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5
万舍成这个名字,在德珠的脑袋里,是被自己亲生的父亲薛贵,早早注入的。
当年“雪里红”在北荡山说一不二,曾让小德珠心生向往,也盲目崇拜。
所以“雪里红”嘴里常跟自己说的,唯一能让自己信任的人,就是万舍成了。
德珠带着父亲对万舍成的这种信任,跟着赵广老汉,一路北上,
来到了安东的新城,历尽艰辛。
德珠哪怕跟那些成群的要饭花子们在一起,也会经常在行人中,
寻找万舍成的影子。幻想自己会突然遇上了万舍成。
“万叔叔”,在德珠过去的生命中,
早就被自己打造成了暗夜里的一束光亮。
这段日子,德珠脑袋里,总是有两个画面在交替:
赵广老汉领着自己见到了万叔叔,德珠有些发抖的双手,拿出了那快怀表,
“万叔叔,我是德珠!”
万舍成低下身子,双臂一拥,把德珠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一抱,德珠泪如雨下。
另一个画面,是万舍成的追悼会,那时的太奶奶还没有去世,
德珠左手被太奶奶紧紧的撰在手里,右边站着妈妈珍珠,
妈妈的怀里抱着小慧来,前台有人在讲话,声音从喇叭里被放出来,
“他是一个白求恩式的好战士,他的事迹,不仅是中国式白求恩版的事迹,
精神更是白求恩的精神,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万舍成烈士......”
这两个画面,几乎在每一个早上,睡梦似醒非醒的时候,
就会出现在德珠的脑际,然后,他醒了,起床,悄声告诉自己:
万叔叔走了。德珠,你的万叔叔走了。
接下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太奶奶和赵广两位老人,
又都相继离开了,德珠突然间像长大了许多,
不再像过去那样乱蹦乱跳,随时调皮捣蛋了。
突然出现在他脸上那些成熟的笑容,有时候,倒让自己的小伙伴们,
无所适从了:
“德珠,你变了,你不爱说话了。”
“哼!我现在的说话声音,有时候自己都害怕。我少说点话,还是别吓着你们。”
德珠在跟小伙伴们开玩笑,可是并不可笑。
本来13岁,在许多父母眼里,他还是个刚刚变声的孩子,
可是,他高高的个子,红红的脸膛,越发长的象他的爹爹“雪里红”薛贵。
由于赵广老汉的去世,珍珠突然终止了那天的谈话准备。
本来还想再试试跟德珠谈谈,关于德珠拒绝去苏联学习的事。
珍珠想到德珠的班主任王老师,那是个年轻的后生。
德珠日常里很多事情,还是喜欢听这位王老师的话,
就定于那天午后找王老师来说服下德珠。
可是,赵广老汉离世的噩耗,眼看着德珠这样的心情,
珍珠不忍心再提起这件事,让德珠不愉快。
珍珠正在窗口沉浸在这些思绪中,
“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了,德珠走了进来:
“妈,我想明白了,下个月,就去苏联!”
“德珠,我的好儿子!”
此刻,珍珠意识到自己的儿子,长大了。
又是一个深秋,珍珠领着小慧来,江样老汉,还有江一峰,
一行人送走了去苏联学习的德珠。
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江样的家,江样说:
“薛院长,来我这老汉家里坐坐吧?你一直忙,很少有这么个空闲,别过门不入哇!”
珍珠有些犹豫的神情,江一峰看了出来:
“薛院长,院里的事,我回去处理。”
珍珠听了,点点头,便领着慧来,随江样走进了那个多日没再来的小院落。
想到赵广老汉的身影,珍珠叹了口气:
“江大叔,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不要一个人挺着,有我们大家呐。”
说着话,已来到了屋前,慧来先跑了进去。
“一峰最近也常来,困难,是没有。只是老倔头走了......哎!”,
珍珠见江样要给自己倒水喝,但阻止了他:
“您别忙了,刚进屋,落落脚,先歇歇再说。”
“好,慧来,那里有海棠果,爷爷早上摘的,可好吃了,去吃啊。”
珍珠环顾一下屋子四周,感觉比之前清冷了许多。
“这过去吧,还有这么个人总拌个嘴啥的,如今,还真挺想他的。”
江样说完,抹了把眼泪。
“江大叔,这地方,毕竟是在市外,离我们也偏远。这种地、养猪的活,您老这个年纪了,还是一个人干,就别勉强了。”
“薛院长,我这把老骨头了,能干到哪天是哪天吧。”
“江大叔,我们医院食堂里,伙食一直没太搞上去。昨天齐院长还跟我说起您,您要不就去我们医院食堂帮个忙,培训出几个厨师,我们那栋家属宿舍还有闲的,你在那里供吃供住,也免得您离我们这么远,大家不放心不是?”
“哎哟,薛院长,我这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呢。有您对我这么好!”
珍珠说着,把自己包里的血压计和听诊器拿了出来,
然后,在炕上放了一个小炕桌子,
“江大叔,来我为您切切脉,再听听心脏,看您的脸色不是很好。”
“我哪里也不痛,没有什么不好受的,只是晚上想到那个老倔头,
就吧嗒着烟袋,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江大叔,过去,我由于工作忙,忽略了我身边亲人的健康。
奶奶和赵大叔的的离世,甚至舍成,我也是有责任的......”
“薛院长,你这话,就说的不太顺耳了。
一方面,你的忙是为了更多的人健康,
另一方面,咱东北人有句老话:自已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
你虽然是名医,但也保证不了家人不得病啊。”
珍珠听了,眼中有了泪花:
“江大叔,感谢你的理解,更感动您能这样的宽容我。其实,我过去真的不在在意自己家里人的健康状态,
现在想想,如果他们在亚健康状态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是可以规避很多疾病的。而舍成,我没有细心的照顾过他,他在前线那样的环境里,我是有义务帮他提醒健康状况的,可是,我都没有做.....”
珍珠说不下去了,站起身,到了外间,勺水,洗了把脸。
江样坐在了火炕上,乖乖的把自己的手臂放在了血压枕上。
Part 76
冬日里,江样搬到了医院职工宿舍,江一峰也从单身宿舍搬到了叔叔那里,
叔侄两人可以常常见面了。
这天晚上,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江样一边坐在生着炉火的灶台上,揉一块发酵起来的面,一边听着广播里的声音:
“中国人民志愿军取得金城战役的胜利。从5月中旬到6月中旬,
中国人民志愿军配合停战谈判,先后发起两次进攻作战,歼敌四万余人。
6月中旬,停战谈判各项协议均已达成。
但李承晚集团不接受协议,叫嚷要“单独干”,企图阻挠停战的实现。
为了打击李承晚集团,实现停战,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人民军的协同配合下,
从7月13日起发动了金城战役,歼敌5万余人,收复土地178平方公里,
有力地促进了停战的实现。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正式签字。
至此,历时3年多的朝鲜战争宣告结束。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
维护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利益,保卫了中国的安全,
为我国的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赢得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和平环境。
今天晚上的广播到此结束。”
广播一结束,这个时候江样就该睡觉了,
可是,今天晚上,
他在广播的背景下,揉了面,又做了发糕,炖了些酸菜和冻豆腐,待炖熟了之后,
他把发糕放在一张蒸帘子上,然后再把蒸帘隔空坐在炖菜上面,盖上盖子,
让锅温热着,等着江一峰回来吃。
打开门,向外望了望漫天的大雪,
“这大雪,好呀,明年看来又是个好年景。”
他往能往东边医院的路上张望了一会,感叹着。
“一峰,今晚儿又加班了。”
江样自言自语后,回到屋内,开始拿出抹布擦起柜和桌子,
当他擦到江一峰的一个小箱子时,突然那个小箱子的锁断了,
箱子盖崩开了,抖了一地的信件,江样往箱子里再捡回信件的时候,
他的目光被两个复重的名字吸引了:
万舍成
薛珍珠
江样想了想,下了决心的样子,快速撕开了一封信,看了起来。
医院的会议室里,部队首长正在讲话:
“我这次来呢,宣布两件事,还有一个任命。
大家想听哪一件呐?”
本来很严肃的场合,首长如此放松,会议室的人,突然就轻松了许多。
坐在圆桌边的珍珠,悄悄的吐了口气。
想起了今天下午听到两个护士的闲聊:
“你老公在政治处,消息就是灵通,快告诉我,今天晚上开会能有些什么内容?”
“今天晚上的内容,我还真不知道,但有一个消息,真的是咱医院的大事件。”
“什么事?别卖关子。”
“齐院长要受处分了!”
“啊?为什么呀?”
“听说被人写举报信了,说他在三反和五反运动中包庇坏分子,立场不明。”
“......”
此刻珍珠坐在会议室里,看到首长开朗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又长出了一口气。
“好,那我来宣布:薛珍珠,被借调到北京成立的联动医疗专家小组,
此次借调,下周就开始办理和本医院的工作交接手续,由新任命的同志,来接替薛珍珠的工作。”
在大家的掌声中,薛珍珠站了起来,
“首长,服从命令是我们身为革命军人必备的素质!看到首长像家长一样平易近人,那我有几句闲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首长笑道:
“薛珍珠同志,让我猜猜你的所谓闲话好不好?”
“哦?首长,您说说看?”
“你一定是以为自己孩子小,去北京的话,孩子怎么办?还有你一定会说,新城这里的环境,第一个五年计划刚刚开始,你不舍得离开,是不是?我再告诉你个组织上给你的任务:组织特意安排有孩子的,可以带上孩子一起去北京!因为这次的专家团成员都是全国各地选拔的干部,和你一样情况的有三十多人,所以组织决定让你们都带着孩子去,统一安排!”
首长说话期间,珍珠张了几次嘴,都没有插上话,等首长说完了,珍珠又觉得当众说首长猜错了,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于是,只能说:
“感谢首长和组织的抬爱!薛珍珠一定尽自己所能!”
“这就对了,要的就是你的这种态度!”
“只是,我的技术水平,在各个方面,的确跟齐院长相差甚远,听说,这次选拔的条件重点就是技术过硬才行,我只怕辜负了首长和组织上对我的期望。”
珍珠想了想,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抬眼,直视首长的时候,
首长却回避了她的眼神,更没有接她的话茬,脸色也随之凝重了起来,
珍珠心里一惊。
“同志们,我们上周接到了一封举报信,这段日子,针对信的内容,我们进行了详实的核查。经组织决定,下面我代表组织宣布:暂时停止齐志强的院长工作,停职审查期间,由江一峰代替齐志强的工作。”
珍珠的脑袋轰的一下,她意识到那位护士的话,原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珍珠忙站起身来说:
“报告首长,我有个请求。”
“请简要说一下,我一会儿还有个会要赶过去。”
首长情绪不高的应着。
“首长,如果举报信内容是关于,齐院长在“******”当中对坏份子,
有什么包庇行为的话,我最有发言权,因为,这次运动中的所有工作,
我薛珍珠都参与过。所以,我请求组织,让我还配合这次。。。。。”
“薛珍珠同志!你和万舍成烈士!对新中国的成立和建设都有过卓越的贡献,
所以,我们才如此信任你一定能站稳脚跟,紧紧围绕着党和人民的利益。
要服从组织安排,要更好的完成上级交给你的新任务!”
首长抢先说完,不再听珍珠说话便转身向江一峰交待了几句,气匆匆地离开了。
珍珠要追出门去,被齐院长轻轻拉住了:
“薛院长,不要冲动,事情还没有定论,要相信组织,相信党。
齐院长刻意提高音量说道:“再说,我的事情,你不可能全部了解,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记住盲目包庇四个字是有道理的。”
“齐院长!你......”
Part 77
北京的初春,比安东来的要早,比珍珠的家乡来的要晚,
北海,颐和园,故宫,长城,到处都可以看到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
这种首都的凝聚力,就是北京早春的甜丝丝的味道。
珍珠带着慧来来到了北京,马上就投入了医疗队的工作,而慧来则进了医疗队的托儿所。
同志们都建议珍珠,要带着慧来先各地的景点逛逛,医疗队的人员是要经常出差的,
免得没有时间带孩子出去玩。
中午的时候,珍珠领着慧来到了街上,迎面走来的是一队小学生,站成长长的两排,
每个人在棉袄的外面都罩了一件白色的坎肩,这些白色的坎肩,就是这些学生的校服了。
远远望去,就能从众人中分辨出这支队伍。队伍的外面,
还有高出这些学生一大截的老师在领队。
慧来看得入了迷,珍珠便陪她停下来,专注的看着这只长长的队伍从街上走过。
慧来还要跟着这支队伍走,珍珠任由慧来走了一段,但蹲在慧来面前说:
“慧来,还有更有意思的和好玩的,想不想去看看?看看那边,多宽的马路?
看到那些大大的公交车没?”
顺着妈妈手指的方向,慧来看了看路上一辆辆公交车,
还有人力三轮车,偶尔还有拉货的驴车。
身边多数是骑自行车的,边走还边朝人群按着“嘀铃铃”的车铃,
有坐在电线杆下边的水泥墩上的,还有蹲在路边的男男女女,
似乎在等人,也似乎在望风景,
更多的是慧来从没看到过的,如此之多的熙熙攘攘的过路人,
这些似乎都没有让慧来的目光停留时间更长,
只有从一间百货公司里,走出来的三个小女孩子,
引起了慧来的注意。三个小女孩子,十来岁的样子,一边说笑着,
一边在抢着看一个女孩子手里的小物件,她们都穿着不同花色的,
不同颜色的花棉袄、花棉裤。慧来也只是看了她们几十秒钟,
最后,慧来好奇的目光,
还是远远的跟上已走远的那队小学生:
“妈妈,我要跟他们走!”
“慧来,他们都走远了,我们跟不上了哦。”
“不,妈妈,我要跟他们走!”
珍珠看到慧来如此执拗,便用眼睛望向了四周,
“慧来,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只见在街边,房屋的外墙角,青砖砌就,挂着一块长三米左右,
高有两米多的一幅画布,而画面的上景致,正是北京的**城楼。
就在这幅画的前面,站着两个人,一位是头戴深色红军帽,身着蓝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在他的侧面并排站立着一个小女孩,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头上是火红的针织帽,
身上的棉大衣,又肥又大,几乎要拖到女孩子的脚面了,很显然,从这件大衣的尺寸,
看出是他身边这位男人的衣服。
他们面对的,不到两米的地方,有一只三条腿的木头支架,支着一只方方正正的盒子,
盒子外面,还罩着一块好看的丝绒布,一位头戴棉军帽的男人,
身上穿着一身棉军服,脚穿一双家做的黑布棉鞋。
军服没有领章,也没有帽徽,只是从衣服帽子的式样,
看得出,这曾是一身八路军的军服。
由于,这已是早春,天不再象冬季那样的寒冷,
他把帽子下方折了上去,露出了耳朵。
这个男人站在那个三条腿支架的旁边,上身却弯向了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一只手扶着一条支架的木腿,另一只手则放在四方盒子上,脸部贴在盒子的后方,
嘴里操着一口标准的京腔:
“您这当爸爸的,别离您闺女那么远!把右手搂着您闺女肩膀,不是,不是,是左肩。
好,就这样。不错!
小姑娘,把两只手都放在您的大衣口袋里,哎,真聪明!”
这位男人的吆喝声,吸引了周围的人群,人们围成圈观看着:
“这是干嘛呢?”
“这是露天照像馆,人家在照像呢。”
“照像会怎么样?”
“就是把你照成了一幅画,跟你自已个一模一样!”
大家听到照像师傅又说话了,便安静了下来:
“小姑娘的笑容好,您这当爸爸的有些紧张,您这没摆照型前,还真笑的好看,
可这要照像了,反把笑容都收了。这位先生,您看看这满大街的人,
这笑脸都笑的多甜,就学他们的样儿,照出来,保证您满意!”
照像师傅的话,好象提醒了不少人:
“真的哟,瞅瞅街上这些人,现在人们怎么都这么爱笑呢?”
“活的恣呗!”
“妈妈,咱们也照像吧?”
慧来,终于把跟着小学生的目光,以及刚才那些注意力,
全部投入到眼前的这个画面中。
珍珠搂着小慧来,用力的点了点头。
......
来北京的日子有一段时间了,珍珠接到了任务,下周要随医疗队要去内蒙几个月,
珍珠刚刚把慧来交给托儿所的阿姨,让她适应两天,
自己回到家里准备整理一下行李,也有时间好好办下工作上的交接。
却见自己的宿舍门前,有一只大布袋子,还有两个长长的柳条筐,
上面蒙着块布,看不到里边装的什么,珍珠疑惑的朝四周张望了下,
并没有看到谁是这些东西的主人,于是,珍珠转过头朝门外的另一条路上去寻找。
而一条路的尽头,是一座废弃的工厂,一排厂房的后面,
站着江样和江一峰。
“叔叔,您这趟这么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跟珍珠说这个事?”
江一峰一脸诚恳的问。
“你还好意思问我来干什么?你做了这样的亏心事,晚上能睡着觉吗?”
江样从自己的褡裢里,找出了一些信件:
“一峰呀,人家舍成给珍珠的这些信,是临终的心思呀,你给截了,这多缺德呀。”
“叔叔,你在冤枉我,这些信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呀。”
江样把信拿到了江一峰的眼前说:
“我是从你的箱子里找到的,你还说不知道?”
江一峰接过了那些信,装做回忆的样子说:
“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了。我拿回去,再想想。”
“江一峰,你!”
江样见江一峰要拿走那些信,一时气结。
“叔叔,我已申请到珍珠即将要去的内蒙古医疗队了。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吗?
叔叔,我爱珍珠,从白校的时候,就一直在心里想,我除了珍珠,别的女人,我不会娶。
可是,那个时候,她就是万舍成的未婚妻了。现在,我们都自由了,
您就权当帮帮我,好吗?”
Part 78
“你还我!”
此时的江样手里的信件被江一峰一把抢走。
江样上来欲扑打江一峰,江一峰往后撤着:
“叔叔,你还没老糊涂吧?我是您侄子,万舍成和珍珠是您的什么人呢?那是外人!”
江样停了下来,用手捂了捂胸口,声音变的不再那么强势。
“你到现在还不知错在哪里?”
“叔叔,我错了,我错了。看看,您老这样,就对了,咱们是爷俩,将来我要为您养老送终,别人,都不都是白扯白吗?”
江一峰边说,边嘴角有些满意的扯出笑容,把那些信放在了手上的拎包里。
“......”
江一峰见叔叔此时并不作声,已蹲在了地上,便走上前来:
“叔叔,您怎么了?叔叔!”
江一峰来到江样的身前,用一只手去拉江样,想把叔叔从地上拉起来,但没有拉动,于是,用双手拉江样起身:
“叔叔,你哪里不舒服?让我帮您瞅瞅。”
江样迅速拿起了江一峰放在地上的拎包,猛的站起身来,快步朝外面走去。
“叔叔!你竟然为他们骗我!你真是变得里外不分了!”
江样见江一峰这么说,回转身来:
“你这个畜生!你才是里外不分,恩将仇报!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我不用跟你废话,
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清楚。我不能让你再害人了,我要把这此信件交给珍珠,
让她看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一峰听江样这样说,突然凄厉的喊了一声:
“叔叔!我爸没的早,不是临终前把我交托给您了吗?您就这样的把我交待出去了?”
江样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已是满眼泪水:
“你不配提起你爸,想当年,我大哥把你交给我的时候,是想让我把你培养成为一个正直、有用的人。”
“叔叔,我当医生,那不是最有用的人?救死扶伤,那不是最正直的人?”
江样听了,摇了摇头:
“江一峰,我为什么都懒得和你说了,因为你一意孤行,听不进别人说话。
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还认为你一点错都没有,你太令我失望了!”
“叔叔,那些信,是我截的,不假,但是那是关心则乱,由爱生乱呐。
只不过是我一时糊涂。叔叔,您总不至于把我交待出去,让我从此,
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了吧?那不是害我一辈子?”
江样听到江一峰说的这些话,忽然抬起头,不认识一样的眼神看着江一峰:
“我害了你一辈子?你真的没有想过,你害了人家万舍成一辈子?
你让人家两口子因为这些信,产生了隔阂,没有了珍珠的爱,
他万舍成在战场上,就没打算回来!你不懂这个?你红口白牙说自己一身清白?
你一点都不臊得慌?”
江一峰满脸委曲的上前求着江样:
“叔叔,您教育的对,我真的没有想这么多。都是因为太爱珍珠了,
就嫉妒那万舍成,也没有别的意思,至于生死,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原谅侄儿这一次吧!”
“我再来问你,举报揭发齐院长的信,也是你写的吧?”
“叔!你......”
江一峰被江样的话击中了一样,定在了原地。
“你在家写那举报信,我偷看了几眼,以为你就是发发内心的邪火,也就罢了。
没有想到你真的寄出去了。你小子,这叫坏良心呐。”
“叔叔,对医院的这些事,您没有发言权,您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就当我什么都不懂,我还懂得天地良心!你搬倒了齐院长,那齐院长是因为个啥?
还不是因为我这老汉呐。你举报他包庇资本家,那资本家是谁,你不知道?
那是我原来主子江家大奶奶的姑爷!他留洋回来,是个好人,
只不过家里他老子开过工厂,是个资本家。姑爷回来后,还帮你运过药材,
这事我跟齐院长说了,齐院长说,这也是对革命有过贡献的进步人士,
组织上要给预一定的保护,也不算是帮私情吧?可到了你的举报信里,
就是人家齐院长和卖国贼资本家勾结,故意包庇这个资本家。
齐院长对咱们家恩重如山,舍成和珍珠对我,就象亲爹一样待。
江家大姑爷,更是一个帮助革命的好人。到了这里,你都要去害!
你不是个畜生,是什么?”
江样边说,边垂下鼻涕眼泪来,他用手胡乱的去抹了下,
江一峰拿出口袋里的一块男式手帕,递给了叔叔:
“叔叔,您说的对,我明白过来了。一会儿,我自己去承认错误。”
江样接过了江一峰的手帕,而江一峰却一把将手拎包夺了过来:
“叔叔,这是毁我的证据,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外人呐。”
“没错!我就寻思着这小子已经丧了良心!给我!”
江样上来抢,但江一峰却把拎包甩在了身旁的房顶上,他向江样走过来: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亲叔?经常胳膊肘往外拐,你就是老糊涂了!”
江样被他逼的一点点的往后挪着脚步:
“我真他妈没你这么个丧尽天良的侄子!我们在******,忠诚老实,
没有一个让主子说出个不字来的。但到了你这里,你先是背主弃义:
那大姑爷,明明是个好人,你硬给人家扣了顶,三反还是五反的帽子!
这家事还可再论,因为,咱主子江家,也是剥削阶级,也有他们立场不对的地方。
可是,那万舍成和薛珍珠是忠心保国呀,那齐院长是舍了多少次自已的命,
去救人的大恩人呐!你就这么红口白牙的诬告人家,你这良心长肋巴扇上的畜生!
今天,我要替我哥,好好的教训教训你!”
江样说着,不再后退,操起身边的一根木棒,朝江一峰劈去。
江一峰快速闪在一边,江样再次朝闪在身旁的江一峰劈去,
木棒却被江一峰一把撰在手里,木棒上的碎木针刺进了他的手心,
他的表情现出狰狞,使出全身力气,与江样争夺木棒,
江样见状也使出蛮力,没想到江一峰虚晃一招,松了那木棒,
江样人老眼花,并没有看到身后是原来土建时挖的,搅水泥的深坑,
如今,常年没有人,坑里积满了雨水,冬天冻成了冰,如今,正值早春,
又是在阳光正好的地方,冻在坑里的雨水,化成了冰水。江样两只脚错落了几下,
“噗通”一声,仰面闪进了深坑。
江样这个老人,本来就不识水性,怎禁得住这连冰带水混合的温度,
在坑里折腾了没一会,就没有了声息。
Part 79
珍珠围着自己的住处,四周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一个来自安东的老乡人影,
刚刚返回到门口,却见到江一峰,从路口处拐了过来。
“江院长,你怎么来了?”
珍珠有些惊奇的走上前去,迎接江一峰到了自己的房前,
“这些东西是......”
“珍珠,老同学了,以后不要叫什么江院长了。再说了,我也不是院长了,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申请进了你们的医疗队。”
江一峰像没听见珍珠问询的声音,
“怎么,老同学,真的不让我进屋坐坐吗?”
江一峰,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张开双手说,
“刚才在马路上见到一个老人推一车煤球,我帮忙推了下,来,先让我进屋洗个手吧。”
珍珠看着江一峰所问非所答,本来就有些奇怪,又见他情绪并不是很高的样子,
有些疑惑,便以试探性的口吻,问江一峰:
“看这些东西,是江大爷的。你们没一起来的?是不是,你......单位没出什么事吧?”
江一峰见珍珠用钥匙开了门,便径直走在了珍珠的前面,进了屋,
他环顾了下四周,又到窗外往外望了望:
“珍珠,你的屋子不错,阳光充足不说,窗外周围还能看到绿植,真的不错。
屋子里面,都是你自己设计的吧?还是那样的有品味。”
珍珠站在门外:
“江一峰,这些东西挡着门呢,是怎么回事?”
“哦,是我拿来的,是叔让拿的。看我这脑子,给忘记了。”
珍珠一听是江大叔拿来的,忙往屋里搬,她有些费劲的拎着这些东西,
往室内放着,却不见江一峰帮忙。
“珍珠,卫生间在哪里,我去先洗个手。”
“出了我家的门,在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公共的卫生间......”
江一峰奔着珍珠倒出手指着的方向,去了卫生间。
珍珠把东西搬进来后,顺便看见里面江样做的一些吃食:
粘豆包、酸菜团子、还有一些干豆腐、自制的粉条,甚至还有一对专为慧来做的,
野猪皮的皮手闷子(皮毛一体的手套)。
珍珠坐在这些东西的旁边,自言自语的感叹着:
“江大叔真的好细心,这几个月,他没干别的,就想着给我们做吃的了。”
她看了看江一峰所在的卫生间的方向,又摇了摇头:
“带这么沉的东西,一路过来,还真不是他的风格。他今天,好奇怪。”
江一峰,在洗手间里,使劲的洗着手,一遍又一遍的打着土肥皂,
然后,他用肥皂沫洗过一遍,再用清水冲了一遍又一遍,再看那双手,
还是忍不住想用肥皂沫再洗上一遍,然后,再用清水冲了一遍又一遍.......
这样的反反复复多次,他发现有汗水不断的从头上滴下来,
他想到这是早春仍寒的天气,自己是不应该出汗的,更不应该在珍珠这里出汗。
他越是这样想着,却忍不住大汗淋漓......
江一峰明知道,洗手盆上方有一面镜子,只要自己一抬头,
那面镜子就会告诉他,自己满脸是汗的样子,
可是他就是不敢抬头,他不断的和自己挣扎着,内心的这种挣扎,
越是激烈,身上和头上的汗就越来越多,江一峰颓然的双手抱头,
蹲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的哭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江一峰终于冷静了下来,然而,他还是没有敢看那面镜子,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觉得,只要这个时间去看了镜子,镜子一定会出现叔叔的样子,
镜子也一定会呈现出他自己狰狞的面目,那会是多么的可怕,
起码,在此时,此地,此景,他不敢去照那面镜子。
当江一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回到珍珠的面前时,
大冷的天,他头上脸上都是汗,头发都有些被汗打湿了,
珍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江一峰,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我的身体,自己的一点点小毛病,请相信我是个医生,
还是可以自己处理的。我该去医疗队报个道,把自己安排下来。然后,我再来找你。”
“我去接慧来,看江样叔带过来这么多好吃的,晚饭过来一起吃吧。”
如果在平日,珍珠这种邀请,江一峰一定不会错过,
想想这么多年,无论自己制造多少次两人独处的机会,
都被珍珠巧妙的化解,而这种化解,既让自己的尴尬消失于无形,
同时,也让自己和珍珠表白的机会,甚至是表白的想法,都烟消云散。
而今天,珍珠竟然主动留自己吃晚饭,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
可是,偏偏自己的状态是这个样子。
如果真的留下来,自己能不能在她面前崩溃,都很难说。
刚才在洗手间,江一峰仿佛从绝望崩塌的边界,一点点爬回,
才有了他现在站在薛珠面前的样子。
要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感觉,也不尽然,起码,珍珠以为自己病了。
但江一峰此时明白,珍珠不愧是个医生,她能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是病态。
然而,她却不是个心理医生,没有看出江一峰,是心理病了。
江一峰深深的看了一眼珍珠,内心十分烦乱,但声音平稳,一如即往:
“我好想有这样的机会来吃个晚饭,但今天不了,珍珠,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先走了啊!”
“对了,别忘了代我向江大叔致谢,看!多么重的心意呀!也谢谢你!回见!”
珍珠说完,送江一峰到门前的台阶下方,江一峰转过身去,刚走了两步,
却被一台停在路边的自行车,拌了个趔趄,
“小心点,回去给自己检查下。”
江一峰渐渐的走远了,珍珠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珍珠正准备关门,隔壁的邻居,医院的护士小王,急匆匆的向自己走了过来:
“幼儿园老师让我给您捎个信儿,说是您家的那个小惠来呀,她发烧了,
想让您过去一趟哦!”
“谢谢您,谢谢您!”
珍珠连声感谢,马上回到屋子里,简单收拾了一下需要拿的东西,披了件衣服,
急急忙忙,朝小慧来的幼儿园走去。
Part 80
珍珠刚刚跨进幼儿园的门,坐在里面一直往外望的慧来,马上朝妈妈扑过来。
慧来委屈的哭了,珍珠把拿来的东西急忙放下,蹲下来,捧起慧来的头,摸了摸脑门,
又仔细看了看孩子的脸色,珍珠把慧来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小慧来身上不舒服了,见到妈妈就想哭一场,是不是?哎哟哟,没事的。妈妈不是来了?”
张阿姨走过来,摸着小慧来的头说:
“慧来,给你个小红花,小朋友们都表扬你了。”
她转过脸跟珍珠说:
“慧来今天不开心,下午的时候我们领着所有的小朋友午睡,醒来后,就发现她有点发烧,
我想,如果您已出门了,我就直接领他去医院医务室了,但是想到您这个时间,
还没有出门,还是让您看看。”
“多亏您细心,才没有让慧来烧的温度太高,我领她去医院,吃点药也许就好了。
让我来是对的,出门要好几个月呢,她好好的我也就都放心了。谢谢你啊,张姐。”
珍珠知道慧来第一天进幼儿园的事情。老师把慧来介绍给小朋友们,
让慧来介绍下自己的名字和年龄,慧来用方言说完之后,大家“轰”的一声,大笑了起来。
此时珍珠领着小惠来,从幼儿园走出来,她心里懂得慧来的不适应。
“慧来,你的头疼吗?”
慧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妈妈我再不想上幼儿园了!”
珍珠一愣:
“为什么呢?你小时候,妈妈就跟你说,病魔是只纸老虎,你弱他就强。
所以不要怕,坚强的小慧来,这点小毛病不算什么的!是不是?”
“妈妈,我再也不想上幼儿园了!”
珍珠意识到了慧来这种思想状态的严重性,觉得如果自己马上出差走了,
把她扔在幼儿园里几个月,孩子的这种状态,是多么的不相当了。
于是,珍珠领着小慧来,来到了一间烤鸭店,想到慧来平日里,总跟自己说,
她最想吃的东西就是北京烤鸭,于是珍珠买了只烤鸭。
又买了一些慧来爱吃的水果,还买了北京的大麻花,
路上,珍珠手牵着慧来说:
“妈妈回家,给慧来,用麻花下汤,给打上两个荷包蛋,好香呀。
然后,妈妈再给你吃点药,感冒就好了。好不好呀?”
“太好了,妈妈我想吃麻花。”
珍珠见小慧来心情好了许多,回家的一路上慧来都唱着儿歌,
也不再说不去幼儿园的话题了。
慧来见街上有个小女孩子的发辫,扎了条红色的绫子,她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的定眼着着人家,那个女孩子正在和两小朋友跳舞,
珍珠见身后有间百货公司,便跟慧来说:
“慧来,我们也去买一条漂亮的绫子扎在你的头发上,让小慧来漂漂亮亮的,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的好妈妈呀,下班回到家,工作了一天,多么辛苦呀......”
慧来高兴的顺着自己的话,唱起了儿歌。
珍珠回到家给慧来变了个发型,把原来的两条小辫子,梳成了一条大辫子,
然后用那条红凌子在鞭梢扎了个美丽的蝴蝶结,又把这条辫子绕着慧来的头顶转了一圈,
盘在了头上,那条蝴蝶结般的红绫子,正好落在慧来的头顶尖上,
慧来在镜子里见到了头顶上的红绫子,高兴的蹦了起来。
珍珠对着镜子里的慧来说:
“看看我们的慧来多漂亮!”
珍珠指着身后的一张年画说:
“看看年画上的那个小女孩,你跟她谁漂亮?”
慧来脆声回答:
“我漂亮!”
珍珠听后哈哈的笑了起来,慧来也模仿着妈妈大笑着。
珍珠做了碗荷包蛋汤,把买回来的北京麻花,截成小段,放进汤里,水再一次沸了:
“慧来,香甜的麻花荷包蛋汤,可以喽!”
小慧来,站在了椅子上,欢快的拍着双手,等待妈妈把麻花蛋汤端给自己。
珍珠看着慧来高高兴兴的吃了麻花汤,还时而给妈妈夹一口,
珍珠吃着慧来夹给自己的麻花说,
“谢谢小慧来,真是个乖孩子。告诉妈妈,为什么下午那样不开心,连幼儿园都不想去了?”
“妈妈,小朋友们说,说我的说话声调土气。说我穿的也土气。他们都不喜欢慧来。”
看着本来还欢天喜地的慧来,此时撅起了小嘴,珍珠让慧来坐到了自己的怀里,
指着墙上的***像说:
“慧来你说咱们所有的人,是不是都热爱伟大的领袖***呀?”
“对呀,老师和小朋友都知道。”
“但是,听过领袖***的说话声吗?湖南方言对吗?也不是普通话,不是京腔,
那我们就因为他不说普通话,不热爱他了吗?”
小慧来坚定的摇了摇头。
“慧来。说方言没有什么不好,但普通话是我们在学校里,需要学习的语调,
你的幼儿园的小朋友,多数是北京出生的孩子,他们小的时候,
刚学说话,就是学的普通话。所以,他们的普通话比你现在说的好,是正常的。
以后,你慢慢学,一定不会比他们差的。”
慧来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珍珠在纸上写了“土霉素”三个字:
“认得吗?”
“土霉素!”小慧来毫不犹豫的说出声来。
“你的同学认得这三个字吗?”
“不认得,今天老师拿了这个药给我,就是这三个字,只有我认得。”
“慧来,你还没等上学就认得这样的三个字,但是你的幼儿园的小朋友,
并不认得,你能够说他们没有你能,就不喜欢他们吗?甚至认为他们土气吗?”
慧来不出声了。
“你小时候,就跟着妈妈和这些药名打交道......”
小慧来依次说出了珍珠拿出来的一堆药盒上的名字:
蒲公英,车前草,艾叶......
“慧来,你会因为这些字,你都认得,小朋友不会,就去笑话他们吗?
一定不会。但你可能会自豪的想,妈妈教会了我这么多字,小慧来真棒。”
“妈妈,他们和我说话不一样,我......”
“他们笑话你是不对的,但不会长久的,老师也会批评他们这种错误的行为。
以后这种语调你很快就学会了,甚至说的比他们更好听,他们还拿什么笑话你呀。
笑话人是错误的,咱不学习也是错误的。那就学他们好听的口音,
让他们教你说话,慧来教他们识药名,好不好?”
慧来使劲的点着头,珍珠笑了,塞到她嘴里一块桔子瓣,两人高兴的玩了一会儿。
珍珠又给慧来吃了些药。
“等妈妈出差回来,你一定把话说的和他们一样好,到时候说给妈妈听,好吗?”
珍珠期待的眼神,看着小慧来,
然后,做出了拉勾勾的手势,等着慧来做决定。
Part 81
慧来没有关注到妈妈的伸出的手指,还有妈妈充满期待的眼神,
她看到了袋子里的吃食,那是江爷爷拿来的袋子。
“妈妈,我想吃这个!”
“这个是江爷爷炸的面果,特别好吃啊,还有这些小麻花面果,还做了这么多的,还有香炒的玉米粒和黄豆。
妈妈还忘记给你拿出来了,你的小眼睛可真厉害!”
“嗯嗯,好吃,甜甜的,脆脆的,香香的!我喜欢江爷爷!”
慧来吃的差不多了,开始自己玩了起来,边玩边哼起了她新学的儿歌:
“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碧绿的河水,流过无边的稻田。
无边的稻田,好像起伏的海面......”
珍珠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放着一张木质的洗衣盆,里面放了几件慧来的衣服,
珍珠一边洗着衣服,一边见慧来高兴的又唱又跳,
“慧来这支儿歌真好听,你能完整的唱下来吗?”
慧来一听,来了精神,眼睛看着妈妈,立立正正的站在那里,高声唱了起来:
“......平静的湖中,开满了荷花,金色的鲤鱼,长得多么的肥大。
湖边的芦苇中,藏着成群的野鸭。
风吹着森林,雷一样的轰响,伐木的工人,请出一棵棵大树。
去建造楼房,去建造矿山和工厂。
森林的背后,有浅蓝色的群山,在那些山里,有野鹿和山羊。
人们在勘测,那里埋藏着多少宝藏。高高的天空,雄鹰在飞翔,
好像在守卫,辽阔美丽的土地。一会儿在草原,一会儿又向森林飞去。”
“慧来唱的真好听,慧来真棒!”
珍珠被慧来感染了,她兴奋的站起身来,用围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
捧着慧来的小脸用力亲了几下,然后轻轻的摸了摸慧来的脑门:
“慧来是个乖孩子,退烧了,可以再去幼儿园学儿歌喽!”
慧来也蹦着高:
“退烧喽,上幼儿园喽,学儿歌喽!”
“薛大夫!医疗队电话!”
珍珠正和慧来玩的高兴,听得外面传来一声邻居的喊声:
“薛大夫,医疗队有电话来了,在前面大门门卫。”
“好哩,谢谢您呐。”
珍珠答应完,就跟小慧来说:
“慧来,妈妈去接个电话,你要在家里乖乖的哟。”
珍珠把门带上,走了出去。
珍珠刚走后没有几分钟,江一峰来了,他手里拎了个提包,来到门前,抬手想敲门,
又放了下来,犹豫了几秒钟,终于下定了决心:
“珍珠,我是江一峰!”
慧来听到江叔叔的声音,跑到门边,一只小手按着门板,
另一只小手,“哗啦”一下,就打开了门栓,
江一峰走了进来,抱起了慧来:
“怎么是你开的门呐?妈妈呢?”
“江叔叔,我妈妈去接电话了。她说马上回来。”
“是吗?小慧来真乖!你在玩什么呢?”
江一峰抱着慧来到屋里,他把慧来放到了床上,
也顺手把自己的提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来一些糖果准备给慧来吃。
没想到慧来手里捧了满手的面果,站到江一峰的面前:
“江叔叔你吃,可好吃了,妈妈说,这是姜爷爷给我做的。”
江一峰听罢,手一抖,把拿出来的糖果掉了一地,慧来欢喜的说:
“江叔叔你真好,慧来有糖吃喽!”
江一峰弯下腰来和慧来捡拾地上的糖果,他眼角突然扫到了身后门外的一个黑影。
江一峰心里一惊,想到刚才进来时没有锁门,忙站起身转过头,急忙朝门走去,
然而他晚了一步,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已走了进来。
“你们是谁?”
那两个人也不理会江一峰,其中一个男人,径直走到屋里,把慧来抱了过去。
另一个拿出一把匕首,在手里上下晃着:
“我说江一峰,别说费话,把你叔叔那块玉交出来,就还给你孩子!”
江一峰急了:
“你们别胡来!认错人了吧?什么玉呀?我手里压根没有什么玉!把孩子给我放下!”
“别跟他废话!”
抱孩子的那个男人,使劲的拎着慧来的脖子,痛的慧来嗷嗷大叫。
他恶狠狠的说:
“明天中午十二点半,劳动公园门口,右边的石狮子,下方有个小洞,
准时把玉放那小洞里,这孩子还能给你留条命!记住:
拿玉换人,方可保命!走!”
这人手一挥,两个人带着慧来准备扬长而去。
“给我站住!这是新社会!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敢这样作恶,反了你们!”
江一峰说着,顺手操了一根房门外的木棍,向他们扑打过去。
那两个人回过头来,闪开江一峰的木棍,
其中一个人放下小慧来,抽出腰间闪亮的钢刀,
另一个人刚拿出了一把乌黑铮亮的手枪,他们向江一峰逼过来,
江一峰边拿着木棍向他们辟过去,边喊:
“慧来,快往屋里跑,从里面栓上门!”
慧来还真的是个聪明、勇敢的孩子,她快速绕着两个凶恶的男人,
跑进了房子,然后从里面栓上了门。
江一峰终于被两个人按倒在地,一个男人拿枪指着他的鼻子说:
“江一峰,我们并不想要你的命,只要把玉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
“打死我吧,玉绝对不会给你们。”
江一峰说着,嘴角还现出一些笑意:
“就你们两个这样的蠢货,还能得到那块玉?做梦去吧!”
其中一个拿刀的,往江一峰身上,疯了一样的砍了几刀,
大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脚步声,拿枪的男人,拦住了另一个挥舞钢刀的男人,
他向江一峰的左胸扣动了扳机,江一峰胸口的鲜血“咕咕”的流了出来......
在邻居的带领下,公安局的同志们包围了那两个手拿凶器的男人,
没费吹灰之力就把那两个男人擒住了。
珍珠听到枪声,从远处的门卫跑了回来,看到自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她的心一惊:
“慧来,慧来!”
慧来一听是妈妈的声音,才从里面把门打开,扑进妈妈的怀里哭了起来。
珍珠见江一峰浑身是血,正被公安人员用担架往车上抬,
“江一峰,你怎么啦?你怎么会在这儿?”
“妈妈,江叔叔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
听着慧来泣不成声的话语,珍珠似乎明白了,跟邻居交待几句,
她一手抱起珍珠,一手扶着担架,上了车,跟江一峰说:
“江一峰,你要挺住!你还要和我们医疗队一起出发呢!”
江一峰笑了笑说:
“珍珠,对不起!”
“一峰,你说什么呢?保持体力,别多说话了。”
“不,我没时间了。珍珠,这么走,对我来说,挺好的。
这一生,我不配爱你,来生再见!”
江一峰断断续续说完这些话,咽了气。
珍珠潸然泪下:
“一峰!一峰.....”
Part 82
北京的春天,美不胜收。
有美景,还有来自首都的那种带着凝聚力的美。
新中国的成立,全国各族人民都团结在首都的周围。
身在北京,你就会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新中国的新气象似乎在感染着每一个人。
珍珠带着医疗队回京了,她坐在开往北京的列车上,正在看一封信,
是江一峰临终前,写给自己的信。她放下手中的信,看着列车徐徐开进北京城,
列车两边的景致,还有车箱里进京的人群,无不让珍珠感叹,首都这种带有凝聚力的美。
这封信是公安部门转给珍珠的。
江一峰在信中说,他在白校的时候,就暗恋自己,
但是那时候,珍珠是万舍成的未婚妻。
当他有权利准备好好追求珍珠的时候,他报名参加医疗队,到北京来集训,
就是准备从此后,要和珍珍一起工作、一起奋斗,一起为社会主义的建设,贡献自已的青春。可是,当这一切幸福就快向他招手的时候,他却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珍珠看完信,笑了笑,把信放在一边。
火车已开进了北京城区,她望向窗外,珍珠的脑子里想起了跟爸爸打电话的情景:
珍珠在医疗队里,接到了爸爸打来的电话:
“珍珠,俺刚回到新城,才知道你跟医疗队要去支边了,就急着给你打这个电话,
慧来谁照顾呢?”
“爹爹,听到您的声音真好。您身体还好吧?不用挂念我们。
慧来组织上安排张阿姨照顾,很好的。
您消息蛮灵通的,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支边的?”
“江一峰每天早上给俺买来油条,送来酥油茶,他说今天晚上,就要动身去北京。
来跟我告个别,是他告诉俺的。他让俺放心,就要和你一起去支边了,
说以后有他照顾你了。江一峰这个人,你们,嗯......”
听着爸爸支支吾吾,珍珠明白爸爸想问什么了,便说:
“爹,江一峰在白校的时候就对我有意思,当时我和舍成已经是未婚夫妻,
我的心思当然没有动过。现在舍成走了,江一峰还一直在等我,
而且他多次为了我做了很大的牺牲,所以我挺感谢他的。
还有一点,我们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跟他的关系也需要好好相处。
您对他这个人有什么意见吗?”
“爹没有意见,更不反对。你一个人带着小慧来,多不易呀,找个男人是正经事。
但选男人尤其要了解一个人的人品,爹尊重你的想法,相信你的眼光,俺支持俺的珍珠!”
“谢谢爹爹,您更不容易,多少年了,为了我,孤孤单单的,哎!”
“对了,江样一直没有回来,听他们说江样去找你们了,上北京了?
他什么时候去的,俺还真不知道。俺和你师母也刚刚回来,见不到他,才听邻居说:
老江样啊,上北京了。估计呀,是帮你姑娘照顾小惠来呢。
俺还想,得往北京打个电话,问候下江样,他替俺照顾外孙女,受累了。
珍珠你必须好好的招待他,也让慧来多吃几天他做的好吃的。
哎,太好了,这慧来还真有依靠了,你工作忙,江样真细心,想到去帮你们。还有件事......”
珍珠本来想告诉爸爸,自己还没有见到江大叔,但听他后面的话里似乎有心事,
于是,珍珠就急着问爸爸:
“爹,什么事,跟珍珠有什么不能说的?”
“珍珠,医院的组织上要安排我和你师母举行个婚礼......”
珍珠一听来了精神:
“太好了!爹爹。我虽然没有在场,但是爹爹,我祝福您和师母!
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归宿,您们两个相依相伴,让女儿的也就放心了。
爹爹,我听了这个消息,好开心呐。您在新城,冬天的时候不一定能适应,因为您有寒腿,有了师母,不,是妈妈。您们能互相的,好好照顾了。”
“你师母这厨艺呀,每天换着样,做着江南小吃,晚上都有煲了几个小时的汤给俺喝,现在俺白头发也少了,脸色都比过去红润了。你师母说俺这是鹤发童颜!”
“爹爹,自从有了我,您就失去了妈妈。从此您也就没有了自己女人的照顾。你为了我,牺牲了太多太多。爹爹,我一直心里愧对您。但我现在衷心的感谢这位新妈妈。爹爹,您能让她接个电话好吗?”
“好,俺让你师母接电话。”
珍珠爸爸把电话交给了师珍珠的师母:
“珍珠,我是师母!”
“师母!最后叫您一声师母,以后,就得改口叫妈妈了。我真的感谢您,妈妈。
珍珠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妈妈了,您以后就是我的妈妈,您和爹爹在一块,
珍珠真的很暖很暖......我知道爹为我付出了多少,您又为了我付出了多少。
真的,您们两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现在您们能够相依结伴,
珍珠真的死都瞑目了。珍珠高兴的说不下去了......”
珍珠在这边喜极而泣,师母在那边也滴下泪来:
“胡说什么呢珍珠......”
珍珠爸爸忙接过来电话:
“珍珠,你刚说这是好事,还让你们都掉眼泪了。好啦好啦,那就说到这儿了。
珍珠你去支边要保重,一定要注意安全。放心俺和你师母,
哦,不,是和你妈妈都很好,
给你江大叔带好!”
“放心吧,爹爹。再说,您不是告诉我,一峰也要一起去吗。那您就更放心吧。”
爸爸呻吟了一会儿说:
”孩子啊,你再强,也不要忘了,你还是个女人。爹爹还是有些不放心你。
多注意安全。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俺挂掉电话了!”
这次和爸爸通话没多久,珍珠就接到了来自北京公安局民警的电话,
跟她讲述了江一峰的案情,也顺便求证了一些事情。
民警说找到了江样,但是却是江样的尸体,就在珍珠宿舍后面的废弃的厂子水池里。
尸体由于在水池里浸泡日子久了,已严重的腐烂变形了。
费了一些周折才辨认出是江样。
还有一位目击证人,据目击证人的证词,警方破了案。
很多事情,也终于真相大白了。
Part 83
根据警方的描述,珍珠彻底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事情是要追塑到解放前,德珠的亲生母亲吴片的事情。
江样是吴片儿未婚夫君的江家管家,当年主人江瓦房随身有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
是清宫里流出来的宝贝。江家三太太与当国民党兵的情夫勾结,
败光了江家的百年家业。由于江家没有一个男丁,江瓦房在临死前,
把身上的玉佩摘下来,交给管家江样,说:
“我临走代江家全族上下,拜托你个事。”
江样听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老爷,您就是要了江样的命,江样也二话不说,把头给您摘下来。
别说交待我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我头拱地,也拼了老命来办!”
“江样,这块玉佩,你要交给江家男丁。现在,只有小白鸽身怀有孕,
要是男丁,你就给了小白鸽。”
江瓦房说完,气绝身亡。
等到江样费尽千辛万苦,找到进了得欢楼的吴片儿。
本来,以为吴片儿生了个儿子的话,就把玉交给她,但想万一要是女儿呢,
再说了,吴片儿想要从良,是需要银子的,万一把玉给了吴片了,
那岂不就是到了得欢楼媚妈妈那个女人的手里了?
于是,老江样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花钱造了块假玉,
一是试探下小白鸽还有没有从良的心思,
二是,根据主人的意思,真玉是留给男丁的。
没有想到的是,得欢楼摔玉的当天,有两个人看出了玉的真假,一个是吴片儿,
因为她亲手给玉拴了自己织的玉流苏,虽然随着时间,流苏已掉的差不多,
可是,留在玉上面的,却不是吴片儿的手工了。
而江样心想,小白鸽一定能看出玉的真假,如果她想和他走出得欢楼,一定不会拆穿他。
江样见大片儿走到了三楼,回身把那块玉摔了个粉碎。
明白大片儿是暗示自己已露了馅儿,从此不要再来找她小白鸽,
此时江洋心里透明白了,大片儿是不可能再走出得欢楼了。
另一个明眼人,就是站在得欢楼一楼的二太太,她在人群惊散后,捡了一块碎掉的玉,
她发现,那碎玉是块假料子。
所以,吴片儿当时摔了假玉,告诉了江样,她生的是个女儿,
也明了不想从良的决心,从此断了江样再寻回吴片的想法。
解放后,老江样的心思有了改变,他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忠心,
不过是为老地主的私心做嫁衣裳,是**和新中国才让他当家做了主人。
于是,江样把这块玉交给万舍成,万舍成说有机会让他自己把玉捐献到博物馆。
江样这次到了北京,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玉送到了博物馆里。
办完了手续,才来到了珍珠的家里。
而二太太后来伙同三太太勾结了国民党反攻大陆的组织,三太太听二太太说了假玉的事,
便追踪到了江样这里,却得知江样已被江一峰推入了水池。
于是,她认定,玉一定就在江一峰的手里。她找了人,跟踪江一峰到了珍珠的家里,挟持了慧来,也有了江一峰的死。
江一峰临来珍珠家的时候,是给珍珠写过一封悔过信的,
就是她现在在火车上看到的这封,他在信里说:
“珍珠对不起,我真的不配拥有你。我活着也难受,这样死了反而舒服。
医疗队马上就要出发了,多想一起去做更有意义的事儿。
恐怕不能和你前行了。江样叔叔是我杀的。
他发现了我当时截留你和万舍城的信,是为了离间你们夫妻感情。
我太自私了,对不起,珍珠!最近,我每天晚上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叔叔的脸,
倍受煎熬。当时,叔叔知道了这个事儿,来质问我,
我一失手,把叔叔推进了那个水池里,直至他淹死了。
我不是个人,现在说出来真的挺好的。”
珍珠想到江样这样一位老人,来北京把玉先捐给了博物馆。
他从一个做大地主家奴隶的人,现在已经完全自我改造了旧思想,
接受了新社会的进步思想,从被奴役到成为人民当家做了主人。
他做事正直、可信、立场鲜明。发现了江一峰截留了自己和万舍成的信,
他大义灭亲,想把真相公之于众,没想到招致江一峰的毒手。
而他的侄儿虽然早期就在白校里,接受党的教育,始终夸夸其谈。
多少年后,白校的经历在他的头脑中存留的,是白校老师的职位和光环,
白校附近的风景和周围的环境,甚至白校食堂的饭菜。
而白求恩大夫,影响了整个世界的救死扶伤、舍已救人、令人唏嘘感叹,
带给了无数人心灵震撼的传奇精神,却好象与江一峰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一切,在他和德珠介绍白校的谈话中,可以看出他的精神世界的枯竭已昭然若揭。
而江样的死,让江一峰终于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灵魂。
他觉得,与其让自己每天在罪恶深重中活着,还不如明明白白的死了,
所以,他把截留信件、杀死江样的真相,写成了一封信,
想交给珍珠,然后,一走了之,
因为他已没有脸再在医疗队里呆下去了。
可是,却遇上了江家曾经的三太太,串通了反攻大陆的特务,
来打劫人质,抢夺宝玉。
江一峰觉得,不如这样死得其所,免得再活受内心的折磨。
此时的珍珠,也想到了当年的薛贵,那个从小就喜欢枪、喜欢炮的男人。
每一次想到薛贵,珍珠的心,还是深深的刺痛着,觉得薛贵的一生不应该是那样过的,
他生不逢时,更被自己所误。
如果他加入了**,如果自己没有那样的劫难,也许一切都不是现在这个样。
他的刚直不阿、立场坚定,理应是个正直有为的将军。
她又想到炮火中得到永生的万舍成,舍成虽然把自己的骨灰,
洒在了远在他乡的朝鲜战场,却得到了人们世世代代的传扬。
可是,江一峰的自省,却来得太晚太晚了。
Part 84
珍珠下了火车,站台上早早来等待接她的,除了单位的领导和同事,
还多了从新城过来的两位老人爹爹和成为妈妈的师母。
“爹爹,妈妈。”
“妈妈!”
慧来突然从后面抱住了自己,珍珠回过头来见张阿姨正笑呵呵的站在慧来的身后。
“张阿姨,辛苦了。”
和大家寒暄了一阵子,便往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趁着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散去,张阿姨也告别回家的当口,
爹爹小声跟自己说:
“珍珠,俺不放心你总这样的往外跑,辛苦点还没有什么,这安全方面
爹爹总感觉你还是个女人,家里还有慧来这么小的孩子,让俺担心呐,
看能不能回安东新城去?那里,现在别提多好了!”
“爹,我现在是国家的一名医务工作者,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我对不住爹妈,这是珍珠这辈子也无法弥补的遗憾,但……”
“别说了,珍珠,俺都懂。你是国家干部,是国家的人,唉,俺这老脑筋!”
“爹,最近您的脸色都红润了许多,对了,妈妈,我可想吃您的南方菜了!”
“都做好了,就等你开席呢!”
“就知道我嘴急!”
“妈妈,我嘴更急,我都帮你挨着个的尝了一下。”
“哈哈哈!”大家在路上,边走边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慧来,你都长高了,在幼儿园里,都学了什么了?”
珍珠爱抚地摸着慧来的头,低头问。
“妈妈,我是幼儿园里的大龄儿童了!”
“哦?有外公和外婆在,你还敢说老字?哈哈哈!”
大家被慧来逗笑了。
慧来扎着两个小辫子,辫梢留的很高,一对蓝色的蝴蝶结,翩翩起舞。
她一边蹦跳着,在珍珠的前面倒着走,一边说:
“妈妈明年我就上学了,张老师让我当幼儿园大班的班长,还是天气预报员。
每天往黑板上写天气预报情况,还给我拍了照片,寄给你了,你看到了吗?”
“张阿姨早寄给我了,在妈妈的笔记本里,小慧来真的好棒!”
“外婆说我能长个大高个儿呢。”
“我们慧来长大了。跟外公外婆乖吗?”
“外公外婆对我可好了!就是总劝我回新城,妈妈,我喜欢在北京!”
珍珠看着慧来这样高的兴致,没有说太多话。
街道到处是人力车,马车,自行车,珍珠看路面人渐多了,
便回过身去,用手臂护着两位老人走路,
路过天桥,有耍大刀的艺人,被一群群的男女老少围观着,还有高声叫好的,
这些热闹的场景,深深的吸引了小慧来:
“妈妈,我要看!小朋友都说天桥的大刀耍的好呢!”
几个人在那天桥边看了一会儿,都觉得特别有意思。
“家里的饭菜该凉透了,妈妈一路上一定没有吃什么,慧来,不怕饿坏了妈妈吗?”
外婆的话,点醒了慧来:
“妈妈,那咱们回家吃饭吧!”
“好!哪天等我休息了,慧来,咱们带着外公外婆,去西单逛逛好不好?”
“好!小朋友说,那里可热闹了,再带着外公外婆去看看前门楼子。”
慧来蹦起高来:
“我还要前门楼子那卖的冰糖葫芦!”
慧来差一点碰到了路边摆的,琉璃厂卖的瓷器。被外公揪住了,搂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您呐,小孩子嘛!”
偏西的阳光洒在几个人的身上,看天色渐晚,他们不知不觉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沿路上,广播里传来了男女广播员年轻的、动听的播报声:
“新建的北京体育馆将于10月落成。整个建筑是由比赛馆、游泳馆和练习馆组成的,
面积共有34500多平方公尺。全国乒乓球冠军赛将在北京举行!”
“中央卫生部魏龙骧,在北京市中医第二门诊部,召集的中医业务学习会,
上介绍治疗“乙型”脑炎的经验。北京儿童医院的3位小病人,经中医治疗后,
完全摆脱了十几天前“乙型”脑炎对他们生命的威胁…..”
“国营北京第一棉纺织厂,一投入生产就获得了很好的成绩。
女厂长杨慧洁向记者叙述工厂的生产情况。从青岛调来的先进工人冯季芳
经常帮助别人解决生产技术上的问题,她的事迹……”
“北京鸭,是200多年前我国劳动人民,根据鸭的习性和生长规律,
饲养出来的一种优良家禽。北京农业大学畜牧专业的师生,
研究了北京鸭生长的情况,技术专注于国营北京西郊农场中的北京鸭,
专供北京烤鸭。烤鸭能手田文宽,他曾到苏联和民主德国传授烤鸭技术…..”
“妈妈!我要吃只北京烤鸭!”
路上,广播里的播报,慧来听的最清的就是这最后一条,
关于北京烤鸭的消息。
珍珠见慧来如此坚决,便蹲了下来,准备好好和慧来谈谈:
“慧来,家里的饭菜都做好了,改天,妈妈再给慧来买,好不好?”
“不好!我要今天吃烤鸭!”
“慧来,不乖了吗?”
珍珠佯装正色道。
外公却说话了:
“慧来,你外婆已经去给你买了烤鸭了,咱们回家就能吃到了。”
“我怎没么没有看到呢?”
“一定是慧来的馋嘴出了名了,烤鸭都知道了,它藏起来了呗?”
珍珠打趣道。
“烤鸭在桌子下面呢,回家就能看到!”
听外公这么一说,小慧来早就向前窜去,很快就在前面胡同口拐了弯,没有了人影。
“你慢点,慧来,慧来!”
随着外公外婆的吆喝声,珍珠一家,在落日的余晖中,满脸笑意的往家的方向走着。
街边一位六十多岁的婆婆,后背背着一个小男孩子,她长长的棉袄,
快到了腿弯处,三寸金莲般的小脚,穿着同样小的一双棉鞋,笑呵呵的跟珍珠一家抬手打着招呼。
旁边的居民活动区,有一些老人在击剑的,打太极的,
还有几个小伙子、小姑娘玩单杠和高低杠的,笑声传的很远。
还有几个小孩子认真的说着什么,格外引人注目,外公看珍珠疑惑的表情,笑了:
“俺那天问了,这几个小大人,人家在做气象分析实验……”
Part 85
四月中旬,西康省藏族自治区藏族自治州,康定城一带发生了地震,
39人死亡 113人受伤。18日,中央民委致电慰问。
珍珠带领医疗队准备赶赴灾区,一是救灾,二是防疫。
临走前,珍珠陪同自己的父母,又去了江样叔侄俩那祭奠了一下。
回来的路上,珍珠见爸爸一直沉默不语。
到了家里,珍珠找着话题说:
“爹爹,妈,你们在新城冬天还适应吗?去年春节还过的有意思吗?”
“适应!在那里的时候可好了。春节呀,好多人敲锣打鼓的到咱们家来慰问军属。
舍成的照片放的老大。在大街上被人高举着。
大红花送到家里来,给俺和你妈妈戴上。真光荣啊。”
珍珠爸爸说着,眼里盈了泪花,妈妈忙把话头接过去:
“我们去年在新城的这个年,过得又热闹、又光彩。
与过去所有的年,都真不一样!
年后,你爹还说呢,慧来今年秋天就要上学了,咱们去北京把她接新城来。
这不就来了。”
爹爹一听,更来了精神:
“珍珠,你这一出门,更需要俺俩来照顾慧来。正好慧来回去上学。跟俺们一起走……”
慧来没等外公说完,大叫起来:
“我不回新城,我要在北京,我就要在北京。”
见慧来哭闹起来,珍珠正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忙岔开说:
“好好好,慧来就在北京!看看北京城的鸭子都上报纸了,
鸭子养的可好了,都肥肥的,胖胖的。听妈妈给你读啊:
北京鸭是200多年前,这里的人们,根据养鸭习性和生长规律,
饲养出来的一种优良品种……”
大家都说起了别的话题,不再提在不在北京的事儿。
珍珠出差了。外公和外婆由于慧来还不想离开北京,反正要等到秋天才入学,
就决定等珍珠回来再做慧来的工作,也住在北京珍珠的单位宿舍里,照顾慧来。
慧来在幼儿园里,每天认真的在黑板前,填写着当天的气象数据。
张淑阿姨经常关注的跟小惠来聊着天:
“你妈出差走几天啦?对了,外公外婆做的饭还可口吗?不行到张静阿姨家去吃!”
“我这有个小本子,都有记号,妈妈走九天了。”
慧来举起一个小本子。
“外婆做的饭可好吃了,慧来爱吃。”
“你在做什么呢?”
张阿姨凑过来,见慧来手里正做着纸卡片,旁边还有一张涂的有趣的信纸。
“慧来在给妈妈准备生日礼物。”
她坐在那儿,写了一封信,不会的字用圈代替。
慧来的信里,记录了一些自己过去不听话的事:
因为跟妈妈00(撒谎两个字不会写用圈代替的),慧来让你生气。
有一次,妈妈问家里的0(瓶)子是谁打0(碎)的,
慧来00(撒谎)了。慧来0(错)了。
妈妈,以后您0(再)出0(差)回来,我要向您0(承)认0(另)一个错误,
家里的一00(瓶罐)头,也是慧来00(偷偷)吃0(掉)的。
告诉你妈妈,我还学会做手工了,你看我给你做了一个生日00(礼物),
上面有小0(鸭)子,这些小0(鸭)子,都是北京西0(郊)农0(场)的0(鸭)子。
慧来给他们起了名字。等妈妈过生日的时0(候),
让那几个0(鸭)子,到0(咱)家的00(餐桌)上给妈妈做0(寿)。
妈妈慧来还00(撒谎):
跟同学说爸爸没有当0(烈)士,进了中0(央),做了大干部,
妈妈慧来知道0(错)了。还有慧来00(早晨)不起床。
慧来不0(洗)手,慧来来不听话的00(地方),都要0(改)……
张淑阿姨站在慧来身后,看着慧来写的这封信,又好笑,又好心疼,
她泪光闪闪的拍了拍慧来的头:
“慧来,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回来了,看到这封信一定很高兴!”
“张老师,妈妈一高兴,就不喜欢再出门了。
张老师,妈妈会和慧来玩贴鼻子吗?我们小朋友玩贴鼻子的时候,
我把鼻子贴到了衣领上,大家笑话我,慧来生气,跑出去跟同学打架,慧来错了。
张老师,妈妈会生慧来的气吗?”
“慧来,你是个乖孩子,妈妈怎么会生慧来的气呢?不会的。”
张淑阿姨抱着慧来的肩膀说。
“妈妈过年给慧来买的新衣服,慧来撕开了一个口子,
慧来把衣服藏起来了,不想告诉妈妈!”
慧来说着,站着那里,用手开始抹眼泪了:
“那衣服不是同学给撕坏的,其实是我自己刮坏的,慧来不敢向妈妈承认错误。
慧来写信也不敢说。怕妈妈再出门,不理慧来了!唔……”
张淑实在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她擦了擦自己不断滴下来的泪水,说:
“张老师向慧来保证:妈妈回来了,看到这封信一定很高兴,听到慧来说的这些都会高兴。慧来,张老师领你去看个电影吧,下一周老师领你去动物园看老虎和大象,好不好?”
“好呀好呀!张老师真好!”
小慧来拍着手,破涕为笑。
看完电影,张淑把小慧来送了回来,还带了好多自己做的好吃的。
第二天一早,慧来外公早起出去买早点,回来的路上,
听医疗队几个人在那里议论说:
“昨晚后半夜西康那边传来消息,好象薛珍珠那边出事了。”
珍珠的爸爸听完,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摇了摇头,
当他再次看那几个说话的人,想认真听听时,
那几个人看到了自己,竟有些面面相觑的神色,
珍珠的爸爸,心里一惊,手里的早点差一点丢在地上,
他强做镇定,转身朝医疗队的办公室走去:
没等走到办公室,就在门外听到了里面沉痛的说话声:
“你怎么来这么早?”
“还有你早?你后半夜接了电话,不就没离开?”
“你说这薛珍珠同志牺牲了,怎么才能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她的家人呢?
她丈夫牺牲在朝鲜战场了,儿子在苏联。女儿那么小,老父老母年事已高……”
他们正说着,听到外面,“扑通”一声,
敞开门一看,竟然是珍珠的父亲昏倒在台阶上……
Part 86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珍珠的父亲送到医院急救,老人却已经危在旦夕。
他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然而不幸的是,这个消息,却是真实可靠的。
原来,珍珠带领医疗队,来到了西康省康定多塘地震,
由于那里7.5级地震,震中位置北纬30°00′,东经101°48′,
震源深度20公里。震时山崩地裂,飞沙走石;
而灾后,由于河水上涨,有的泉水位置也发生变化,折多塘温泉水温下降;
塔公至康定间海拔5820米的海子山“峰顶”崩塌削平。
冰块溶化使燕子沟涨水20多天,导致附近的贡嘎山雪崩,
珍珠的医疗队正好赶上了这次雪崩的灾难。
雪崩中珍珠一次次抢救出了所有医疗队的同事,
自己却被深深的埋在了冰雪里,最后失去了生命的体征,英勇牺牲了。
她为了这次救灾,为了同志们的安危,长眠于西康的雪山脚下。
沉痛的的消息,传回了北京,医疗队的同志们悲痛万分。
却意外的让珍珠爸爸,听到了这样令人悲痛的噩耗,
他老人家在医院的病房里,已经危在旦夕。
然而,祸不走单行道。
话说,早上珍珠的爸爸刚走出家门,结核病防治所的同志,便进了家门,
珍珠的妈妈迎了上去:
“同志,我们家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阿姨,我们正是为这件事情来的,你们家里一共三口人,另外两个没有事,
但孩子的抗体已经很少了,而阿姨你正患开放期肺结核,这个期间传染特别厉害,
你们家里又有个孩子,这对她来说,会很危险的。”
“啊,那同志,我还是尽快住院,暂时回避一下家人吧,特别是慧来这个孩子。”
“你也是个中医,这些都懂。我们对这种病情的交流,真的轻松了许多。
那就一起去传染病院办手续,进行隔离治疗。
过一会儿,我们会再派人来通知您的家人。”
珍珠妈妈简单收拾了下东西,跟着医护人员,进了传染病医院。
而这边珍珠的爸爸已经奄奄一息,领导和同志们,站在走廊,
正研究通知珍珠家属的事宜:
“薛珍珠的父亲病危,继母刚刚发现得了重度肺结核,
只有一个七岁大的女儿,还在幼儿园阿姨那里。”
“患者刚刚醒了过来,有短暂的意识,他想见见他的外孙女和妻子。”
医生从珍珠爸你的病房走出来,跟单位的人员边说着,
边朝隔壁病房的一个小男孩说:
“你是9号病房的家属,叫冬冬,是吗?快回到你自己的房间去。”
小冬冬点了点头,不太情愿了回到了隔壁房间,关上了门,
但还是留了道门缝,两只黑黑的眼睛在门缝中闪动,
医生看了苦笑了下,摇了摇头。
第二天上午,张淑牵着小慧来,来到了医院,
慧来见到外公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看着自己,哭着扑在了外公的身上:
“姥爷……”
张淑把慧来拉开,蹲下身来,帮她擦着泪水:
“慧来不哭,乖!”
“张老师,我想让姥爷听我说一句话,好吗?”
张淑用力点了点头,拉着慧来的手,站在床边,
慧来朝外公喊道:
“姥爷,慧来知道您一定很疼,但您最勇敢了!您要等妈妈,
她出差回来,就会给您治好的!”
慧来的话,引发了室内所有女性的哭泣声……
外公咽了气,护士把一张白布盖在老人身上,张淑忙把小慧来领出了病房,
里边的人喊张淑,张淑转身对着站在走廊里抹眼泪的慧来说:
“等老师,我马上就出来。”
慧来外公病房隔壁9号,是一个白血病的患者,一名单身母亲得了白血病,
她只有一个孩子在她身边,就是叫冬冬的这个小男孩。
他站在走廊里,远远的望见了慧来姥爷去世的一幕。
而当时的慧来懵懵的,全程都是懵懵的,以后的几年里,
对当时的这段记忆,模糊的就像不记得,
所以这个小男孩对慧来来说,再次见面,就像一个完全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待张淑走进了病房,隔壁的小冬冬跑了出来,他递给了小慧来一个漂亮的本子,
慧来欲把手背到身后不接,
男孩儿却说:
“这是你外公让我交给你的礼物。”
慧来接了过来,过去的本子都是黑白两色,这是慧来第一次见到的,
插有彩色图案的笔记本,异常好看,
每一页里还夹了一张花花的糖纸,待慧来把本子双手捧在胸前,
她刚想再次去外公的房里,张淑就又一次走了出来。
慧来抱着那个本子跟张阿姨回了家,晚上,
她做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梦:
慧来在一张带有彩色图案的纸上,给妈妈做了一张贴有小动物的卡片,
还给哥哥写了一封信,问哥哥在学校里好不好?
本来妈妈是让慧来每个月给哥哥写一封信,但慧来没有做到,
哥哥会不会生气?
珍珠的爸爸去世那天,珍珠的师母,被传染病院的护士陪同来到了医院,
本来是想做最后告别的,可是,当她走进了病房的门,珍珠的爸爸已然咽了气,
她上前揭开了那片盖在丈夫身上的白布,一点点的用手整理着丈夫身上的衣服,
哪怕是一点点褶皱,她的神色是那样的平静,
就像在抚慰一个睡梦中的婴儿,病房里的人们不安的看着这一切,
让大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她突然手捂着左胸口站了起来,
然后,就向后仰了过去……
高龄的两位老人,脚跟脚一起踏上了黄泉路,
屋里的人,眼睁睁的见证了这一个悲怆的境头,
无一不掉下泪来……
消息很快传到了张淑那里,她在犹豫是否马上带着慧来,
一起去为外公外婆送行,她走到了慧来的班级门外,
小朋友们都在快乐的做着游戏,三个一伙两个一串的,
只有慧来正认真的在小黑板前,填着今天的天气情况数据,
张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快步跑出了幼儿园,
向医疗队的领导办公室跑去,一边跑一边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
她推开领导办公室的门,便说:
“我请求领导:批准张淑夫妇领养万慧来!”
Part 87
七月份的一个早晨,候斌要回来了,张淑去车站接他。
由于候斌总也不在身边,张淑的同事都笑话她:
“小别可是胜过新婚,可悠着点哟!”
面对大家的起哄,张淑只是淡然一笑。
见了面,候斌把张淑的手紧紧的握在了自己的大手里,
张淑朝四周看了看,有些难为情,
“这么多人,让人看见!”
“老夫老妻了,怕啥。快回家!想死我了。”
张淑看了一眼候斌的背包:
“背包沉吗?”
“还行,重的那个让人先捎到你单位了。”
“那我们去大栅栏逛逛。买点东西。
再陪我一起看看第二届全国美术展览会。看,票都是同事给的现成的。”
“小淑,我真的想马上回家!你也一定想我了,这段时间,
你不是总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嘛!”
“当然想,只是家里昨天晚上有蚊子,我打了药,下午再回去。”
候斌看着张淑坚定的神情,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好吧,顺便去我妈那吃个午饭。”
吃了午饭,出来的路上,候斌听见了剧院门口的广播:
“蒙古人民革命军歌舞团来北京了,由敦儒布达姆丁呼少将率领的,
蒙古人民革命军歌舞团,来到北京演出了九场,深受广大观众热烈的欢迎。
明天歌舞团就离开北京,前往上海等地作访问演出。今天晚上最后的演出,
希望观众把握机会!
节目有:
1,普尔布苏仍的独唱“母亲的恩情”。
2,舞蹈“愉快的劳动”……”
张淑说:
“听着广播没?候斌,太难得了。咱去买两张票,一起看看去啊。”
家里面有蚊子,我打了药,咱们在外面逛够了,再回家。
别了,明天陪你看还不行,回家吧,我可等不及了,
再说了,那蚊子药,也用不上这么长时间呐。”
候斌不由分说,拉着张淑就往家走,
“候斌,我说的蚊子药,是借口!”
候斌回过头来,见张淑有些吞吞吐吐,便说:
“小淑,有什么事儿,回家说不行吗?”
“不行。”
“那你说吧。”
候斌往街边拉了拉张淑。
“对不起,候斌,有件事情,我瞒你做了。而且是件大事。”
张淑很费力气的说完了话。
候斌突然有些不安的看了一会儿张淑,然后声音小了许多:
“什么事,你说吧。”
“我领养了一位烈士遗孤,做我们的女儿。”
“我的天呐,我以为是个什么事儿呢。
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还费这么大的劲儿跟我说呢?”
候斌拍了拍张淑的手背,轻松的说。
看到候斌这种态度,张淑开心了起来,她忘情的拉起了候斌的手:
“走,回家,咱们边走边说。”
“你一个劲不让我回家,我还以为出啥事了…..”
“家里到处都是慧来的东西,我不跟你说明白,怕你没有准备。”
“嗨!”
候斌发出觉得张淑这种顾虑是小题大做的语气词,
把头向外扭了下,再转回来。
“我都已办完了申请领养成手续,我跟领导说你是同意的,
领导说,需要你回来去签个字,领养证才能领下来,
否则办不了领养手续。按道理说,这慧来是烈士的遗孤,
国家应该负责送孤儿学校着重培养。但考虑到我们俩都是党员,
能教育好孩子,就同意了我们的领养申请。
让我们以后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尽管找组织。
要时刻记住慧来可是烈士的遗孤,要好好培养她长大成人。
当时的慧来,母亲刚刚牺牲,本来就不敢告诉她,
外公和外婆又相继去世,唯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还在苏联,
这孩子太可怜了,我实在不能再让她没有家了。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容不得我多想,或是跟你商量……”
张淑一边走,一边跟身边的候斌解释着,候斌不断的点头,并没有插话,
但似乎听的并不专心。
“明天,我们就去给你办个补办签字的手续。”
“好。”
傍晚,两口子做好了晚饭,一起去接了小慧来回家。
张淑说:
“慧来,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候叔叔!”
慧来反应迅速的回话,倒让候斌吃了一惊: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候叔叔呀?”
“张老师给我看了好多您的照片,还说您是兵工厂的骨干,
是幕后大英雄!”
一句话,逗的候斌哈哈大笑,他忍不住抢过来张淑手里的点心,
“小慧来,拿着,好吃的。”
“谢谢候叔叔!”
慧来见到候斌一脸笑容,也十分开心的拿过点心,
打开黄色纸包装,拿出一块吃了起来。
晚饭的过程中,和张淑也是谈笑风生,
两个人不断的跟小慧来聊小朋友的事,还给慧来讲了兵工厂的故事,
慧来觉得,候叔叔一点都不陌生。
晚饭后,张淑在收拾碗筷,小慧来在桌子上给哥哥写信。
候斌拿着手里的一张报纸,里里外外地在屋里走动,做着家务的张淑说:
“小淑,咱们从小时候,识字开始,就读的是竖着念的一行行字。
我听人家讲啊,现在要往横向排版方向发展,
也就是要改变这几千年来的阅读习惯……”
张淑这边站在窗下一张碗橱的前面,正把手里的一摞已洗刷干净的碗,
一个个的往碗橱里整齐的摆放着,
见候斌正说着的话头,突然停了下来,目不转睛的在看着那张报纸,
张淑用腰上的蓝底红花围裙,擦了擦手里的水,
一边从腰间,把围裙摘了下来,放在慧来正写字的桌子上,
一边走到候斌的身后,也来看他手中报纸的内容:
“牺牲的烈士薛珍珠的事迹-----”
张淑眼睛刚刚看到这几个字,便一把抓过了报纸,走到了外间,
把报纸叠成一个小块,放在了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木架子顶部,
又找来了一块红砖,压在了那张报纸的上面。
这一系列动作,都被跟出屋外来的候斌看在了眼里,
候斌小声说:
“你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张淑用食指放到嘴唇上示意他声音放轻,又往屋子里看了看慧来,
拉着候斌到了院子里,小声说:
“千万不能让慧来知道,能瞒多久,就先瞒多久。”
“好,这事我不管。这次休假太短,就三天。
快抓紧时间,回屋睡觉去。我最关心这个!”
候斌说完,过来搂张淑,被张淑拍打了一下:
“别让孩子听见,厚脸皮!”
Part 88
慧来,本来应该在前一年的九月去上学的,但是,却在八月份查出了病,
慧来得了肺结核。检查结果出来的当日,张淑领着慧来坐在医生的对面,
“这个小朋友家人,有得肺结核的吗?”
“有,我外婆得过开放期肺结核。”
慧来抢来话头,快速的说着:
“啊?对这种病名字,记得这样清晰,这女孩子嘴挺灵巧的。”
“是呀,她出生在医生世家,对这些病也还总听家人提起吧。”
“那你是这女孩子的什么人?”
“她是我张老师!”
慧来又抢话来说。
“老师?这样的事情,需要孩子的父母来决定。
虽然你是个挺特别、有责任心的老师!”
大夫笑着对张淑说。
“跟我说就行了,我可以代替她的父母。”
“大夫,我妈妈出差了,她也是个大夫。”
慧来抢来的第三句话,逗乐了在场的所有人。
“哈哈!叫您张老师,没错吧?是这样的,她得的虽然是轻度肺结核,
但还是需要隔离治疗的,所以治疗期间,是不能上幼儿园或学校等公众场所的。
这样一来,她的情况,就必须得和家里人取得联系。”
“大夫,我明白。”
张淑看了一眼慧来,又看了看对面正微笑的男医生,
她迟疑了一下,说:
“大夫,我想过一会儿再来一趟,回去给孩子准备些东西。”
张淑说着,准备领走慧来。
“张老师,这孩子需要马上住院,可以先让她住下来,
然后再帮她联系家长。对于肺结核病人,我们是有监管义务的。”
“那我先领她出去说几句话,总可以吧?”
“好的,不要走远。”
张淑把慧来领到了走廊的尽头,蹲下来,
跟慧来说:
“慧来,咱们快点把病治好,然后回家上学,好不好?”
“好。”
慧来懂事的点着头。
“那慧来就在这里等张老师,张老师去医生那里拿张表格。”
张淑再次到医生那里,申明了慧来是烈士遗孤,
并由自己领养的情况,告诉了医生。
“那好,孩子住院要紧,我让护士去给你们单位打个电话,
先把领养材料确认一下。”
隔了一会,进来了两位护士模样的女孩子,其中一位走过来,
交给了医生一张纸,医生看了后,
跟张淑说:
“电话打过了,对方说,领养材料运送民政部门的路途中,遇大雨时被雨水打湿了,
字迹模糊,正要麻烦你去重新建一下资料,刚打的这个电话,
他们就顺便委托我们医院相关部门,来代劳了。”
他顺手示意了下旁边站立的那位女医护人员就坐。
“小患者她妈妈的事情,我们卫生部门的人,都听说了。
薛珍珠是我们大家学习的好榜样。对她的孩子,作为医护人员,
我们都有责任和义务。所以也想详细知道下你领养的条件,希望你理解。”
那位刚刚坐下来的女孩子,说起话来,不急不缓,认真的和张淑聊着,
用手指了下对面的椅子,示意张淑也可以坐下来。
张淑想坐,又犹豫的回身看了一眼室外的走廊:
“医生,说来话长。我怕孩子在外面……”
没等张淑说完,门口的护士女孩忙说:
“我去跟她玩。”
张淑见状,便稳当的坐在了医生桌子对面的椅子上,
把自己家庭成分和夫妻婚姻情况,娓娓道来。
张淑家里的成分并不好,解放前父亲是资本家。
张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张淑的继母是个唱戏的名角,
但跟张淑相处并不好。她见张淑一直喜欢梳两条过腰的大粗辫子,
鞭梢还一直扎着两条红绫子,便经常笑话张淑土气,其实,这女人明知道,
这是张淑母亲留给孩子的打扮习惯。所以,她经常假借笑话张淑,
贬低丈夫的亡妻品味低,张淑慢慢便与继母势同水火。
那个腐朽的家对张淑来讲,早就没有了吸引力。
她常跟进步的同学在一起,张淑是个立场坚定的人,
很年轻的时候,自己就选择参加了革命,还进入了解放区的护士学校进行学习。
解放前夕,父母都要远走香港,爸爸说:
“小淑!跟我们一起上香港吧,一个女孩子家在这儿多不容易,
将来找了男人没有娘家,你会很受委屈的。”
“爸爸,我有**又有新中国做我的娘家,怎么可能受委曲?
那个旧社会里,妇女的三座大山,才会让我们女性永无天日呢。
再说,我怎么可能远离国家,远离民族,到一个殖民地去?我不会去的。
我已经是**员了,我有家有国!”
父亲便和继母远走香港,张静留了下来,和他们一直没有联络。
后来通过人介绍,张淑和工人候斌成了婚。
因为一直没有孩子,两个人决定查一下,结果出来了,
候斌的精子成活率太低,可能导致终身不孕。
开始的时候,他好像是犯了错,情绪很低沉,
张淑倒是很快就想开了。
就这样两个人倒也相安无事。后来,外省有个工厂大会战的机会,
侯斌报名去参加了三年大会战,侯斌现在是最后一年,今年就该回来了。
珍珠的牺牲,让张淑对慧来有了收养的心思,她找到了领导,
跟领导也说通了,只是领导说需要侯斌的意见,
慧来做为一个烈士遗孤,医院很重视,各方面都嘘寒问暖,
于是张淑想等侯斌回来再说。
没有想到,珍珠的父母在听到珍珠牺牲的噩耗后,也相继而去。
慧来一时没有了落脚的地方,更是没有了一个亲人在身旁,
于是,张淑就去找单位,要求立马领养了慧来。
候斌回来,两人还补办了领养手续。
张淑还着重说了下候斌的态度。
说开始知道是由于自己的原因,不能有孩子,候斌曾想过和张淑离婚。
特别是看张淑不当护士,去幼儿园当保育员,更令候斌有愧疚感。
但听说领养了慧来,他十分开心。
医护人员听完,跟张淑说:
“这种情况,你就给她代办临时住院手续,
然后,拿来领养手续后,再正式办理住院手续。”
就这样,慧来住院治疗期间,小学生已经开始正式入学了。
等慧来病愈,已是今年的春天了。
Part 89
几个月过去了,日子转眼来到了盛夏里的八月。
慧来几乎每天都要问张淑:
“张老师,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吗?”
“我想妈妈了……”
慧来的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烈,张淑几乎就要冲动的告诉慧来:
“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
她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不是个办法,同事们也劝她:
“还是早点告诉她吧,长痛不如短痛。”
张淑今天手里拎了好多的菜,里面有慧来爱吃的鸡翅,还有新鲜的排骨,
她准备晚上,好好的做一顿慧来爱吃的饭菜,
然后,再想办法把珍珠妈妈牺牲的这件事告诉她。
正在街上走着,猛听有人兴奋的高喊:
“快看!”
“快看呐!”
张淑朝人们指的方向一看,街面上开来了一排草绿色的卡车。
车身颜色翠艳欲滴,每辆车前方,戴着一朵硕大的红绸绢做成的漂亮的大红花。
十成新的卡车,漆身釉亮,整个车队,高大威武的象一只凯旋归来的英雄队伍,
被满街兴奋异常的围观人群,自发的变成了夹道欢迎的队列,人们竖起耳朵,
听着来自车队广播喇叭的扩音器里,一个男播音员,宏亮而激动的声音:
“中国第一批国产解放牌载重汽车开出长春,来北京报喜!”
“请记住这个动人的时刻,1956年7月,新中国有了自己的汽车。
一汽制造出新中国第一辆解放牌卡车!”
“解放牌汽车,于1956年7月13日,在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试制成功!”
“世界上第一辆汽车是1885年诞生的。
解放前,在我国的公路上,就像开办“万国汽车展览“一样,
行驶着130多种不同牌号的汽车,但却没有一种是我国制造的”
“解放牌汽车的问世,结束了我国不能生产汽车的历史!”
“从此以后,解放就是卡车的代名词!”
人们一边仔细的听着播报,脸上都不自觉的喜形于色,激动的红光江面,
互相拍着手,蹦着跳着,有人一次次动情的学着播音员的话:
“中国有自己的汽车了!中国有自己的汽车了!”
车队里每一辆车里都站着一汽的工人,
他们白色汗衫,身披红花,车里带着铜锣大鼓,
每等播报暂停一段的时段里,便个个笑逐颜开,抡起膀臂,敲锣打鼓!
看到车上工人师傅们个个健硕的身材,饱满的精神面貌,
街上的人们应和着这喧天的锣鼓声,自发的共同唱起了这首歌:
“咱们工人有力量,咱们工人有力量!”
整个街面,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倍。
张淑被这个场面感动的热泪盈眶,正有些觉得不好意思,
她看看身边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幼,没有一个不是泪流满面的。
有了国,有了家,有了让全国人民骄傲的产品,
是每一个这个时期的中国人,最动情的时刻。
张淑好不容易平和些自己的情绪,想起慧来还在幼儿园里,
等着自己得抓紧去接了,于是,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加快脚步,
向幼儿园走去。
这边的幼儿园里,有一个小朋友,正拿了一本有彩色插图的笔记本,
高声喊着:
“我妈妈来接我,给了我一本彩色本子!给你们瞅瞅!”
小朋友们正在争相传看,人人眼里露出十分羡慕的神色:
“真好看!”
“万慧来也有一本!”
一位小女孩子,站起来喊道。
“我见过万慧来的那本,也是带颜色的,可好看了。”
“我妈说这是咱中国产的,只要是过去有的,
那都是个洋玩艺儿!扔了都不可惜!”
他站在了一张椅子上,拿过小朋友抢过去的笔记本:
“我妈还说:这样漂亮的笔本记,在哪个商店都可以买得到了。
这是咱自己国家的产品。万慧来,你敢说你的笔记本不是洋货,
是中国货!你敢这么说吗?”
“哈哈哈!”
不等万慧来答复,这些小朋友们,全都笑了,
因为他们知道,万慧来的笔记本是香港货。
大家簇拥着拿笔记本的小朋友,把万慧来的桌子都拱翻了,
万慧来用了好多天为妈妈写的一封信,也被小朋友们翻到了地上,
被踩的没有了原来的模样,万慧来伤心的哭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张淑阿姨走了进来。
“张老师!”
张淑见状,明白了一切,她帮助慧来把地上的那些信捡了起来,
拿着其中的一封,仔细看了一会,见室内鸦雀无声,她含泪的说:
“小朋友们,我给大家读一下这封信,好不好?”
“好!”
“妈妈,昨天我得到了一只小兔子卡片,是为小朋友做好事,老师奖励的。
我把这张兔子卡片放在我画的这片萝卜上,她可开心了,
萝卜都变得特别好吃了……”
听到这里,小朋友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万慧来变兔子了……”
张老师继续读着,大家变的安静了。
“有时候慧来还是一只小鸡,也想吃萝卜,可是我没有兔子的牙齿。
但是,小鸡会打鸣,妈妈你快回来吧!我都学会打鸣了!”
又有的小朋友笑了起来,但更多的小朋友却认真的听着。
“张老师家有一只小公鸡,每天早上“咯咯咯”的叫,我都学会了。
妈妈,你回来后,我打给你听,保证你也能像张老师那样,
听完哈哈笑个不停。妈妈,我都长大了,学会了好多汉字,还有简化字呢。
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妈妈是一只小猴子妈妈,你回来的时候,
就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去动物园里,给小朋友们骑自行车看,
都给他们逗得哈哈笑呢。我照镜子一看,我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猴子,
慧来再也不撞树了,再也不会把衣服刮坏了,再也不会让妈妈生气了,
妈妈小猴子再也不会撒谎,说爸爸进中央了,
我的爸爸是烈士!
我的爸爸是英雄!听您的话。爸爸才是最值得我骄傲的人!
妈妈您别生慧来的气,您回来吧,您快点回来吧……”
张老师读到最后,唏嘘不已,教室里的小朋友,哭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