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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婚交响曲全文阅读

作者:晓芳格格     复婚交响曲txt下载     复婚交响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part 60

    1951-1

    已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可珍珠还是经常能回想起万舍成跟着志愿军的队伍,

    已开赴朝鲜前线的情形。

    临走的时候,珍珠怀里抱着慧来,手里牵着德珠,出来送行,

    远远看到赵广老汉和江样老人在和万舍成说着话,

    接着就有几伙人来喊万舍成去帮忙,因为,这次场面十分壮观,

    周围的人们都能感觉身在其中的荣耀。

    全国参加志愿军参战队伍高达百万人,仅东北地区就动员了几十万人参军,

    几十万余人组成大车队、担架队,

    还有汽车司机、铁路员工、医务人员等几万人,担负战场勤务。

    东北民工团也是“支前”的主要力量,他们组成了大车队、担架队,

    运送战略物资,粮食补给,转移伤员。

    那天送亲人上前线的家属们,珍珠相信,他们内心都和自己一样,

    过去的日子里,从没有感觉到如今这个时刻里,自己的觉悟如此的“高、大、上”。

    想到这里,珍珠的脸上呈现出少有的幸福笑容。

    这是个初春的早晨,东北的天气,还是象往常一样的春寒料峭,

    外面房顶都还盖着厚厚的雪,只是边缘部分,由于中午气温高,

    都化成不规则的边际,露出黑色的瓦砾。

    这些积攒了一个冬季的,房顶上的雪及大田里的雪,

    似乎都还在告诉着人们,冬天从没有走远。

    珍珠起身,轻手轻脚的打开窗帘,望了下窗外远处房顶的白色,

    再看看黑土路两边,那些没有一丝绿色的树,行人们都还穿着厚厚的棉衣,

    只是不用再把头和手包的那样严实。

    虽隔着玻璃窗,她感觉到室外的寒冷,打了个冷颤,才想起没有披棉衣服,

    于是,她又回到自己的被窝处,来找一件可以披着的外衣,

    小慧来醒了,睁开大眼睛,先笑了,逗的珍珠,忙把她抱了起来。

    接下来,珍珠抱着慧来,帮她穿衣服,帮她大小便,然后再喝点水,

    这一系列下来,炕梢上的德珠就醒了。

    东北的火炕是有讲究的,炕头由于紧邻着外间的炉灶,火烧的旺,

    就比炕梢热一些,如果家里有老人或是孩子,多数是睡在炕头,

    中间的地方,一般是妇女和半大的孩子,男孩子火大,一般都睡在炕梢。

    德珠打小是在关里长大的,那边虽没有东北这边冷,可是,他却是个能抗住寒冷的男孩子。

    只要是在外面,德珠不是跑就是跳,没有迈方步走路的时候,

    他戴上棉帽子,过一会儿就会跑的满头大汗,

    于是,德珠就习惯了在冬天不戴棉帽子,但珍珠看他光着脑袋,

    总是有种寒冷叫做“妈妈的寒冷”,

    于是珍珠就在两个孩子都睡着的时候,为德珠用毛线打了一顶帽子,

    几个颜色拼在一起的针织帽子,在新城里,真的是很时髦也很个性的,

    德珠的这顶小帽子,尖是红色的,远远的,就能在人群中认出他来。

    由此,德珠的同学、玩伴,都羡慕他有个好妈妈。

    德珠由于体热,从来睡不了炕头,就是在炕梢,有时候睡熟了,还要踢掉被子,

    珍珠也经常在慧来晚上起夜或吃奶的时候,给他掖掖被子,睡熟了的德珠,红红的小脸,

    象极了雪里红,这也是经常让珍珠在午夜回想过去的原因。

    珍珠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广播,

    或翻看报纸,看看来自朝鲜前线的最新消息。

    据说,中朝军队发动了第四次战役,

    中朝军队已攻占了汉城,真是捷报频传。

    珍珠一边用背带背上正玩耍手指的小慧来,一边想把昨晚上已经灭掉的炉火再生起来,

    可是,到了外间,发现桌上水杯的水都冻了。

    看来昨天夜里,炉火很早就灭掉了,才能导致外间的夜晚温度急剧下降。

    外间这样冷,珍珠还要时不时的到外面去拿柴禾,考虑到小慧来这样小,

    她还穿着开裆裤,又是大早晨的,刚起床,一定不能背她这样出出进进,

    里外温差能有几十度,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是容易感冒的。

    她尝试着把慧来放到炕上,让她自己玩,可是慧来象粘在自己背上一样,

    就是不下来,珍珠想:

    最近这小慧来真的是让我惯出毛病来了。

    由于珍珠总是背着她干活,她好象也习惯了在母亲的后背上的安全感,

    所以,只要珍珠一旦把她放下来,甚至是让德珠来陪着她,她都要哭的惊天动地,

    然而,珍珠要是不在房间,那她就没有了这样的依靠,一定玩的好好的。

    但母亲走进了房间,她就要上母亲的后背上安享这份快乐。

    于是,珍珠这几天就是想让慧来明白,自己长大了,

    以后只有偶尔才能到母亲的后背上玩,做早饭的时间到了,

    当慧来又一次要求到母亲后背时,珍珠背着她做早饭,

    夸张的做着很累的表情,和快要累倒的姿态,

    慧来害怕了,心疼的抚摸着妈妈的脸,珍珠便把她放到了炕上,然后笑着说:

    “小慧来,真是个乖乖的宝贝,怕累到妈妈了,不再让妈妈背着你干活了,是不是?”

    “嗯嗯!”

    慧来懂事的点头,又指了指在一边帮珍珠摘菜的德珠说:

    “要哥哥!”

    “妹妹,你要哥哥陪你对不对?”

    “嗯!”

    “那你给哥哥一个飞吻吧!”

    “你看,妹妹,是不是要哥哥快点到你那里去?”

    德珠把自己摘菜用的小椅子一点点的往慧来这里搬,

    “再给哥哥一个逗逗飞?”

    珍珠看着小兄妹俩个欢天喜地的,慧来再也没有缠着自己的心思了,

    她高兴的说:

    “德珠,慧来,妈妈今天早上给你们改善下伙食,吃有肉肉的馅饼,好不好?”

    珍珠的话音刚落,两个孩子的欢呼声,就冲出了这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屋。

    早餐刚刚吃完,德珠已背着书包自己上学去了。

    珍珠在边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边用眼睛瞄着炕上的小慧来,

    她一个人举着个马铃薯雕刻的小兔子,玩的正开心,嘴里还咿呀咿呀的唱着:

    “老太婆,快快来,快来帮我们拔萝卜。

    拔萝卜,拔萝卜。嗨吆嗨吆拔萝卜,嗨吆嗨吆拔不动,

    小姑娘,快快来,快来帮我们拔萝卜......”

    小慧来撅着小屁股,用尽全力拔萝卜的动作,逗笑了手里忙着家务的珍珠,

    她刚想走上前去亲亲可爱的小慧来,背来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谁?”

Part 61

    1951-2

    “早上好,薛院长!”

    珍珠打开门,只见齐院长春风满面的站在外面,一件深灰色的粗呢子大衣,裁剪得体,

    与他的身材和气质十分吻合,领后是一条浅咖色的针织围巾,还是那双老式的三接头皮鞋,

    这是齐院长的标配,冬季的平日里,他的这双鞋几乎不换,只是医院的环境里需要安静,

    不适合穿皮鞋,齐院长只要上班,便换成轻便的布鞋,穿皮鞋的时候,

    只在他出门或是上下班的时候。珍珠想到自己的职工宿舍就在医院的后面,

    很近的路,齐院长还换了皮鞋,有些疑惑:

    “早上好!齐院长,您这是要出差吗?”

    “为什么这么问?”

    “您今天穿的很正式,很隆重呀!您看,站在门外怪冷的,进来坐下说吧。”

    珍珠请进来了齐院长,齐院长走进外间,就惊讶的说:

    “薛院长,这房间是你布置的吗?太不敢相信了!文雅,还有情调!”

    “齐院长,您是夸我还是损我呢?革命战士的家庭,怎么也不能跟情调扯一起去吧?”

    “错,如今这是一个女士的闺房,不是一个战士的营房。”

    珍珠听了,只是抿嘴笑笑,并没有接茬。

    “齐院长,您来里间坐吧,这里暖和一些,来喝杯水吧!”

    “哟,小慧来,伯伯的大衣凉,不能抱你,看!伯伯给你带什么礼物来了?”

    齐院长说着,边把自己带胡茬子的嘴,凑到小慧来粉嫩的小脸上蹭来蹭去,

    逗的慧来“咯咯”乐个不停,边顺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一些花花绿绿的糖果。

    “好吃吗?”

    他剥了一颗,塞进慧来的嘴里,笑着问.

    “好吃,还要!”

    “亲亲伯伯,伯伯就给,看,伯伯手里还有!”

    “齐院长,您看这糖果是多难得的东西,您要这么惯着慧来,她要是将来长歪了,你可要负责任!”

    “哈哈哈!那是一定,你不说,我也要负责任的。”

    “齐院长,您这是要出差吧?来交待工作是吗?瞅我粗心的,

    今天休假,也没有早点告诉您!还烦你来家里一趟。”

    “不,珍珠,我知道你今天休假。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当然,当然可以,齐院长。”

    珍珠有些勉强,但还是笑着点头。

    “珍珠,你也可以称呼我志强,这毕竟不是在医院,都放松下,反而更舒服。对吗?”

    “不了,齐院长,我还是不习惯直呼您的大号。呵呵。”

    “珍珠,我并不出差,只是我今天也休息,好久没有给自己放个假了,自从抗美援朝征兵体检开始,我就没睡一个囫囵觉!”

    “是呀,齐院长,您真的一直很辛苦的。医院工作,也是量大而且繁杂。”

    “你还别说,珍珠,自从你调过来这两年多吧,我顿感轻松。一个是我们班子人员,特别是你和我的配合默契,另一点,就是你在技术上挑起了咱医院的大梁,让我这个院长,真的享起了当官的福喽!”

    “齐院长,您这样说,就太抬举我了。想想,我刚上班,

    就是个产妇恢复期,又是哺乳期,给咱医院的工作带来多少不便呀。

    还有,在生活上,齐院长把这间全院最好的朝阳的宿舍分给了我,

    还把托儿所迅速成立了起来,本来,就几个孩子,还是可以和部队大院里的孩子,

    一起上那个大托儿所的,但齐院长您说是为了节省我们的路上时间,

    就是多一些医院里技术上的支持。这些,我都无以为报,一直没有时间向您致谢。”

    “说谢,就太外道了,我是咱们医院的当家人,当家人不为家人着想,还叫什么当家?看我说的跟绕口令似的。哈哈哈。”

    “对了,齐院长,上次体检,您的胃好象不太好,平日里总是没有时间治疗。能不能利用您休息,我帮您去医院开点药,给您煎好?”

    “不用了,我自己能煎。你呀,够你忙的,孩子这么小,每天又要按遍数喂奶,家务活又是里里外外一个人挑,工作又那样的好强,你才是真的不易。特别是老万这一走,家里又......”

    “习惯了,反而不觉得怎么样了。”珍珠打断了他。

    “你的父母,怎么样了?自从你恢复了记忆,还没有跟他们联系吗?我在想,下个月,正好不忙,你可以带孩子回趟老家的。”

    “真的很感谢齐院长为我想的这样周到。”珍珠的眼圈红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呢?别说你是我们医院里的技术骨干,我这个所谓的院长,在中医技术方面还要仰仗你的能力呢。”

    “再这么说,齐院长,我可要送客了。”

    珍珠有些放松了,开起了玩笑。

    “别说是你,就是我们医院的任何一个员工,我不都得为人家的工作,家庭生活,思想,甚至身心健康负起责任来吗?”

    “那倒是,大家长嘛,您就是我们医院的大家长。”

    “那要按你这样说,我是医院的爸爸,你是副院长,是医院的妈妈喽?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齐院长说完爽声笑了起来,珍珠正好看到慧来喊她,借机走开。

    “妈妈,尿尿!”

    “来,伯伯抱一会吧,我这身上的凉气也走的差不多了。”

    齐院长见珍珠给慧来把完了尿,想出去倒掉手上的尿壶,便伸手接过慧来。

    珍珠再进来时,慧来已主动去尝试着让齐院长的胡子来扎她了,

    每试一下,乐的“咯咯咯”不停。

    “来试试,看你还能不能抱回去了?”

    齐院长要把慧来假意还给珍珠,慧来却不想离开他的怀抱了,

    两个大人看这孩子这般有趣,也都哈哈的笑了起来,室内的温度,陡然上升。

    “珍珠,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新中国成立后,新事物多了去了,我就不在你这里嗦了。”

    齐院长说这话的时候,又给了慧来一块糖,珍珠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咱新中国,有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名字叫《武训传》,今天咱新城开始公映。你说这是不是个大好的消息!”

    “当然是,当然是。这电影讲的是什么故事呢?”

    珍珠好奇的问。

    “至于里面什么内容,我也不清楚,更和你一样感到好奇。”

    他一手抱孩子,一手从衣袋里拿出两张电影票,

    “这有两张电影票,不妨咱们抱着孩子,一起去看看,算是领导干部带头支持新中国的影业发展。瞅瞅我的建议怎么样?”

part 62

    1951-3

    珍珠听了齐院长的话,脸色沉了下来。从齐院长怀里抢过了慧来,背对着他的方向坐了下来。

    “对不起,珍珠,我可能让你误会了。”

    齐院长从桌边站起身,来到了窗前,朝窗外那些拿着铁锨“砰砰嘭嘭”清积雪的人群看了一会儿。

    “珍珠,事到如今,我还是把事情的原委说与你听吧。”

    珍珠仍然没有回过身来,慧来倒是一直往齐院长的方向使着劲。

    “你和万舍成分居的事情,其实,组织上早就知道了。而且,

    万舍成向组织提交离婚申请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明白,这和齐院长您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听得出,带着气呢。我再次向你道歉。

    没有把话说明白,让你误会。好,我一点点的说给你听。”

    齐院长来到了桌子前,把大衣脱了下来,搭在椅子靠背上,坐在了椅子里,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继续说:

    “万舍成的申请里,是这样说的,当年,你是在失忆的情况下与他成了亲。

    现在你的记忆都回来了,连姓名都不是他娶的那个妻子了,

    所以,他说通过你们分居半年多的经历来看,他也为自已努力过。

    但是,最后还是决定还你自由,让你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

    “齐院长,这件事情,他说的没错。我是想完全重新回到过去的珍珠,

    但是,舍成准备奔赴抗美援朝战场那天起,我又改主意了。”

    珍珠把头歪过来说了一句,又转了回去。

    “哦,说说看,你改了什么主意?”

    “本来,组织上,在舍成没有走之前,就要批复我们的离婚申请了。

    但是,他报名上战场那天,我跟他说,我不同意离婚。”

    “那他怎么说?”

    “我不管他怎么说,总之,我不同意离婚。”

    珍珠的声音里有些不耐烦,又有些负气的成份。

    “珍珠,自从我们认识后,就工作在一起,我还是了解你的。

    你是个坦诚,善良的好女人。可是,你想过万舍成的感受吗?他临走的时候,

    来找过我,还给你留了一封信,我一直没有交给你。”

    “他的信在哪里?”

    “珍珠,你先听我说完。他来找我,告诉我,你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也许,过去他也想过修复你们的关系,可是,他发现自己再也不想继续和你生活在一起了。

    所以,来找我,还,还......”

    “还怎么样?”

    “还撮合我和你。”

    “他那不是真心的。”

    珍珠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这一嗓子,倒是吓哭了怀里的慧来,珍珠只好站起身来,

    在屋子的四周抱着慧来走动,哄她开心。

    “珍珠,是不是真心,组织上已经批了你们的离婚申请,就在万舍成走之前就批了,

    只不过是他让我把这封信和这些手续,亲手交给你。”

    齐院长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子,放在了桌子上。

    “珍珠,如果我今天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再次向你道歉。

    但我还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目前,我也有资格喜欢你。

    但是,如果这件事会给你带来困扰,我愿意尊重你的任何想法。

    那我先走了。有事一定找我们帮助,不要自己一个人担着,

    请记住,有我,有我们大家一直站在你身后呢。”

    齐院长说完,拿起大衣,还没有忘记跟慧来笑笑,招了招手,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珍珠从桌上拿出万舍成的信,看到最后的几行字,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珍珠,无论我回来还是回不来。我们之间,是永远的分手了。”

    慧来见妈妈哭了,吓坏了,马上把刚才齐院长给她的糖果,都掏给了珍珠:

    “妈妈,不哭!妈妈,不哭!慧来乖!慧来乖!”

    慧来边说,还边给妈妈擦着脸上的泪水,手上却带着自己的鼻涕和唾液,

    抹了珍珠一脸,珍珠一下子被她逗笑了,迅速把慧来紧紧抱在怀里,

    禁不住又痛哭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医院给了珍珠回家乡的探亲假期。

    珍珠便趁着德珠学校也放假,便带着这两个孩子踏上了回乡的路途。

    一路上,想起阔别多年的老家,珍珠真的是感慨万千,几次动容。

    但眼前的两个孩子是多么的美好、纯洁,他们就象天使一样,

    让珍珠所有的不开怀和心结,都一一烟消云散。

    一路颠簸,来到了华东平原上的那个薛家村。

    十五年了,珍珠都快认不出生养自己的那个小村落了。

    沿途看着邻村农田里,那些耕种自己土地的农民,满脸的笑容,

    歌声,红旗,飘荡在田间和路边,让珍珠的心情格外开朗,

    她似乎忘记了离开时的绝望和撕心裂肺。

    刚来到村口,便听到了一阵响亮的锣鼓声,接着,就扭出一支秧歌队伍,

    这正是珍珠小时候,过年时村里的必备节目。

    珍珠下意识的抱紧慧来,腾出一只手来,要抓紧德珠的手,

    没有想到德珠却向前跑了起来,

    慌的珍珠忙喊:

    “德珠,不要跑远,人多,该跑丢了!”

    “妈妈,快看快看,看那横幅上有人的名字呀!”

    珍珠抬眼看着这支秧歌队伍,正向自己面前扭过来,前面两个扮上脸谱的,

    打着一条红色的横幅,上面清楚的大字映入珍珠的眼帘:

    “热烈欢迎党的好女儿,薛家村的好带头人,薛珍珠荣归故里!”

    珍珠看到这里,热泪盈眶,一时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珍珠!俺的好孙女,你可想死奶奶喽!唔唔唔......”

    “珠!还认得爹不?”

    从秧歌队伍里,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珍珠的奶奶和爹爹,十五年未见了,

    三个人抱头痛哭,秧歌的锣鼓声也停了,舞姿也不扭了,十几年未见的乡里乡亲,

    都围在珍珠一家人的周围抹眼泪。

    惊的小慧来大声哭喊:

    “妈妈,妈妈呀!快回家!回家!”

    慧来的哭声,让大家破涕为笑,大家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着说:

    “看样子,这小家伙才是咱们乡里最尊贵的客人,

    忽视人家了?不干了!哈哈哈!”

    “人家说的对呀,快回家,都杵着瞎哭啥!回家!

    多高兴的事啊!锣鼓敲起来喽!”

    随着喊声,欢快的音乐漂向了上空,立刻掩盖了人们说笑的声音。

part 63

    珍珠、奶奶和爹爹一行人,来到了一别十五年的家,原来的那间屋子,

    早已翻盖一新,带有围墙的院落,把几间房子围的严严实实。

    德珠拉着小慧来的手,早就蹦进了院子。

    珍珠扶着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奶奶,已是泪眼婆娑。

    爹爹高兴的走在前面,挺拔的背部有些微驼,头发已掉的只余下头顶一圈圈,

    颜色全是灰白,然而看他走路的样子,身体比过去还要健朗。

    奶奶满头白发,但耳聪目明,她拍着珍珠挽着自己的那只手背说:

    “村里人,都说咱家的珍珠有出息,比养几个儿子都强。村长说,

    你们夫妻为新中国解放出了力,那俺村就要为俺和你爹,代你尽孝道。

    这不,去年新盖起来的房子,全村没有一户不来帮忙的,十多年了,咱那老房子和厢房,

    早就墙倒屋塌了。万万没有想到,俺都要进土的人了,还能住上这样的新屋子。

    刚住进来的那些日子,我和你爹喜的,几宿都睡不好觉。”

    “奶奶,你的身体还好吧?爹爹似乎比俺走的时候,还结实了些哩。”

    “你们两个小家伙,慢着点,院子里可有狗呢。别吓着你们。”

    珍珠听着爹爹在前面喊德珠和慧来,听说院里有狗,心里一急,

    忙加快脚步进院想护着慧来,但见院内早有村里的乡亲们,在生火做饭,

    还有两个小青年,用自己的身体挡着那条大黄狗。院内是一派喜气扬扬的样子。

    “珍珠,你想死俺们了。”

    “珍珠,你家的风水好,出你这样大的能女人,你家邻里的空地都盖了房子,

    村里人都抢着来住呢。”

    “珍珠姨,老师每次上思想品德课,都说一遍你的名字:

    薛家村人就要学薛珍珠!为村人增光添彩!”

    “......”

    人们争相上来说珍珠跟自己相关联的事,村长走了过来,大家自觉让出了一条道:

    “珍珠,村里小学的名字,都叫村珍小学,都是用你的名字取的。

    村里的“村光荣榜”和学校的“薛家村名人录”里都有你的大照片,

    还有你解放新中国做出优秀贡献的事迹。

    你呀,给俺们村带来了从没有过的殊荣。”

    珍珠望着乡里乡亲站了满院子,想到自己走时,那种绝望的情景:

    那个时候的自己,感觉天晕地暗,这个世界没有一点点光亮。

    如果能让她珍珠看到一点点生的缝隙,她也不会轻生,

    不会纵身投入那漆黑的,深不可测的崖底潭水里......

    可是,今天,这些跟她有血脉相连的族亲邻友们,却把自己看的那样高贵,

    那样的光芒四射,想到这里,珍珠觉得自己当年,是何等的看低了这些亲友们,

    在她没有自杀前,她想到更多的是,自己是个被玷污的姑娘,

    她自己的名声坏了,那就等于全家乃至本家族亲的名声坏了,

    如果她苟活在这世上,让她的亲人们如何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

    那个女人贞操才是德行的年代,她如何能跨越得了这个足以让她致命的一击。

    而她心上人薛贵,和自己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如果,让自己这样不圣洁的跟了他,

    自己还有什么脸目面对薛贵对自己的爱?如果因为自己,

    让薛贵家的人受到人们背地里的说三道四,哪怕是丝毫的轻漫,珍珠都会心如刀割。

    所以,她想,不如让自己一死了之,不能只为了贪生,

    让爱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受到不公的对待,那样,是比死了更难受的事情。

    现在想想,自己是何等的看低和歪曲了乡亲们的思想境界。

    想到这里,这种满院子的温暖和感动,再加之许久让家人没有了自己消息的愧疚之情,

    让珍珠失控的扑在了奶奶身上,她把自己的头深深的埋进奶奶的双臂里,她哭的呜呜咽咽,

    象一位走失多日的孩子,历尽千难险阻,好不容易投进亲人的怀抱。

    晚上,一院子的热闹终于变的安静了。

    珍珠看着奶奶怀里的慧来,已熟睡的歪了小脑袋,奶奶还是舍不得放下,

    “奶奶,孩子已腻在你怀里好几个钟头了,你也不嫌累,胳臂都累酸了吧?”

    珍珠从奶奶怀里,接过了慧来,放在了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

    又给奶奶端来了温好的洗脸水,

    “奶奶,先洗把脸,泡脚的汤药,俺正在熬,一次能用一个多月,药性还是不减。

    您就记得每天泡脚时放里面泡上半个钟头,过一段日子,你的腿脚一定轻快不少。

    这是俺从我师傅那里得来的真传,是一剂见奇效的方子呢。”

    “珍珠,看你心细的,刚进了院子,就给奶奶诊脉,下药方子。

    奶奶有了你哟,恐怕要活成老妖精喽!哈哈哈!”

    “奶奶,俺学中医的那天起,就想着一定要学出个样,也不知哪里来的动力,

    每天起早贪晚的学,连梦里都是这些草药的样子和名字。后来,俺恢复记忆了,才明白,

    原来,自己虽说是没有了过去的那些记忆,但那深深刻在脑子里的草药方子还在。

    就是不知道是从哪里由来的。”

    “珍珠,奶奶和你爹爹能体会你究竟吃了多少苦,别看你如今的多光鲜,

    可是,那要了命的那个夜晚,那个能把一个活蹦乱跳的,俺的鲜活的珍珠宝贝逼的死一回的夜里,

    奶奶和你爹,都知道你的心里是多么的痛断肝肠呀......”

    奶奶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此时,爹爹也站在了门旁边,泪流满面,珍珠扑在奶奶怀里:

    “奶奶,俺回家了,俺终于回家了......”

    “俺的孩子,爹爹从你没了消息那天起,身体突然好了许多,每天早起就踏上找你的路,

    每四五天就走一个新村子,找了你几年了,俺的身体都变的硬朗了。”

    奶奶和珍珠抱头哭了一会,听了珍珠爹这样说,抹了下眼泪花子,斜了一眼儿子说:

    “你还不是个天底下最大的犟种!”

    “珍珠,当时你爹看到你丢在河边的鞋袜,就是不死心,找了几年了,俺怎么劝都劝不回。

    要说那身子骨好了,就是人要是为了一件事苦命挣扎,那一定就有了不一样的心气了。”

    珍珠给爹爹拿了一把椅子,让爹安坐,

    “德珠都闹了爹爹一下午了,您也累坏了吧。”

    “这小子,靠在俺身上就睡着了,可香了。

    还别说,长的那叫一个象呀,可惜他薛贵家里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苗了!”

part 64

    “薛贵的父母呢?”

    珍珠吃惊的问,

    “唉,那年,你投了山崖潭里,虽没有找到尸首,但一定是九死一生啊。

    所以,薛贵便杀了保长上北荡山当了土匪,薛贵的父母一股子火,相继病死了。

    当时,薛贵并没有公开为什么杀保长的事情,所以,没有连累咱家。”

    “薛贵一家都是因为俺呀,俺欠了他们的,这辈子是还不了了。”

    珍珠说完,掩面哭泣。

    “十五年了,这十五年里,爹爹和奶奶,你们病的病,年老的年老,多不容易呀,

    都是珍珠不孝啊。因为俺一个人,让多少人为俺背这些不是。

    今天,俺看到这些村里人的情份,心里真的暖和,也多亏了村里人这么好,

    才能让您二老度过了那些难渡过的年月。俺真的都没敢相信,还能有这样合美的团圆日子

    哎呀,珍珠说的不恰当,还请奶奶和爹爹原谅孩子,看俺,一到了你们的面前,

    俺就成了孩子,说话也没遮没拦了。”

    珍珠说这些话的时候,见爹爹和奶奶在交换眼神,

    意识到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便停了下来,

    “珍珠啊,奶奶就不瞒你了。跟你说说过去的事。”

    奶奶看到爹爹犹豫的眼神,下定了决心,抽了一口她的老烟袋,接着说:

    “要说村里人如今能这样开明,还不是**和新中国,让这些睁眼瞎,能心明眼亮啊。

    珍珠你没信儿那几年,薛贵家也遭了殃。后来,来了日本人,又来了国民党,

    扶起了一个又一个保长为他们办事,每个保长上了台,就先把你爹揪出来,不是打一顿,

    就是关上几天,你爹拼命的抗着,一直瞒着俺,说是出去找你了。后来你爹才跟俺说实话。”

    奶奶把泪眼,望向窗外黑黑的夜空,面色凝重,爹爹走过去,

    站在奶奶身后,用手安慰的抚摸着母亲苍老下耷的双肩。

    “旧社会村里的一些人,看着保长的脸色行事,也处处刁难俺和你爹,

    散布说家里有横死的、没出嫁的女子,整个村人都跟着遭殃和邪性,

    谁家日子过的不好,都在晚上偷偷往咱家的院子里投屎尿。那日子过的真是艰难呐,

    再加上俺晚上一躺在炕上,就想着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子,要是活在哪里,这个年月,

    得受多大的罪呀,想到这儿,就偷偷掉眼泪。再后来,一个下雨天的早上,怎么天就是不亮呢,

    到了晚上村里都打更了,天还是没有亮。俺明白了,这是瞎了。”

    珍珠听罢,抱住奶奶,三个人痛哭失声,惊醒了睡在一旁的小慧来。

    珍珠又一次哄睡了慧来,情绪了好了许多,来到外间屋里,把灶上给奶奶熬的药,

    细仔的用一块粗布过滤到盆子里,添上热水,再加上一些凉水,每变一次温度,

    珍珠都用手指伸进水盆试探,直到满意,才端了进来,放到奶奶的脚下,

    然后,挽起奶奶的裤脚,给奶奶洗脚,一边慢慢的按摩,一边用中药水仔细的洗着......

    “奶奶,那您的眼睛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遇上什么贵人了。

    因为,那是上火导致的失明,是很难治愈的,这个俺还是懂的。”

    “是呀,珍珠,你爹背着俺到处求医问药,后来听人指点,去了百里以外的,

    山那边的一个老中医的家里,

    那是个南方人,都说医术高明。可是,俺到了那里,那老中医就去世半年多了。”

    珍珠听了猛然抬头:

    “那老中医是不是姓万呢?奶奶!”

    “是呀是呀,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奶奶和爹爹异口同声的问道。

    “奶奶,爹爹,万姓的老中医,也是俺的救命恩人呐!

    俺嫁的丈夫就万老郎中的亲侄子。”

    “那听村长说,你是**救的你,所以你早早就参加了**吗?”

    爹爹听了,忙走上前,来问珍珠。

    “万老中医,他就是**的联络员,他救了我,还教了俺他家世代相传草药秘方,

    然后给俺送到了白求恩医科学校学习,俺才有了今天这样的一点儿成绩。

    万老先生,既是俺的救命恩人,又是俺加入党组织的介绍人,就是俺在革命路上的指路明灯。”

    珍珠说完,掏出了一个小笔记本,翻开后,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位穿着长衫的老人。

    “奶奶,爹爹,就位就是万老先生。”

    奶奶和爹爹认真的看了一会照片:

    “俺眼花,看不大清,但能感觉他慈眉善目,是个好人呐!感谢老天爷,

    让俺珍珠遇上这么个大恩公!珍珠呀,那老先生家里有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也象个懂医术的,是他的什么人呢?”

    “奶奶,是不是个子不高,皮肤很白净,看人便笑的妇人呢?”

    “对头,对头!”

    “那是万家徐阿姨,也是万先生的学生,后来成了万夫人,也就是俺的师母。

    俺走后第二年,万老先生的联络点就被人告密,整个组织都被破坏掉了。

    万老先生为了掩护同志们,主动切断了联络网,把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引开了敌人们的注意力。

    后来师母被解放区的同志接走了,才逃出一条命去。只是解放后,跟师母联系的同志牺牲了,

    俺也一直到现在,没有找到师母的下落。一直挺遗憾的。”

    奶奶拍了下手说:

    “珍珠呀,怪不得。那女人给了俺几副汤药,俺吃了眼睛便见亮了,再去感谢她,

    便人走屋空了,再没有见到她家里有人。珍珠呀,这可是咱家的贵人,一定要找到她,

    好好感谢人家,这件事,一直在俺心里沉甸甸的,不谢这恩,俺就死也不瞑目呀。”

    爹爹突然眼睛一亮,问:

    “珍珠,听你刚才说,你现在的丈夫是万老中医的亲侄子?”

    珍珠听了,把头一低,过了一会,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着泪光:

    “有件事,还请二老原谅珍珠!”

    “呀,儿呀,什么事这么严重,一家人还说两家话,说吧。”

    “俺嫁人,没有让二老知道......”

    爹爹一听,忙打断珍珠:

    “组织上都跟俺说了,你被救时,脑子里什么不记得了,这不是才有记忆?

    咱们一家人才能团圆,这不是正常的嘛?”

    “爹,你听俺说完。”

    珍珠顿了顿,咽了口唾液,说:

    “俺的意思是,嫁人的时候,没有让二老同意。

    俺离婚,还是没有让二老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做主了!”

    “啊?你跟救咱全家的万家侄子离了婚?使不得呀!再说了,都说你跟**人结了婚,

    这日子,还有全村人都高看咱,还不是沾了**和这新中国的光,

    否则哪有咱家今天的荣光呢?”

    奶奶和爹爹一个用话语,一个用表情,但心意是一样的。

part 65

    “俺当年跳崖投进那深不见底的潭水里,就没有想活着再回来。

    可是,第二天的凌晨,却被在山底过路的万舍成,也就是万老中医的亲侄子,

    路过看到,把俺背到了老中医的家,他们老两口,为俺煎汤熬药,

    终于把俺的命救了过来。如果,当时,俺还记得俺是谁的话,说句不孝的话,

    俺还会,再去寻死,不会再贪生。因为,那个时候的俺,想着自己要是在村里人面前,

    再也抬不起头了,那全家人就都再也抬不起头了,

    也会让薛贵一家人再也没有办法在村里做人了。

    现在是新社会了,知道这是坏人的罪过,俺是受害者,

    不应该拿旧式妇女的道德观念来衡量自己,但那个时候不懂。

    但是,俺那崖下一摔、潭里一淹,结果就把俺的脑袋弄坏了,

    失去了记忆长达十多年,直到生慧来那天见到了德珠,您二老也看到了,

    他长的太像薛贵,这一刺激,让俺恢复了记忆力,才接续到那个痛苦绝望的晚上。”

    “珍珠呀,这说来说去,还不是人家万同志和他叔叔一家人,把你给救了,

    你也嫁给了人家,干嘛还要离婚呢?”

    对于奶奶的不解,珍珠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按了下奶奶的手,继续说:

    “说说俺被救过来之后,他们问俺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住,俺就觉得俺叫阿秀,

    好象是和自己的亲人走散了,也就这样子说了。之后,万家阿婆说,那你就给俺当闺女吧。

    俺一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只有中草药的名字和作用还记和清清楚楚,万老中医很惊奇,

    就开始教俺中医知识,那个时候,俺一门心思扎进来,直到万老中医把传的秘术都都教给了俺,

    俺意识到,俺欠了人家太大的恩情,于是,在阿婆做媒,想让万舍成娶俺时,俺就答应了。

    可是,那个时候不知道俺早就是薛贵的人,要是还记得,俺就是再死一回,也不可能嫁给别人的。

    哪怕他是万舍成还是千舍成的。当时,万舍成也是一名进步的学生,要说是入党,他比俺入的更早一些呢。”

    “珍珠,俺的儿,那万舍成据村长说是参加了抗美援朝的队伍了,那可是上前线为咱们保卫新中国,

    你的这个决定是不是不是时候呀?”

    爹爹还是试探着来劝珍珠。

    “爹,你说的没错。他刚参加抗美援朝队伍时,俺是这么想的,也想把这个念头给绝了。

    可是,万舍成临走时,是他递交的离婚申请,组织上也同意了,俺和他才算正式离了婚。”

    “珍珠呀,是奶奶脑子不灵光,还是怎么的,奶奶怎么没听明白?你没提离婚,

    人家万舍成倒申请离了?”

    “也不是这样的,奶奶,俺不是说了,见了德珠就想起了薛,俺就觉得特别的对不住薛贵,

    虽然俺接受了新社会的文化,懂得女人翻身得解放的意义,更知道当年俺的旧思想,

    那是为旧社会做牺牲的殉葬品,但反复想想,在情感上,俺还是更加忘记不了薛贵的,

    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一个相对陌生的男人,做俺的丈夫。

    所以,是俺先跟他提出来的,俺和他还在家里分居了半年,是俺先提出离婚的。

    他还跟俺说当年薛贵在北荡山的时候,救过他的命,按道理,

    他是不能把救俺这个人情记在感情上的。”

    面对奶奶和爹爹两个人惊愕的表情,珍珠语速不包不缓,声音不高,但句句掷地有声,

    令二位老人感觉,珍珠的决定,绝不是一朝一夕所至。

    “哎,真是造化弄人呢,珠儿呀,那后来呢?”

    “后来,俺的意思万舍成也看出来了。他也想还是分开的好。但他参军那天,以为申请还没有下来,

    俺也不想再提这件事,可是,谁知道已经晚了。他让组织给俺捎信说,

    无论是否回来,都已是永远和俺分手了。”

    珍珠的爹爹听了,反而摇了摇头说:

    “不对,珍珠,俺倒觉得不对。他万舍成参军临走前,跟你提了离婚,还不是跟你单独清清楚楚的说,

    倒是向组织上打了报告,这是他怕在战场上牺牲,拖累了你呀!”

    珍珠听了,也若有所思。

    “俺的大孙女,万家是一家子好人,为咱家救命就救了两条,咱哪能辜负人家呢,

    就是你忘不了那薛贵,那万舍成是能理解的。他现在人在战场上,生死命悬一线,哪有心思想离婚呢,

    看来,还真象你爹说的,他不可能是真的想离婚,是不想拖累你呀,俺的珍珠儿。”

    “珠儿,娘说的对,他如今在战场上,你一定要多给他家人的关怀,让他健健康康的得胜回来,

    要多鼓励他,这也是咱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

    “奶奶,爹爹,珍珠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多亏您二老提点了俺,

    好,以后,俺真的知道怎么做了。”

    几个人说着话,德珠已挑着门帘子进来了。

    “孙儿,饿了吧?太奶去给你做吃好的,好不好?”

    慧来也醒来了,阳光射进了这间祖孙满堂的屋子。

    接下来的几天里,珍珠一家人去祭拜了薛贵和他的家人,也给德珠讲了过去的故事,

    珍珠告诉德珠要以“雪里红”为荣为傲,郑重的说:

    “雪里红”是革命解放战争时期的进步人士,为了帮助**运送药品,

    才被国民党盯上,把整个北荡山全部剿光了。

    德珠听得泪流满面,他匍匐的跪在“雪里红”的墓前高喊:

    “爹,俺想你了。”

    德珠的这一嗓子,把珍珠的眼泪勾的象断了线的珠子,

    慧来看到母亲这样,也哭了起来。

    “薛呀,看看你的儿子,多么好的一个后生,又有珍珠的抚育,俺们大家都会好好爱他。

    你也就放心吧。”

    珍珠爹爹深深的鞠了一躬。

    “贵啊,你也是算英雄一世呀,你就是做匪,也是咱老百姓心目中的好汉,后来你又为**做事,

    真真是走的正、行的正,死的何等值得呀!安息吧,就俺老太太的吉言,你的后人错不了!”

    奶奶说完,也泣不成声。

    珍珠爹爹,扶起奶奶和珍珠,拉着德珠,抱着慧来,往村子回走的路上,遇上了村长。

    “薛院长,刚刚听说的消息,俺想你一定不知道,就慌忙跑来告诉你们!”

    看村长上气不接下气的,珍珠爹忙说:

    “快说呀,怎么回事?”

    “薛院长的单位,就是你们家住的那个地方,叫安东吧?那地方让美**给轰炸了!”

    “啊?”

part 66

    “别说话大喘气,倒底怎么样了?严重不?”

    珍珠爹急坏了。珍珠倒是很沉稳:

    “村长大叔,您还是关心则乱,才这么着急的。

    俺住的地方是安东的新城,可是这个地方吗?”

    “那倒没听说,快回村部吧,再听遍广播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几个人急急的往回走,来到村部,大家细听了遍广播后,

    珍珠奶奶说:

    “谢天谢地,珠儿的地方没有事。”

    “无论怎么样,俺要动身回去了,哪个地方遭轰炸,都会有伤者,医院一定很忙。”

    珍珠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说:

    “奶奶,爹爹,本来俺这趟回来,是想接您二老一起去安东的,您二老年龄大了,

    俺应该在身边的,过去没有尽的孝道,以后应该担负起女儿的责任来了。

    可是,俺刚想说这事,那边又这样,还是等那边安稳些,俺再来接您二老过去。”

    “孩子,你奶奶,昨天晚上,都把东西收拾好了,你问村长,他那边车都随时准备好了。

    就等你着你哪天回安东,俺们也和你同行呢。你说说,

    俺们不跟着自己的女儿去安东,还能独个住在这吗?再说,这小慧来,小德珠,

    哪一个俺和你奶奶能离开了?”

    珍珠爹爹边说着边问慧来:

    “小慧来,想不想让太奶和姥爷跟你一起走呀?”

    “欢迎,欢迎!”

    慧来这句,真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大家笑的前仰后合,

    “俺这工作和孩子这一大摊子,还真能让二老不得安宁。”

    珍珠边收拾,边还是有些不忍。

    “珍珠,你那地方,俺听说是新中国最早解放的地方,是不是太好了,

    你怕俺老太太和你爹跟你沾着光啊?”

    大家听的又是一阵大笑。

    广播接着播报着:

    中朝军队发动第四次战役,中朝军队后撤到三八线以北地区......

    珍珠领着奶奶和爹爹来到了安东新城,帮他们安顿下来,

    一家人欢天喜地的团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好不惬意。

    柳绿春红,也给这一家人带来了东北别样的春意。

    街面上,医院里,有广播的地方,总是聚集着人们在听前线的消息:

    “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

    “中朝军队发动第五次战役,在整个战线上将敌击退50至70公里。”

    “联合**被阻三八线附近,战局渐趋稳定。”

    “中国人民抗美国援朝总会发动全国民众,为援朝战争捐献飞机大炮。”

    到了夏天,停战的消息从广播不断传来。

    “***到达北京,同***商谈停战方案。”

    “首次朝鲜停战谈判在三八线附近的开城举行。”

    “朝鲜战争:停战谈判在开城开始。”

    “停战谈判就谈判议程达成协议,后因美方提出无理要求而陷于僵局”

    停战的事情,一波三折。

    到了秋天,朝鲜战争的夏秋防御战役打响。

    一个傍晚,爹爹见珍珠刚踏进院子,就迎上前来说:

    “珍珠呀,舍成不是参加这个叫什么夏秋防御战役了呢?俺今天出门弄到的报纸,快给俺念念。

    爹的眼神不好,看不清了。”

    珍珠马上放下手上买来的菜,接过报纸念道:

    “夏秋防御战役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是朝鲜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

    分别在朝鲜战场东线和西线对以美国为首的“联合**”与南朝鲜军的防御作战。

    作战中,共毙伤俘敌15.7万余人(其中,志愿军歼敌11万余人)。志愿军伤亡3.3万余人。

    这次作战,迫使美方不得不恢复停战谈判,并放弃其原来的无理要求......”

    “珍珠呀,志愿军伤亡这么多人......最近听说过舍成的消息了吗?”

    “爹爹,我也是今天得到的消息,说万舍成在这次战役中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我给他做的几件今冬的棉衣,到现在,还没有送到他的手上。”

    晚上的饭桌上,珍珠忙着往上端菜,爹爹倒了一杯酒,一脸凝重的抿了一口,

    然后奶奶在炕上,往桌子上摆的空碗里盛着汤,已经满了,却没有知觉,

    “奶奶,汤洒了!”

    德珠趴在炕上看小人书,看见汤滴在他的小人书上,喊了起来。

    小慧来还是如同往日的高兴,在炕上边哼着儿歌,

    边撅着小屁股在做着拔萝卜的动作:

    “萝卜,拔萝卜。嗨吆嗨吆拔萝卜,嗨吆嗨吆拔不动。老太婆,快快来,快来帮我们拔萝,

    小姑娘,快快来,快来帮我们拔萝卜。小黄狗,小花猫,快快来,快来帮我们拔萝......”

    室内的广播,一直在播报着消息:

    “增产节约运动中,揭发出大量的贪污浪费现象。三反运动在全国展开。

    在三反运动中,又揭发出资产阶级不法分子,

    同国家机关中的贪污分子密切勾结、从事犯罪活动的严重情况......”

    “国营青岛第六棉纺织厂女工郝建秀,今年才17岁。

    她创造了少出白花(细纱上少放白花,就等于多纺纱)的全国新纪录。

    在中央纺织工业部和中国纺织工会全国委员会的领导下,郝建秀的工作方法......”

    珍珠抱过慧来,给她喂饭,却半天也没有把一口饭喂到慧来的嘴里,

    惹的慧来抢过汤匙,米饭洒了一炕,慧来见状,自己吓的先哭了起来,

    “慧来错,慧来错,粒粒皆辛苦......”

    珍珠把慧来放在炕上,到屋外一边涮洗抹布,一边偷偷抹了下眼泪。

    “薛院长,有舍成的消息了,有舍成的消息了!”

    齐院长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我到省城开关于三反的会议,刚刚回到新城,就马不停蹄的跑到这里来了。

    想着两位老人也一定担心......”

    “齐院长,快快说,舍成是不是找到了.....”

    珍珠急急的打断他,珍珠的奶奶和爹爹都不知什么时候跳下了炕,来到外间,

    眼巴巴的看着齐院长。

    “省城医院传来安东战士伤亡名单,说舍成现在正在战地医院了。”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珍珠高兴的在蹲在地上,

    “那说没说是什么情况,是伤了,还是......”

    珍珠爹爹追问着,却见齐院长走向里间,见摆在桌上的饭菜,都没有动,一屁股坐在那里:

    “我呀,饿了一天了,看我的毛舍有多长,一准能赶上人家的饭碗,

    我就卖个乖子,吃完再告诉你们!”

    “别想,先说!”

    珍珠上前一把抢下齐院长刚刚端起来的饭碗。

    “那我还不吃饭了,先喝酒,摆酒吧,咱们庆贺一下,舍成只是负了点轻伤!”

    这个冬日的傍晚,悲喜交织的一家人,终于可以欢天喜地的吃顿饭了。

Part 67

    二月的一天,前线传来了万舍成立功的消息。珍珠接到后,正好要去南京出差,赶上万老中医的忌日,她便带上慧来,准备替万舍成,去祭奠他的父母。

    早晨的南京大街上,早餐馆包顺兴的小笼包饺引起了珍珠的注意。

    她带着慧来走了进去,扑鼻而来的香味,个大、皮儿薄,卤子讲究。

    这味道让她想起自己在老中医那里,每天早上吃的师母做的小笼包饺的味道。

    师母的厨艺真的让人记忆深刻。她每次做饭的时候,嘴里一定哼着小曲,当然都是她的绍兴曲调。

    她教珍珠的一道牛肉汤早餐,是万先生的最爱。

    珍珠想到这里,早已是泪如雨下的站在老先生的墓前,她带着慧来依次为万舍成的父母还有万老先生敬了一束花,再把早餐摆在了万老先生的墓前。

    “师傅,今天是您的忌日,阿秀来看您了。新中国终于解放了,您的愿望实现了,今天我带着您的孙女慧来来看您啦。”

    珍珠转身说道:“慧来,来给爷爷磕个头。”

    “师傅,这次来,我还给您带来一个好消息。舍成在朝鲜战场上立了功,他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祭拜完师傅,当珍珠领着慧来走下山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位老妇人。

    “师母!”

    “阿秀”,两人相拥而泣。

    “我看到那份你为师傅做的早餐了,想到一定是你来过了,便在这条回去的路上迎你,真的巧。多少年了,我们的珍珠都成为母亲了,这是舍成和你的女儿吧?”

    “快叫伯母!”

    师母向珍珠说了自己当年远走香港投奔自己的姐姐,前几日姐姐过世,她在香港也是再没有什么亲人,想到祖国解放了,日子好过了,就准备回国,想不到在老先生的忌日里,竟巧遇了珍珠。

    “师母,既然遇上了,就随我去安东吧,那里可好了,到处是新中国的新气象,你到了那儿一定会喜欢的,跟我们一起生活,一定每天都是乐呵呵的。再说了,您的侄子、侄儿媳还有孙女都在那,照顾起来也方便。”

    就这样,珍珠此次出差,带回了失散了多年的师母。

    珍珠和师母即将回来的那个上午,奶奶见太阳正好晒进了院子,便搬了把小椅子放到房前,珍珠奶奶用鸡毛掸子,掸了掸小椅子上的灰,自言自语:

    “这把小椅子,可跟俺们二十几年了,当年哟,珍珠还小,搬这把椅子都费点劲儿呢。可如今,隔着这万水千山的,还把它从关里带到关外来了。自从这把椅子拿这边来,俺的小慧来每天都喜欢坐这上边,这椅子都落了这么厚的灰,还不是因为小慧来你走的日子太久了,小椅子想你了。太奶奶想你了,小慧来。”

    她边说,边又进屋子里拿出来一筐野菜,然后,坐在那把小椅子上,准备摘菜。

    “这阳光,真好,晒晒俺这老干巴瓤子。再把这点柳蒿芽摘一摘。别说,这菜真好吃,来到了安东,俺才吃上这一口。”

    “您老要吃哪一口呀?”

    珍珠奶奶随着说话声,抬眼朝院门口望去,原来是江样和赵广老汉,后面还有远远的,正在跑过来的德珠。

    “哎哟,俺说早上起来,这左眼皮咣咣跳个不停,原来是贵客要迎门呐。快请进!快请进!”

    江样把背着的一个大柳条筐放在地上说:

    “这呀,是我和老赵头一起做的一些当地的吃食,还有干菜。这东北呀,春脖子长,一直没出什么青菜和水果上市,就只能接着吃这些干菜。这第一个冬天过的,您老还适应东北这气候吧?”

    珍珠奶奶把门打开,把两位老汉让进了屋子,又要去拎开水,准备下茶,被赵广老汉拦住了:

    “老大姐,您可省省心吧,他江样从来就喝生水长大的,俺和你算老乡,也喜欢咱家那的绿茶,可来这年头多了,也不习惯喝茶了。来,俺自己倒点热水。您就稳当坐来下和咱们说说话就中!”

    “哈哈哈,德珠有你们两位照应长大,真的有福气的!”

    说着话的功夫,德珠跑了进来:

    “太奶奶!给!是妈妈单位的同志让我放学去取的,说是猪血肠,还是刚杀的猪。”

    德珠递给珍珠奶奶一个袋子,一屁股坐在了赵老汉的身前。

    “看给这孩子累的,俺看着你远远的在他们身后,还以为你们是一起来的。他们说没说,这东西怎么吃?”

    “老姐姐,您家里,就是有口福,那赵老汉放上的背包里,有一大块五花三层的猪肉,也是我们邻居家里昨天娶亲,刚杀的猪,新鲜着呢,我的筐里还有这些我自己做的土豆粉粉条......”

    没等江样说完话,赵广老汉便打断他:

    “哎,说起这粉条子,他江老汉,就这么点应人的地方,听说,他家祖传的土豆粉粉条子手艺,还真不错,炖在锅里,抗炖,还不化条。俺这几年,没少听人夸赞他这粉条的手艺!”

    “你这嘴,今天怎么不做撅嘴骡子嘴了?从你嘴里说出句公道点的顺情话来,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哈哈哈!你们这两个老弟兄,见面就像说这东北的评书一样,真真的逗趣!这珍珠爹没在家,要不一定让他见识见识!”

    “老姐姐,珍珠爹去哪了?”

    江样一边打开他的柳条筐,一样样的往地上摆他拿来的东西,一边回过头来问。

    “珍珠爹,去新城子小学了,还是去管孩子们。他呀,当了一辈子的孩子王!”

    “姥爷当我们学校校长了,上个星期去的。”

    德珠高兴的从炕上,一个高儿蹦到地上说完,大家全都笑了。

    “这个年龄,人家还能当个校长,人家什么时候,都是个能人呐!”

    “能人还真谈不上,人说,家有五斗粮,不当孩子王。解放前呀,他总这么念叨着。现在,他说,不要这钱,也要当孩子王......”

    “太奶奶说,姥爷特别有干劲,早上天不亮就去学校了,晚上天黑了也不回家,他是个两边不见日头的老头!”

    德珠抢过话过来,像爆豆一样的语速,逗的三位老人笑的前仰后合。

    江样笑的蹲到了地上,德珠见样便去拉江样,

    “我就是不起来,你个臭小子,你把爷爷我笑的肚子痛了,你赔我!”

    “赔什么,爷爷?”

    “赔什么都行?”

    “爷爷要什么,德珠就给什么!”

    德珠小脸一扬,高声说。

    “我要你这个!”

    江样强忍着笑声,向德珠“扑”过去。

Part 68

    当江样用手抓过来的瞬间,德珠明白了江样要他赔什么,

    下意识的用小手挡住了自己的裆部,嘴里忙说:

    “这个俺自己说了不算!”

    听德珠这么一说,大家止住笑意,禁不住问他:

    “那谁说了算?”

    “俺前天听评书,说让谁当太监,皇上说了算!”

    看德珠极其认真的小脸,振振有词的话,大家笑的更欢了,江样直接就坐在了地上。

    奶奶一手指着江样,一手捂着嘴。

    “你这个老东西,看给孩子逼的!都把评词逼出来了!”

    赵广老汉用那只瘸腿,上前踢了一脚笑趴在地上的江样。

    “这不说说笑笑,就不热闹!有了孩子,就更加热闹,这几年,和德珠这孩子生活,

    俺这两个老汉,都感觉不到日子把咱过老了。”

    江样站起身,把德珠拿回来的血肠,泡在了一个凉水盆里,

    然后又坐在了珍珠奶奶身旁。

    “你这手脚就是勤快,眼里就是有活计!”

    “当奴才当的!”

    赵老汉头一歪说完了才朝炕沿敲了下他的烟袋锅子。

    “我才不稀罕和你个老倔头再拌嘴!”

    “你们这两老汉,就是拌嘴,也是有个伴,是个乐呀。俺来安东这些日子,

    什么吃食怎么做,什么天穿什么衣服,就连前些日子,俺这嗓子痛,总是干咳,

    想着珍珠那些日子出差,等她回来再帮俺看看,弄点药吃吃,但江样你听说了,

    给了俺一些你配的蒲公英汁,别说,喝了几天,都好了,

    等珍珠回来都说服了江大叔的小方子,珍珠说你给俺吃的是保健小秘方呢。”

    珍珠奶奶说着,还下意识的张了张嘴,让大家看看她的嗓子。

    “老姐姐,这算什么秘方呀。安东人,生活在这的日子久了,

    总是这一辈传给下一辈的一些老方子。比如,你那次嗓子干,

    还咳,是咱这边的气候干,赶上春秋两个季节当地人都常犯这样的毛病,何况您老哟。

    您老第一年来,一定不适应,所以呀,那办法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还有您刚在院子外摘的那些柳蒿芽,特别有解毒功能,春天里,

    有时候捂一冬天了,有了毒火,常吃柳蒿芽,就特别有效果。听老辈人讲,

    说那河豚好吃是好吃,可是经常分不出来有毒的河豚,放一些柳蒿芽跟河豚一块炖,

    就会解那河豚的毒性呢。”

    “俺也听旁边的安东人说过,你说的都有些道理,但别人可也没你说的这么神乎!”

    赵老汉听了江样的话,虽点头,但话语里还是不服气的样子,可江样并不在意。

    “老姐姐,那血肠我泡在凉水里,吃多少就用快刀切多少。

    然后,血肠下锅是有讲的,不能时间太长,开水下,再翻一个水花,

    就要起锅开吃,才老嫩适中,吃着口感正好!”

    “德珠你江爷爷,就没有他不通的事儿!德珠,快帮俺记下来,俺怕忘了。”

    江样又从地上拿起一样样的东西,交待着:

    “我拿来几颗酸菜,开春了,快不能吃了,赶紧过过这酸菜炖猪肉粉条血肠的馋瘾吧。”

    “今天呐,你们赶的巧,珍珠领着慧来要回来了,都在这热闹热闹。

    江样,快教教我,咱给做个纯正的东菜,让她们娘俩也看看咱新的厨艺。”

    “今天这顿饭,一定要我来做,一边做,一边给您展示这菜的流程,

    您看,老姐姐我说的怎么样?老倔头负责来打下水,德珠负责烧水,

    至于老姐姐,你不是想学吗?就站在我旁边看我做一遍,准学会喽!”

    “江样,你本家的侄子的事情你忘了?”

    赵老汉的问话,让江样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子:

    “唉,你这老倔头就坏在那嘴上,心眼成了好使!可不,我差点给忘记了。”

    江样的话还没有说完,赵老汉已走到门口:

    “俺套车去把他也接来,正好他要给老姐姐家送点新磨的大米和小米。老姐姐,俺出去下,就回来!”

    赵广老汉的腿脚虽然不好,却丝毫不影响他走路的速度,珍珠奶奶望着赵广,叹了口气:

    “这挺好的人呐,怎么就瘸了腿脚了呢?”

    此时的江样,身上穿了一条一米二长短的黑色猪皮围裙,已把酸菜拿出两颗,

    按在了凉水盆子里,又用水泡了些安东当地特产的黑木耳,

    他拿了一块磨刀石,把珍珠奶奶递过来的菜刀,在磨刀石上来来回回的磨砺着,

    又不断的用手去试刀锋的锋利程度。

    可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并没有耽误和珍珠奶奶之间的交谈:

    “这赵广老汉的腿呀,还和今天来的这个我本家侄子有关系呢。

    那年他带着德珠来到安东的时候,被遭殃军扣在山上修炮楼子。

    德珠开始的时候,还和他在一块,后来,德珠就偷偷跑去了。

    赵广老汉听说,这伙遭殃军有个怪癖,常抓一些十岁以里的男孩子,

    然后送到东南亚,象动物一样关起来,他吓坏了。

    为了逃出来找德珠,为了躲官军哨兵,整整趴在雪地上半宿,

    等他被我那本家侄子救回了家,缓回来,发现那条左腿就成了瘸腿了,

    好在这老倔头,浑身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他满城的找德珠,半个多月过去了,才在一群小要饭花子里,找到了小德珠,这德珠,没少遭罪呀。能有今天,多亏着这个老倔头子。”

    奶奶看江样拿出半冻的五花肉,便递过来一块厚厚的松木切菜板,江样开始一片片的把切五花肉,切出来的肉很薄很薄,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你这江样,根本就不想教会俺,这切肉片的功夫,哪是一天半日能学会的,切的肉片,薄的都透着亮了。”

    “哎,老姐姐,您来试试。”

    珍珠奶奶照样子切了两片,也是很薄的样子:

    “俺活了快一辈子了,过去可没这功夫,你这是......”

    江样听了,哈哈大笑:

    “中了我的蛊了,才切的这样薄呗?老姐姐,这边下酸菜,切的都是冻肉,冻肉才能切这么薄,您不都亲手试了?而您原来在关里,温度那样高,哪来的冻肉呢?”

    珍珠奶奶点头称是:

    “真的就是这个理儿!你个老江样,就是有一套呐。对了,珍珠常跟俺讲,你们俩位老爷子,都是德珠的救命恩人。细节,俺还真没听她说,珍珠这一天到晚忙的不见个人影,连你们那里,她都没有得空去常瞅瞅。你说的那本家侄子和赵老汉的腿有啥关系?还有,你又是怎么救了那德珠呢?”

    “奶奶好!”

    随着一声男人的喊声,门一开,一位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Part 69

    “老姐姐,这就是我本家的侄子江一峰!”

    江样说着,扶着珍珠奶奶走了出来,

    “奶奶,我调到安东有一个月了,早就该来看您的。前两天回了趟老家,这些大米和小米都是我临走时家里新磨的,您老尝尝!”

    “一峰,干嘛跟奶奶这么客气!这一路上,你这耳朵热没热?”

    奶奶笑着问。

    “......”

    江一峰身材偏瘦,身着一件男式咖色大衣,敞开着怀,五官清秀,戴着一副眼镜,

    此时满脸的憨笑,在这春天的季节里,整个人都显得很温暧。

    “奶奶虽没见过你,可就在你进来前,俺们还在念叨你!”

    “江叔叔!”

    德珠跑了出来,江一峰上去就给了德珠虚晃一拳:

    “行呀你,长成小伙子了!”

    “一峰,快进来坐吧,第一次来奶奶家,要记住了,以后要经常来,但不许带东西了。”

    奶奶说着,一只手拽着江一峰,走进了里屋间。

    几个人盘腿坐在了炕上,只有江样领着德珠在地上忙活。

    “我叔叔的厨艺就是好,在外地这些年,就想的就是叔叔做的饭菜。德珠都快成大人了,看帮叔叔干活的样子,真的很在行呢。”

    一峰朝外间说着话,一边也顺手接过了德珠给他们倒的几杯热水,一边用手撸了下德珠的头。

    “一峰叔,刚才奶奶还问江爷爷,你是怎么救的我呢?你就跟奶奶讲讲吧,我也爱听。”

    “一峰,快说说。”

    奶奶递给德珠一把炒熟的干玉米粒,说:

    “德珠,你都听过了,还是去外间给你江爷爷搭把手啊。”

    “奶奶,也没有啥,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份。”

    赵老汉,一直在乐呵呵的在一旁听,此时,忍不住了,大声说:

    “这事,是俺的事,就是老成什么样,这事也不能忘,老姐姐,俺来跟你讲讲这段往事。”

    “赵大叔,听说话都少,听你能讲个故事就更不容易了,好,我来给您装袋烟!”

    江一峰手脚利落的开始装了一袋烟,又点着后,递给了赵广老汉。

    赵老汉深深的吸了一口,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好象陷入了回忆:

    他在北荡山看门的时候,曾亲眼见过耿柱鬼鬼祟祟趁着夜色溜下山去,

    他便把轮换值班的人唤醒,自己跟踪耿柱下山,发现了耿柱和吴片儿的关系,他气的眼冒金星,真想一枪崩了耿柱,但还是忍了下来,当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雪里红,没有想到雪里红并不吃惊:

    “老赵,这事,俺早就知道了。吴片儿虽然还是德珠的娘,可是在俺心里,她早就不是俺的女人了。老赵,俺信任你,前段日子给八路军运药品,也是你挑的头,俺的事你都知道。但最近好象官府盯上了俺。所以,俺还正要找你,拜托你个事呢。”

    “大王,什么事,就尽管吩咐俺,要俺的命,俺都不含糊!”

    “你说这话,俺还真信你,可是,俺怎么可能要你的命!是这样,你在山口上,万一哪天俺遇上掉脑袋的事儿了,你那还有个暗洞,可以通后山。这俺也是听说的,没有去试试。万一有那么一天,你就去试试那个暗洞。”

    “大当家的,别说不吉利的话。就这点事儿?试试那暗洞?”

    “我还没有说完,老赵你呆的地方有利于逃出去,但出去了,就要把俺的珍珠养大成人,让他象个男子汉!”

    “大当家的,按理你吩咐的什么,俺都得应承,只是这德珠在他娘那里的话,俺怎么能养他?”

    “老赵,俺说的就是这个事儿。如果有一天,俺不在了,你就寸步别离开德珠,一旦他娘改嫁,就领着德珠往东北走,去找一个叫万舍成的中医。”

    “万舍成?是不是那年被咱北荡山绑了,又被你放了,还跟你拜了把兄弟的那个?”

    “老赵,你记性不错哦!”

    “不是不是,大当家的,你忘了俺在北荡山是干什么的了?是个门神!哪个外人来了,走了,俺不说记他一辈子,也差不多。”

    赵广说完,两个人仰头大笑起来。

    后来,“雪里红”的预言果然应验了:北荡山血流成河,“雪里红”真的遇上了掉脑袋的事。

    赵广老汉,在北荡山被扫荡的那天晚上,意外的在死人堆里醒了过来。

    他试着走了大当家的告诉他的那个暗洞,没想到穿到南山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耿柱找到的洞群,他趁着夜色,找到了德珠。

    “赵广爷爷,爹爹死了,死前告诉俺,让俺去找万舍成叔叔。”

    说着他拿出了块怀表。其实,白天的时候,赵广已偷偷在暗处看见了江先生和片儿,他想:

    “这娘们儿,恐怕是老实不了。不是跟着耿柱混,也是跟这个姓江的王八羔子。德珠不能跟她在一起去改嫁,那就污了俺大当家的一生的清名。”

    结果,没等赵广老汉说出口,德珠已有这样的意思,于是,两人当即连夜往山下跑去。

    来到东北,却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其实他们一老一小的,哪是什么壮丁,

    但就是看他们是外地人,抓起来也没有找。给这些遭殃军修了一段日子的炮楼。

    后来,一个冬天里,赵老汉为了寻找走失的德珠,逃了出来,却因此差一点,失去了一条腿。

    多亏从关里学医归来的江一峰,他把冻晕的赵老汉,弄到叔叔江样家里。

    赵广在江一峰的救治下,保住了命,但失去了一条腿。

    “江郎中,你年龄虽小,却是俺的救命恩人,受俺老汉一拜吧。”

    “赵广大叔,客套的事情,就别来了。只是从今天起,在安东这个地方,你就算有了一处落脚的家了。我和叔叔的家,就是你的。”

    “谢谢你们,可是,俺还真的急着能走动,还要出去找个人呢。唉。”

    “赵大叔,我是大夫,听我的没错吧?你的腿如果不养好,就会站不起来的。这事急不得。”

    赵广见江一峰这样说,虽然不作声了,但心里还是急的不行。

    江样每天煎汤熬药,也把赵广老汉的心融化了,一点点的,他跟江样说了德珠的事情。

    没有想到江样惊的掉了手里的筷子:

    “你说的德珠亲生母亲,名字叫什么?再说一遍!”

Part 70

    “再说一遍也是叫吴片儿,难道你认得不成?”

    “我的老哥呀,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呐!”

    赵广老汉见江样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样子,并不感冒,冷冷的用鼻子哼了一声:

    “谁和她是一家人!”

    “你这老头子,到底是不是叫吴片儿?这没错吧,而且,这吴片儿原来有个儿子叫德珠,这事也不假。”

    “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广老汉往桌上敲了下烟袋锅子,烟灰瞬间就落了一团在桌子上。

    “说起来,你找的那个小德珠呀,还是我的小主人呢。”

    “你还挺能攀扯!说说看,俺也听听。”

    “那吴片儿,果然是吴家村的人,祖辈有三个进士,而且还嫁过一个叫雪里红的山大王,生了孩子叫德珠,这些都和你说的德珠是一回事吧?”

    赵广老吧听到了这里,他试着几次,终于坐起了身子:

    “一点不差!”

    “那个吴片儿,后来嫁给了我江家的主子,改名叫了小白鸽。她成了江家的四太太后,还又生了四个女儿。按辈份,德珠算是这四个小姐同母异父的兄长。”

    “江样,那德珠一定在小白鸽那里,对不对?”

    “唉,说来话长。由于江家败了,老爷也去世了。四太太就进了窑子当了窑姐喽!”

    “哼,什么家败了,人亡了,俺看她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三个男人的扫把星。她要是真的把德珠给弄过去了,俺老汉拼了老命,也要把德珠抢回来,不能让这个女人害了德珠。”

    “老赵头,你说的这些话吧,有点有损口德,但我也不和你争。只不过,这小白鸽,我去见过一次,那叫一个六亲不认呐。我想,德珠一定不在她那里。再说了,她也不知道德珠来安东了。”

    后来,江样每天都出去寻访,赵老汉腿也好了些。终于在一群小叫花子里,两个老汉发现了小德珠。

    只不过,那时候的德珠已病的奄奄一息,还生了一身的疮。

    江一峰又一次救治了德珠,只是需要给德珠做一次外科手术时,需要输血,几个人都验了,只有江样血型和德珠一个样,江样给德珠输了血。

    叔侄两人合力救了德珠的命。

    后来,在江样和江一峰的帮助下,顺利的找到了万舍成,这一家人,终于在新中国来临之际,终于团聚了。

    听着赵广老汉的回忆,奶奶说:

    “德珠这小伙子,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看看,有多少人对他伸手相救哇。”

    “是呀,是呀。”

    “一峰,你说自己调回来了?”

    “奶奶,我和珍珠是一个单位的。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那俺还真的没有听说。但听赵老汉刚说的,你是先认得咱姑爷万舍成的吧。”

    “奶奶,那还真不是,我认得珍珠,比万舍成要早很多。我和珍珠曾是医校的同学。”

    “谁是我同学呀?”

    大家闻着声音,外出天已黑了,走进来珍珠爸爸抱着慧来、珍珠扶着一位老婆婆走了进来。

    “欢迎你到我家来做客,赵一峰!”

    赵一峰走上前去,珍珠与他握了握手。

    “你刚调到我们医院时,我都不敢认你了,你比过去更阳光、更成熟了嘛!真看不出你在唐山念医校的身影了。”

    “我在安东见到你,叫了你一声:万阿秀!不,你现在叫珍珠了。不不!现在是薛院长了!!”

    江一峰一再改着口的叫着珍珠的称谓,大家都笑了。

    “奶奶,看,我把谁给您带来了?”

    珍珠奶奶从珍珠师母一进门时,她便用手直揉眼睛,听珍珠这样一问,立刻反应过来了:

    “天呀,这真的是**新中国,好年月就是不一样,盼什么,就来什么喽!俺虽然年老眼也花了,可是,如果俺还能看个影,就会认出俺的救命恩人来,对不对?”

    “伯母,看您说的,还什么救命恩人,只是拿了几副药嘛。”

    “看这一大家子,江南海北的集聚一堂,这是多深的缘份呐!”

    珍珠爸爸感慨的说着。

    “你们呀,真有口福,看,我给你们做什么好吃的了?刚刚出锅的杀猪菜。来!上桌,一起吃吧。”

    江样说完,大家开始坐到了已摆好碗筷的圆饭桌边,一盆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奶奶坐在最里边的位置上,她拉着珍珠的师母坐在她的左面,

    依次就是珍珠的爸爸、江一峰,德珠。珍珠的奶奶右边,依次是赵广老汉,

    江样老汉,珍珠抱着慧来。

    “你说这是多巧的事情?当年你那几副药,让我的眼睛重见了光明,否则我早就自己给自己窝囊死了,还有硬棒棒的今天呀。再就是你们又救珍珠,那真是捡回一条命哟,没有你们,哪有我们薛家的今天呢?”

    奶奶说完,热泪盈眶。

    “伯母,不是一家人,难入一家门,看看,最后,舍成和珍珠成了一家人,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还能说两家话吗?”

    珍珠的师母,边说,边夹了块肉给奶奶。

    “她师母,你来猜猜,你给你夹的这块肉是什么肉?用不用你先来尝尝看?”

    “真的没有吃过这个味道。”

    珍珠师母摇头说。江样站了起来:

    “做为土生土长的安东人,又有着多年对美食的研究,我最有话语权,让我给大家介绍下这顿饭菜吧!”

    大家听了,齐声赞同。

    “先说说老姐姐问你的那肉,恐怕无论是你们华北的关里家,还是师母你们的南京府,可能都没有见过,这是梅花鹿肉干。是当年的清朝朝廷里常备的美食,冬天里吃它,大补。”

    江样在大家的目光下,认真的介绍着:

    “这是一道辣闷獾子肉,这种肉,肉质松软,这么一闷呐,入口即化,不信的话,各位尝尝。”

    “这道是猴头菇,清新鲜亮,美味呀。”

    “这道就是你们常听的三姑拜寿:有茶树菇,有玉皇菇,有松树散茹。是纯粹的山里的三珍。不服也可以尝尝。哈哈!”

    “这道就是大家熟知,却不一定吃到嘴的松茸汤了。我做这道菜是绝活,吃过这汤的,可以给我点评一下。饭后单聊也是可以的。”

    “至于这道杀猪菜,可能在座的除了南京远道而来的万师母,恐怕都吃过了。这里的猪五花肉是新杀的猪,还有这猪的血肠,也是入口即化,还有粉条.....”

    “是江爷爷自己漏的土豆粉......”

    德珠抢过来的话,逗的大家哄堂大笑。

    ......

    德珠趁着大家还在说菜,小声跟身边的江一峰说:

    “一峰叔,能给我讲讲你和妈妈读的那个白校是什么样吗?”

Part 71

    “先告诉叔叔,为什么想知道白校?”

    “我们老师和校长总是跟我说,薛德珠,你妈妈可是白校的学生,那是白求恩的弟子!是你们家世世代代的骄傲!”

    德珠说着,又把脑袋转到珍珠那边,挠了下头说:

    “几次想让妈妈给我讲讲,可是,她每天回家都很晚了,还要照顾慧来妹妹。

    抽出时间又要辅导我写作业,她哪有时间闲聊呢。只是一次在路上,我问她:妈妈,你是白求恩的弟子吗?妈妈说:我不是。给你个本子,这上面有句话,你看完分析一下妈妈说的是不是对的。”

    德珠说着拿出了一本笔记本,江一峰打开本子扉页,上面写着一段话:

    聂荣臻同志--------要有医学丰富的知识,要有人类高尚的道德,才配称白求恩的弟子。

    “哈哈哈,小德珠,告诉你,你妈妈就是位最合格的白求恩的弟子。”

    “那妈妈说她不是!”

    “她那叫谦虚!白校的优秀学生就是白求恩的弟子!”

    “那一峰叔叔,白校在哪呀?你们的老师是谁呀?都上什么课呀?”

    “小鬼!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吧?哈哈哈。好,一峰叔叔就来一一的回答你。”

    江一峰拿起德珠递给他的一碗温水,喝了一口。

    “我们白校的学校地址,是在晋察冀军区,那地方地处山西、河北、察哈尔三省边界。那里有个葛公村,这个村落位于著名的青虚山脚下,面山背水,风景那叫一个秀丽。

    而那青虚山海拔七百多米,山顶之上有一座大庙,很壮观。”

    德珠支着手腕在下颌,认真的听着,桌上除他们两人,其他人还在跟江样讨论东北菜。

    “葛公村的风景,傍晚和拂晓是最美的。

    白云缭绕,景色十分壮观。唐河从葛公村东横流而过,两岸都是肥沃的稻田,

    本地出产的稻米,味香可口,非常好吃,虽然我们那个年代,

    很少能饱饱的吃上一顿这样的大米。

    村子的周围,杨柳成林,风景优美,便于防空。

    春季里,村头田间,到处可以看到盛开的杏花、桃花,秋季到来,

    那山边的柿林红叶更是美不胜收。

    我们的白校呀,在坐落在这样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这么牛的白校,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地方,是因为风影美吗?”

    德珠还是穷追不舍,江一峰刮了下他的鼻头:

    “不只是因为那里美。葛公村是老村子,又住有三百多户人家,是个大村庄,村中由于空置房屋比较多,当时还是战争年代,白校必须要建在敌人的后方,而这里是办医校最理想的地方,所以,学校就在葛公村长期驻了下来。”

    江一峰看了一眼珍珠,见她正在喂怀里的慧来吃饭,便接着说:

    “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们白校的老师。那好,先回答我个问题:为什么叫白校?”

    “白求恩大夫创立的卫生学校,1946年,抗战胜利后发展壮大,白求恩同志逝世后,为了纪念他,白求恩卫生学校命名为白求恩医科大学。校址就在长春。”

    德珠象背课文一样流利,洪亮的声音,惊动了整个桌子吃饭的人们。

    “行呀,你小子,了解情况呀。”

    江一峰又拍了下德珠的头,接着说:

    “好,你答对了我的问题,我也开始回答你的问题。我们白校的老师那都是名流云集,而且还是高级知识份子居多。我们在白校学习一年半期间,学校先后从冀中的军区,抽调了殷希彭、刘朴、陈淇园、张文奇、张禄增等五位专家教授,他们都到学校做了我们的老师。

    单说这殷希彭老师、刘朴老师,他们在抗战前,就是保定河北医学院有名的教授,

    而殷希彭老师,那是曾经留学日本国的病理教授、病理学博士,

    好象他还担任了教务处主任;

    刘朴老师是微生物学教授,他的医学知识非常渊博,是个多面手,

    我特别喜欢听刘朴老师的课。

    我们除听了他教细菌学外,还听过他教的药物学、外科总论和毒气学等各种课程,

    让我记忆深刻的,他是一位多面手老师。

    陈淇园老师是留学日本的小儿科专家,内科水平很高;

    张文奇老师是留学日本的眼科专家;张禄增老师则虽然只在河北医学院学习过三年,

    没有毕业即参加了抗日战争,可他是殷、刘两位教授的得意门生,

    他的解剖学学得非常扎实,对解剖部位背得滚瓜烂熟,他担任基础课的解剖学和生理学两门课,很受我们欢迎。你说是吧?薛院长?”

    江一峰的侃侃而谈,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也让珍珠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江一峰的问话,倒让珍珠发了懵:

    “一峰,我自愧不如,这些关于白校老师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样详细!消息灵通呀!”

    “我还知道,除了这几位专家教授,都成为了我们白校的骨干力量外。

    在他们之后,不久,又来了任彬、郭庆兰两位漂亮的女老师,她俩是北平协和医院毕业的高级护士,刚来学校时,还习惯穿着旗袍,到校后一周后,才脱去旗袍,穿上英姿飒爽人军装。

    德珠,这两位老师,虽然只是教过你妈妈,没有教过我,

    但学校有了这两名女护士老师,我们男生,是没有不知道的。”

    江一峰看到珍珠有些努嘴的表情,及时打住了话头。

    “而我最爱喜欢的老师,是原来手术队里医生魏方老师,

    他是后期留在学校当的老师。”

    讲到这里,珍珠也面色凝重,接过话题,陷入了对那个时期的回忆。

    “那是平型关战斗之后,一一五师部队由两千多人迅速发展到几十万人。但医务人员奇缺,有的团根本没有医生,有的团虽有个把医生,几乎没受过正规医学训练,多是那些走村串巷的郎中,因此,在白求恩的建议下创办卫生学校在葛公村。那里的一年半时间,我们和葛公村村民犹如一家,现在想想都温暧。”

    珍珠说着眼眶有些湿润。

    “那个环境身处在敌人“三光”政策下,我们昕碰上阵阵的炮声,仍稳坐钓鱼台,照样聚精会神地上课,白校就是在这样的战斗环境中,一年半的时间,要学正规的医学院需要学五六年的课,一批批毕业,去做战地医生。”

    她指了下江一峰,

    “我和江医生本不是一个班的,但经常会有拾柴、背柴、背粮的劳动机会。记得讲解剖学的张禄增老师,没有任何参考资料,就领我们一起到乱葬岗挖回尸骨,经过泡制,做成骨骼标本,就是一起背尸体的那一次,我认识了江医生。”

    “哈哈,那是因为我出了个笑话,让大家都对我记忆深刻了!”

    德珠好奇的问:

    “什么笑话?”

    “那是跟薛院长很丢脸的一次相识,我们第一次,去乱葬岗背死人的时候,分男生组和女生组,男生先去,还是一个人一组,女生后去,可以两个人一组,我趁着天黑别人看不清,我把自己化妆成女同学,正好和火眼金睛的薛院长一组!”

    大家听了,笑了前仰后合。

Part 72

    早晨的餐桌上,奶奶看着珍珠师母端上来的四个小菜,惊奇的说:

    “哟,这是你们南京的风味?怎么这么好看呢?”

    “伯母,尝尝看!”

    奶奶挨着个的尝完,德珠也尝了一遍。

    “这都是什么菜,怎么做的,太好吃了。”

    “这盘里,一半是腌的元宝菜,另一半是腌肉。我们南京人跟安东人一样,

    有个腌菜的习惯。南京是小雪腌菜,大雪腌肉。一到季节,家家户户都要腌菜腌肉。

    我们南京人腌的菜,有两种,一种是大一点的青菜,五六十厘米高,

    形状与南京普通的青菜差不多,我们就叫它腌菜,这菜只有南京一带才出产;

    这盘子里的雪里蕻,只是就地取的食材,这盘子干丝,也是当地的豆腐切成细丝,

    加姜丝酱油,大汤慢火的炖,出锅再浇些麻油......”

    “好吃的不得了!你这手艺,真让俺有口福了。”

    “伯母,您若是爱吃,我就天天做给您吃。”

    “她师母,瞅你说的,天天让你下厨给俺做吃的,俺不成了剥削阶级了,是不是?忙了一个早上,快上炕来歇歇吧。”

    “伯母,我可没有累着哩,只是一点点吃食嘛。”

    奶奶听完摇头又点头,不知怎么赞叹才好。

    她在门帘的缝隙里,看了一眼正在外间往水缸里担水的珍珠爸爸说:

    “她爹,你也来尝尝吧,这饭菜,保你大流口水,还吃了上瘾。”

    珍珠爹听了,把担子里的水倒净,又把两个大水筲挂在外间的墙上,

    扁担立在一边,一切利索了,才走了进来。

    珍珠的师母边和奶奶说着话,边把洗手架脸盆的水调成了温热,示意珍珠爸爸来洗了手。

    然后,她又递过一条毛巾,

    珍珠爸爸接过手巾一边擦手,一边看了一眼这个细心周到的南方女人,愣神中,竟又把擦过手的毛巾,递回了珍珠师母的手里。

    “哈哈哈!俺的憨儿子,真不把人家当外人呐!”

    珍珠爹爹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忙说:

    “她师母,你辛苦了,谢谢。快坐下吧,我来端。”

    看着姥爷的神情,德珠笑了:

    “姥爷,您今天像我同桌张皮子,上课时他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也这么结巴。”

    “你个小猴崽子,哪里都有你!哈哈哈!”

    奶奶笑着,然后,给怀里的慧来一块肉吃。

    “饭菜齐了,我叫珍珠也上来吃吧。”

    珍珠爸爸有些尴尬,便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万奶奶,万奶奶,我闻着还有鸡的香味,咱们什么时候吃鸡呢?”

    德珠使劲儿的抽动着鼻子,探着头嗅着满屋的香气。

    奶奶给他夹了一块腌肉,然后又拍了下他的头:

    “馋猫,那是给你万叔叔做的熏鸡,没你的份!”

    “啊?万叔叔要回来了?”

    德珠一个高儿蹦了起来,把自己身前的碗,弄翻了,一块腌肉掉在了地上。

    德珠见自己闯了祸,左看看奶奶,右看看珍珠的师母,突然蹲下身,

    就把那块腌肉快速放在了自己的嘴里,逗的奶奶和师母又是一阵大笑。

    炕头上方的广播开始播音了,从一阵“沙沙”接触不良的摩擦声,

    到问能听清播音员清晰的问早安的声音,再到慧来的儿歌声,

    屋子里充满了热闹的气氛。珍珠抱着几件衣服走了进来,

    整齐的叠放到了墙边的柜里,

    “全做完了?起早贪黑的忙,还非要自己学着做衣裳!”

    奶奶见自己说的话,珍珠的师母并没有听懂的样子,便朝她说:

    “有段日子了,珍珠为舍成学着做衣服,从裁剪到缝纫,别看她是个出色的大夫,

    做衣服,她可要从头学,快一年了,每天起早黑的抽空,去西屋邻居家里去做几针,

    那西屋有个老缝纫机。”

    珍珠师母起身到柜前看了看珍珠做的几件衣服,不觉惊叹:

    “这呢子大衣也是珍珠你亲手做的不成?还有这小皮背心?哎呀!还有这套中山装,这不知道的,谁敢相信除了裁缝铺的人,能把衣服做的这样好?”

    “师母,就你高看我。都快一年了,缝纫机踩的针码,有时候还是不那么均匀呢,

    您没细看,细看就看出破绽来喽!师母,快上桌吧,看您这一桌子的美味,这才叫手艺呐!”

    “她师母,你这厨艺了得,别人是比不过了,看样子,珍珠要在做服装活计那上面,

    跟你打擂台了!哈哈哈。”

    奶奶笑了一会又说:

    “总跟你叫她师母,怪不方便......”

    “伯母,我大名叫吴京秀,叫我京秀吧。”

    大家吃着饭,广播里的播报,像一首背景音乐,一直在持续和重复着:

    “美国是肠子都悔青了,朝鲜战争一役,打破了美帝主义不可战胜的神话,

    要知道在朝鲜战争之前,美国在近200年时间之内,没有打过任何一场败仗,

    不管如何,朝鲜战争这一战确实把美国打怕了,兵家最忌讳什么?

    临阵换帅,美国不仅换了,还换了三位将军......”

    “也正是因为朝鲜战争,使得中国国际威望空前提高,彭德怀元帅曾说:

    “西方侵略者几百年来只要在东方的一个海岸架上几尊大炮,

    就可以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

    师母从外面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说:

    “这天,刚才还在滴小雨,这一会又小雨加雪了。

    舍成这两天就回来了?是不是珍珠?”

    “快了,每天都有从前线回来的战士,刚听消息说,今天舍成他们15师3团撤边,应该是今天到吧,中午的时候,差不多。”

    “太好了,万叔叔得胜还朝喽!万叔叔得胜还朝喽!”

    “万叔叔回来,可以吃熏鸡喽,可以吃熏鸡喽!”

    “万叔叔,大英雄回来喽,大英雄回来喽!”

    慧来见德珠这样喊,也模仿着:

    “万叔叔.....还朝了.....”

    “你别叫万叔叔,慧来,你叫爸爸!跟我说慧来:爸爸是大英雄!说一遍,爸爸是大英雄!”

    “爸爸,吃熏鸡......爸爸,大英雄......”

    德珠站在炕上高兴的跳着,领着慧来唱着,大人们看着两个孩子如此开心,

    各自脸上也都堆满了喜悦的笑容。

    屋子里满是香气,更洋溢着快乐之气。

Part 73

    新城火车站里,一辆载满中国人民解放军志愿军战士的列车,徐徐开进了站台。

    站台上雨加雪的天气,让路面上里面是冰,外面很雪,人们都十分小心的走着路,

    稍有不甚,就会摔跤。站台上站满了接站的人们,珍珠正抱着小慧来。

    趴在珍珠肩膀上的慧来,嘴里还不停的唱着儿歌,眼睛也在到处张望着。

    奶奶手里牵着德珠,身边还站着瘸腿的赵广老汉,手里拿着正在嘴上吧嗒着的大烟袋。

    江样和他的侄子两人也正在站不远处,在说着什么。

    而珍珠的爹爹手臂上披着件珍珠才为万舍成做好的那件呢子大衣,

    旁边是手里提着一个蓝子的珍珠师母吴京秀。

    珍珠不放心的看着自己的这几位亲人,不断的重复着:

    “小心脚下路滑,你们几位千万小心着......”

    “放心,有我呢。“

    江一峰在几个老人中间,帮忙照顾着。

    列车开进了站里,欢迎的锣鼓声,学生们站成队列的欢呼声,

    并不算大的站台上,此刻人声鼎沸,一批批从前线回来的战士,

    戴着火红的大红花,在站台的接站人群中格外耀眼,

    看着人们喜极而泣的场景,珍珠家里的人们都开始用期盼的眼神,

    望着从每一节车箱门走出来的人,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

    车站里的人,慢慢的少了,声音也变得稀薄了,

    珍珠的眼神开始变的焦急,最后一个车箱里的人,也下车了,

    她顺着车箱,抱着慧来在雪地上艰难的从车头找到车尾,每一节车箱都空了。

    江一峰跳上了车箱,一节节的找着,最后,等珍珠一家人汇在了一起,

    “怎么不见舍成呀!俺看了照片了,不会认错呀。”

    珍珠奶奶说着,又掏出了身上万舍成的照片。

    “万叔叔一定是没看见我们,先回家了!”

    德珠肯定的说。

    “薛院长,我全部车箱都找了,没有哇。”

    “......”

    见江一峰摇了摇头,珍珠爹爹说:

    “珍珠,要不咱回家看看,是不是真像德珠说的,走两个岔道上去了?”

    “薛院长!”

    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大家一回头一看原来是齐院长,他和几位部队干部走了过来。

    “齐院长,你怎么也来了?接人吗?”

    “薛院长,路这么滑,先用这辆车把你的家人都送回去吧,你和我们坐这辆车。

    正好在车上,有些事情再聊聊。”

    珍珠听了马上转头跟大家说:

    “咱们先回家吧,你们一起坐这辆车,路滑,院里正好有车来了。我的单位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我坐下一辆车。”

    “妈妈,万叔叔还没有接到呢,用不用再在这里找找万叔叔?”

    “舍成差不多先回家了,咱们回家再看看。”

    珍珠的爹爹见珍珠有公事,便拉着德珠,指着怀里的慧来说:

    “德珠,你不是想回家看看万叔叔是不是先回家了吗?看看,你妹妹慧来的小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今天中午没睡觉,看她都困成什么样了,快回家吧。”

    一行人进了家门,并没有见到万舍成,

    德珠先喊道:

    “万叔叔没有回家,咱们从车站走急了,还是和万叔叔没有碰上!”

    “等等,孩子,别急,再等等。”

    奶奶安慰着德珠。

    大家看着桌子上摆的丰盛的饭菜,各自都沉默不语。

    慧来确是有困了,已在路上就睡在了珍珠爹爹的怀里了。

    奶奶把她放到炕上,见她翻了个身,嘴里还轻声说了句:

    “爸爸回来了,大英雄回来了!”

    奶奶拍了拍她,让她睡的更熟些,又为她盖了一条小绵线的花毯子。

    “万叔叔没回来呀?姥爷我都去大路上看很久了,我妈怎么也没有回来呢......”

    德珠从外面跑进来,身上粘满了雪花,扯着珍珠爸爸的衣服,问道。

    他见慧来睡了,声音变小了许多。

    “一峰,两位老爷子,都这个时间了,该饿了,吃饭吧。”

    珍珠爹爹这样说着,先行操起了碗,给各位盛饭。

    “不不,我们又不是外人,等舍成珍珠回来一起吃。”

    这个时候,珍珠神色寂落、泪光盈盈,

    步履沉重的被两个同事搀扶着,走了进来,

    “珍珠,你怎么了?”

    师母上前去扶住她,让她安坐在椅子上,然后小声问道。

    爹爹背对着她并没有看见,他见德珠还没有上桌,呆在地中央,便说:

    “德珠你也饿了吧,先吃一口。”

    “不,我要等万叔叔回来一起吃,看这有他喜欢的南方菜,还有妈妈为他做的辣白菜!”

    德珠的一席话,引的珍珠完全失控了,她呜呜咽咽的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珍珠爹爹转过身来,见齐院长走了过来,

    齐院长把一包东西放到了桌子上,然后介绍身边的两位军人给大家:

    “这位是万舍成所在15师一旅三团的杨团长,这位是王政委。

    “万舍成他,英勇牺牲了......”

    “不是在两个月前,还有他的消息吗?”

    奶奶不解的问。

    “一个多月前,他为了救治伤员,染病发高烧,把仅有的一点点退烧药给了伤兵,自己却牺牲了。”

    “你撒谎!万叔叔说好要回来的!”

    德珠痛哭失声,赵广老汉一把把德珠掩在了怀里,老泪纵横。

    “老天呐,你是怎么想的,舍成是个多好的人呀!”

    江样一边念叨着一边放着悲声,走了出去。

    “阿成,我远道奔你而来,你怎么这么狠心,也不让我见上一面呢?”

    珍珠的师母一边说着,一边痛哭失声,珍珠奶奶所她和珍珠都拉到自己的怀里。

    “俺和你丈人,还没见过你的面,你救珍珠的情谊,俺和你丈人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声谢谢呢,你就这么走了,让俺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

    奶奶的话,说到了珍珠爹爹和珍珠的心坎里,两个人都扶着奶奶泪流满面。

    瞬间,屋里屋外的人一片悲声......

    不知过了多久,齐院长眼睛红红的走了过来,用手挨个扶慰着几个人的肩膀,

    然后对珍珠说:

    “薛院长,节哀顺便,舍成烈士在天有灵,一定希望大家坚强面对。

    还有,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你们家人的骄傲,是我们全体医务工作者的骄傲,

    是我们新城的骄傲,更是我们新中国的骄傲!”

    “齐院长,你说的对!”

    两位军人异口同声。

    “我代表这两位部队领导,宣读万舍成烈士的遗愿,这个愿望也被组织批准了。”

    齐院长打开了一张信函,跟大家说:

    “万舍成烈士,跟组织申请,基于当年薛贵(雪里红),在北荡山为我们八路军做出的贡献,希望批准薛德珠为烈士遗孤。又为薛德珠申请去苏联航空军校学习的机会。

    组织上都预以批准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函,看着德珠说:

    “德珠,下个月,你就要成为去苏联军校学习飞行技术的预备航空兵了。”

    没想到德珠听完,撂下一句话,飞快脚步要跑出去。

    “我不去!”

    珍珠见状,去拉德珠,却被德珠猛的一甩,他愤怒的喊:

    “都怨你!是你不让万叔叔回家了,他才回不来了!”

    珍珠一听,晕了过去,几个人手忙脚乱来扶珍珠。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

    赵广老汉呵斥着德珠,德珠一扭身,跑向了外面的大雪里,师母正在门边,

    顺便追了出去,这时听到院外,德珠的惨叫,还有师母的叫声,

    接着奶奶也跑了出去,她见外面,德珠和师母都重重的摔在院中,心里一急,

    她的两只小脚全然站不稳了,一个趔趄,也重重的摔在了门口,

    那块已冻的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冰块上,大家出来一看,顿时乱作一团......

Part 74

    大家手忙脚乱的把摔的不轻的三个人,都送到了医院,师母由于去拉扯德珠,

    被德珠一甩,两个人都重重的摔在地上,德珠鼻子出血了,牙也把嘴唇垫出了血,

    脸上模糊一片血迹,经检查,上了点药,皮外伤而已。

    师母的腿却摔成了骨折。

    奶奶一直昏迷不醒......

    珍珠醒来后,看到家里的人都伤成这样,看着上有老,下有小的,

    她想自己没有资格脆弱,她在医院守了一夜,早上强打精神回家做着早饭,

    又送慧来去了托儿所,爹爹说:

    “我去医院照看他们,你休息下,珍珠,爹相信你会坚强起来,人死不能复生。而德珠还是个孩子......”

    “爹爹,您放心吧。我一会还要去单位办点事,奶奶和师母就拜托您了。德珠我下班去领他回家。“

    她来到齐院长办公室,为德珠的不礼貌道歉。

    齐院长忙摆手:

    “说什么呢,他这个时候的心情能好才怪,再说了,让一个小孩子立马长大,让他离开自己的亲人,这首先就是一种打击。我也是从这时候过来的嘛。”

    “德珠的工作,我来作,我会给他一个过程。”

    珍珠很自信的说。

    过了一段日子,师母可以拄拐下地了,但奶奶却一直卧床不起。

    珍珠他们虽为她百般细心的治疗和照顾,还是病病怏怏两个月有余,撒手人寰。

    她临走咽气的时候,示意珍珠爹爹来到她的跟前,然后,用她那移动已很迟缓的目光,

    在屋子里找来找去,江样点着自己的鼻子,奶奶摇了摇头,赵广老汉也指着自己,

    她还是摇了摇了头,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江样说了几句话:

    “我户后的那个老地主临死前,就是不闭眼,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找,

    后来,还是他老婆子明白他,吹灭了油灯,

    说他的意思是因为点油灯太费油了。

    果真,刚吹灭油灯,他的眼也闭上了。”

    虽然江样说完这样的话,不太合时宜,大家也没有感觉这是个笑话的意思,

    但还是提醒了珍珠。

    珍珠趴在她奶奶的嘴边,说:

    “奶奶,你是在找什么吗?告诉我一声吧。”

    “京秀!你的......师母。”

    奶奶费劲的说出了这几个字。

    待到珍珠帮忙把拄着拐杖的师母引到眼前时,奶奶伸出发抖的手,

    拉住了珍珠师母,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珍珠爹爹突然象明白了什么似的,把自己的手伸给了老人家。

    奶奶把这两个人的手用力的按在一起,

    说了句很模糊的话:

    “儿,好好的对人家......”

    师母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温顺的跟奶奶点着头。

    奶奶说完,过了一会儿,头一歪,断了气。

    奶奶走后一个月左右,珍珠的爹爹回了老家,安葬自己的母亲。

    一个下着连缠雨水的中午,江样走了进来,见里屋一个人也没有,

    他脱下了遮雨的蓑衣,摸了一把脸上说不上来是雨还是泪的水,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

    垂起泪来。

    珍珠刚刚把慧来送到托儿所,正想着和德珠一道去学校,想和德珠的老师谈谈,

    希望老师能劝劝德珠去苏联学习的事,

    意识到自己拉了个本子在家里,下午医院开会还要用。

    于是,珍珠和德珠一个脚前,一个脚后的走进了里间。

    见江样这个样子,一时愣住了:

    “江大叔,你哪里不舒吗?”

    “我哪里能舒服呀。”

    看着江样伤心的样子,珍珠为他倒了杯水,坐在了江样的身旁。

    “今天早上我起来的早,去后山马棚做豆饼了。回来时,都有六点多钟的光景,还没见老倔头起床,我还骂他:你这个老不死的,几点了,你还挺尸!我好后悔呀,薛院长,我这张嘴怎么就这么臭呢?该打呀!”

    江样说着就要扇自己的嘴巴子,珍珠忙上前拽住他的手:

    “大叔,这是干啥,你们两个不是整天斗嘴当乐子玩吗?哪来的深浅呢?怎么还这样在意起来了?”

    “老赵真让我这张破嘴给说着了。”

    江样抱着头痛哭了起来。珍珠一听明白了,双眼含泪。

    “我进了屋子,见他一声也不吱,我就去推了他一下,结果,发现他都身子都硬了......”

    “江爷爷,我赵爷爷他怎么了?为什么硬了?”

    珍珠一把抱过德珠轻声说:

    “你赵爷爷过世了!”

    “我要去看看我赵爷爷!”

    德珠说完快步跑出门,来到院子里拼命的往外挣,江样用力的拉着他。

    珍珠从屋里走出来,她的话,终于让德珠停下了挣扎:

    “你一个小孩子,上哪里找他,等一下咱们一起,我们都要再去看看你赵爷爷的。”

    几个人站在大雨如注的院子里,泪也如同雨下。

    1953年这一年里,珍珠家里流年不利,先是收到了万舍成牺牲的噩耗,

    德珠和慧来,立刻就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

    而珍珠虽然原打算是和万舍成不再一起生活,

    但万舍成参加抗美援朝后,她曾收到过他的信,

    信里详细说了当年薛贵和万舍成的过往。

    万舍成从北平回来去看万老中医一家,顺便想接新婚的媳妇阿秀(珍珠),

    去参加唐山医校的学习。但是他却被雪里红的兄弟们绑上了山,

    错以为万舍成是一位乡绅的儿子,因为他们得到了一个消息,

    那位乡绅的儿子,也是在这一天从北平回乡。

    当万舍成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后,薛贵立刻把他视为宾朋,以礼相待。

    晚上,把万舍成留在自己的房里,听万舍成讲八路军的故事。

    当时的万舍成,看到薛贵的思想如此靠近革命,

    于是,就敞开心扉,聊了起来,当然就提到了自己此行的想法。

    薛贵(雪里红)万舍成身上的一块汗巾子,猜出阿秀便是珍珠,

    因为这汗巾子,万舍成说是阿秀给自己的随身用的东西,

    而薛贵(雪里红)一块同样的汗巾子,那是珍珠当年为两人做的,一直随身携带。

    万舍成没有看出来当时薛(雪里红)复杂心情,

    等到珍珠恢复记忆时,说了和薛贵(雪里红)的往事,

    万舍成才想起自己临走时薛贵(雪里红)交代的话,也明白了“雪里红”的深意,

    薛贵(雪里红)送万舍成下山时说:

    “这次运药品,俺一定舍命也要把药送到。只不过有两件事要拜托兄弟你,

    第一件,俺有个儿子,叫薛德珠,以后要以这块怀表为凭,投奔你,

    跟你闹革命,解放新中国,俺觉得他跟了你,比俺强,不白活。

    至于第二件,俺写在纸上,放这个口袋里的信。一旦遇上珍珠,交给她。”

    珍珠打开了万舍成的那个纸口袋,上边写着薛贵的话:

    “万先生,俺拜托你的第二件事,就是,如果哪天你遇到了俺的珍珠,你要替俺告诉她,

    俺薛贵(雪里红)这辈子能有珍珠的这份情,知足了。

    拜托珍珠替俺抚养德珠这孩子长大成人。

    让德珠跟着万先生这样的**在一起,俺就放心。”

    于是,珍珠这几年,已然在心里,下了决心,万舍成战后回国,

    珍珠一定和他继续成为“我们”,共渡一生。

    可是,世事难料,万舍成带着自己的遗憾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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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婚交响曲介绍:
这本书,是一首家族的成长史诗。主线是万慧来与薛德珠四次离婚不离家经历里的情感,婚姻、生活,事业。副线是他们双方的父母和自己的孩子们。万慧来与共同国同龄,她既见证了袓国的宏伟巨变,也见证了自己整个家族的成长和蜕变。故事以一场婚礼开头:正值建国七十年喜庆的时节,老两口举行了失之四次又复得的盛大复婚典礼。这场典礼,昭示着其整个家庭阵痛后的心灵成长。万慧来的三儿子,是著名网文作家,他想转型写现实文,所以,几乎是以回忆录的笔触,以他的视角,形成了整个家族的故事。复婚交响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复婚交响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复婚交响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