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0 变了
以李立方那极度爱慕虚荣的德行,叶青敢肯定,只要自己把这顶轿子送给他,那么一旦这厮任了户部尚书的差遣,自己贪墨或者是挪用银子可就要方便了很多,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绝对比郑清之任户部尚书的话,自己能够挪用的银两要多上很多。
所以让人打造这么一顶轿子送给李立方,而后换取远胜于这一顶轿子的银子,叶大人不论怎么算这笔账都不算是亏。
带着崇国公赵师淳在济南城七横八纵的街道上随便转了转,而后再次把赵师淳扔到了驿馆门口后,叶大人便心满意足的往府上行去,而这个时候,想必因为有要事儿找他的钟大美人,如今应该已经在庆王面前提醒庆王:或许置开封为留都,对于如今在北地咄咄逼人,很有可能拥兵自立的叶青,才会是一个不错的节制办法。
官轿在府门前停下,贾涉随同着叶青进入府邸,向叶青禀奏着今日这一路上蒙古人的鬼鬼祟祟。
“蒙古人跟随我们?没看错吗?”叶青眉头微皱,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贾涉问道。
“千真万确。”贾涉极为自信的点头道:“大人您进入驿馆的时候,末将就在对面茶馆门口看到了好几个神色鬼鬼祟祟的蒙古人,而当大人带着崇国公一同试了试那官轿后,原本站在茶馆门口的蒙古人依然是跟随着再次来到了茶馆门口,这一路上一直是有那几个面孔跟随着,算起来的话,这两个多时辰里,末将已经跟他们见过三次面,这绝不会是巧合。”
叶青皱眉,神情有些凝重,边往府里后院走边思索道:“既然你如此笃定,那就找机会探探蒙古人的驿馆,还有就是,问问墨小宝益都那边如何了,这都多久了,一个个小小的地方豪强难道到现在还没有搞定?”
看着贾涉领命而去后,叶青才缓缓走回后院,奔波劳累了一路的芳菲,看到叶老爷便宛然一笑,而后便迎了过来。
一些关于扬州的家长里短从芳菲的嘴里说出,叶青便坐在花园廊亭里,一边听一边时不时的附和几声,一男一女便这般悠闲的度过了一个短暂的午后,直到钟晴怏怏不乐的走到二人身边。
“提醒庆王了吗?”叶青看着钟大美人那不太高兴的脸庞,接过芳菲手里的茶紧忙殷勤的送到钟晴手边。
钟晴点点头,眼神带着一丝埋怨的看了一眼叶青,而后才纠结道:“总觉得这样设计庆王于心不忍,庆王忠厚耿直,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坏心思。哪怕当初,都能够毫无任何怨言的把皇位让给太上皇赵惇,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是任劳任怨,皇家 让他去哪里他便毫无怨言的去哪里。他不过是心系赵宋江山,所以才会凡事以皇室优先为考量。”
面对钟晴的于心不忍,叶青不说话的沉默了半晌,而后才缓缓开口道:“身为宗室,从出生便拥有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受人敬仰的身份,这一切看似理所应当,但也需要付出代价来维持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白来的,即便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宗室,要么便是让皇室给予的荣光最终泯然众人矣,要么便是利用他人或者是被他人利用。不管是任何的宗室,只要他还想着为赵宋江山尽一分力,那么就该承受这些,既然跟朝堂沾边,那么就该有这样的准备。何
况……若是庆王不愿意劝谏太上皇禅位,我叶青就算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是无济于事,既然他做了,那么就说明,他早就做好了所有的一切心理准备。”
叶青的神色同样是不好看,一旁的芳菲偷偷拽了拽钟晴的衣袖,她今日刚来,并不是很清楚如今的钟晴跟叶青之间,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所以看到两人今日有些把气氛搞得如此压抑,也只能是在旁边默默的听着。
“我还有事儿,先去书房了。”叶青看了一眼依旧是闷闷不乐的钟晴,而后起身便向书房走去。
看着叶青的背影从月亮门处消失后,芳菲有些无措的看着神情颇为难过的钟晴:“夫人……。”
“没事儿,是我……是我不该这般说话的。”钟晴咬着嘴唇,眼眶也变得有些通红。
“这些时日你们在济南府,不会……不会一直都……。”芳菲有些无所适从的问道。
钟晴则是摇了摇头,眼眶依旧是通红,不过那强忍着的眼泪儿,则是一直没有流下来:“不怪他的,是我不好,是我有些……不认识如今的他了。”
如今的叶青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是跟朝堂有关的事情,叶青如今从不管自己的手段是否光明正大、是否卑鄙阴险,但凡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他便会随手拿起用之。
钟晴当然也知道,身为一个朝臣,特别是叶青这般高位的重臣,如今在他们身上早已经没有了黑白是非之分。
不管是对还是错,已经在他们这般高位的重臣身上混淆为一体,在他们身上看不到对错或者是黑白,同样,他们也不再在乎对错黑白。
这般重臣如史弥远、叶青、留正等人,他们如今只在乎的是他们朝堂之上的政治抱负,能否通过他们的手段来得到实现,是否有足够的实力跟筹码与自己的政治对手来竞争来一争高下。
何为奸佞、何为忠臣,一旦到了史弥远、叶青这般高位的臣子,并非是通过自身的一言一行来定义自己是奸佞还是忠良了,显然,只有通过他们的治国安邦之策,或者是取得的政治成就来定义奸佞与忠良的标准答案了。
所谓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但当战与和的观念在朝堂之上发生冲撞时,百姓所能够考虑的,往往如同文人书生所拥有的风骨气节一般,大部分时候都是凭借着一腔爱国热血来冲动评判、行事。
自然,百姓所在的高度无法如同叶青、史弥远那般的高度看待每一件事情,那么便绝不会如同叶青、史弥远这般重臣要顾忌太多方面的因素。
自古风云多变幻、不以成败论英雄,但朝堂之上终究是要分出一个忠奸胜负来,谁赢了谁就能够独断朝堂,而后以自己的政治成就来给自己的对手定义忠奸身份。
当然,朝堂党争赢了,但政治抱负却是以失败告终,必然会被青史载为佞臣,秦桧与岳飞便是如此,一个输了朝堂之争,但以忠诚留名于青史,一个赢了朝堂之争,但最终一跪千年。
但不管是秦桧还是岳飞,想必若是在百姓不知其身份的情形下,恐怕很难有百姓能够分的出他们谁是对谁是错,谁是好或者是坏。
就如同我们如今看到一个贪官在事发之
前时,我们很难去断定他是好还是坏,而若是再上升到更高的高度时,那么哪里还有对错之分?有的只是治国理念不同的党争而已。
当下的叶青或者是史弥远,若是不表明身份,一个不过就是个随和的中年人,一个不过就是个富态的中年商贾,何况若不是因为叶青未卜先知的关系,两人一战一和的主张显然是难以分出谁对谁错来。
而且即便是如今叶青有未卜先知之能,但眼下的局势已非当年的局势,就如同历史轨迹中,韩侂胄与史弥远之间的争斗一样,一战一和一之间,史弥远占据了上风,但最终两人在史书上却是不分胜负,抑或是主战的韩侂胄比史弥远的声名要稍稍好些。
叶青如今虽然不至于重蹈当年韩侂胄的覆辙,但若是一旦失败,他的下场比起韩侂胄来只会更坏。
所以眼下的叶青,不管是为了身后名,还是为了华夏文明的传承,他都得硬着头皮、无所不用其极的走完这条不可知的路。
书房里的墨小宝已经在等候着他,看着叶青难得一见的阴沉着脸,墨小宝心中微微一紧,在叶青坐下后便开始主动说道:“刚刚接到益都的消息,所以末将便立刻赶了过来。”
“那边形势如何了?”叶青抬头挤出一丝笑容,实话实说,他多少清楚如今钟晴的心思,甚至,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有些鄙视自己,如今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
“差不多快要尾声了,这个完颜永济心思还真多,既不想得罪您又不想让他们金国背黑锅,还想要两全其美,寄望着钟蚕能够帮他把打压燕宁一事儿按在益都,不要传扬出去。可钟蚕岂会让他如意?所以就是因为这件事儿,才会拖了这么久才解决。”墨小宝看着叶青的脸色渐渐变随和,心头也跟着微微放松了下来。
“从今日起,在庆王跟崇国公所在的驿馆内外增加一些守卫,实在人手不够的话,可以从种花家军中抽调一些过去。”叶青点点头,益都的事情是完颜永济早晚都要解决的,即便是再拖下去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坏处。
之所以如今有些着急了,则是因为蒙古人的步步紧逼,木华黎跟博尔术依旧是三天两头的跑过来烦他叶青,何况此时完颜永济又不在济南府,所以自然而然的给了木华黎跟博尔术一丝希望,同样,也是让两人有些好奇完颜永济到底去了哪里。
“您是说贾涉所说的蒙古人的事儿吧?”墨小宝问道。
“不错,既然有蒙古人尾随,那么便不会是什么好事儿,若是好事儿的话,木华黎跟博尔术早就抢先跟我说了,不至于鬼鬼祟祟的尾随着我。不过……。”叶青沉思片刻,说道:“也可能是针对庆王跟崇国公而来,所以还是需要多加小心一些。”
墨小宝点点头,虽然他不相信蒙古人敢在济南府搞什么小动作,但庆王跟崇国公终究是宗室,若是在济南府出了什么意外,即便是叶青到时候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是蒙古人干的,但朝廷会不会真的相信那就是两回事儿了。
何况人死不能复生,朝廷或者是史弥远,特别是刚继位的圣上,会不会正好借着庆王跟崇国公遭受意外一事儿,从而向叶青发难,打压其在北地的权势。
1101 那把剪刀
临安朝会后的六部桥处,留正与谢深甫神情凝重、并肩而行,身后的不远处则是如丧考妣的郑清之,自从自己的儿子遇袭后,郑清之整个人便开始是一副浑浑噩噩、心不在焉的颓废模样儿,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二十岁似的,满头的白发比叶青斑白的双鬓还要显得刺眼。
“留大人可是有何要事儿?”谢深甫皱眉问道,这些时日少了郑清之的登门求亲,虽然耳根清静了很多,但自从得知郑清之之所以不再登门提亲,是因为儿子遭遇了不测后,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同情郑清之。
下朝后的官员在二人不远处来来往往,看着史弥远在众人的行礼下离去后,留正眉头紧皱,微微叹口气道:“今日朝堂之上御史、言官弹劾郑清之一事儿,足以想见,郑清之如今已然是大势已去。只是不知道……谢大人如今可与郑清之之间……。”
“下官一直不曾答应这门亲事。留相的意思下官明白,是怕下官被郑清之牵连吧?”谢深甫看着有些吞吐不好开口继续说下去的留正说道。
“不错,这正是我担心的一个原因。不过既然谢大人跟郑清之之间并无瓜葛,那么留某也就放心了。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如今史弥远乃是左相,郑清之一事儿根本不会传到圣上那里,显然是要史弥远一人决断了。所以谢大人这些时日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切莫因此而大意。”留正有些忧心的说道。
从太上皇继位开始,朝堂的权利便已经在渐渐从圣上手中向着权臣手中流逝,而且比起当年的任何时候都要严重的多。
不管是高宗皇帝时期,还是孝宗皇帝的前中期时间,虽然左右两相在朝堂之上权势遮天,但终究还是要看圣上的旨意行事,朝堂臣子还无法做到真正的瞒天过海。
但自从孝宗皇帝因为高宗皇帝逝世不理朝政开始,大宋皇帝手中的权利便开始渐渐被朝堂接收,而到了当今太上皇赵惇任天下之主后,再加上皇太后李凤娘的干政,其实朝堂的权利便已经大部分被左相所掌握,右相这一差遣,看起来更像是左相手下的一个辅相,手里基本上没有什么话语权,更别提决断权了。
而今史弥远任左相后,又迎来了新君继位的权利真空时期,所以使得如今的史弥远,在任左相后,手中的权利比起之前的任何一个左相都要大很多。
新君年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从而也使得史弥远在打压郑清之一事儿上,几乎可以做到完全没有任何阻力。
“留大人的意思是……这郑清之真的就……。”谢深甫本还想保郑清之,但看着留正那凝重的神情,显然留正如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留正仰天长叹一口气:“郑清之一事儿怕是已经无力回天了,自从朱熹被罢免后,郑清之唯一的倚仗就断了,少了能够在圣上跟前传话的人,史弥远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何况……。”
留正神色之间有些犹豫,不过顿了下后还是说道:“昨日刑部尚书李立方来拜访留某,虽然没有明言,但话里话外留某也听得出来,李大人如今有意……。”留正看了看两人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二人后,才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大人如今有意户部尚书的差遣,所以郑清之被罢免流放几乎便是在所难免了。”
谢深甫右眼皮不自觉的连跳好几下,瞬间心头一紧:“莫非……莫非是圣上默认了史弥远弹劾郑清之……。”
“现在还说不好,不过根据昨日里李大人的言谈,大概可以猜到,皇太后已然同意了李大人调任户部尚书差遣一事儿,所以圣上的意思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但……。”留正眉头忧虑更盛,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如今留某担心的不是郑清之的安危,朝堂之上能够到头来平安落地者不过寥寥几人,郑清之在朝堂之上浸淫多年,想必也早就料到了有朝一日自己会落得这般下场。只是留某所担忧的是……李大人这次奏请差遣户部一事儿,是否是跟史弥远之间达成了什么默契?”
谢深甫的右眼皮再次猛跳几下,瞬间有些明白留正真正所忧虑的是:他担忧李立方跟史弥远达成了一定的交易。
对于史弥远来说,在对付郑清之一事儿上,他虽然可全权决断,可以不禀奏圣上,但郑清之终究不是四品、五品那般小官,终究是朝廷之上堂堂正正的一部尚书,到最后不管是给郑清之罗织什么罪名,但都需要经御史台、刑部以及大理寺的批复才行。
而御史台自是不用多说,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被史弥远牢牢的握在手里,这些年也一直都是史弥远手里一把,用来清除异己的最佳利剑,朝堂之上但凡有史弥远看不顺眼的,敢于跟他作对的,那么御史台于第二天必然会把奏章、挥舞的如雪花一般的飞向圣上跟前,或者是抵达中书门下。
自高宗皇帝起,宋廷再次恢复了中书门下两相吏治朝堂之制,而到了孝宗皇帝时期,真正彻底的变革才开始慢慢形成了一条,专门为权臣独揽大权铺就的康庄大道。
尚书省的尚书令、中书省的中书令、门下省的侍中三大宋廷虚称,便彻底的被从朝堂之上被去除,从而从根本意义上促成了三省合二为一的朝堂之制,六部则被直接掌握在了左右两相的手里。
叶青曾任过很短暂的枢密院枢密使,但也因为叶青北伐的种种功绩遭人嫉妒,使得在实质上三省合二为一时,同时也去除了枢密院的实权职能,从而在兵部代行枢密院的实权同时,使得平章军国重事的这一差遣,落在了左右两相的身上。
即使宰相统领六部,同样兼任军国重事,事实上造就的便是军政
大权开始渐渐有被一相独揽的趋势。
如今虽然史弥远还没有完全理顺朝堂之上的势力划分,但自孝宗皇帝时期开始的朝堂变革,实则已经为未来的真正权臣,铺好了一条“康庄大道”。
历史按照着它自己的轨迹继续前行,也正是因为叶青在北地的异军突起,以及对于兵部的紧抓不放,从而也使得这种趋势得以被遏制,但实际上依然在这个时候,形成了军、政互斗,想要吞并彼此的局面。
兵部、刑部、大理寺,本就一直跟叶青关系极为亲密,不管是如今的朝堂之上,还是叶青在临安时的朝堂上,兵部跟刑部以及大理寺,都是以叶青马首是瞻,这在谢深甫跟留正眼里,以及其他官员眼中,也并非是什么秘密了。
而如今刑部尚书李立方,却是想要任户部尚书的差遣,如此一来,自然是会留下刑部尚书的缺口,供他人争夺,这不得不让留正怀疑,这到底是叶青跟史弥远暗地里进行的一种交易,还是说,这是叶青打算趁虚而入想要借此机会,从史弥远手里夺取户部的报复。
“郑清之若是被罢免,刑部怕是管不了太多吧?最终起决定行作用的,恐怕还会是大理寺……。”谢深甫思索着说道。
“不错,大理寺的态度很重要,但刑部的态度一样不可被忽视。但……叶青又岂会如此轻易放弃对大理寺的掌控?有大理寺在手,他在北地的行事便要方便很多,不管史弥远如何弹劾他,但只要大理寺一直无动于衷,那么叶青在北地便可相安无事。这么多年来,大理寺自信王后便不曾易手他人,一直都是被叶青牢牢掌控着,这可是他在朝堂之上的护身符啊,不会轻易舍弃的。但刑部便不再是这般重要了,毕竟,朝廷刚刚同意了要重建开封跟皇宫,那么户部对于北地的叶青而言,就显得格外重要了,所以舍弃刑部换取户部,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也符合如今史弥远想要独揽大权的利益,毕竟,一旦刑部在手,他在朝堂之上打压其异己来,就会更容易的多。”留正连说带比划道,深怕谢深甫无法理解其中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叶青为何要这般做?”谢深甫到如今,对于叶青依然没有什么好印象,即便是叶青曾经搭救过他们父子二人,而且还极得他那宝贝孙女的欣赏。
“依我猜测,叶青也是迫不得已。他终究是在北地,加上去年孝宗皇帝驾崩一事儿,以及太上皇禅位、新君继位一事儿,远在北地的叶青,自然希望借此机会,能够主导重建开封府与皇宫一事儿,从而在新君跟前留下一个忠贞臣子的印象。别忘了啊,叶青跟朝廷之间的关系有多糟,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要么是朝廷担忧他会在北地自立,要么便是他担忧朝廷还会再次设计于他。总之,我以为,李立方李大人想要调遣一事儿,跟北地的叶青绝对脱不开关系。”留正认真凝重的说道。
谢深甫虽然人迂腐,但并不代表他很愚蠢,看着留正那张继位认真凝重的脸庞,犹豫了下后问道:“所以留相是想要……趁他们二人把朝堂六部当作私人衙门交易之时,趁虚而入谋取刑部?户部?”
留正认真的点点头,而后深吸一口气,此刻的留正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如今身为右相的他,就如同是在史弥远跟叶青两个虎口夺食一般危险,稍微不慎便有可能迎来叶青跟史弥远疾风暴雨般的报复与攻讦。
“户部自然不可取,得罪李立方的后果恐怕不比得罪史弥远、叶青的结果轻松多少,何况圣上与李立方的关系也颇为亲密,我们如此一来只会得不偿失。但刑部便不一样了,李立方昨日既然拜访于我,那么说不准倒是有机可趁,我们大可利用这段时间……。”留相目光紧紧盯着谢深甫说道。
而谢深甫看着留正的目光,隐隐猜到了留正在下朝后把自己留下来的目的了。
刑部既然空缺,那么想要补缺的话,必然是要有最佳人选才行,显然,如今的留正眼里,他谢深甫便是那刑部尚书的最佳人选。
“不错……。”谢深甫下意识的点着头,顺着留正的思索方向道:“昨日里李立方李大人去拜访留相,甚至还暗示留相他想要调遣至户部,那么是否就可以说明,这是李立方有意为之?是他有意提醒留相,刑部之缺留相应该上心?”
“是,你的想法儿与留某的想法儿不谋而合。昨日李立方离开后,我便是如此猜想,李大人是否是在特意提醒我,刑部空缺一事儿可以争取一下。”留正认真的说道。
“但史弥远决计不会坐视不管。或许他无法拒绝、阻止李立方李大人任户部尚书的差遣,但若是刑部的缺口,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去填补,恐怕也不可能。何况,此事儿还需经吏部考校,而吏部的立场跟态度,想必不用下官说,留相心里应该都很清楚吧?”谢深甫心底瞬间有些绝望,吏部乃是史弥远真正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拥有一席之地的.asxs.,就如同叶青对于大理寺跟兵部的掌控一般牢不可破。
“只要谢大人愿意,只要李大人愿意帮忙,此事儿也绝非是就没有任何一丝的胜算。”留正看着有些想要打退堂鼓的谢深甫,有些感慨道:“叶、史二人利欲熏心,叶青为功、史弥远为财,不论是谁都非是我朝之可依赖之栋梁,叶青一直有拥兵自立的可能,史弥远依旧有搬空国库为己所用的贪婪,朝堂之上奸佞独大,新君年龄尚小,无法看透权臣之野心,而我等臣子,岂能眼睁睁的看着朝廷被奸人宵小所掌而无动于衷?”
就在留正劝说谢深甫之时,同样是下朝后,但却是与众臣背道而驰的李立方,在青丘的带领下走进了皇太后所在的慈宁殿内
当今圣上虽然还无皇后,但李凤娘却是颇为善解人意,早早就由皇后所在的仁明、慈元两殿,搬到了皇太后该在的慈明、慈宁两殿内。
随着赵扩已经任新君大半载,虽然因为罢免朱熹等事儿,还是在朝堂之上起了不小的风波,但终究是不影响朝堂社稷的小事儿,所以李凤娘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如今可谓是既无远虑也无近忧,心情极佳的李凤娘日子也是过的越发的闲适与快活,再加上少了佞臣叶青在眼前晃来晃去,少了一块儿心病后,李凤娘如今则是如同逆生长一般,整个人则是越发显得年轻妩媚了。
即便是不过短短半月时间未见皇太后的李立方,在看到如今皇太后的第一眼时,也是不由自主的觉得眼前一亮,有些惊艳于此时李凤娘的美丽跟那更加高贵的气质。
“你怎么来了?你这刑部尚书吃了那邓友龙一次亏,到现在怎么还是这般没心没肺,难不成还要让圣上替你操心不成?”前刑部侍郎邓友龙的事情,可谓是李立方的痛脚,也因为邓友龙被韩侂胄暗地拉拢一事儿,使得李立方一直都有些颜面无光,在李凤娘这里更是成了无能的表现。
“臣弟今日来见皇太后,还是上次的事情……。”李立方在李凤娘面前,已经完全没有面子可言了,所以李凤娘话语中的讽刺,他根本不过脑,只说自己所请求的事情。
“户部有什么好?为何你就非要去户部任差遣?郑清之是什么人,谁的党羽你难道不清楚吗?你以为郑清之被罢免了,户部就是一个舒适的衙门了?谁知道郑清之走后,留下的会是一个什么样儿的户部?里面还有多少史弥远的心腹?这些你都清楚吗?万一你一旦去了户部,发现还不如在刑部时,你到时候就算是后悔都晚了。”李凤娘叹口气,放下手里的那把剪刀,仔细审视着自己刚刚修剪的盆栽说道。
“我这不还是想要为我们李氏光宗耀祖吗?父亲当年不过也就是郡公之爵,这还是看在你这个皇太后的面子上才得来的。而今扩儿继位后,我自然是不能为难扩儿为我无缘无故的晋爵不是?如今既然朝廷要重建开封跟皇宫,那么户部自然就是成了一个可以立功……。”李立方在一旁欣赏着那刚修剪的盆栽,但对于旁边的那把剪刀却是极为的感兴趣。
李凤娘并非是一个节俭之人,但也不是一个喜欢奢靡之人,可让李立方一直不明白的是,对于任何物事并不念旧的李凤娘,对于手旁边的那把剪刀却是极为的珍惜。
“既然想要立功晋爵,那你去工部岂不是更好?”李凤娘白了李立方一眼,顺手就再次拿起了那把已经有了些年头的剪刀,小心翼翼的擦拭着。
“这把剪刀对你是有什么意义不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竟然会让你如此珍惜……。”李立方没理会李凤娘的反问,反而是越发对那把剪刀感兴趣的问道。
不过李立方的话只说出了一半,立刻就迎来了李凤娘那两道凌厉的目光,于是想要差遣至户部的李大人立刻识趣的闭嘴,心里却是依旧猜测着,那把剪刀为什么对李凤娘那么重要。
“是叶青怂恿你前往户部的吧?”李凤娘紧紧盯着李立方,不过目光倒是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随手则是把手里的那把剪刀,谨慎的收藏进了一个远比那把剪刀之前的木盒里。
“没有,是我自己……。”李立方否认道,何况他也不认为是受叶青鼓惑。
“没有?没有才怪了。”李凤娘不屑的说道:“朝廷同意了叶青奏请重建开封与皇宫一事儿,而后你便立刻跑过来寻求户部尚书的差遣,这要不是受叶青的鼓惑才是怪事了。”
说完后看着沉默不语的李立方,李凤娘轻轻的叹口气,有些怒其不争的说道:“这么多年了,一直都被叶青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竟是一点儿也不自知。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屁颠屁颠的做什么。你真以为那户部尚书的差遣那么好任?郑清之因为史弥远的支持,任户部尚书多年,虽然如今郑清之跟史弥远翻脸了,但……接下来若不是史弥远的心腹接替郑清之的差遣,恐怕换做任何一个人前往户部尚书,都会被下面的侍郎等官吏架空权利的,你真的想好了吗?或者你做好了跟那些下属争斗的准备了吗?你一个人斗得过史弥远以及他的党羽吗?”
“即便是我斗不过,不还有你帮我在背后拿主意吗?”李立方神情有些尴尬的说道。
毕竟,李凤娘的话语,总是会让他想起邓友龙的事情,自己任刑部尚书多年,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所信任的心腹,竟然真正身份是韩侂胄的心腹。
而如今若是真去了户部,前往一个不熟悉的衙门,李立方还真没有把握,能够在短时间内掌好户部。
不过对于李立方来说,他觉得只要看好户部账簿上的钱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他完全不在乎,当然,钱他也不在乎,只要能够在户部这几年里,能够让他借着重建开封府与皇宫一事儿立功晋爵就行。
“我若是替你拿主意,恐怕就会招来朝堂非议了,到时候……唉……你暂且回去吧,我再思量一番后再回答你。”李凤娘有些纠结的说道。
让李立方的爵位再进一步,她李凤娘自然也想如此,但眼下的形势显然不允许她如此这般平白无故的给李立方晋爵,而若是利用户部跟重建开封府这个跳板,想法儿固然是好的,但一旦实施的话,这其中的风险可是太大了。
她完全不相信,以李立方的才能,能够驾驭住户部那些官员,何况这些官员的身后,还有一个当朝左相史弥远为后盾呢。
1102 求援
朱熹最终还是在叶青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了济南府,只是诺大的济南城内,朱熹一时半会儿竟然有些不知该如何找到叶青,即便是他已经找到了叶青的府邸。
崇国公赵师淳因瓷器在扬州闻名,而后因为长安城的扩建、修缮,再次在周遭建造了所谓的砖、水泥、颇璃等窑,如今在济南帮助叶青再造一家酿酒坊,对于赵师淳来说,虽然是两个不同的行当,但对他来说却是驾轻就熟,完全不在话下。
卫绍王完颜永济、钟蚕终于从益都回到了济南府,而就在他们到达济南府的同时,济南城内已经流传开了关于金人帮助宋廷,对付益都地方豪强燕宁的消息,甚至在经过口口相传后,已经变得连完颜永济都有些目瞪口呆。
流传在大街小巷的消息,听起来更像是因为地方豪强与金人想要里通外敌一同抗宋,但最终各路地方豪强却是被金人薇了与宋廷结盟而出卖。
这样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完全不是完颜永济能够阻挡的住,就如同过境蝗虫一般,在经过一个城池后,不单单会让各路州县的地方豪强感到有些紧张,同样也让老百姓开始怒骂着金人的卑鄙与无耻。
而正是在这种金人背信弃义的情形下,辛弃疾开始接到了来自各州府的一些文书消息,原本在各州府一些难以打交道的地方豪强,因为益都燕宁一事儿,现在变得要老实了很多,甚至也开始真心诚意的跟官府打交道、套近乎。
不过对于完颜永济而言,除了在这件事情上被叶青又阴了一把外,倒也是有个让他感到安心的消息,那便是,叶青或许是为了表达结盟的诚意,或者是因为再次利用完颜永济的内疚之心,于是在这一次的结盟上,叶青拿出了难得一见、堪比当初延洲之时,主动求和的态度。
叶青认认真真的拿出了结盟国书,虽然其中并未提及是否会在结盟期间攻打彼此,但却是白纸黑字的写明了:一旦蒙古人同金人发生冲突,宋廷便会毫无条件的从河套三路,甚至是兴庆府来出兵牵制蒙古人的用兵,甚至若是金人愿意,他们也愿意派兵前往燕云十六州,与金人大军一同抗蒙。
如此正式的一份结盟国书,自然是少不了当今圣上的玺印,而这对于叶青而言,并不是什么难题,所以对于完颜永济来说,虽然益都燕宁一事儿替叶青背了一个黑锅,但最起码也得到了极为实在想要的结盟国书。
自然,谁都清楚这份国书的意义,并非是对两者的桎梏,只不过是当下形势下两者的迫不得已而已,一旦一方若是有了机会,那么主动废约而后攻打对方,同样是完全有着很大的可能。
不过不管如何说,最起码完颜永济得到了他这一次出使济南想要带回去的东西,从而也让他可以坦然的面对对他寄以厚望的完颜璟。
宋金达成了盟约,自然最为失望的便是同样抱着很大的诚意,但并没有结盟的蒙古人。
当木华黎跟博尔术得知此事时,两个人的脸色则是分外 阴沉,眼神中同样是透着淡淡的杀气,八千牛羊马就这般打了水漂,对于他们而言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想必叶青如今跟完颜永济都很高兴吧?”木华黎冷冷的说道。
而博尔术却是摇头道:“或许当我们向叶青辞别时,才能够有最好的机会。”
木华黎挑了挑眉毛,有些不解。
“宋廷庆王跟崇国公同样在济南,而叶青在两人来到济南驿馆的第二天,便加派了人手保护驿馆,所以我觉得,叶青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的话他又何必给庆王跟崇国公的驿馆加派人手?”
“难道不能是叶青对于赵宋宗室的尊重跟讨好?”木华黎抱着侥幸的心里问道。
博尔术冷冷的笑了下,解释道:“叶青是什么人?他难道会真的把赵宋宗室放在眼里?别忘了,不管是庆王还是那个崇国公,据说这几年来一直都在叶青麾下任差遣,若是叶青真的打心里尊敬赵宋宗室,又怎么可能敢于差遣宗室?”
“他是怕我们对赵宋宗室……?”
“杀了赵宋宗室,只会让叶青感到一点儿压力而已,于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不过……通过叶青给赵宋宗室所在
的驿馆加派人手,倒是可以推断出,叶青从来没有担心过,我们会把他当作目标。”博尔术思索着叶青的心思,在脑海里想象着,自己若是叶青的话,会怎么做怎么想。
“那就不如……都杀了,宋廷的庆王、崇国公,金国的卫绍王以及叶青,我们都……。”木华黎的野心更大,他相信,一旦这几个人在济南府遭遇不测,恐怕就不只是让宋廷变回弱宋那般简单了,甚至还能够一举两得,挑起宋、金之间的再一次冲突。
“主意是好主意,但……。”博尔术深吸一口气,而后道:“但对付一个叶青就已经够难的了,若是我们还想要全身而退,便不能一同除掉这四个人。何况,只要除掉叶青后,金人也会因此而看到再次南下的机会的。宋廷,如今不过就是靠着叶青撑着颜面罢了,只要叶青死了,那么一切都将被瓦解。”
木华黎有些认同的点点头,刚想出声说话,博尔术则是继续说道:“眼下我们还需以除掉叶青为目的,所以……我们必须要弄清楚,接下来的时日里,叶青都会前往哪里,而后我们再选择日期向叶青辞别,如此才能够有更大的把握。”?叶青不光是济南城的支柱,同样是北地的主心骨,朝廷于边疆震慑金、蒙的利器,同样,也因为叶青如今的重要性,他每日的行程必然都是提前安排好的,绝不是想一出是一出。
所以对于木华黎跟博尔术来说,弄清楚叶青接下来这几日的行程,而后选择出一个有利于他们刺杀的时机跟地点,再加上以辞别的借口来让叶青放松警惕,那么他们不单是刺杀叶青的机会会大一些,甚至就连全身而退的机会也要大上很多。
叶青的死,不知道会不会让整个北地瞬间乱成一锅粥,但最起码叶青的死,绝对会第一时间引发北地的动荡,而这也适合他们一路趁乱逃回草原上。
如同木华黎跟博尔术所言那般,如今的叶青显然不是谁想见就能够见到的,同样,如今叶青每日的行程,一天的时间都用来做什么,并非是想起一出便是一出,反而几乎都是早已经安排计划好的。
当然,这样的行程安排,也只限于叶大人忙的时候,而当闲暇的时候,叶大人的踪迹就更飘忽不定了,没人知道他会想干什么。
朱熹一连堵了好几天叶青,都没能够在叶府门前见到叶青一面,而当他见到叶青的时候,很多事情其实已经定了下来,已经毫无回天之力。
十六人抬的官轿以及数十名护卫出现在叶府门口时,已经来到济南府三日的朱熹心情顿时一亮,在好友张拭与林择之的陪同下,快步向叶青的官轿迎了上去。
只是不等他们靠近,前方那些护卫便立刻阴沉着脸,举起了腰间的弓弩,那明亮的箭矢在阳光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老夫朱熹,有要事儿见叶大人。”朱熹急忙拉住张拭与林择之的手臂,站在护卫不远处高声喊道,期望着那硕大如房一般的轿厢内,叶青能够听出他的声音。
手持弓弩的护卫根本没有理会朱熹的叫喊,依旧是举着弓弩紧紧的盯着朱熹三人,而硕大的轿厢旁边,一名护卫则是附耳在轿厢的侧面,让看到这一幕的朱熹,终于是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随着护卫收起了弓弩,而后在官轿的那两扇门打开口,今日一身书生儒衫打扮的叶青,缓缓从轿内走了出来。
“果真是朱先生,叶某一时还以为听错了。这帮不长眼的东西,吓到朱先生了吧?朱先生请。”叶青热情的走到朱熹三人跟前寒暄道,丝毫看不出来,叶大人已经是躲避了朱熹好几日时间了,怎么看那高兴的神情,都像是故人相见时才该有的神情。
“老夫冒昧拦轿,是老夫鲁莽了,怪不得他们。”朱熹同样挤出一丝笑容,但即便是如此,此刻的朱熹,依旧还是给人一种丧家之犬的感觉,与当初在临安时的春风得意简直是判若两人。
“不知朱先生是什么时候来到济南的?可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为何不提前告诉叶某一声,叶某也好……。”叶青无辜的神情让心知肚明的朱熹想说粗话,但奈何如今人在屋檐下,何况这次来济南,乃是有事相求,所以也只能忍着叶青那刺耳的热情话语。
神色
带着一丝的尴尬,跟随着叶青步入叶府府邸内,前厅内四人就坐,不等叶青继续客套,朱熹便抢先一步说道:“叶大人,实不相瞒,老夫这一次冒味打扰大人,是有一事儿相求。”
“朱先生客气了,如此岂不是折煞叶某!朱先生有事儿不妨直说,只要叶某能够帮的上忙,必然全力以赴绝不推辞。”叶青极为爽快的说道,脸上依旧残留着见到朱熹三人的虚伪惊喜跟虚伪热情。
朱熹看着热情惊喜的叶大人,神色突然变得极为认真,而后又扭头看了看张拭跟林择之,微微点头后,三人竟然同时起身向叶青行礼,由朱熹开口道:“还请叶大人救救那些被困临安的老夫门下学生。”
“朱先生切莫如此。”叶青一个箭步上前,急忙扶住朱熹问道:“朱先生您这是……。”
朱熹再次就坐,神情此刻显得比刚才还要凄然,看着叶青说道:“想必叶大人应该已经知晓,前些时日临安遭遇巨变一事儿了吧?”
“不知……朱先生指的是什么?”叶青微微沉吟问道。
朱熹叹口气,而后才一五一十的说道,自从他被罢免后,不光是他一个人遭了殃,连带着他门下的诸多学生也因此而跟着遭殃,有幸能够从临安出来的,也不过不过十人而已。
叶青有些纳闷,刚想要开口问,却听到朱熹继续解释着,原来在朱熹被召回临安任侍讲后,朱熹虽然第一时间在到达临安后就见了他叶青,但在这之前,就已经知会了他门下的诸多学生,一同前往临安,并打算借着这次被朝廷召回的机会,在临安把理学发扬光大,甚至是希望在临安建造学院,开宗立派之余能够共谋一番成就。
只是没有想到好景不长,御史台沈继祖等当初韩侂胄麾下的御史,为了投诚史弥远、向其示好,于是在史弥远稍加点拨后,便迅速的罗织了十大罪状来弹劾朱熹等人。
接着便是理学成为了伪学,朱熹更是成了伪学之首,而他的那些从四面八方赶到临安,打算跟他在临安共襄盛举的门下弟子,因此也跟着遭了殃,流放的流放,关押的关押,几乎一夜之间便被从临安清除了个干干净净。
自然,身为朱熹学生的郑清之也未能幸免,此刻也已经被关押在了刑部的大牢内。
“老夫还曾给叶大人写过几封书信求救,但都没有得到回应,迫不得已下,老夫这才冒味登门……。”朱熹的言辞恳切,神态悲怆,看着沉默不语的叶青,继续说道:“叶大人,如今能够帮我一把的也只有叶大人您了,还希望叶大人能够看在当初在曲阜共修生仁书院的情分上,帮那些学生一把,他们可都是无辜的啊。”
“朱先生暂不必着急,何况朱先生也应该知晓,叶某在临安时就已经被朝廷禁足,而今又远在北地……当然,此事儿叶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还希望朱先生给叶某一些时间,叶某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如何?”叶青言辞同样是显得极为诚恳,而且说的同样是有理有据。
朱熹身为侍讲,自然是知道,当他春风得意为侍讲时,叶大人还被勒令在家闭门自省,甚至就连当今圣上登基大典都没有参加,便开始北上了。
同样,在他为侍讲时,在给还是太子的赵扩讲学时,叶大人还在宫殿门外晒着大太阳,等候着太子的召见,所以叶大人之言语,显然也不能说是在推辞。
朱熹只能是默默的点点头,四人在大厅内默默无语,叶大人也不再问朱先生是否已经安排好了住处,只是坐在那里一边苦思冥想一边死命喝茶。
而朱先生跟张拭、林择之三人,毫无滋味的端着手里的茶杯,期望着苦思冥想的叶大人,会突然抬头看向他们,问上一句:三位如今在哪里落脚?
但……他们显然要失望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叶大人依然在苦思冥想,甚至时不时还会发出长吁短叹的声音,或者是重重的叹口气,而后无奈的摇摇头,嘟囔一声不妥。
外面的阳光渐渐消失,前厅内也渐渐变得暗淡了下来,叶大人也就是一言不发,朱熹三人却是希望叶大人能够看他们一眼,哪怕是随便说点儿什么,好让他们有借口说出心头的难言之隐。
1103 缺个章节名
刚一相见时的那个热情好客,欣喜激动的叶大人在朱熹三人眼前消失不见,所谓的故人相见之后的接风洗尘更是无从谈起,至于落脚之地一事儿也不再问起,只是一直在那里长吁短叹到,朱熹三人神色黯然的起身告辞离开。
被叶府下人带出府邸的朱熹三人,神色复杂的同一时间回头看了看叶府那高大威严的府门,心头依旧是抱着一丝的幻想,期望着突然之间有叶府下人跑出来,高声呼喊着留步,叶大人有请。
可惜这只是他们的期望,府门内丫鬟、下人人来人往、各行其是,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三个站在门口的落魄之人。
“先生,眼下……眼下怎么办?”林择之有些绝望的问道。
三人都不是愚钝之人,叶青今日的待客之道已经是分外明了,朝廷定义理学为伪学、流放关押诸多门生的事情,叶青显然是打算袖手旁观,并没有要参合的意思。
朱熹重重的叹口气,心头带着如山一般的沉重:“先回客栈吧,明日我自己再来一趟。”
张拭默默的点点头,眼下他们也只有如此了,在济南府人生地不熟,唯一能够给予他们希望的人,今日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对于三人来说,打击还是有些过于沉重,甚至是有些难以接受。
朱熹本可以选择向南回乡,而后一门心思的静下心来继续做自己的学问,但因为叶青在北地的关系,让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不甘就这么把他穷其一生的学问定义为伪学,不甘跟随自己多年的诸多门生被自己牵连受过,所以朱熹才选择了北上,选择了向叶青求援,只是眼下的结果完全超乎了他们的预料,这种打击对于心怀期望的他们而言,真的是感到有些绝望。
刚刚回到后院的叶青,看到钟晴时先是微微一愣,不等自己发问,钟晴便有些忧愁的问道:“为何不帮朱熹?”
“没说不帮。”叶青闷头说了一声,便在书桌后面坐下。
自前两日两人之间险些发生口角后,现在的叶青跟钟晴之间,总像是感觉多了一层隔阂,而这种隔阂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起,不光是叶青不明白,就是连钟晴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在叶青的对面坐下,钟晴再次叹口气,刚想要开口说话,门口便响起了钟蚕的声音。
叶青的视线掠过钟晴,而钟晴则是无动于衷的坐在对面,并没有打算离去,看着钟蚕淡淡问道:“如何?”
“挺惨的。”钟蚕有些不忍的继续说道:“说是一家客栈吧,也不过是勉强,住的是十人一间的客房。把掌柜的拉出来问了问,像他们这样的客栈,还从来没有见过书生上门的,不过都是一些贩夫走卒等贫苦百姓住宿的地方,房费也是极低。而且……三人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订下客房过夜,这是回去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才最终住进了那家客栈。”
“临安有什么消息吗?”叶青的食指不自觉的敲击着桌面,钟晴的目光便一直盯着那根仿佛有些焦躁不安的手指。
“朱熹在临安找过一些官员,其中既有刑部的也有御史台的,好像就连大理寺的人也找了,不过最终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帮他,倒是被那些官员借此敲诈了不少银子。至于这些银子是朱熹出的,还是张拭跟林择之出得,我觉得并不重要,毕竟如今,三人如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钟蚕耸耸肩无可奈何的说道。
钟晴不出声的起身,走到门口对着丫鬟低语了几声,而后便在叶青跟钟蚕的视线下,若无其事的再次坐到了叶青的对面。
看着钟晴再次坐下,叶青的视线这才转向钟蚕,想了下道:“这两日多注意下长安是否会有信件过来,特别是……叶衡跟白秉忠的信件。”
钟蚕点点头,而后正打算离去时,却是被背对着他的钟晴叫住。
回过头来的钟蚕,看了一眼依旧是背对着他的钟晴,而后视线转向叶青,叶青则是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因为他也不知道钟晴叫住钟蚕后,又不说话是因为什么。
叶青跟钟晴这两日如同夫妻之间的冷战一般,所以这几日里,不管是钟蚕还是墨小宝,或者是其他人,几乎都是躲着钟晴走。
眼下被不出声的钟晴叫住后,见钟晴不说话,钟蚕也不敢问,只好是站在那里等候着夫人的吩咐。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刚被钟晴吩咐的丫鬟,手里拿着几张银票便跑了进来
,而后正要递给钟晴时,钟晴这才开口道:“你再辛苦一趟,把这些钱给朱熹三人送过去,就说是……就说是你们叶大人给的。”
叶青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而后长叹一口气后,身体便后倾着靠向了椅背,看着钟蚕那投过来的目光,没好气道:“看我干什么?你姓钟我又不姓钟,你们钟家的人说话了,你你你……照办就是了。”
“那行,我这就去把银票按照夫人的吩咐送过去?”大厅内有些压抑的气氛下,钟蚕急忙接过银票,依旧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叶青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而钟晴依旧是一言不发。
钟蚕与丫鬟一同离去,厅内便再次剩下了叶青跟钟晴两人,两口子依旧是不说话,不过视线却是如同斗鸡一样,一直紧紧的盯着对方。
直到钟大美人的眼眶微微泛红,神情也开始变得越发哀怨时,叶大人又是叹口气,无奈道:“朱熹一事儿并非是你想的那般简单,即便是我有心帮忙,但也不是现在……。”
“你是怕得罪圣上……。”钟晴冷冷的说道。
“我怕的是人心,非是圣上。”叶青否认道:“圣上年少,虽有皇太后辅佐,但终究……少年之人岂能没有一股好胜之心?何况还有史弥远为朱熹设下的这天罗地网,若是我参与的话,到头来朱熹既不会感激我,还会让史弥远抓住把柄从而在圣上面前弹劾我叶青。以你的聪慧你不应该看不出这些问题……。”
“那你为何不阻拦我送朱熹银票?”钟晴继续问道。
“我阻拦你便会不给吗?”叶青苦笑,而后道:“你可知道,你出手如此大方的送朱熹银票,结果是什么吗?”
钟晴摇头,在她看来,自己这般替叶青做该是雪中送炭才是,难不成还能够害了叶青?
“你以为你在帮我,但……。”叶青再次摇头,接着道:“朱熹三人并非是普通人,而是一个个具有名望的大儒,他们即便是手头拮据,也不会轻易开口求人的。今日他们来此,我明知他们手头拮据,依旧装作不知,便是在等他们主动开口,非是不帮。”
“有何不同?”钟晴蹙眉,现在的叶青越来越难以捉摸了,处处都透着一股诡异。
这些日子里的无数个夜里,在叶青已经熟睡时,钟晴都会一直打量着身边的男人,回忆着两人之前的种种,而身边的这个男人,却是越发的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即便是轻轻抚摸着那张依旧棱角分明的脸颊,但不知为何,钟晴却总是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在他们遭遇困境时,主动开口主动救济,并不会让这些以风骨气节当饭吃的大儒感激你,甚至还会适得其反,以为你送这些银票是在赶他们离开济南府,是要跟他们划清界限。”叶青看着一直蹙眉的钟晴,想了下后继续说道:“并非人人都像钟蚕那般有感恩之心,当年不过是临安城内的一个小乞丐,谁也没有想到一饭之恩就会让他对我忠心耿耿。朱熹非是钟蚕,你即便是把所有都给他,他也不会在内心真正感激你的。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如同豺狼没有感恩之心,而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因为他是大儒我是武将,文人与武将如同天然的敌人一般,中间有着一道巨大的难以跨越的鸿沟,就如同羊与狼,他们能够成为朋友吗?狼在羊眼里,永远都是凶残邪恶的存在,羊在狼眼里,永远都只会是食物而已。文人有文人的风骨气节,他们会有求于你,但事后他们并不会感激于你,他们眼高于顶,不屑与道不同之人为谋,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有利于他们的棋子罢了。”
“可……。”钟晴的理智终究是开始占据上风,一孕傻三年这句后世社会的话,在钟晴身上倒是体现的颇为淋漓尽致。
“没有什么可与不可的,文人虽迂腐但终究是有着骨子里的孤傲与气节,我之所以会一直晾着他们并不主动帮忙,是因为他们还远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这个时候帮他们,你的努力在他们眼里……不值钱。”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一个与你不同的群体,无论你如何努力的想要去融入,那么你即便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融入进去了,但在很多时候,你依旧能够感觉到你与他们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你依旧能够感觉到他们会用异样的目光在打量、审视你,而你存在于这个群体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你的利用价值而已。
叶青
想要给朱熹一个教训,同样,他也确实不想得罪新君,新官上任都要三把火,何况是一国之君?
加上赵扩如今年纪尚小,必然是有少年人该有的年少气盛,以及身为君主后的那股任何人不得违逆他的心理,而叶青若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帮朱熹,恐怕不等帮上忙,以朱熹等文人书生的大嘴巴,就已经会把各种流言蜚语散的满天下皆知了。
而到了那时候,叶青就会完全成了朱熹等人的免费打手,不得不腾出精力来对付来自朝廷的压力,以及跟史弥远的正面争斗。
这些显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何况这也与他在如今朝堂之上所布的挑拨局势背道而驰,叶青自然是绝不会因为帮助朱熹,而废弃他好不容易精心策划的,如今朝堂之上留正、谢深甫跟史弥远之间的争斗局面。
李立方想要谋户部尚书的差遣,从而让自己的爵位更进一步,留下来的刑部尚书空缺,必然会被留正跟谢深甫看在眼里,史弥远必然无法拒绝、阻止李立方任户部尚书,但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刑部尚书的空缺,被留正跟谢深甫抢走,所以两者之间必然要有一番争斗,而这个时候自己便可以坐山观虎斗,甚至是从中渔利。
叶青所做的一切,依旧是以北伐为主,没有什么事儿能够阻挡他早就定下来的目标,自然,朱熹求助于叶青,让叶青卷入朝堂党争,对于叶青来说,完全是有弊无利,有这精力,还不如揣摩揣摩蒙古人接下来的动作,以及他们在自己跟完颜永济敲定了结盟国书后,为何还不离开济南府的理由。
“如此也好,既然你出了这笔钱来接济朱熹他们,最起码能够让朝廷相信我叶青,在这件事儿上是唯朝廷马首是瞻。”叶青看着蹙眉,以及有些内疚的钟晴笑了笑说道。
钟晴则是不出声的摇着头,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梦到钟叶,一直希望做点儿善事为钟氏一族积善德,而叶青如今的所作所为,别说跟善事有关了,这些都完全是站在了善事的对立面,所以这让一心想要积善德的钟晴,便一直处在了一种矛盾的处境中,从而生出了如今怎么看叶青的行事都不顺眼的心态。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钟晴依旧是有些不死心,看了叶青一眼,而后低下眼帘,开始在心里琢磨着若是她来做,不知道有几分可能。
“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人得好意、其福难量。”叶青叹口气:“朱熹乃是咎由自取,他不适于为官已是众所周知,而既然选择了帮郑清之,他就该想到要承受这一切。曲阜圣文书院他自然去得,但短时间内,我不会……除非……。”
“除非什么?”钟晴问道。
“除非北地完全收复,在我需要他帮我在天下人面前造势之时,就如同当初灭夏之前,我同意了他们在曲阜修缮孔庙一般。是我利用他而不是他指使、求助于我,虽然结果相同,但意义不一样。”叶青起身,走到钟晴跟前,拍了拍那瘦弱的肩膀,而后叹口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收复北地发动战争会死人,但不管如何,总比有朝一日蛮族南下践踏中原要好的多。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和解?不思善、不思恶、外不着相、内不动心,功德在守意中,在法身中。非修福能比。想要为钟叶行善念积功德,自是好事儿,但……还需要他未来有一个安定的,能够让他无忧无虑成长的家国才行。若无一个安定的家国,万法在身又如何?”
叶青从钟晴的身后缓缓的环抱住钟大美人,嘴唇贴着钟晴那开始有些发烫的耳朵,继续轻声说道:“相信你夫君并非是险恶小人……。”
被叶青环保的钟晴,象征性的挣扎了下后,却是有些怀疑道:“你为何就笃定,那蒙古人有朝一日会南下中原?他们真的如你所言那般凶残……。”
“金人难道不凶残吗?二圣与宗室的下场不凄惨吗?你希望看到临安有朝一日像当年的开封府……。”叶青轻咬钟晴的耳朵说道,而被困在椅子上的钟大美人,此刻也是满面羞红,但奈何又无法挣脱从背后环抱住他的那双手臂,又不敢过于激烈的挣扎,深怕被外面的丫鬟、下人看到如此暧昧的一幕。
“你先放开我……。”蠢蠢欲动的春心荡漾在心底深处缓缓升起,语气也变得有些风情的钟晴,低声求饶道。
(ps:这一章差强人意,大家多担待。)
1104 走后门
李立方终于是如愿以偿,在他见到皇太后不过五六日后,在郑清之被下大狱不过刚刚两日的时间,李立方便在朝会之上得到了他想要的户部尚书差遣。
高坐于皇位上的赵扩,虽然听着群臣的奏议,但眼神时不时的看向李立方,而李立方同样也会在群臣中间,对着赵扩抛眉弄眼,甥舅两个人难得赶上一个轻松愉悦的朝会日。
当下朝后,李立方在与一个个向他贺喜的同僚简单客套几句,特别是史弥远也过来勉励了他几句后,李立方很自觉的走在了群臣的最后,刚刚做为最后一个臣子迈出大殿,当今圣上跟前的太监卫泾,就笑眯眯的迎了过来。
“李大人,圣上请您前往勤政殿有事儿相商。”卫泾对着满面红光的李立方说道。
跟随着卫泾心情愉悦的从垂拱殿拐向勤政殿,一路上的花香鸟语也在李立方的心里变得越发的美妙起来,脑海里已经开始在思索着,自己这个户部尚书该如何在上任之初烧那新官三把火。
自然,也因为李凤娘的叮嘱,让李立方如今大有要在户部尚书的差遣上一雪前耻的信心,下定决心绝不能再像入当初在工部或者是刑部时那般,让属下在他眼皮子底下继续着阴奉阳违的差遣,一定要把户部的大权紧紧握在手里,就像叶青这么多年来,对于兵部、大理寺,或者是北地那般,让任何人都无法插手,只有他一个人说了才算。
“臣……。”跨入勤政殿内的李立方,脑海里一边琢磨着任户部尚书后的一系列举措,一边对已经等候着他的赵扩急忙行礼。
而神色同样欣喜的赵扩,不等李立方行礼,便急忙上前扶起了李立方:“舅舅不必如此,这里乃是勤政殿,您大可放轻松一些。”
“那臣……那舅舅就不客气了。”李立方打蛇随棍上,加上他跟赵扩的关系本就要好,所以甥舅二人一番挤眉弄眼后,便完全没有了君臣之间的严肃氛围。
赵扩嘻嘻笑着,今日他同样也为李立方能够任户部尚书感到高兴,毕竟,不管怎么说,自他继位以后,这虽不是他第一次差遣臣子,但却是第一次举贤不避亲。
今日上朝之时,赵扩心里原本还带着一丝的担忧,深怕自己提出后,会遭到朝中大臣的反对,会有人质疑他任人唯亲,但好在,当他说出后,包括史弥远、留正在内的臣子几乎都是举双手赞同,这让赵扩那身为圣上的虚荣心,也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管如何,舅舅都该谢谢圣上的信任的才是,圣上放心,舅舅绝不会辜负圣上的期望,一定会把户部治理的井井有条。”李立方拍着胸脯打着保票道。
“您还是叫我扩儿舒服一些,我也喜欢舅舅称我扩儿。”赵扩年少的脸上依旧是带着喜悦与兴奋,继续说道:“扩儿还曾问过母后的意思,想不到母后也同意您任户部尚书,今日朝堂之上,我还害怕有臣子会……。”
“扩儿如今是我大宋皇帝,自然是一言九鼎,舅舅跟其他人都是你的臣子,臣子哪有反驳的道理?不过舅舅跟你说了后,本以为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你才会做决断,想不到扩儿竟然如此短的时间就帮舅舅了了这心事儿。”李立方同样是满心欢喜的说道。
甥舅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把今日两人的这份喜悦,其实是建立在李凤娘点头基础上而给忘的干干净净。
赵扩向李立方“邀功”着是因为他先同意,而后才奏请李凤娘同意,李立方任户部尚书一事儿的功劳是他赵扩的才是。
而李立方同样也忘记了他是先找的皇太后,而后才找的赵扩一事儿,完完全全的把所有的感恩之情,都表达给了自己的外甥,至于他那皇太后的姐姐,根本就没帮什么忙嘛。
所以勤政殿里,甥舅两人一个人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想要的户部尚书的差遣,另外一个,也终于是踏出了他继位后,第一次在朝堂之上独断臣子差遣的第一步。
所以可想而知,如今的甥舅两人,心中都有多么的激动跟兴奋。
不过好在,李立方虽然不着调,但也并非是贪财之人,而这也是赵扩在征求李凤娘的意见时,李凤娘让赵扩打消所有疑虑,下定决定的重要原因。
原本只是想要分享彼此喜悦的两人,话题终于是不知不觉的转移到了正事上,而当李立方拍着胸脯,向赵扩保证着,一定给赵扩重建一个、宏伟威严霸气的留都开封府以及皇宫时,赵扩则是伸出食指向李立方比划了下,而后示意殿内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只留下了卫泾在一旁。
“舅舅,给您看个奏章……。”赵扩神情认真的说道。
而李立方则是第一时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嘴里连连呼着不可不可。
看着李立方那满身写满了拒绝的样子,赵扩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李立方为何要拒绝。
“舅舅您放心,这并非是那些……那个臣子的奏章,是皇叔庆王来自济南的奏章,您看看。”赵扩自己起身,在桌面上翻了翻一摞摞的奏章,而后递给李立方说道。
“庆王上奏章,所为何事儿呢?”李立方听到并非是朝堂之上的臣子所奏,便拿起奏章看了起来。
赵扩并没有回答,只是示意李立方先看看再说
,而就在李立方低头看的瞬间,赵扩的嘴角缓缓浮现一抹……跟叶青平日里嘴角那随和的笑容,极为相像,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笑容。
也正是因为赵扩偶尔会在嘴角露出跟叶青嘴角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才使得当初一个偶然的机会,在赵扩对着李立方笑时,让李立方吓了一大跳,甚至以为眼前出现幻觉了,是叶青附身到了小小年纪的赵扩身上。
因为那一次偶然的发现,所以李立方时常便会观察赵扩的五官,从而跟印象中的叶青做比较。
随着有了那嘴角笑容的相似之处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后,那么接下来的观察几乎就是等同于拿着一个模子,去跟另外一个模子做比较。
越看越心惊的李立方,也终于是在那时候发现了皇后跟叶青的秘密,从而在叶青在临安时,忐忑不安的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李立方并不笨,关键时刻比谁都知道该如何保命,就如同刚刚赵扩让他看奏章时,李立方立刻就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所以在发现了秘密后,李立方同样是点到为止。
不过是稍微质问了叶青几句,且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对于李凤娘那边,李立方则是一直都当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般。
低头看着奏章的李立方则是越看越心惊,丝毫没有注意到赵扩嘴角越来越像叶青的笑容,几乎是一边看奏章一边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叶青绝不会……。”
李立方抬头看向赵扩时,赵扩同样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的那一抹笑容,也不知从何时已经悄悄消失。
“为何舅舅就笃定不可能呢?”赵扩年少稚气的脸庞上,此刻却是远超其年龄的平静,语气也变得不再像是一个小小少年。
“叶青他怎么会……。”李立方欲言又止,看着赵扩那跟成年人几乎一样的平静表情,急忙起身道:“回禀圣上,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臣敢……臣敢以性命担保,叶青绝不会行不臣之事,这……这完全是子虚乌有、是诬陷……。”
“舅舅跟叶青私下关系要好,扩儿也知道。但……。”赵扩请李立方再次坐下,而后自己也缓缓坐下说道:“但人心隔肚皮啊,舅舅可曾去过北地?可知道在北地的叶青是什么样子?庆王在叶青跟前少说也有四五年了吧?所以舅舅觉得……是舅舅了解叶青还是庆王……。”
“回禀圣上,非是臣信不过庆王,但……但叶青绝不是奸佞之人。”李立方再次站起身,不过这一次赵扩却是稳稳的坐在椅子上,扬起稚气的脸庞静静的看着李立方。
李立方叹口气则继续说道:“叶青若是想要谋反,他何必选择这个时候?之前他就有的是机会?当年于信王府被围攻之时,他一人杀出一条血路前往大理寺见高宗皇帝,那时候他就完全有机会。或者是后来北伐之后,关山一役更是朝廷差点儿联手夏、金……。”
“舅舅既然很清楚叶青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那么舅舅可否告知扩儿,高宗皇帝以及皇祖父为何都要杀叶青呢?”赵扩语气极为平静的问道。
“这……这自然是因为怕叶青在北地拥兵自……。”李立方有些震惊的看着嘴角浮现笑容的赵扩,这解释了半天,最终却是被赵扩的话语给绕了进去,或者说,他是被自己的话语给绕了进去。
“高宗皇帝也好,皇祖父也罢,都想过要诛杀叶青,为何呢?依扩儿猜想,自然是为了赵宋江山的稳定,自然是怕叶青在北地拥兵自重、甚至是自立为王、建国立号。但叶青狡诈多疑,所以不管是高宗皇帝还是皇祖父,都没能够在有生之年诛杀叶青。是不是如此?”赵扩稚嫩的语气带着强大的压迫力,让李立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赵扩说的不错,不管是高宗皇帝还是孝宗皇帝,之所以都想要除去叶青,并非是因为跟叶青有什么私人恩怨,完全是因为害怕叶青在北地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从而影响到了赵宋江山的稳固,甚至是担心叶青有朝一日会对赵宋取而代之。
所以不管是谁成了宋廷的皇帝,即便是跟叶青的私下关系再好,但若是站在了君王的角度,站在了为大宋江山社稷考量的角度,在知晓了叶青曾经一连被两个皇帝三番五次的诛杀不成后,都会对叶青升起极大的戒心。
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道理,但却在赵扩这里并不一定能够成立,但却因为立场不同,又是一个可以成立的自然而然的道理。
李立方内心升起深深的无力感,确实如赵扩所说,北地的叶青终究是赵宋心头上的一块心病,比起史弥远只会殃及朝堂,并不会对赵宋江山构成威胁的情况下,一直游离于朝堂之外的叶青,显然才是赵宋的心腹大患。
“禀奏圣上,高宗皇帝、孝宗皇帝想要诛杀叶青不假,但……但这其中并非是圣上所想的那么简单,其中的缘由颇为复杂,既有高宗皇帝、孝宗皇帝对叶青的忌惮,但也有朝堂臣子对叶青的攻讦,所以臣认为……此事儿并不能一概而论。更何况如今,圣上已经继位,叶青根本毫无……。”李立方心头沉重,他本可以不为叶青说项,但不知道为何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赵扩轻轻的抽回李立方手里的奏章,
轻轻往身后一甩,随着啪的一声,那封让李立方到现在还无法平静下来的奏章,便稳稳的落在了桌面上。
“父皇自继位以来,很少处理朝堂政事,而叶青也因为父皇无心政事的缘故,便借着北伐的名义四处征伐,不管是收复河套三路还是助辽攻那花剌子模,还是说凭借一己之力灭了夏国,名义上是扬我大宋国威,但终究不过是给他叶青的功劳簿上增加功绩,壮大他自己在北地的实力以及天下百姓心中的威望。功高震主不假,但……一旦天下人都拥戴他时,那时候可就说什么都晚了啊。”赵扩此刻的表现,在李立方的眼中,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少年,甚至他的言谈举止,更像是一个在朝堂浸淫多年的官员。
“如今赵宋皇室说是孤儿寡母都不为过,父皇一直有疾在身,朕如今年幼、尚无法独自理政,母后虽然在朝堂之上颇有威望,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舅舅,若您是叶青,您难道不觉得眼下才是最佳的机会吗?如今扩儿不过才十三岁,想要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皇帝还需要数年的时间,而这数年的时间里,一旦由着叶青在北地继续壮大自己的实力,那么五年之后会是怎么样一番景象?母后言,十年后扩儿再全权掌朝堂也不晚,可叶青会给朕十年的时间,让朕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吗?”
此刻在李立方的眼前,仿佛已经不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而是变成了年轻的叶青,此刻穿着明黄色的衣衫在跟他说话一般,那一举一动、那眉宇之间,那嘴角的笑容、清澈又深邃的明亮眼睛,恍惚之间就像是叶青一般无二。
此刻的赵扩,完全不再是李立方认识的赵扩,就像……就像是……李立方隐隐想起了当初他跟叶青初识时的景象,想起了在斜风细雨楼内,叶青丝毫不顾及他身为工部尚书之子的身份,手持弓弩毫不犹豫的射向自己肩膀的时刻。
肩膀此刻仿佛又感觉到了那陈年老伤在隐隐作痛一般,李立方的神情变得复杂难明,望着眼前的赵扩,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此时在济南府的叶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过即便是如此,叶大人依旧是很得意,他这些年虽然也总结出了一些对付女人的办法,但像钟晴这般难以对付的还是头一次。
所为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昨夜里的霸王硬上弓,在钟大美人的激烈反抗下,再次征服钟大美人后,夫妻二人之间的那点儿矛盾,也随着那让钟晴脸色羞红的激情彻底消失不见。
一大清早起来的叶青,便接到了下人的通秉,门外自称朱熹的人想要见他。
昨日里钟晴让钟蚕送过去的银票,被钟蚕原封不动的又拿了回来,原因是朱熹不收。
但这笔钱叶青本想要揣进自己的袖袋里,可最终在钟晴的默认下,装进了钟蚕的口袋中。
“是他一人来的,还是昨日里的三人?”书房内的叶青,看着在下人退下后走进来的钟蚕问道。
昨日里平白无故得了一千多两银子的钟蚕,今日看来心情不错,虽然跟叶大人在昨夜里终于把钟大美人收拾了一番的心情有所不一样,但最起码眼下这两个人的心情都是颇为愉悦。
“就朱熹一个人,我刚才见了,腰杆比昨日要显得笔直了很多,居高临下的样子,完全不像我昨日里再次前往客栈送银子时,朱熹对着那掌柜的低三下四时的样子。”钟蚕有些不满门外朱熹的态度说道。
“正常,终究是大儒,又岂会跟百姓一般见识?在他们眼里啊,只有跟官员过意不去那才有成就感呢。所以啊,他们会对百姓低头,当然,他们虽然骨子里也看不起百姓,但最起码比对官员的态度上要强很多。”叶青两脚放在书桌上,脑海里时不时还会回味着,昨夜里钟大美人的妖娆妩媚以及那难为情的娇羞之态。
“为何?朱熹也曾为官过,虽然官做的不怎么样儿,但也不应该恨官员才是啊。”钟蚕有些不解道。
“正式因为他做官不成功,所以才恨啊。这些文人大儒,一个个眼高于顶,在他们眼里这世上就没有比他们聪明的人,更没有比他们有资格当官为民的官员,一个个官员在他们眼里都是不怀好意,都是贪官污吏,只有他们才是一心为民,一心忠于圣上,其他人啊,狗屁都不是,都是为了功名利禄,非是为了家国天下。”叶大人悠闲的跟钟蚕继续闲谈着,丝毫不在意外面还在等候的朱熹感受。
“文人深谙为官之道者少之又少,文人大儒更是眼高于顶、自诩聪明,在他们看来只有他们才能够成为朝堂栋梁,其他人都该以他为榜样。所以抱着这种自大自傲,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心态,岂会心服那些学问不如他们,但官位却比他们高的人?恨人有但不笑人无,虽有可取之处,但终究非是为官之道。所以看官员就不顺眼了,只要稍有违逆他们,便会立刻破口大骂,像不像当年的孔子前往鲁国求官之事儿?”叶大人心情看来是真的很好,甚至开起了孔圣人的玩笑。
钟蚕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而后指了指门口道:“那您打算怎么办?您别忘了,今日您还答应了崇国公跟庆王,要跟他们一起……。”
“走后门便是了。”叶青把双脚拿下去,一拍书桌果断道。
1105 点将台
从勤政殿内出来的李立方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找皇太后李凤娘好一些,还是干脆直接回府,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算了。
最终李立方选择了回府,不过并不打算当作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走出皇宫的那一霎那,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一下远在北地的叶青,眼下临安对他不利的形势。
济南府的叶青与庆王、崇国公转遍了济南府,同样也把接下来的事情都确定了一遍,关于酿酒一事儿也开始缓缓步入正轨,此事儿叶青自然是不用操心,完全交给钟晴便大可放心。
三日后庆王将前往开封府,而同样,蒙古人也递来了三日后将回蒙古国的辞呈,完颜永济同样将于三日后启程回金国,接下来的局势,也就将真正进入短暂的泾渭分明、宋金抗蒙的态势下。
朱熹依旧是不死心,拒绝了叶青的救济,让他们三人在济南府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但即便是如此,朱熹依旧是打定了主意,不见到叶青绝不罢休。
三日的时间里,总是能够见到鬼鬼祟祟的蒙古人要么尾随着叶青,要么尾随着庆王等人,如此的神秘行径,也就使得钟蚕、墨小宝以及贾涉变得越发慎重。
这几日来,不管是叶青前往何处,还是庆王等人前往何处,守卫都比之前增加了不少。
晚间举行的为庆王、蒙古人、金人的践行宴席依旧是设在了长风楼,鲁有财早早的便在门口迎候着,这些时日里来,因为叶大人给的那烈酒,使得长风楼的生意比之前又红火了几分。
所以如今的叶青,在鲁有财的眼里,不光是济南府的父母官,更是他鲁有财的财神爷。
自得知今日叶青要在长风楼宴请各国使臣后,鲁有财便取消了晚间长风楼所有的生意,一门心思的想要抱住叶青这颗能够让他发财的大树。
何况,即便是没有叶青给他介绍的酒,就算是仅凭叶青如今在北地的名声,对于鲁有财来说同样是一个想要巴结的对象。
不同于上一次那般每个人都肆无忌惮的放开了喝,今夜的宴席自始自终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从头到头一坛酒都没有喝完,但博尔术跟木华黎明日一早回草蒙古的马车上,倒是装满了一坛坛烈酒。
完颜永济的马车同样是装满了这种让他差点儿丢掉小命的烈酒,既有是他留下的一份,同样还有叶青送给完颜璟的一份儿,加上如今结盟国书在怀,整个晚宴间,最为轻松的则是当属完颜永济了。
崇国公的情形与完颜永济相差无几,但庆王这几日来就像是一直有什么心思一般,时常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是不自觉的暗中打量着叶青。
可一旦叶青的目光望向他时,庆王就会立刻把目光移开,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今日来长风楼之前,叶青已经收到了李立方送来的书信,除了提醒自己当今圣上对于自己的态度外,便是提到了庆王的那份奏章,以及奏章中还提到的建议置开封为留度一事儿。
内心忐忑的庆王,自然知道今日叶青收到了一封来自临安的信,只是他并不清楚信中的内容,是否与他所上奏圣上的那份奏章内容有关。
晚宴在平平淡淡中结束,博尔术跟木华黎向叶青道别,明日一早叶青将在城门口送众人离开济南
府。
博尔术、木华黎、完颜永济各自离去驶回驿馆,庆王跟崇国公随后跟叶青道别,心事重重的庆王临别前,还是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立于长风楼门前的叶青跟辛弃疾,欲言又止一番,最后无奈的暗自叹口气,而后这才跟崇国公上了回驿馆的马车。
在长风楼掌柜殷勤讨好的恭送下,十六人抬的官轿跟在叶青与辛弃疾的身后,缓缓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向府里走去。
“徐寒、张奎率两万人大军已经回开封府了,此事儿完颜永济已经知晓,在他看来,这便是我们向他们释放出善意的一个信号,毕竟,安东都护府的兵力越是分散,对于金人而言自然是好事儿,可以看作是我们与他们结盟后的善意。至于老刘头、赵乞儿的水军不日便回到达益都,填补徐寒带走的两万大军留下的大营。只是……。”
辛弃疾与叶青并肩而行,看着夜色下的街道上稀疏的行人,看见他们声势浩大的阵仗后,便立刻远远的避向街道两侧,甚至不少行人,原本打算直行,但因为他们一行人占据了几乎所有的街道,于是不得不拐弯绕行。
“只是什么?”叶青悠闲的问道。
“淮南路如何办?你就真的不担心?”辛弃疾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叶青在回临安时,已经跟驻守镇江的江阴军等几路大军的关系,所以到如今,他依旧有些担忧,老刘头等人北上益都后,淮南路的防线可就是极为空虚了。
“朝廷的目的并非是淮南路,如今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开封府上,恐怕过不了多久,最长到元日前,朝廷便会置开封为留都了,到了那时候淮南路便更不会在朝廷的视线中了。”叶青摸了摸怀中那封李立方的书信。
赵扩跟李立方的对话多少还是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不过十三岁的小小少年,心思竟然如此缜密,竟然能够做到不受其他事情的干扰,只是单单的从高宗皇帝跟孝宗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上,就判断出了自己对于赵宋宗室的威胁跟危害。
也正是因为赵扩所表现出来的惊人成熟,让此刻的叶青丝毫不敢有所大意,甚至他都有些怀疑,赵扩之所以把他心中所想的告诉李立方,并非是因为他们亲密的甥舅关系,而是……是想通过李立方来试探自己。
或者是他已经断定,李立方在知晓他的态度后,必然会告诉自己,如此一来,赵扩便可通过李立方,以及叶青接下来如何对待庆王的方式,来推断他这个新君,到底有多少可以用来准备对付他叶青的时间。
留都一事儿是庆王提出来的,置留都的目的本意就是为了节制北地的叶青,而今赵扩通过李立方放风给叶青,那么在叶青知晓后,若是真有不臣之心,必然是会在庆王前往开封府一事儿上有所刁难。
即便是叶青不会刁难庆王前往开封府,自然,这也不能代表叶青就真没有不臣之心,只能说明,叶青暂时还没有想与朝廷翻脸,从而也就可以印证,赵扩还有着足够的时间来暗中筹谋对付叶青。
“可一旦叶青会对庆王有所刁难的话,那么朕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赵扩坐在了那刻着三个血红大字点将台的巨石上端,两只脚在空中摆来摆去,下方站着他唯一信任的太监卫泾,望着灯火稀疏的钱塘江江面,赵扩微微叹口气,单手拄着下巴,继续说道
:“叶青若是刁难皇叔,就意味着身在北地的他根本不怕朕在临安的反应,权臣嘛,胆子肯定很大。所以朕就得时刻小心叶青会在北地自立,甚至为难朕。可他若是不为难皇叔,朕若是真下旨置开封为留都,会不会把叶青逼得太急了,这样一来,朕岂不是逼着叶青不给朕留时间吗?”
“圣上……小心,这上面风大,不如您先下来……。”卫泾仰头看着小脸严肃认真的赵扩,轻声细语的说道。
而赵扩却是像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是单手拄着下巴,双腿在空中摇晃着:“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能先看看叶青会不会在北地为难皇叔了,实在不行的话……再找母后拿主意就是了。对了,此事儿暂时不准告诉母后,你若是胆敢在母后那里吐半个字,小心我治你罪。”
“是,奴婢遵旨,奴婢今夜什么都没听到……。”
“朕是说包括朕跟舅舅那日在勤政殿说的话,都不得告诉母后。”赵扩居高临下的看着谨小慎微的卫泾,而后拍了拍屁股下的点将台,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夜空,迎着凉爽的夜风喃喃道:“点将台、点将台,据说这里便是叶青仕途的.asxs.,当年的高宗皇帝、皇祖父,甚至就连父皇都曾在这里见过叶青,据说皇祖父见叶青最后一面也是在这里,而后那夜就发生了叛党韩侂胄要谋反一事儿,朕总觉得这件事儿处处透着诡异,好像哪里不对似的。”
“那夜之事儿皇太后以及……。”卫泾仰着头搭话道,毕竟皇太后跟身边的竹叶儿姑姑,都能够证明那夜是叛党韩侂胄要谋反,所以此事儿若是赵扩再怀疑的话,那就是怀疑皇太后了。
“朕自然知道,也就是现在随便想想罢了。”赵扩打断卫泾的话,一只手继续抚摸着屁股下面的巨石,若有所思道:“若是叶青真的会跟朕成长的时间,或者是因为朕年纪尚小而大意的话,你说朕若是以后能够独自理政后,要不要在这里召见叶青?而后夺掉他手里北地的权利?”
“若是圣上召见,奴婢相信叶青就算是再胆大妄为也是不敢抗旨不尊的。”卫泾讨好着说道。
赵扩的嘴角带着一抹不屑,淡淡的撇了一眼卫泾,道:“别给朕戴高帽子了,当年叶青北伐时,皇祖父一连十四道圣旨都没能够召回北伐的叶青,何况朕如今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又怎么可能一道圣旨就召叶青回临安呢?再者……朕的继位大典他都敢不参加……。”
“若不是皇太后有旨,奴婢认为叶青必然会参加的。”卫泾继续恭维着赵扩道。
但赵扩却是依旧把卫泾的话视作耳旁风,而后就在卫泾惊呼出声时,果断的从点将台的巨石上跳了下来。
抬头看了看比他还要高出不少的点将台,又拍了拍猩红的点将台三字,而后道:“有朝一日,朕一定要在此召见叶青一次,而后当着叶青的面,把这点将台推倒。到时候看还敢有人说,点将台是叶青的福地吗!”
卫泾不敢说话,只能够摸默不作声的跟着赵扩开始往勤政殿的方向行去,赵扩的一言一行他最是了解不过,虽然只有十三岁,但行事可谓是极为果断。
虽然罢免朱熹一事儿,背后有史弥远等官员在推波助澜,但也不得不说,赵扩的果断也从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1106 嫁祸
赵扩虽然与叶青见面的次数不多,甚至两个人根本谈不上相熟,但即便是如此,在仅有的几次见面中,叶青依然是在赵扩的心里,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形象。
高大伟岸的身型、从容不迫的举止,特别是叶青身上那股隐隐散发出来的威严之势,总是能够让赵扩想起睥睨天下四个字来。
即便是如今,赵扩对于叶青有着诸多的不满跟敌意,但就是连赵扩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很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叶青那般,有着雄才大略、气吞山河之势的霸气样子。
幼小的心灵里也会幻想着,若是自己像叶青那般岳峙渊渟、坚定沉着的立于朝堂之上统领群臣,那该有多好。
夜色如水,勤政殿内的灯火也在寂静的夜色下缓缓减少,但赵扩却是丝毫没有睡意,叶青的仕途之路他已经了如指掌,甚至是都已经快要背的滚瓜烂熟了。
从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今日这般高位,赵扩相信,这绝不是凭借运气得来这一切的,毕竟,从叶青开始进入高宗皇帝视线起,到他赵扩去年登基为止,叶青这些年的仕途之路不光是有平步青云的运气,同样也伴随着九死一生的种种劫难。
赵扩内心十分好奇,叶青这一路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特别是关于关山一役,以及第一次出使金光,包括信王府被围剿那一次,叶青都是凭借着什么能够逃过这一劫又一劫的?
传奇的经历总是会让人心生仰慕,在艰难坎坷中每踏出的一步,每一次经历,都会让人们充满好奇与探究。
不论是在哪个领域,一旦这个人的经历足够丰富多彩、惊险纷呈时,是绝对能够不自觉的给自己招来一帮敬仰膜拜的信徒。
若不是因为他帝王的身份,赵扩小小的心灵中,必然会因为叶青那传奇惊险的经历,从而成为叶青麾下信徒的一份子。
回到府里的叶青神色之间有些心事重重,昨夜里和好如初后的钟晴,看了一眼叶青那眉宇间淡淡的忧虑,在叶青于椅子上坐下后,才在叶青对面坐下来。
阔别已久的温柔声音响起:“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叶青微笑着摇摇头,而后微微叹口气,如今他的心思越来越难逃钟大美人的法眼了,自己的情绪往往能够被钟晴洞察的一清二楚。
“留都一事儿……**不离十算是定下来了。”叶青看着钟晴,最终还是说道:“但恐怕有些事儿,已经超乎我的预料了。”
“你是说庆王?”钟晴心头微微一沉,随着叶青的话语,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庆王是否已经完全站在了朝廷那一边,所以才使得叶青感到了来自朝堂的压力。
“是赵扩。”叶青看着钟晴那明亮的眼神,平静的说道。?“他……圣上?难道圣上……。”听到叶青说出赵扩两字,钟晴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最初在临安的时候,她就有些担忧叶青跟赵扩君臣之间的不睦,不管是当初劝谏太上皇禅位一事儿叶青没有参与,还是后来赵扩登基之时,叶青也还是没有参与,这两件事始终在钟晴心里被认为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其他臣子或许参与不参与,在如今年少的君王眼里或许不重要,但像叶青这般高位的臣子,不劝谏太上皇、不参与赵扩的登基大典,总是会让人从立场上去揣摩,叶青是否并不愿意赵扩登基为帝。
叶青看着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惊慌的钟晴,苦笑了一下道:“是我小看他了,赵扩一直在藏拙,恐怕就是连李凤娘,都没有发现,其实赵扩……或许比她眼中的赵扩还要聪明。不过……这一切还都是我的猜测,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儿,还需要一些时日来观察。”
“在临安赵扩登基前,曾经召见过你一次,那次你与他详谈了很久,难道……难道也没有发现?”钟晴回忆着临安那一次叶青前往皇宫一事儿说道。
“正是因为那一次,让我放松了对赵扩的警惕,本以为不过是一个小小少年,加上李凤娘对于赵扩的爱护,赵扩当该没有那么精明才是,但李立方给我的这封信,让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当初就误判错了赵扩。”叶青把李立方今日的那封信,交给了钟晴。
看着钟晴迫不及待的打开审视起来,叶青有些后悔的叹了口气,他过于依赖对原本历史轨迹上的人和事的评价与记载,而忽略了很多早已经脱离原本历史轨迹的细节。
赵扩好学是真,但治国无能也是真,同样极有原则也是真,所以也正是这种评价,让叶青忽略了此时的赵扩已经非历史上的赵扩,名字随同、身份随同,但终究是有些东西早就出现了差错,从而也使得一个人,绝对不会历史重现。
叶青微
微叹口气,在钟晴看完李立方给他的那封信后,才说道:“当初在临安皇宫内,赵扩召见我,在玉津园内,赵扩曾向我说过一件趣事,因为怕食生冷,所以在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将要在短时间内登基时,总是会有一些臣子来拜访他,或者是在某个他这一日会经过的地方等着他。”
“而这些臣子也会在偶遇赵扩后,用尽浑身解数来跟他套近乎,于是他为了不在那些讨好他的臣子身上浪费口舌跟时间,便命每次出门时在他前面的两个太监,手中各举一个小扇屏,每当有臣子劝谏他喝些酒或者是吃些解暑食物时,他就会示意太监把小扇屏转向众臣子,而那扇屏上赫然写着:少饮酒、怕吐,少食生冷、怕痛。如此一来,想要劝解他的臣子,一个个也都会尴尬的放下用来套近乎的美酒或者是冷食,而且彼此面子还都过得去。”
“确实不失为一个能够让彼此都能够下的来台的好办法,如此看来,赵扩的城府绝非是想象中那般简单。”钟晴的嘴角不自主的露出一抹笑意。
叶青见赵扩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钟晴见赵扩的次数却是很多,在叶青未曾回临安前,她那时候进宫的次数很多,时不时便会在李凤娘的殿内碰到赵扩,乖巧的样子让人心生欢喜,也丝毫看不出来,会是一个满肚子心眼儿的少年。
“李立方提醒你,这并不能代表赵扩对你的敌意……。”钟晴低头看着手里的书信,心中李立方把他跟赵扩之间的对话,清楚的描述了一遍,当然,其中关于高宗皇帝、孝宗皇帝曾三番五次诛杀叶青不成一事儿,更是描述的极为清楚。
可即便是这样,钟晴还是不觉得,赵扩的手段真的已经精明到了,是有意要借李立方的手来试探叶青,若真是如此的话,钟晴都要感到震惊了,毕竟,这样的权谋手段,怎么看都不应该是出自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之手才是。
“看,连你都不认为这是赵扩利用李立方来试探我的手段,那么你也不会去想,如果这是真的话,后果会是什么吧?”叶青接过那封书信,在李立方的字里行间中,好像能够看到赵扩那张“不谙世事”的脸庞一般。
“可他试探你的意义又何在?他为何要这么做?真的是怕你在北地自立?”钟晴蹙眉,心乱如麻下,她还是难以快速的理清楚,赵扩如此做的目的。
“他的目的其实也很简单,即便是不通过李立方试探我,他也已经把我当敌人。但之所以试探我,其实就是想要看看,他有多少时间来筹划可行之策。毕竟庆王是提出留都建议的人,所以若是我在北地动庆王,或者是为难庆王,那么赵扩便会意识到他没有宽裕的时间谋划如何对付我,如此一来可能会迫使着他不得不在朝堂之上寻求史弥远,或者是留正等人之手来牵制、打压我。而我若是不动庆王,赵扩或许会觉得有相对充裕的时间,来让他筹谋在未来如何对付我。总之,通过李立方的这封信,即使在试探我,也是在提醒我,他这个上年君王绝非是那么好欺负的。”叶青说道最后,不由有些无奈的笑道。
“不动庆王,不为难庆王,那么……你想要贪墨户部的银两计划岂不是就要落空了?”钟晴稍微抓住了一些问题的实质,毕竟,既然叶青主动开口要重建开封跟皇宫,而且如今圣上也委以庆王全权处置,那么叶青若是还在重建开封跟皇宫一事儿上贪墨,说大了是跟赵扩过意不去,是违抗圣旨,说小了就是在为难庆王这个负责人。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今还要看看,李立方任户部尚书后,赵扩会给他多大的信任,以及李立方是否能够在户部站稳脚跟。户部一事儿,终究是史弥远掌多年,李立方想要在一上任后,就把户部全权掌握在手,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能够利用的机会还有,但需要好好谋划一番,而且这件事儿,也必须把史弥远拖下水才行,不能让我一个人受赵扩的怀疑,即便是他在临安朝堂,离赵扩很近,但户部一事儿如今已经走进了赵扩的视线范围内,接下来就看谁的手段更阴险一些了。”叶青咬着嘴唇说道。
赵扩怀疑自己、警惕自己,势必会让史弥远渔翁得利,即便是叶青已经给他设下了一个跟留正、谢深甫抢夺刑部尚书差遣的争斗,但如今在赵扩把目标对向他叶青时,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对手,显然就要比叶青面对赵扩的压力小了很多。
所以叶大人绝不会让史弥远轻轻松松在朝堂之上,一面跟留正、谢深甫斗的不亦乐乎,一边还能够看赵扩打压自己的好戏,所以不管如何,都要把史弥远也拉进这浑水里,大家一起在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算了。
敲门声在外面响起,芳菲缓缓走进来,看着叶青夫妇二人,而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书房门,说道:“墨小宝跟钟蚕在大厅内
等您,说是有要事禀报。”
叶青点点头,而后揉了揉钟晴那睡前一头散落在背后的明亮秀发,随着钟晴不满的拍打了一下叶青的手,叶大人这才往书房外走去。
大厅内的气氛有些凝重,甚至是显得有些压抑,除了墨小宝跟钟蚕外,还有辛弃疾跟贾涉也在,四人的脸色都显得比较严肃,在叶青进来后,刚要起身便被叶青阻止,道:“什么事儿,竟然让你们四人凑到了一起?”
“蒙古人的动向不太对劲。”钟蚕首先起身说道:“驿馆内加其他两坊之地,本住着这一次的蒙古使臣团共两千多人,但自从长风楼回来不久后,蒙古人就有不少已经暗中出了城,而且还并非是成群结队,是三五成群颇为鬼祟的出了城,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再回到驿馆。”
“博尔术跟木华黎呢?庆王跟崇国公那边可有什么异样?”叶青眉头一挑,博尔术跟木华黎明日就要返回,今夜却是暗中让大部分人出城,这明显是有些不符合逻辑。
“博尔术跟木华黎那边并没有什么异样。而且刚刚我派人去城外,那蒙古人送来的八千牛羊马那里探了探,也并没有发现异常,我们的人也没有看到有蒙古人再去过那里。”钟蚕回答着说道。
“蒙古人恐是居心不良,明日将要启程,今夜当该是养精蓄锐为了接下来的赶路做准备才是,但处处都有异常,足以证明蒙古人今夜不想安稳。依我看,不妨调遣大军驻守城外与城内以防万一。”辛弃疾也凝重的点头说道。
“调集大军恐怕不成,首先我们还是要搞清楚,蒙古人想要干什么,终究是使臣啊,虽然不曾结盟,但……若是因此而撕破脸皮起了冲突,对于我们并无任何益处。”叶青变得慎重的说道。
眼下他确实不想跟蒙古人发生冲突,何况今日接到李立方的书信后,朝堂之上的赵扩,也于无形之间给了他颇大的压力,所以叶青如今,只想要让整个北地能够安稳几年来养精蓄锐,一切都该在再次北伐后再做定论才是。
“蒙古人会不会今夜连夜跑回他们蒙古呢?”贾涉看着其他四人的目光,瞬间都移向了他的身上,有些慌乱的急忙摆手道:“末将……末将也是胡说的,不过是猜测而已。”
叶青却是摇了摇头,而后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想不到你的胡猜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开了贾涉一个小小的玩笑后,叶青的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蒙古人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的话,那么很可能会在夜晚进行。毕竟明日一早他们就将要离去,那么今夜按照常理,正是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把注意力放在了明日清晨的时候,所以对于蒙古人来说,不管干什么都应该比其他时候要保险顺利的多。
甚至完全可以在达到他们的目的后,连夜出城回蒙古,而后在第二日清晨,留给叶青他们一个空空如也的驿馆,让他们一头雾水,或者是已成定局,让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
“贾涉,立刻领一队种花家军前往金人驿馆。”叶青神色突然一变,指着一脸惊愕的贾涉急急说道:“今夜若是完颜永济跟金人有个三长两短,我砍了你的脑地啊。”
“是,大人,我这就立刻去。”贾涉被叶青紧张的神情吓了一跳,急忙从椅子上跳起来,立刻就往外跑去。
“钟蚕,你立刻再率一队人前往庆王跟崇国公的驿馆,直到明日清晨。”叶青不等贾涉说完后,就已经对着钟蚕说道,而后回头看着辛弃疾道:“城外有三千种花家军供你差遣,立刻赶到蒙古人送我们的八千牛羊马那边,直到我命令你回来。”
“墨小宝守护好府邸,出了事脑袋你自己摘下来送我面前。”叶青对着刚刚也跟着站起身的墨小宝说道,随后便跟辛弃疾一同往外走去。
钟蚕跟墨小宝以及辛弃疾一时之间还有些糊涂,有些不明白叶青为何突然神色大变。
叶青一边带着三人往外走,一边急急说道:“蒙古人这一次拿出如此诚意,不外乎就是为了跟我们结盟,以及阻止我们跟金人结盟,而今他们愿望落空,那么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跟金人结盟,所以这个时候,若是完颜永济出了什么差错,那么这笔帐便会算在我们的头上,如此一来,也便是瓦解了我们跟金人刚刚定下的盟约。”
随着叶青带着三人走出府门后,叶青的手里也接过了他的亲卫递过来的雁翎刀。
“可大人,您身边没有人……您要去哪里?”墨小宝跟钟蚕,以及辛弃疾急忙拉住叶青问道。
“自然是去木华黎跟博尔术所在的驿馆。”叶青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他倒想看看,木华黎跟博尔术哪来的胆子,竟然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嫁祸自己。
1107 刺客
辛弃疾、钟蚕、墨小宝相继从叶府门前离去,而叶青正准备上那十六抬官轿时,只见从阴暗处忽然之间跑出来一条黑影,不过好在,不等那黑影接近叶青,就被已经整装待发的护卫拦了下来。
比起平日里浩浩荡荡的数十人来,如今的叶府门口已经聚集齐了两百名亲卫。
随着朱熹的呼叫声,又躲了朱熹好几日的叶青才微微皱眉转过身来,看着火把的照耀下,神色明显比前几日更显憔悴的朱熹,示意亲卫放开朱熹,而后看着朱熹走到跟前后,率先开口道:“朱先生,叶某今日有要事,怕是要失礼了,还望朱先生莫怪,改日叶某一定上门请罪……。”
“叶大人,客套话想必就不用说了吧?老夫虽然固执,但绝非是愚蠢,知道老夫的请求让叶大人为难,但如今……老夫实在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才会向叶大人开口求情……。”朱熹抓住叶青的手,神态坚定,看意思是打算豁出去也要叶青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了。
叶青低头看了看朱熹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深吸一口气,本想要再次劝说朱熹,但看着朱熹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定神态,缓缓说道:“朱先生想让我搭救郑清之以及先生的其余门生,可朱先生可否想过,若是叶某如此做了,朝堂跟圣上会如何看待叶某人?圣上下旨批先生之学为伪学,而叶某若是在这个时候帮朱先生,叶某又该如何面对圣上与朝廷?还是说……先生难不成想要叶某谋反不成?”
随着叶青的话语,朱熹原本紧紧抓着叶青手腕的力道,也渐渐松了下来,耳边依旧是叶青平静的声音:“朱先生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而叶某何尝不需站在自己的立场来看待先生的请求?叶某同样是有为难之处,若是因为先生而违抗圣上之旨,那么叶某还有何颜面再为宋臣?”
“叶大人难道……。”朱熹眉头紧皱,虽然他不是很认同叶青的话语,但叶青的话语却也是句句在理,最终自然是,总不能因为帮他朱熹而去得罪圣上吧?何况叶青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处境,也并没有真正的好多少。
而就在叶青打算掰开朱熹的手转身上轿时,叶府内突然之间跑出来了一名护卫,看着还未离开的叶青,急急说道:“大人,蒙古人的目标是您!他们潜入到了后院,墨将军正在后院……。”
“两位夫人怎么样儿?”叶青一把甩开朱熹的手,快速跑到那兵士跟前问道。
“回大人,两位夫人没事儿,不过就是最初受了一些惊吓……。”兵士的话还没有说完,叶青人已经跑回到了府里,而身后的两百名亲卫,也几乎是第一时间跟随着叶青向后院涌了过去。
稀里糊涂、茫然不知所措的朱熹站在原地,刚刚还站满了身着盔甲兵士的叶府大门口,瞬间已经是空无一人,而此时从叶府的大门处,依稀还能够听到隐约的厮杀声传过来。
而此时的叶府内,当叶青赶到后院的时候,那断断续续的厮杀声也已经渐渐停了下来,不过种花家军巡防、搜查是否还有刺客的声音依旧是不绝于耳。
不过比叶青进入后院稍长一些时间的墨小宝,脸上带着一丝血迹跑到了叶青身边。
叶青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墨小宝憨憨一笑道
:“放心吧大人,不是末将的血。刺客人数并不多,但还在统计,院墙外末将也派了人,也已经派人知会城门口的种花家军关闭所有城门,严查可疑之人……。”
“跟贾涉那边知会一声,若是有异动立刻来报,再派人前往金人驿馆,封锁住每个出口,不管是不是蒙古人都不得进出。”叶青拍了拍墨小宝的肩膀,而后看了看不远处的阁楼窗前,此刻的二楼依旧是一片漆黑。
“夫人没事儿,是末将嘱咐夫人上楼,而后吹灭灯烛,免得引起刺客的怀疑。”墨小宝顺着叶青目光望向阁楼二楼说道。
叶青默默点点头,示意墨小宝去清查刺客,便手提着雁翎刀向阁楼内走去。
一片漆黑的阁楼大门紧闭着,丝毫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但好在叶青已经在此住了些时日,里面的陈设等布局,即便是闭着眼睛他都知道该如何避开。
轻轻推开并没有从里面锁住的大门,一丝讶异从叶青的心头闪过,原本要落向地面的脚步立刻也变得谨慎了起来。
手里的雁翎刀缓缓被他拔出刀鞘,随着外面的灯光反射到拔出一半的刀身上反射出一抹光芒时,叶青只感觉仿佛还有另外一道刀光,如同闪电一般向自己劈了过来。
下意识的举起手中还未完全拔出的雁翎刀,当的一声便在叶青头顶响起,不等叶青往后退一步,只感觉身后一阵劲风掠过,而后雁翎刀刀身身上的力道瞬间便消失不见,只见在外面灯光的照耀下,一名满脸胡子的刺客缓缓倒了下去。
从叶青推门到一只脚还未落地,几乎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这一切都好在,在叶青走向阁楼前,身后依然是有数个亲卫手持弓弩跟随在身后。
所以即便是墨小宝刚刚说,刺客已经全部解决时,叶青身后的亲卫也并没有放松警惕。
因而当叶青遇袭的霎那间,身后准备紧守在门口的亲卫,第一时间便举起了手中的弓弩,从而在第一时间射杀了这名刺客。
叶青有惊无险的躲过一劫,低头看着已经倒下的刺客,而后把手里的雁翎刀递给了旁边的亲卫,一手拿着亲卫的弓弩,一手拔出不离身的野战刀,再次缓缓向阁楼内行去。
身后的数名亲卫,同样是放轻脚步跟随在叶青身后,因为大门打开的原因,使得原本一片漆黑的一楼厅内,多多少少能够看的清楚里面的摆设。
踏上第一阶楼梯起,整个人神经紧绷的叶青,心底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甚至他都有些害怕继续上楼,深怕钟晴跟芳菲已经遭遇了不测。
毕竟,如今他还不知道,这寂静的阁楼里,到底只是趁乱潜伏进一个刺客,还是几个刺客,更是不知道,此刻的楼上是否还有刺客存在。
楼梯的拐角处,叶青飞快的转身面对二楼的出口,而就在瞬间,楼梯拐角的墙角处,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地方,瞬间像是活了一般,一道凌厉的风声从叶青侧面袭来。
手里的野战刀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当的一声,叶青只感觉手腕微微一痛,刺客手里的弯刀在被隔开时,刀尖依旧还是划破了手腕,不过几乎是在野战刀横起的同时,叶青另外一只手了的弓弩,不等刺客再次举起弯刀挥向他,便在
瞬间发出了砰的一声,那隐藏在墙角的刺客瞬间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大人……。”身后的亲卫低声叫道。
叶青不出声的摇摇头,示意继续向阁楼上前进,此刻那拿着野战刀的手腕,才感觉到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夜色在这一刻变得无尽的漫长,几乎每踏一阶台阶,都仿佛是踩在了叶青的心坎上一般,心里头祈祷着只有刚刚那两名被击毙的此刻混进了阁楼,一边紧张的继续沿着台阶而上。
诺大的阁楼二楼,身后的亲卫缓缓分开四处搜查,并没有再发现敌人,不过叶青也没有找到钟晴与芳菲,最后当书房内亮起灯时,在门口亲卫的欣喜神情下,叶青走到了书房门口,只见书房内赫然坐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钟晴跟芳菲,此时的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一个相对较小的弓弩,不过上面却是没有箭矢。
站在门口看着芳菲跟钟晴无事儿,而钟晴跟芳菲的目光,有些内疚的眼神缓缓望向他,而后一同移到了自己旁边的亲卫身上。
叶青跟着两人的目光望去,只见自己的一名亲卫肩膀处跟腰间,赫然是插着两支箭矢。
不等叶青出声,那名亲卫便挤出宽心的笑容道:“大人,末将没事儿,不过是擦破了点皮而已。”
叶青无言的拍了拍那亲卫的肩膀,而后示意众人都下去,这才缓缓走进了书房内,看着依旧并肩坐在书桌后面的两女。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此刻叶青才发现,因为紧张两女安危的他,整个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没事儿就好,这次是我大意了,差点儿让你们被牵连进去。”
“他们是什么人?”脸色依旧苍白的钟晴,说话的时候语气依旧还在颤抖。
“应该是蒙古人,墨小宝正在检查他们的身份以及人数。”叶青把手里的弓弩跟野战刀放在桌面,而那拿着野战刀的手腕处,此刻还有着淡淡的血迹。
“你的手腕……。”钟晴急忙起身,看着灯光下叶青那残留着血迹的手腕。
“没事儿,割破一层皮而已,不碍事儿。”看着手腕上又细又长的伤口,就足以看出那把刀的锋利来。
“那个兵士…… 没事儿吧?”芳菲带着一丝内疚问道。
“没事儿的,不用放在心上。”叶青看着钟晴为自己包扎手腕的伤口,回应着芳菲的担忧。
看了看被钟晴细心包扎了一番的手腕,而后安慰了两女几句后,叶青便往楼下走去,如今几乎可以肯定,今夜的刺杀必然是蒙古人计划好的。
整个叶府已经被彻底搜查了一遍,而原本后院内发现的刺客以及尸体,也都已经被墨小宝抬到了前院内。
就在墨小宝审问那几个活下来的刺客时,从后院出来的叶青则是在那几个刺客被破布塞进嘴里后,发出的压抑惨叫声下,发现了站在几个兵士身后的朱熹。
“朱先生还不曾离去?”叶青走过去问道。
“叶大人这是……。”朱熹的神色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虽然他刚刚已经听到了惨叫声,但看着眼前的十几具尸体,以及那几个正被用刑逼供的刺客,还是不由自主的问道。
“刺客而已。”叶青淡淡的说道。
1108 保证
驿馆内的博尔术跟木华黎面色沉重,特别是随着驿馆外亮起一道道火光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无奈而又沉重之情溢于言表。
驿馆外面响起了嘈杂声,但并没有人立刻冲进驿馆内,那就足以说明,叶青显然并没有受到伤害,若不然的话,外面的那些宋军绝不会还能够有如此的理智,只是包围了驿馆,而不是直接冲进来。
两人虽然已经做好了跟叶青同归于尽的准备,但叶青若是并没有遇刺,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完全的失败,不过是白白搭上了好多人的性命,以及恐怕再也无法跟宋廷友好的关系。
“早知道应该让你率先出城,留下我一个人给叶青偿命就足矣……。”木华黎语气沉重而又悲壮,虽然刺杀叶青失败了,但他并不后悔如此做,毕竟,若是能够成功的话,那结果的诱惑性太大了,大到了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把。
“不用,你们谁的命我都不想要,看在当初一同征伐花剌子模的那份情谊上,叶某并没有打算为难你们。”叶青的声音从驿馆门口响起,随后身后跟着一队手持火把的兵士走了进来。
木华黎跟博尔术身后的蒙古兵士,刚想要摘下北上的弓箭,但却被博尔术阻止,沉声示意着手下别轻举妄动。
“此事儿是我一力主张的,跟博尔术没有任何关系……。”木华黎神色凝重,向前踏出一步说道。
面对来势汹汹的叶青,木华黎的心头多少还是有些忐忑跟紧张,毕竟他在花剌子模时,也已经见识过叶青为人处事的方式了,甚至包括灭夏一事儿,更是在蒙古人心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差些灭掉整个夏国,就足以想见叶青的实力到底有多强,何况关山一役死里逃生,更是让蒙古人看到了叶青麾下兵士不亚于他们蒙古人,甚至比他们蒙古人还要强悍的战力。
所以在如今撕破脸皮后,在面对上门兴师问罪的叶青,不管是木华黎还是博尔术,多少都是有些紧张的。
“不管是你们二人谁主使的,我都不会追究,今日之事儿叶某就当作没有发生过,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叶青在两人跟前站定,身后的亲卫瞬间呈扇形展开,把木华黎、博尔术以及身后的蒙古兵士,瞬间都包围在了他们手中弓弩的射程范围内。
“那叶大人想怎样?”博尔术丝毫不敢大意,叶青若是真有那么好说话,那么就不会有今日这般权势跟地位了。
“很简单,回蒙古后如实告诉铁木真你们今夜对我做的事情就足矣,告诉铁木真,就算是当初身陷关山时,对他没有落井下石的报答,从今往后我跟他铁木真两不相欠。以后若是再在宋蒙边疆发生冲突,叶某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再告诉铁木真,大阴山以南是宋廷疆域,若是再有牧民过河挑衅,抢夺我们的粮食,那就别怪我们也去抢夺草原上的牛羊。哦,对了,济南城外的八千牛羊已经都被我宰了,马匹则是被我们安置在大营了,你们是带不走了。”叶青警告完后,便打算转身离开。
“你……。”木华黎的神色瞬间变得愤怒起来,显然他没有想到叶青如此阴险跟强硬,自然,更没有想到,叶青并没有打算让他们带走那八千牛羊跟战马。
这样一来,他们这一趟出使济南,可谓是非但结盟不成,而且损兵折将之余,搭上了那八千的牲畜。
“怎么?八千牲畜作为我叶青受伤的医药费,难道不公平?”叶青扬了扬自己的左手腕问道。
“好,多谢叶大人不追究我们今夜的冒昧,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博尔术按住木华黎还想要理论的肩膀,挤出一抹微笑对叶青说道。
八千牛羊马在草原上,不论对于哪个部落,或者是对于他们蒙古国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而叶青如今就要以他手腕上的伤来换取,这种事情搁在谁身上谁都不会愿意的。
可眼下的形式,毕竟是他们过错在先,而叶青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儿,迫使着他们无法在叶青面前据理力争。
“放心,你不会再有机会刺杀我一次了。”叶青嘴角露出一抹让木华黎跟博尔术忐忑的笑容,而后驿馆东面其余金人所住的两坊之地,在这个时候便响起了呼喝声,甚至还伴随着阵阵惨叫声在夜空响起。
“叶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博尔术心头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如今已是子时,我还想回去睡个安稳觉,但你们若是兵器在手,我今夜怎么也不会睡踏实的,所以只好替你们保管着所有兵器。”叶青嘴角的笑容浅浅扩大,而身后的亲卫以及种花家军兵士,如同潮水一般开始缓缓向前,瞬间便把叶青淹没在其中,冰冷的箭矢对准了木华黎跟博尔术,以及身后的蒙古人。
“放下你们手里的兵器交给我保管,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再赶路回你
们蒙古国。”叶青的声音在潮水一般的宋军兵士身后响起。
“若是我……。”木华黎忍无可忍,他还从来不曾遇到过如此窝囊的事情。
只是刚一开口,立刻就有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一支锋利的箭矢瞬间定在了他脚下的地砖上,箭尾处带着嗡嗡声在空气中急速摆动。
“下一次就不是射在你脚下了,博尔术,想好了没有。”叶青有些慵懒的声音距离他们越来越远,显然,叶青并不打算跟他们再废话,也并不打算给他们机会。
“好,今日之恩,博尔术铭记在心,有朝一日,一定会加倍奉还给叶大人的。”博尔术双眼像要喷火似的,咬牙对已经走到驿馆门口的叶青背影喊道。
叶青并不清楚,自己朝身后竖起的中指会不会被木华黎跟博尔术看见,何况,即便是看见了,恐怕两人也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不管如何,虽然今夜受了点儿小伤,但心情还是愉悦的。
毕竟,能够让蒙古人心甘情愿的放下手中的兵器,让他们变成草原上没有了獠牙的病狼,这可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
以木华黎跟博尔术如今在蒙古国的地位,显然也从来不曾遭受过这般被人缴了械的侮辱,这甚至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难受,但眼下的形势,却是又让他们二人,不得不按照叶青的规矩来行事。
夜色下的济南城各条街道早已经没有了行人,但今夜的济南城,显然注定要是一个不眠之夜,特别是自亥时到子时这段时间,大街小巷上时不时便会冒出满身甲胄的宋军,踩着轰隆隆的步伐穿过街道。
沉重而肃杀的脚步声,让躲在家里的百姓一个个心惊胆战,猜测着安稳了好几年的济南府,难不成又要迎来一场可怕的战争不成?
但这些时日济南城一直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更没有传出有金人要大举压境的消息,而今夜的城内却是突然之间冒出了这么的宋军,又是因为什么呢?
注定了今夜对于百姓来说,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同样,对于博尔术跟木华黎来说,不光是一个不眠之夜,还是一个窝心之夜。
完颜永济穿着睡衣就跑到了厅内,耶律楚材带着贾涉快步走入厅内,不等两人行礼,完颜永济便劈头盖脸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叶青又发生疯?往城内调集大军做什么?难不成他要毁约不成?”
“卫绍王多虑了,叶大人并无此意。既然已经跟贵国结盟,叶大人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呢?今日命末将过来,是为了保护卫绍王而已,并非是要为难卫绍王。”贾涉不卑不亢的说道,一旁的耶律楚材沉默不语,但一双眼睛却是带着一抹深思探究的意思。
“保护我?”完颜永济被贾涉的话语气的不由笑出了声,质问道:“本王所在驿馆内虽没有重兵把守,但同样也有数百名兵士保护本王,这难道还不够吗?”
“卫绍王您不必动怒,叶大人是怕蒙古人会在今夜有所异动,从而挑拨离间贵国跟叶大人不久之前的盟约。毕竟,若是卫绍王您在济南城稍有差错,叶大人实在是没办法跟贵国圣上交代,所以这才命末将前来保护卫绍王您。”贾涉继续解释道。
完颜永济依旧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不过此时在一旁的耶律楚材则开口替完颜永济问道:“叶大人又是如何知晓蒙古人会在今夜有异动?敢问到如今,蒙古人可有真的做什么?”
完颜永济眼神一亮,他对于耶律楚材并不是很熟悉,只是因为在济南的第一次醉酒,使得耶律楚材以为他是中毒了,而后竟然敢一个人跑去叶府质问叶青,从而才使得他才开始赏识这个年轻人。
所以此刻听到耶律楚材替他发问,心里虽然有些惊讶,但也颇为认同耶律楚材的问话:“对啊,蒙古人今夜做什么了?”
“蒙古人今夜刺杀我了。”叶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完颜永济跟耶律楚材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神情都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里毕竟是以金人为主把守的驿馆,叶青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走了进来,难不成外面的兵士都已经被叶青控制了不成!
完颜永济看了一眼耶律楚材,耶律楚材立刻对着完颜永济点点头,而后便转身要出去查探究竟。
“不必去了,你来济南府这么久,若是我还不能够把你们金人使团的几名将领认出来,那我叶青岂不是也太无用了?”叶青呵呵笑着,缓步走到了完颜永济跟前。
“你……?”完颜永济吃惊的看着叶青,他实在想不到叶青竟然如此阴险,在自己待在济南这段时间里,这货竟然还不忘暗中拉拢、收买他手下的将领。
“放心,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只是跟他们混了个面熟,而他们也并没有背叛你。”叶青不等完颜永济请他坐下,就自己主动坐了下来,打了个哈欠后,视线则是落在了贾涉身后,更为靠近门边的耶律楚材身
上。
“耶律楚材,难道你也认为,蒙古人不会在今晚有异动吗?”叶青不理会旁边对他不满的完颜永济,自顾自问道。
耶律楚材看了一眼完颜永济,见完颜永济没有出声,而后想了下后平静说道:“我猜想过蒙古人会有异动,但……卫绍王不会有危险。”
叶青笑了下,而后看向完颜永济,完颜永济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面对叶青那似乎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后道:“我……我这也是刚刚反应过来,你看,我这衣服都没有换,正打算跟贾涉问清楚缘由,好让他去提醒你小心蒙古人在今夜作乱,有可能会对你不利……。”
叶青不等完颜永济说完,就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随着袖子往下掉落露出被包扎的手腕后,叶青这才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其实卫绍王早就有所察觉……。”
“非是如此。”完颜永济摇头道:“最初本王只是猜测,苦于并没有什么证据,所以不敢贸然提醒叶大人,怕引起叶大人的误会,以为是我在挑拨你跟蒙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直到今夜我才准备……。”
叶青摆摆手,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完颜永济,而后说道:“卫绍王在济南府这些时日一直如此没有诚意,让叶某也很难放心跟贵国的盟约啊,卫绍王,这并不是你来到济南后第一次如此做了,益都燕宁一事儿我没有追究,本以为卫绍王一定会知错就改,但想不到,今夜卫绍王竟然还想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跟蒙古人起冲突……是不是卫绍王心里很希望,蒙古人能够在今夜刺杀我成功,从而让贵国可以在北地陷入慌乱之际时有机可乘?”
“绝无此意!”完颜永济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有些惊慌的反驳道。
“眼下叶某跟蒙古人已经绝无再结盟的可能,而卫绍王却是一直在背地里小动作不断,这实在是很难让我相信,跟贵国的盟约是有效的啊。”叶青的目光,从慌张的完颜永济脸上,缓缓转向了耶律楚材的身上:“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别告诉我是今夜在长风楼才察觉到的。”
“三日之前,卫绍王前往叶大人府上时,发现了一些鬼鬼祟祟、做蒙古人装扮的人,一直在叶大人府邸四周转悠,所以下官便起了疑心,在您跟卫绍王谈话时,便找机会出去转了一圈。”耶律楚材如实继续说道:“但正如卫绍王所言,在这之前我并不能确定,蒙古人敢于对您不利,毕竟这里是您的地盘,蒙古人再大胆,我猜想他们也不敢……。”
“你看,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本王真的并没有欺骗你叶大人,所言句句都属实,直到刚刚想通了后,便准备让耶律楚材去通知您……。”完颜永济急忙开口说道。
“你说呢?”叶青没有理会完颜永济,则是对耶律楚材继续问道。
“不错,今夜在长风楼时,下官便判断出蒙古人今夜会有所动作,而目标不是叶大人便会是卫绍王,但下官自然是更倾向于叶大人,而如今也证实,下官所料不错,叶大人显然在蒙古人眼里威胁更大。”耶律楚材如同刚刚在完颜永济跟前答话的贾涉一样,在态度上不卑不亢。
“但你们却是并没有打算提醒我?卫绍王,叶某知道你心里的计算,想要坐山观虎斗,但叶某命大,不过是被蒙古人划伤了手腕,甚至都没有追究蒙古人刺杀我一事儿。若不然的话,你觉得济南城今夜还能够像这般安宁吗?”叶青微笑着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他的目的很简单,除了今夜自己有所大意,一直错以为蒙古人的目标会是卫绍王外,便是在今夜事发之后,想要借此机会,把耶律楚材留在济南,而不是让其跟随着完颜永济回到金国。
“叶大人此话是何意?如今你我已经互交结盟国书,难道叶大人想要毁约……。”
“想要让我不毁约也可以,卫绍王明日一早就要返程回燕京,那么总得留下一些,能够让我心安、相信盟约有效的东西或者是……他如何?”叶青受伤的左手指向了有些惊讶的耶律楚材。
“你想让他留在济南做保证?”完颜永济同样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指向了耶律楚材。
他有些不明白,叶青为何如此看重耶律楚材,但此刻的耶律楚材,却是眉头微微皱了下。
自从他第一次前往叶府时,叶青痛痛快快的告诉他如何给卫绍王解酒时,他就意识到了叶青在对他的态度上,与旁人有着很大的区别。
而接下来的几次见到叶青,或许旁人不会注意到,但耶律楚材却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叶青每一次看他的眼神仿佛都暗含深意一般。
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入叶青法眼的耶律楚材,同样是一头莫名其妙,他在金国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物,但如今叶青竟然要靠滞留他来保证两国的盟约,这让耶律楚材的心头,既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又有一丝啼笑皆非。
1109 缺一个章节名
完颜永济显然也没有想到,叶青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竟然点名要让这个耶律楚材留在济南,从而来使两国之间的盟约得到巩固。
不过因为叶青遇刺一事儿,自己没有告知的心虚,完颜永济还是略微思索了一番,便同意了叶青的要求,甚至一再向叶青保证,以后不会再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对于这样的话语,叶青并不是很相信,而且他今日上门问罪完全是因为耶律楚材这个人,若不是想要把耶律楚材留在济南的话,叶青对于完颜永济没有提醒他一事儿,根本就懒得去追究。
何况,在判断蒙古人会祸乱一事儿上,本就是叶青判断错了方向,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之所以要如此强硬的迁怒于完颜永济,自然便是因为耶律楚材,以及如今宋强金弱的缘故,使得他有足够的底气跟实力,把一切过错都归到完颜永济的身上。
离开金人驿馆时,叶青依旧是还有些不放心,叮嘱着会一直守在金人驿馆到天明的贾涉,看住了耶律楚材,别让他趁机逃跑了。
贾涉也只是坚定的点点头,对于叶青为何要留下耶律楚材一事儿,贾涉虽然不明白,但他相信叶青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若不然的话绝不会如此做。
回到府里时,或许是因为今夜受到此刻惊吓的原因,所以一直在等着叶青的回来。
整个叶府依旧是护卫森严,墨小宝更是带人亲自守在了阁楼四周,以防蒙古人的再次袭击。
辛弃疾依旧是在城外忙碌着,而钟蚕在庆王与崇国公所在的驿馆处,也并没有发现可疑的蒙古人,但即便是如此,叶青依然是不敢大意,依旧是让钟蚕继续守在驿馆处直到明日蒙古人离开。
看着两女依旧担忧跟紧张的目光,叶青走到二人跟前一左一右缓缓抱住两人,轻声说道:“没事儿了,今夜是我大意了,不过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
“真的是蒙古人吗?”钟晴挨着叶青另外一侧坐下,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的问道。
今夜的一切都来的措不及防,让人没有丝毫的准备,完全超乎了钟晴跟芳菲的想象,在临安,虽然四处都是暗流涌动,但终究是不想在济南这般,一切发生的都是如此之快,如此的让人毫无防备。
特别是当她们二人,按照墨小宝的要求,刚刚吹灭蜡烛后,一楼大厅内传来碰撞的声音,更是让两女把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处。
一片漆黑的阁楼内,她们也无法向墨小宝示警,深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而是否真有刺客进来,或者是刺客那时候到底在哪里,对于两女来说,这种不确定的危险,更是增加了她们心头的紧张跟恐惧。
恐惧很多时候来自未知,恐惧有时候来自心底对于恐惧的幻想,从而使得恐惧在心里头无限的放大,越是胡思乱想,恐惧在心里就如同恶魔一样越发显得强大跟邪恶。
庆元元年十月,在秋收接近的尾声,蒙古人离开了济南府,庆王带着一队人去了开封府,完颜永济留下耶律楚材,而后心满意足的带着结盟国书返回金国燕京。
三日后的临安城内,几乎朝堂之上的官员,都在第一时间得知了叶青在济南府差点儿遇刺的消息,而对于叶青跟蒙古人突然反目一事儿,所有的官员都有些难以置信。
叶青跟蒙古人的关系要好,这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同的事实,不管是最早的他们一起西征花剌子模,还是在灭夏一事儿上,二者都展现出了极佳的默契,所以按理说,这个时候的叶青,更应该跟蒙古人结盟才是,但最终叶青却是选择了跟金人结盟。
虽然叶青选择跟金人的意向,在之前朝廷就已经清楚得知,不过那时候并没有人相信,叶青会选择跟金人结盟来对抗蒙古人。
所以叶青在济南差些被蒙古人刺杀的消息,在临安朝堂上如同一块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浪花一般,引得朝野上下一时之间众说纷坛。
自然,在众多官员的声音中,大部分官员,特别是以史弥远为首的官员,都认为这是叶青要在北地谋求自立的征兆,所以因此才会跟金人结盟、远离蒙古人。
这样的声音在朝堂之上自然是占据了大多数,而留正跟谢深甫等人,虽然并不是十分相信叶青会自立,但眼下跟金人结盟已成事实,这也让他们一时之间无法在朝堂之上为叶青辩解,当然,他们压根儿也没有打算为叶青辩解。
唯一想要给叶青辩解的只有李立方,但李立方一个人的声音显然太过于渺小,如同一朵小小的浪花一样,瞬间就被淹没在其他人的巨大的浪潮中。
毕再遇跟钱象祖却是像无事儿人一样,不管李立方如何想要高声喊话,
或者是急的抓耳挠腮,毕再遇跟钱象祖则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事不关己样子。
下朝后的李立方,不顾其他官员异样的目光,仿佛巴不得其他人都知道,他如今已经跟叶青站在了同一立场上一样,拦住毕再遇跟钱象祖便开始质问了起来。
毕再遇跟钱象祖看着李立方那火急火燎的样子,笑着道:“李大人难道不清楚,这其中有很大原因,都是叶大人故意放出来的风声吗?”
李立方明显的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怎么还会有人愿意往自己身上揽脏水啊,他难道不知道圣上……。”
说道后面,李立方刻意压低了声音:“他难道忘了我前些日子给他的书信了吗?圣上都已经在怀疑他了,他怎么在这种时候,还敢忤逆圣上?真活的不耐烦了不成?”
毕再遇跟钱象祖互望一眼,而后由毕再遇低声对李立方说道:“若叶大人不如此,又怎么让圣上相信,李大人并没有给他通风报信呢?李大人,说白了,叶大人并不想拖累你。当然,跟金人结盟一事儿,虽然我们二人也并不是很了解叶大人的目的,但我猜想,叶大人跟金人结盟远蒙古人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就在李立方跟毕再遇、钱象祖寻求答案的时候,下朝前还一脸童真,神色稍显茫然的赵扩,依旧稍显稚嫩的脸庞便阴沉了下来,使得不止是旁边的卫泾,就连前后左右的太监,都能够感觉到,此时的圣上心情很不好。
叶青如此做的目的,同样让赵扩有些猜不透,即便是当初叶青还在临安时,都已经大概清晰,叶青会与金人结盟来对抗蒙古人,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后,朝堂之上所有官员的反应,还是超乎了预料,甚至就连赵扩,都隐隐感到了一丝的不安。
李立方今日在朝堂之上替叶青高声辩解的声音,赵扩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但也正因为李立方大声替叶青辩解的缘故,让赵扩在朝堂之上就开始有些不确定,李立方到底有没有像自己预想的那般,把那日在勤政殿与自己的对话告知叶青?
若是告知了叶青,而叶青依旧是不理会自己,坚持着与金人结盟,那么是不是说明……叶青真的有了反意?
而若是李立方没有告知叶青那日自己与他在勤政殿的对话,那岂不是等于说,自己自认为聪明的谋略,根本就没有实施就已经胎死腹中?
不管是哪一个结果,对于赵扩幼小的心灵都是有着不小的打击,叶青知道自己对他不满,依旧跟金人结盟,这让他感到不安,叶青不知道自己对他不满,而选择了跟金人结盟,这让他感到有些挫败。
快要从垂拱殿到达勤政殿时,犹豫纠结了一路的赵扩,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想了下后说道:“去母后那里。”
李凤娘正在听着竹叶儿禀报着叶青在济南遇刺一事儿,不由得心里突然一紧,而后当竹叶儿说起叶青并无大碍后,明显能够感觉到,李凤娘刚刚紧绷的神情立刻舒缓了下来。
“祸害遗千年,本宫就知道,那佞臣没有那么好算计的,若是那么好算计,叶青这些年都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李凤娘嘴角带着放松下来的从容笑意,如今只要叶青活着,只要镇守住北地,那么他们娘俩在临安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不管朝堂之上臣子之间会如何争斗,但只要没有金人这个外患,朝堂之事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让赵扩一个人去尝试。
当然,如此放手让赵扩去尝试,自然是希望赵扩能够成长的快一些,能够早一些做到独掌朝堂、震慑群臣,从而让朝堂之上的官员,并非是都看史弥远、留正等人的眼色行事儿,而是都以圣上的旨意为尊。
“是,叶大人必然福大命大,绝不会被蒙古人得逞的。不过话说回来,这蒙古人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在济南对叶大人动手,他们是有所依仗还是真不要命了。”竹叶儿在一旁轻声说道。
“那最终结果如何?以那佞臣睚眦必报的性格,岂不是要杀光来济南的所有蒙古人?如此的话,看来这个刚刚建国不久的蒙古,也会很快的就要亡国了,到时候又要便宜金人了。”李凤娘有些感慨的说道。
竹叶儿在旁轻笑一声,道:“皇后您这一次则猜错了,叶大人并没有为难蒙古人……。”
“真的?”李凤娘微微蹙眉,心头不由一震:“难不成叶青还有什么顾忌?”
“奴婢并不清楚,不过从济南传回来的消息是,叶大人宽宏大量的放了蒙古人,甚至在第二日一早,还亲自送蒙古人出城。”竹叶儿同样有些不清楚,叶青这般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如皇太后所言,叶青对于蒙古人的忌惮还要大于对
金人的看重?
“庆王跟崇国公如何,可有在当夜受伤?”李凤娘莫名想起那两名宗室问道。
“并没有,蒙古人只是针对叶大人一人展开了刺杀,不管是金人的卫绍王完颜永济还是庆王等人,并没有在那夜受到波及。如此看来,蒙古人的目标就是叶大人一人,完全是冲着叶大人去的。”竹叶儿继续给李凤娘解释道。
“钟晴呢?没死在蒙古人的刀下吗?也是,若是钟晴死了,叶青怕就不会这么宽宏大量了。”李凤娘想起钟晴就满肚子的不高兴,如今竟然还为叶青诞下一个男嗣,使得如今叶青还更加看重钟晴,甚至去济南都不忘带在身边。
随着宫女的禀报赵扩已经到达慈宁殿外时,李凤娘的嘴角再次带着一抹笑意:“看来叶青跟金人结盟一事儿,让扩儿觉得不妥了。”
“今日朝堂之上,因为叶大人跟金人结盟一事儿已经是吵得不可开交,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叶大人此举是为了日后在北地自立做准备,所以才会舍弃跟蒙古人结盟伐金,选择了与金人结盟抗金。”竹叶儿提醒着李凤娘,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
李凤娘长吁一口气,而后淡淡说道:“扩儿看来就是为此事儿而来了,但……叶青为何要这样做呢?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招来扩儿的怀疑吗?让他进来吧。”
李凤娘最后对宫女说道,而后在看到一脸开心笑容的赵扩时,眉头微皱的她依旧没有想通,叶青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甚至……她还隐隐觉得,这其中好像有什么她不知情的事情,看起来好像有些地方处处都透着一丝阴谋的味道。
随着在赵扩对李凤娘行礼后,其他宫女跟太监,除了竹叶儿以外,所有人都退出了慈宁殿的便殿。
“扩儿今日有何事儿,竟然如此高兴?可母后听说,今日朝堂之上,好像群臣因为叶青与金人结盟一事儿,在朝堂之上争吵的是不可开交。”李凤娘微笑着示意赵扩坐下说话。
“扩儿是见到母后而高兴。至于朝堂之事儿,正是扩儿过来请教母后的事情。今日舅舅在朝堂之上一力为叶青辩解,所以儿臣也有些判断不出,那叶青如今在北地与金人结盟到底是为了什么?所以扩儿希望母后能够帮儿臣解惑。”赵扩在李凤娘面前,丝毫不隐瞒他心中的疑惑。
当然,除了点将台以及勤政殿内跟李立方所言一事儿除外。
“扩儿以为呢?”李凤娘不答反问道。
“扩儿虽然想相信舅舅替叶青辩解的话,但……实在是无法说服儿臣。而且朝堂之上其他官员所言要比舅舅说的在理,所以……扩儿此时还是更相信群臣所言,叶青有要在北地自立的嫌疑。他跟金人结盟,想必就是为了日后自立而所踏出的第一步,他希望在日后自立时,能够得到金人的承认跟支持吧。”赵扩丝毫不隐瞒自己内心的想法儿说道。
“如此看来,置开封为留都一事儿已经是迫在眉睫了。”李凤娘微微叹口气,叶青的想法儿她同样无法猜透,毕竟,这个男人向来就是如此,这么多年来,几乎每一件事都在跟朝廷对着干。
在朝廷想要跟金人结盟时,他却是选择了抗金,而在朝廷想要抗金时,他却选择了攻夏,或者是以国书的形式跟金人结盟。
“儿臣也以为置留都一事儿迫在眉睫,不管结果如何,儿臣以为,多少对于叶青都是一个颇佳的牵制。只是……儿臣怕如此置开封为留都,会惹得叶青不高兴,从而加速他在北地自立。”赵扩心中真正的隐忧如今正是因为这点。
庆王并没有在济南府遭到叶青的为难,这让赵扩认为的完美计划,一下子变得一无是处,根本无法去通过他想要的叶青的反应,来判断叶青对于他这个少年帝王,到底是不屑于顾还是也有一丝的顾及。
如今庆王去了开封,而叶青同样还需选择了跟金人结盟,接下来不单是他无法通过叶青的反应察觉到什么,反而是处处落于被动,不管是做什么,恐怕都会落入叶青眼中后被加以分析,如同处处受制于人,或者是总会慢他人一步一般,接下来不管赵扩如何谋划,恐怕都会是在叶青的预料之中。
“他不会不高兴的,甚至……他也不会在北地自立的。若是扩儿想通了,不妨就下旨置开封府为留都便是。至于叶青与金人结盟一事儿,母后虽然现在还没有想通,但母后猜想,叶青绝非是为了日后在北地自立,才选择跟金人结盟。”李凤娘认真的看着赵扩说道。
赵扩本想要问李凤娘为何如此笃定,但看着李凤娘脸上那熟悉的表情,以他自懂事以来的经验,他也知道,恐怕问了之后母后也不会告诉他答案的。
1110 耶律蠢材
额外收获蒙古人送的三千马匹,对于如今的叶青来说,已经算不上是什么太大的惊喜了,自从河套三路跟夏国半壁江山入手后,北地战马在数量上已经完全可以做到了自给自足,虽然战马依旧是宝贝一样,被三大都护府当作宝贝一样,可最起码不再像当初那般,号称五千骑兵的大军,真实数据不过两三千骑兵那般。
五千牛羊对于济南百姓来说可谓是一个利好消息,不管是牛还是羊,叶青自然是真舍不得宰杀,毕竟北地如今远远不如宋廷其他地方那么富裕,而百姓除了种粮以外,并无其他收入来源。
所以五千牛羊虽然分摊到百姓身上后不算多,但最起码也可以振兴一部分的经济,可以给予百姓在拮据生活上多一层保障。
五千牛羊几乎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被辛弃疾卖给了有需求的百姓,不管是牛还是羊,都是抢手的货物,特别是牛,对于百姓来说,完全可以比拟一个普通家庭的两个劳力,而羊就如同女人一样,三五头羊基本上在短时间内就能够繁衍出更多的数量来,所以在以合理的价钱卖给百姓后,济南官府的威望也在百姓中间水涨船高。
庆元元年的下半年,就在这看似温吞水,但北地各路却在紧急招兵买马的紧张中度过。
庆元元年十一月,北地节度使叶青在没有朝廷的旨意下,显然无法回到临安,不过因为今年乃是新君继位后的第一年,叶青同样是给朝廷送去了大量的礼物。
其中自然是以金人卫绍王带到济南府的那些,当年金人掠夺宋廷皇宫存留下来的物事为主,一件不剩的全部都送给了朝廷,以此来缓和他跟新君之间的暗流涌动。
李立方得到了一顶临安城内除了皇宫内以外,最大的一顶官轿,十六人抬的大轿呈现在李立方的眼前时,惊的李立方的下巴颏儿差点儿掉在地上。
嘴里连连念叨着叶大人有心了、叶大人有心了的李大人,一时之间在凑不齐十六名轿夫,但又想立刻坐上去显摆一番的情况下,不得不把府里的下人拉出来凑数。
于是迫不及待的李大人便坐着这顶能够引起任何人都侧目的轿子,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极为烧包的转悠了大半天的时间,即便是到了晚上,轿子已经停在了门口,那些被拉来充数的下人,肩膀已经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时,李大人依旧是不舍得从轿厢内走出来。
爱不释手之余,李大人甚至想要让下人把饭菜端进轿厢内食用,从而能够让他在轿厢内停留尽可能长的时间。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连连感慨着自己这些时日在朝堂之上,为叶青据理力争的心血没白费之余,同样又在晚饭后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哪里转转呢?这么大的一顶轿子放在那里不坐,简直是太浪费了。
所以接下来一连四五天的时间,户部尚书李立方李大人已经快要以轿子为家了,不管是下朝之后,还是办其他事之后,但凡只要李大人离开那顶轿子回到府里,不等屁股在椅子上坐热,立刻就会一拍脑门,连连感叹着哎呀呀……有件事儿忘了办了,赶紧备轿回户部。
在李立方的心里,也只有叶青送的这顶轿子能够配得上他户部尚书的身份,所以这几日,轿子几乎没有停歇过,而轿夫则是这几日走马灯似的换了不少人。
一些轿夫实在是无法忍受李大人的烧包样儿,自然,更不满的便是李大人压根儿不给他们喘口气、歇歇脚的机会,几乎每天都是回到府里不过片刻,李大人便立刻嚷嚷着备轿,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忘办了,现在必须去哪里哪里。
一项懒政的李大人一下子变得勤政了起来,但户部上上下下他到现在依旧是没有梳理明白,就是连户部的账簿他到现在,他都还不是能够看的很明白,何况这其中,还有人故意从中作梗,从而使得李大人到现在,进入户部之后依旧是如同进入大雾弥漫的沼泽地一样,跌跌撞撞之余还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李立方看不懂户部的账簿,身在济南的叶青,同样也在为账簿一事儿发愁。
眼下跟新君那只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的矛盾,已然在悄悄升级,虽然自己如今已经不算是极为被动了,但若是要让他放弃掉贪墨元日后,户部即将因为重建开封跟皇宫的银两,叶青一想到此事儿,就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似的,每每想起都不由的一阵肉疼。
朱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叶府门口堵叶青,不过比之前稍好一些的是,朱熹终于还是接受了叶青的救济,所以现在跟张拭、林择之在济南的生活,也不再像最初那般拮据。
也正是因为朱熹三天两头的登门继续纠缠,使得叶青在为账簿一事儿发愁时,脑海里瞬间冒出一个人名:朱世杰。那个曾经在他路经曲阜时,把阿拉伯数字告知的年轻人。
尽管并不是朱熹门下的学生,但因为在临安的缘故,加上虹出茶馆被关后,一直留在临安无处可去的朱世杰,恰好又在朱熹回到临安时,便再次跟朱熹的众多学生搅在了一起,从而在朱熹落难之时,他也被悲催的打入到了大牢内。
印象中的朱世
杰已经模糊,但不代表叶青会完全忘记这个人,所以在从朱熹那得到启发后,大理寺毕再遇便开始为朱世杰一事儿奔走。
好在如今因为毕再遇、钱象祖暗中对于留正、谢深甫的支持,使得如今在刑部尚书这个差遣的争夺上,史弥远一时半会儿竟然无法奈何留正跟谢深甫,也让如今的朝堂之上,大部分时候都是围绕着刑部尚书的人选在争吵。
正是因为刑部尚书暂缺的机会,使得毕再遇把朱世杰提到大理寺时,完全没有花费多大的力气,就悄无声息的连带着朱世杰的妻子徐氏,在庆元元年十一月时,送到了济南府。
朱世杰见到叶青的那一刻,二话不说对着叶青就是一个大礼,一旁被滞留在济南的耶律楚材,有些压抑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不过是大半个月的接触,使得他已经能够清楚的了解到,叶青这个人可谓是一个极其狡诈而又聪明的宋廷官员。
但越是这样的人,应该越发不讨文人书生的青睐才对,但不知道为何,眼前的这个朱世杰,竟然对叶青是如此的感激。
“可已经安置好了住处?”叶青热情的扶起朱世杰,满面笑容的真切问道。
朱世杰身后的徐氏,看着自己的夫君起身后,才跟着起身而后站在了一旁,内心充满了对叶青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
“回先生,学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一切还要多谢先生替学生……。”朱世杰双眼通红,内心充满了感动,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得到叶青的青睐,甚至是当初一见面,就毫不藏私的把一种新算学全部授予了他。
“客套话就免了,在临安时,叶某也有难言之隐,所以那次会面后,怕牵累你,所以便没有再找过你,如今回到北地了,前些时日才听说,你因为朱熹一事儿被关入了大牢。叶某因此焦急的夜不能寐,不过好在,终于是把你带出来了,看到你无恙,叶某是真心的高兴。”叶青上下打量着朱世杰说道。
一旁的耶律楚材却是感到一阵恶心,而后那不屑的嘴角便开始微微上扬,不过不等他嘴角的不屑表现出来,就被叶大人在小腿上踹了一脚。
“收回你那让我讨厌的表情。”叶青瞪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耶律楚材。
“我……我什么都没说好不好?”耶律楚材一肚子怒火,但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也得罪不起把他一直绑在身边的叶青,只好用言语替自己讨着公道。
“正是因为你什么也没有说,所以你刚才的表情才招人烦。怎么,不服吗?”叶青看着耶律楚材那气的直哼哼的表情,肆无忌惮的挑衅道。
“岂敢,下官岂敢对叶大人心有不满。”耶律楚材不满的哼哼道。
朱世杰跟徐氏,显然并不了解叶青跟耶律楚材的关系,在两人眼里,一表人才、身形同样伟岸,跟他们夫妻二人年龄相仿的耶律楚材,应该是叶青的属下才是,想不到竟然敢如此跟叶大人说话。
“就算是你心里有不服你也得给我憋着。”叶青毫不讲理的说道。
耶律楚材这次连哼都不哼了,直接一扭头望向那颇璃做的窗外,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叶大人同样是不再理会耶律楚材,回头对神情有些惊愕的朱世杰夫妇说道:“不必理会他,这就是个傻子,什么也不懂。对了,今日刚刚来到济南,就先好好休息几日,赶了这么久的路想必也累了。”
“先生,您让学生来济南可是有何吩咐?先生不妨直说就是,学生不累,这一路上都是坐马车,也不用学生走路……。”朱世杰一直感激于叶青的搭救跟教授,何况所谓无功不受禄,自从认识叶青到如今,一直都是叶青在帮他们夫妇,而他们夫妇也一直没有机会跟能力报答叶青。
如今眼看着自己可以为叶青做一些事情,自然是要拿出极为积极的态度来感谢叶青才是。
“不急,此事儿叶某还没有想好,等过几日我再跟你商议,对了,这几日若是在家里闲闷的话,可在这济南府转转,虽然不如临安那般美景遍地,但终究也是人杰地灵之地,值得游玩的地方也不在少数。”叶青和蔼可亲的神情,在扬起下巴望着窗外的耶律楚材眼里,完全另外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丑恶嘴脸。
随着朱世杰跟徐氏感激的离开大厅,一直高傲的仰着下巴的耶律楚材,不咸不淡的说道:“叶大人真是好手段啊,笼络人心的手段真是让我佩服啊,不过叶大人最后脸上的笑容要是能够再真诚一些就更好了。”
“耶律蠢材,我告诉你……。”叶青端着茶杯,看着依旧是一副高傲样子的耶律楚材。
“是耶律楚材,是家父取自《左传》:虽楚有才、晋实用之。”耶律楚材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立刻愤怒的低头瞪着若无其事喝茶的叶青。
自从叶青给耶律楚材更名后,每次只要叶青喊他耶律蠢材,耶律楚材都会瞬间像一只斗鸡一样,通红着双眼愤怒的瞪着叶青,而后重复着刚刚的那句话。
“行行行,随便吧,叫什么名字不吃饭?真是的,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叶青依
旧是云淡风轻,耳边立刻便响起耶律楚材的冷哼声。
看着怒气未消的耶律楚材,叶青放下手里的茶杯,示意耶律楚材坐下说话,但耶律楚材依旧是冷哼一声,继续挺直了腰杆站在旁边,高扬着下巴望着窗外。
这是自从完颜永济等人离开济南后,叶青跟耶律楚材的约法三章,只要有人在的时候,不论是在哪里,耶律楚材都必须像学生一般,恭恭敬敬的站在叶青身边,而若是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耶律楚材才有资格坐下来跟叶青说话。
虽然耶律楚材很想反对,而且也用实际行动反抗过,但奈何如今叶青手里捏着与金国的结盟国书,何况如今的现实便是,人家宋强他们金弱,他这个金国小小的官员,也不得不选择对着强权低下高傲的头颅。
“我问你一件事儿……。”叶青看着高傲的耶律楚材,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你说若是以我现在在北地的权利,想要贪墨朝廷将要下拨的银两的话,如何贪墨最好,如何才能够不被朝廷发现?”
耶律楚材不由吞了吞口水,而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愣了小片刻后,才说道:“哼,不坐白不坐。”
“你想想,若是我贪墨朝廷下拨的银两,这样是不是就能够使得我大宋朝廷官场……。”叶青继续问道。
“以叶大人您如今的身份跟地位,请问您缺钱吗?就算是你想要骗着我玩儿,也拜托叶大人想个好点儿的理由才是。”耶律楚材不屑的说道。
“我不贪墨银两,就没有办法招兵买马,也就没有办法继续北伐……。”
“那我更不可能帮你了。”
“但你想过没有,一旦你知道我贪墨朝廷银两后,就等于手里有我的把柄了,到时候你只要偷偷禀告宋廷,那么宋廷岂不是要拿我问罪?到时候我不是就没办法继续我想要继续的北伐了?”叶青循序渐进的问道。
“你会有这么好心?”耶律楚材不屑的说道:“以你如今的权势,想要钱有的是办法,何况……即便是你贪墨了,宋廷就真的拿你有办法?只要你不太让朝廷难堪,宋廷恐怕根本都懒得理会你的贪墨。你必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绝非是像你说的这么简单。”
“昨日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如今我大宋庆王前往开封的差遣?”叶青不死心的问道。
“不错,庆王是为了重建开封府……。”说道一半时,耶律楚材的脸色终于是变了变,而后被吓了一跳的瞪圆了眼睛,看着叶青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想要贪墨你们宋廷重建开封府的银两?”
“不错,我想贪墨这些钱,其他钱以我现在的权势跟地位,我也看不上眼不是?”叶青淡淡的问道,光明正大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贪官的样子。
“可……可你并不缺钱不是?”耶律楚材飞快的在脑海里分析着叶青话语的真实性,嘴上一边说道:“这些时日我跟你在济南跑东跑西的,先不说别的,就说你自己主导的,让崇国公去做的那酿酒一事儿,还有你要做的那颇璃一事儿,对,就是这窗户上的玩意儿,难道……难道这些钱还不够你……。”
“你觉得这世上有人会嫌钱多吗?有人会嫌弃自己的官大吗?”叶青继续问道。
“我……你不会真要谋反吧?”耶律楚材被叶青想要贪墨朝廷下拨银两的动机彻底搞糊涂了。
“谋反倒是没有想过,但权势跟金钱,最起码可以保证我不会受朝廷欺负。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权利跟金钱可以让我像你们金国强盛时那般,随便欺负你们金国跟你们的皇帝。总之怎么着也比没有强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耶律楚材开始皱眉,叶青的态度很认真,不像是在说假话骗他玩儿。
“听真话还是假话?”叶大人神秘兮兮的问道。
“真话。”耶律楚材下意识的回答道。
“保护完颜璟不会被蒙古人欺负,或者是……把你们金国纳入宋廷,怎么样儿?”叶青的神情显得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疯了吧?”耶律楚材神色再次变得不屑一顾:“你们北地眼下是很强,但……想要吞并我大金国,呵……叶大人,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你这样的想法儿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你忘了夏国是怎么亡的了吗?若是你们金国朝堂,从一开始就相信我有覆灭夏国能力的话,而后第一时间就发兵前往河东北路的话,我自然没有充裕的时间专注对付夏国。但正是因为你们的不相信,最终结果呢?在延洲对峙大半年,最终毫无寸功,不得不收兵与我谈和,这难道也是假的,也是痴人说梦吗?”叶青用事实回击着耶律楚材对北地的怀疑。
“蒙古人不会坐视不管的,因为你若是敢与亡金,他们自然也会去想,金国亡了,他们会不会就是你们的下一个目标。跟你我大金结盟,其实是因为你忌惮蒙古人,你比我们更害怕跟蒙古人冲突,你需要我们大金国存在于你们中间,为你们做屏障,来阻止蒙古人南下祸乱。”耶律楚材皱眉,神情认真的看着叶青说道。
1111 风雪夜的火锅与信
宋瓷多以单色为主,但在北地被收复后的这几年,南青北白的瓷器传统审美观也渐渐被打破,在争相争取烧制出更加类似于玉器的那种简洁素雅之美外,也会有人打破陈规在装饰上另辟蹊径。
各种图案以及花鸟形象,也渐渐开始惟妙惟肖的出现在瓷器之上,意境与气韵自然也就成了观赏瓷器的一个特征,从而使得如今的瓷器,虽然依旧是以单色为主,但纹饰瓷器也已经开始出现。
这些年来,自从颇璃提前问世后,同样是遵循了宋瓷的传统,以简洁与透明为主,加上颇璃的作坊原本就属于垄断之行业,所以在突破方面比起瓷器更是要缓慢的多。
叶青在请崇国公酿酒时,同样也从扬州调集了不少制作颇璃的工匠,从而希望能够在济南府建造一个更大的颇璃作坊,甚至是用作盛酒的器皿,使得酒即便是瓶内,也能够被人看到。
但不管是做哪一件事情,叶青的出发点都只有一个:钱在驱使着他这般努力的去做每一件事情。
朱世杰来到济南三日后,朱熹便得知了消息,而面对朱熹的诘问,朱世杰则是表现的吞吞吐吐,并非是因为他不想告诉朱熹,自己会被放出来的详情,而是因为其中的细节他也完全不清楚。
耶律楚材如同叶青的跟班一样,在亲卫依旧是以贾涉为首的前提下,如今的叶青身旁仿佛是多了一个幕僚一样如影随形。
耶律楚材虽然不喜欢这般做叶大人的跟屁虫,但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他也想通过近距离的观察,去真正了解这个北地枭雄,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在自己的夫人面前,叶青有着常人难以见到的面孔,在百姓跟前则又是另外一副样子,在官员跟前同样又是第三幅样子,在朱熹跟前……耶律楚材就感觉叶青像是一个大奸臣一般,坏的很。
三日前叶青跟他提及的贪墨一事儿,虽然最初耶律楚材并不放在心上,但后来越琢磨越觉得有可能,特别是这几日叶青时不时的前往酿酒作坊,或者是一片更大的空地,指手画脚着工匠该建造什么,该如何建造什么时,耶律楚材不得不佩服,这货对钱的态度……真特么的真诚跟认真!
同样,叶青真诚跟认真的态度上,还体现在对于安东都护府的招兵买马上,有限的跟随叶青前往过济南府周边的几个宋军大营,战马飞驰的场面,让人热血沸腾的喊杀声,以及那宋军精良的盔甲跟兵器,都让耶律楚材感到眼热跟嫉妒,不由自主的在心里衡量着,以眼下宋军这般高昂的气势与战意,若是碰上他们金兵的话,到底谁的胜算大一些。
虽然耶律楚材希望结果是他想要的,但不得不说,耶律楚材的期望与现实是相反的,眼下足以称之为不要命的悍匪的宋军,绝非是当下士气本就不高的金兵能够抵挡的。
特别是当他看到宋军在演练攻城时的景象时,耶律楚材最初不过是对眼前热血沸腾的景象而感到头皮发麻,但到了最后时,耶律楚材则是感到全身从头到脚都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攻城的各种器具对于一支大军来说,可谓是格外的重要,而像宋人这般无所不用其极,特别是当一支神秘的大军出现,冒着城墙上如雨般的箭矢,在盾牌的掩护下冲到城墙脚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后,整个攻城大军便开始随着号令有序的撤退。
随着一支支带着火焰的箭矢落向城墙脚下,而后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隆声响起,眼前瞬间是尘土满天、遮天蔽日的景象,而当尘土散尽时,只见那远比黄河北面大多数城墙都要坚固的城墙,出现了一个个巨大的豁口,以及一些摇摇欲坠的城墙,哗啦啦的如同山石滑坡一样坍塌着。
原本最为艰难的攻城之战,在宋军这边变得如此的轻而易举,难以置信的耶律楚材,面对叶青那挑衅的目光,显然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硬着头皮冷哼着:“我大金国是不可战胜的。”
叶大人敷衍的嗯嗯几声,但神情之间的得意之色则是溢于言表,一副在耶律楚材眼里看起来极为欠揍的样子。
冬季气息意境弥漫在整个大地,四处的荒芜以及冬天的萧条,使得一场攻城演练后的大地之上,处处都布满了荒凉与豪迈,高昂的战意、悍不畏死的气势,则是让所有宋军感到热血沸腾。
随着叶青钻进马车的,除了情绪有些低落的耶律楚材外,便是格外振奋跟激动的朱世杰。
叶青的目的很简单,震慑耶律楚材的不听话,提升朱世杰身为宋人的自豪感,同样,也是为了今日的主要目的:贪墨。
朱世杰绝对是叶青认为的最佳的账房先生,相信只要经
过自己的点拨后,而后把朱世杰置于到开封庆王麾下,那么贪墨一事儿对于自己就能够变得轻松起来,自然,若是想要再进一步拉史弥远在户部下水,那么还需要费一番功夫。
不过这些都不是眼下叶青要考虑的事情,眼下最为迫切的,自然是把叶青所知晓的一些,在后世如何做假账更能够瞒过他人的办法,告知朱世杰。
虽然叶青自己本就是一瓶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主,但这并不影响他点拨一个数学大家。
暖和的屋子里,叶青开始由浅入深的点拨着朱世杰,而后在不知不觉间,导引着朱世杰,让其明白自己找他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一旁的耶律楚材特别是在叶青每次说话时,总是会不咸不淡的哼上几声,以此来表达自己对于叶大奸臣的不满,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短短的一炷香时间里,小腿已经被叶青踢了不下七八次了。
从而也使得耶律楚材到了最后,都懒得弯腰去拍打长袍下方的脚印了,但依旧是时不时的冷哼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跟对叶大奸臣的嘲讽。
“先生之意是……。”当叶青话音刚落,耶律楚材还未来得及冷哼嘲讽时,终于听出叶青目的的朱世杰,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叶青难以置信的颤声道。
“唉……。”叶大人为难的叹口气,感慨万千的指着高扬着下巴的耶律楚材道:“看见吗?就是这个货,知道他为啥一直都对我冷嘲热讽,而我又无可奈何吗?不因为其他,正是因为他的身后有一个大金国为他撑腰,而先生我……一言难尽啊。”
叶大人不知何时起,在朱世杰面前已经不再自称叶某,干脆直接的认了朱世杰对他先生的称呼。
耶律楚材嘴角跟心里都有着一万个对于叶青的冷笑,但奈何叶大人依旧是在感慨的说道:“先生并非是要因私贪墨,实则是…… 你今日也看到了,那么多兵士要吃饭、要穿衣、要养家,先生就算是砸锅卖铁,也是难以为继啊。朝廷跟先生之间的矛盾,先生不说想必你也清楚,但先生一心为国,只想要驱除鞑虏,收复我山河的心情……。”
“我出去吐会儿去,可能是今日坐马车坐的让人犯晕、恶心!”冷嘲热讽完的耶律楚材跑的比射出去的箭矢还快,但叶大人的脚显然比弓弩上的箭矢还要快,依旧是在耶律楚材跑出去的瞬间,一脚踢在了耶律楚材的屁股上。
于是耶律楚材的屁股上带着一个大大脚印,跑到寒冷的户外呼吸着新鲜空气,他有些明白了,为何金国从上到下在对上叶青之后,一直都处于下风了,一直都无法赢得了宋人了。
不错,正是因为宋廷有一个阴险奸诈到让人恨之入骨的叶青,正是因为这个卑鄙无耻、善于算计的叶青,才使得大金国到现在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之下。
太阳不知不觉的已经落到山下,冻的直哆嗦的耶律楚材,终于是硬着头皮再次踏入到了暖和的房间内,而此时的房间内,师徒二人已经在谈笑风生了,显然刚才的事情……已经是说服了朱世杰。
“真够阴险的,这么快就说服了一个老实人。”耶律楚材趁着朱世杰凝视着纸张上的那些鬼画符一般的文字时,在叶青旁边低声说道。
“在正义面前,一切手段都谈不上卑鄙与阴险,别忘了,我们是在为华夏民族而战,是为了使我们中原文化不会遭受异族的践踏而为,一切都是为了中原正统,所以哪来的阴险与奸诈?孙子云:兵者、诡道也……。”叶大人正义凛然的想要开始演讲。
耶律楚材早已经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直接了当道:“什么时候吃饭?把那好酒拿出来一些暖和暖和身子可好?”
寒冷的冬季,显然吃什么都不如吃火锅来的让人享受,而牛羊肉对于眼下的北地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即便是辛弃疾当初把那些蒙古人带来的牛羊卖出了几乎全部,但剩余的也足够如今的叶青想用一顿……涮羊肉。
凄厉的寒风在窗外肆无忌惮的呼啸而过,漫天尘土席卷着能够沁入骨髓的冰冷,在大地上肆无忌惮,房间内的火锅与美酒,此刻比任何东西都更能够让人感受到幸福与满足。
同样,对于远在长安的白纯跟耶律月来说,除了温暖如春的房间外,还有叶青那一封亲笔书信。
叶青要在元日后来长安,但具体为何,两女并不知晓,可即便是如此,这封信也足以让白纯跟耶律月,在寒冷的冬季感受到了浓浓的温暖与思念之情。
“蒙古人那边可有什么异动?”白纯抱着呆呆看着她的小雪儿,问着人家的亲娘道。
“没有什么异动,去年冬季的
时候,还会渡河来抢夺一番,但今年到现在为止,还暂时没有发生过。当然,一些小的冲突在所难免,那些缺衣短食无法熬过这漫长冬季的牧民,还是会跑过来,不过他们并不敢大肆抢掠,偶尔也会拿出一部分物品与我们交换。”耶律月很满足眼前的一切,虽然没有叶青在旁,但如今有小雪儿陪着她,这对于刚刚为人母的她来说,绝对比有一个叶青在旁还要让她感到满足。
白纯微微叹口气,而后低头俯视着小雪儿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淡淡道:“可能夫君回长安,会跟蒙古人有关。”
耶律月默默的点头,她同样也是这般猜测,毕竟,在济南与蒙古人的谈判中,叶青最终还是选择了与金人真正的结盟,虽然这个结果是在意料之中,但多少还是有些出乎预料。
“兴庆府、西平府如今同样没有蒙古人的异动,但……。”白纯抬头看了一眼耶律月,而后想了片刻才下定主意说道:“西平府外还有冲突发生,冬季到了,不管是兴庆府还是西平府,都不太敢像平日里那般一直敞开城门,对于边疆的巡视也增加了不少,他们也不得不妨……。”
耶律月继续默默点头,语气有些无奈道:“但愿他们能够熬过这个冬季吧,也但愿这个冬季不要过于漫长才好一些。”
“你若是放心……。”白纯低头看着怀里在她双臂微微摇晃下,已经乖巧的闭上双眼渐渐进入梦乡的小雪儿,继续道:“或许让耶律乙薛前往西平府……。”
“如此的话,河套三路我怕刘敏行跟安北都护府无法顾及过来……。”耶律月的心头不由升起一股惆怅,当初她任性的要选择前往河套三路跟蒙古人起冲突,为辽国报仇,从而使得她麾下的无疆军不由自主的成了镇守无定河的主力,如此也就使得安北的大部分大军,不得不从牧马镇彻向其他驻守。从而也使得如今,她既想要命耶律乙薛率军前往西平府外,接应那些无家可归,或者是被蒙古人追杀的辽国残留百姓,又不得不兼顾着河套三路这边她当初任性的接管的防区。”?“或许可以分遣一部分人前往西平府,刘兰儿前些日子已经到达了西平府,打算跟李横在那里过元日,所以有李横率领接应……。”白纯给耶律月出主意道。
“李横不会听我们的,除非有夫君的命令。”耶律月摇头说道,而后看着白纯那蠢蠢欲动的神情,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道:“李横也不会听你的的,这个时候非同往日,若不然的话,李横就该在兴庆府而不是西平府了。蒙古人在济南刺杀夫君不成,虽然夫君最后没有追究,但这件事情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揭过,蒙古人自然是会有所防备的,恐怕这也是为何李横不能够前往兴庆府的原因。”
“小雪儿由我照看,只要你放心就好,我跟红楼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儿委屈的。”白纯抬头,对耶律月继续说道:“这几日看你房间里的灯都是很晚才灭,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李横听不听是一回事儿,但能不能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我害怕面对大辽国的百姓,如今更不敢面对他们了。我在长安过的衣食不愁,而他们还在为已经亡国的大辽做着他们的挣扎与坚持,我……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可若是让我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又做不到,我不忍心看着他们在外一个个倒在蒙古人追击的血泊里,这几日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当初我逃出王城时的种种,我想,此刻他们在漫天风雪中,恐怕比我那个时候还要悲惨……。”
白纯轻轻的把小雪儿放在温暖柔软的床上,看着小家伙蠕动着嘴唇,皱了皱眉头便继续安静的样子,而后拉着耶律月的手,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慰的说道:“只要你不做出冲动的事情,不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你就放手去做吧,即便是无法帮到他们,但也不要再让自己活在内疚之中。李横那边有兰儿,即便是无法帮你,但让李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是能够借你一些兵力……。”
“今夜让小雪儿跟我睡吧。”耶律月打断白纯的话说道。
白纯愣了下,而后点点头:“好,你早些休息。”
“谢谢姐姐。”耶律月看着白纯走到门口的背影,眼泪不自觉的滑落到脸庞。
耶律月显然想要跟小雪儿多在一起些时间,而这……也说明,西平府之行,耶律月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
毕竟,无数个依然还惦记着辽国的百姓跟兵士,如今依然在坚持着他们大辽国的身份,依然在草原上、沙漠中、戈壁处,跟蒙古人在进行着最后的抵抗与挣扎,身为辽国公主的耶律月,又如何能够安心在长安不闻不问。
1112 卫绍王的昏招
当叶青得知长安自己的两个娘们又再一次自作主张时,耶律月已经率军抵达了安西都护府所在的西平府,李横跟刘兰儿出城五里之地迎候耶律月以及身后的五千大军。
耶律月虽然不过是一介女流,但经过亡国一事儿后,在政治上已经是相当成熟,所以身后的五千大军,这一路行来,根本没有引起任何的恐慌,之所以会如此完全是因为,这五千大军乃是由辽、宋两军混编而成。
济南府的叶青无奈的摇摇头,旁边坐着的钟晴拿起书信,看完之后也只是默默无言,耶律楚材就跟一根柱子似的,杵在叶青旁边,依旧是保持着他高傲的姿态。
不过这段时间里来,耶律楚材高傲的姿态更像是一种最后的挣扎,身上那股最初的发自内心的自傲,此时已经被叶青打击的体无完肤。
“元日将至,你打算……怎么办?”钟晴最终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无妨,兰儿也来信了,如今即便是西平府外面还有残余,但恐怕也没有多少了,而且……蒙古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辽国了,如此不胜其烦的小股抵抗,对蒙古人造不成任何威胁,而蒙古人若是想要征花剌子模,必然要让覆灭的辽国能够完全臣服于他们,所以我估计,蒙古人还会在辽国遗留的皇室贵族身上下功夫,只有这些人臣服了,其他百姓自然而然的也就不具多大威胁了。何况,辽人并非个个都是硬骨头,旁边这位不就是如此吗。”叶青说道最后,还不忘揶揄一番故作高傲的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之姓自然是辽国皇室之姓,只是因为当初金国攻辽后,一些辽国贵族迫不得已被留在了金国,毕竟,那里也曾经是他们祖辈生活的地方,被迫离开而后在西域建立西辽政权的,不过是皇室的一个分支罢了。
但虽然耶律楚材等一族,已经跟西辽国分割多年,已经算不上真正的辽人,可如今听到叶青如此揶揄他们耶律姓氏的辽人,心里头还是多少有些不满。
不过这些时日被叶青言语打击已经习惯的他,只是高傲的冷哼一声,并未再跟叶青表示他的不满。
钟晴白了叶青一眼,不管如今在金国拥有耶律姓氏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人,但叶青也不该当着耶律楚材的面,如此说话才是。
“你就不为耶律月担心吗?”钟晴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过钟晴的这种担心,并非是担心耶律月前往西平府后的安危,毕竟有李横等人在,只要在如今的北地境内,那么就完全可以保证耶律月的安全。
所以钟晴的担心,则是因为那些一直坚持不肯臣服蒙古人的辽人,会不会在与耶律月见面后,从而请求或者是胁迫耶律月复国一事儿。
毕竟如此一来,对于一心想要北地安稳几年的叶青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何况如今的叶青,也并不想跟蒙古人发生真正的冲突。
叶青没有回答钟晴的话,反而是瞟了一眼旁边杵着的耶律楚材,淡淡道:“蠢材,如今若你是铁木真,或者是蒙古国的官员的话,你会怎么做?”
“虽楚有才,晋实用之。”耶律楚材条件反射的反驳着,而后也是不屑的瞟了一眼叶青,想了下后说道:“不过你猜测的倒是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若我是铁木真的话,我就会拉拢辽国贵族,只要他们臣服了,其余者便不再是问题,甚至可以借着辽国贵族之手,来帮蒙古人平定不愿臣服的百姓、兵士等等,比他们自己出兵镇压要容易的多。”
“还有吗?”叶青继续问道。
钟晴在旁边有些不明所以的静静看着,原本只是讨论钟晴一事儿,但不知为何,却是被叶青又把话题扯到了蒙古人跟金人身上。
虽然她不清楚叶青问耶律楚材这些的原因,但直觉却是告诉她,叶青如此问耶律楚材,必然是有着他的道理。
“没了,就是这些。”耶律楚材轻松的回答道。
“还是年轻啊,考虑的还是不够周全啊,同样,把蒙古人也想的太简单了啊你。”叶青摇头叹气的说道。
耶律楚材愣了愣,觉得自己刚才所言的,并无任何疏漏,同样,也确实是眼下蒙古人彻底平定辽国的最佳办法,为何到了叶青这里,还就变得不成熟了?
明显有些不服的看着叶青,想了片刻后,才不服的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要你是蒙古人的话,你会怎么做?”
钟晴同样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叶青,她也很想知道,叶青在蒙古人平定辽国还有小股叛乱一事儿上,能够拿出什么独到的见解。
看着钟晴那求知欲浓厚的目光,再看看那根蠢材偷偷竖起的耳朵,叶大人叹口气后,才悠哉道:“你们啊,想事情还是太过于片面,刚刚我不是已经说了,蒙古人的注意力不会再放在平叛辽国反抗的百姓身上了……。”
“对啊,所以蒙古人把注意力放在了辽国皇室贵族身上,希望借此机会来由遗留的皇室贵族来评判,难道错了吗?”耶律楚材继续问道。
“金国当年是如何降服你们的?”叶青石破天惊的对耶律楚材问道。
这个问题对于金国的耶律皇
室来说,无疑于逆鳞一般,显然是他们不愿意提及的伤疤,不管如今金人如何对待他们这些遗留的辽国皇室,也不管他们这些遗留皇室,在如今的金国朝堂之上跟金人之间是多么的融洽,但终究这是一个让人讳莫如深的问题,终究是涉及到了像耶律楚材这般,臣服于金国的所有人的痛处。
“你什么意思?”耶律楚材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就连旁边的钟晴,仿佛都能够感觉到,此刻那一直表现的漫不经心的耶律楚材,好像是真的动怒了。
“我的意思很简单,蒙古人可能会拉拢金国的辽国皇室,比如……一些手握权力、拥有耶律姓氏的金国文臣武将。”叶青毫不在乎耶律楚材那阴沉的神色,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说道。
耶律楚材的眯缝眼睛,如同一头狼一样,警惕而又阴森的看着叶青,冷冷道:“叶大人你觉得我们这些人会背叛金国吗?”
“听没听过一句话,叫东方不亮西方亮?如今当年被金国赶到西域的西辽已经灭亡,那么当年在东面臣服于金国的辽国皇室贵族,会不会……就再次建立一个以辽为国号的政权呢?”叶青淡淡的问道。
“这跟西辽已经灭国,蒙古人需要平定没有任何的关系。”耶律楚材有些意识到了叶青想要说什么,但他并不是很相信,叶青的猜测真有那么准确。
“西辽国如今只有两股反抗蒙古人的力量,一个名为札兰丁,如今已经逃亡到了花剌子模那边,并打算效仿当年西辽国的开国皇帝耶律大石,再次建辽国。另一个名为八刺黑,如今则是在跟蒙古人追逐于草原上,辽国承礼公主耶律月,前往西平府便是要接应八刺黑这股不到一万人的辽国逸民。所以蒙古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西辽国的身上了,何况如今我与贵国结盟,而拒绝了跟他们蒙古人结盟,他们的注意力啊,必然是要防范我们会不会有异动。还是那句话,若你是蒙古人你会如何做抉择?”叶青说到最后继续问道。
“前些日子蒙古人刺杀你不成,这是他们的第一步,而后……他们回到蒙古后,必然要想方设法,来削弱我们之间的结盟,即便是无法削弱,他们也会拉拢……。”耶律楚材有些惊讶的看着叶青。
“蒙古人很愿意看到札兰丁前往花剌子模寻求庇护,如此一来,他们在彻底平定辽国以及内部的几个小部落不满的声音后,便有了充分的借口出征花剌子模。而要做到这些,自然是还要让自己与宋、金为邻的后方有一个稳定的局势才行,不然的话,万一他们在攻打花剌子模时,宋、金从后面偷袭,岂不是让蒙古人得不偿失?”叶青微微侧仰着头,看着满面凝重的耶律楚材说道。
耶律楚材思索着叶青的话语,时不时看看只是静静望着他的叶青,脑海里飞快的转动着,突然说道:“耶律留哥?”
“看看这个吧,这是卫绍王回到燕京后施行的策略。”叶青把一直摆放在桌面上的另外一封书信,递给了一脸震惊的耶律楚材。
因为叶青在济南遇刺一事儿,让回到燕京的卫绍王,意识到了金、宋结盟后的蒙古人,会如何对金反应的顾虑,特别是当叶青非要留下耶律楚材时,更是让他不得不去担心,叶青此举会不会是在有意拉拢金国的辽人。
而叶青既然能够想到如此做,那么蒙古人会不会也如此行事?在金、宋已经结盟之际,会不会暗地里拉拢他们大金国的辽人,以此来分化、削弱他们金国的实力,或者是让他们处于内讧之中,无法对他们蒙古人形成威胁。
正是因为这样的顾虑,让卫绍王在奏请皇帝完颜璟后,便开始在北边他们金国的大本营、所谓的五京路,开始实施对于辽人的监管与牵制。
元日之后,金国将在五京路,但凡是有辽人住的地方,开始实施两户加一户之策。
看着钟晴不解的目光,叶青解释道:“所谓的两户加一户之策,便是自元日后,金人会对辽人,也就是契丹人实施两户女真人中间加一户契丹人,由此来防范契丹人不会谋反,对他们金国构成威胁。”
“这不可能,卫绍王怎么会如此做?他难道不知道,一旦这样实施,会引起我们的不满?尤其是耶律留哥!”
耶律楚材再一次提起了耶律留哥,足以证明这个人,不管是在金国还是在辽人的心中,都有着重要的影响力,显然,也是一个手握重权的金国臣子。
“耶律留哥会不会有所不满我不清楚,但……据说蒙古人已经在打这个耶律留哥的主意了,而如今你们的皇帝完颜璟,到现在还不自知……。”叶青依旧是悠哉的说道。
“我大金圣上都不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耶律楚材抓住了叶青话语中的漏洞,皱眉问道。
“要不你猜猜?”关于这件事儿,叶青真心懒得解释,如今董晁在金国,已然成了金国最大的情报头子,不单是能够北地提供所需的信息,就是一些对于北地不重要,但对金人重要的信息,他都能够通过种种渠道,卖给金人。
在叶青的授意下,董晁已经开始把这个消息在燕京悄悄散播开来,但完颜璟跟完颜永济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如今依然还是倾向于完颜永济建议的两户加一户的策略,而不是放松或者是召耶律留哥从上京路到燕京。
“你是不是又不安好心,想借我之口来传递假消息,而后从中谋取对你有利的事情?”耶律楚材警惕的问道。
“爱信不信,若是到时候完颜璟跟完颜永济真逼的耶律留哥谋反了,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叶青心头多少有些遗憾,当然,在蒙古人跟耶律留哥已经开始悄悄接触时,他也想过从中截胡,但奈何北地跟耶律留哥之间相差十万八千里,中间还隔着整整一个金国,自然不像蒙古人那般,跟金国不过是隔着一座大兴安岭。
叶青的野心很大很大,燕云十六州虽然是他的终极目标,但若是能够在拿下燕云十六州之前,还让金国保持对于更北边的五京路的控制,那么在他攻取燕云十六州的时候,虽然也会遭遇金人的誓死反抗。
但因为五京路的存在,给金人留下了一条后路,所以在攻燕云十六州时,显然就不会把金人给逼迫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处境上,如此在有了一条可以退守的后路情况下,那么金人将士的抵抗必然不会像没有后路那么坚决。
蒙古人会想要拉拢金国的契丹辽人,而金人却是以两户加一户之策,逼迫着契丹辽人因不满而反抗,这对于叶青而言自然是毫无利益,所以他必须要通过耶律楚材或者是董晁,让完颜璟意识到,卫绍王完颜永济之策绝不可取。
可如今的完颜璟,是否还会如从前那般听他的建议,如今则是一个未知数。
金国对于契丹辽人的策略,如同对防患堤坝的封堵与疏通一样,封堵或许可以解一时燃眉之急,但终究不是长远之策,一旦积压的不满之声越来越高涨,到最后必然是要变成洪水猛兽一般,淹没整个大金国。
而疏通显然是最为理想的策略,可以使得契丹辽人回到最初与金人和平相处的形势下,两者相安无事儿,依旧让契丹辽人在金国可以享受着如金人一样的待遇,从而同气连枝。
辽国如同一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虽然在历史上惊鸿一瞥般匆匆掠过,但当身处当下的时代之时,还是能够感受到辽人那顽强的生命力。
辽朝一国既有巅峰时期的大辽帝国,同样也有衰弱之时的北辽、西辽,以及苟延残喘的附庸于蒙古人的东辽,甚至是还有一个后辽存在。
以辽为国号的这个朝代,在这个历史时期断断续续的同样绵延了三百年的时间,而对于蒙古人建国为元而言,则是在其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耶律留哥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创世人,因为不满完颜永济的两户加一户之策,而后趁着五京守军调防之际,在上京路揭竿而起开始反金,从而依附着蒙古人,成为了蒙古人攻金的前锋大军。
叶青捡着能说的统统说给耶律楚材听,这对于耶律楚材或者是钟晴而言,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这正是叶青不同于常人所具有的远见。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远见,让他一直以来都能够料事如神,从而靠着这个强大的作弊之法,一直能够在北地立于不败之地。
将信将疑的耶律楚材看着叶青,过了好久才问道:“你留我在济南,在你身边,也是想要拉拢我?”
耶律楚材一直没有弄清楚,叶青为何要以他来为人质,保证他跟金国盟约的原因,但此刻,他多多少少有些明白叶青的用意了,只是他不觉得自己具备足够让叶青拉拢的实力跟才华。
“算是拉拢,也算是为了保护你吧。”叶青看着耶律楚材那有些茫然的神情,继续说道:“耶律留哥兄弟二人远在上京,他们若是造反,完颜璟必然也会防备在燕京的契丹辽人,而你耶律楚材等在燕京的契丹人便是首当其冲的治罪对象,朝廷对付叛乱的第一步,必然会以你们来杀鸡儆猴,震慑上京路等四路的契丹辽人,所以你得感谢我才是。”
耶律楚材却是凝重的摇着头,一时之间,他并不是很相信叶青所说的话,同样,有些叶青的预言他还需要好好消化、整理一番,理出一个头绪之后才好下判断。
“元日后跟随我一同前往长安,所以……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叶青起身拍了拍耶律楚材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耶律楚材离去,钟晴望了望叶青,同样是有些怀疑道:“你不会是在吓唬他吧,还是说那叫耶律留哥的,真的会因为卫绍王两户加一户之策而造反?”
“造反是必然的,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但不管如何,都需要尽可能的阻碍蒙古人跟他们接触才行,尽量拖延耶律留哥谋反,为我们争取时间才行。完颜永济的昏招……不光是让我一下子觉得时间再次紧迫了起来,而这也会成为金国亡国的征兆!”叶青不自觉的攥着拳头,接下来真的是时间不等人啊,只能寄望着去了长安后,是否可以通过一些跟蒙古人的冲突,来拖延蒙古人蛊惑耶律留哥谋反了。
原本以为短时间内不会与蒙古人起冲突的叶青,如今不得不做着主动跟蒙古人起冲突的准备。
1113 或许是个机会
元日的脚步越来越近,被叶青送到临安的所有当年开封府皇宫的物品名单,也被卫泾摆在了赵扩的桌面上。
即将到来的节日喜庆,以及这一份长长的名单,仿佛也冲淡了赵扩跟叶青之间的暗流涌动,不管两人如今到底谁更为忌惮谁一些,但最起码这份名单,还是多多少少使得君臣之间的距离近了一些。
庆王在开封的一切事宜叶青都不曾插手,甚至如今甚嚣尘上的置留都一事儿,叶青那边同样是没有一句怨言,再加上如今摆在面前的长长名单,各种叶青的退让加起来的厚礼,也足以让赵扩稚嫩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与金人结盟一事儿,虽然还会萦绕在赵扩的心头,但不管如何说,叶青如今在北地的一举一动,倒是让赵扩那种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的危机感淡化了不少。
当初那些被金人从开封掠走的物品,如今一件件都回到了临安,虽然其中并没有多少真正贵重的物品,甚至一些都是如今赵宋跟朝廷看不上的物品,但这些物品的意义显然要大于它实际的价值,最起码也能够反应出,如今宋廷在天下人心中的威望,渐渐在提高,宋强金弱的局面也渐渐成型。
不同于临安皇宫内赵扩的一脸轻松,燕京皇宫内的完颜璟跟完颜永济,一个接到了来自叶青的亲笔书信,一个则是接到了来自留在北地做人质的耶律楚材的书信。
两封书信的内容大致相同,对于两户加一户之策的后果预判同样是颇为悲观,可正是因为两封书信几乎是同时到来的缘故,却是让完颜璟跟完颜永济的眉梢无法舒展一些。
耶律楚材为契丹辽人,叶青虽然是盟友,但其对于金国一直存有狼子野心,也不得不防。
可书信之中内容的言之凿凿、有理有据,也不得不让完颜璟跟完颜永济怀疑,若是两户加一户之策真的实施,会不会真的造成叶青所预言的那般不可挽回的恶果。
“皇叔以为如何?”依旧英俊潇洒的完颜璟,缓缓放下手里的书信问道。
上京、中京、北京、西京、东京五路,不止是辽人契丹的起源,同样也是他们金人的起源之地,更是他们立国之根本,自然谁也不愿意看到五京路出现叛乱,从而影响到其他各路有被叶青利用北伐的机会。
但若是认为叶青跟耶律楚材这两封书信,真的完全就是站在为他们金国的立场而考虑,别说是完颜永济了,就是完颜璟都不相信。
随着年岁的增长,如今的完颜璟自然也是越发的成熟,对于越老越阴的叶青也就认识的更为清晰了一些,所以他绝不会再相信,叶青言辞恳切的这一封书信,完全是为了他跟金国好。
“叶青之言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完颜永济斟酌着说道,若是旁人的话语,完颜永济则是会完全否决,毕竟,两户加一步之策是他提出来的,如今不等施行就有人反对,岂不是**裸的打他脸?
但奈何这个人是北地叶青,而叶青在完颜璟心里,又不完全是一个宋人的臣子或者是盟友,所以完颜永济在完颜璟面前,自然不敢全然否决,认定了叶青这封书信是包藏祸心。
何况,这封信极尽诚恳,而且字里行间有理有据,完全看不到有任何的挑拨离间之嫌,相反是越随着叶青的方式往下捋,还越发觉得两户加一户之策的后果,越发是叶青预料的这种后果。
“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可眼下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呢?”完颜璟有些无奈的叹道。
“叶青既然来信警示圣上,那么妾身以为叶青想必已经有了对策,圣上或许可以修书一封,问问叶青而后再定夺也不晚。”皇后李师儿缓缓走了进来,不等卫绍王完颜永济向她行礼,则是自己率先向完颜永济行礼。
李师儿如今即便是已经贵为皇后,但她也知道,卫绍王完颜永济一直以来都颇得圣上信任,所以不管任何时候,她也不敢轻视卫绍王完颜永济,即便是他父亲跟兄长,时常因为完颜永济深得完颜璟信任,而在她面前说些完颜永济的不是,李师儿也几乎全是一笑置之,从来不在这件事情上有任何偏袒父兄的举动跟言语。
“圣上跟卫绍王难道还不明白,叶青这封书信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态度?自然,依妾身来看,叶青这一封书信绝不是什么好心好意,必然是有着他不为人知的目的。但圣上也可以修书一封试探一下,或许就能够窥探出,叶青他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李师儿不干政,那是在有其他臣子在时,而御书房内只有完颜永济一人时,李师儿则是完全没有任何顾忌。
完颜璟颇为认同的点着头,完颜永济同样是赞成道:“皇后所言不错,臣以为,两户加一户之策,本就是要在元日后择日实
施,如今还不到时日,那么或许可以去信试探一番,叶青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叶青未必会跟我们说实话,这么多年来的经历,只会使得如今的叶青越来越奸猾,朕怕的是,即便是收到了叶青的对策,恐怕我们也难以窥探到他的真正目的,他想要利用这件事儿做什么,得到什么,能够得到什么利益。朕绝不相信他完全是在为朕的江山着想,他叶青没有那么好心。”完颜璟虽然养成了像叶青那般,在思考时食指敲击桌面的习惯,但奈何脑子里却是空空如也,根本毫无任何思路。
完颜永济不得不把目光看向皇后李师儿,这个时候,他这个皇叔自然不适合劝完颜璟亲自给叶青去书信,而这个责任,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皇后李师儿的身上。
“皇叔或许可以先把耶律楚材的这封书信,交给尚书右丞耶律履,毕竟……这是他儿子写给皇叔您的书信,或许耶律履能够从中窥探出什么来。”皇后李师儿一语惊醒梦中人,不单是让完颜永济神色一喜,就是连完颜璟也是眼前一亮。
透过尚书右丞耶律履对他自己儿子的书信来判断,倒是不失为一个办法,即便是无法得知叶青的目的,但最起码可以窥探出,两封内容大致相同的信,到底是否都是出自叶青一个人的主意,或许也能够判断出,耶律楚材是否已经被叶青收买。
从完颜璟的角度来考量,显然只凭确认这件事情,并不能让他感到心安,加上卫绍王提出的两户加一户之策被叶青分析出来的利弊,在暂时不考虑叶青是何居心的前提下,完颜璟也不得不去思量着,契丹辽人到底会不会谋反,而他如今又该如何防备。
自完颜璟的皇祖父完颜雍继位以来,金国便开始行休养生息之策,而其中最大的变革便是,对于大量金人兵士计口授田,从而在收缩金国大量女真兵力的形式下,把大量的契丹辽人置于到了金人大军中。
正是因为完颜雍当年之策,使得如今以女真人为主的大量军队逐渐减少,而以契丹辽人为主的大军则是逐渐增多,所以一旦契丹辽人真的要谋反的话,完颜璟也不得不早做准备。
“召……乞石烈诸神奴进宫。”完颜璟在完颜永济起身告辞前,突然对完颜永济说道。
完颜永济愣了一下,看着皇后对他微微点头后,这才领命离去。
乞石烈诸神奴是完颜璟最为信任与倚重的武将,所以眼下不管契丹辽人会不会谋反,那么他都有必要早做防范,以及派遣心腹之人前往上京查探一番。
“圣上不怕如此会打草惊蛇吗?”李师儿有些担心的问道。
完颜璟沉默片刻后才说道:“相信乞石烈诸神奴会谨慎行事的,如今皇叔之策虽然还未实施,但朝堂之上已经放出了风声。远在北地的叶青都知晓了,那么耶律留哥岂能不知晓?之所以如今未动,恐也是在看朝廷是否真会如此做吧。所以……不得不防啊。”
一边派乞石烈诸神奴前往上京安抚或者是威慑耶律留哥,一边去书信试探叶青的目的,以及他所分析的真实性,完颜璟自认为两全其美。
可在皇后李师儿看来,不管是试探叶青还是安抚、威慑耶律留哥,其实都并非是上策,如此做都只会使得朝廷跟耶律留哥之间产生裂痕,而这……说不准就是叶青的目的所在。
“圣上可知道,耶律留哥还有个弟弟,驻守于西京路?也就是跟蒙古人接壤之地。”李师儿微微叹口气问道。
完颜璟默默的点点头:“待皇叔在耶律履那里有了答案,便辛苦皇叔前往西京一趟安抚耶律厮布吧。”
这一次换成了李师儿心头松了一口气,既然圣上已经想到了,那么这个时候去安抚,应该不会为时已晚吧。
济南府的叶青,有些吃惊的看着耶律楚材:“为何不早说,耶律留哥还有个弟弟?”
不满的问完后,叶青立刻起身走到地图跟前审视着金国五京路的地图,上京、北京历来是金人的重中之重,而后便是一字排开的西京、中京与东京三路,西京与中京是扼守蒙古人进出五京之地的重要关隘,东京则是紧邻高丽国,所以不管五京之路的那一路,对于金人来说都是极为重要。
西京与中京两路如今自然是镇守燕京身后的重要两路,如同燕云十六州一样,都是蒙古人进入中原或南下燕京,或北上北京、中京的必经之路。
失去那一道关隘,对于金人来说都足以称得上是毁灭性的打击,西京与中京失守,自然会是蒙古人直指金人腹地,而且在战略上更加灵活,向北即可攻金人之老巢北京、上京两路,向南便可直指燕京,从而与燕云十六州外虎视眈眈的蒙古人遥相呼应,甚至是夹击燕京的严峻形势。
燕京之所以在军事上越发的重要,之所以宋廷宁愿花钱也要买到手,正是因为他如同扼守游牧民族的咽喉要道一般,只要守住了燕京,那么不管是蒙古人,还是金、辽起家的关外,都难以对中原腹地形成直接的威胁。
可一旦燕云十六州失守,那么就是宋廷二圣那样的凄惨下场,使得关外与草原上的敌人可以随意进出中原,如入无人之境的随意烧杀抢掠。
“耶律厮布镇守西京?”叶青的手指停留在了地图上,那大兴安岭跟阴山之间的空旷地带,如同一道大口子一样,仿佛已经能够看到源源不断、如狼似虎的蒙古人的铁骑扬起滚滚烟尘冲入到了西京、中京两路腹地。
“不错,耶律厮布镇守西京,耶律留哥镇守上京,两路之间隔着的北京路则是由完颜合达镇守,中京路则是由完颜思烈镇守,至于东京路……则是由张致远镇守,而下一次调防便是在明年的十月。”耶律楚材因为叶青那凝重的神情,也不自觉的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虽然被叶青分析的两户加一户的弊大于利的判断已经说服,但在情感上,他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耶律留哥兄弟会真的有一天要谋反。
何况,从五京路的布防上就能够看出来,金国朝廷并非是随意的在五京路布防,耶律留哥也好、耶律厮布也好,在他们的左右实则都是由金女真人的将领镇守,从而在隔离开他们二人的同时,自然是也起到了提防的作用。
叶青不出声的看着眼前的地图,一边咬着嘴唇一边摇着头,金人的布防按照常理当该是如此,两姓耶律跟两姓完颜相互错开、相互牵制,而后在东京路则是置以汉人守将,可谓是不偏不倚的做到了完全平衡的局势。
“也或许是个机会……。”叶青盯着地图喃喃念道,一旁的耶律楚材,显然并没有听清楚,不自觉的问道:“什么?”
“没事儿,看起来牢不可破,也或许是我想多了。”叶青视线从地图上移开,有些敷衍的对耶律楚材说道。
看着叶青脸上那很敷衍的笑容,以及更为敷衍的话语,耶律楚材则开始盯着那地图,在叶青走出房间后,呆呆道:“也或许是个机会?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大金难道会与蒙古人一战?还是说……。”
耶律楚材的心不由自主的开始往下沉,他突然觉得,叶青或许更想利用这个机会做点儿什么。
自那次与耶律楚材谈话后,元日前的叶青突然间放松了起来,平日里要么是转转酿酒作坊,或者是前往那颇璃作坊转转,虽然颇璃作坊还一片荒凉,什么都看不见,但叶大人倒是很有闲情逸致,几乎每天都会去那空旷无一物的地方转悠一圈。
不过在这中间,耶律楚材发现,叶青不再像最初那般,凡事都让他跟在旁边了,特别是跟辛弃疾、墨小宝、钟蚕三人议事的时候,耶律楚材不单连待在议事厅的资格没有,就是连杵在厅外当门神的机会也没有。
耶律楚材被叶青隔离,彻底失去了对济南府叶青想要做什么的了解机会,加上叶青每次跟辛弃疾、墨小宝、钟蚕三人锁在议事厅议事时,一谈就是大半天的时间,这让耶律楚材心头的不安越来越盛。
更让耶律楚材感到不安的是,每次四人议事完毕从议事厅内出来时,叶青都是神态轻松而悠闲,但不管是辛弃疾还是墨小宝、钟蚕,三人的脸上则是写满了凝重,甚至每次出来后,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一样,匆匆的跟耶律楚材打声招呼,便立刻去忙没人知道的事情去了。
除了跟辛弃疾三人议事隔离了耶律楚材的了解跟参与外,其余事情叶青则是完全没有防备耶律楚材,特别是在教授或者是跟朱世杰一同研究如何做假账一事儿上,叶青不单是让耶律楚材参与,甚至还会听取耶律楚材的建议。
总之,当元日到来时,叶青拿着由他主导,辅以朱世杰跟耶律楚材的建议,而后完善的虚拟账簿给钟晴看时,钟晴从元日的第一天开始,琢磨到了上元节都过了,也没能够看出来这本账簿有什么差错。
银子虽然都在账簿上显示的清清楚楚,但当钟晴想要从这账簿中拿出一文钱,却是连个下手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她根本无法判断出,这本账簿上支出的钱,虽然都有明确的支出明细,可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这本账簿在嘲笑自己,像是在说我就是一本假账,有本事你查我啊。
自元日起到上元节结束,就在一切从节日的气氛中慢慢回归至正轨时,耶律楚材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叶青元日前提及的要前往长安一事儿,好像变的没有动静了。
最起码这段时间里来,他就完全没有看出来,此刻的叶青有不日要启程前往长安的打算。
1114 送兵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庆元元年寒冷的冬季在山东各路不知不觉间已彻底消失不见,一直拖到庆元二年三月的叶青,才不紧不慢的启程前往长安。
墨小宝、钟蚕并没有跟随叶青一同前往,而是留在了济南府,叶青给出的理由是因为蒙古人年前的那次刺杀,让他不放心被留在济南的钟晴等人。
但显然这个理由并不能够让自元日后,一直疑神疑鬼的耶律楚材相信,不过耶律楚材也并没有去质疑叶青的动机。
跟随着叶青在济南府这些日子里来,他已经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整个北地完全就是以叶青为首而建立的一个强大的地方势力,所以不管叶青走到哪里,哪里才该是其他人注意的焦点才对,没有叶青所在的地方,显然瞬间就会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朱世杰、耶律楚材,以及所率三千种花家军的贾涉,在叶青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开始向西挺进,在天气回暖之际,从济南到临安的一路上,但凡经过之处,都能够看到已经开始在田地里忙碌的百姓身影,不管是牛车还是驴车,或者是弯腰于田地的百姓,以及那带着绿色冒出地面的植物,路边那渐渐吐出新芽的树木,仿佛都带着春的生机与悠然。
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开封、洛阳对于叶青就像是禁地一般,不管是何时从此经过,叶青都从来不会做过多的停留。
元日后朝廷已经下旨,同意庆王之前的建议,置开封为留都,所以当叶青在到达开封的这一路上,自然也能够看到一些从临安朝廷北上开封府的官员,一个个坐着马车拖家带口,如同迁徙一般。
叶青把朱世杰夫妇交给了庆王,按照之前叶青已经跟庆王沟通好的条件,把朱世杰差遣进了接下来会在开封置的小户部衙署内。
在开封府不过短短三日的驻留,叶青便继续沿着黄河赶路,庆元二年四月中旬,在春耕接近尾声时,叶青、耶律楚材也缓缓进入到了长安城内。
从济南到长安,这一路上看到的一切,并没有在耶律楚材的心中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并不富裕的北地各路、州、县在经过的耶律楚材眼里,跟他们金国的州、县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差别。
这也让耶律楚材一头雾水,满脑门子的问号,丝毫不觉得,就是这样一个并不富裕的北地,竟然能够打败金国,甚至震慑住了金国如今连再次南下征伐的勇气都没有。
北地回到宋廷手里已有多年,耶律楚材之前也并没有来过北地任何一路,所以他也无法把眼下的北地,跟当年金人治下的北地做一番比较。
不过能够拿来比较的东西其实也不少,比如叶青北伐而收复这些北地疆域,花费的时间要远远比当年金人南下时的时间要长的多。
被定义为宋廷耻辱的靖康之变,不过是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夺取了宋廷淮河以北的所有疆域。
眼下看着巍峨高耸的长安城墙,耶律楚材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比当年金人治下更为巍峨的长安,恐怕很难再次被金国夺走了。
延州一战他并没有参与,但他在燕京自然也知道,金、宋这一战最终是以议和结束,两者都没能够从对方身上占到丝毫的便宜,最终只是白白往滔滔黄河中丢进了数万兵士的性命。
虞允文并不好奇叶青带来了耶律楚材,也并不好奇墨小宝跟钟蚕没有跟来,两人心照不宣的互望一眼后,便率众向城内行去。
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没有来到长安,眼下的长安虽然还处于百废待兴的过程中,但已经依稀能够看到,在卢彦伦跟萧贞的主持下,长安已经多多少少开始在慢慢恢复着他往日的雄风。
并没有跟虞允文多做寒暄,随着贾涉率领着三千种花家军将士前往城内的兵营,以及把耶律楚材交给虞允文安置后,叶青便迫不及待的向自己的府邸奔去。
越是接近长安,叶大人的心情则是越发的迫切,甚至恨不得立刻就能够飞到府里,看看那叫叶吹雪的小家伙,看到自己后会是什么表情。
白纯、红楼与其他丫鬟、下人早已经在府门口等候,被红楼抱在怀里的叶吹雪一脸茫然,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来回打量着站在门口的众人,或者是好奇的看着空空的街巷,而后循着那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扭头望过去。
马车在府门口缓缓停下,叶青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比起离开之前的样子来仿佛并没有什么变化,就是连那斑白的双鬓,仿佛也重生了不少黑发,不再像刚刚离开时那么刺眼。
白纯温柔以对,与红楼等人向快步行来的叶青行礼,四目相对充满了满满的欣喜与柔情,红楼站在一旁,把怀里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叶吹雪抱向叶青的方向,一边低声带着茫然的小雪儿
说道:“小雪儿见过爹爹……。”
“穿的虎头虎脑,还挺可爱的。”叶青看着把一只手放在嘴里的叶吹雪,刚想要伸手去抱,红楼怀中的小雪儿便一扭头,显然是不愿意跟陌生人接近。
“夫君一路辛苦了。”白纯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说道。
叶青看着小家伙扭头不理他,便也放下了伸出去的手臂,与白纯等人往府里走去。
而此时的安西都护府西平府内,李横带着兰儿来到耶律月独局的小院内,虽然如今中原已经是温暖如春,但远在安西的他们这里,一早一晚依旧是如同冬季一般寒冷。
“见过嫂夫人。”李横跟兰儿行礼,而后刘兰儿则是挨着耶律月坐下,李横一人坐在了下首。
“叶大人已经回到长安了,想必嫂夫人已经知道了吧?”李横含笑出声问道。
耶律月轻微的点点头,自从来到西平府,特别是跟自后来接应上八刺黑等近一万人后,耶律月的眉头便一直不曾舒展过,哪怕是现在八刺黑等一万人,已经平安的在西平府扎营,但耶律月的心头依旧是很沉重。
“时间过的真快,就像是眨眼间一般,三四个月就这么过去了。”耶律月看了一眼兰儿,而后对着李横问道:“你觉得八刺黑此人如何?”
把八刺黑从蒙古人的铁骑下接应到西平府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本应该让耶律月可以大松一口气的好事情,但这段时间却是成为了耶律月心头的巨大忧虑。
札兰丁一路向西逃,想要再次在更为西方的土地上重建大辽国,八刺黑一路向东,目的明确的指向了要投奔她这个承礼公主,可在这近一个月的接触中,耶律月发现八刺黑的目的跟一路西逃的札兰丁,目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耶律月的内心深处不是没有想过要复国大辽,但她也知道,在眼下的局势下,复国又是谈何容易?
即便是她耶律月振臂一呼,她也不太有信心,相信原本就要四分五裂的辽人,就能够聚集到她麾下,跟她一同抵抗蒙古人,何况如今的蒙古人格外的强大,强大到了连叶青都极为忌惮,甚至连蒙古人刺杀他一事儿都可以不去追究。
这否和叶青的性格吗?这符合如今同样强大的宋廷北地的性格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耶律月同样知道,叶青不报复不追究蒙古人刺杀他一事儿,并非完全是因为忌惮蒙古人的强大,自然是还有着其他的原因。
但反过头来想,若蒙古人是一盘散沙,或者是如金人眼下这般脆弱时,叶青即便是因为要顾全大局而有所顾忌,但他还会像今日这般容忍,不去追究吗?答案同样是否定的,毕竟,夏国的灭亡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夏人在关山想要除掉叶青,却被叶青死里逃生,显然这就是导致夏国亡国的真正原因。
从中自然可以看出,叶青绝对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可在对待蒙古人时,他却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方式,这就足以证明蒙古人绝非是夏人那般好欺侮的。
耶律月想要复国已经是有心无力,再加上如今为叶青生下一女,已经认定了叶青为她的夫君后,那想要复国的心思虽然还是会时常出现在心头,但却是越来越淡。
以耶律月从前对札兰丁的了解,札兰丁想要复国,并非是因为他对大辽有多忠诚,而是因为他想要过一把皇帝隐,想要趁着辽国刚被蒙古人征服的混乱之际,利用大辽百姓的不甘心来成就他的君王梦。
这样的动机同样在投奔她的八刺黑身上若隐若现,这让耶律月不得不怀疑,八刺黑是不是怀着跟札兰丁一样的目的,只不过比起札兰丁来,八刺黑显然城府更深,他显然是想要借她这个辽国皇室承礼公主的身份,来让自己立国称帝的把握更大一些。
所以在耶律月如今看来,八刺黑与其说是投奔自己而来,不如说是……他想要利用耶律月的皇室身份,胁迫着耶律月来帮他称帝。
“要不就在西平府……。”李横听着耶律月唉声叹气里的无奈,不由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说道。
“叶大哥不让您来西平府,不让您去接应八刺黑,甚至不让李横帮忙,恐怕是早就看穿了八刺黑的目的。或许只是不想让嫂子您为难吧,所以才没有告诉你真相。那个八刺黑一看就是个野心勃勃之辈,来到西平府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开始在暗中偷偷的进出其他兵营,已经有好几名将士,意识到了八刺黑的目的,是想要拉拢他们到麾下了。”
刘兰儿不理会李横像他示意不要说的那么直接,继续对着耶律月说道:“好几个西平府的将士已经向李横禀报了此事儿,说私下里八刺黑借着邀他们一同喝酒的机会,以及嫂子您承礼公主的名义,借机
招揽他们为他所用,甚至已经许诺,一旦大辽国复国后,嫂子您必然会重重的奖赏他们,甚至是封王拜相都不是不可能。”
刘兰儿的话说的很直白,李横在一旁无可奈何的翻白眼,他提议做掉八刺黑,虽然也同样直接了一些,但最起码还给耶律月留了一丝颜面,而刘兰儿的话语,虽然并没有指责耶律月之意,但终归听起来还是有那么一丝的刺耳。
毕竟,八刺黑等一万辽人,是耶律月来到西平府后被接应过来的,而在这之前,镇守西平府的李横,对于外面蒙古人跟八刺黑之间的交手,则一直都是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
耶律月并没有怪罪刘兰儿的意思,何况她也知道,不管是眼前的李横还是刘兰儿,实则都是叶青真正的心腹,而且两人都是在叶青还未发迹时,就已经跟叶青的关系极为亲密了。
这点从叶青把安西都护府交由李横来掌,就足以看得出来,何况刘兰儿的手里,还掌着白纯给予的信任与情报势力,所以这夫妇二人在叶青的麾下,绝对是属于那种永远不会背叛的真正心腹。
“或许此刻你那叶大哥在长安,已经因为我私下前来西平府一事儿,气的跳脚了。这件事儿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帮我,即便是我想要找人帮忙,也该是找叶青才是。之所以问你如何看待八刺黑……。”耶律月的神态变得有些惆怅,心底同样还带着一丝淡淡的不甘,看着李横认真的说道:“不错,八刺黑的提议我同样心动过,若是能够复国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蒙古人是否强悍,除了钟蚕跟墨小宝外,恐怕就只有我最清楚了。前些年我也不是没有率无疆军、钟蚕、墨小宝跟蒙古人交过手,他们确实是草原上强大的存在,若不是因为钟蚕跟墨小宝所率的种花家军,无疆军恐怕也非是蒙古人的对手。大辽国亡在蒙古人的铁骑下并不能怪罪任何人,只能够怪我们自己。但也正是因为那些年跟蒙古人的交手,让我此时并没有信心携八刺黑、耶律乙薛复国,因为即便是辽国未灭亡之时,各部族之间已经是四分五裂了,此时若想要复国,难比登天啊。”
耶律月嘴上虽然如此说,但身为女性的刘兰儿,还是能够敏锐的感觉到,耶律月的内心深处充斥着浓浓的不甘心。
但因为叶青如今的注意力并不在蒙古国,而且叶青也并没有打算帮耶律月复国的想法儿,如今的注意力依旧是放在了身后的临安朝廷,以及给予了宋廷更多羞辱的金人身上,所以不管是刘兰儿还是李横,在这一刻也都没有合适的语言去安慰耶律月。
“我没有期望过夫君会助我复国。”像是知道刘兰儿跟李横心里想什么一般,顿了下后耶律月继续说道:“即便是如今的大辽国,跟当年那个欺压宋廷的大辽国已经有所不同,但若是叶青帮我复国,只会让他在临安朝廷背负更大的压力。”
“嫂子……。”刘兰儿有些于心不忍,看着惆怅无奈的耶律月轻呼道。
耶律月对着刘兰儿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苦笑一声后继续说道:“今日找你们夫妇二人前来,是想跟你们道个歉,因为我任性妄为的接应八刺黑等人,给西平府造成了诸多不便,还差点儿引得西平府人心惶惶,实属不该……。”
“嫂子,您不必如此……。”兰儿急忙对着耶律月说道,一边向李横急急使着眼色,而李横却是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自从八刺黑到达西平府后,带给各个大营的一些不安确实是存在的,虽然不严重,但并不代表这其中,就没有人不想利用帮辽国复国的机会,从而走上封王拜相的荣华富贵之路。
“过几日我便会带八刺黑前往长安,大部分的人会留在西平府交给李将军来处置。这几日无事儿时,我会带你认识一下这一万人中的其他将领,希望等我走了之后你能够……。”
“嫂子您的意思是……。”刘兰儿又惊又喜的在旁边站起来,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耶律月问道。
“虽然我也很想复国,但我并不想成为他人手里的一枚棋子。”耶律月释然的笑着道:“这就算是我给你们在西平府的一些补偿吧,只是希望在我离开西平府后,李将军能够像对待宋军兵士一样同等对待他们。”
“这……这不合适……或许我还是先通知叶青……。”李横有些吃惊的说道,耶律月的话已经说的很明了了,这是打算放弃这一万多辽人兵士,然后打算送给西平府,让他李横全部混编至宋人大军中。
“就当是我对你们接应他们的报酬吧,毕竟,为了接应他们,西平府的兵士也伤亡了不少不是?”下定决心后的耶律月,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也变得轻松了起来,仿佛就连窗外的景物,也在此刻变得美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