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90
教室里,突然有一个小男孩大声说:
“万慧来,我听我爸爸讲,你的妈妈牺牲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你胡说!”
万慧来马上向她喊道,眼睛里却快速的掉下泪来。
张淑示意那个男孩子闭上嘴巴,男孩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急忙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张淑见慧来已然知道了实情,如果再瞒下去,孩子会受不了。
她慢慢的从包里掏出了一张报纸,然后用手拿着那张报纸,
向大家扬了扬,
“小朋友们,慧来的母亲薛珍珠是位万人称颂的女英雄,
她为了更多孩子的爸爸和妈妈安全回到家里,陪伴自己的孩子,
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我们在到处传颂她的事迹。
小慧来,更应该为自己的母亲感到无比的骄傲。
因为,慧来有一个特别伟大的母亲!那么这样一位传大的母亲,
教育的孩子,也一定是最优秀的,最好的孩子!对不对?”
张淑率先使劲的拍起了自己的巴掌,小朋友们顿时掌声雷动。
都来给慧来送这周的流动小红花。
张淑看到慧来流着眼泪,却是很欣喜的神情,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张淑领着慧来回家里,一直到晚上临睡前,
慧来都没有提过妈妈,只是又开始整理那些给妈妈写的信,
张淑没有阻拦她,更没有再主动跟慧来说关于珍珠的事情,
其实,张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一个没有过孩子的母亲,
很多事情,她是没有信心,也是没有把握的。
张淑只是下决心,以后的日子,一定把慧来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
一样的来宝贝她。
晚上,张淑搂着慧来睡觉,临睡前,她拿着画册,给慧来讲睡前故事,
慧来听着听着,眼皮打架的时候,张淑就会轻轻地,一边拍着一边晃着她入眠,
嘴里还唱着,那只曲子,是她唯一会唱的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清,摇篮轻摆动,
娘的宝贝,你闭上眼睛,甜甜的睡在梦中……”
但今天晚上,她怕慧来睡不好,在唱摇篮曲之前,加了一项,
她紧紧的搂了一会慧来,小声地在她耳边说:
“慧来,我就是你的亲妈妈,这个家,就是你永远的家。”
“嗯嗯。”
慧来的眼皮已在半睁半闭间,但嘴里还胡乱的答应着。
也许,今天的事情,来的太突然,慧来还没有准备,
更不懂母亲牺牲的概念,
也许,这个年纪的孩子,还需要一点点地去体会,
这生离死别的彻骨之痛,
也许,小慧来的脑子,根本没有来得及去思虑,
今天关于母亲的这些信息,
也许,张淑太紧张慧来了,也说不定。
总之,这个晚上,张淑一夜没有合眼。
她想到了候斌,今年的他,三年大会战结束了,
下个月,就要回家了,慧来会不会接受他这个父亲?
想到这里,她有点后怕:
自己领养慧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好好地想到候斌这一层呢?
记得过去自己把想领养孩子的事跟他说时,他不太热衷的态度:
“咱俩这不是挺好的嘛?再有个别人家的孩子,
能不能事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呐?”。
张淑听了有些不高兴,但暂时没有表现出来:
“有什么不简单的事呢?”
“我有个工友,他快退休了,这几年,都跟他领养的那个儿子愁死了!”
“怎么了?”
“那个儿子,都养到十七八了,知道了自己不是亲生的,
便整天的东奔西走,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面对养育自己这么多年的老夫妻,
那真的是横长鼻子竖长眼,
给这老头,伤心坏了。”
“慧来怎么能和这种类型的比?”
“那是,那是,我也是瞎说。”
张淑想到这些,心里决定,等候斌回来,
一定多促进他们父女两人的关系,不能再忽略这样的大事情。
慧来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没有了父母,
用不用,以后,就以父母的身份称谓,来一点点影响慧来改口?
这么大的孩子,她会不会不适应?
她想到了自己,母亲去世的时候,比慧来还小,才六岁。
可是,她的继母进门后,父亲曾让她改口叫妈,
她一直倔强的不改口,自己的房间里,桌子上和墙上,
一直摆放着母亲的大照片。继母几次想清走这些照片,
都被她哭闹着从父亲那拿了回来。
自己和继母的那种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记得有一次,张淑晚上闹肚子,多上了两次厕所,
父亲听到后,出来问她怎么了,张淑说自己吃坏了肚子,
父亲找了药给张淑吃,再一次起夜路过父亲的卧室时,
清楚的听继母说:
“小淑这个小女孩子,早熟的很,这么小就会使心机,
她这大晚上的装病,我看是故意破坏咱们夫妻房事,
更是想破坏咱们的夫妻感情。”
张淑听了,气的眼泪溢出了眼眶,真的冲动的想推门进去,
与这个女人理论一番。
可是,令她失望的是父亲竟然只是叹了一口气,
并没有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
她听邻居说过:有后妈,就有后爹!
看来真的就是这个道理!张淑狠狠跺了下脚,跑向了自己的屋子,
躺在床上,怀里搂着妈妈的遗照,泪水打湿了枕巾,
从此,也关上了与父亲沟通的心门……
想到这里,张淑眼里的泪水滴到了枕头上,
她侧过头看了看睡的正熟的慧来,心想:
一定不能让慧来受自己小时候的那种伤害。她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德珠,
那算是和慧来最亲的一个亲人了,虽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张慧记得自己办理领养手续时,也曾问过是否可以将德珠一起领养,
兄妹两个人,也是个伴儿不是。
但根据规定,德珠已超过14岁了,不可能再被别人领养。
张淑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以后的事,为慧来做着各种打算。
下半年,去哪个学校入学,最好不住校,能让自己照顾她,
为她做点好吃的,补身体,长的个子高高的,人漂漂亮亮的不说,
还要每天晚上,辅导慧来的功课,一定让慧来比有亲生父母的孩子,
还要感觉到幸福!
想到这里,张淑笑了,她终于有了一些睡意。
可是,她刚想迷糊,却听到清楚的敲门声:
“当当当!”
“谁?”
张淑有些紧张。
“小淑,是我,候斌!”
“开门,小淑,我是候斌!”
Part 91
“哗啦!”
张淑打开了门栓,候斌一把就抱住了张淑:
“媳妇,想死我了。”
虽然是盛夏,北方的夏天,晚上和白天的温差大一些,
后半夜,却是有些凉意,
张淑傍晚穿的白色女式棉质跨栏背心,外面搭了一件碎花棉衫,
候斌一把扯下棉衫,听得衣服撕扯的声音,
张淑便推了一把候斌:
“慧来在屋里呢!”
这一句,声音虽不大,但候斌马上像泄了气的皮球,放开了张淑。
“我忘了,我忘了慧……,她也醒了?”
候斌在外间墙上,摸索着打开了灯,把里间的门悄悄关上,
“这是几点呀?怎么这么晚回来的呢?”
张淑有些睡眼惺忪,眯着眼找墙上的挂钟,
“两点半,还不到三半。看我这两只手……快帮我弄点水洗洗。”
站在灯光下,候斌才意识到自己的两只手脏兮兮的,
但还是没有忘记把张淑用臂膀夹进自己的怀里。
“大半夜的回来,有什么紧急的事吗?”
张淑一边给候斌勺水,一边回头问他,
顺便也把刚穿的碎花外衫,按进另一个水盆里,
嘴里嘟囔着:
“手上哪来的这么多油,我这件外衫都被油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得净了呢。”
“路上,我帮人修车来着!”
候斌一边洗手,一边看着旁边的灶台:
“怎么有肉香呢?有没有什么吃的?我饿!”
“有,昨天晚上,我给慧来做了好多好吃的,
你的鼻子是狗鼻子吧?这么灵?”
张淑把饭菜热了下,端了上来,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
候斌一边吃一边看着慧来的跨栏背心,说:
“你这大背心,写的明明白白是奖品,你从哪弄的?”
“同事小赵两口子报名下放去东北,单位给的奖品,送我了。”
候斌一边吃着饭,一边眼睛瞄到了墙上的镜框,
镜框里增加了一张大照片,是一名军人的照片,下面有一行字:
“最可爱的人!”
下面是从《人民日报》上裁下来的一条报纸,报纸上的小字清晰可见:
“《谁是最可爱的人》--最可爱的人成为志愿军的光荣称号,
写给“最可爱的人”的慰问信犹如雪片般从祖国各地飞过鸭绿江……”
候斌看到这里,放下了筷子,
“这是慧来的爸爸万舍成烈士。”
张淑解释道。
“我知道,见过他的照片,也看过他的事迹。
小淑,我连夜赶回来,就是想急着告诉你一个事!”
张淑一听,睡意一下全无了:
“难道你受处分了?”
候斌头一歪,斜眼看了看张淑:
“说什么呢?你!”
“那……”
“我呀,也报名下放东北了!”
候斌说完,意识到自己嘴里的话吐的太快,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把手伸过来,握住了张淑放在桌上的手。
“你听我细说,小淑,我没有提前跟你打个招呼,这绝对是我的错!”
“马上,慧来就要开学了!你……”
候斌的话,让张淑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猛的站了起来,带翻了桌上的水碗,
碗“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里屋的慧来醒了:
“张老师!张老师!”
两口子听了慧来的喊声,马上跑了进去,
见慧来只是喊了两声,并没有睁开眼睛,翻了个身,
继续睡去。
候斌面带恳请的表情,拉张淑到炕上去,
张淑用力甩掉了他的手,一个人又走了出去。
候斌跟着张淑来到了院子里的井台边,小声陪着不是,
张淑的情绪似乎好些了,便开始数落起候斌来:
“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知道吗?”
她指了下自家屋里的方向,
“咱们现在肩上的担子重了,有了慧来,她的父母都是烈士,薛珍珠,
牺牲的那样壮烈,为了什么?还是为了咱们这些平平安安享福的人?”
“这个觉悟,我能没有?媳妇,你看低我了。”
“昨天晚上你没有回来之前,我一夜都没有睡,
因为,昨天才把慧来妈妈牺牲的事情告诉她。”
“啊?慧来怎么样了?”
“小朋友们和她一起知道的这个消息,
而且还像学习一个英雄人物的小课堂一样,
她当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以后,她再想妈妈的时候,
或是,在我们身上的落差太大,她的这种伤痛,才能更加强烈吧。”
候斌听到这里,突然搂住了张淑:
“媳妇,其实我知道你的身世与她同命相怜,
这件事是我不够体贴你,原谅我!好吗?”
候斌的举动,反倒让张淑流出了眼泪,好象昨天晚上的担心,
及刚才的怒气,都消了许多。
流眼泪这个举动,也许是情绪排解最好的方式。
“哎!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候斌接过了张淑捶过来的拳头,低下了头,似乎在下着决心。
“小淑,其实,我申请下放是有原因的。”
张淑听了,抬起了头,并没有说话,在耐心的等待丈夫说完:
“长春一汽,生产了卡车,你知道吗?”
“当然,我亲眼看见那卡车了?”
“哦?”
“长春一汽来京报喜,卡车带着大红花在街上走,我正好遇上。
看的人没有不掉眼泪的,那场景,可激动了。”
“媳妇,你看了这阵势,那你就更能理解我了。”
候斌凑上前来,继续说:
“长春一汽制造出汽车,别提我们多羡慕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拿进来时放在桌子上的一个提包。
“上半年,来了下放的政策,干部可以到边远点的工厂、农村去参加劳动。
我们几个人报名去长春一汽,因为那里需要我们这样的技术人员。
申请是通过了,可是,我被暂时分到了,离长春几百里外山区的机械厂。”
“候斌,那孩子在山区怎么上学呀?”
“别急,媳妇,家属到长春安排工作和上学。
我们单位组织上知道慧来的事情,这不也是为她上学考虑了吗?”
“我跟你去哪里都行,可是慧来愿不愿意呀?这里,不管怎么说,
也是北京城,薛大夫当时领孩子过来到现在,慧来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小朋友们也接受了她。再说,东北那么冷的天,还那么远,
我怕慧来将来会怨我们呐。”
Part 92
“媳妇,你看这报纸,看看人家东北现在的形式,
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他拿起报纸念道:
“今年,鞍钢新建一所拥有4000门自动电话交换机的电讯车间,
在五月份已投入生产。这是我国目前厂矿中最大的一个电讯车间。
大连海港是我国北方的主要港口之一,
今年,这个港吞吐的货物数量
是解放后最高的一年,有22个国家的船只在这里往来。
阜新发电厂新安装的第四部汽轮发电机,
已在5月12日移交生产,至此,这个厂已提前三个月,
结束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合部扩建工程。
那长春是吉林省的省辖市,是省会了。样样更不落后!”
“候斌,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真的做了什么错事,
受处分了?”
“嗨哎!媳妇儿,我们哥儿几个争着去人家长春一汽,
我是没好意思说,咱是没争取到哇。
但过几年还是有互换的机会。
这样的年月里,谁不想撸起袖子,
到热火朝天的地方,大干一场?
我不是没有想到慧来,正因为想到了,
才特别对这件事有把握,觉得你听了一定能同意!
你难道忘记了,人家万舍成和薛珍珠烈士,是从哪里来的?”
“安东的新城呗,我怎么会忘记了?”
正说着话,听到了邻居的咳嗽声,
“小点声吧,家家开着窗户,这个点了,天虽然亮了,
可别人还想睡个早觉呢。”
张淑压低声音对候斌说。
候斌马上把手变成一个喇叭状,按在了张淑的耳朵上,
嘴凑在喇叭的另一面,悄不声的说:
“我巴不得这样小声说,是你不让靠近的。”
候斌嘴上的热气,通过手形的喇叭状,传到张淑的耳朵上,
痒的她立刻躲开:
“没有正形!”
“媳妇,安东的新城离长春不到二百公里,气候也相近。
而且,据说长春附近的飞行技术是有历史的……”
“候斌,你总算干了件人事儿!”
张淑打了候斌一下,倒吓了候斌一跳:
“怎么?还生我的气?”
“我想明白了,候斌。这一次,你做的对。
咱去先把火生上,一边做早饭,一边说。”
“我说媳妇,吃早饭着什么急呢?你要是想明白了,
咱们再补一觉吧?我还困着呢。”
“困,就挺着。给你点儿脸,还想蹬鼻子!”
张淑说着,回到屋里,生起了火,候斌也在旁边打着下手,
淘了大米和小米,做上了二米粥,
笼屉上,蒸了一屉花卷,还有一碗鸡蛋糕。
全程两人都不太说话,轻手轻脚,生怕惊醒了慧来。
这一切,都忙完了,张淑往外摆了摆手,
两个人又都走出门来,重新走到了台边。
候斌拿了个西红柿,掰开,给了张淑一半,
两个人坐下来吃着。
“我在外面,总也吃不着这生西红柿,
都是菜里面的,嗅着都馋!”
他说着,斜了一眼张淑,张淑用脚蹬了他一下:
“现在可是天光时亮的,周围邻居,马上就起来了。你老实点吧!”
“媳妇,你怎么突然就想开了?”
候斌果然端正了身子。
“你说起长春的飞行技术,我突然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你知道慧来有个哥哥叫德珠吧?”
“让我猜猜!”
候斌低下头,然后抿着嘴说:
“我明白了,德珠回国了,是不是?”
“嗯,我老公真聪明!”
张淑点了点头,说:
“昨天晚上我睡不着,怕慧来以后跟咱们在一起想妈妈,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
也想到了她的这个哥哥,可是,这一来不是亲哥哥,二来,离的太远。所以,我也没有把这个消息当回事。”
“难道……”
“你猜的没有错。德珠从苏联回来了,正在长春一个什么大屯建机场!”
“这太好了!这回小慧来就有伴了。”
“老候子,要是去长春,也会很快吧?”
“当然,我那边已经办完了交接手续,只等我处理完家事,
就可以举家搬迁了。”
张淑瞪了一眼候斌:
“想到这么快,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还是恨你!”
“别呀,媳妇,这多好的事儿呀。”
候斌说着,又把双手搭在了张淑的身上,
“哟,这大清早的,小两口久别重逢,在这儿腻歪呢?”
一位邻居大妈走了出来:
“大妈早!您老要出去?”
候斌搭腔,张淑有点不好意思的也站了起来。
“嗨!我们家的老爷子,不是病了小半年了,最近好多了,
胃口也好了,昨天晚上,我问他想吃什么?
他说想吃老磁器口豆汁店里的豆汁了!哈哈哈。”
“哟那可不近呐,在天坛北门对面呢,一碗热乎乎儿的豆汁儿,
配上焦圈儿咸菜丝儿,焦圈要蘸着吃,
一口油油脆脆,吸溜一口滑滑稠稠,在嘴里淀粉的甜味,
可以消减豆汁的酸味,那搭配,真是绝了!老北京都知道这口,
分店虽有,但还是这儿最正宗。我小时候,
早餐喝他家的豆汁儿必须两碗起,灰绿色的品相,
那才地道!老爷子会吃!”
候斌巴塔着嘴,现出馋相。
大妈乐了:
“这孩子说的,跟来到眼前了似的。
可我不爱吃,很浓很稠,酸涩浓重的口感,难以入口!
这真叫爱的人爱死,恨的人恨死呢!
听说,还得排队呢,我得去排着去了。”
“大妈,候斌他也没事儿,替您去买回来吧。”
张淑喊住了已冲到院门口的大妈。
这边的候斌边披子,边说:
“大妈,我去!您不吃这口,那给您捎回点什么来?”
“给我带个烧饼,半发面小茴香口的,他家的是纯烤烧饼,
吃起来口感好。我在家正好下一份热气腾腾的豆面丸子汤
一会儿,我给慧来端来一大碗!”
“得嘞!”
候斌穿门而出,站在大门坎上,回过头来还忍不住来两句:
“大妈!我呀,真的特别想代您跑一趟,不为别的,
就为这慧来捎回点我小时候的馋嘴回忆,
也要去为她挑点东西回来!”
说完,又转头对张淑说:
“千万别让慧来吃饱了,一定留点肚子啊!”
“走你的吧,不够你嘴碎的!”
大妈听了两人个的话,更加爽朗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
Part 93
今年的1月30日是除夕,日子很快来到了 1月23日,小年的这一天。
万慧来随着张淑夫妻两人,来到长春安了家,半年有余了。
1948年10月18日,长春解放,被确定为特别市。
现在的吉林省人民政府正式由吉林市迁到长春市。
去年,中国三大改造完成,正式进入社会主义。
同时我国一五计划也即将完成,中国重工业开始发展,
东北重工业基地兴起,而长春正是全国重点建设的城市之一。
张淑夫妇来到了这个城市后,候斌,由于是个难得的技术人材,
被两百里之外的一个矿山机械厂抢了去。
一个月回来一次,遇上忙的时候,两三个月也是有的。
为了慧来的学习环境,夫妻两人决定,张淑还是在市内的化纤厂服从组织,
安置了工作,张淑来到厂区卫生所后勤上班,不倒班,免得慧来晚上没有人照顾。
化学纤维厂已经开始生产,这种白色柔软的人造纤维,能织成各种漂亮的衣料,
纺成坚实美观的毛线,成本比羊毛低一半。
厂前职工生活区,是建厂时兴建的职工住宅区,
范围是西至春晓路,东至夏至路,南至建国大街,北至解放大街。
其中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紧邻轧钢厂的家属房,
另一部分就是纤维厂的家属房,两部分合起来一共八十八栋平房,
远近的人们都称这里为“八十八栋”。
张淑夫妇领着慧来,就在厂区八十八栋家属房安了家。
前面数第三栋,这栋房按顺序是73号,73号右边便是贯穿东西的夏至路,
而八十八栋的前面就是建国大街,后面是化纤厂和一道之隔的轧钢厂,
而在这两个工厂后面,也就是北面,是解放大街。
整个区域是54年建成的,红色砖瓦房,一栋栋房与房之间的缝隙,
仅仅容纳两个人并排走,走的很拥挤,但感觉却很幸福。
因这是一家当地的“明星”企业,刚毕业的年轻人谁要是能进厂工作,
大家别提多羡慕了。
厂里的产品就更不用说了,这个时期的纤维布根本不够卖,
就算托关系,也不一定能买到。工人的孩子在该厂家属区长大,
有时候会被妈妈带进工厂里,在轰隆隆的机器下经过,
深刻了整个童年时代的记忆。
化纤厂是吉林省技术力量较雄厚的工厂。
最繁盛时期,全厂职工总数近万人,拥有学历的毕业技术人员
在职工中占比很高。与此同时,让外界羡慕的还有工厂配套体系,
诸如丰厚的节日福利、收入颇丰的工资,还有非常现代的家属区、
学校、医院、洗澡堂、俱乐部等。
所以,进这样的工厂上班,是当时很多年轻人的梦想。
而73号家属房共住了七户职工家庭。
由于西边邻街,就从西边开始数,
第一家是个张姓的男职工,他是轧钢厂的工人,由于这片家属区,
是两个工厂共同的职工家属房,偶有几栋房子是两厂职工混在一起的。
他叫张立风,四十岁左右,瘦高的个子,
不爱说话,见人只是一笑而过,总是戴着一顶前进帽,帽沿压的有点低。
只要从厂子下班回了家,几乎不见他出来跟邻里聊天,
既便是在大热的三伏天里,晚饭的时候,家家都在自家的小院子里,
放一张小饭桌,边乘凉,边吃晚饭,
隔着院墙,也顺便和邻居闲聊。
可张立风既便在这样的热天里,下班后,也不见他出来。
他家里有两个男孩子,是一对孪生儿子,老婆是个农村妇女,
一个人要带两个同龄孩子,可能太累,所以,和她的两个儿子,
常回农村的娘家,一呆就是月半有余。
大家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半月”,她也欣然接受了,久而久之,
她的真名倒没有人记得住了。
半月爱打瞌睡,有时候,看她抱着孩子,都能睡着的感觉,
邻居都问过这样的话:
“昨晚没睡好?”
“不是,我晚上黑天就躺下,天亮才醒,打雷都打不醒!”
邻居常逗她:“你觉这么大,你家张立风,晚上是得疯!”
但这两口子,从不打架,张立风的脾气,总是那样一个劲,
从不见他高声吆喝,或是张牙舞爪。
背地里,爱评论个人的邻居就说:
“这张立风,工作这么好,还是总文文明明的,
怎么娶那么个没脑子的媳妇,白瞎了这个小张了。”
紧邻张立风家的,西边数第二户,就是张淑两口子,带着小慧来。
三口人刚搬来的时候,一口京腔,
让所有的邻里好生羡慕,这京味十足的说话声,
那就是来自首都的标牌,是“高、大、上!”
慧来又是烈士遗孤,这样的孩子,父母都是人人学习的英雄人物,
所以,搬家当天,厂领导亲自来慰问,还表扬了这两口子:
“你们夫妻,刚到厂,就给我们带来了高觉悟的印象!
本来,厂子技术骨干,都是住在最前面的那个三层小砖楼里,
你们自然是分到了一户。可是,自动放弃了那样的条件,
却硬往这片群众的平房里挤!首都人的觉悟,令人竖大拇指!”
而给邻居印象深刻的,还有一样,就是慧来手里的那稀罕物件:
“红星牌”电子管收音机。
那是南京熊猫1953年生产出来的,是新中国第一台国产化收音机。
扭开收音机的旋钮,就能听到慧来想听的声音。
周一到周六,每天晚上的20:00~20:30,小喇叭节目准时开播!
这是中国大陆唯一的少儿广播节目,随着奶声奶气的,
萌的不要不要的开场声:
“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嘀嘀哒!嘀嘀哒!嘀哒!”
听到这样的声音,整栋房子的小朋友,都开始往慧来的家里凑。
小喇叭节目主要的广播内容有故事、儿童歌曲、儿歌、
还有儿童广播剧!大家凑在一起,天天连续听广播过的《西游记》
大家一边听,一边演绎着孙敬修“故事爷爷”和康瑛“故事阿姨”播出的内容,
半年过去了,每天都听《老革命家小时候的故事》和
《高玉宝的故事》这两个故事内容,
73栋几家孩子都能背着讲上一段了。
Part 94
紧邻慧来家东边的,是杨姓的一家人。
男人叫杨青,五十多岁,五短身材,浓眉大眼,声音宏亮。
他是厂里食堂的班长,媳妇叫王秀玲,是厂里食堂的窗口付饭的。
两个人都是急性子,大嗓门,两句话不来,就满嗓子灌,
然后,锅碗瓢盆就一起响,经常听到最后是孩子哭老婆叫的。
但夫妻两个都是热心人,男人仗义,女人为人十分善良,
哪家有事,都少不了他们两口子上前帮忙。
他们老家是附近农村的,两人同岁,十七岁结了婚。
共生了七个孩子。
杨大宝,23岁的女儿,是老大。起了个男孩儿名,一定是没生时,
就十有**的认定是儿子了。没读几年书,年纪轻轻,
就远嫁了,不常回来。
杨招弟,20岁,是老二,看到老二又是个女儿,
两口子想到是老大的名字起时失了算,便把心思用在了女儿的名上。
小学文化,还是她母亲跟老杨绝食一周换来的。
她进了街道办的一个纸盒厂,听说还处了一个对象。
杨唤弟,18岁,是老三,听名字,就知道杨家人多想要儿子了。
老三爱学习,是家里唯一的“秀才”。但老杨还是不想让女儿多念书,
听说王秀玲,在老三要上学的那一年,摔碎了老杨的七个大碗,
发动了多次家庭战争,才为三女儿争取到了读完初中的文化水平。
杨大喜,16岁,听名字,一定是个儿子。
这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表达了,都表在了名字上,
可见老杨的脸色该是个什么样了。生了三个女儿,终于来了一个宝贝儿子,
大喜!大喜!听说老杨高兴的连喝了三天大酒,最后去卫生所输了液:
愣是喝出了个急性肝炎!
这杨大喜出生后,杨家的战争,打的更加频繁了。
重男轻女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亲生父母,不会给女儿太过份的气受,
可是,这杨大喜却惯的不成体统,骂爹骂娘不说,
还常常把几个姐妹打的鼻青脸肿。只要老杨在家,杨大喜还稍有收敛,
一旦老杨不在,他妈妈王秀玲,那是经常被他气的发昏带死。
常常被邻居喊来厂办治安人员,对杨大喜一阵吓唬。
久而久之,他倒是“少年老成了”,谁都不怕了。
杨大喜的成长,是这个73栋的一个噩梦。
张淑一家搬来后,厂里曾劝过老杨,说,你儿子要是惹了烈士遗孤,
那就可不是治安的事了,是公安找上门了。
还别说,这半年,杨大喜老实了不少,见到张淑一家,总还揣着小心。
杨小珍,是老五,14岁。自从有了杨大喜,这作天作地的儿子,
老杨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彻底有了改观。他开始从重视女儿的学习,
所以,从老五开始,女儿只要想上学,他就供到底!
老五,上边有这样的一个恶霸一样的哥哥,一定是不幸的,
但有幸的却是爸爸终于让自己完成学业了。她在上初中。
杨小玲,老六,12岁。读小学五年级,是慧来学校的学长。
她是几个孩子里,长的最漂亮的,品学兼优,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
在慧来的厂区子弟小学校里,她任大队长,臂上总是挂着红红三道岗。
这个臂微,意味着是学校级的干部,慧来班级的班长都要听她的。
小学时的同学,没有不羡慕杨小玲的。
杨小艳:老七,8岁,与慧来同龄,刚刚步入小学。
现在是寒假,等过了这个春节,再开了学,
慧来和杨小艳就念小学一年级的下学期了。
两个人一个班级,还是邻居,简直就是形影不离。
此时杨家里,杨小艳刚刚把慧来叫来,让慧来听听自己姐姐的演讲。
杨家人都出去了,只有杨小艳和她的五姐在家里。
慧来和杨小艳偷偷趴在外间的窗下,听着姐姐在里面,
声情并茂的背诵着:
“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
……
和平不是靠退让得到的!近代以来的中国,种种退让,结果处处割地赔款。
1931年“九一八”事变,“不抵抗政策”丢了东三省,
当时有些中国人还心存幻想;东北这么大,日本人至少消化五十年,
应该可以保持一段时间和平了。可是,结果呢?
这一次中国人不再只会点头哈腰,签订不平等条约了,
而是挺直腰杆抡起拳头硬碰硬反击了!”
杨小玲,举起小拳头,柳眉倒竖的样子,让窗外的慧来和杨小艳笑成了一团。
73栋,从西边数第四家,是一对新婚夫妇,男的姓方,女的姓赵。
慧来和杨小艳根据他们的姓,给他家简化了个外号:“灶房”。
小两口是南方人,都是中专毕业的技术员。邻居都跟他们叫眼镜夫妻。
原因自然是他们两口子都戴着近视镜。
从西边数第五家,是一对上海下放来的大夫,四十多岁,两个人都是大夫。
开始的时候,彼此说话都听不大懂,但日子久了,他们普通话说的还不错,
跟邻居讨教东北菜的时候,有时候,竟还会用东北方言说话。
而他们夫妻之间,还是用上海话来交流。两口子竟一个姓,均姓李。
有个儿子,跟着奶奶还在上海。
每当这个时候,邻居们就会觉得,
他们还是不接地气的,大城市的文化人。
自从慧来家搬来后,邻居说,北京上海的都住上73号了,
可谓大都市都聚集到了,以后,73号名声在外了。
73号西边数第六家,两口子是轧钢厂的工人,男的姓刘,女的姓张,
五十多岁左右。有两个女儿,都出嫁了。
这栋楼,最东边的一家,是老两口,六十多岁,老头姓李,老太太姓那。
老李给化纤厂看大门,老太太在家里的东边侍弄一方小菜院,
还养了鸡鸭鹅狗,数他家有意思。但老两口又一生没有开怀,一个后人也没有。
人口少,伙食倒是不错。下了个鸡鸭鹅蛋的,总是自己吃不了,还送给邻居,
一趟房的,这几户人家,没有一家是吃不到老那太太送的蛋的。她家还有果树,
春天有樱桃,夏天有海棠果,秋天还有李子。
两位老人的家,就是73栋的疏果园。
Part 95
今天是小年,春节还有一个星期,人们每天都在街上能看到“年味”,
路两边,常有平时不做买卖的人,却只在年前这几天,在路边出个摊位,
雪地上,铺就一块大布,或直接就着地,放着一落落的、五彩缤纷的年画,
更多的是对联,红纸上面用黑墨汁写就的。大的,小的,各种字体的“”字,
还有只是一条的,长长的,当地人叫“春联”,跟北京春联有些不同。
更让人眼花的就是一些用彩纸剪成的小“挂旗”,
这些“挂旗”是放在对联里横批的下方,长短跟横批一边长,
高度一般是横批的两倍有余,上部分是手工剪纸字,常是些祝福的话:
“年年有余”“恭贺新春”“新年大吉”“吉祥如意”等,
底部则在剪纸的下方,索性什么图案也不剪,
只是留有一些长长的彩纸裁成的流苏,在东北的寒风里,随风摇曳,
倒给这些贴在门上的对联,增添一些动感的元素,也是一种风韵。
但对于这些“挂旗”,73栋的南方眼镜夫妻,上海下放大夫夫妻,
他们都纷纷表示,过去没见过这东西,最东屋的老李头来了兴致:
“这挂旗又叫挂贴或者挂钱儿,那是我们满族人年俗习惯。
你们南方来的,当然可能没见过。清朝时候,满族不是分八个旗嘛,
正黄旗、正红旗、镶黄旗等等,正、镶共八旗。我们满族人过年时,
要挂自己部落的旗帜,后来在汉人中过年也挂旗,
不过只是象征性的沾上各种颜色的彩纸,剪成各种图案就是了,
现在就是这些吉祥喜庆的吉利话儿。祈福避灾呗!”
地摊上,除了这些年画和对联,更多的是年货的临时摊位,
农村里自已家杀了年猪的,灌了血肠,一根根扎严实了,放在水盆里,
再用大锅,了猪下水,也就是猪的内脏,其中,四样最为有名。
其实这“”本身就一种烹饪方法。先用油把食材原料炸透或两面煎黄,
然后放进调料及汤汁,移到文火上收干汤汁,就叫“”。
东北人俗称猪内脏为“猪下水”,那这“四样”自然是“猪下水”里的东西:
第一样是猪肾,俗称猪腰子。酒馆江湖里到处有“补肾”的说法,
其实对这件事,张淑夫妇可能最了解一些。
由于候斌精子成活率低,导致和张淑不孕。开始的时候,寻医问药多年,
所以药没少吃,偏方秘方一定少不了。头一个听说的,就是常吃猪肾。
不过,后来据专业人士讲,如果过多的食用动物内脏,
反倒还容易引起男性精子减少的问题,更会增加不孕的风险。
所以说猪腰子补肾的说法里,猪肾是人强行“被赋予神奇功效的食物”,
乃至滋阴补肾、治疗腰酸背痛、治疗不孕不育症,只能当传说而已。
第二样是沙肝,就是猪脾。在东北,这东西的别名很多,猪联贴、猪连襟,
是一个造血器官,猪连襟窄而长,颜色深红,有时口感象猪肝,
可能就是由于这一点,才有沙肝的称呼吧。
至于能益脾胃,助消化倒是真实的,谁家小儿脾胃虚弱,
饮食不化,食欲减退,都用在偏方里。
它的食用价值没有任何争议,口感也算不错。是“四样”里必不可少的。
第三样是猪胰子,也叫猪横。
猪胰脏是不规则的,类似脂肪,但颜色灰暗,
吃起来有颗粒状硬块(胰岛),但咬起来有嚼头,也深受人们喜爱。
很多闯关东过来的老年人,都会用它做,“猪胰子皂”,洗手、沐浴。
这“猪胰子皂”质地细腻、除了去污、温和,不伤皮肤外,
东北的冬天里,小孩子常在外面玩,手冻出裂口是常事儿,
老人们便用这“猪胰子皂”治疗小孩子冻坏的手。
晚上临睡前,先把手用温水洗上几遍,再在裂口上多涂些“猪胰子皂”,
晚上戴上手套睡觉,第二天起来,果然裂口消失,也是有的。
第四样,就是猪大肠。想到这大肠是装猪粪的,很多人听了就恶心,
所以洗的时候,人们格外小心。有些人先浸泡一晚上,
再用淡盐水或是和醋的混合液洗,但做出来,还是有些异味,
男人喝酒时,就着它,就说:
“吃的就是这个臭味!”,
女人则直摇头表示拒绝。东北人,发明的一种洗法,
用酸菜水浸泡,再用淘米水搓洗,大肠的异味便荡然无存。
而这酸菜,就是东北人过冬的主要蔬菜。
是由秋天成熟的大白菜腌制发酵而成。
没有了异味的肥肠,一定很好入菜了,但是,见过猪肠子的人,
都知道“小肠最瘦,肠头最肥”的道理,肥肠头部,
到处是白色的脂肪,却是最油腻的,实在不好烹饪,
只有放在“四样”里,它却把它的油脂,发挥到了最好的作用。
况且东北人最喜欢说“吃啥补啥”,这吃肥肠,
对大肠病变,如痔疮、便血、脱肛者有奇效。
而在冻天雪地的东北,有“十人九痔”的说法,
于是,这道香的流油的“四样”,
又是一道“药膳”大菜,何乐而不为呢?
路边摊主,架起大铁锅,松木绊子柴禾烘的红火,
里面是一锅油滋滋,香喷喷的“四样”,
恰逢路过的人群,这味道就是声音最高的吆喝。
来一份“四样”回家过小年,
存两份“四样”等待过大年,
这种滋味,堪比自己家里杀了头猪一般解馋。
路边摊,还有自家冻的大豆腐,叫冻豆腐,一团团的,放在案上。
冻梨,有花盖梨,秋子梨为主,不知为什么,这两种梨冻过之后,
皮全部变黑,而放到室温缓过后,口感却是比鲜梨要好的多。
秋子梨咬破之后,一兜酸甜爽口的水儿,立解了正月里的鱼肉香腻,
余下的果肉,一口一个,入口即化的感觉,
让你从春天一直想到秋天。
花盖梨,则是以果肉为主,酸甜适中,偏细腻柔和,老幼皆宜。
冻梨必配有冻柿子,冬日的晚饭后,天寒地冻,出去活动的场所有限,
于是,一家人,团坐在温暧的火炕上,来一盆缓好的冻梨和冻柿子,
无疑既满足口感,又帮助消化积食。
part 96
年前往家里置办东西,平日叫购物,这个时候就叫买年货,
平日里买多了,会被人笑你不过日子,可是,
这个时节,你买多少,都是喜庆的事儿,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年,就是年终消费日。
而不管是从年前哪一天里买回来的东西,只要不是除夕那天,
吃了用了,就是浪费,不过日子,但,哪怕除夕那天用不了,
真的浪费了,也是富足。一代代把这样的观念传承下来,
过年,要吃这一年里最好吃的东西,穿这一年里最好看,
最新鲜的衣裳,用这一年里最贵重的东西,
说着,这一年里最好听的话,
快乐着这一年里,最值得庆祝的好时光
男人们在街上往回捎着年货回家,一天天的,直到除夕晚上。
家家户户的女人,则是在小年开始,一直到除夕,是最忙碌的。
外面,要打扫庭院,鸡鸭鹅狗猪的窝也要清理出来,
如果家里的男人是个体贴勤快的,这样的活是落不到女人身上的,
冰天雪地,到处都冻的地下有三尺厚,这些鸡鸭鹅狗猪的窝里,
积了半个冬天的粪便和垃圾,都冻的实实的,用脚去踹一下,
只能把你弹个跟头,这些脏物,还岿然不动。
只能用镐头,一边是尖头,一边是有刀刃一样的扁头,
把冻的跟石头一样的,鸡鸭鹅狗猪的粪便,一点点刨下来,
这是需要力气的,特别是猪圈,这活儿,有个名,
叫“起猪圈”。一般是非男人不成也。
有院子的,大门这个时候,也要打扫的,院子里的积雪也是要清理的。
如果家里院子有地窖,也是要清理出来的,好在地窖里,
开始存储一些年货了。没有地窖的院子,雪打扫干净后,
要留出一堆干净的雪,堆成一个雪堆,有小孩子的人家,
还要在这个雪堆上堆雪人,上面塑造出一个头来,
安上两个黑木炭做眼睛,插上一个红辣椒做鼻子,
再把哪个小朋友的帽子给它戴上,下面整个堆身都是雪人的身体,
安上几个黑纽扣,一个活灵活现的大雪人,就降落在院子里,
从雪人的后面掏出个洞来,埋上些年货,一直储存到过年里食用。
有的时候,正月里吃不完的年货,放在这雪人里,
能存到春暖花开的季节,直到雪人融化掉了,
它才放弃了保鲜这些食物的使命。
这些院子里的活都结束了,才轮到住的屋子。
先是屋子的窗棱除一下尘,因为那里是要贴对联的,不除尘,
浆糊是贴不上去的。既便贴上了,也不会久,
按照贴对联、春联的老令子,是到了正月十五,才可以拿下来的,
如果外面本有寒风加雪的,再加上浆糊下面有灰尘,
有的人家大年三十那天刚贴上,还没有到初一,就被风刮跑了,
家里的老人看到了一定添堵,想到只能说吉利话,嘴上不埋怨罢了。
而到了屋子里,那活计就更加的多了,无论是吃穿住行,
都要女人去打理。先说这吃,由于正月里经常有家人聚会,要做些主食,
还要利于储存。于是,蒸馒头,做粘豆包,包饺子,煎粘火勺,
都要做出若干,然后放到室外雪里冻上。
煎粘火勺是满族人吃的食品,也叫粘火烧、粘干粮。用的是糯米、
粘高梁米、大黄米或小黄米为主要原料,制作的粘性食物,外焦里嫩,
吃时,再煎一下,粘上白糖,十分可口。成为东北年货不可或缺的食物。
菜也要准备一些的,半成品里,有肉皮冻、酱牛肉,熏肉等,
这些是费时费工的食物,必须提前准备。
还要把买回的鸡鸭鹅狗猪鱼或是一些山珍,野鸡、野兔等,
都要一一收拾出来,放在室外雪堆里一一那个天然的冷冻室里保鲜。
什么时候,想吃了,拿进室内缓一下,开始烹饪就行了。
再就是零食,炒瓜子,花生,黄豆,玉米豆,还要油炸面果,
这个油炸面果是过年里,让孩子们边吃边趣味横生的食品,
女人们把面做成各种小动物或是小植物的胚子,放在油锅里炸,
出锅后,就是一堆堆的,金黄色的小动物或是小植物,
孩子们边吃边游戏着,开心的不得了。
如果,哪个东北的小孩子,没有过年里关于面果的美好记忆,
那是十分遗憾的。
接下来,就是身上穿的,全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幼,过年买新衣裳,
似乎是最喜庆的事儿,如果,家庭条件允许,全家都换新衣裳,
当然是最美的事情。如果,再能从里到外,内衣、棉衣、外衣,
都换个遍,那就是美梦一场了。
一般的女人,都需要从入冬就开始筹划了,给谁添件过年的衣服,
什么样的衣服,是棉衣还是外衣,是自己制作,还是找人帮忙,
这是她们很早就要准备的事情。
有句话说,好男人都在忙,好女人不在炕上,就在厨房。
说的是,女人如果白日在炕上,一定手里不离针线,那在厨房,
就更是不言而喻了。
就是家庭条件再不好,也要为孩子置办新衣裳。
如果实在没有钱置办衣裳,那就每人添双新袜子或手套,
这还是女人的事,要么织一双针织的袜子,要么织一双针织的手套,
也有手工来做一双棉袜子或棉手套的。
假如,这个都没有为孩子做到,这样的家庭,一定是女人失了职的。
除了做新衣裳,还要浆浆洗洗,大的从被褥窗帘,中的到家人的棉衣鞋袜,
小的到家里所有的需要清洗的东西,总之,在除夕那天之前,
都要洗后凉干,焕然一新了。
住的方面,从天棚到墙壁,基本每年都要糊一层纸,一是保暖,二是卫生。
家具和厨房厨具,基本都要洗涮的物见本色,
每一年,都会这在这个隆冬的时节,做为年前迎接喜庆的,
一个准备工作。
冬天里,这样大量的浆洗工作,是需要很多水的。
勤劳聪明的女人们,常常用闲余的炉火,用大锅把雪水化开,
等这雪水变成了温热的水,再用来浆洗衣物。
有了温度,不仅衣物洗的干净,手和身上也都是温暧的。
这生活里一共有的吃穿住行,其中三样,被女人承包了。
这些女性,就象漫天的大雪,美丽且滋润着明年丰收的年景。
part 97
73栋的的张淑家里,张淑正在晚饭前的空余时间里,忙前忙后,
里里外外,不得一点清闲。室内的广播正在传出宏亮的男中音:
“1956年5月,鞍钢新建一所,
拥有4000门自动电话交换机的电讯车间......
这是我国目前厂矿中最大的一个电讯车间......”
“......大连海港是我国北方的主要港口之一
......有22个国家的船只在这里往来......”
“阜新发电厂新安装的第四部汽轮发电机......
这个厂已提前三个月结束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全部扩建工程......”
“吉林化肥厂已提前投入生产......”
张淑在这些广播的播报声中,在里外间不停的忙碌着,
灶房蒸出的白色热气,弥漫了整个屋子,一切都隐隐约约,
里间和外间中间隔着一张厚被做成的大门帘子。
里间也被张淑总是进进出出,带进了一屋子的白色汽。
她在同时完成着几件事,她一边灶台上,蒸了一大锅的年豆包,
豆包的下面是炖的当天晚上的菜:
切的很细的很薄的酸菜丝,炖着猪五花肉及东北这里专有的,
嫩白且有着特浓豆香的大豆腐。
说起酸菜秋天的时候,张淑第一年来到这里,
见人们买秋白菜象过节一样,几家合用一个大手推车,
到郊外的白菜地里去砍地里的白菜。
张淑的单位秋天搞福利,给全体职工配置秋菜,
其中,就有每个职工给两垅大白菜的福利。
由于张淑家里男人在外地上班,单位就把一位男职工派了任务:
两家的四垅白菜是紧邻的,男职工有义务把张淑的白菜,
帮忙拔下来,并且一颗不少的运回张淑的家里。
张淑当然不好意思在家里等,于是跟单位的同事一起,
到了郊外偌大的白菜地,人们看着颗颗饱满的深绿色的白菜,
都被这些长势喜人的白菜感染的很兴奋:
“哎,老江,看我家的这垅白菜的菜芯,抱的这叫一实诚,
就跟一个荷包蛋儿小猪一样!”
“哈哈哈,你就胖的象个小荷包蛋儿,那分你的这垅白菜,
不像你,还能像谁呀?”
“哈哈哈哈......”
玩笑逗的大家前仰后合,职工们都领着一家子的孩子老人,
有拔白菜的,有装车的,有来推车的,边手里不闲着,
嘴里一样不闲着,和同事们逗着闷子。
人们的笑声,孩子的打闹嘻戏声,还有砍菜声,
及推车子的吱吱嘎嘎的声音,混作一团,
张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节目”,兴奋的满面绯红,煞是好看。
白菜运到了家,73栋的腌制酸菜,更是一个工程。
按惯例,最东屋的李大叔家,在他家比余户宽敞的院子里,
用红砖暂时搭起了一个室外的灶台,上面吊起一只硕大的铁桶,
再在灶台里放了最抗烧的木绊子,直到把铁桶里的清水燃腾,
一家家的把自己在院子里修剪利索,洗涤干净的白菜,
依次拿过来,到李大叔临时搭建的灶上,
再把一棵棵白菜入到沸水里焯透,捞出来,再拿回自己家里,
把事先准备好的酸菜缸涮干净,再擦干,然后,一层大粒盐,
一层白菜的往上码,直到满缸,在码好白菜的顶部,
压上一块重重的青石,当然这石头也是事先洗好,准备年年用的。
酸菜缸一般都是放在外屋灶间,想让酸菜好的快,
就要封闭酸菜缸一段时间。
张淑完全是在大家的帮助下完成了一缸酸菜,
73号的七户人家,除了最西屋的张家,全部参加腌制酸菜的活动。
张立风的媳妇年年在农村腌制酸菜,冬天的时候,再往这里搬运。
今天是小年,张淑在单位提前了两个小时下班,
张淑这么做,除了过小年这个节日的原因外,主要是家里有大事,
丈夫今天晚上回来,更重要的是德珠要回来了,
对张淑来说,这是第一次和家里的一个重要成员见面。
她又激动,又紧张。听说德珠今天回来的信儿之后,
丈夫单位也给候斌放了假,候斌就赶在德珠回来之前,
去火车站,接德珠,然后一起回家过小年。
这个消息,张淑还没有告诉小慧来,怕她着急,
总是惦念这个事儿,就会缠着自己也领她去火车站接德珠,
再说德珠要近半夜才能回来,怎么可能让女人们去接,另一个原因是自己在家里,
为这两个男人准备丰盛的晚餐。
张淑把酸菜切的很细,这种切酸菜的刀功也是来东北才学的,
但她学的很快,也很好,曾得到了73号所有女人的称赞。
猪五花肉是在半冻肉的状态下切就的,这样切出的猪五花,
如果用手拎起来一片儿,放空中看,薄的透亮。
东北的大豆腐是德珠的最爱,这个消息则是听薛珍珠烈士说的。
于是,本来杀猪菜的原菜谱,被张淑改成了这个。
她把这道大菜下锅,再在上面的蒸屉上,摆满刚做完的粘豆包,
然后,回到家的里屋,开始在炕上切肉皮冻,酱牛肉等一些凉菜。
她要趁着慧来还没有回来,把这些活儿都忙的差不多。
而慧来这个时候,正和杨小珍,杨小艳一群小朋友,
在杨家的里屋,南面炕上围成一圈,一边拍手,一边唱着歌: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着我们,
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娃哈哈,娃哈哈,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大姐姐你呀快快来,小弟弟你呀莫躲开,手拉着手儿唱起了歌儿,
我们的生活多愉快。娃哈哈,娃哈哈,我们的生活多愉快。”
随着“娃哈哈”三个字儿,一遍遍被她们重复着,
孩子们的神情愈加欢乐的样子,最后真的哈哈笑了起来。
北面的火炕上,杨小玲高高的站在炕上,
背对着南炕,还在声情并茂的,练习着演讲的话题:
“它要把三把尖刀插在我们的身上,从朝鲜一把刀插在我们的头上,
以台湾一把刀插在我们的腰上,把越南一把刀插在我们的脚上......
我们抗美援朝就是不许它的如意算盘得逞......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抗美援朝,就是保家卫国......”
73栋西边的马路上,一台宣传车正在通过,宣传车的喇叭播报声,
一时间盖过了所有的音量:
“2月5日,各位同志们,在省大剧院有演出......
中国第一次公演西方歌剧《茶花女》......”
这几种声音混合在一块儿,简直让人感觉如同闹市一般。
part 98
一列蒸汽式火车正从山海关的方向,往东北方向穿山越岭,奔驰而来,
火车上最中间部位挂有餐车和卧铺车厢的标牌,
更为显著的牌子是
“携带孩童旅客乘坐车”
到了出山海关以来的第一个小车站,火车减速,白白的蒸汽,
在冷空气中形成了弥天大雾,空气里的煤烟的味道也格外浓烈。
火车站台上有卖荞面条的摊位,摊主手里正忙,没有空叫卖,
只听那售卖烧鹅的大姐,她挎着一只篮子,一只手举着一只,
用包装纸包着的烧鹅,她的声音径直送到了,
进站火车旅客的耳朵里:
“烧鹅,烧鹅,新鲜出炉的烧鹅!一块钱一只!”
此时的火车车箱里,一位小伙子格外引人注目,
他身穿没有领章的棉军衣和棉军裤,头上戴着一顶没有帽徽的军帽。
他身材颀长、面目清秀。
自己前面的小桌上,摆着一份火车上餐车准备的,
己经吃剩的定制早餐,菜和稀饭的残余部分,
胡乱的还摆在那里。
小伙子正在仔细看着小桌子上的一本小册子,
那是本带天津老广告的1954年“火车时刻表”,
当他猛然抬起头来,似乎刚刚听到外面“烧鹅”的喊声,
站起身来,欲往出冲,火车已徐徐的开动了,
他摇了摇头,遗憾的又坐了下来,眼睛看着窗外,
那位一手挎着篮子,一手举着“烧鹅”的大姐,
正在一点点向他的身后退去......
“啪!”
一只“烧鹅”正落在“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眼前的桌子上,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怀疑是否由于自己太馋这“烧鹅”了,
才完全出现了幻觉。
“薛德珠!”
然而比“烧鹅”更让他吃惊的,却是桌子后面站着的,
跟自己一样装束的男人,两个人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人比自己高大,
脸上红红的脸膛,浓眉大眼。
“纪良,你看什么呐,那么认真?”
“薛德珠,怎么回事?你怎么也......”
纪良指了指薛德珠身上没有领章和帽微的军装,
张着的嘴巴就没有合上过。
“哈哈哈!看你的嘴巴张的,跟个大狼狗似的,馋成这样?”
薛德珠故意从桌上拿起了烧鹅,背在身后,不给纪良。
“快说!急死我了你!”
“跟你一样,转业了,看这身衣服,不明显吗?”
“你别逗我了,真的假的?说点正经的!”
纪良是真的不敢相信,他一把抓住了薛的袄领子,但看了看四周,
又把薛德珠放下来,但最后那五个字还是有点恶狠狠的语气。
“真的,跟你一样,不信给你看手续。”
纪良认真的看着薛德珠从斜挎的黄军包里拿出来的转业手续,
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又看了一遍,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把他背面邻坐的,一女人怀里正睡觉的孩子惊醒了,
那孩子哇哇哭了起来,薛德珠皱皱眉头,示意纪良别太放肆,
纪良意犹未尽,拉着薛德珠穿过狭窄的人行道,
来到了两箱火车车箱的连接处,拿出了一根烟,
刚欲燃着,便被后面跟上来的薛德珠抢了下来,
纪良也不示弱,拼力的抢着,两个人无声的较量了好一会儿,
终于,都蹲在了地上,一个人手里攥着半根香烟,
看着手里的香烟,两个人都忍不住咯咯狂笑了半天,
终于,纪良开了腔:
“老天呐,你终于开眼了!要说在战场上就该这么说:
告密者,死!
如今在军营里,就该这么说:
告密者,同罪!”
纪良说完,看了看薛德珠,见薛德珠似乎没有在意自己的话,
便又仰头大笑了起来:
“老天,你真他妈开眼了!”
最后,他说完,又去掏烟,薛德珠仍还是要抢,见状,
纪良把烟送回了烟盒,使劲的往自己的身上一放,站了起来:
“我说薛德珠,你他妈真应该回地方去治治脑子!”
薛德珠倒没有在意纪良的出言不逊,他带着认真的表情,
用手指了指隔壁车箱上挂着的标牌。
原来这隔壁车箱,是专门为带小孩的旅客准备的。
在这个车厢里,座位的上方还有一个专门为孩子准备的,
类似硬卧一样的位置,不过周围还安装了防护网,以免孩子掉落。
同时这样的车厢里是严禁吸烟的,包括车箱连接处。
薛德珠手指的牌子上,标写的明明白白。
纪良看了看标牌,又看了看薛德珠,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薛德珠,你真是让我开了眼了,大奇葩一朵!”
“说什么都行,就是别在这吸烟!”
纪良看着薛德珠,笑一会儿,再看两眼,再笑一会儿,
“三年了,怎么就看你笑不够呢?你这料,真足!”
“别笑了,你不是馋那烧鹅吗?回去一人一半,吃了它!”
听了薛德珠的话,纪良突然想起了那只让自己垂涎三尺的烧鹅来,
他大踏步的走在了薛德珠的前面,来到自己的座前,
一把就拿起了那只烧鹅。刚打开包装纸,要往自己的嘴里送,
被薛德珠用手按了下来:
“一人一半嘛!”
纪良蛮横的把拿烧鹅的手往身后背去,另一只手要跟薛德珠比划,
突然他灵机一动,说:
“咱们按老办法,赢这只烧鹅怎么样?”
薛德珠立刻缩回了手,同意的点了点头:
“怎么赢?”
“你看看这本列车时刻表!”
薛德珠拿起了桌子上的那本64开的小册子,
足有二十多页,里面是50年到58年之间的,
一些天津周围的产品方告,还有一些列车时刻和票价。
纪良看德珠没完没了的认真看着,他一把抢过时刻表:
“咱们不考这些时刻表,这些列车时刻,还有票价,
过去在车站里,也看过多少回了,都记住了,没意思。”
“那看什么?”
德珠有些云里雾里。
“你眼睛好使,但我相信,我的脑袋更好使。猜字的时候,
你靠的是眼神,我靠的却是记忆力。
不信来战!一元一只的烧鹅,谁赢了,归谁一个人独享!
因为这只烧鹅太香了,一个人吃都不够过瘾。”
“那你说,怎么个战法?”
“薛德珠,你看这些页的广告没有?你随便拿出来一张考我,
我要是说错了一个字,这只烧鹅归你了!”
薛德珠用手翻着这一页页的,花花绿绿的广告纸,
上面的图少字多,而且都是和过去自己的军营生活,
一点关系都不搭的信息,薛德珠放下了时刻表:
“还是一人一半吧,别赢了。”
“不,我就是想一个人吃,你随便考,输了,我绝对认!”
“那好,一言为定!”
两个人击掌为号,较量开始。
part 99
薛德珠刚打开时刻表,
纪良说:
“今天哥们儿我特别高兴,如果我输了,
还会搭上一样,今天中午火车上餐车准备的定制午餐,
一菜一汤还有光明啤酒。”
“得了,你先考虑放弃这只烧鹅吧。”
薛德珠认真的说完,打开了册子的第一页:
“关于缝纫机的红色广告,说内容吧。预备......开始!”
“中华牌缝纫机,机件坚固,使用灵活,保用保修。
厂名是:
天津志远达缝纫机器制造厂
广告词是:
缝纽机,家庭的恩物,工业的利器。
型号是:
15-80型,小型44,44-13型。”
纪良吐字清晰,有条不紊,薛德珠听了连连点头:
“不错呀!一字不错!可是你能说说这广告上是个什么图吗?”
“这是张红色字迹,红色图画,一个美丽的姑娘,
头上扎着两条及肩的辫子,正在低着眼睛,
坐在这台中华牌的缝纫机前,一边做缝纫活,一边......”
“一边说:纪良,想死我了,你怎么还不来?”
纪良说完见薛德珠怒目圆睁,便哈哈大笑起来:
“我开个玩笑,但图片上的人说话和心里想啥,
这可以随便发挥!这是规矩。”
“但你要时刻而止,不能过份!你我还是军人!”
纪良笑了:
“别自作多情了,我们不是军人了!”
薛德珠正色道:
“纪良,军人退伍不能退色,这是......”
纪良手一挥:
“得得得,别走了孙悟空,又来个猴!继续考试!”
薛德珠不情愿的闭了嘴,带着气说:
“说地址和电话,错一个字都算输!”
“营业地:
天津一区和平路二七三号,
电话:
二局,三四二三,电报挂号:五二零六
工厂:天津一区庆善大街二三号,
电话:二局,五二一零号。”
薛德珠见纪良一个汉字和数字都不差,没有加以评论,
只是说:
“再说说另一个缝纫机的广告。”
“另一张是蓝绿色的字迹和图画。
名字:双锁牌缝纫机。
广告词:外埠函购,手续简便。
专营各种缝纫机及各种零件。
天津物恒缝纫机器厂出品。
地点:天津一区和平路二九一号,
电话:2-4919。”
薛德珠仔细的看着册子上的每个汉字和数字,
竟然让纪良说的分毫不差,他忍不住说了句:
“这么好的脑子,就是不往正地方使!”
纪良并不买账:
“别废话,还考什么,考好了!”
薛德珠用手翻着整本小册子,翻粘页了,
就往手上吐点唾液,继续翻,
纪良看见他这样,闭了下眼睛,耸了耸肩。
“继续吧,薛老师!”
“这整本就是我刚问你的那两个广告最难了,
余下的都很单.....”
“那依薛老师的意思,你是认输了,那我可开始吃这烧鹅了。”
“等等!”
薛德珠把小册子翻到了最后一页的背面,也就是封底,
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高兴了起来:
“再考一个,如果你这个也答的不错,我就输的心服口服!”
“说吧,要考什么?”
纪良的声音变弱了。
“这页上,有两种儿童的药,再不能提醒了,就这些,开始!”
纪良看着薛德珠端坐在自己前面,
他用眼睛试图偷瞄薛德珠手里的小册子,却被薛德珠及时发现了。
薛德珠用手盖上了小册子上的字迹,抬起头来,
严肃的看着纪良:
“不许作弊!”
“老战友,一点情面都不讲吗?给再提个醒儿!”
“不行!”
纪良见薛德珠一本正经,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了:
“薛德珠,你知不知道?我最他妈讨厌你这出儿!
一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假正经架式!我今天这样,
全他妈拜你所赐!”
“......”
纪良把身子转向窗外,薛德珠低下眼帘,两个人静默了下来,
车外的阳光正好,洒进了车窗,照在那只金黄色的烧鹅上。
火车车箱的喇叭声突然大作,正在播放一首时下最流行的儿歌: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小燕子,告诉你:“今年这里更美丽!我们盖起了大工厂,
装上了新机器。欢迎你,长期住在这里。
歌曲结束,列车播音员在继续介绍这首歌曲:
“1956年六一儿童节,王路创作这首儿歌并在《长江文艺》上发表。
1957年,作曲家王云阶将儿歌略作改动后,
谱曲改编成电影《护士日记》插曲。
此后,这首《小燕子》便传唱大江南北。儿歌两段,
以“小燕子,穿花衣”和“小燕子,告诉你”领句,
一问一答,充满了童真童趣。”
“解放军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一位大姐手里领着一个扎一条大辫子的小女孩,走了过来,
见到薛德珠,高兴的喊着:
“大姐、小朋友,你们好。”
那位大姐领着一位失明的女孩子站定后,跟薛德珠说:
“我们那节车箱,有小孩子睡觉,不能开喇叭,孩子一听播小燕子了,
就吵着要到这节车箱来,”
薛德珠没听完,就马上说:
“我们换一下吧,”
“不用了,这不,坐在那个位置上,都听完了。
要回那节去看看她小弟弟,一会有可能再来呢。你真是个好同志哦。”
“解放军叔叔再见,一会儿再来看你!”
“解放军同志,再见!”
“再见!”
薛德珠刚想打个军礼跟这位母亲再见,可有些无力的垂下了手,
只是轻轻吐出了那两个字。
纪良目睹了这一切,似乎很有些感同身受,他皱了下眉头,
看了一眼自已对面,低垂着头的薛德珠:
“继续考吧,再不吃,这烧鹅都快被晒冒油了。”
“我不改变考题,还是那两个儿童药品广告。”
“犟驴!”
“别说这个!看样子你是答不上了,骂人也没有用,你输了。
烧鹅归我分配,那咱一人一半。”
薛德珠抬起手来要分烧鹅,被纪良一把夺下,放在桌子:
“你还是省省你的脑袋吧,很多事情,
眼睛虽好使,但没有脑子一样看不明白。”
“那你答呀?”
“这个问题,我左右两种药品一齐答,你给我看好听好了。
part 100
纪良开始眼望窗外,薛德珠考虑到折射,
马上挡住了册子被窗玻璃照到的地方,纪良见状,
嘴角轻蔑的一扯,鼻子哼出一声冷笑,
开始报数一样的速度答了起来:
“左边这个药,叫止痛粉,右边的药叫婴儿胺。
左边上方写着:
镇痛解热。
右边上方写着:
消炎退热,
左边下方写着:
主治:伤风感冒,偏正头疼,神经疼,
关节疼,牙疼,
右边下方写着:
主治麻疹发热,肺炎喘嗽,咽喉肿疼,
耳炎痄腮,疮疖肿疼,肠炎痢疾。
我敢说一字不差!”
薛德珠开始的时候,以为自己的小册子被纪良看到了,
便一心盖好册子,可是当纪良的语速,越来越快,
都快过了自己看册子的速度时,薛德珠惊呆了:
“你怎么背的这么熟?真的是太厉害了!”
薛德珠惊叹的话还没有说完,
纪良已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只烧鹅,一个人大口吃了起来,
薛德珠咽了口口水:
“你赢了,我心服口服。我去餐车买午餐和啤酒。”
“叔叔,刚才坐在这里的那位解放军叔叔呢?”
纪良三口并作两口,一只烧鹅马上就要全部进肚了,
手里就只余下一块烧鹅的屁股,正在惦量着也往嘴里放,
听到问话,手停了下来,见是刚来这节车箱听歌的小盲女,
“小朋友,你找那位叔叔有什么事吗?他去餐车了。”
“叔叔,那我等他一会吧。”
“好,坐那位叔叔的座位上等吧。”
小姑娘准确的摸索到了薛德珠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她满面笑容,让纪良好奇起来:
“小朋友,找那位叔叔有什么事吗?”
“那位解放军叔叔,昨天晚上,在候车室外救了我,
差一点跌进深坑里。妈妈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
纪良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随口说了句:
“他马上就回来了!”
“纪良,接下啤酒!”
正说着,薛德珠拿了两瓶啤酒,还有餐车订制的午餐走了过来,
见小姑娘在,笑着说:
“小朋友,一起吃吧。”
“解放军叔叔,妈妈说下站,我们就要下车了。让我无论怎么样,
都要问出恩人的下落,以后要报答才行。”
“小朋友,那真的谈不上什么恩,只是举手之劳。再说了,
我还真没有确切住址呢,我不是军人了,已经转业了。”
“解放军叔叔,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叫薛德珠,转业到长春大房身机场。记住了吗?小朋友。”
纪良接过了话茬,把话说了个透。
“谢谢叔叔!我记住了。”
小女孩子又一次默默的,小声在嘴里重复着,纪良告诉的信息。
“纪良,你干嘛呀!”
“怎么,做好事不留名啊,想千古留芳呀?”
“你!这样会给人家添麻烦的。”
薛德珠一时气结。
“解放军叔叔,我们已经吃过饭了。
妈妈说,你当时在站台买了两只烧鹅,
但在站台上,有一个老爷爷饿晕了,他送给了老爷爷一只,
妈妈都看到了。想到你们两位叔叔只有一只烧鹅,一定不够吃,
妈妈让我给您再送来一只。”
“不不不,小朋友,我们还有别的吃的,真的不用了。”
薛德珠把小女孩及她手里一个包裹一起,送回了她们的车箱。
纪良看着薛德珠一边抚着小女孩子在狭窄的车箱人行道上走着,
一边笑容满面的和她聊着天,小女孩快乐的神情,
让纪良心里一阵悸动。纪良想到这个时候的薛德珠,是可爱的,
甚至是值得他尊重的,可是,更多的心结,却还是让他不能释怀。
本来,薛德珠和自己都是烈士遗孤,
两个人均一同被送往苏联学习飞行技术,由于身世相同,
年龄又相近,两个人走的很近,也无话不说。
薛德珠的性格就是直来直去,心无芥蒂,但他很热心助人,
这些都让纪良以为可以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他们一起宣誓入的党,当天晚上,几个战友在一起吃饭,
都在开玩笑的给对方起绰号:
“无绰号不发家,这是老令。”
轮到了薛德珠,大家问他有没有绰号,他说:
“我没有,但我准备给自己起一个!”
别人的绰号,都不是自己自愿起的,可是薛德珠却要自己给自己起,
大家哄堂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德珠,要给自己起个什么呀?快说!”
“叫我小誓吧。”薛德珠认真的说。
“小事儿!哈哈。”
“不是事情的事,是誓言的誓言。我要让自己这辈子,
都牢牢记住入党时宣的誓言。”
听后大家都沉默了,纪良来为薛德珠解释说:
“你又整高了,就你高大上,我们思想境界都没有你高呀!
这是业余时间,大家开心开心,起个绰号,
也是以后号着开个玩笑,放松点,更有意思不是?
别轴了,重起一个!要不我给你起一个!既形象,
又保证大家满意!”
纪良的话刚落地,大家的情绪又高了起来:
“对,纪良给他起!”
“不,只能叫我这个外号,否则,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
薛德珠正色说道,说完,竟一反常态的起身走了出去。
通过这样的事情,纪良知道了薛德珠是个不开化的犟种。
但还无伤大雅,因为那只是他个人的一个个性罢了。
自己转业的这件事情,让纪良彻底和薛德珠翻了脸。
纪良的一次飞行中,和薛德珠是搭挡。
由于纪良的原因,出了一次事故。
纪良不听薛德珠的劝告,错误的操作过程中,
损坏了飞机发动机的一个部件,虽然两个人修好,可以不被发现,
但也许会缩短发动机的寿命。
薛德珠说:
“纪良,我们必须上报,否则,这个行程和维修记录会不真实。”
“德珠,要是上报了,我就完了。以后,我一定注意。”
“纪良,我说是我操作的,要不我也有责任。”
两个人争了半天,没有个头绪。
结果,第二天一早,薛德珠还是把这件事情上报了,
由于配备人员都是不可互相替代的,
薛德珠虽然单纯的想替纪良顶过,却被当场揭穿,
纪良转业了。
没有想到纪良前脚走,薛德珠后脚也转来了。
纪良想到这里,嘴角扯出个冷笑:
薛德珠,你个告密的瘟神,哪个领导敢留你
part 101
纪良想着,走出了车箱,在与母婴车箱连接处,
看看前后没有人,燃起了一根香烟,他闭着眼睛,
使尽全身力气,猛吸一口,让成团的烟雾,在口中不断的转动,
然后,一点点的从两只鼻孔呼出去,那种滋味,
让纪良瞬间感觉自己象一团洁白的烟雾,向空中升......
“吸烟的同志!你还当过解放军,
怎么能这样没有素质呢?没看见那么大的标牌吗?”
一位乘警的断喝,打断了纪良腾云架雾的思绪。
当他看到乘警身后站着的薛德珠,纪良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你他妈真是我瘟神!”
“哎,你还骂人!多亏这样的同志帮着烈车维护秩序,
否则,都你这样的人,还哪有旅客的安全呐?你要是这个态度,
走吧,咱们还真的要说道说道。”
“不不不,警察同志,他真的没有看到标牌,
他转业了,心里堵得慌!”
“堵得慌,也不能把麻烦带给别人。
出门在外,这些旅客都不容易。要互相体谅才是。”
乘警不知不觉教育起薛德珠来,薛德珠点头称是。
“这样吧,这节车箱下午少个乘务员,
你来扫整节车箱的地,卫生打扫好了,就当将功补过了。”
乘警跟纪良说完这些话,转身走了。
纪良满心的怒气,变成了两只重拳,
狠狠的打在了薛德珠的脸上:
“我叫你他妈告密!
我叫你他妈阴魂不散跟着我!
瘟神,我他妈打死你!”
薛德珠没有还手,已鼻口出血,流了一脸。
“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会听!我就是不能看着你犯错!
你打吧,只要以后别再犯了。”
纪良抬头见那个乘警又回过头来,便停了手,
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下午的车箱里,纪良没有站起来过,
他喝了两瓶薛德珠买来的光明啤酒,
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
才去洗手间解了个手。回来的时候,在车箱甬道上,
他看到了薛德珠从另一面在往这边扫地:
“哟,这解放军同志,你这都扫了两三遍了,
咱这车箱比有列车员的那几节都干净呀。”
纪良忍不住骂道:
“就他妈会人前做好人,谁知道你背后总当鬼!
我他妈早晚让你知道怎么做人!”
当晚,火车进了长春站,机场的接站人员,
高举着写着两个人名字的牌子。
“薛德珠同志,纪良同志,你们好。因为还有两位同志没有到,
明天下午,才能正式算报到。今天晚上,我们安排你们在城里先住下,
明天中午再去机场,怎么样?”
“同志,我妹在长春城里,我想带着纪良去家里认个门,
明天我们自己再去报道,好不?”
“好的好的,那明天我们还是在火车站集合,12点,我们正好接另外两个人。”
薛德珠没有想到纪良竟然没有拒绝,高兴的拉着他的手臂说:
“谢谢你纪良,感谢你大人有大量。”
纪良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德珠一同往张淑的家里走去。
薛德珠按着手里的纸条,顺利的找到了张淑的家。
这间厂区家属房的屋子并不大,一间半的平房,
每家的南面正门前,都有一个三十平米左右的院落,
从外面入院门处,门旁边盖了有一人多高的煤棚子,
还有一间间的鸡鸭鹅狗猪的圈宿,
夏天的时候,有的人家还在院子里种了些青菜或是花草,
张淑的院子里,只是一趟煤棚子,其余的地方,
空出来很宽敞的部分,慧来经常领着小朋友们,
在院子里跳跟筋,打沙包,
简直就是73栋小朋友们的室外活动站,
有一次,慧来班级要举行拔河比赛,自己这个组的同学放了学,
不知道去哪里练习,慧来也领到了自己家的院子里,
十五个孩子,在院子里欢声笑语,别提多热闹了。
薛德珠来到门口,刚想敲门,
就听到了慧来在里面唱歌的声音: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慧来!”
“哥哥!”
薛德珠试着叫了声慧来,没有想到慧来一眼就认出了德珠。
张淑听着声音走了出来:
“哎哟,这是德珠吧?”
“张阿姨好,我是薛德珠!”
他转身抱起慧来,
“慧来,你都长这么高了,都成大孩子了。”
他高兴的眼睛有些湿润,用一只手回头往前推了推纪良:
“张阿姨,这是我战友纪良。”
“阿姨好。”
“欢迎欢迎!快屋里坐吧。”
“候叔叔没在家吗?”
薛德珠到了屋里,把慧来放到了炕上,又给纪良拉把椅子坐下,
他环视了下屋内四周。
“候斌去车站接你们了,可能是走两叉去了。”
“我回来了!”
张淑的话音刚落,候斌便走了进来。
“我在车站看见拿着接你们俩的人了,他们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你们的名字,
一问才知道,
你们先我一步已回家了!”
“候叔叔好!”
薛德珠和纪良见过候斌,一家人团坐在炕上,
边吃晚饭,边聊家长。
吃饭的时候,广播里放了一首歌: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那时候,妈妈没有土地......
冬天的风雪,狼一样嚎叫,经过了多少苦难的岁月,
妈妈才盼到今天的好光景......”
“哥哥,慧来想妈妈了。”
德珠一双泪眼,正好看到了慧来已向自已探过来的,
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儿。
他搂过妹妹,泪水滴在了饭桌上。
候斌见这状,便岔开话题,问起了德珠和纪良工作的事情。
“小纪,听说,你们两个又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了?真有缘呐。”
“是的,我们一起分到了机场,搞建设。”
“听说咱长春一共有过四个机场,两个航校,
是有历史的航空方面重城哦。”
“那还真错,从1941年3月,伪治安部下达了建立飞行队司令部的命令,
司令部就设于长春,下辖三个飞行队和陆军飞行学校一所,
第一飞行队就驻扎在长春宽城子机场。”
德珠听了,忙说:
“那是啥子历史,那是伪满历史,是耻辱的亡国奴历史。”
纪良不悦:
“你快讲讲吧,我去个解个手。”
part 102
德珠给纪良让了下地方,好让纪良从炕里下来。嘴里却没有闲着:
“讲就讲。那宽城子机场要说有历史,
说他是长春市最早光复的一块土地,这还差不多。
因为驱逐机是在宽城子机场,用来驱逐日本宣告投降后的,
第一批日本关东军。”
候斌指了指外面说:“德珠,你的那个战友,跟你还不错呗?”
“挺好的。”
候斌刚想说什么,从屋门的玻璃窗外,见到纪良走了进来,便说:
“这宽城子机场,现在成了二航校了。我听人说,这校长叫刘风,
是个老革命!”
“说起这刘风校长,纪良知道的比我多。”
“来纪良,还是炕里坐,这里热乎!”
候斌拉纪良又坐在了火炕的最里面,给他递过一杯热水,
又把纪良桌前的酒杯用热水涮了涮,开始倒上白酒。
“纪良,我听说这刘风是个东北的老革命,是不是?”
纪良看着杯里被倒满了白酒,刚想说什么,
张淑走了进来,:
“候斌,把客人帮我招待好,我要上菜了啊!”
“阿姨,我来帮你。”
德珠说完,一下子跳下炕,蹬上鞋,来到外间
他把外套的袖子挽了挽,腾出两手,想帮忙。
外间里冷汽和热汽混合之后,变成一种白蒙蒙的雾汽,
再配有各种烹调饭菜的香味,由于灶火的热力,
外间的温度也比里间高,德珠见张淑一个人在灶台边炒菜,
便走过去说:
“阿姨,我来帮你打个下手。”
张淑忙摆手:
“哎呀呀,可用不上呢,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阿姨,这里就是我的家了。跟我还客气个啥。”
德珠说着,就把张淑放在灶台上的,
两盘已拌好的凉菜端了起来,问张淑:
“这两盘,我先端进去了?”
张淑抬头一看,笑了:
“这孩子,你怎么就知道应该先端这两盘呢?”
“阿姨,别小瞅我,没上苏联前,我可是珍珠妈妈的得力帮手呢。”
德珠说完,突然有些不自在,张淑看了一眼他,忙说:
“好!德珠,自己家人,你就看着忙活吧。”
于是,德珠便开始在外间,找那些张淑已打理好的,
不需要动灶火的菜,先端了两个凉拌青菜:
东北黄瓜大拉皮(黄瓜切成条加上香菜和东北拉皮,用麻酱拌均匀)
和拌三丝(一般是土豆丝、胡萝卜丝、青椒丝)。
德珠放到桌子上后,候斌边一手操起桌上的麻酱倒在拉皮里,
一边看着德珠说:
“你怎么能端菜呢,快上炕,阿姨马上齐活,就端上来了。”
“叔叔,你拿我当个外人了?”
候斌笑了:
“你当然是自家人,但不是刚回来嘛。”
“自家人,我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候斌听罢,哈哈大笑:
“好!好!”
候斌见德珠出了汗,把外边的棉服都脱了,便说:
“纪良,你也别见外,就跟到家里一个样,
炕里太热的话,就脱了外衣啊。”
“叔叔,要不我也去帮帮阿姨吧?”
“纪良,你得陪我说说话,你阿姨一个人做十个人菜不成问题,
只是德珠嘛,想熟悉一下家里的环境,就让他自便吧。
咱俩边聊着,边喝点热茶。”
候斌说着,回身打开炕柜的门,从里边拿出来一包茶叶。
“这是茉莉花茶,味儿不错,咱俩喝点,一会好解酒。”
“叔,我来沏茶。”
看着纪良熟练的沏着茶,候斌一边用筷子,
把黄瓜拉皮中的麻酱拌均匀,一边说:
“今天这个黄瓜拉皮,保证好吃,因为这麻酱特别香。我们家张淑做起饭菜,
绝对有一套,你以后呀,就是不想来,也得被这香味给吸来了。
纪良,听你口音,也是东北人?”
“叔叔,我也是东北长大的......”
他们正说着,德珠又端来了几个凉菜,
酱牛肉,原味猪蹄,自家熬的皮冻,手撕猪心。
“来喽,来喽,上硬菜喽!”
这几个菜一端上来,整个屋子的味道全变了,
香香喷喷的肉香,弥漫了满屋子,
慧来本来还有一旁嘎拉哈。这时候也被这种肉香吸引了过来,
但她怕过不上玩的瘾,就跟德珠说:
“哥哥,吃完了饭,你要陪我嘎拉哈!”
纪良好奇的问:
“什么是嘎拉哈?”
德珠一边帮慧来把嘎拉哈收起来,一边说:
“慧来,先吃饭,吃完饭,不只哥哥陪你玩,
这个纪良哥哥还要当你的学生呢。”
由于这件事,这顿饭纪良都没有吃消停,始终惦念这个事儿。
候斌乐了:
“你先告诉我二航校的刘风校长的事,
我就告诉你嘎拉哈是怎么回事!”
大家听了笑的前仰后合,只有纪良一本正经:
“一言为定!”
他看见德珠也笑,捶了他一拳:
“我不用你告诉我,我有本钱换!”
“哈哈哈!”
在大家的笑声中,纪良说:
“我父母都是在东北抗联时牺牲的,所以,
我对抗联的人和事情比较关注罢了。”
纪良的一句话,说的大家停止了笑声,候斌还利用这个空档,
为纪良添满了杯中的白酒。
“先说说刘风校长,他曾在东北抗联第一军里的第二团,
担任连长。我妈妈曾是团里的卫生员,爸爸是刘风连里的班长。
刘风校长的这个连,当时可太牛了。”
纪良滔滔不绝的讲起了那个时代的故事,众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
他是多么的为他的父母感觉到骄傲和自豪。
但讲到最后,却没有了对父母的归宿的话题。
“差不多吧,就这么牛的一个人了,他三十年代开始学习飞行,
纯是我们国家的航空骨干了。”
“那个年代的事情,都是你父母讲给你听的......”
候斌的下文,一定是关于纪良父母是否健在的问题,
看见张淑示意他闭嘴的表情,他领会了,
这一切被纪良看在了眼里,他放下筷子,继续说:
“没关系,我知道叔叔是想问我,父母是怎么牺牲的。”
“别别,哪天再聊,哪天再聊。咱们以后不就是一家人嘛,来日方长。”
看见候斌的样子,纪良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那该我开始给你讲讲嘎拉哈了。”
候斌清了清嗓子,突然讲不下去了,他笑了:
“我只知道这是个女孩子们过年时爱玩的游戏,
但东北这边正月里女孩子不能动针线,所以就都闲的玩这个,
我说的对不对,小淑?”
part 103
张淑接过话题:
“要说这个游戏,还真的是个有学问的东西。我也是刚刚听人家说的。”
“不许卖关子哈。”
候斌板起脸来,佯装威严,没有想到在场的,
包括慧来,从每个人的表情来看,没有一个人买他的帐。
张淑笑了:
“咱73栋有个满族贵族,是人家说的。”
“这嘎拉哈和满族有什么关系?”
候斌还是很质疑。
“好,那你听好了。这嘎拉哈四个字,第一个是个拟声词,
没有任何意义,就是形容快,象咱平时形容你嗖的一下,
和这个嗖字,是一个作用和意义。”
纪良接过话来:
“第一次听阿姨说这么多的话,真的是有理有据,有学问的人。
阿姨,这嘎拉哈太有意思了。我就喜欢听这满族的历史啥的。”
“我看你不只是喜欢听满族的历史,还喜欢满族的服装吧?”
德珠的话,让纪良红了脸,候斌见了,马上催促张淑:
“说你别卖关子吧,快说吧。”
“嘎拉哈是满族语言,直译过来,就是膝盖骨的意思。
这种嘎拉哈里的嘎拉哈......”
“说绕口令呢?”
“候斌你当着这几个孩子的面,我不跟你一样的啊。”
张淑一句话,候斌装作老实一些,
逗的慧来咯咯的笑在了张淑的怀里,
德珠爱抚的摸着慧来的小脑袋,也笑了。
“我想说,这嘎拉哈,它羊身上有,猪、牛以及野狍子身上也都有。
嘎拉哈是人家满族先人发明的,不分男女老幼都可以玩,
玩法还挺多呢。”
德珠接过来说:
“我倒听说,这嘎拉哈在古代,是蒙古、契丹一些少数民族,
军事战术上模拟演习的棋子,根据嘎拉哈的大小,样式,颜色,
代表不同的军事名类。像山、林、河、泡,排兵布阵,
士兵头领,包抄堵截,兵器队列等,都用嘎拉哈代替,
当成了战局中沙盘的棋子。”
“张淑阿姨,你说要给我讲个嘎拉哈的故事,我想听......”
“好,慧来,正好也讲给你听。”
“其实,这只不过是听来的传说吧。相传大金国的开国皇帝
他叫完颜阿骨打,他儿子叫完颜金兀术,从小不听话,任性淘气,
阿骨打就决定让金兀术呀,到松花江畔的深山老林里,去点学艺。
金兀术在进山的路上,遇到一位仙人,指点了他。
说金兀术如果能追上一只狍子,取来它的嘎拉哈,
就能成了世上最聪明灵活的人;
如果金兀术能射死一头野猪,再取下来它的嘎拉哈,
那就能成为世上最勇敢的人;
如果金兀术扎死一头野熊,再取下来它的嘎拉哈,
那就是天底下最有力气的人。
这个金兀术全部都做到了,真的如那位仙人所说,
他拥有了超凡的能力。
所以,这满族的先人,家家为了自己的孩子将来有出息,
就收集各种嘎拉哈,后来就演变成了嘎拉哈,一直传播到现在。”
纪良听了,陷入沉思:
“这真是一个挺美丽的,久远的故事。”
慧来拿过来她的那副嘎拉哈,
“叔叔,我告诉你,嘎拉哈有四个面,这面儿是珍儿,
这面儿是轮儿,这面儿是坑儿,这面儿是背儿!”
“那怎么算赢了呢?”
纪良认真的问着,那边的德珠和候斌都困了,
他们俩个歪在炕里,已经睡着了。
张淑悄悄的下了地,开始往外间的厨房里,捡着桌上的碗筷。
“叔叔,你看,往上扔口袋的时候,把嘎拉哈板成一样的面儿......”
慧来继续和纪良一边演示,一边玩着。
“四个面一样了,就一边往空中扔口袋,
趁着口袋没落下来的空档,用一只手就把四个嘎拉哈全搂手里,
然后,还能接起来空中的口袋,就这样......是不是算赢了?”
“叔叔,你怎么不教,就会了呀!”
慧来有些奇怪,为什么纪良会如此聪明。
纪良扮了个鬼脸:
“因为我早就会,只不过是装成不会的,你信不信呀?”
“我信!”
看着慧来严肃认真的样子,纪良爽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慧来,你太可爱了!”
纪良的笑声,让候斌和德珠醒了过来,
“看看,我怎么都睡着了呢?喝多了,这是。”
候斌说完,从热乎乎的炕上站了起来,
这烧炕的屋子,温度是不均匀的,
室内的空气温度比炕上的温度要低十度也是有的,
候斌冷的紧了紧身上的棉袄,问纪良:
“东北的冬天,怎么样?”
“嘎嘎冷!”
纪良的这句标准的东北话,把候斌逗乐了。
他要下炕穿鞋,张淑走了进来,把候斌的鞋,从外间拿过来,说:
“外间有一段火墙,上面能摆几双鞋,你们的棉鞋,
刚在雪地上走的都湿了鞋帮子,我都给烘干了。”
“看看,还是有媳妇好哇。你们两个小伙子,
跟叔叔学习,早点娶个媳妇回家,那......”
没有等候斌说完,张淑上去就给了他一个虚拳,
“有孩子,你还胡说八道!”
候斌也才意识到似的,咧了下嘴角,感觉不好意思。
他一边低头穿上鞋,一边说:
“鞋里是真热乎,我在外面,一个冬天,鞋里都是潮的,
你想,就是地上没有雪,我们男人脚也爱出汗,淌了脚汗的鞋里,
一个晚上都不会干。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有媳妇的激动心情。”
张淑还是故作冷脸对他:
“你油嘴花舌的要出去干嘛?”
“我想去厨房收拾下。”
看见丈夫要去厨房,张淑说:
“我都收拾好了,等你,得明天吧。”
走到了外间的候斌,回过头惊奇的问:
“这么快?”
张淑指着墙上的钟说:
“快什么呀,你都睡了半个小时了。”
候斌拍了下自己的脑子说:
“看我,喝多了,喝多了。这德珠还没啥,
你说纪良人家第一次来咱家,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叔叔,你说什么呢,拿我当外人是不是?
再说了,我刚才和慧来玩的可开心了,是不是呀?”
“是呀!纪叔叔,我们再玩一把吧!”
慧来兴奋的高叫着。
候斌从外间来到里间的门口,竖起耳朵听着外面什么,
他用手示意慧来小一点声间,可是慧来并没有在意,
于是,他大踏步跑了出去。
德珠和张淑看到候斌如此,便也走了出去,他们来到院子里,
便听到了有人在高声说着话,方向就是西北的那个厕所。
后来,候斌回来说,距73栋不足500米,
那个厂区家属区厕所,发现了一名无头女尸。
part 104
这一年三月份的天气,还是被几场大雪降了温度,年虽然过去了,
但春天的脚步仍是迟了些。
职工小学的操场上,广播里正播放着一首悦耳的歌曲: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我们来尽情欢乐,我问你亲爱的伙伴,
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生活......”
同学们有堆雪人的,有打沙包的,还有跳绳的,
有几个一伙围着踢毽子的,
还有在冰面上抽冰嘎(又称打陀罗)的......
一间低年级的教室里,干净整洁,最前面的黑板上的汉字,
正在被一位擦黑板的男同学,一点点的抹去。
黑板的上面,白色的条型木板上,用红笔写了八个大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与之对应的,在教室的后方,与它对面的墙壁上,也是白的红字,
写着八个大字: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桌椅被分成四组,一组十多排,
一排一张长条桌子,两张椅子。
两组中间,第四排的旁边,也算是教室的最中央,
生着一只地炉子,炉火被煤面子压了下来,不是特别的旺。
同学们正在课间休息,有人在看连环画,
有的同学往教室外跑去做游戏,还有一群同学凑在一起,
他们在议论,关于73栋附近女厕所的那名无头女尸,
还悄悄的互相转告着,这些话不能告诉万慧来和杨小艳,
否则就没有权力听这些话,看到想听的人都点头了,
才开始绘声绘色的讲着,把家长的一些闲言碎语一起参杂进来,
说的很悬,有的女生当时就被吓哭了。
“我妈说,那个女尸还没有破案呢,可吓人了,
就在杨小艳和万慧来家的公共厕所那里。”
一个叫江小凤女生跟后座的一个女生说着这些话,没想到同桌的男生王贵生听到了,
他说:
“我听说还把那女的衣服都给扒光了,还那个强奸了!”
“你真不要脸,还说这样的话,这是流氓话!”
“你说的才是流氓话!”
说着王贵生和同座的江小凤就对骂了起来。
这时,杨小艳和万慧来走了进来,问旁边的同学,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因为什么呀?”
大家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都没有人答他们。
两个人正觉得有些奇怪,还是归了自己座位,
万慧来就坐在王贵生的后面。
班主任江老师走了进来,高声说:
“上课!”
“江老师好!”
“同学们好!”
“这节课我们继续讲***的故事,讲之前,
先请同学们默写下上节课的生字。我来念,大家写。
第一个,存在的存......”
江老师在上面讲着课,王贵生在两个人的桌子中间,
用粉笔头画了一道竖线,然后举着手里的小木棒,
小声说:
“中间这道线,叫三八线,谁要是越过了,就用木棒子捶他。”
江小凤并没有搭理他。两个人的个子分别在男女生中,
都属于中等,正好座在第四排,地炉子的旁边。
每排同桌都是共用一张长条桌子,王贵生紧邻炉子而坐。
江小凤刚刚认真的写着江老师念给大家的生字,
突然左臂一阵抽痛,转头一看,
同桌王贵生正手拿着那根木棒,得意的看着自己,
江小凤,又痛又恨,她猛的双手一推,
把王贵生朝离自己远些的地方推去,结果,
王贵生的边上,就是那只正生着火的地炉子,
王贵生由于没有防备,被江小凤推的歪了椅子,
他想拽着桌角,却已来不及了。只听“噗通”一声,
王贵生倒在了那只地炉上,当时江小凤见他倒向了炉子,
惊恐的捂住了自己嘴巴。
班里很多同学听到声音,都关注的看到了这一幕,
吓的叫出了声......
江老师听到这么巨大声响后,急忙转身,朝王贵生跑了过来,
紧邻地炉子的那节炉筒子都错了位,
江老师扶起了王贵生,还有歪在下边的万慧来,
“怎么回事?”
万慧来起身后自己的过年新做的花衣服前襟,已被炉火烫糊了一大片,
而王贵生却哭了起来,他的棉袄也糊了一块。
“这里疼吗?”
江老师顾不上别的,先是检查万慧来和王贵生的手和脸,
看看是否有烫伤,检查过后,发现他们两个人的身体并没有烫着,
江老师长嘘了一口气:
“知道吗?多玄烫伤你们,又多玄把炉子扑倒,
产生火灾呀,太可怕了!”
王贵生听完,更加哭的声音大了起来。
“你是男生,这么大声哭哭涕涕,
怎么还不如一个慧来这样的小女生呢?”
江老师说完,转头大声跟同学们道:
“同学们先把我刚才说的生字,都默写两遍,然后交给班长。”
“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去等着,下班我好好问问你们是怎么回事。”
“江老师,我不想去您办公室,我爸知道该凑我了!”
“那就别耽误同学们的上课时间,在这儿就说清楚。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她推我,还是她?反正是她们推我的!”
王贵生指着同桌和万慧来的手来回移动着,
搞不清推他的人,是万慧来,还是江小凤。
“如果万慧来推了你,怎么自己还先扑到炉子上了呢?”
“那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江老师回头看了看江小凤,江小凤却早已趴在了桌子上,
把自己的脸深深的埋进自己的臂膀里,
“江小凤站起来!”
随着江老师的喊声,江小凤就嘤嘤哭了起来,还抽的一抖一抖的,
完全是委曲的说不话来的感觉,江老师见了很无奈,
便转向万慧来:
“万慧来,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江老师,我见王贵生的椅子歪了,还要倒向炉子,
我就去扶他,结果他一下子把我也带到了炉子上了。”
“不是!江老师,是万慧来拽的我,才扑到炉子上的。”
“什么?”
万慧来听了异常吃惊。
“这么说,万慧来你是想帮忙,结果还帮了个倒忙呗?”
“江老师,不是这样的......”
万慧来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