

1199 雨停了

    因为人数上的劣势,信王府后门处的种花家军兵士已经难以抵挡,在史弥远重赏之下的叛军攻势,而就在他们开始不得不往信王府深处后退时,钟蚕终于是率兵赶了过来,及时的帮助其他人挡住了叛军的攻势。

    大雨中一直紧紧盯着攻势越来越占优,眼看着就要突破叶青的防线,杀入信王府时的兵士,突然之间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阻挡的外力一般,瞬间就一下子被种花家军逼退了好几十步时,史弥远的心则开始不断地往下沉,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则是越来越强。

    已经从后退的兵士中隐隐察觉到了那股败军之相其实的史弥远,心有不甘仰头望天,雨水打在脸上却是无法浇除他心头越来越沉重的挫败感。

    而当后门街巷的两侧,也开始出现黑压压的大军时,史弥远扬天无声的叹了口气,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大势已去四个字。

    几乎就是在史弥远感到绝望无力时,一名兵士快速的跑了过来,看着神情阴沉的史弥远,急急道:“禀报左相,皇太后如今已在信王府……。”

    史弥远瞬间浑身一震,双眼一下子变得有些迷茫跟难以置信,看着那名被他看得心底有些发毛的兵士:“夏震如何了?赵师夔如何了?”

    “夏将军如今……生死不知,赵师夔据说已经被圣上亲自处死……。”距离史弥远最近的兵士,此时已经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在他禀报完时,原本肥胖魁梧的史弥远就像皮球一般,仿佛一下子缩小了很多似的。

    虽然史弥远此时整个人就站在他的跟前,他不知为何,就是给他一种,此时的史弥远转瞬之间就由伟岸缩小了很多似的,即便是他眼前的人并未任何变化,但这种感觉却又是真实存在。

    “大势已去……投降吧。”史弥远皱眉望着雨中那些还在抵抗的兵士,心头沉重如有千斤巨石压在身上一般,使得他本就肥胖的身躯,在此时显得更加的笨拙与无能。

    只是显然史弥远投降还是稍显晚了一些,钟蚕率领下的种花家军还是在大雨之中,以极其凌厉的速度完全压制住了史弥远的叛军,望着就在他说完投降吧,随即整个种花家军兵士彻底冲破了他所率的兵士最后一道防线后,史弥远缓慢的从车辕上走了下来。

    大雨之中史弥远神色平静,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与躺在雨水中惨叫呻吟不断兵士,这一刻史弥远的内心出奇的平静,一向厌恶战争,甚至是看不起武力解决任何问题的他,第一次觉得杀戮除了残酷无情外,也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般讨厌。

    “末将钟蚕见过史大人。”一道身穿黑色盔甲的精壮身躯走到史弥远跟前,自报家门行礼道:“燕王已经在信王府等候史大人了,史大人请。”

    “你是钟蚕?燕王麾下的得力将领。”史弥远看着手提雁翎刀,身后站着数名兵士的钟蚕,顿了下后道:“带路吧。”

    钟蚕对着平静的史弥远点点头,而后看着作势欲前行的史弥远,笑着指了指史弥远身后的马车,道:“史大人不打算请车厢内的舒王父子一同见燕王吗?”

    “舒王父子?”史弥远心头一震,原本平静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惊骇,难以置信的看着头盔下带着笑容的钟蚕,不解道:“舒王此时不应该是在绍兴府……。”

    而在史弥远难以置信的质问钟蚕时,信王府的阁楼内,贾涉正在笨手笨脚的帮叶青包扎伤口,竹叶儿则是在旁打着下手,跑进来的徐寒看了一眼旁边的皇太后与神色有些疲惫的赵扩,恭敬的行礼后才对着叶青道:“新安郡王夫妇紧急送来的信,让末将务必要立刻交给您。”

    被贾涉碰到伤口后,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的叶青,有些龇牙咧嘴的问道:“说什么了?”

    “昨日舒王父子突然秘密抵达临安,今日一早……左相史弥远……史大人则去了新安郡王府,而后不久后便带着舒王父子离开了新安郡王府,如今应该是跟左相史弥远史大人在一起。新安郡王夫妇猜测此事恐怕对您来说事关重大,所以就一直在临安城四处找您,想要告诉您这个消息。”徐寒看着叶青疼的倒吸凉气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五官挤在了一起,就好像他能够切身体会到似的。

    “舒王父子?舒王此时不应该是在绍兴府吗?”李凤娘微微蹙眉,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隐忧看着龇牙咧嘴的叶青问道。

    “轻点儿!”叶青拍着椅子扶手,有些不满的对笨手笨脚的贾涉说道。

    李凤娘看着**着上身,好几道殷红的伤口,最终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深吸一口气后道:“你们先下去吧,交给本宫来帮他包扎伤口吧。”

    贾涉与徐寒不自觉的看了叶青一眼,而后又带着一股耐人寻味的味道,看了看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赵扩一眼,随即把手里的刀创药交给了竹叶儿,跟徐寒再次退出了阁楼的大厅。

    在赵扩的注视下,李凤娘神态举止极其自然的走到了叶青跟前,从竹叶儿手里接过了刀创药后,便开始专心致志的帮叶青包扎起伤口来。

    甚至在清理伤口时,就是连赵扩都能够感觉到,身为皇太后的李凤娘,十分在意叶青的感受,只要叶青微微皱眉,或者是哪怕微微吸口气,李凤娘都会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关切的看着叶青说道:“又弄疼你了?”

    面对此时赵扩那能吃人的目光,叶青扭头看了一眼埋头处理伤口的李凤娘,而后缓缓道:“若是我所料不错,史弥远是打算有意在他之后,拥立舒王赵师意之子赵贵诚为大宋皇帝。这些年虽然舒王在声望上不如庆王赵恺,但在江南一带还是多少有些声望的。何况……自庆王多年前开始北上后,舒王的声望在江南各路,俨然是已经超越了当时的庆王。再者便是庆王与我走的极近,加上吴王赵师淳关系,史弥远是决计不会暗中拉拢他们、许诺给他们什么。而舒王则就不一样了,同为皇家为数不多的宗室,这些年来为人尚且低调,对于朝堂也显然并无野心,自然也就是更为符合史弥远的条件,所以若是一旦他在今日交代在了这信王府……啊……。”

    说道最后时,叶青明显能够感觉到背后李凤娘的双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嘴里冷冷道:“当着大宋皇帝的面,难道燕王不知道何为君臣之道吗!如此诅咒君王,可是臣子所为?”

    赵扩看着自己的母后弄疼了叶青,心里没来由的产生了一阵快感,暗暗冷笑着活该。

    “你应该问问他,砍我这一刀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他的臣子,如此卑劣之手段,可是明君所为?”叶青下意识的收缩肩膀躲避李凤娘手上越来越重的力道,但奈何旁边还有一个竹叶儿,在此时见李凤娘望了她一眼后,立刻放下手里的托盘,紧紧扶正了叶青的肩膀,以此方便皇太后为其“包扎”伤口。

    原本看着自己母后为自己“报仇”,心里还感到高兴的赵扩,此时看着李凤娘跟竹叶儿假公济私的为叶青包扎伤口,不知为何,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母后跟燕王之间却是十分的和谐,而这种所谓的和谐,他却从来没有在母后跟他的父皇身上看到过。

    此时的李凤娘很庆幸,当她自己赶到阁楼时,还没有发生让她整个世界随着崩塌的结果。

    但当她看到叶青一巴掌打倒赵扩时,就像是叶青的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身上一样,让她心疼不已。

    而此时,当看着叶青后背上那长长被赵扩所伤的刀疤,李凤娘同样感觉像是砍在了她的心头之上似的。

    即便是如今刻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但在叶青疼的直抽凉气时,李凤娘的心同样还是心疼的颤抖不已。

    “可还有缓和之法?既然相安无事,不妨就让这个过节过去,如何?”李凤娘微微低头,小心翼翼的轻轻帮叶青吹着后背的伤口说道。

    在此时的李凤娘看来,既然还没有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局面,那么她相信,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恐怕没有人比自己更有资格,来帮着化解叶青与赵扩之间的君臣不和。

    而这也是为何她今日必须要赶到信王府,甚至不惜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强闯信王府,也要阻止他们君臣二人自相残杀的原因。

    不论是赵扩被伤害,还是叶青受伤害,对于李凤娘来说都是一个无法接受的结果,所以她必须拼尽全力来阻止这一切。

    赵扩看着帮叶青包扎伤口的母后,此时完全是一幅贤妻良母的样子,心头之间渐渐地升起一丝迷茫,甚至他开始有些分不清楚,母后今日赶过来,到底是为了救自己还是为了叶青!

    而叶青,为何对母后却是那般重要?为何叶青在母后跟前,也同样是完全收敛了他自己的那股独有的霸气,就像是母后一般,在叶青的面前,完全没有了皇太后该有的高贵端庄,就像是一个人妻一般。

    随着李凤娘以商量的语气问叶青后,叶青的目光再次看向赵扩,微微叹口气道:“那就要看……圣上是否愿意相信真相了。”

    李凤娘在叶青后背上的手微微一颤,叶青的回答显然是一语双关、是话里有话:何为真相?又是哪个真相?

    “你想怎样?”李凤娘不动声色的问道,而后开始继续帮叶青包扎肩膀的伤口。

    “若史弥远……真的拉拢了舒王父子,你会怎么办?一如既往的相信史弥远,而非臣?”叶青的目光看向赵扩平静的问道。

    脸颊红肿的赵扩,一张口说话就会感到嘴巴一痛,而嘴巴一痛,就会想到刚刚被叶青一巴掌扇掉了一颗牙齿的画面。

    “你想要朕相信,那你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来才行。”掉了一颗牙齿以及脸颊红肿的缘故,使得此时的赵扩开口说话时,少了一丝怒火,倒是多了几分口齿不清的滑稽。

    “只要你能够拿出真凭实据,证实史弥远确实有意拥立赵贵诚一事儿,另外一个……真相,本宫亲自来解决。”李凤娘低着头说道,说道一半时,还不忘看一眼对面的赵扩。

    心头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的轻松,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显然有些事情已经无法在遮掩,甚至在如今,反而成了能够化解他们君臣不睦的唯一办法。

    所以李凤娘即便是心有不愿,但显然她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像今日这般的君臣不睦景象。

    赵扩有些搞不清楚李凤娘的话语意思,不自觉的把有些迷惑的目光移向了竹叶儿身上,而竹叶儿

    在感受到赵扩的目光时,只是回头看着赵扩微笑着摇了摇头。

    外面的雨势依旧没有减小的意思,哗啦啦的雨声中时不时的还有惨叫声出现,只是如今,显然信王府的厮杀已然是接近了尾声,而信王府的胜利者,也显然绝非是已经被赵扩诛杀后,拖出去的荣国公赵师夔。

    李凤娘细心的帮叶青包扎好伤口,甚至是当着赵扩的面亲自帮叶青整理好衣衫,而后目送叶青与竹叶儿走出阁楼。

    看着叶青与竹叶儿的背影在门口消失,大门再次缓缓关上,李凤娘无声的叹口气后,转身看向半边脸肿的老高,但神情却是带着很多疑问的赵扩。

    “还疼吗?”李凤娘在赵扩旁边坐下,关切的看着赵扩问道。

    赵扩面对李凤娘的关切无声的摇摇头,此刻他已然分不清楚是非对错,甚至已经不知道今日这一场变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特别是当他亲眼目睹母后与叶青之间看似寻常的互动,但实则透漏出很多消息的和谐相处时,赵扩的心头则是越发的迷茫跟杂乱无章。

    脑海里一直都是其母后李凤娘刚刚给叶青包扎伤口时,神情温柔、举止谨慎的的画面,再加上此刻李凤娘那严肃的神情与目光,赵扩莫名的有种感觉,仿佛要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

    看着无声摇头的赵扩,李凤娘神情之间带着一丝的纠结,此时的她需要组织好言语,而且最重要的是,当自己说出来的时候,能够让赵扩接受这一事实,以及不会把自己当做一个坏女人来看待。

    “母……母后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跟儿臣说吗?”赵扩此时的心思全部被李凤娘的凝重吸引,至于外面的局势,反而觉得有些无足轻重。

    “刚刚你也听见了,史弥远已经被擒了,而在史弥远的马车上,也找到了舒王父子,所以你还是不打算信任叶青吗?”李凤娘的心头有些纠结,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打开那一个话题。

    赵扩听着李凤娘的话后微微皱眉,随后也跟着叹口气道:“其实……其实儿臣并不是不相信叶青,只是因为……因为儿臣终究是大宋的皇帝,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叶青在北地势力强大、威望极高,而且与金国、蒙古国的私交都很好,甚至是利用金国一事儿来逼迫儿臣赐封他为燕王,他所做以及如今所用的这一切,让儿臣实在难安。”

    赵扩皱眉,此时的他在遭遇诛杀叶青不成的挫败后,自然而然的也想要找个人倾诉自己心中的苦闷,特别是当这个人是自己的母后后,赵扩在这一刻,已然觉得没有任何要隐瞒李凤娘的必要。

    “儿臣之所以如此做,都是为了我大宋的江山社稷。儿臣虽不忌讳功高震主,但叶青的言行与在北地的举止,已然完全超脱了一个臣子的本分。北地的吏治,儿臣还需时时看他叶青的脸色行事,即便是如今,叶青愿意把北地几路的吏治交还朝廷,可这些……母后,叶青不过是我大宋的一个臣子,如今竟然是由一个臣子把各路吏治交还朝廷,母后难道不觉得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吗?”

    “而且即便是如此,但如今的北地,儿臣也曾私下试探过,不管是儿臣的旨意还是朝廷各部的旨意,即便是如今到了北地,但依旧是逃不过叶青的节制,只要叶青不点头,北地官吏即便是已经接了儿臣的旨意,但依然还是会看叶青的脸色行事。叶青高兴了,那些北地的官员就会放下的执行儿臣的旨意,而叶青若是不高兴,儿臣这个大宋皇帝的旨意,在北地就如同废纸一张!母后,儿臣才是大宋朝廷的皇帝,儿臣又岂能容忍他人凌驾于皇权之上?”

    赵扩的心中显然对叶青有着诸多的不满,以及从不曾告诉李凤娘的委屈,在此刻,赵扩也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向李凤娘倾诉他心中的所有一切,毫无保留的把他继位后,这几年暗中对于北地的试探和盘托出。

    “儿臣知道母后信任叶青,不管是何时,儿臣只要在母后跟前说起对叶青的担忧时,母后总是会坚定的告诉儿臣:这天下谁人都有可能谋反,但他叶青绝对不会。可每次母后告诉儿臣这些时,却从不告诉儿臣原因跟理由,儿臣即便是想要信任他是大宋的股肱之臣,也无法有一个说服儿臣自己的理由。”

    “叶青自夺取燕云十六州后,虽然向朝廷释出了很多的善意,甚至是主动与儿臣改善之间不睦的关系,但儿臣终究是大宋朝的皇帝,而明眼人也都能够看出来,叶青之所以放弃北地几路的吏治,虽只掌握住了太原、长安等几个要府,可谁不清楚,他叶青已然把燕云十六州等地,当成了他姓叶的疆域,他可曾想过,燕云十六州在夺取后,也该是赵宋疆域!”

    看着满腹牢骚、神情委屈的赵扩,李凤娘无声的叹口气,而后和颜悦色的问道:“扩儿……母后问你,叶青固守燕云十六州,甚至把此地当成了他的后方,你可知他真正的用意?”

    赵扩有些无奈的摇头笑了笑,看着李凤娘真挚道:“母后,儿臣不觉得叶青此话可信。金国与叶青关系极好,蒙古人跟叶青关系也不错,母后难道真的相信,叶青所言的为大宋镇守边疆不受异族侵扰这个理由吗?依儿臣来看,这只不过是他叶青的一面之词,根本站不住脚,根本无法让人信服。完颜璟乃是他的学生,铁木真是他的兄弟,而后他叶青却说,镇守燕京永不离开,是为了大宋不受异族侵扰,母后难道不觉得叶青这个理由很笨拙吗?”

    “扩儿……。”李凤娘看着神情幽怨的赵扩,依旧微笑着道:“扩儿,母后相信叶青是真的要为大宋镇守边疆的说辞……。”

    “母后……。”赵扩有些无奈的看着事到如今,依旧对叶青深信不疑的李凤娘,心头再次升起无力感。

    虽然如今在信王府的局势,对于他们极为不利,而叶青已然成了最大的赢家,甚至是……如今已经可以很轻松的对宋室取而代之,可叶青非但没有打算对宋室取而代之,反而是刚刚还不计前嫌救了赵扩一命。

    但这些对于如今的赵扩来说,显然还不够让他相信,叶青之所以不计前嫌的救了他一命,是因为忠诚于宋室,是谨守他的臣子本分。

    “他若是想要对宋室取而代之,那么还有比今日更好的机会吗?正所谓将计就计,荣国公赵师夔、左相史弥远、舒王父子他在今日都可以利用,但他有如此做吗?杀了扩儿你,而后嫁祸给赵师夔、史弥远,就像当年……。”李凤娘一双凤目带着一丝回忆的味道,继续淡淡的说道:“就像当年的宫变之夜一般,那年母后与你……父皇去了孤山,久居孤山的孝宗皇帝却是回到了临安皇宫。”

    “不错,久居孤山多年的孝宗皇帝之所以离开孤山回到临安,就是为了替宋室诛杀掉在北地势力越来越大的叶青,深怕叶青在北地羽翼丰满后,对宋室形成更大的威胁,甚至是有朝一日对宋室取而代之。”李凤娘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惊讶的赵扩,而后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母后也曾纠结过,是否就眼睁睁的看着孝宗皇帝除掉叶青,而母后就在孤山什么也不做。但母后在最后时刻动摇了,最终还是让你竹叶儿姑姑在当夜悄悄回到了临安皇宫帮叶青。”

    “如此说来……岂不是当年的宫变之夜,叶青其实才是真正的叛党,而非是被叶青诛杀的韩侂胄?赵师夔说的都是真的?”赵扩不自觉的站起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色平静,甚至嘴角含着微笑的李凤娘。

    “当年叶青于关山被伏,夏人与金人在孝宗皇帝默许宗室赵汝愚的谋划下,联手想要除掉叶青,那时候既能够为夏人、金人除掉一个大患,同样,也能够让宋廷少一个权臣。但最终叶青仅仅凭借他手里的五千种花家军,还是从金、夏联手设置的死局中死里逃生。随后不单是亡了夏国,而且……你也看到了,金国已经被叶青赶出了燕云十六州,但真正的主谋宋廷呢?依然完好无损,即便是宫变之夜时,叶青就已经有机会对宋室取而代之,但叶青并没有如此做,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每每说起或者是想起叶青这些年来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过程时,李凤娘心头都会浮现浓浓的惆怅感。

    “我……。”赵扩心头有些茫然,不知道母后为何会说起这些,而且看母后的样子,分明还带着一丝的与有荣焉感。

    “宋室虽不仁,叶青却取忠。我知道,临安城里有诸多关于叶青的流言蜚语,可……扩儿,事实就是,若是叶青真的在当年身死关山或者是宫变之夜的话,那么宋廷还会有今日这番盛世强大的景象吗?还能够让金人反过来对宋廷俯首称臣吗?夏人、金人甚至蒙古人,不依旧还是宋廷的苦主?叶青死了,谁来抗金?叶青死了,谁来挡夏?叶青若是死了,谁来为你镇守边疆?”李凤娘的眼睛此时有些晶莹,整个人甚至是看起来有些伤感。

    不理会旁边有些茫然的赵扩,像是陷入到了回忆当中一般,继续淡淡的说道:“其实母后也很想知道,叶青如此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真的只为了他那华夏民族的大义,还是……。”李凤娘有些凄然的扭头看着茫然的赵扩:“还是为了我们母子!”

    “母后……。”赵扩心头一震,李凤娘的最后一句话,犹如外面天空突然响起的雷声一般,让赵扩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句话后面的所有含义!

    “宋廷的天……或许真的该变一变、换一换了。”李凤娘同样是下意识的望向窗外,不知何时,那滚滚雷声在外面的天空轰隆隆不断。

    外面的雨势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越来越大,阁楼内的大厅因为外面厚厚的乌云持续压低,从而也使得光线变得越来越暗,一道闪电在此时划破阴暗的夜空,使得昏暗的大厅突然间一亮,随即又再次陷入到了昏暗之中。

    “叶青之所以常年久居北地,极少回临安,从而使得整个朝廷都对叶青充满了不信任与浓厚的敌意。扩儿……。”李凤娘看着神情有些呆滞的赵扩,继续缓缓道:“这些并非是叶青故意为之,而是……而是母后不准他在临安久居!”

    “啊?”赵扩惊呼一声,但阁楼外面越发密集的电闪雷鸣,彻底掩盖了赵扩的那一声啊:“这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扩儿长大了,而且与叶青也越来越……。”李凤娘的声音本就不大,如今在加上外面的电闪雷鸣声,赵扩即便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也没有办法把李

    凤娘所有的话语全部听进耳里。

    “母后,您刚才说什么?”赵扩微微探头对着李凤娘问道。

    李凤娘则是有些出神的望着外面越来越昏暗的天色,时不时的能够看到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昏暗的夜色,而后在短暂之间照亮了外面的一切,包括那狂风暴雨。

    而就在李凤娘跟赵扩在阁楼内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旧事时,此时的另外一边,史弥远、舒王赵师意、赵贵诚父子,以及叶青四人,则是气氛和谐的坐在距离那阁楼一墙之隔的大厅内。

    “史相可谓是机关算尽啊,舒王,你我素未谋面,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啊。”说完后,叶青示意钟蚕把清醒后的夏震带进来。

    史弥远此时的神色倒是颇为平静,而舒王父子此时则是坐立不安,只要外面一想起电闪雷鸣的声音,舒王父子二人立刻就会不自觉地紧张的惊呼出声,而后便神情紧张的观望着厅内谈笑风生的叶青,就像是在等待着宣判一般。

    “燕王好手段。”史弥远从容的放下茶杯,随后微微叹口气道:“成者王侯败者寇。但若是燕王想要污蔑史某,史某可绝不会束手就擒。”

    “哦?左相不知所说的污蔑是指什么?本王又何必污蔑你呢?”叶青端着茶杯笑问道。

    史弥远不会束手就擒,这是他早就料到的事情,何况史弥远是文臣出身,又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绝不可能在今日之事上不留后手,而且即便是没有后手,想必他也绝对有能够保全自己的谋划,而这也是为何叶青不得不让庆王赵恺在前几日立刻北上的原因。

    既然抓住了史弥远的把柄,那自然是要坚定的置史弥远于死地,绝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才行。

    史弥远胖乎乎的脸庞看着叶青微微一笑,而后又看了看旁边那紧张忐忑的舒王父子一眼,缓缓道:“史某今日来此,是因为接到消息,荣国公赵师夔要借信王府谋反,所以才会率兵来此救驾。至于燕王所说的,史某今日携舒王来此,是为了在荣国公赵师夔之后谋反作乱,这……自然就是污蔑了。”

    “赵师夔被圣上亲自处死,所以左相如今说什么,赵师夔都没有办法再活过来一次,说你史弥远是胡说八道了?”叶青同样是神色平静道。

    “史某一向都知道燕王手段通天且善于捏造罪名,而且或许还真有办法让赵师夔起死回生呢?可即便是赵师夔活了过来,又能说明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史某又怎么相信,这会不会是燕王跟荣国公联手想要污蔑我呢?”史弥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自从信王府后门失守后,史弥远确实在瞬间陷入到了巨大的挫败感中。但当他他亲自证实了荣国公赵师夔已死后,史弥远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想到了,该如何把这一切全部都转嫁到赵师夔身上的计策。

    毕竟,不管如何,自己如今说什么赵师夔都不会反驳了,而叶青想要凭借自己率兵出现在信王府后门,来坐实自己谋反作乱的罪名,显然就是空欢喜一场了。

    而且史弥远相信,只要当自己一会儿见到圣上赵扩,再次在赵扩面前阐明自己最后才出现的理由后,他相信,以叶青跟赵扩之间君臣不睦的关系来看,赵扩相信他的可能性绝对要大过相信叶青的可能性!

    所以眼前的形势虽然对他史弥远十分不利,但并不代表他史弥远就将会在赵师夔死后,因此而一败涂地。

    当然,眼前最大的危机在史弥远看来,或许并不在叶青对他的指正上,反而是在舒王父子的身上。

    毕竟,自己虽然没有明说那一切事情,但其意思在舒王父子看来,已然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那就是他史弥远会拥立赵贵诚为大宋的皇帝。

    而当夏震神色慌张的被钟蚕几人推入大厅后,史弥远的神色便不再像刚才那般轻松,微微皱了皱眉头后,不动声色的望向叶青道:“燕王此举是何意?”

    “左相可认识此人?”叶青端着茶杯送往嘴边问道。

    “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史弥远的目光转向被五花大绑、神情狼狈的夏震,淡淡回答道。

    “其实……。”叶青缓缓放下茶杯,而后笑着道:“其实左相认识不认识也都无所谓,本来以本王的脾气,胆敢伤到本王的人,本王也绝不会客气,必定会立刻就砍了他的脑袋。但……本王刚刚数了数,本王今日一战,身上大小伤疤竟然有七八条,这就让本王很生气了……。”

    “燕王既然很生气,那就更该立刻拉出去砍了才是。”史弥远打断叶青的话,冷笑着回头看着叶青道:“但如今燕王把此人带到此处,难不成还有其他用意不成?”

    “不愧是左相啊,本王的一点儿想要加以报复的小小心思都瞒不过左相你。”叶青呵呵笑着,然后缓缓起身走到夏震跟前,单手捏住夏震的下巴使其抬头与他对视,另外一只手则是拍了拍了夏震的脸颊,淡淡道:“叶某向来是睚眦必报,这么多年来,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异族之人,但凡是伤到我的人,其下场都很惨!夏国曾经在关山伏击过我,可惜最终未能成功,于是本王索性就灭了夏国以示报复。金国同样参与了当年伏击我一事儿,于是……本王夺取了燕云十六州以及我大宋的所有失地,顺便把金人赶到了关外,远离中原之地。宗室赵汝愚,当年是金国、夏国伏击本王的背后主谋,叶某也同样没有放过他,但最终看在他身为宗室的面子上,倒是对他的妻儿老小网开一面。而……夏震,你有什么是能够让本王忌惮的吗?”

    叶青好整以暇的走回到座位处缓缓坐下,看着神情阴晴不定的夏震,继续说道:“若是什么都没有的话,那么叶某也没有办法对你家里的妻儿老小网开一面了。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夏将军最小的儿子,好像今年不过才三岁,其余妻妾足有七人之多,良田……。”

    “叶青,你不觉得以你贵为燕王的身份,如此威胁一个无名小卒会显得有**份吗?”史弥远一手抚摸着自己肥胖的肚子,神色略显阴沉的瞟了一眼开始神情有些惊慌的夏震,而后像是跟叶青在赌气似的道:“若是以燕王你的身份,竟然如此要挟一个无名小卒的话,那么本相倒是要不自量力的挑战下燕王的威望。这位将军放心,只要我史弥远在,我保你一家老小平平安安,甚至是往后的荣华富贵!”

    “如此说来,史相是打算包庇他了?”叶青笑着问道。

    “史某虽然不清楚今日所发生之事的来龙去脉,也不清楚到底眼前这位将军犯了何罪,是不是叛党赵师夔所拉拢的叛军,但……即便是他有罪,燕王处置他一人即可,又何必牵连其家人?史某之所以仗义执言、出手相助,不过是……看不惯燕王行事如此霸道冷酷而已。”史弥远话里话外,显然不放过任何一个向夏震传递信息的机会。

    而夏震面对史弥远的言之凿凿,原本刚刚被叶青威胁时的慌乱神情,此时也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史弥远则是嘴角带着一丝的挑衅,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电闪雷鸣的外面,虽然此时狂风暴雨已经渐渐停歇,但那细雨依旧还在劈啪作响。

    而就在此时,大厅的门突然被缓缓推开,竹叶儿静静的站在了大厅的门口,目光扫过叶青几人后,淡淡说道:“圣上有旨……请舒王即刻进宫……。”

    “这……。”舒王父子瞬间从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史弥远,显然期望这个时候,史弥远能够帮他拿个主意。

    而史弥远在听到竹叶儿说起圣上有旨时,那握住椅子扶手的手不由一紧,随即听到请舒王即刻进宫后,史弥远瞬间心里感到一慌,几乎是与舒王父子同时起身。

    不过相较于舒王父子求助的看着他,史弥远则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竹叶儿问道:“敢问圣上如今在何处,臣有要事请奏……。”

    “圣上已经陪同皇太后回宫了……。”竹叶儿微微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叶青,顿了下后还是回答道。

    不过这一次依旧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史弥远急切的打断,再次问道:“可……圣上可有旨意,今日之事儿该如何处置?又有谁来处置?”

    “史相就不必操心了,圣上已经命燕王全权处置今日发生在信王府的所有事情,包括这里的叛军以及所有人……。”竹叶儿深吸一口气说道。

    史弥远难以置信的看向旁边的叶青,而叶青在听到竹叶儿的话语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越发灿烂起来。

    “今日舒王父子是史某邀请一同前来救驾,所以不妨就由史某陪同护送舒王父子进宫……。”史弥远思绪飞转,一边揣测着为何赵扩会一声不响的回宫,把这里的事情全权交给叶青处置,一边则是希望能够抢在叶青之前见到赵扩,从而不至于让叶青抢先之后,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到他的头上。

    当然,史弥远想要陪同舒王父子二人进宫,自然也是很好奇,赵扩在这个时候召舒王父子二人进宫,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今这个关键时刻,他自然也不放心让舒王父子单独进宫,毕竟,一旦在赵扩面前说漏了嘴,或者是被赵扩察觉到什么的话,那么他史弥远可就真的是要大势已去、且不可挽回了。

    只是不等他话说完,就被竹叶儿淡淡的打断,语气甚至是带着一丝凌厉道:“史相还是想想,该如何向圣上解释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吧。”

    “叶儿姑娘此话是何意?”史弥远看着竹叶儿嘴角那毫不隐藏的不屑,一股没来由的不安感在此时则是越发的强烈。

    而竹叶儿接下来根本不在理会史弥远,而是转头看着叶青道:“圣上命你可把史弥远暂时押入大理寺大牢内严加看管,但绝不可伤他性命,不日圣上会亲自审讯史弥远。”

    “臣领旨。”叶青急忙起身说道。

    史弥远则是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是目送竹叶儿在说完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了大厅门口。

    而到了此时,几乎是所有人也才注意到,竹叶儿身后那原本的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的狂风骤雨景象,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整个天色都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甚至,已经能够依稀看到,一缕金色的阳光在清新的雨后斜照进了大厅内。

1200 缺个章节名

    走出信王府的赵扩看着雨后放晴的天空,内心深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今日一直都是置身于梦境之中一般。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加狂风骤雨的景象,在他走出阁楼时,竟然是转瞬之间就突然放晴、安静了下来,就像是从阁楼内一步跨进了一个花香鸟语、空气湿润的新世界。

    碧空如洗的湛蓝,看不见哪怕一丁点白云,飞上枝头的鸟儿在叽叽喳喳不停,脚下的雨水在此时仿佛都带着新意一样,明媚的阳光洒照在大地之上,枝叶花草上晶莹剔透的雨滴,在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安静与祥和。

    泥土中的芬芳味道,在这一刻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但赵扩的心头依然是有些茫然与沉重,即便是拨云见日、晴空万里已然浮现头顶,但心头上的复杂情绪,还是让赵扩在此时有些浑浑噩噩。

    雨后安静祥和的景象让赵扩的心头再次凭添诸多惆怅,而就在此时赵扩的眼前、信王府后门的街巷两侧,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朝堂官员,在李立方、吴王赵师淳、钱象祖、毕再遇等官员也赫然在列,此时正齐齐的望着走出信王府后门的赵扩。

    看着眼前一排排的朝堂官员,各个都是被刚刚的狂风骤雨打湿了衣衫,甚至还有一些人的发梢上,此时还挂着晶莹的雨滴,众多官员虽神情有几分狼狈,但此时却是一个个肃容满面。

    这一幕让原本心绪惆怅的赵扩,在面对这些官员时心情变得更为复杂,甚至是有种不知该如何面对群臣的感觉。

    目光扫过站立在街巷两侧的官员,最终赵扩选择了径直走上马车回宫。

    而在踏上马车的瞬间,赵扩则是默默回头,看了看上了另外一辆马车的李凤娘一眼,随后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贾涉,微微叹口气后,望着那信王府的后门有些出神,过了片刻后道:“找到卫泾的尸体……厚葬了吧。”

    贾涉在身后领旨,而后便立刻示意身后的种花家军兵士冲进信王府内,寻找卫泾的尸体。

    自始至终,赵扩绝口不提被他亲手处决的宗室荣国公赵师夔,抬头再次看了看湛蓝湛蓝的天空后,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甚至就连韩瑛以及谢道清,都被他无声的拒绝在了马车外,不得不乘上了另外一架马车跟随赵扩回宫。

    马车在群臣的目送下缓缓驶离信王府的后门,车厢里的赵扩满腹心事、神情惆怅,随着马车有节奏的晃动着有些呆滞的上身,耳边时不时传来车轮碾压过积水时发出的哗啦水声,脑海里时不时会浮现刚刚群臣站在街巷的画面,以及今日信王府发生的那一切的景象,多少能够让沉默不语的赵扩意识到,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其实并非是一场大梦!

    马车缓缓从丽正门处驶入皇宫内,赵扩的马车在进入皇宫后便开始无声的驶向勤政殿,而李凤娘的马车,也几乎是毫无停顿的驶向了慈宁殿的方向。

    像是有着十分的默契一般,在这个时候李凤娘选择了不去打扰赵扩,而是让赵扩自己去消化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慈宁殿处马车缓缓停下时,下车后的李凤娘看着从不远处,原本跟随赵扩一同回勤政殿的韩瑛,神色有些焦虑的跑了过来,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一抹苦笑,待韩瑛到了跟前后淡淡问道:“何事儿?”

    一路小跑有些气喘的韩瑛,依旧是恭敬的对着李凤娘行礼,而后整理了下言辞后道:“禀奏皇太后,圣上在回到勤政殿后,便立刻给贾涉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勤政殿,连奴婢也被他赶了出来。奴婢有些担忧圣上……所以还希望皇太后……。”

    李凤娘微微蹙眉,叹了口气后道:“刚刚那些立于信王府后门街巷的群臣,可有随同着一同进宫。”

    “有太监回禀,群臣几乎是前后脚与您以及圣上到达宫里,如今已经全部在大庆殿求见圣上……。”韩瑛回答道。

    “告诉他们……圣上今日因雨抱恙,这几日朝会也同样取消,所有事宜待圣上龙体康复后再议。至于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就告诉他们实情,凡事可与燕王商议。”李凤娘说道最后时,其实连她也不确定,接下来的事态会如何走向。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李凤娘当然能够理解、体会此时赵扩的心情,所以赵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勤政殿,不准任何人靠近,李凤娘自然是很清楚,显然赵扩一时之间还难以消化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但既然赵扩选择了一个人关在勤政殿,在李凤娘看来,或许……这也是在预示着赵扩将要真正的长大成人了。

    韩瑛自然是不清楚在皇太后把她们都赶出阁楼后,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特别是自叶青也在后来离开阁楼后,皇太后与圣上到底说了一些什么,只是在当时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中,隐隐听到过赵扩发出来的嘶吼声。

    而就在韩瑛打算离去时,李凤娘则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叫住了韩瑛问道:“对了,圣上可有说如何处置舒王父子?”

    韩瑛愣了下,而后老实回答道:“圣上在进入勤政殿前,命贾涉在舒王父子进宫后,先行安置在距离勤政殿不远的殿内,至于要做什么、是何用意,奴婢……奴婢并不清楚。”

    韩瑛其实很害怕李凤娘,特别是李凤娘身着一身宫装时,让韩瑛每次见到李凤娘时,就如同是耗子捡了猫一般,总是会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身体缩一缩。

    李凤娘显然也不知道赵扩如此做的用意,不过还是点点头道:“那就按圣上的

    旨意行事吧……圣上那边若是有什么情况,立刻禀奏本宫。”

    韩瑛急忙在李凤娘面前点着头,而后再次恭恭敬敬的行礼后,这才转身离开。

    与竹叶儿看着韩瑛那离去的背影,李凤娘不自觉的摇了摇头,感慨道:“难怪扩儿如此看重这韩瑛,几乎所有的心思可是都放在了扩儿身上……。”

    “今日在您未赶到那阁楼时,听说韩瑛可是曾三番五次替圣上挡在了燕王的面前……。”竹叶儿在旁边替韩瑛说话道。

    而一提到叶青,李凤娘立刻就一肚子的气,瞬间就变得咬牙切齿道:“哼!就算是本宫已经及时赶到制止,但那佞臣还不是一巴掌打在了扩儿的脸上?看看那脸颊肿的,到现在都没有消肿!而今日若是我再晚一点儿赶到,还不知道扩儿要吃多少苦头!以那佞臣的性格,岂不是今天要连扩儿也一同……。”

    “奴婢相信燕王心中有数,今日那一巴掌,虽然是……但奴婢猜想,也是因为燕王在盛怒之下……。”竹叶儿随着李凤娘一边往慈宁殿走一边说道。

    “不管今日他跟扩儿之间到底谁对谁错,但如此对待扩儿……本宫早晚要收拾这个佞臣!”李凤娘此时只要一想到叶青打在赵扩脸上的那一巴掌,就对赵扩心疼不已,而对于叶青则是恨得牙痒痒,完全没有了当时在阁楼时那种手心手背都是肉的两难感觉。

    “奴婢以为,眼下紧要的还是圣上在知道真相后,会不会……。”竹叶儿有些担忧的说道。

    李凤娘则是有些不以为意的笑了下,道:“扩儿虽然是你一手带大的,但论起对扩儿的了解,你还是不如本宫啊。”

    李凤娘走入偏殿,开始自己动手脱去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衫,继续说道:“如今扩儿只是有些心结而已,若不然的话,以史弥远在扩儿心中的重要性,又怎么会连面都不见,就交由叶青羁押到大理寺内?其实……。”

    李凤娘转过身,此时身上已经不过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衣衫,覆盖在那依旧是丰满妖娆的白皙娇躯上,随着那同样被雨水浸湿的薄薄衣衫滑落娇躯,已经一丝不挂的李凤娘微微叹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扩儿在内心深处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如今本宫最为担忧的,就是不知道扩儿又该如何面对德寿宫的太上皇……也或许,还会在心里记恨我这个母后吧。”

    说完后,李凤娘便在竹叶儿的服侍下,缓缓走进了那冒着热气的浴桶内,被热水包围住娇躯的李凤娘,在浴桶中满足的长叹一声,闭上凤目缓缓道:“一会儿派人去知会叶青一声,这些时日就安分一些,史弥远既然已经被羁押到了大理寺,那么扩儿便是自有他的打算,让他叶青切莫心急,为了去除心头大患再因而让扩儿对他再次心生不满。”

    竹叶儿在旁默默点点头,而后想了下后问道:“若是这几日圣上召奴婢……问起一些当年的事情,如韩侂胄、史弥远、燕王三人之间的恩怨,甚至是一些涉及您的旧事的话,奴婢恐怕不太好回绝……。”

    “他们三人这些年的恩恩怨怨,甚至包括朝廷对叶青的态度立场,你如实说就是了,若是……问起本宫……就让他来问本宫吧。”李凤娘心头有些烦躁,最不愿意面对的便是她跟叶青这些年的拉拉扯扯,但如今,却是让她不得不去面对。

    “也许……或者……奴婢以为或许推脱给燕王倒不失为上策。”看着李凤娘微微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竹叶儿便继续接着说道:“圣上的性格您自然了解,有些事情他自然是不会当面问您的,若不然的话,今日在信王府阁楼内,圣上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但叶青……。”李凤娘心里多少有些犹豫,确实,这种事情她都觉得有些难以面对赵扩,而赵扩在知晓真相后,李凤娘也知道,赵扩也很难问自己。

    或许赵扩从叶青那里获得一些想要知道的当年旧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但李凤娘不知为何,却是有些担心叶青会把赵扩给带跑偏了,甚至……甚至李凤娘在此刻突然有些纠结跟不平衡,深怕因此而让赵扩对叶青越发信任,乃至超过对她这个母后的信任。

    而就在竹叶儿服侍着李凤娘沐浴时,叶青也已经命徐寒把舒王父子送进了皇宫,至于史弥远,则是与他同乘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了毕再遇已经在等候的大理寺内。

    整个临安随着赵扩令叶青全权处置信王府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事宜为由,如今已然被叶青的种花家军完全接管,而原本时常出没在临安大街小巷的禁军,也从临安消失的无影无踪。

    马车缓缓驶入大理寺内,风波亭前缓缓停下,叶青率先走下马车而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身后的史弥远倒是面色平静,看着雨后清新空气下的风波亭,深深吸口气,颇有些享受道:“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史某头一次今日大理寺。”

    “放心,这一次保证让你在大理寺内多呆上一些时日。”叶青回头看着史弥远笑着道。

    “燕王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史弥远率先走进廊亭内,丝毫不理会旁边的大理寺狱卒以及毕再遇等大理寺官员。

    叶青挥挥手,示意毕再遇留下其余人退下后,这才跟着走进风波亭内。

    “当年岳飞便是在此被冤杀。其实很多时候……。”叶青打量着风波亭的四周,有些感慨道:“很多时候我都以为,总有一天风波亭也会是我叶青的归处,现在看来,史相还是早了我一

    步。”

    “你以为圣上就会全然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史弥远没理会叶青的感慨,成者王侯败者寇,虽然他也相信这句至理名言,但如今,他不认为自己已经彻底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步。

    “我知道史相你家财万万贯、富可敌国,你难道以为……凭借这些就能够让你相安无事吗?圣上既然决定了由我叶青来全权负责今日之事儿,史相觉得还有必要做无谓的挣扎吗?”叶青看着史弥远那张肥胖的脸颊问道。

    史弥远则是微微眯缝着那双小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叶青,忽然一笑道:“如此说来,显然燕王还有后手?”

    “舒王父子救不了你,朝堂之上你的党羽……同样也救不了你。”叶青淡淡一笑,继续道:“我知道,史相经营朝堂多年,你会认为圣上之所以会把你暂时羁押在大理寺,便足以说明圣上心里还是有所顾忌你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势力。但若是叶某告诉你,今日在信王府与圣上相谈时,圣上曾问起朝堂当该遵循大宋立国之后的旧制,还是应该彻底去除一些无用衙门的话,你觉得你史弥远还能够相安无事吗?”

    “你认为这是史某的后手?”史弥远反问道,对于没有探出叶青是否还有后手一事儿,他最起码在这一刻并不感到气馁。

    看着依旧平静的史弥远,叶青嘴角依旧带着随和的笑意:“不错,你没有像当年韩侂胄那般蠢,知道给自己留后手,而圣上羁押你于大理寺,非是以谋反作乱就地处置,让你以为还有一丝希望,但……叶某想说,史大人,你已经没有生路了。进入了大理寺,我便绝不会再给你走出这大理寺大门的机会。”

    “如此可就是两败俱伤了。燕王难道要跟史某鱼死网破吗?不错,以你燕王如今的势力,想要除掉史某易如反掌,可你想过若是你擅自处死我的话,圣上还会相信你吗?别忘了,圣上本就因为你在北地的事情对你疑心重重、坐立难安。燕王你这一次回临安,志向不就是在朝堂吗?所以史某相信,没有圣上的旨意,你决计不敢擅自处置史某。而史某只要不死,就总有办法说服圣上,相信史某并未有作乱之心。”史弥远同样是神态从容,在这一刻,史弥远比当初韩侂胄在皇宫兵变时的表现,显然要高出一筹不止。

    “如此说来,史相不愿与叶某在朝堂之上两败俱伤了?”叶青端起茶杯问道。

    “不错,史某从未打算在朝堂之上与燕王两败俱伤,甚至史某认为,你我完全可以共掌朝堂。燕王善兵,史某善财,如此一来岂不是相得益彰,更能够保我大宋之盛世之象?”史弥远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听不出来多少的诚意,但言语却是让史弥远自认为,叶青必然会因此而心动。

    “若是在上次叶某回临安时,史相愿意如此坦诚相待,或许叶某还真会心动,但如今……史大人,如今可是我叶某占据优势,你不觉得这样的条件,在如今的形势下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叶青像是意动,但显然有些贪婪与野心。

    “打开天窗说亮话,史某如今已然成了鱼肉,燕王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只要史某能够做到,一定不会让燕王失望。”史弥远盯着叶青那双深邃的眼睛果断说道。

    “史大人可知晓自己如今共计有多少钱财?朝堂之上有多少党羽?”叶青平静的问道。

    史弥远送到嘴边的茶杯微微一顿,而后缓缓放了下来,脸色也跟着变得阴沉起来:“燕王什么意思?想要釜底抽薪?让史某一无所有?”

    看着平静微笑的叶青,史弥远深沉道:“若是史某把这些全部交给了燕王,那史某岂不就成了任由燕王宰割的鱼肉?燕王不觉得自己的胃口太大了吗?”

    “即便是你不全部交出来,难道你认为就有筹码跟我谈条件吗?史大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想必史大人也知道,圣上的条件也绝不会比叶某的宽松。圣上虽然年幼,但已然被叶某说服,愿意在今日过后,开始谋划自杞、罗甸,甚至是大理纳入我大宋疆域一事儿,而若是圣上想要实现这些抱负,难道不需要钱吗?叶某就算是能够用兵如神,可没有钱粮,又如何能够助圣上开疆拓土,去跟汉唐比肩呢?”叶青开始放出自己的筹码说道。

    史弥远不出声的看着叶青那张微笑的脸庞,像是在判断叶青所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在他看来,这一次叶青借赵扩大婚回到临安,应该是为了跟他争夺朝堂才是,但如今叶青却是亲口说出,他的志向并非是朝堂,而是其一向最喜欢的率兵作战、开疆扩土。

    赵扩今日在离开信王府时,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由叶青全权处置,这对于叶青来说,已经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加上李凤娘对赵扩的坦诚,所以当赵扩下这样的旨意给他时,叶青就已经知道,如今临安的局势已然是尽在掌握。

    之所以一直留着史弥远,而不是在信王府就将其处死,除了要让赵扩能够看清楚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以外,便是希望借着史弥远一事儿,能够让他在赵扩心中彻底没有丝毫的嫌疑。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史弥远背后拥有的巨大财富,如今对于叶青来说不单是个迷,甚至就连史弥远本人,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手里到底有多少财富。

    而叶青留着史弥远,显然就是想要找出史弥远的所有财富,以及他在朝堂之上的所有党羽,如此一来,他才有可能让整个朝堂之上的史党被清除干净,让朝堂从今往后改天换地。

1201 善后之事

    兵部尚书钱象祖、户部尚书李立方包括吴王赵师淳,原本被赵扩密旨差遣要前往北地,但在雨过天晴后,众人还是意外的出现在了大庆殿内。

    赵扩如今不单是把自己一个人关进勤政殿谁也不见,甚至也早已经忘记了他今日一早的给钱象祖等人的密旨,虽然今日在信王府的后门处,看到被他秘密差遣的钱象祖等人出现在街巷上时,心头还是感到了微微一震,但此时的他,显然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人与事儿。

    谢道清此时的感触就如同把自己紧紧关在勤政殿内的赵扩一样,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原本是要轻松游临安的一天,不知为何就突然变成了充满了血腥杀戮的一天。

    赵扩的挥刀、叶青的受伤,韩瑛对赵扩的保护,自己对叶青不顾生死的保护,皇太后的出现,荣国公的死,当朝左相的羁押,今日所发生的以及经历的种种,让回到府里的谢道清感到,这一天的经历甚至比她这一辈子的经历还要多,还要来的惊险以及让人胆寒。

    随着谢深甫今日一早前往北地后略显冷清的谢府内,谢道清有些茫然的拄着下巴,脑海里时不时的出现今日发生的那一切的画面,特别是每当想起叶青毫不犹豫的在李凤娘阻止之下,依旧是一巴掌打在当今圣上脸上时,此时谢道清的心头依然还是不自觉的突然一紧。

    也正是因为这一巴掌,让如今的她担忧叶青甚至多过担忧他的祖父谢深甫。

    迷迷茫茫之间,院落里传来的人声让谢道清缓缓回过神,有些呆滞的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侧耳静听着外面熟悉的声音,随即神情有些茫然的站起来,而后快步走出房间。

    院落内,此时几个下人正在搬送谢深甫的行礼,而谢深甫则是神色惆怅的站在院落里仰头望天。

    “爷爷?”谢道清有些惊讶的喊道。

    谢深甫缓缓回头,看着茫然惊讶的谢道清,老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清儿……清儿今日没有出府……?”

    “您……您怎么回来了?”谢道清没有理会谢深甫的问话,快步走到谢深甫跟前,看着神情苦涩的谢深甫问道。

    “朝堂之上突然有些要紧事儿,所以祖父……就回来了。”谢深甫在说话时,脸色多少显得有些落寞。

    即便是他不清楚今日临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当他在登船刚刚离岸不久,便被一艘大宋水军的船只截停,而后把他带回到临安码头时,谢深甫就已经隐隐猜到,这一切一定跟叶青有关。

    临安城在谢深甫进入城门时,已然恢复了应有的秩序,原本大街上的禁军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叶青的种花家军兵士,这让谢深甫的一颗心在进城后便开始不断的下沉,甚至一度以为叶青已经在临安谋反。

    回到厅内的祖孙二人面面相对,一时之间,谢道清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谢深甫说明白今日临安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清儿你……昨日里不是宫里来人,让你今日随同圣上游临安,怎么你……。”谢深甫还是忍不住的好奇问道。

    谢道清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忧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孙儿今日确实……确实随圣上游临安……。”

    “那圣上如今可还安好?你为何现在会在府里?”谢深甫心头一紧,急忙快速的问道。

    “圣上……圣上在今日雨突然停后便……便回宫了……。”谢道清看着神色紧张的谢深甫说道,随后深深的吸口气,开始向谢深甫讲述今日她所经历的一切事情。

    而此时的皇宫内,勤政殿的大门突然缓缓打开,甚至连身上那原本被雨水浸湿的衣衫都没有换,赵扩在走出大殿后,第一眼便看到了守在殿门口的韩瑛。

    无声的看着缓缓起身,正关切的望着他的韩瑛,赵扩的心头依旧是惆怅烦躁不已:“任何人都不许跟着朕,违令者斩!”

    原本看到赵扩走出大殿的贾涉,正准备随同赵扩的脚步前行,此时听到赵扩的旨意后,立刻与一旁的韩瑛停下了脚步,望着赵扩独自一人向着德寿宫的方向走去。

    “怎……怎么办?”贾涉显然并不熟悉宫中之事儿,这个时候自然是不得不向旁边一脸担忧的韩瑛请教道。

    韩瑛则是一直目送着赵扩的身影在拐角消失,随后紧忙跟着跑到了拐角处,看着赵扩确实是前往德寿宫后,才回头对旁边的贾涉说道:“还是先派人禀告皇太后吧。”

    韩瑛眨动着明亮的眼睛,说话的语气也并非是在给贾涉下令,更像是在与贾涉商议。

    贾涉点点头,随手招来种花家军的兵士与韩瑛叫来的勤政殿太监,一同前往慈宁殿去禀奏皇太后,而她与贾涉,则是远远的跟随着赵扩那模糊的身影,向着德寿宫的方向追去。

    一轮明月斜挂半空,李凤娘若有所思的望着皎洁的月光,竹叶儿在旁同样是神情若有所思。

    “去了德寿宫?”李凤娘蹙着眉头,有些难以理解的摇着头。

    即便是再了解自己所生的这个儿子,此时的李凤娘对于赵扩的举动,也依旧是一头雾水,甚至是完全搞不清楚,此时此刻的赵扩,为何突然要去德寿宫!

    “宫里宫外的殿前司、侍卫司,如今已经全部被燕王的种花家军所替换,而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也都被调集去了城外的兵营,宫里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措手不及的变故了。”竹叶儿先从皇宫的安危上考量道。

    “那叶青如今人在何处?”李凤娘暂时放下去想赵扩有些不按常理的举动问道。

    “从大理寺出来后,就去了经常去的那家酒馆,此时……应该还在那三婶酒馆与人喝酒。”竹叶儿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果不其然,当她说完后,李凤娘瞬间变得柳眉倒竖、凤目一挑,有些愤愤道:“他竟然还有心思跑去喝酒,怎么?庆祝他今日死里逃生,还是说嫌他身上的伤不够重!”

    “奴婢猜想应该是与禁军统领有关……而这……也会牵涉到临安安抚使谢深甫一事儿,所以奴婢……。”竹叶儿微微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又是那个谢道清!不就是今日替他挡了一次扩儿对他的问罪吗!”李凤娘一时之间就被点燃了心头的火气跟怨气,自己如今在宫里还在为他提心吊胆,他自己倒好,竟然还跑去喝酒,竟然还是跟那个谢道清有关!

    “皇太后息怒,今日您帮燕王的事情,燕王自然是会放在心上,如今虽然在那三婶酒馆喝酒,但奴婢以为,燕王必然是有他的……。”竹叶儿小心的安抚着李凤娘道。

    “你就一直替他说话,什么事情都瞒着本宫吧!”李凤娘没好气的瞟了一眼竹叶儿,又是叹口气道:“眼下他难道不知道,扩儿……扩儿这里才是最为紧要的吗?要

    是扩儿自己无法想通,就算是本宫……本宫到时候也没办法再帮他了!算了,先去德寿宫看看扩儿再说。”

    李凤娘没好气的起身,随即又愣在原地思索了良久,而后这才带着竹叶儿向着德寿宫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的三婶酒馆里,依旧是酒馆里最为偏僻的角落,徐寒、卢仲、吴贵三人陪着叶青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

    钟蚕已经率其余种花家军彻底接管了整个皇宫的守卫差遣,加上贾涉如今也在宫中,叶青的身边如今则只剩下了徐寒与两百名亲卫,而且如今还有一半留在了大理寺内,亲自看管着被羁押的史弥远等人。

    如今临安城内的禁军号称拥有近万人,但真正能够归吴贵跟卢仲所率领、或者是指使的动的,也就不过四五千人,而且还都是老弱病残。

    其余名额则是皆被临安城内的豪门勋贵、世家富商子弟占据了多数,只拿俸禄甚至是不拿俸禄,为的就是要一个禁军的头衔,或者是借着这头衔,能够在朝廷中谋取一个闲散的差遣。

    而朝堂之上的官员,包括临安城内的一些官办如酿酒、瓷器甚至布匹行等等,也都充斥着大量的禁军,只是这些所谓的禁军,已然成了这些官员的私人附属,或者是官办行业的伙计。

    俸禄由朝廷禁军所拨调,而干的却是给其他官员抬轿、赶车、看家护院的差遣,至于那些官办行业,如酿酒等等,如今也几乎是被史党所垄断,赚来的钱会进入官员的私人腰包,但用的人却是朝廷俸禄养的禁军。

    而这与叶青当年来到禁军任都头时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些年下来后,禁军与朝廷被各级官员与官办剥削的更为变本加厉罢了。甚至几乎临安城内的所有官办行业,也都已经被史弥远所垄断,而这也是为何李立方这个户部尚书自任差遣后,一直都没有办法梳理清楚户部上下的一个主要原因。

    “那若是如此说来,禁军恐怕可不止账面上的近万人了吧?”叶青来到三婶酒馆后,喝的却是茶,而卢仲、吴贵跟徐寒则喝的是酒。

    “燕王,恕末将直言,禁军如今到底有多少人,恐怕……不单是末将不知道,就算是临安安抚使谢深甫恐怕也是一脑门浆糊,朝廷更是无法得知临安城到底有多少禁军。其实啊,自您离开禁军后,禁军的这笔账就一直都是一笔糊涂账。”吴贵看着脸色多少有些苍白的叶青说道。

    “这与当年燕王您还屈就于禁军时确实是完全不同了。特别是……特别是自史弥远史大人任左相后,整个禁军全部归临安府差遣,兵部也就没办法再差遣、节制禁军,所以这些年的禁军,更像是临安城内最大的人力商号,也只有我们这些没人愿意要的,不得不在临安城表面维持着禁军的存在跟作用。”卢仲叹口气说道,言语之外同样是颇有奉承叶青之意。

    叶青看着吴贵跟卢仲,嘴角不自觉的浮现一抹微笑,吴贵依旧是八面玲珑的性格,禁军的好坏,其实跟他叶青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更何况他还在禁军时,不也是被人找去看家护院了?

    如今吴贵跟卢仲这番说话,不外乎是因为自己燕王的身份,所以顺势把自己当时还在禁军时期的禁军,说得仿佛令人十分怀念,就仿佛好像自己当年在禁军时,整个禁军就有多么勇武似的。

    这种小小的奉承言语,叶青自然不会去拆穿,也更不会放在心上,笑了笑之后则是不动声色的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这些年他们这些老禁军,确实已然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后娘养的,平日里领着朝廷的军饷,而后便是看着其他禁军在临安城靠着各种自身的人脉、门路越活越好,也把禁军的职责废弃的所剩无几。

    “如果……。”叶青放下茶杯,看着吴贵、卢仲四双眼睛齐齐看向自己,才继续缓缓说道:“如果说要是重整禁军的话,吴统领跟卢统领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重整禁军?”吴贵跟卢仲有些不太理解的看着叶青齐声问道。

    “今日临安发生了什么,想必两位就算是不十分清楚,但依靠两位在禁军这些年来的经验,恐怕都能够猜出一二吧?”叶青看着两人淡淡的说道。

    吴贵跟卢仲则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不自觉的暗道:只要你叶青每次回临安,临安总是会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兵戈之事儿。

    最初还不过是朝堂官员遭殃,如王淮、汤思退,而后就成了皇家宗室如赵汝愚,以及今日的荣国公赵师夔,甚至就连孝宗皇帝,都是因为叶青出现在临安不久后,突然之间就在回到皇宫不久后驾崩。

    所以这也让每次都会夹杂在其中的禁军,不得不每次在两难之间做选择,而吴贵跟卢仲,甚至是私下里也会偶尔偷偷议论:叶青是不是跟临安城八字不合啊,怎么每次临安出事,都是他回到临安之后呢!

    看着有些发愣的两人,叶青笑问道:“怎么,难道两位统领觉得禁军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吗?”

    “呃……末将不敢……。”最先回过神的卢仲讪笑一声,想了下道:“燕王,请恕末将直言,如今的禁军……确实已经……当然,若是燕王愿意接手的话,末将相信,有朝一日必将能够让禁军重拾往日雄风……。”

    吴贵则是在卢仲说话,察言观色的看着叶青的神情,当卢仲说完后,吴贵依旧是在心头做着各种计较与利弊权衡。

    当叶青的目光望向吴贵时,吴贵瞬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冲着自己扑面而来,当下心中不由一紧,咬了咬牙后,直接道:“末将以为……如今即便是华佗在世,恐怕也难以救回禁军了。末将二人麾下所率的禁军尚且好说,但……这些并非是主要的问题,主要的问题反而是那些……在临安城各条街巷上看不到,却只能够在花名簿上看到的才是问题之关键。而……。”

    “你继续说,不必有任何顾虑。”叶青抬了抬眼皮道。

    “是,燕王。”吴贵正了正坐在板凳上的身子,而后神情有些严肃道:“临安城内明面上的禁军,燕王若是想要重整,大可全部打散充斥到临安附近的提点刑狱衙署做捕快、牢头等,这并不是难事儿。而难得是,那些勋贵豪门、世家富商里的子弟,若是想要动他们,恐怕……临安安抚使谢深甫谢大人自当年任差遣后,也不是没有想过整治懒散的禁军,但奈何……这其中牵涉的人脉太过于错综复杂,背后又都有一些大人物在给他们撑腰,所以谢大人到了最后也不得不放弃重整禁军,只求不要出什么大的差错就好。”

    “其实……吴统领说的也是末将想说的。依末将来看,与其重整禁军倒不如成立一支新军来的容易,毕竟……临安城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朝堂官员几乎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利益跟禁军相连接,特别是左相史弥远史大人……。”卢仲逮住机会也急忙说道。

    当然,若是可能的话,他们当然希望叶青能够重整禁军,毕竟,如此一来的话,他们也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而且即便是无法告老还乡,但只要离开临安,去江南各路哪怕一个小小的县衙,也要比在临安城当这个禁军统领风光的多。

    临安城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名门勋贵多如牛毛,再加上那些朝堂之上的官员,又有几个人会把他们区区两个禁军统领放在眼里?

    而若是在离开临安,在哪怕一个小小县衙内,卢仲跟吴贵的身份地位便可以瞬间提升好几个等级,甚至就连知县见了他们,也都得客客气气的。

    但在临安,他们见了谁都得低头哈腰、极尽阿谀奉承才能够勉强让人家正眼看他们一眼。

    不管是卢仲还是吴贵,多多少少都清楚今日临安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但他们就算是无论如何,也都不会想到,此时的左相史弥远,已经被叶青羁押在了大理寺内。

    所以两人在叶青征询他们重整禁军的意见时,都不得不顾忌史弥远的存在,甚至也还需要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叶青跟史弥远之间,若是到了正面冲突时,他们是不是还要坚定的站在叶青这一边。

    “如此说来,两位统领还是颇为顾忌史弥远在临安城的影响?”叶青直接点出了两人心头的顾忌,使得措不及防的卢仲跟吴贵,神情之间多少有些尴尬。

    “燕王……末将二人这些年来……。”吴贵急忙摆手要解释。

    叶青则是摆手笑了笑,看着两人有些惊慌的神情,道:“既然我想要重整禁军,想必两位已经知道,我叶青是打算跟史弥远要在朝堂之上撕破脸皮了。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这些年来二位也是一路看着叶某由一个禁军都头,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时今日这般地位的,难道说……两位对叶某人能够赢过史弥远没有信心吗?”

    吴贵跟卢仲瞬间一愣,两人不自觉的面面相觑,而后由吴贵说道:“末将自然是一心追随燕王您,这些年来,想必燕王每次回临安也都能够感受到,燕王有任何的命令,我们二人向来没有违背过燕王的意思……。”

    对于吴贵跟卢仲二人,叶青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的印象,甚至他能够有今时今日这般地位,还要感谢吴贵、卢仲二人。

    毕竟,当年二人为了排挤刚到禁军的自己跟李横,把他们廉价的“租赁”给了燕府,也正是因为有了燕府这个看家护院的起点,才使得叶青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这般高位。

    所以归根结底,吴贵跟卢仲才应该是叶青能够有今日这般高位的贵人。而这也是为何到如今,叶青依然跟吴贵、卢仲保持着较为亲密关系的原因,也使得每次回到临安后,禁军总是能够在一些时候,为他叶青以及种花家军大开方便之门。

    “叶某不妨告诉两位今日发生的一件事情。”叶青看着神色有些紧张的两人,淡淡道:“今日信王府虽然起了兵戈,但好在流血牺牲并没有多少人。至于……叶某今日把所有禁军全部调至城外,由种花家军接替,正是因为……史弥远如今已经被我羁押在大理寺的大牢内。”

    “什么?”

    “啊?”

    吴贵跟卢仲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两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跟难以置信。

    他们想到了今日临安必定会有大事发生,毕竟,信王府里面持续了好长时间的厮杀声,以及今日更早时候种花家军入城、殿前司、侍卫司在临安城的调动,都足以说明这些。

    但不论他们二人有多敢想,都从来没有想过,当今左相竟然……竟然在今日被羁押进了大理寺的大牢内!

    “若是两位统领不信,一会儿我就可以领着两位统领去大理寺看看,是否史弥远已经被燕王羁押在了大理寺的大牢内。”一直不曾开口的徐寒,此时看着嘴巴张的很大,神情震惊的吴贵跟卢仲说道。

    “信!信!信!”末将相信燕王所言。

    两人几乎是再次异口同声的说道,不过此时的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一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史弥远竟然也败给了叶青,竟然……竟然已经被羁押在了大理寺!

    “燕王但有差遣,末将二人……。”吴贵依旧还是反应极快,看了一眼卢仲后,便示意卢仲跟他一起起身向叶青行礼道:“末将二人愿意为燕王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

    “那倒不必。”叶青伸手在空中虚压,示意二人坐下后说道:“叶某也知道,史弥远经营朝堂与临安多年,即便是还未曾拜相时,史弥远在临安城就有着各种各样的势力与人脉。而叶某这些年来致力于北伐收复失地,为二圣雪耻一事儿,对于临安一些表面上看不见的事与人,自然是不如两位统领熟悉。”

    “但……正所谓斩草要除根,否则必留后患,想必两位统领,也不愿意看到史弥远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吧?”叶青看着两人问道。

    吴贵跟卢仲连连点头,在宋廷被罢免流放,而后东山再起者为数不少,汤思退是如此,赵汝愚几乎也是如此,所以若是如今不能够置史弥远于死地,彻底斩草除根,那么对于叶青而言,这一趟临安行,就很难言是对史弥远的完胜。

    叶青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后,吴贵跟卢仲显然也不是傻子,既然能够在禁军统领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听话听音的本领自然还是能够做到信手拈来,所以如今,自然也听出了叶青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末将向燕王保证,但凡只要末将知道,便绝不会隐瞒,但末将也不是有资格知道所有的事情,毕竟……左相大人……史弥远的高位不是末将等人说能够着就能够够着的。”吴贵率先表面立场道。

    卢仲同样是坚定的点着头,向叶青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凡他知道的临安城内属于史弥远的产业、势力的,便绝不会有所隐瞒。

    看着两人坚定的神情,叶青心头此时才感到微微轻松了一些。

    之所以没有在之前就找卢仲跟吴贵,自然还是因为他很清楚,史弥远在临安的势力跟影响,绝对要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很多,而自己若是没有在与史弥远的争斗中,占据绝对上风时就找吴贵跟卢仲,必定会让两人心头有所顾忌。

    卢仲跟吴贵即便是在临安城有多么的不受人重视,但话说回来,两人同样是在临安城扎根多年,恐怕多多少少的在私下里,跟史弥远的势力范围也会有着或多或少的利益往来,所以在没有足够的定心丸之前就找卢仲跟吴贵,反而对于叶青来说显得有些不保险。

    当然,吴贵、卢仲这些年来一直跟他叶青也保持着较为亲近的关系,也就使得叶青有把握在“事成之后”,说服两人在临安找出史弥远的所有隐藏基业。

1202 名讳

    庆元四年六月底,骄阳似火、热浪滚滚,整个临安城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一般,到处都能够见到汗流浃背之人。

    也因为临安城的炙热,使得此时的西湖显得格外的拥挤,有条件在此避暑纳凉的人家,也在临安那连绵不断的大雨停歇后,便在第一时间搬到了西湖边上避暑。

    城内的多条河流此时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城内百姓最愿意光顾的地方,特别是到了晚上,微风拂过河面,淡淡的凉爽穿透小船带来的舒爽,再配上淡淡的乐声与歌声,俨然便是人间之天堂的写照。

    红烛摇曳、绿树掩映,才子佳人相约河畔,一时之间浓情蜜意、卿卿我我之际,一轮明月斜挂当空,俨然如诗如画。

    如水般的月色下,一间不大的茶肆二楼,叶青望着对面的一家首饰铺子,看着谢道清的身影快步走出铺子,对着他这个方向招了招手,而后便快步向这家茶肆走了过来。

    谢道清不等在叶青对面坐下,就开始抱怨道:“掌柜的虽然人不错,但费用太高了,一锭五两的金子才只够打一只手镯,两副耳坠,算下来近二两金就这么被他们拿走了。”

    “你可以让他们把手镯的重量……。”叶青看着有些沮丧的谢道清说道。

    谢道清却是不等叶青说完,就白了一眼叶青摇头道:“他能够打一只三两的镯子,可是不是足金就很难说了,还是算了,这家店铺还是太黑心了。”

    “玉石呢?”叶青微笑着问道,显然,在首饰等方面,叶青即便是再精明,但跟爱美的女子比起对首饰的了解来,他可算得上是一个十足的门外汉。

    谢道清虽然也并不是很热衷金银首饰,但就如同女子对于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有着天然的悟性一样,在首饰方面,也同样有着她们独特的天赋。

    “金饰都克扣的那么厉害,玉石……。”谢道清有些不愿意的撇嘴摇摇头,而后望着那刚刚她进去的那家金铺旁边的古董铺子,道:“玉石去他们那里打手镯,都还不如卖给古董铺子好一些。”

    “也许一会儿你便可以去那家金饰店随意的挑选一些首饰,而且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收你钱。”叶青看着略感沮丧的谢道清笑着说道。

    明亮的一双眼睛疑惑的看着叶青,显然不太明白叶青所言是何意,于是又白了一眼道:“你当那金铺是你开的啊,人家掌柜的可精明着呢,还是去其他地方好一些,我就知道一家铺子……。”

    谢道清想起御街之上的一家金饰店后,本就很明亮的一双眸子,此刻显得更加明亮,看着叶青刚要继续说下去,就听到街道上传来了兵士对过路行人的呵斥声,随后就看到数十名身着盔甲、手拿雁翎刀、腰挂弓弩的兵士,瞬间把那古董铺子跟金饰店给围了起来。

    随着那些身着盔甲的兵士围住两家铺子后,便只见原本里面的客人,一个个神色紧张的从铺子内跑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谢道清有些惊讶对叶青问道。

    叶青笑而不语,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楼下的那一切,看着两个身着盔甲的头领走进了古董铺子跟金饰店,待里面已经没有客人再跑出来后,才转头对谢道清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吗?这几日临安城内,不是每天都会有一些店铺被朝廷封掉吗?”

    “朝廷为什么要封掉这些铺子?”谢道清看着叶青疑问道。

    “或许是不法经营吧。”叶青望着街道上,一顶轿子在此时快速的向这边赶来,眉头瞬间微微皱在了一起。

    茶肆的楼梯口处同样在此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李立方登上二楼巡视一遍,找到靠窗

    位置的叶青跟谢道清后,便立刻跑了过来。

    “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儿……。”看了一眼谢道清后,李立方有些刻意压低声音道:“别喝茶了,刑部已经收到风声了,看见吗?韩彦嘉的轿子已经赶过来了,身后还有刑部的捕快。”

    “韩彦嘉不好得罪啊。”叶青继续看着楼下那顶快速赶过来的轿子,微微叹口气道:“要不你下去先试探试探,看看韩彦嘉赶过来,到底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别人。”

    “你什么意思?”李立方愣了下,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他这个燕王出面吗?

    “韩彦嘉从未跟史弥远有过任何交集,但如今他却跑过来,你猜能够是为了谁?”叶青此时才回头,看着李立方问道。

    李立方思索了下,而后面对着叶青无声的摇着头。

    “李心传、楼钥、沈继祖等人,如今都是抱恙在身,已经有四五日没有上朝了吧?这几日往宫里跑的最勤快的是谁?”叶青好整以暇的问道。

    李立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这几日往宫里跑的最勤的,自然就是国丈阎克己……。”

    “所以我猜想,韩彦嘉之所以在今夜会赶过来,应该是跟阎克己脱不了干系。不管如何说,韩彦嘉也好,阎克己也罢,还是你李立方,可都是皇亲国戚,所以这个时候,你不出面那么谁来出面斡旋?”叶青一身轻松的说道。

    “我……叶大人,你用人跟得罪人是不是有点儿太狠了!你真要把整个临安城都封个遍不成吗?这样你知道你得得罪多少人吗?别忘了,圣上如今还没有召你入宫过,可今日……圣上已经自那次后开始上朝了。朝堂御史弹劾你的奏章,雪花似的往勤政殿里飞!”李立方有些无语的看着叶青说道。

    自从信王府一事儿后的次日起,临安城内就突然之间陷入到了一种无形的恐慌中,大大小小的商铺,不管是起眼还是不起眼的,甚至就连一些朝廷的官办,在这几日都被叶青封了很多,一时之间使得整个临安城的大小商铺人人自危。

    “别废话,快去,看不见韩彦嘉下轿了。”叶青望着街道上韩彦嘉缓步走出轿子,下意识的推了一把刚在他旁边坐下,端起茶杯正喝茶的李立方一把。

    “你大爷……。”李立方急忙放下手里的茶杯,急忙起身抖落着被叶青一推后,洒在自己身上的茶水。

    谢道清有些惊讶这几日封锁店铺的事情,竟然是叶青一手而为,同样,也对于李立方怒骂叶青,以及看着两人互动的场面,深觉有趣跟好笑。

    “改天叶某亲自登门向你赔不是,快去吧。”叶青看着没好气的李立方,放下他燕王的身段请求着。

    “圣上明日朝会若是问起,这事儿你得自己承担,到时候别怪我李立方无情无义,这可都是你自找的!”李立方无奈的说着,不过最终还是往街道上走去。

    谢道清神情轻松的看着李立方不情不愿的快步离去,转过头看着叶青好一会儿,突然问道:“李大人之所以如此听命于你,恐怕是有所求吧?”

    叶青微微愣了下,而后笑着道:“想不到连你都看出来了……。”

    “是李大人表现的太明显了,恐怕如今就只有李大人还以为是秘密了。”谢道清笑着说道,而叶青的神情则是变得微微凝重了一些。

    谢道清本是无意之间找个话题而已,但却不料一下子完全说中了李立方自认为隐秘的目的。

    李立方一直想要在爵位之上能够有所建树,至于在差遣上,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不论他如何努力,以他自己能力几乎不可能成为左右相,何况他本身对于执掌相位也

    没有兴趣,至于如今在六部之间的来回任差遣,依旧还是那虚荣心作祟,使得他虽无能力,但又有些舍不得放弃权利带来的虚荣与成就感。

    叶青默默的看着在街道上与韩彦嘉勾肩搭背,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后,开始神色严肃的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而此时的皇宫里,韩瑛快步向勤政殿的御书房走去,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正殿内,赫然是站着前来求见赵扩的阎氏。

    自那日从信王府回宫后,赵扩先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勤政殿内,而后便是一个人去了德寿宫一直到第二日清晨。

    韩瑛、贾涉在德寿宫外一直守到第二日清晨赵扩走出德寿宫,而李凤娘与竹叶儿,同样是在慈宁殿内一夜没有睡好。

    李凤娘本以为赵扩在去了德寿宫后,便会在来慈宁殿找她,但这一次她却是猜错了赵扩的所思所想。

    赵扩非但是没有找她,也没有出宫,甚至也没有出勤政殿,而是像刚刚回到皇宫时那般,把自己一个人再次关在了勤政殿内足足五天的时间,在这期间,不管是韩瑛还是阎氏,亦或是李凤娘、竹叶儿都没能够进入勤政殿见到赵扩。

    把自己关在勤政殿谁也不见,从而使得朝会因而取消了好几日,只是当今日朝臣都抱着或许还不会见到圣上的心思来到大庆殿时,赵扩却是已经早早到了大庆殿内。

    李凤娘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时之间是又惊又喜,但后面除了赵扩今日上朝的消息后,也便再无其他消息。

    韩瑛快步走进赵扩的御书房,看着赵扩对着墙壁发呆,轻微的咳嗽了一声后,在赵扩回过神后说道:“皇后在大殿求见。”

    “她来干什么?”赵扩微微挑眉问道,此时那挑眉以及疑问的举止,在韩瑛眼里看起来跟叶青确实极其的相似,甚至……若不是二人长得完全不一样的话,韩瑛都要以为坐在御书房的是叶青了。

    韩瑛微微犹豫了下后,还是说道:“皇后……皇后有事相求圣上,是……是关于大学士阎克己……。”

    “阎克己?”赵扩心头一动,下意识的问道:“是为何事,但说无妨。”

    “圣上恐怕有所不知……。”韩瑛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赵扩,顿了下后还是如实说道:“自那日信王府事情了结之后,这几日叶青在临安城内封了不少家商铺,甚至是包括一些官办的作坊商铺等。而在今日,大学士阎大人进宫求见皇后,据说是叶青还要在今夜封几家铺子,而这几家铺子都跟大学士阎大人有些关系,大学士阎大人无奈之下,只好进宫向皇后求情……。”

    “叶……燕王为何要封这些铺子?”赵扩皱眉问道。

    韩瑛下意识的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是不是这些铺子都犯了什么事儿,但……皇后刚刚所说,叶青之所以如今会如此,正是因为你让叶青全权处置信王府一事儿,所以才会使得叶青借此机会在临安城大肆清除异己,甚至是借机揽财……。”

    “让她回去吧,告诉她晚些时候我会过去。”赵扩抚摸着下巴想了片刻说道。

    韩瑛深深的看了一眼赵扩,而后点点头便转身准备离去,只是当她刚转身后,身后便传来了赵扩的声音:“以后不管何时,记得要称呼燕王,而非是他的名讳。不管如何,他都是大宋能够有今日气象的首功之臣,何况还是王爵。”

    “是,奴婢知道了。”韩瑛微微蹙眉,低头向正殿内走去。

    虽然最后不曾看到赵扩是以什么神情在交代她,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赵扩的语气……好像很不满自己直呼燕王的名讳。

1203 试探

    阎克己很羡慕李立方这些年来仗着皇太后的影响,在朝堂之上“为所欲为”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当今圣上赵扩,对于李立方也是持以颇为纵容的态度时,这让阎克己更加深切的羡慕身为皇亲国戚后的种种特权,甚至是憧憬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像李立方那般在朝堂之上为所欲为。

    工部尚书迁刑部尚书,刑部尚书迁户部尚书,只要是李立方想要,几乎便不会有任何人出来阻拦,所以也使得李立方的仕途极为的顺畅。

    虽然朝堂上的官员都深知,以李立方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胜任任何一部的尚书差遣,但这些年来,李立方却是在六部混的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阎克己身为大学士兼侍郎,自有文人的傲骨与气节,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十分羡慕像李立方这般,能够在朝堂之上为所欲为。

    “那岂不是说,你今日得罪了阎克己后,以后又在朝堂之上多树立了一个敌人?”谢道清有些替叶青担忧的问道。

    叶青看着下方李立方跟阎克己交谈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笑了笑道:“阎克己平日里自视甚高,虽是颇有文人傲骨与气节,但……也正是因为其能力与傲骨气节,使得他比李立方要在朝堂之上变得极具野心。”

    叶青回过头,看着谢道清那明亮的眼睛,想了下后继续道:“不过最为重要的是,李立方向来没有野心,不管是皇太后还是圣上,都是深知这一点儿,也知晓李立方从不会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所以才会在朝堂之上颇为纵容李立方。而阎克己则不然……。”

    “可李立方跟你不是私交很好吗?这……这难道不算是那个……站在统一立场?”谢道清眨动着美眸问道。

    谢道清显然难以启齿结党营私、拉帮结派这样的词汇,在她看来,这样的词汇都该是形容朝堂之上的奸诈之人才是,不应该用来放在叶青身上,因为叶青在她心里是好人。

    “不错,我跟李立方确实是私交不错,但也仅限于私交不错。”叶青看着有些疑惑的谢道清,顿了下后解释道:“这些年来,其实我也算是颇为了解李立方了,但直到前几日信王府一事儿后,我才彻底摸清楚李立方的原则与立场。抛开一些事情不言,其实看似在朝堂之上喜欢任各种差遣的李立方,其实一直都有着他的原则与底线,便是对于皇太后以及圣上的忠诚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李立方才会愿意跟我交往,甚至是在很多事情上都会选择站在我这一面。”

    “为什么他会这么信任你?但……既然他如此信任你,那为何不告诉圣上也可以完全信任你?”在谢道清看来,朝堂之事、君臣之间应该也是简简单单就可以获取彼此的信任不是吗?

    既然李立方相信叶青不会做对朝廷有害的事情,那么就完全可以禀奏圣上,让圣上相信叶青对于朝廷的忠诚不就好了吗?为何李立方却不会再圣上面前帮叶青说话呢?

    在谢道清看来,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几句话其实就可以解决问题才是,不应该闹得现在这般复杂。

    叶青笑了笑,看着涉世未深的谢道清,若是说这个青春女子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应该便是……那种在去除了世俗的琐事后,留在谢道清身上的那些简单与单纯。

    “若是像你所说的那般简单就好了。”叶青微微叹口气感慨道。

    正是因为李立方知道了自己跟皇太后之间的关系,所以使得

    李立方对于叶青是极为的信任,但这种信任与李立方自己的原则并不冲突,而叶青如今也深知,李立方愿意一直支持他,正是因为深知他叶青不会谋反。

    而若是他叶青有朝一日想要谋反的话,那么到时候,李立方绝对会是反对自己的第一人。

    李立方在朝堂之上虽然也会与其他官员争来争去,但不论如何,在朝堂之上的李立方这些年来,却是一直都秉承着独来独往的为官之道。

    李立方既得当今圣上的信任,又得皇太后的支持,这些本该都可以轻易的成为李立方在朝堂之上扩大、延伸他影响力与利益的巨大优势,但李立方却从未靠这些去拉帮结派去做势力扩大,反而是一直都秉持着一个人在朝堂之上为所欲为,从而也使得赵扩跟李凤娘,从来都不会过于担心李立方。

    李立方自己显然也深知,凭借他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在朝堂之上有什么可为有什么不可为,所以才使得他这些年来,看似在朝堂之上一直都如鱼得水,但其实也过的十分的小心翼翼,一直都在靠着自己的单打独斗,向李凤娘跟赵扩,证明着他对朝堂毫无野心的忠诚一面。

    不给赵扩与李凤娘惹触发原则的事情,也从不会去试探赵扩跟李凤娘的底线,反而是使得李立方如今的处境,变成了连阎克己都为之羡慕的处境。

    阎克己显然也不愿意得罪李立方,毕竟,皇太后在朝堂之上的强势以及对赵扩的影响力,阎克己也是十分清楚,所以此时李立方拦住他后,阎克己的心便开始不由自主的肉疼起来。

    这两家铺子包括其他一些铺子,与其说是他阎克己辛辛苦苦赚来的,倒不如说是当初史弥远为了讨好他这个国丈而送给他的利益财富。

    而这也正是阎克己与李立方的不同之处:李立方虽然喜欢虚荣,也爱慕财富,但从来不贪财,也不会用旁门左道来聚敛财富,某种意义上来讲,李立方更属于那种有多少就挥霍多少,没有的话就少挥霍,实在不行就不挥霍。

    但阎克己却非是如此,特别是在得到了史弥远的第一次示好后,便开始对这种唾手可得的利益显得格外的青睐,从而也使得阎克己在聚敛钱财方面,虽然还没有走到向史弥远那般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但对于钱财的渴望与追求,如今已然越过了他身为文人的底线与原则,甚至是不惜把从史弥远那里看到的一些敛财手段学以致用,包括与其他官员沆瀣一气。

    “李大人,这些铺子可都是老夫辛辛苦苦经营多年……。”阎克己有些焦急的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两家铺子,心里感觉就像是在割他的肉一般疼痛。

    “阎大人,这话说的就有些心不由己了吧?这些铺子到底是如何而来的,李某虽然不是十分清楚来龙去脉,但也知道个大概啊。阎大人,李某如今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啊,左相史弥远如今已经被圣上羁押进了大理寺内,这恐怕……罢免还是流放都是早晚的事情了。若是阎大人还一直把这些铺子视为己有,一旦史弥远那边什么都抖落出来后,圣上那里您可就不好交代了,别忘了,您如今可并非只是单纯的大学士或者侍郎啊,您还是我大宋朝的国丈啊。”李立方神情之间,仿佛也带着一丝替阎克己可惜的样子:“赚钱与为官之可谓是道殊途同归,都要懂得取舍与进退啊。”

    “可……。”阎克己此时哪里听得进这些提醒,他心里只有这些能够为他聚敛钱财的铺子,要从今夜起就将不再属于自己了,神色此时显得更为焦急道

    :“李大人,能不能行个方便?不错,下官……下官这几间铺子确实跟左相大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但如今这些铺子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归下官名下了啊。李大人,您看……。”

    李立方看着阎克己那肉疼不已,以及四处张望的焦急样子,心里不由得叹口气,甚至是有些庆幸自己,这些年来始终与史弥远保持着距离,从未被史弥远以各种诱惑拉拢腐蚀。

    对于阎克己刚刚还自称阎某,如今已经自称下官的称谓,更是让李立方心头有些想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不过此时的李立方,显然还没有忘记叶青交给他的任务,同情的叹了口气后说道:“阎大人,有些身外之物该舍就舍了吧,要不然的话再因此而因小失大,可就是得不偿失、追悔莫及了。”

    “这……这些下官可都是有房契等……要不这样吧,李大人不妨稍等片刻如何?”阎克己神色焦急的四处张望,像是在等候什么人似的。

    李立方把阎克己焦急张望的神情看在眼里,而后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对面茶馆的二楼,此时他才明白,原来叶青那货早已经料到阎克己可能会求情宫里了,要不然的话,以他如今在临安的威望,就是十个阎克己也不敢阻拦他封锁这几个铺子。

    李立方显然并不打算手下留情,对着阎克己笑着摇了摇头,正打算开口再相劝时,阎克己则是顺势拉了下李立方的胳膊,两人则是又往更为僻静的地方走了两步。

    只见阎克己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一般,而后像是认命的咬了咬牙,松开李立方的手臂后,从自己的袖袋里瞬间掏出一沓银票,有些肉疼犹豫的颤抖着手缓缓递给李立方,喉咙都因此而有些干涩的低声道:“李大人,这是一点儿小意思,下官其实一直都想要前往府里拜访李大人,特别是自皇后入宫之后,但下官也深知李大人平日里很忙,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更是深怕打扰了李大人,而今日正好有此机会,还希望李大人千万莫要客气。”

    看着阎克己那颤抖不已、拿着银票的手,李立方的神情相反一直都很坦然与平静,伸出手缓缓推回阎克己那并没有几分力道的手,看着阎克己顺势缩回自己的手臂与银票,摇着头道:“阎大人,李某虽然平日里好虚荣,甚至是有些官迷,但也深知……取之有道之理,所以还望阎大人……。”

    “那这样吧,不妨李大人稍候片刻,下官去宫里请皇后……。”

    “这是圣上的意思,阎大人觉得皇后做的了主吗?”李立方干脆摒弃了叶青,直接把赵扩搬了出来。

    在他看来,即便是今日自己以赵扩的名义吓唬阎克己一事儿被赵扩知晓了,大不了就是被赵扩训斥一顿而已,反正不痛不痒,何况这还是为了朝廷着想。

    不过也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李立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又是不自觉的望向对面茶馆二楼处,心头突然之间升起一股预感:叶青之所以动阎克己,会不会……会不会是在借机试探如今圣上对他的态度?

    而此时茶馆二楼的叶青,视线正好也望向面有惊容的李立方,虽然看不清楚李立方的神情,但两人还是能够感觉到,彼此在此刻都在望向彼此。

    李立方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而叶青显然也是知道了什么,随即扔了一锭碎银子在茶桌上后,便起身带着谢道清走下了二楼,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身影有些落魄的阎克己后,便转身消失在了街巷内。

1204 偷天换日

    李立方相信,叶青对于阎克己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但若是说叶青之所以动阎克己,只是为了试探赵扩如今对他的态度,李立方又觉得叶青这般动作有些过于小题大做。

    阎克己最终没能够等来宫里的援兵,哪怕是一个太监一个宫女,都没有出现在这条街巷里,从而也使得阎克己原本还对宫里充满了希望的心,随着那封条把两家铺子都给封了之后,渐渐变得越来越绝望。

    李立方跟有些茫然的阎克己打了声招呼,便钻进了他那顶临安城内独一号的奢华轿子里,一路上李立方一直在思索着,虽说斩草要除根才对,但这几日自史弥远被羁押进大理寺后,临安城内那些跟史弥远有关联的商铺、官办等等,都已经被他清理的七七八八了,阎克己所在临安城占据的这点儿利益,实在是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而叶青为了这点商铺与利益,就去得罪大宋朝的国丈,这让李立方真的很难猜透,叶青如今在临安这般大刀阔斧的清除打压史弥远党羽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马车在谢府门前缓缓停下,谢深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谢道清走下马车跟叶青挥手道别的时候,便缓缓迈步走到了马车跟前。

    谢道清有些心虚的低头暗自做了个鬼脸,谢深甫却是出乎谢道清预料的没有动怒,只是淡淡的对谢道清说道:“清儿先回府里吧,祖父有些朝堂之事要向燕王请教。”

    闻言的谢道清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见谢深甫没有责备她跟叶青一同出去一天一事儿后,当下心情是瞬间轻松了几分,乖巧的应了一声后,便飞快的跑回进了谢府里。

    车帘一直被叶青掀开,望着谢深甫那张还算是平静的脸颊,在谢道清的脚步声消失后,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暗红色的灯笼使得不管是叶青还是谢深甫的表情,在此刻看起来都显得有些狰狞,气氛微微凝滞与沉闷。

    最终还是由谢深甫率先开口说道:“还请燕王赎下官冒昧,心中一直有一事儿不明,不知燕王是否愿意帮下官解惑……。”

    “谢大人是想说这几日临安城内发生的一些叛党被捉拿一事儿吗?”叶青并没有打算下马车,挑着车帘看着谢深甫问道。

    谢深甫面容微微有些惊讶,抬起头看着叶青那在灯笼的照耀下,有些暗红色的双眼,随即默默的点点头,有些苦涩的说道:“想必接下来燕王自然是要取代左相史弥远接替朝堂相位,以燕王的才华与能力,恐怕无需多少时日,就能够让整个朝堂以燕王马首是瞻。但……下官……燕王可想过,若是对一些与左相史弥远有关联的朝堂官员赶尽杀绝的话,后果会不堪设想?”

    叶青静静的看着谢深甫,嘴角慢慢浮现那随和的笑容,淡淡道:“自史弥远执掌朝堂以来,尸位素餐者何其多?结党营私者又是数不胜数,而这些人……谢大人,敢问这些只知中饱私囊者,若是不罢免出朝堂的话,对我大宋江山社稷难不成会是有利而无害?”

    “但燕王可想过,若是罢免所有跟左相史弥远有关联的官员,朝堂很有可能将会陷入到无人可用的窘境?燕王为何不愿意徐徐图之?何况,这其中很多人,也并非是真心实意的要跟随左相,而是……因为朝堂形势所迫,才不得已为之。”谢深甫紧皱的眉头间带着浓浓的隐忧。

    “秋天快到了啊……。”叶青有些莫名的感慨一声,而后看着谢深甫顿了下后道:“谢大人,本王看在道清的面子上,在这里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朝堂之上不管是为官之道,还是为人臣之道,都该是以天下社稷为重,而非是权衡与妥协为首要。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者多如过江之鲫,这些人在本王看来,甚至比那些在其位因为社稷苍生着想而犯错的官员更为可恨。”

    谢深甫眉头瞬间皱的更深,在他听来,叶青这番话更像是在影射他一样,就像当初他刚任临安安抚使时,原本还想要对禁军做出改变,但奈何禁军背后的利益错综复杂,使得他谢深甫最终不得不知难而退。

    如此一来,也就使得他自任临安安抚使差遣这些年来,并没有对临安府做出什么甚至能够让他自己感到满意的事情,反而是随着年纪的增加,已经朝堂形势的变化,让他不得不开始信奉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至理来。

    神色之间多少有些尴尬的谢深甫,深深吸口气,看着神色依旧从容轻松的叶青,有些苦涩道:“燕王难道真的要让朝堂伤筋动骨?虽然圣上把信王府一事儿交由燕王全权处置,难道燕王就没有想过……让一些人为己所用?或者是就不怕一些人会因而记恨燕王吗?”

    叶青不自觉的笑出了声,看着谢深甫那神色之间略微带着一丝期盼的神情,叶青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微微叹口气道:“谢大人自诩为读书人,但不知可曾听过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句话?哦,对了,恐怕你不曾听说过,因为连朱熹都不知晓,想必谢大人就更不会知晓了。今日不妨就把这句话送给谢大人,但若是谢大人还不明白的话,那么叶某在此也只好再劝谢大人一句……不如辞官归隐,让位于他人更好一些才是。”

    “燕王……难道认为如今已经可以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了吗?”谢深甫心头瞬间升起一股怒意问道。

    他今日之所以在府门口守候,便是已经做好了要向叶青低头的打算,而他在叶青的马车停靠在门口后,也是如此做了,但如今叶青显然并不领情,甚至还隐隐在含沙射影的讥讽自己在安抚使的差遣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临安安抚使的差遣虽然重要,向来是由圣上亲自过问此事儿,但若是

    谢大人还是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的话,圣上那里谢大人想必也讨不了好。当然,谢大人若是不信,明日便可在朝会时问问圣上。对了,明日叶某依然不会前往朝堂之上,依然会继续清除史党残余,包括其他一些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尸位素餐者。”叶青嘴角随和的笑容渐渐变冷,随后拍了拍车厢,徐寒便立刻催马缓缓驶离了谢府门口。

    谢深甫望着那渐渐淹没在夜色中的马车,心头则是变的越发的沉重,而脑海里此时则是久久回荡着,叶青刚刚说的那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则是出自林则徐,所以此时别说是谢深甫,就是连朱熹等一些更为有名望的大儒,都不知道这句话。

    而叶青信手拈来,不单是让谢深甫念叨琢磨了一夜,甚至就是连赵扩,在知晓这句话后,也是不由自主的双眼放过,在心里不得不再次改变着对叶青的观感。

    渐渐升高快要到达头顶的阳光直射进勤政殿的御书房内,赵扩一直不自觉的咀嚼着这句话,韩瑛同样在一旁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而在两人的下首,则是站着恭恭敬敬的谢深甫。

    经过一夜深思的谢深甫,如今想要辞官,但今日早朝时,吏部尚书已然被大理寺一早从府里带走,从而使得谢深甫不得不直接觐见赵扩请辞。

    这几日朝堂之上几乎每日都会有官员缺席朝会,但像今日这般,连吏部尚钥、工部尚书李心传都被大理寺一大早从自己府里带走,这还是头一次。

    赵扩翻看着谢深甫辞官的奏章,心头则是升起一阵阵的无奈感,而更让他在此刻感到忧心的是,如今除了御书房内的谢深甫外,勤政殿的外面还站着一位……阎克己。

    虽然谢深甫的目的是辞官,但赵扩从刚刚的询问中,也能够听出来,眼前的谢深甫与其说是来找他辞官,倒不如说是在弹劾如今叶青在临安的种种举动。

    而外面的那位,赵扩不用猜都知道,阎克己今日也在下朝后找自己,必然是跟昨夜里叶青封了阎克己那几家铺子有关。

    心头有些纠结跟无奈的赵扩,此时心思显然也没有放在那谢深甫辞官的奏章上,更是没有放在外面晒太阳的阎克己身上,而是一直在脑海里思索着,燕王如今这般大张旗鼓的铲除异己,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这个……你先退下吧,此事朕还需要再仔细斟酌一番。”赵扩无奈的叹口气,把手里的奏章放回到桌面,抬起头看着神色颇为希冀的谢深甫说道。

    “圣上,臣如今虽年老力衰,恐已无法再受圣上之重托,但……在臣临别之际还有一事儿想要禀奏圣上,便是关于燕王……。”谢深甫本以为赵扩的第一反应会是拒绝自己的辞呈才是,但如今显然发生的一切,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自己话里话外对于叶青的指责,如今圣上竟然是充耳不闻,甚至是完全没有哪怕一丁点儿对叶青在临安城铲除异己的不满,这让谢深甫心里头瞬间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哦,你说燕王之事儿啊,此事……此事朕已经知晓了,谢大人身为临安府安抚使,自然是要配合才是。”赵扩不自觉的开始和稀泥,不理会旁边瞬间把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的韩瑛,走到谢深甫跟前扶起谢深甫继续说道:“谢大人大可不必跟燕王计较才是,燕王如此做……自然……自然是也有他的用意,当然,朕……朕也是很清楚此事儿的……。”

    赵扩的吞吞吐吐非但是让谢深甫有些不适应,就是旁边的韩瑛,此时已经是被赵扩的言谈给吓得目瞪口呆。

    韩瑛绝对不相信赵扩清楚叶青在临安这几日的种种作为,她敢肯定,要不是今日身为临安安抚使的谢深甫禀奏,恐怕赵扩还会以为如今的临安还很平和,完全没有到了朝堂之上的官员人人自危的地步。

    但如今赵扩却是说他完全清楚叶青在临安城的一举一动,而且不单是不反对叶青在临安城的胡作非为,甚至还要让临安安抚使听命于叶青行事!

    这让韩瑛在瞪大了一双眼睛的同时,心里头更是震撼的不得了: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让赵扩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叶青的改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谢深甫本还想要让赵扩给他主持公道,但看着赵扩推着他手臂的架势,无奈之下只好哀叹一口气,再次行礼后便落寞的往御书房外走去。

    随着谢深甫走出御书房,韩瑛便打算请阎克己进入御书房,但却是被眼疾手快的赵扩一把拉住手臂。

    “先不忙去招呼阎克己……。”赵扩心头甚是无语的仰头叹口气,而后想了下道:“阎克己觐见,无非就是因为燕王封了他几家铺子的事情,昨夜里皇后已经跟我说的很清楚了……。”

    “但是您……真的不打算阻止,而且还要任由着叶……燕王继续胡来?”韩瑛的心头开始有些抽抽,此时的赵扩对于叶青是完全不设防,而且看这架势,是打算要继续任由叶青在临安城胡来了啊。

    “先不说阎克己的事儿。”赵扩有些无奈的挥挥手,神色之间布满了愁绪,走回椅子前坐定,双手拄着下巴想了片刻后道:“你说燕王到底在想什么呢?他羁押史弥远是为了肃清朝堂之贪腐之风这我理解,今日让大理寺带走了李心传、楼钥我也理解,哪怕是他跟阎克己过意不去我都能够理解,但他为什么要得罪谢深甫啊?”

    赵扩脸上写满了不解,那日在信王府,谢道清三番两次护在了叶青的面前,所以即便是瞎子,都能够看出来叶青跟谢道清之间的关系,绝非是长辈跟晚辈

    似的关系,完全就是男女之情嘛。

    而既然是男女之情,那么叶青就不该去得罪谢深甫才是,毕竟不管如何,谢深甫都是谢道清的祖父,得罪打压了谢深甫,对叶青怎么可能有好处?又怎么会利于他跟谢道清之间的儿女情长呢?!

    “可……可能是燕王不只想要执掌朝堂,是连临安府都想要执掌在手吧?”韩瑛看着赵扩那满是愁绪的脸庞,此时的她,完全摸不准赵扩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叶青的了,而后想了下后还是继续说道:“圣上可别忘了,自信王府后,你可是把此事完全交给了燕王来处置,而燕王在第一时间也已经调离了临安城的所有禁军,而后让种花家军进驻到了临安城内的各个兵营,所以……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才使得燕王对谢深甫不满?”

    “不可能。”赵扩断然否决道:“禁军都已经被调离临安城,种花家军也进驻了临安城,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就算是谢深甫反对也没有用。再者以燕王的个性,既然已经做了就不怕他人弹劾……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啊,燕王他把禁军全部调离临安城,他又想做什么?难不成要彻底废弃禁军不成?”

    韩瑛听着赵扩的话,心里头提着的一块巨石终于是放了下来,有些庆幸的想着:如今看来,圣上显然并没有忽略如今临安城实质上,已经完全被叶青所执掌这件事情。

    所以此时的韩瑛,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赵扩,循序渐进的提醒道:“所以眼下必须有所防备才行,种花家军已然全部进驻了临安城,即便是宫里……因为有皇太后镇守,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但……眼下的临安城被燕王彻底执掌后,是不是有些不……妥?”

    韩瑛小心翼翼的提醒着,说完后便就如同刚刚的谢深甫一般,神色之间带着希冀的表情,期望着赵扩能够下旨,哪怕是从其他地方调遣大军替换叶青的种花家军也成,总之,不能让叶青完全掌控了临安城的城防与安危才是,毕竟,如此一来,对于赵扩乃至整个皇室来说都有些太危险了。

    但此时双手拄着下巴的赵扩的反应,再次出乎了韩瑛的预料,甚至是让韩瑛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只见赵扩双手拄着下巴,双眼显得有些放空,微微摇着头道:“种花家军在临安城倒是无所谓,这又没什么……眼下我主要忧心的是,他再这么下去给我惹事儿,不定还会有谁来勤政殿弹劾他,那么到时候岂不是我还要跟着头大?”

    韩瑛瞪得溜圆的眼珠子差点儿掉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扩,此时竟然不担心临安城、皇宫乃至自己的安危,竟然是只担心叶青会不会还在临安城胡作非为?

    而且再仔细琢磨赵扩的话语,好像……好像他并没有打算阻止叶青继续在临安胡作非为的意思,甚至是愿意默认叶青在临安城做的所有一切。

    “不是……。”韩瑛看着愁容满面的赵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赵扩,眼下最为紧要的,在韩瑛看来,应该是找出一个能够节制叶青在朝堂以及临安城影响的官员才是,而不是什么因为叶青的胡作非为使得赵扩被牵连。

    “圣上,想要不被燕王在临安的一举一动牵连,如今只有立刻找出一个能够在临安城跟燕王分庭抗礼的臣子才行。甚至是包括从其他路调集大军……。”韩瑛有些替赵扩着急道。

    “不不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回过神来的赵扩,看着替自己忧心忡忡的韩瑛,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在信王府时,韩瑛竟然能够在叶青那强大的压迫力下,依然是站在自己身前保护自己,那种愿意同生共死的感觉,对于赵扩来说,简直就是如同琼浆玉液一般,每每让他想起时,心里都会感到极为的幸福跟舒坦。

    “圣上,难道……。”韩瑛不可思议的看着此刻的赵扩,竟然对着她露出了傻乎乎的柔情蜜意,心一横直截了当道:“我……你难道现在还没有看清楚形势吗?整个临安乃至皇宫的兵力,可都是以燕王马首是瞻,加上燕王在北地的势力,一旦朝堂官员都被他慑服,难道……难道你就不觉得危险,不担心燕王突会谋反……。”

    “担忧燕王谋反?”赵扩看着韩瑛问道,韩瑛便点头如啄米。

    而赵扩却是看着紧张的韩瑛,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随后又急忙板起脸道:“对了,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些时日燕王在临安城内的所作所为,暂时不要告诉母后……。”

    “不是……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韩瑛此时更是一头雾水,她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此时的赵扩了。

    而眼前的赵扩,在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勤政殿内好几天后,如今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连韩瑛都有些不认识了。

    “放心吧,燕王不会谋反的,他才不会傻到谋反呢,何况……。”赵扩原本轻松地神情,此时渐渐变得有些严肃,望着身后窗外的一缕午后阳光,喃喃道:“大宋早已经被……偷天换日了。”

    “你说什么?”韩瑛并没有听清楚,当赵扩看向午后的阳光时喃喃自语的那句话到底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出去告诉阎克己,让他回去吧,过几日……朕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还有,派人去大理寺看看史弥远如今到底是死是活,再招李立方进宫见我。”赵扩瞬间整理了下心情,而后便再把头埋进了堆积如山的奏章中,而如小山的奏章中,大部分都是御史在弹劾这几日叶青在临安的所作所为,于是随着韩瑛转头离去时,还是听到了赵扩对着刚刚打开的奏章,又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而后边往外走的韩瑛也跟着叹口气:看来又是一道弹劾燕王的奏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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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疆介绍:
以宋为图、画城为域,以山为脊、量河为疆。草原狼成吉思汗、穿越者禁军叶青、完颜金国势渐微、大理段氏与西夏,谁主华夏沉浮!谁将问鼎中原!宋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