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79
万慧来抱着薛拯要走,薛德珠说:
“慧来,这么晚了,孩子还病着,你就是生我的气,也没有必要今天晚上走。我不放心!”
“又不是你的儿子,别再自作多情了。”
“......”
薛德珠说:
“我去老何家里住一晚上,他正好要写个稿子需要我,看不清资料。慧来,求你了,别走了。”
说着,薛德珠一手拽着慧来,一边先行出了屋子。
薛拯见爸爸走了,哭了起来,万慧来只好放下了手里和背上的包裹,哄着薛拯满屋子走着。
万慧来见薛拯哭的时候,从他张大的嘴中看到,儿子的扁桃体有些发红。
她意识到儿子发烧的来由可能是闹起了嗓子。
万慧来从柜里拿出了张淑秋天晒的“蒲公英”根,烧了开水,泡上了几根。
她一边跟薛拯玩,一边喂了他这苦苦的“蒲公英”根水。
薛拯在跟妈妈玩游戏的时候,很投入,也很开心,竟然没有意识到妈妈喂他的水是极苦的。
晚上,万慧来起来看了几遍薛拯的体温,还好,一夜没有再烧。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万慧来就醒了,又给儿子量了下体温。
还好,退烧了。
万慧来起来准备做点早点给儿子吃,来到外间,见灶台上有热气腾腾的油条和豆浆,放在盖着盖子的锅里,一定是薛德珠起早买的,放在这里。
她站在灶前,略呆了一会,但只是轻轻盖上了盖子。
她细心的做了儿子吃的菜泥和鸡蛋羹。
等儿子醒了,给儿子喂了很多温开水,又喂了饭。
万慧来抱着孩子,拿了昨天准备好的包裹,出了门。
她没有回张淑妈妈家,怕候斌和张淑见到只是她自己抱着孩子回来,一定会很担心,更一定会问自己和薛德珠是不是别扭了,这个时候,她还不想告诉他们。
说到底,万慧来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她和薛德珠之间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在张淑的眼里,就没有比薛德珠更疼媳妇的男人了。
如果,在生活中,要是他们俩人有了什么矛盾的话,她万慧来一定是找事儿的人。
自从万慧来结了婚,每次跟张淑在一起,她都提起和候斌的往事,再和薛德珠相比。
一次次比较之后,让万慧来觉得,薛德珠在张淑和候斌的眼中是个完美的丈夫,更是个完美的父亲。
所以,这一次,万慧来不想回家,她知道回家的结果,就是张淑和候斌苦口婆心的劝说。
“你爸爸十年如一日在外地,家里的大事小事,没有一样能靠得上的。过年过节回来了,还处处不适应,样样插不上手。慧来,你的命就是好,德珠顾家,对孩子老婆真的没说的。他们爷俩没法比,天上一个,地上一个!”
张淑的这种话,万慧来都听出茧子了。
“慧来呀,这女人一旦结了婚,要有个靠得住的爱人,是太难得的事情,可是,咱女儿你,就遇上了。高兴!”
想到候斌,他常说的这些话,也会不加思索的浮现在脑子里。
不知不觉,来到了73栋杨家的大门外。
大门敞开着,万慧来抱着薛拯刚刚走到房门外,就听杨青的大嗓门在喊:
“我找了几个月知青办了,才知道这体检,就是那个杨樱给拿错了体检单子。这不是公报私仇,他妈是什么?”
“爸,你别太激动了!”
杨青的声音更加响亮:
“小艳呀,回城体检,遇上了小人,咱都不知道。还以为真的就是身体有了点小问题,工作单位又特殊,体检严格,真的没有想到......”
没有等杨青说完,他们见万慧来抱着薛拯走了进来,顿时都迎了上来:
“慧来,你来的真巧,我还想下午回山海五七公社呢!”
小艳高兴的接过了慧来手里的包裹,小艳妈抱过了薛拯:
“来薛拯,姥姥抱!真是个好宝贝!还记得姥姥呢!”
“小艳,还回什么回!这件事情这次非搞清不行!”
杨青则回过头来斥责杨小艳。
万慧来忙问:
“杨叔,到底小艳回城体检这件事......”
杨小艳见万慧来跟父亲打听,说:
“慧来,我早上包了些蒲公英馅的饺子,你一定爱吃。我拿给你和薛拯啊!”
万慧来一听,开心的大笑起来:
“叔叔,阿姨,要说我和小艳心有灵犀呢。薛拯昨天晚上发烧了,我给他擦了几遍身子虽烧了退,也不知道是因为啥事烧的。后来看了下他的嗓子,扁桃体又红又肿。还给他喝了蒲公英根水呢。原想着,要是能给他吃点鲜的蒲公英,该有多好。您看,这不是心相通又是什么?”
杨小艳和万慧来说说笑笑的,端上来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又给慧来和薛拯一人盛了一碗饺子汤。
“我们都吃过了,你和薛拯只能吃这余下的一盘了。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给你们下点面条?”
杨小艳边问,边指着炕上的一个面盆说:
“正好有和好的面呢。”
“够了,薛拯吃过了,他肚子饱,吃不了几个。”
万慧来用拿着筷子的手摆动着,还感叹的伸出大拇指,意思是:这饺子味儿,绝了!
“那你替他吃,一样,奶水也有用。”
万慧来刚吃了两口,突然想起刚才说的事情,抬头看着喂妻子怀里的薛拯饺子的杨青问:
“叔叔,您刚才说杨樱?哪个杨樱,是胜利医院的那个杨樱大夫吗?”
“慧来,先吃饭吧,提起这事儿,我都堵得慌。”
万慧来放下了筷子,佯装正色说:
“叔叔,您不说,我就不吃了。”
“好好,慧来,你边吃,我边跟你聊着。”
杨小艳端了小碟蒜酱进来,递到慧来的桌前,回过头跟杨青说:
“爸,外面的那桶水,我拎不动了。帮帮我呗?”
杨青走了出去,杨小艳坐在慧来的对面,一边用筷子挪动着盘中的饺子,一边说:
“慧来,趁热吃,我挪挪饺子,省得成一坨儿了。”
杨小艳边和慧来说着话,边看着爸爸不再和慧来说起那个杨樱的话题。
杨青再次走了进来,坐在了对面的炕上。
“都吃撑着了。太好吃了。”
万慧来放下了碗筷,朝炕对面的杨青说:
“叔叔,我吃完了。咱聊聊那个杨樱。”
“你认得她?”
杨青有些吃惊。
“叔叔,我不仅认得她,还猜出了小艳这次回城体检的曲折变化。”
Part 180
杨小艳的回城之路,真可谓一波三折。
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却是曲折的。
由于体检不合格,回城的事情,再一次被耽搁下来,于是,杨小艳再次准备回到山海县五七公社的知青点。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在离家几百里的山海县,竟然遇上了邻居老刘家的二女儿和丈夫小军。
原来到了十二月末,“突击招工”的工作量突然加大,老刘家的二女婿小军被知青办抽调。
此时,小军正好来到山海县调一个知青的档案情况,但小军的后背起了一个疔,刚被老中医破了包,还要时不时的上药,于是,妻子便跟着他来出差了。
杨小艳从小到大,见到邻居这姐俩个,就是称大女儿为“大刘”,二女儿为“二刘”的,但由于这姐两个在老家长大,并不常见。
但杨小艳对“二刘”的印象特别深刻。
听父亲讲,在老刘的老家,二女婿小军开始没有工作,开着大卡车整天在各个县城间奔波和三教九流的人接触。
他的性格还很较真,碰到什么不痛快的事儿,就非要和人家掰扯个明白不可。
可东北的许多糙老爷们儿,特看不惯他讲理时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赶上心情不爽,就合计着收拾小军一顿。
小军本就是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讲起道理能有一套套的,但打起架来就是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主儿。
于是小军经常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回了家。
有一次,“二刘”看爱人被打成这副鬼样子,便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嘴上不歇气的骂着:
“小军!你吃饱撑的出去找挨揍哇?”
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倒是随手便抄起砧板边的菜刀,出门便去找打小军的那男人算账。
那男人见“二刘”手里拿着把菜刀,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彪悍模样,反倒让她吓得不敢出门。
后来还是“大刘”的对象,带着两个弟弟跑过来,把盛怒难平的“二刘”拉回家去。
这样的事件,不用多,一次就够了。
“二刘”的不好惹,从此不仅在当时出了名,还传到了娘家,甚至传到了娘家的邻居,杨青的耳朵里。
杨小艳听爸爸一讲,再次见到“二刘”时,也就更加格外的关注了。
据母亲说:
“听你爸说的,那样的日子得多吓人。我倒是听二刘的母亲说,他们的日子,也多是和咱一样的。”
于是,杨小艳又特别好奇的问起母亲二刘的生活日常。
杨小艳母亲便把从老刘家那里听来的,讲给杨小艳听。
“二刘”结婚后,没有新婚燕尔腻到不行的恩爱,有的只是和几个妯娌的打斗。
即使在隔壁院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叫骂声和抓着人家头发一声不吭的二刘。
一年后,“二刘”生了老大,过了两年,老李又生了老二,“二刘”放弃了和那些女人互掐,转而致力于管教这两个儿子。
小军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是不大管儿子的。
“二刘”就再一次承担起了这个管教孩子的重任。
但在两个儿子的心里,他们更爱爸爸。
虽然小军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但每次回来包里总是装着好些零食。
可妈妈却因为他们一点点的淘气,就把他们教训一顿。
儿子越顽劣“二刘”就越是憔悴,家庭和生活的重压,使得年轻时光**人的面容,平淡下去以致流于世俗。
杨小艳见了这般样子,倒是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情感,非要请两口子在县城吃饭,说是尽自己的地主之谊。
“二刘”见杨小艳十分热情,也很感动,虽然不常见面,却在这异乡偶遇,实属不易。
吃饭的当儿,通过聊天,“二刘”夫妻知道了杨小艳的回城遭遇。
“二刘”爽快且不过脑的说:
“小军正好调知青办了,你回城的事儿,他包了!”
虽然小军工作方面的事情,“二刘”并不知情,但这种心情,小军还是理解的。
不可能如自己媳妇所说的,包了杨小艳回城的事情,可帮忙跑跑还是应该的。
于是,在老刘的二女婿小军的努力下,杨小艳体检化验单的事情,被查了出来。
杨小艳再次被批准安排回城工作。
当天,杨青骑车去知青办打听消息,正巧碰到小军要去告诉他:
杨小艳的回城已批复,并将由劳动局、知青办、商办联合批文手续交给杨青。
小军嘱咐杨青抓紧时间办理。
当时杨青高兴得热泪不由自主地流出,经过近两年的奔波,终于等到这一天!女儿可以回城参加工作了!
而杨小艳听说后,拿上批文手续一鼓作气,骑车飞快的跑着流程。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段日子,怎么跑都不觉累了。
当杨小艳的工作已落实,她提着一些水果,去老刘家里表示感谢时,“二刘”拉着杨小艳的手聊起了她和杨柏的事情。
杨小艳说,杨柏太自私了,怕集体户苦,放弃女友自己先回城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托付。
而“二刘”却给了杨小艳一些令自己十分惊奇的道理。
杨小艳通过“二刘”感觉很多人的日子里,都不大懂得什么是爱情。
很多结婚的女人,都是出于对家庭和后代的责任,对孤独的恐惧,他们必须选择结婚生子,找个不那么讨厌的人相伴终老。
而在无休止的平淡日子里,像做工粗糙却被强行拼在一起的榫卯一样,学着忍痛打磨自己去适应包容对方的棱角,渐渐变的如天生那般契合。
而在“二刘”和小军的身上,杨小艳感觉,“二刘”是爱小军的,是那种东北女人特有的爱,那种丝毫不愿闪躲一个劲的想要付出的爱。
杨小艳想:
也许“二刘”觉得幸福并不自知,才子小军没有被这琐碎的生活全然粉碎,他偶而还写诗。
所以“知青办”见到报上小军常发表的诗,才给了抽调他的机会。
小军,也给“二刘”写过诗,“二刘”拿给杨小艳看了,通篇都是那些简单明了的吉利话。
小军从未给“二刘”写过或炙热或含蓄的情诗,甚至从未说过什么动人的情话。
在杨小艳看来,小军觉得“二刘”不懂他的诗,“二刘”会觉得小军写的这些诗,远远不如帮她多干些活来的更有意义。
最后,“二刘”还跟杨小艳说:
“我当时都不知道,当年没结婚前,有个姑娘在他家门前拦住他,是因为看了他写的诗!”
杨小艳看得出来:
“二刘”虽看不懂小军的诗,却透过此时描述的表情,觉得诗写的真好!
Part 181
杨小艳回城的结果还是好的,被分到了区委婚姻登记处上班。
而她来上班的第一天,接待的第一对离婚的夫妇,就是万慧来和薛德珠。
那天早上,是杨小艳刚刚完成岗前培训,办过交接手续的第一天。
万慧来先独自走了进来,杨小艳惊喜万分,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慧来!你怎么知道我上班了?”
万慧来见到杨小艳也很吃惊,但听她说上班,立刻明白过来了。
“小艳,我听说你从农村抽回来了,还没有分配,没想到分到了这么好的单位。不错!”
万慧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有逃过小艳的眼睛,刚想问点什么,却见薛德珠走了进来。
“小艳?你怎么在这里?”
“德珠哥,你也来了?瞅,我这第一天上班,你们俩就前来给我祝贺了!真讲究。”
杨小艳一边说着,一边从里面走出来,要给两个人倒点水喝。
万慧来见薛德珠走了进来,脸立刻没有了笑容,站在桌前拿起了申请离婚的表格。
杨小艳一边招呼着薛德珠坐在室内靠墙边的椅子上,一边回身拿起暖瓶,背对着万慧来,往两个写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白色杯子里倒热水。
薛德珠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是顺应杨小艳的招呼坐下,还是应该因为自己是个来申请离婚的人员而站着。
正当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当口,杨小艳一手拿着一只水杯,抬头看在了眼里,她笑着说:
“德珠哥,你这么紧张干嘛?倒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哈哈哈。”
正当杨小艳端着水来到了薛德珠的座位旁边,见他想坐下,又慌忙站起来的样子,忍不住笑弯了腰。
“德珠哥,这屋子里没有别人,就咱三个,怎么还这副惊着的样子?”
薛德珠并没有接杨小艳的笑话,他不知道此时自己该说什么好。
如果坐下来,就成为了杨小艳的客人,这会让万慧来怎么想自己?
出尔反尔?一个大男人说话不算数,还是就坡就下了驴?
他本来想礼貌的回应杨小艳坐在客人的椅子上,但是,立刻想起来了与万慧来走进这间办公室的目的,也就理清了此时自己的位置,应该是来办理离婚手续的。
所以,薛德珠又慌忙站了起来。
经杨小艳这样一问,他又不知道如何作答才好。
只好傻傻的,且还有些尴尬的接过了杨小艳的水杯,杵在那里。
“恕你无罪!德珠哥,坐吧。”
杨小艳打着哈哈,回到了万慧来的身边,高兴的看着她的脸,说:
“慧来,你给咱德珠哥下了什么蛊?让他如此在你面前心惊胆颤啊!”
万慧来接过杨小艳递过的水杯,又放在了杨小艳的桌子上,她低着头,并没有直视杨小艳的脸。
“慧来,你的消息好灵通呀,是特高科出身吧?我也是上周才得到的消息,然后就出去集训了,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原打算这周休息就去你家的。跟我说说,是谁告诉你的?”
万慧来没有接杨小艳的话,回过头来看着杨小艳说:
“小艳,祝贺你第一天上班。那帮我们办办离婚吧。”
“哈哈哈!哈哈......”
也许,杨小艳是刚刚分了这样的好工作,看哪里都是蓝天碧水,哪里都是晴空万里,此时,万慧来的双眼是红肿的,跟自己熟悉的都跟一个人似的杨小艳,竟然没有看出来。
“慧来,你也太会开玩笑了吧?哈哈哈.....哎呀,快别逗我了,我要笑死了......”
杨小艳用手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她笑的喘气都费劲了。
万慧来此时,并没有心思理会杨小艳笑的快瘫在地上的样子。
她眼望着窗外,一字一顿的说:
“小艳,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们是来办离婚的。在进门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分到了这里工作。”
接下来,万慧来又扬了扬手里的离婚申请书说:
“我看了下协议离婚的流程,我们缺少单位的介绍信。你看看能不能免了,如果不行,我们就回单位去开介绍信了。”
渐渐的,杨小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慢慢的站了起来,双眼一直盯在万慧来的脸上,此时,杨小艳真的恨不得抽自己的一个嘴巴,因为,刚才好象有什么蒙住了自己的双眼,竟然没有看到万慧来哭的红肿的象桃子一样的眼睛。
杨小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万慧来,而是慢慢的走到了薛德珠的身边,说:
“德珠哥,俩口子打架没有隔夜的仇,这些你们比我懂吧?干嘛搞的这么严重?因为点啥呀?跟我说说。”
薛德珠像遇到了救星,他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刚想跟杨小艳聊聊,却被站在窗前的万慧来“当啷”一声打断了话头:
“小艳,我是不知道还有介绍信这一说,否则就把手续都给你提供全了,也用不着再跟你费这么多话了。到这立刻离,就是了。”
杨小艳见万慧来如此执著,便走到了万慧来的身边,小声说:
“离婚可不是个小事情,别耍小孩子脾气哦,慧来!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还要用离婚来解决呢。开什么玩笑嘛!”
万慧来转过身来,眼睛定定的看着杨小艳,说:
“小艳,咱俩的友谊,有十多年了吧?”
杨小艳听了,重重的点着头说:
“当然,那还用说,当然有十多年了。”
“依你对我的了解,我是个在大事上,喜欢开玩笑的人呢,还是个冲动草率的人?”
杨小艳似乎明白了万慧来的咄咄逼人的问话来自何意,她还是抵抗着:
“你当然是个认真理性的人。可是,离婚也是讲程序的。是需要调节的!”
杨小艳咽了下口水,又回过头来看了眼薛德珠,问:
“德珠哥,你也同意呀?”
“同意什么?”
“协议离婚呐!”
杨小艳看着薛德珠木讷的样子,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有意见。只要慧来高兴就行。”
杨小艳用力的闭了下眼睛,无奈的说:
“你的意思是慧来离婚会高兴呗?”
薛德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脸涨的更红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甩了下头,想起了一句恰当的话,马上说道:
“我的意思是,不管慧来怎么做,我都尊重她的意见。她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杨小艳听了,更加生气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还有没有自己的意见和原则呢?我问的是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杨小艳本来以为这两口子闹了矛盾,那么既然劝不动万慧来,就从薛德珠这里打开突破口。
她想,一般情况下,都是女人受了委曲或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对男人,打又打不过,骂吧,万慧来为人师表,不可能靠骂街来宣泄自己的这种情绪。
只要引导薛德珠来给万慧来赔礼道个歉,这事也就完了。
Part 182
杨小艳此时觉得薛德珠就是长着一个榆木脑袋,太不开窍!自己都点他了,两口子还有什么对错和道理可言?但在离婚的事情上,你薛德珠可要坚持住了不同意,否则阵地都没有了,你还能听谁的?
杨小艳刚想再暗示性的敲打敲打薛德珠,就听万慧来说:
“小艳,具体的事情,我以后会跟你细说。但至于这个婚必须离,而且我和他都是商量好的,你就不必解劝了。”
杨小艳还是不放弃的说:
“德珠哥,你必须要有你的意见。这是很重要的。”
薛德珠坐在那张长条椅子上,低下头,两只手放在两个膝盖之间,互相用掌心摩擦着,摩擦着。
听了杨小艳的话,他还是翁声翁气的说了句:
“我说了,她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我尊重她!”
“德珠哥,你可真气人!这是什么话?”
万慧来走过来,拉过来杨小艳说:
“小艳,你不必徒劳了。我们的事情,只有我们自己清楚。并且,我们都是成人,不是小孩子了。更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涉及离婚。给我们办手续吧。”
看万慧来的态度,这个婚是离定了,特别是这种坚定的态度,杨小艳是了解万慧来的。
根据杨小艳经验,万慧来是暂时不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自己的,而薛德珠又是一个倔强的男人,他说听万慧来的,就一定不会改变的,除非万慧来转变了想法。
杨小艳想到这里重重的叹了口气,移步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她看着两扭头别膀的两个人,心里还是飞快的想着办法。
但万慧来的心一旦横了下来,是十头牛都别想拉回来的。
如果,自己执意不给他们办离婚手续,万慧来一定会要求和薛德珠两人回单位开离婚申请介绍信,而单位是需要做调解工作的,定会被周围人知晓。
想想,假如是因为一时负气离婚,又被周围的人都知道了,即便后悔都来不及了。
因为出尔反尔这个名声对于眼前的这两个人来说,可是丢了太大的面子。
他们是宁可为了要面子,也要把婚离到底的。
而且看眼前的样子,劝说对于万慧来来说是没有用的。
那怎么办呢?拖,万慧来就会要求薛德珠两人一起回单位开介绍信,后果更不堪设想。
劝,又不可能扭转局面。
总不能让他们真的就离了婚吧?
想到这里,杨小艳念头一转:
如果自己为他们没有介绍信的事情做了担保,可以找主任签个字,帮他们把离婚证扯了。
然后,再慢慢劝他们,尽可能减小对他们的影响,给他们足够的回头余地。
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杨小艳在薛德珠吃惊的目光下,干脆利落的给他们办了离婚手续。
杨小艳的这个举动,当然也让万慧来吃了一惊。
本来,万慧来进屋见到杨小艳的一瞬间,就在心里暗暗叫苦。
她想,想小艳一定会拼命拦在中间,不让自己离婚的。
当后来得知,杨小艳就是这里的办事员,万慧来就更不报希望了。
她想,依杨小艳的那个韧劲,不可能让自己在这件事上如此简简单单就遂了心愿。
“小艳,这事情事不可以开玩笑,你开的离婚证不能是假的吧?”
杨小艳听了万慧来的话,果然把刚分给万慧来和薛德珠的离婚证又重新拿了回去。
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里里外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
边看边嘴里还嘟囔着出了声。
从名字、日期、家庭成员、家里情况、离婚缘由、还有单位的印章,都又顺了一便。
杨小艳再一次郑重的把两份离婚书分别递给了薛德珠和万慧来,说:
“我是第一天上班,给你俩办离婚,又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办真的离婚,我还刚学会呢,别说办假离婚。不会!”
她说着,又把手缩了回来,用嘴分别往两份离婚书上未干的红印章印油吹了吹。
待保证印油不会弄脏纸张,才把离婚证书分别再一次送到两个人的手上,说:
“你俩的介绍信,可以免开。我作为你们两人多年的知情人,做一下担保。但其他流程都是中规中矩的。放心,从现在开始,证书生效。”
薛德珠听了杨小艳的话,红红的脸颊有些发白。
他本来以为遇上了杨小艳,万慧来的离婚计划也许会破了产。
后来又听万慧来说离婚流程里有单位介绍信一说,薛德珠是既开心,又担心。
他开心的是,多了介绍信这个障碍,也许,就会改变了万慧来的心思。
担心的是,如果万慧来还是执意要离,那么回单位开介绍信,就等同于昭告两人世界的“天下”,影响可想而知,到那时,面子何在?再想让慧来回头,都难了。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有了杨小艳,却加速了两个人离婚的进程。
中间的单位介绍信环节,就如此简单的被杨小艳一句话化解。
而本来应有的调解,也成了虚设。
对这一点,薛德珠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因为,他知道,这种调解,无论是来自官方,还是来自亲友,对万慧来来说,都是无效的。
万慧来决定的事情,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会在所不惜。
倒是杨小艳没有出兵就投降了,反倒让薛德珠有些不爽。
看在你们两个十多年的情份上,总不能劝都不劝吧,既便你杨小艳知道劝也是白劝,可总不能不试试吧?
总之,让薛德珠措手不及的离婚,就这样的生效了。
充满了戏剧性,在好友杨小艳的亲手办理下,完成了离婚流程。
这样的结果,多多少少,让薛德珠和万慧来都有些感觉像在梦境里一样,顺利且悲凉。
两个人拿了离婚书,在杨小艳的送别下,出了大门。
薛德珠见万慧来欲一个人走开,便喊回了她:
“慧来,你还是领着儿子回家住吧。”
万慧来说:
“好没必要。我和儿子今天就搬走了。”
薛德珠见万慧来又转身要走,他拉住了万慧来的衣袖,低下眼睛说:
“慧来,你听我说。咱们虽然不能生活在一起了,总不能不做兄妹了吧?我暂时不用回家,昨天恰好接到一个机场增加讯建设工作的消息,我要被调到通讯部工作了,那里正好搞建设,谁都回不了家,有宿舍。”
Part 183
两个人从婚登处出来,一前一后,慢慢的往前走着。
薛德珠走在后面,没有敢跟万慧来并排走,只是与她留有一米左右的前后距离。
他在随着万慧来走步的节奏,他见万慧来走的不快,自己也放慢了脚步。
万慧来告别杨小艳后,正在思虑着,为什么杨小艳会这么痛快的帮自己办离婚手续,这似乎太出乎自己预料了,由于心里有事,于是脚步也放缓了。
迎面不断遇上前来办事的人,他们都用一种或好奇,或躲闪的眼光看着他们。
她读得懂这样的目光,万慧来意识到离婚,对于她的未来会意味着什么。
在她的耳边听了太多人们对离婚女人生活的编排,虽然不足信,却强烈吸引着周围人的关注。
离婚家庭里的孩子,更是抬不起头来,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又一次被泪水打湿了。
不知不觉中,她加快了脚步。
当万慧来听见后面的薛德珠也随着自己加快了脚步时,她闭了闭眼睛,无奈的站在了那里。
薛德珠由于刚刚加快步伐,被万慧来猛然刹车般的停下来,晃的措手不及,往前差点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万慧来以为薛德珠说住宿舍,是不正视离婚这件事,便说:
“请你别以为我们是闹了矛盾,可以躲在外面几天就没事了......”
薛德珠一听,忙摆手说:
“我真的是要调部门了,还要参加会战了。”
万慧来见薛德珠这样说,便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天空,说:
“天要下雨了,我还要去接孩子。”
“慧来,还是我去接吧。”
万慧来抬起头来认真的看了看薛德珠说:
“请你记住刚才我们已经办完了离婚手续,好吗?以后,想见孩子,可以事先再跟我商量。”
薛德珠听了,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看慧来欲走远,忙追了上去。
“慧来,再给我一次说话的机会,好吗?”
万慧来头也没回,但停下了脚步。
“这样,我先住在宿舍一段时间,正好这段时间里,我们机场大会战,不然的话,也回不了家。你就先在家住着。我昨天回妈家去了一趟,妈妈和爸爸身体都不太好,最近妈妈心脏也有些问题。我建议,这件事情,还是别让他们上火,你就和孩子,一切生活暂时别变。你们算暂住还不行吗?我回去拿自己的东西到单位住。”
万慧来听了,冷冷的说:
“不了,早晚也是找房子。我不回妈家住,他们也不会知道我们这件事。”
薛德珠急切的说:
“慧来,你可以出去找房子。半年以后不行吗?半年以后我从单位回来的时候你再找。现在是冬天,找房子也不容易,还要让孩子受苦。再说了,孩子在原来这个托儿所都习惯了,要换也要让他再大一点。否则小孩子到陌生人环境更会上火。暂时先这样,我保证不去打扰你们,好吧?”
薛德珠见万慧来没出声,又说:
“我们毕竟不是敌人。即便婚姻不成还是兄妹吧?”
万慧来终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
“对不起,我们本来在一起,就是一个错误!你跟我结婚,是你在帮我。但婚姻,真的不是靠同情和怜悯来维系的。我们的婚姻生活里,压根就不像一个正常的婚姻......”
薛德珠摇了摇头,眼睛也红了,哑着嗓子说:
“你不用说了,我都懂,慧来。还希望你别怪我,我,我当时为了救急,想的并不周全,你年龄又小,对这样的突如其来,一定很难接受。借着这次......应该好好考虑考虑。你是对的,但是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我都应该帮你!慧来,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我还是你哥呀!”
万慧来见薛德珠一个大男人,泪水流了满脸,一时也哽咽起来,她点了点头。
“这样吧,慧来,接孩子送孩子还是我。我离托儿所近。”
“别了,你还有夜班,也不方便。”
“等上夜班再说,先我接送。哎!你走错路了......”
薛德珠见万慧来走的路不是他们回家的方向,忙站住,下意识的拉住慧来。
万慧来轻轻拿开了德珠放在自己衣袖上的手臂,说:
“我先回单位了,我走的方向是对的。”
薛德珠尴尬的点了点头,嘴里嘟囔着:
“路上小心点。我就先回去了。”
万慧来再一次朝薛德珠点了点头,快步走开了。
薛德珠一路思绪恍惚的回到了家,他呆呆的看着院里的一草一木,直到冷风吹的他打了个寒颤,才让他意识到自己应该进屋子里收拾一下东西了,因为再过一会,就到了接薛拯的时间了。
他走进了屋子里,东看看,西瞅瞅,用手拿了一件自己的衣物,刚想放在炕上叠起来,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整个身子趴在也炕上......
杨小艳送走了薛德珠和万慧来,来到主任室敲门:
“当当当!”
随着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主任说:
“进来!”
杨小艳笑盈盈的走了进来,说:
“主任,我刚才办了一宗离婚手续。”
“嗬!不错!第一天上班,就自己能独立完成工作了。”
杨小艳有些难为情的说:
“主任,您先别夸奖我。我还有事情,没有向你汇报呢?”
“那该夸就得夸呀!说吧,什么事情?”
杨小艳走到主任的办公桌前,略犹豫了一下,说:
“主任,刚才一对夫妻是协议离婚。他们都是自愿的,也不需要再调解了。”
“小艳同志,协议离婚,应该是双方自愿离婚不假,调解无效的前提下,也是需要单位出具手续,介绍他们在单位的情况。嗯,还有他们的政治情况......”
杨小艳说:
“主任,如果不用单位介绍信,我来担保,行不行?”
主任十分不解的说:
“人家离婚,和你有什么关系?干什么还用你担保呢?我怎么没听明白呢?”
杨小艳想了下,然后拿出了刚才办的离婚手结存档说:
“主任,我已经给他们办完了。我特别了解他们的情况,他们是为了我才离的婚......”
“小艳同志,这都哪跟哪呀?什么因为你才离的婚,又什么你了解,又你担保的,你好好给你捋捋,都给我弄糊涂了!”
杨小艳忙跑到门门的柜上拿起暧瓶,倒了一杯水,端到主任的桌前,然后,又从桌旁,拉出一把椅子,端坐在主任面前:
“主任,这件事,如果办错了,我杨小艳承担一切责任和后果。”
“你先别扯没用的,说,从头说起。”
杨小艳重重的点了点头,说
“主任,事情是这样的。”
Part 184
杨小艳面对一脸疑惑的老主任,细细说了自己和薛德珠及万慧来的关系。
还有她当时回城体检,被杨樱大夫错写化验单,导致回城失败,再一次回到了插队的农村。而那个杨樱就一直追求薛德珠。
万慧来和杨小艳一家人都认为是杨樱故意为之,只有薛德珠坚持相信不是杨樱故意而为。
因此两个人发生激烈冲突,所以万慧来坚决要离婚。
而薛德珠是个宁折不弯,内心有百般不舍,也不会说出来的男人。
于是两人就僵到这儿了,协议要求离婚。
老主任说:
“原来是这样!”
杨小艳忙接话道:
“老主任,我还敢担保他们一定会复婚!如果现在就让他们两人的单位出具申请离婚的介绍信,定会弄得满城风雨,而且两个人在单位都是不错的好同志,都是根正苗红!请老主任通融一下!帮帮他们,更是帮我!”
老主任看了一会儿杨小艳,说:
”小艳同志,你就不怕这个事儿,如果被上部门检查出来,属于缺失手续,会受处分吗?”
杨小艳斩钉截铁的说:
“老主任,如果真的查出来了,那我一个人担着。我就说没有请示过您!我宁可不要这个工作了。原本也是因为我回城工作的事,他们两个人才出现了这样感情上的纠葛。而他们真的离了婚,我又帮不上他们,那于心何忍呢?”
老主任叹了口气:
“哎!这样的事我还真没做过,没办法!出了事你要负责任的!你这插队回城的年轻人,还真敢担事儿!”
杨小艳一听老主任的口气有缝儿,她不想分辨老主任后面的两句话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
急忙就坡下驴,千恩万谢的走了出来,长出了口气。
回到办会室,把薛德珠与万慧来离婚书的存根拿出来,放在了桌子的一个盒子里。
她想了想,感觉不妥,又从盒子中取出,放在了一个夹存根的本子里,然后,又把这个本子放在了自己的抽屉中。
折腾半天,方觉稳妥的杨小艳,这才想起收拾下桌子,意外却在桌上的一张报纸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杨小艳急忙放下手中的抹桌子布,坐下来,迫不及待的读着报上的内容。
报纸是一张旧报纸,报道说:
“事情发生在1972年6月16日至6月18日期间,香港连日大雨,三日总降雨量达652.3毫米。到了6月18日晚上8点左右,多日连绵大雨造成半山区宝珊道山体滑坡,将多栋大厦冲塌,包括12层高的旭稣大厦。最终造成67人死亡的悲剧。同一天中午,在香港九龙观塘翠屏道也发生山体滑坡,将秀茂坪安置区内的70多间房屋淹没,71人被活埋。”
而在几个月后出现在死亡名单中,有一位医生,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杨小艳的眼前:杨樱。
从时间上推断,杨樱去香港后,和才结婚不到两个月的丈夫,住在旭稣大厦,然后,在这次灾厄中双双丧生。
杨小艳揣起报纸,匆忙拿起自己的外衣,冲出门去,直奔去万慧来单位的公交站走去。
坐在公交车上,人并不多,还有很多空坐位,她走到最后一排,坐在了一个靠里边的座位上。
一路上,看着窗外的景致,眼前却浮现了杨樱脖颈上挂着一双破鞋的场景......
杨小艳体检不合格,一家人空欢喜了一场,万慧来也陪着杨小艳暗暗掉泪。
无奈之下,杨小艳再一次回到了集体户。
杨樱却在一个月后,发现了杨小艳的化验单是自己搞错了。
当晚,杨樱把化验单的事情跟父母说了,也说了杨小艳是万慧来的朋友,曾在单位遭到杨小艳的威胁。
杨樱的母亲说:
“这件事情,既然过去了,你又重提,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杨樱的父亲想了想,说:
“樱儿,这事儿,要是你自己交待出去,让上边知道了,还不得算事故啊?”
父母的担心,还有杨小艳当时对自己的那种敌意和羞辱,都让杨樱犹豫再三。
她翻来覆去的一夜没有合眼,第二早上,两眼有些发红的杨樱,没有吃早饭,就不见了人影。
等她父母做好早饭,准备敲门叫杨樱吃饭的时候,不见动静,推门望去,已是人去床空了。
杨樱来到医院,找相关负责人,坦白了自己的失误。
医院方面也把相关的情况跟知青办联系了一下,可是由于招工回城的工作已过,只能等下一批次,杨小艳的问题,也只能回乡,边继续插队劳动,边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但这个消息传到了杨家,杨小艳的父母当时就炸了。
由于知青点只余下一个女知青杨小艳,日子就更加难过了,也更加的让父母为她担心。
而他们辛辛苦苦跑知青办,好不容易有了回城的机会,却是因为杨樱的所谓失误,就造成了杨小艳一家的巨大损失,他们在家里越讨论,越生气。
杨青捎信让杨小艳回家,杨小艳一听是杨樱亲手造成的,就忍不住说了自己去找杨樱算账的事情,杨青顿时气的的火冒三丈:
“那不用说,是她这个恶毒的女人,公报私仇,我要去告发她!”
杨小艳一听,有些急了:
“爸,事情还没弄清楚呢,您这么冲动干嘛?”
“还不清楚?她天天接触患者,千千万万的人,怎么就弄错了你的?我一直想不开这件事,现在水落石出了!原来是你得罪了她!”
杨小艳见拦不住爸爸,就坐在炕边生气,一时也不知怎么办好。
杨青说:
“我去找个识字的,给她杨樱写个大字报,贴她们医院门口,我要出出这口恶气!”
“爸!你不能这么做,那样的话,慧来就会知道了!”
几个人在房间里大声吵闹着这件事,慧来的儿子发烧,正好就怀抱着儿子,来到了杨家。
她站在外间,把里间里几个人的说话,听的一清二楚。
万慧来万万没有想到薛德珠总是去杨家看两位老人,看来是别有用心。
她一直以为如薛德珠所说,是替纪良的错误担过,也是去替纪良尽点孝心。
可是,这“孝心”原来在杨樱的身上!
杨小艳看到了情书,瞒着自己,单枪匹马去找杨樱算账,彻底得罪了她。
等杨小艳在杨樱医院体检时,杨樱伺机报复的心终于发作了。
于是,把杨小艳的化验单子掉了包,导致已有回城指标的杨小艳再一次孤苦无依的回到了知青点。
想到这里,万慧来怒火中烧,听到杨青念叨找个文化人写大字报,她推门而入,高声说:
“叔,这大字报,我来写!”
Part 185
杨樱跟单位坦白了自己的行为后,想找杨小艳当面道歉,可是,她并不知道杨小艳的家。
于是,午休的时候,杨樱来到了薛德珠的单位,跟他详细的说了这件事情。
薛德珠本来想利用中午的时间,给薛拯做个玩具,此时,听完杨樱的话,他放下手中的活,拍了拍手说:
“这事好办,我领你去杨家,解释清就好了。杨叔和杨婶就是个直性子,人好着呢。”
杨樱见薛德珠放下的东西好有趣,便用手拿起来,仔细看了又看,问:
“这是什么?你搞的小发明吗?”
薛德珠一听,禁不住笑了:
“嗨!看你把我高抬的。我哪有什么能力搞发明。这是利用休息时间,给我儿子,弄个玩具!”
杨樱听了,却敛住了脸上的笑容,一边认真的看着手中的半成品玩具,一边自言自语的说:
“你真的是个好父亲!心里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的儿子。”
薛德珠并不认可杨樱的话,他边领着杨樱往外走,边摇着头说:
“我呀,比那些好父亲,可差的远喽。走,咱们去杨家。”
薛德珠领着杨樱一路奔向了73栋。
快到的时候,薛德珠还指着前面的那片家属区跟杨樱介绍着:
“看见前面那片红砖房没?那就是73栋家属区。”
杨樱看着前面的房区近在咫尺,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她脚步放慢了下来,问:
“你跟杨家很熟吗?”
薛德珠胸有成竹的说:
“嗨!岂止是熟悉,简直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嘛!我妈家和杨家就是一墙之隔!说起这杨家,有个杨大喜,从小就不是个东西,经常进少管所。去年让仇家给打瘫了,一直住在杨叔老家的山里,跟他爷爷住。还别说,杨家,没有了这个祸害,省心多了。”
薛德珠的话音还没有落,从73栋,拐出了几个人来,迎面朝两个人走来。
“慧来!杨叔.....”
薛德珠见万慧来和杨小艳一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感觉巧极了,忙迎上前想介绍,可话没有说完,见万慧来看自己的眼神,特别的陌生,心里有些慌乱。
杨家三口人倒是停下了脚步,跟薛德珠寒暄起来。
万慧来对薛德珠和杨樱,视若无睹,朝前走的更快了,还扔给杨小艳家人一句话:
“杨叔,杨婶,小艳,你们不用跟我一起了。我去贴好了。之后要去上班!”
“慧来,你等等!”
薛德珠的喊声,万慧来并没有理会,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万慧来在心里,对薛德珠竖起了冰封的屏障。
薛德珠没有办法去追万慧来,他有任务还需要完成。
那就是把杨樱介绍给杨家,再把两边的误会帮忙解释清楚。
待薛德珠按自己的想法,介绍了杨樱给杨小艳一家后,却出乎了薛德珠所料,杨家三口人竟然都连话茬都没有接。
杨青和媳妇纷纷表示:
“德珠,咱有时间再聊,厂子有急事,我们得先回去了。”
他们两口子,话都没有说完,身转的飞快,丢下一脸尴尬的薛德珠朝厂区走去了。
见杨小艳还没有走,薛德珠马上说:
“小艳,这是杨樱大夫!”
杨小艳却冷笑着说:
“我们早就认识!”
薛德珠一听,怔了一下,但还是生怕杨小艳也跑掉似的,语速飞快的说:
“人家杨大夫,是想来跟你们解释下体检单这个误会。也想跟你道个歉!”
“德珠哥,她跟我道不道歉无所谓了。反倒是她得和慧来道个歉吧!”
杨小艳的话,让薛德珠丈二的和尚,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话是怎么说的?和慧来道的什么歉呀?”
杨樱欲上前拉杨小艳的手,杨小艳躲开了,杨樱说:
“杨小艳同志,对不起!我.......”
杨小艳像没有听到杨樱说什么,更像没有看到杨樱这个人似的,她的眼睛只是盯着薛德珠说了句:
“德珠哥,我希望你早点回家,离这些狐媚子般的牛鬼蛇神都远一些!”
说完,杨小艳扬长而去。
扔下薛德珠呆呆的站在路边好久,直到杨樱说:
“谢谢你德珠!给你带来的困扰,我真的也很抱歉!我回医院上班了。”
“嗯,嗯!”
薛德珠盲目的答应着,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
眼看着杨樱已走了很远,才想起刚才自己随便答应的话,多有不妥,忙朝杨樱喊着:
“杨大夫!杨大夫!等我跟你说,不是这么回事......哎!”
见杨樱似乎没有听见自己喊话,快步向前走着,渐渐的远去,不见了踪影.....
薛德珠无力的蹲了下来,双手捧着自己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哎!我这是办的什么事嘛!”
杨樱刚走回医院,就见大门口围着好多人在看大字报。
见杨樱走过来,看大字报的,还有周围人,都侧目看着她,偷偷的小声议论着。
下午的审查大会上,要求杨樱到前台来,当众叙述将杨小艳化验弄错的事实经过。
杨樱刚走到前台,就被一个流里流气的的小伙子,从后面追上去,给杨樱脖子上挂了一双又脏又旧的破鞋,鞋上还滴着泥水,滴在了杨樱乌黑的长发上,及鹅黄色的漂亮衣服上......
有人指着上台给杨樱挂完破鞋,又在拍照的小伙子议论说:
“这人,是杨大喜的好哥们儿,看来,是替杨大喜来打击报复了。哎,这杨大夫,活的没脸儿喽!”
当天晚上,薛德珠拿着杨樱挂破鞋的照片,回到家里,用力的把照片摔在炕上。
万慧来正心事重重的陪着薛拯玩,见薛德珠这种举动,顿时忍无可忍。
“薛德珠,你也是真的不要脸了,是吗?”
薛德珠也是气的浑身发抖,压低着声音吼着:
“听说,大字报是你贴的,杨樱勾引有妇之夫,也是你写上的,是吗?”
“薛德珠,你个混蛋!我不说,你就权当我不知道,是吗?这些证据确凿的事实,还分是谁写的吗?”
“万慧来!你脑子清醒点,行吗?你懂不懂这么往人身上扣屎盆子,是会出人命的!”
万慧来顺手拿起炕上的水碗,用力掼到地上,碗“啪”的一声摔的粉碎。
薛拯被吓的,“哇哇”大哭起来。
薛德珠忙要抢过孩子,呛声说:
“你疯了,别吓着儿子,来来,到爸爸这里来!”
万慧来站在炕上,居高临下,她就要夺不过薛德珠的瞬间,踹了他一脚......
Part 186 1
一间医院妇产科的走廊里,墙边的长条凳子上,坐满了几个女人。
站在走廊的两边,有几个病患的家属。
“万慧来!”
医生办公室的门开了,传出来里面的喊声。
医生见外面没有人应,又提高了些音量:
“万慧来!再没有人应,就喊下一个了!”
“到!万慧来在这!”
一个男同志的回应,让整个走廊里的人都精神了起来。
正靠在窗边吸烟的薛德珠,听到喊声,忙掐灭了着火的烟头,嘴里边响亮的答应着,边用手往水泥窗台上死死的按着烟火,然后把灭掉火的烟头,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跑了过来。
万慧来还歪在长凳子上香香的睡着,她两边的女人都在望向薛德珠,面面相觑的表情,无疑都是一个意思:
“来妇产科看病的万慧来,是个男的?”
众目睽睽之下,薛德珠先跑到了医生的办公室,没到门口,就被医生喝住:
“这是妇产科,男人禁止放内!”
薛德珠听到医生的话,两只脚象被钉子钉在了门口,但由于跑步速度太快,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两边摇拍着,撞的办公室的门来回“叮当”作响,十分滑稽搞笑。
里面的女医生生气的说:
“万慧来是个女性,你捣什么乱?不在的话,我喊下一个了。”
“万慧来是我媳妇,在,在的!”
医生十分不解,耐着性子说:
“那你帮着答应什么呀?让你媳妇进来呀!”
薛德珠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说:
“好!您等等,医生!我媳妇昨晚一夜没睡,这会儿睡着了。”
医生听了,忙摆手说:
“快点,快点吧!别耽误时间了。”
薛德珠来到万慧来的身前,喊了“慧来”两声,他虽然急的鼻头都出了汗,但声音不高,万慧来还在酣睡着。
两边的女人,也才意识到,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就是万慧来,见薛德珠只用嘴喊,并不管用,便帮忙推了两把:
“同志!同志!醒醒!该轮到你了。”
万慧来醒了,有些费力的挺起怀胎几个月的身体,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她第一反应却是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一眼薛德珠。
此时的万慧来穿着一套宽松的男式绿军装,两只乌黑的长辫子,已剪成了利落的“五号头”。
这种短发在年轻的女性当中特别流行。
万慧来的这下意识的“瞪人”和新鲜的时髦发型,是一段故事要说的。
在中国,发型似乎能在某一方面,代表的是一个时代的标志。
想想历史上,人们每一次对新潮时尚的追宠,似乎也都是从“头”开始。
辛亥革命的时候,是从剪辫子开始的,剪掉了辫子也就意味着与多少年的封建社会脱了钩。1957年上映的电影《女篮五号》曾风靡一时。
引发诸多女性纷纷效仿片中人物梳起“五号头”。
快二十年的时间了,这种“五号头”发型的魅力,却愈加浓烈。
究其原因,这个发型还来源于一部电影。
电影《女篮五号》大致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在解放前,上海有一个篮球队,老板的女儿叫林洁。
林洁和球队的主将田振华有一段缠绵曲折的爱情故事。
而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女篮五号”是他们的女儿林小洁。
这部影片以简练、朴素的手法,生动地表现了一群,以“女蓝五号”林小洁为代表的,篮球女运动员和她们的指导——一位老篮球名将的生活故事。
通过富有真实性的日常生活细节描写,特别是由新中国培养出来的,青年业余女篮球员和从旧中国磨练出来的篮球老将在生活经历和思想感情上的鲜明对比,深深地吸引了观众。
但这种生动、活泼的感觉和足够轻松愉快的感受,让人们尤其是年轻人,无论如何都无法不被影响和感染。
于是,主人公的发型,便被成为一个时代的符号,在女性的审美中,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所以,因为影片的走红,影片中“女蓝五号”的发型也走红了,并冠之名曰“五号头”。
一直被时尚女青年效仿了这些年。
其实短发,早在《女篮五号》电影上映前,中国妇女早就开始流行了,只是有所区别。
那时的短发刘海、鬓角、发根,比起“五号头”略有些长罢了。
五四运动以后,女学生剪掉长发,变成齐耳短发,给人一种十分清新的感觉,这应该就是“五号头”的前身。
到了后来,一些已婚的妇女,剪掉了长长的辫子,也留起了短发。
但这种短发发根较长,大约是在肩膀之上,略有些婉约和飘逸。
而到了抗战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由于很多军中女战士的引领,最后有很多农村的妇女,也都相继开始留这种发型。
发型,基本和电影《地道战》里女主角差不多,留的短发比那种齐耳短发要长些。
而再到解放初期,人民解放军女战士,地方政府的一些职员们,开始留着比这种略长点的短发,有些人还喜欢带个帽子,留出短发长长的下沿,即让人感觉简捷清爽,又有种女性飘逸的柔美蕴涵其中。
到了五十年代时,在《女篮五号》电影没有上映前,“五号头”这个发型的名字当然还没有叫响。
中国的城市和乡村的妇女,虽然很多人也留着短发,但这种短发不叫“五号头”,却也有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而叫“***头”。
由发型的名字来推测,可能***牺牲时就留着这种短发。
“五号头”流行于五十年代末,普极了很长的时期,成为那个年代妇女的标准发式。
当时工农兵的典型形象中的成年妇女,大多都是“五号头”。
很多的电影形象,如《海港》中的方海珍,《龙江颂》中的江水英,《杜娟山》的柯湘,《沙家滨》中的女新四军卫生员等,都是那种朴素实用的齐耳短发。
舞台的一些文艺演出,女主角大多也是五号头。
很多文艺作品中,也都差不多会有一个勇敢的女孩,为了和男同志一样上前线、进突击队,毅然剪掉长辫子,留起了五号头。
以此表现革命的坚决性,以及越是艰险越向前的大无畏精神。
“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妇女能顶半边天”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所以各行各业的女性,为了表达男女平等的意愿,更是为了从“三从四德”封建传统束缚中解放出来,纷纷剪掉大辫子,留起了“五号头”。
“五号头”因其适合运动,更被运动员和时尚女性青睐。
其内涵是阳光、青春、活力,也更为豪迈
Part 187
但万慧来剪成了“五号头”,却和《女蓝五号》电影放映后,“五号头”风行一时,引的一些女学生纷纷效仿,导致后来成为女性一个主流头型没有多少关系。
虽然近些年,有些传统的地方,姑娘未婚时,还保留着长辫子。
但到结婚后,基本上都要剪下辫子,留上整齐、垂直刚好盖住双耳的“五号头”。
“五号头”,在此时还有一种女人成人礼的仪式作用。
让人知道,成人留“五号头”的基本都是已婚的女性。
而这些成年妇女,梳着“五号头”,虽没有少女的青春活力,却有着成年人的稳重干练。
在照像馆的橱窗里,很多人照的结婚照、全家福、演出照,仍都着有时代印迹的“五号头”。
而且从万慧来记事起,母亲珍珠一直是梳着五号头的。
可能母亲珍珠还是偏爱长发吧,她的”五号头”并不是齐耳边的短发。
而是比正规的”五号头”长些,发根已经搭在肩膀上了。
慧来家周围的邻居,阿姨们也都是梳着“五号头”。
有些年轻些又爱美的,会在“五号头”边拢一小撮头发系一头绳,或用绸缎系一个蝴蝶结,把平淡的短发装饰的别有一番韵味。
后来陪伴万慧来成长的年代里,特别是她读书期间,“五号头”简便,不用戴发卡,也不用扎头绳,不光适合女运动员,也适合女学生。
“五号头”以一种“自然、朴实”的审美观,体现了青年人喜欢接受新事物、追求时尚的特点。
虽然也曾遭到旧思想、旧习俗的抵制,但是,“五号头”还是成为了这个年代青年女性的主流头型。
“五号头”伴随着很多女性走过青春、奔向成熟、甚至能到白发。
一想起“五号头”,万慧来就会想到干练和英姿勃发,想到母亲那一代人贫困中的豪迈,艰难困苦中的坚毅,为了祖国献出一切的无私。
对于这些,万慧来并不是不欣赏,但她更想在母亲这代人的基础上,活的更加有自己的特点而已,并不是简单的效仿,那头型也说明了自己的这种心情。
有一件事情,却触发了万慧来从来没有过想留这种发型的冲动。
慧来剪成的这个发型,却和“五号头”那些浓厚的渊源并没有多少关系。
却和薛德珠的婚姻有着极密切的关系。
这要从去年,万慧来和薛德珠办了离婚手续的事开始说起。
结婚以来,万慧来因为薛拯的教育和培养理念,跟薛德珠还是憋了一肚子火没有发作。
薛拯晚上哭闹不爱睡觉,薛德珠就说什么有病乱投医,同事老何自己家里有好几个孩子,他的经验是可以借鉴的。
如果是科学的经验,万慧来当然没话说,但老何搞的是贴什么“符”的封建迷信活动,薛德珠竟然背着自己到处去贴这些老何画的“符”。
万慧来搜出来后,想到薛德珠平日对儿子不错,他不是什么恶意,只是愚昧罢了,也就忍了下来。
薛德珠却以自己能想尽办法,且夜里不睡觉陪伴薛拯,便是自己最大的本事了。
可是,在万慧来的眼里,无知的爱就是伤害。
后来,便是薛拯发烧那件事。
万慧来认为,发烧本身不是疾病,而是一种症状。
其实,它是体内抵抗感染的机制之一。
发烧甚至可能有它的用途:缩短疾病时间、增强抗生素的效果、使感染较不具传染性。
这些能力应可以抵消发烧时所经历的不舒服。
对于这个常识,是万慧来跟妈妈珍珠还有张淑妈妈学来的。
而薛德珠却再一次去找老何求教退烧的“秘方”,这下,真的让万慧来再也忍不了。
两个人大吵一顿,万慧来抱着孩子回了娘家,还顺便去了杨小艳家,却无意中听到了杨樱和薛德珠的“秘密”。
虽然,杨小艳一再跟万慧来说,是杨樱单方面给薛德珠写情书,并没有看见人家薛德珠有什么回应。
但是,在万慧来的心里,是极其不舒服的,她认为:
苍蝇可不叮那无缝的蛋。
于是,这件事等于在这次吵架的基础上加了一把火,万慧来更加生薛德珠的气了。
再后来,令万慧来怒不可揭的事情发生了。
杨樱竟然公报私仇,把杨小艳的回城体检做了手脚,这还了得!
于是,万慧来必须替杨小艳出了这口恶气:
她贴了杨樱的大字报,也把杨樱写给薛德珠的一封情书,贴了上去。
杨大喜虽然残了,可是他的小兄弟,却跑上前台,当着大家的面,给杨樱的脖颈上挂了一双破鞋。
当时,薛德珠和张淑夫妇在场,万慧来和杨小艳的家人也在场,只不过没有坐在一起罢了。
那天,万慧来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原谅薛德珠的行为。
薛德珠竟然当众跑上台去,摘掉了挂在杨樱脖子上的那双破鞋。
万慧来看到这个举动,当场走掉。
第二天,她拿着离婚申请找到了薛德珠,要求离婚。
无论薛德珠如何解释,万慧来已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两个人办了离婚手续。
杨樱远走香港与前男友成亲,后来双双惨死在一次事故中。
而薛德珠拿到离婚书,回到家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加入了机场修建的大会战。
走之前,他去看了张淑和侯斌,说自己要参加大会战,希望张淑能过去帮帮慧来。
当时,万慧来也依了薛德珠的意思,先瞒着张淑和候斌自己离婚的事情,怕当时身体不好的张淑跟着上火。
两个月后,万慧来却发现自己可能是怀孕了。
她偷偷找到杨小艳,说自己两个月的月经没有来。
杨小艳说:
“你别慌张。我听我妈说,女人如果着急或者紧张,月经就会有变化,随着情绪变化,就可能不来。也许,你跟德珠哥这段日子闹的,情绪太紧张了,放松些,下个月就会来。”
慧来听了,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
但是第二个月的月经依然没有来,万慧来又去找杨小艳做陪,决定去做检查。
果然怀孕了!
一路上万慧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杨小艳问:
“你确定是薛德珠的吗?”
“放屁!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万慧来第一次大放脏话,让杨小艳很吃惊,一时语塞。
万慧来悲愤交加:
“离婚了,却又怀上了他的孩子,这可怎么办呐?”
Part 188
杨小艳第一次见万慧来抹起眼泪,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甚至脸上似乎还有了笑意。
“慧来,不用愁,还有宝宝的艳姨呢。我一定把这两个孩子都当成自己的。”
杨小艳边说,边用手去拍拍万慧来的肚子。
万慧来用力摔开了杨小艳的手说:
“就你能耐!能当姨,还能当爹不成?我说的是这孩子还没有出生,就成了单亲娃,心疼孩子可怜!”
万慧来最后的长音,终于逗笑了杨小艳,万慧来顾不得哭了,转头用十分惊奇的眼神看着杨小艳,说:
“小艳,你不是傻了吧?”
“我傻什么呀?我听的懂!咱这个大宝贝,生下来就没有了爹,是个单亲娃。这有什么呀,你就既当娘来又当爹,两个孩子一起拉扯着长大,我还能帮衬,不是这样吗?”
万慧来被杨小艳气的的语塞,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眼泪又一次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我这是什么命呢?怀第一个孩子时,爸爸没见着一面,就......”
杨小艳听到这里,抢起话头,让万慧来的眼泪都跟鼻涕混在一起,竟没有察觉。
“对,对!这薛拯出生的时候,真的就是遇上了天灾!好在有薛德珠......哎?慧来!你跟薛德珠离了婚,可薛拯不还是姓他的姓吗?”
这句话,真的让万慧来崩不住了,她冲杨小艳喊道:
“小艳!你陪我,可不是来给我添堵的!”
万慧来说完,一抹眼泪,转身独自一个人走开了。
杨小艳朝万慧来招手喊了两嗓子:
“慧来!慧来!你等等我,看你这大小姐脾气......”
此时的杨小艳,也只是喊了两声,并不见她挪动脚步,真的就去追万慧来的迹象。
看着万慧来头也不回的,渐渐远去了。
杨小艳望着万慧来最近剪的短发,若有所思。
在过去的日子里,已经习惯了她的长发,有一天,就追问起剪发的原因。
据万慧来讲,她自己过去由于喜欢,因此,一直留着长发。
她说甚至一度认为薛德珠是喜欢自己留着长发的。
但她看到杨樱留的是长发,又知道了“情书事件”。
想起结婚的时候,她曾问过薛德珠,是不是喜欢女性留长发。
薛德珠说:
“慧来,我说真话,你别不高兴。我的印象中,女人最美的头发,就是五号头。从珍珠妈妈,再到张淑妈妈......当然,你梳什么,我都喜欢。”
万慧来,当时听了心里五味杂陈,当然第一反应就是不太开心。
因为薛德珠的这句话,说明他和自己的审美是不同的。
但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就是坚持留着长发。
离婚那天,回到家里,拿起剪刀,手起刀落,从此,就是这个“五号头”的形象了。
万慧来说,她就想和杨樱不一样,虽然她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脑子里,总是能想起薛德珠跑上台去,给杨樱摘下那双破鞋的镜头......
杨小艳想到这里,自言自语:
“慧来,这个坎儿,我帮你迈过来了。”
说完话,她朝着与慧来相反的方向,欢快的迈开了步子。
一个小时以后,杨小艳到了薛德珠的单位---机场。
机场的变化之大,让杨小艳张大了嘴巴。
而她此时就站在新建的候机楼面前。
候机楼竣工投入使用,是从今年的四月份刚刚开始的。
崭新和宏伟的建筑,让杨小艳顿感为薛德珠身在这样的单位自豪。
从1972年起,国家开始有计划分步骤的建设大房身机场。
在机场西区投资了108万元,建设候机楼一座。
站在候机楼前,感觉此时,自己也是国之栋梁。
其中,薛德珠所在的办公楼,是一建筑面积为2750平方米,总投资50万元的两幢公办楼之一。
两幢办公楼的总建筑面积达到了3000平方米。
而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停机坪,修建停机坪8968平方米,停车场12600平方米。
这是通过空军和民航对机场的共同改造完成的。
机场已完全具备了保证运营几种机型起降的能力。
六十年代年开始,机场航班很少,每周5班起降的飞机。
到了七十年代初,国家采取票价大幅下调和放宽乘机限度,
加了几条航线,增加了5个航班,旅客量明显上升。
薛德珠刚来时,参加了油库六十年代后期最初的建设。
除库内油罐区外,建有151平方米的泵房和桶装库。
对于这些,他如数家珍。
再后来,薛德珠被调到了货运。
每个航班空运货物仅有几十公斤的重量。
所以对于货运来说,机场要求旅客只做随机票运输。
每单规定发运货件,不超过40 xx100厘米,单件重量不超
过80公斤。
禁止发运易炸、易燃、放射性物资。
对于这些要求,只能靠薛德珠等工作人员,按民航货运手册对旅客逐一执行和解答。
因为在这段时间里,航空货运没有专门机构,也没有专人负责这项业务。
收货和运货,只能由售票处营业员受理。
货物到达及空运出港配载装机均由值机员办理。
所以,薛德珠在货运的时候,是一人兼数职的。
既能当售票员,甚至还客串过装卸工。
那个时候,机场还没有仓库。
进出港的货物全部由一台解放牌汽车及3个装卸工完成装运工作。
飞机到达了,会在车箱内一端摆放卸机货物、另一端则摆放装机货物。
装卸完毕后,由值机员数一下总件数,无误即可运送到市内售票处。
售票处则仅有一个三十平方米的小库房。
进出货物分别摆放,由营业员按照货单通知取货。
而到了1974年的今天,运输服务中队成立了。
在机场候机楼地下室,还设立了货运仓库约150平方米,专门的配库管员2人,专门负责进出港货物的保管工作。
货物收运和配载装机还是由售票处营业员和值机员办理。
货源组织工作由中队领导负责。
这个时候,货运还是处于找米下锅状态,领导组织全体运输职工,可以说是通过各种渠道和关系,走进工贸企业单位挖掘空运货源。
为这件事情,薛德珠和同事们正在开会,杨小艳通过薛德珠同事引导,站在了会议室的门外。
Part 189
杨小艳站在会议室的门外,里面的人,会开的正浓。
隔着玻璃门,领导的讲话,杨小艳听的清清楚楚:
“咱民用航空建立初期,通信导航设备比较简陋,大部分是50年代以前的老产品。60年代初,航空站仅有的一台美国早期产品tcm发射机,电器体积较大,不灵敏,噪音也大,经常出现故障,薛德珠你们几个人,又是建设人员,又是业务人员,这几年,辛苦了!”
薛德珠宏亮的声音传出来:
“领导,我们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小薛,你先坐下来,我话还没有讲完。”
“是!”
“后来呢,用国产小型高灵敏度,高阻抗继电器代替,将不必要的线路去掉,经多次实验成功,设备效率比较稳定,目前还算可以交给新人接班了。”
一阵掌声打断了领导的讲话。
“大家暂时不要激动,我即将给大家介绍的这两个新人,是大兴安岭刚转过来的新同志。货运方面有经验,找米下锅,也有渠道.......”
领导的话语停顿了下来,略过几十秒,他爽朗的笑了:
“我从大家的脸上看出来了,新人怎么找米?放心,他们都是咱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是土著!”
待大家平息了笑声,他又说道:
“过去,由于通信设备新旧不一,给设备维护增加了许多困难,业务人员克服困难,经过技术革新改造十多个项目,解决了许多关键问题,使通信设备正常运行,保证了地面之间和地空之间的通信联系。几十年来没有因为通信导航原因而影响安全飞行。所以,还是由小薛的班组负责一段时间,代一段时间徒弟,把这份光荣要发挥继续下去!”
“是,我们保证完成领导交给我们的任务!”
“小薛,你坐下,用不着动不动就站立,打敬礼!这是民航......”
里面又响起了一阵笑声。
“现在请技术员同志介绍下目前的通讯技术新设备情况!”
“自1974年起,咱机场的通讯导航设备逐步增加,先后建立了对空指挥话台,建立了指挥塔台,并在塔台上安装了100彩超短波指挥机,新建了中心发射台,安装了单边道联络电台,安装了有线电传机,将收报台的人工通讯联络改为电传联络,通过北京中心转报台中转可与全国机场进行联络。建立了地面电话站,改善了地面的通信联络。建立了录音室,安装了从美国引进的录音装置,可进静动录音,保证了对空飞行指挥和地面通信联络的安全准确......”
“货运的情况,小薛来给新同志介绍下!”
“是!航空货运即使用飞机实现货物、邮件等物品的位移。过去由航班范围、地区产业、经贸发展缓慢,发运量低下,使机场货运受到局限建站初期至1972年,机场货运没有专门机构,其业务收运由售票处营业员受理;装机发运由值机员办理,仅配3名装卸工人归值机人员管理。但1974年3月组建运输服务中队后成立货运仓库,编制2人,负责航空货物人库、出库管理......”
杨小艳听的有些不耐烦了,似乎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喃喃自语:
“德珠哥,什么时候你们才能完事呀!”
“杨柏!”
“到!”
“我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新同志杨柏.......”
杨小艳脑袋轰的一下,她不用透过玻璃门来偷看,听一个“到”字的声音,杨小艳就已然分辨出会议室里的这位是自己曾经的恋人---杨柏!但她还是透过这道门看到了杨柏熟悉的背影。
她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慢慢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见外面的院子里,有一棵点缀着红红果子的山里红树,过去的往事,象流水一般袭向杨小艳的脑际。
那时候还在上学,自己和杨柏正在“秘密”的处对象。
杨柏在放学的路上,堵住了杨小艳,塞给了她两张电影票。
“看电影是一人一张,干嘛两张都给我?”
“我的就是你的!”
见杨小艳脸子拉了下来,杨柏忙说:
“这不对吗?我真的不是跟你贫!你说我们俩连姓都一样。说不定,多少年前,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呢!“
杨小艳的拳头,终于忍不住的向杨柏捶了过来:
“叫你胡沁!叫你胡沁!”
“服了,服了!”
杨小艳郑重其事的说:
“这个地方以前叫杨家屯,所以姓杨的当然多。特别是我们73栋附近,以前是杨家屯的村中心。姓杨的比较多,这有什么奇怪的!”
杨柏装作特别恍然大悟的样子,夸张的说: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这我还真不知道啊!嗯,看来你是早就考究过了,我们两个没有亲属关系,完全可以往下发展......”
杨柏知道事情不好似的,话没说完,转身就跑,杨小艳,拎起拳头就在后面追杨柏。
杨柏跑到前面的一棵松树后边,探出头来,说:
“说真心话,我还真希望你打我一顿,你能解解我心里的痒。”
杨小艳一听,脸腾的都红到了耳朵根:
“打你是便宜你。我要找个棒子,抡死你,再说!”
杨小艳边说,边用两眼朝旁边的木栅栏看去,看来她是有心从这整齐的木栅栏里抽一根木棍了。
杨柏见杨小艳来真的,撒开丫子向前跑了,帽檐儿滑到了后面,书包转到了后身的屁股上。
他由于跑的太快,从里面颠出了作业本子,一张张纸片,飘向了杨小艳......
杨小艳想到这个镜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这里候,楼下那棵山里红树下,有人在对话:
“这棵树的山里红,虫子少,我吃了**个了,竟没有一个虫子!”
“那是因为这棵树光线好,日照多,我家后面有一棵,背阴,那山里红里的虫子,唉,别提了......”
杨小艳听到这里,又回忆起那天看电影的事情。
待火冒三丈的杨小艳追上了杨柏时,刚想从后面,给杨柏两巴掌,杨柏却笑嘻嘻的转过身来,双手里捧着满满的山里红,红艳欲滴。
“小艳,我买的山里红,咱边看电影,边吃,算是赔罪,怎么样?”
“不行,哪这么容易!”
“好好,算我欠你一顿揍,哪天再还。今天先看电影,好不?”
杨小艳说:
“看在山里红的份上,先记下账,改天再收拾你!”
走到电影院里,两个人边摸着黑吃着手里的山里红,边开心的看着电影。
等到电影散场,灯光大亮时,他们两个互相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的直不起腰来了。
杨小艳边笑着,边扒开手里余下的几个山里红,果然个个里边都有一条肥大的白虫子,正在拼命的用力蠕动着......
“啊!”
见杨小艳捂着嘴巴的样子,杨柏擦了下嘴边的半条虫子说:
“这年头,荤腥都见不着,今天,算是吃肉了!”
杨小艳十分好奇:
“什么肉?”
杨柏一扬头说:
“虫子肉呗!”
Part 190
那年杨小艳和杨柏,响应号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抵达知青点的当天,村民用过年才享用的盛宴款待知识青年,那热情劲儿就象腾腾的火苗子,灼得人心里发烫。
他们知道,这场景是村民发自内心的,他们一定不能辜负。
令人感动的还有杨小艳另一种幸运,她和其他两个知青得到了老支书的特殊关照,被分派到大队伙房帮忙,这样下来,一个月能有半个月的时间不用下地干农活。
知青们起早贪黑地劳作,开荒种地,浇水除草,忙得不亦悦乎。
在农村当农民干农活,凭得是力气,拚得是身板,笨拙的体力与厚重的大地搭配得正好,只要舍得流汗流血,就不会觉得青春虚度、岁月无情。
广播里经常说,农村是一片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在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里,杨柏和杨小艳不仅学会了不少农活和技术,也懂得了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仿佛在一个简短的的时间段落,这些少男少女们,个人的见识和技能,竟然有了突飞猛进的长足进步,有如神助一般。
老支书,是贫下中农出身,苦大仇深,阶级觉悟高,是知青接受再教育的最佳人选,他们也深以为荣为豪。
知青们朝夕相处,无话不谈,彼此间结下深厚的情谊。
大家多数是相互欣赏,很是融洽。
况且这拨儿知青,大多来自三线工厂的子弟,工人阶级的后代子孙,大多人都很本分。
“守心不曾妄议,守身不敢乱为,唯恐遗害于末来。”
大家做事用尽心力,干活不挑不拣,只怕贻羞于父母。
从不胡来,更不闹事,身上虽无战天斗地的大无畏气概,但也不是偷奸耍滑之辈,更没有粗野乖张的暴戾之气,大多属于守拙守愚的那种人,故还算受贫下中农欢迎。
就既便是杨柏,在学校里,还是个十分淘气的的男孩子,青春的叛逆情绪,在学校的时候,还很显著。
可是,来到了这里,每日里谨言慎行,只知埋头干活,小车不倒直管推,从来不问世事,竟也是安分守已的活在知青的岁月里。
如果没在那件突然如其来的事件,杨柏在杨小艳的心里,真的变成了一个好知青了。
插队的第一年里,杨柏除了每天出工,挣农活的工分外,晚上还要在大队的实验田值夜班,能加两个工分。
这样一年算下来,杨柏挣得工分,可以说是全大队里知青最高的。
要是到了年底他一人分得的粮食,据说能是当年个人分粮食的最高记录。
到时候上麻袋鼓鼓囊囊的粮食拉回家里,非得乐得父母亲,眉眼里都是笑不可。
想到年终还分得不少钱,可以给杨小艳买花衣服穿,杨柏对农村的感觉也愈发变得更加美好起来。
大队的实验田,位于离村子很远的半山腰上,紧临公社的渠干道。
而离知青点,还要有四五里地的距离。
虽然说这实验田,当时是为了学大寨,建的居高临下,但是个偏僻之地。
周围有两个提灌站,早前这一片还是乱坟岗子。
凡是村民里遇到横死的、自杀的、不明原因亡故的,一般都会在这里草草掩埋。
所以这个地方,被村民们传来传去的,难免鬼崇迂邪一些,也就显得更加荒凉。
妇女们基本不敢来这里,更是吓唬小孩子的一个常念叨的地方。
因此,村民胆子小点儿的,都不敢来,嫌不干净,晦气。
但大队的实验田之所以能选中这个地方,大概是山坡朝阳,还能修成梯田的模样。
再加上土质松软,稍作平整就能春种秋收的地块,虽说荒草丛生,但略加深翻、浇灌、晒晾、追肥,便成了一块肥沃的土地。
一天傍晚收工后,一起值班的知青小亮告诉杨柏,实验田旁边,三十多只鸡全部死于非命。
公社革委会对这起事件非常重视,责成公安特派员主抓此事。
现在看来,这是要抓典型了。
杨柏急切地问道:
“知道是谁干的吗?”
小亮说:
“怎么可能知道?要是知道了,公社还能派人来破案吗?”
杨柏有些担心的问:
“我们看守实验田,这鸡舍离我们那么近,我们能不能有责任呢?”
小亮摇着头说:
“跟咱有啥关系。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坏人干的坏事;二是黄鼠狼等兽类贪了嘴。”
杨柏接茬说:
“如果真是坏人干的,那说明这坏人也很嚣张。这叫三十多只鸡呀!”
小亮点点头说:
“老支书刚才跟大家说,眼下阶级斗争的确很复杂,虽然说我们实验田的人已经排除了嫌疑,但村子里还有地富反坏右啊,他们对社会主义经济依旧是恨之入骨的呀。我们切不能麻痹大意,掉以轻心。当然,也不排除是狐狸呀、黄鼠狼或狗猫狼所为。”
杨柏说:
“要真的像你说的,这阶级敌人也太可恶了,狐狼狗猫们也太狡猾了。奇怪的是为什么、不把鸡都带走卖掉或吃掉,反倒留在现场?”
小亮说:
“老支书说,公社人感觉这是在向革命群众示威,也许更正是敌人耍的阴谋诡计,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罪恶目的。”
两个人说着就来到了知青点,傍晚的饭菜香味已浓烈的飘了出来,引的杨柏和小亮加快了脚步。
知青们也都陆续回来了,正欲结伴靠近知青点吃饭时,老知书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说:
“公社领导正在赶过来办这件案子,大家先不要进去,也不要走开,就在原地等着。”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有点儿发蒙,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愣在那里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慢慢的,大家都明白了,这件案子就是实验田旁边三十多只鸡死亡的事。
又不便多问,就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或席地而坐,或斜倚在田埂处,在那里干等着。
杨柏这几个知青被暂时固定在这里,实际上是临时看管,大家都心知肚明,难免情绪低落。大家放了眼望望远处,又收了眼望望近处,手脚也没个伸展的地方,心里却在暗中盘算,恍恍惚惚间觉得自己没有做过亏心缺德的事,今天的事应该与己无关,这么一想,顿时稍感宽慰轻松,便与同伴们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三言两语的,没头没脑的,不咸又不淡。
其实自已说了什么,别人答了什么,又都不在心上,顺嘴而已。
再看眼前那些人、那气氛、那境况,又仿佛与己有关,无形中有一种难逃干系的感觉,不免又忐忑起来,像敲小鼓似的,便不作声响,哑吧悄悄像闷葫芦。
远处的状态和情绪随风传染过来,像病原体附身一般,搅挠着他们的视野,咬啮着他们的内心,很是难受,好似生了病。
知青房前,来了几个陌生人进进出出,严肃又紧张,细看有公社公安特派员,大队干部和基干民兵连连长,还有两个穿中山装的干部。
大家顿感上空笼罩着几分神秘的气氛。
原本老支书来到知青点,喜好蹲在房前抽袋烟闲聊着,今天却一反常态,都在外边站着,嘴里吸着用报纸卷成的黄烟,也不吱声。
直觉告诉杨柏,实验田有了麻烦事,一定和鸡这件事瓜葛上了。
想到这里,杨柏心里一紧,心脏随之咚咚狂跳起来。
他想走到窗根下,看看杨小艳是否在屋子里,可是,一时慌乱之下,腿肚子竟然抽起筋来,脚步趔趔趄趄,差点掉进路边的沟渠。
老知书介绍了下公社来的特派员,接着,特派员开始代表公社讲起话:
“鸡死亡这件事情,既是经济问题,更是政治事件。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起事件无疑是在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大好形势,堪称罪大恶极,是可忍,孰不可忍。“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人们对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异常敏感,常常是见微知著,露头就打,毫不留情,阶级斗争这根弦一直绷得很紧。以前,公社公安特派员曾在大喇叭里反复严厉告诫,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一有机会,便会兴风作浪。所以这次我们更是要亲临现场,亲自督办。”
他双手叉着腰,底气十足,声若洪钟。
”阶级敌人的宿命总是捣乱失败,再捣坏再失败,直至灭亡。我建议先从与实验田有关的人员逐个排查,绝不能漏掉一个人,放过一个人。这叫撒大网捕大鱼。现在就在知青点这里,现场排查和揭发。”
接着,就让每个知青面对这件事情表态。
慢慢的,杨柏的肚子饿过了劲,不再咕咕叫了,情绪也不那么紧张了。
轮到杨柏发言,他说:
“我怀疑是那些为非作歹的野兽,不管它是狐狸、豺狼、黄鼠狼还是狗猫,如何它们凶恶残忍,一经发现,必须就地解决,不留后患!”
听他义愤填膺这么一说,许多知青,也都纷纷表示赞同。
杨柏来了劲,脸部激动的通红,他接着其他知青的话头说:
“我觉得咱们面临的任务真是既光荣又神圣,是一次全面接受再教育的新考验,是提高阶级觉悟、培养敌情观念的好机会,顿感沉甸甸的责任与期望就在肩上,心里也明白了公社和大队领导的指示。我也借机表了态,诚恳地说,领导你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你们,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
老知书站起来,语重心长地说:
“杨柏你不是积极申请加入共青团吗?这可是个考验你的机会,你要好好表现啊!”
杨柏斩钉截铁地说:
“是的,我绝不会辜负组织的考验和期待!”
Part 191
于是,大家一起吃了晚饭,这顿饭,由于太晚,反而感觉特别的香。
接下来,就快到了半夜时分。
排查终于有了结果,知青们个个底色正,觉悟高,无作案动机。
暗地里,虽说有好吃懒做的潜意识,但无偷鸡摸狗的坏习惯,经过核查对证,每个人都被排除。
月上柳梢头,整个知青点的屋外,被夜色笼罩着,大家的肚皮开始从咕咕叫,已转向整个人吃完饭后有些打蔫了。
突然听得老支书高声喊杨柏的名字。
大家恐怖的情绪立刻被提高上来,看着杨柏的样子,越发疑惑不安,惶惶不知所措。
老支书打着手势让杨柏走过去,知青们一齐望向他们,异样的眼神里全是惊愕与怀疑,好像杨柏是个坏分子,一定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注定与案子有关,现在被叫去提审一样。
就在半个小时前,大家还以为这个事情己经结束,完全与他们无关了。
杨柏心里也发毛,想跟身边的小亮交待两句,可不知什么时候,小亮已不在身边,去了哪里,杨柏一时没有时间去考究了,只是在心里暗暗骂了句:
“关键时刻,你丫就是爱掉链子!白借你枪使了!”
说到枪,杨柏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的那把土枪。
这枪当时,还是老支书交给自己的:
“杨柏,这是夜间值守实验田使的枪,你要光荣的接过去,妥善保管,不要随便交给别人!做到人在枪在!”
杨柏惊喜万分:
“人在枪在!”
从小到大,杨柏就有一个当将军的理想,经常在梦里,拿着枪杀敌人,冲锋陷阵。
可是,上学以后,他却活成了一个淘气的学生,对自己也曾深深的失望过。
逃学、不守纪律、早恋,恶作剧.....让他的学生生涯,没有一丝亮点。
没想到下乡当了插队的知识青年,自己却被重用,还拥有了一把枪!
和自己一起轮流值夜班的亮子,因为没有这样的待遇,竟失落了好一阵子。
有了枪的杨柏,做起事来,当然规矩起来,完全与上学时两个样子了。
小亮经常羡慕的跟杨柏说:
“杨柏,你可真牛哇!我哪怕能拿一个晚上的枪,这辈子活的也值呀!”
“有那么严重吗?你好好表现,说不定哪天,也给你配枪了!”
“下辈子吧!”
小亮垂头丧气的样子,杨柏记忆犹新。
于是,小亮接到自己母亲去世消息的那个晚上,杨柏悄悄的把枪借给了小亮,小亮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却搂着那支枪沉沉的睡着了。
如今,杨柏见身边的小亮突然不见了,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向他袭来。
他在走向知青点的不足百米的路上,第一次觉得腿软,头上只冒虚汗。
到了房前,老支书果然跟杨柏说:
“杨柏,先把枪交了吧。”
他从杨柏手里拿过这把土枪后,说:
“小亮揭发你,说你伙同村外流民,一起坑杀了那些鸡。”
杨小艳在屋里听了,身子一歪,晕了过去,同屋的两个女知青,忙把她扶上了炕,躺了下来,又为她在额前敷了条热毛巾。
而屋外的杨柏和老支书回大队了。
知青们也各自散去,回屋休息了。
这一夜,杨小艳醒来后,再无睡意,不断的淌着眼泪。
第二天,却有了另一个惊人的消息:
杨柏在大队里,砸开了门锁,跑了。
从此,杨柏再无消息。
但那次事件,却在两年后,为杨柏平反了。
小亮再次与人在邻村作案,被当场捉住。
在小亮的供词里,述说了当年他陷害杨柏的事情。
当老支书来到知青点当众向大家宣布时,杨小艳的泪水横流。
大家安慰她说:
“无论如何,是个好消息。真相大白了,杨柏终于可以回来了。”
她哭着说:
“太迟了,杨柏去了哪里,是否生死都不知道。更别说给他送消息了。”
杨小艳回城后,曾去杨柏的家里,看望他的父母。
听说杨柏去了大兴安岭,过年的时候,还捎回了一封信。
如今,杨小艳站在机场办公区的走廊里,无意中,竟然得到了杨柏的消息。
她蹲在地上,把头埋进双臂里,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喊声: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接着又传来两个孩子的说笑声和歌声:
“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闪闪,暧胸怀!
红星是咱工农的心.....
红星照我去战斗!”
杨小艳抹了下眼泪,站了起来,看了下表,已是中午,两个男孩子背着书包,边走,边学着新上映的电影里的台词。
他们说的“胡汉三”,是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一句经典的台词。
电影说的是这样的一个故事,1934年秋,红军主力被迫撤离中央根据地。
潘行义随部队转移。临行前,他给少年潘冬子留下了一颗闪闪的红星。
“胡汉三又回来了”,说完这句台词后,让柳溪镇陷入了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潘冬子和母亲暂时离开柳溪,转入了深山老林。
影片潘冬子和椿伢子把情报送给游击队,把敌人的运粮船弄沉了,破坏了敌人的搜山计划;他沉着机智地应付了胡汉三多次狡猾的试探和盘问,最终满怀仇恨地砍死了胡汉三,有力地配合了游击队攻打姚事行动。
最后,潘冬子和父亲终于见面了。
潘冬子戴上那颗闪闪的红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红军战士,加入了红军的行列,踏上了新的征途。
楼下两个小男孩唱的歌曲,正是影片插曲《红星歌》。
已被迅速唱红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杨小艳从口袋里拿出了三张《闪闪的红星》电影票,又快速写了张纸条:
“德珠哥,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慧来怀上了你的孩子。趁这个机会,回家团圆吧。这是三张电影票,全家去看个电影吧。见你还在开会,不等了,我先走了。”
杨小艳把三张电影票整齐的放在了这张纸条里,然后一齐交给了门卫的同志。
“拜托您交给薛德珠,谢谢。”
杨小艳趁着夕阳西下的余晖,走在路上,心情别提多畅快了。
杨柏,终于回来了。
上学的时候,由于和杨柏早恋,曾经得到过自己最亲密的女友万慧来的警告。
其实,杨小艳曾一度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和万慧来在一起,什么大事小情,总是问她的意见。
但唯有和杨柏这件事,她没有听万慧来的。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杨小艳也想听万慧来的意见。
记得,万慧来跟自己谈完后,最后还说,如果再不和杨柏分手,就去告诉爸爸杨青。
对于万慧来说的这个,杨小艳心里当然有数。
万慧来只是吓唬自己而已,她绝不可能去出卖自己的。
既便以后,自己和杨柏的事情终于被家里知道了,她也坚信,这一定不是万慧来告发的。
当时,听了万慧来的劝告,杨小艳感觉,哪一句,都来自万慧来为自己着想的真诚意愿。
她更想成为万慧来希望的那样,和杨柏这种淘学生断了往来,不再成为老师和家长眼里的不省心学生。
想想,自己家里,一个杨大喜,已经让父母在单位和邻里间,丢尽了脸。
而在学校里,杨小艳本就学习不好,如果再早恋。
万一让父母知道,真的会气吐了血也难说。
万慧来说的这些,杨小艳都听得进去,更能理解。
所以,当天晚上,她见了杨柏,说了分手的决定。
杨柏说:
“小艳,只要是你的意见。我没说的。可是,你也要告诉我理由嘛,是我对你不好吗?”
杨小艳不知为什么,听杨柏这么说,眼泪竟不听她使唤似的掉了下来。
“不是,你对我挺好的。”
“是你家里知道了吗?”
杨小艳又一次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懂了。据我所知,你是喜欢我的。给我个分手的理由,否则,我不同意!”
见杨柏如此,杨小艳竟鬼使神差般的,跟杨柏坦白了分手的原因。
杨柏生气的的样子,杨小艳时至今日,还记得非常清楚。
“她万慧来,有什么资格管你我的事?”
杨小艳听了,有些着急的说:
“杨柏,难道万慧来管的不对吗?咱们早恋就是见不得人的!”
“小艳,我杨柏从没有感觉和你处对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别说万慧来,就是你父母,也别想拆散咱们!”
杨小艳见杨柏的声音,引的路人都往这边看,她拉起杨柏说:
“别喊了,小点声。就当我没说还不成吗?”
杨柏一听,还真的不再吱声了,跟着杨小艳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杨小艳没有和杨柏分手,那个时候,她真恨自己没有这个骨气。
第二天,万慧来找了杨小艳,说杨柏竟然去威吓她。
从此,杨小艳就感觉,自己没有离开杨柏是事实,对于万慧来总有一种内疚,也是事实。
Part 192
五月的一个中午,路两边的柳树都已垂下绿色的枝头,梨花,杏花,李花,还有樱桃树上的花朵,争奇斗艳的开着。
阳光正好,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春天的味道。
候斌手里领着已六岁的薛拯,从幼儿园里走了出来。
薛拯连蹦带跳的用手指着柳树说:
“姥爷,姥爷,你不是答应给我做个柳条哨吗?我要,我要!”
此时的候斌,两个鬓角已是花白,头顶的发际线,也上扬了许多。
由于前两年候斌的腿受伤后,导致的股骨头坏死,一直没有恢复利索,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
但张淑照顾的周到,候斌除了阴雨天,腿有些痛疼,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感觉上的不舒服。
用候斌的话说:
“这点小事儿,不打紧儿!爷们儿我,照样儿,豪横!”
见小外孙儿,打挺竖提溜的要柳条哨,候斌便说:
“拯儿,要柳条哨可以,你能给姥爷讲个故事吗?”
薛拯一听讲故事,圆圆的黑眼睛里,全是星光,他蹦了一个高儿,拦在了姥爷面前。
“姥爷,我不要柳条哨了,我想起来了,您答应给我讲打鬼子的英雄故事。我要听,我要听!姥爷,求您了!我要听!”
候斌刚刚被薛拯突然蹦到自己面前,差点由于歪了身子,闪了自己的那只坏腿,他站在马路边,缓了缓说:
“好好好,看你这豪横样儿!都是让你姥姥给惯的。”
他说着,便拉着薛拯的手,说:
“来,让姥爷领着手儿。这会儿,到处是自行车,闪着点儿。”
薛拯听话的忙把自己的小手,放入候斌的手心里,仰着头说:
“姥爷,我要听故事!”
候斌由于腿走起路来,速度快不了,又不能骑自行车,只能是慢慢悠悠的领着薛拯回家。
可这一路下来,也要半个多小时。
薛拯随着年龄一点点长大,特别是从去年开始,没有几步走路的时候,经常撒脚就跑。
候斌看着外孙儿这一蹦串三个高儿的欢实样儿,是既高兴,又犯愁,禁不住感叹起来:
“看看,看看!这平日里,就连你爸德珠那当过兵训练有素的身板儿,恐怕追上你都费劲。更何况我这老瘸腿呢!”
但是,遇上了姑爷单位通讯大会战,吃住都要在单位,女儿慧来又有了身孕。
于是,这接送薛拯往来幼儿园的担子,自然就落到了候斌的肩上。
这几年,张淑的身体也时好时坏,心脏有些毛病,候斌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路上走。
但候斌看出来外孙子喜欢舞刀弄枪,更喜欢听英雄的故事。
所以,他便利用领薛拯去幼儿园或是从幼儿园回家的途中,给外孙子讲故事。
但这个故事又不能全都讲完,只是讲一段,到了关键时刻,不是到了家了,就是已到了幼儿园了。
如果是到了家了,张淑准备的饭菜香味,就会立刻吸引薛拯再听故事的注意力。
而到了幼儿园,也就必须和姥爷分手,临别还会得到一个姥爷的奖励:
“听话的好孩子,姥爷来接你的时候,还会继续给你讲哟!”
有时候,别的孩子,哭闹的不想离开父母进幼儿园的大门,可是,轮到薛拯进门,却总有一种期待,让自己乖乖的走进园里。
此时,看着薛拯期待的眼神,候斌清了清嗓门,说道:
“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看我外孙儿拯儿的精神样,姥爷就给你讲段有意思的,好不好?”
候斌欲低头,却被薛拯冷不丁的蹦的一个高儿,顶了下下巴。
他摸了摸有些疼痛的下巴,咧了咧嘴。
“别瞎蹦了,听姥爷给你讲。”
候斌又想起薛拯背上的书包,拿过来背在自己的肩膀上。
嘴里并没有闲着,他不急不缓的语速,充满趣味:
“姥爷今天给你讲的,可是咱东北的一位壮烈的民间抗日英雄。他的名字呀,叫王凤阁。要问他是东北哪里的人呢?是离咱家几百里地的通化人。凤阁当属举家殉难呐。什么叫举家殉难,就是全家都牺牲了。”
候斌说着,感慨的长叹了一声。
“这王凤阁原为东北军12军11师58团上尉副官,因为他不愿参加军阀混战做坏人,所以辞官回了老家。九一八事变后,他组织了辽东民众抗日自卫军,他的手下,足有三万多人。在通化、柳河街一带打击日军和伪军,可勇敢了!老百姓都拥护他。说他经历攻克了柳河、过道河子阻击战、夜袭七道铁矿、十三道沟大捷等大大小小的战斗,能有数百次,消灭日伪军一千多人!真的是个大英雄!”
薛拯听到这里,竟然拍起了自己的两只小把掌。
“你小子,听懂了吗?就这么高兴?”
候斌用手掠了下外孙儿的头发,笑着问。
“等到了1937的春天呀,这王凤阁在六道沟,因左臂和大腿负了伤,不幸被俘了。还包括他的卫兵十余人、妻子张氏还有他只有四岁的儿子同时被日本人抓走了。小日本将王凤阁押到通化,先施软招子,在东江春饭店“宴请”了王凤阁,那个饭店有名,饭菜可香了。他们企图劝降。结果遭到王凤阁当场一顿臭骂:
汉奸!见到你们这些忘记了祖宗的行尸走肉,真是我一生的不幸!当汉奸是民族的败类,你们绝没好下场!
骂完,王凤阁还猛的掀翻了桌子。他儿子叫小金子,也很有骨气,敌人给他糖果、饼干引诱他,小金子竟哭闹着喊道:
我不吃你们日本鬼子的东西!”
小薛拯听完,又是一阵拍手!
“姥爷!小金子真豪横!”
候斌点头说:
“那是呗!小日本黔驴技穷,决定杀害王凤阁呀。1937年4月15日,王凤阁和他的妻子张氏、儿子小金子都被押至刑场。王凤阁面对远处被驱赶来的老百姓大声喊:
父老乡亲们,我王凤阁为抗日而死,大丈夫死得其所!
小日本让他下跪,他豪横的说:
我不能跪!我活着没向日本人下跪,死了也要站着做鬼!
小日本鬼子,强行将他按坐在地上,用砍刀杀害,并把将军头颅装入木匣示众,然后把他妻子和儿子也一同杀害。街上的老百姓,看着他们血流一地,哭声一片......”
候斌讲到这里,禁不住有些哽咽,薛拯哭着说:
“姥爷,我想看看小金子!”
候斌眼望着前方,似乎在喃喃自语:
“姥爷答应你,哪天咱们去通化,小金子和他爸妈,就埋在通化玉皇山上。那里还有一座王凤阁纪念碑,为的就是让咱后人,永远纪念这位举家殉国的民族英雄。”
Part 193
薛拯听着姥爷给讲的故事,一只脚迈进了院子,嘴里还求着走在前面的姥爷:
“姥爷什么时候带我去看小金子呀?”
候斌手一摆,拦住了薛拯。
他看着正趴在门缝听声的张淑,悄悄的领着小金子站在了那里。
张淑见状,轻手轻脚的示意,三个人都出去,到院子里再说话。
张淑摘下了腰间的围裙,指了指灶间那个面盆,然后,接过候斌手里的书包,说:
“我领着薛拯到同学家写会作业。你把那盆里的面帮我揉揉,一会我回来好做馒头。”
“姥姥!我饿了!”
张淑忙用手捂住了外孙儿的小嘴,小声说:
“拯儿,别喊了。姥姥口袋里有面果,一会给你吃。”
候斌张了张嘴,几次想问问张淑为啥没做好饭,还趴门缝听声儿,但见张淑不让言语,还是选择了住嘴,而且听话的戴上了老婆刚刚摘下来的围裙,来到灶间,洗了手。
候斌拧紧了水龙头,开始准备揉起盆里的面来。
“哗哗”的流水声,由于水龙头的关闭,变成了“嘀嗒”声,又慢慢的变成了无声。
渐渐的,里间卧室里,万慧来和薛德珠故意压低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候斌的耳朵里。
薛德珠恳切的声音传了出来:
“慧来,杨樱都已经是作古的人了,还跟她计较什么呢?”
停了半天,也听不到万慧来的回答,薛德珠便又说:
“慧来,我哪句说的不对,你一定要指出来。我总要明白,到底错在哪里吧?”
“你连错都不知道,干嘛要和我提杨樱呢?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万慧来冷冷的声音,与平日判若两人,清晰的传到了外间,候斌听了,手一抖,小麦粉与玉米面掺在一起后,那种淡黄色的粉末落在黑色的水泥地上,格外刺眼。
候斌有些理解张淑为什么要偷听了,原来,这两口子有很大的矛盾在瞒着他们。
想到张淑怕薛拯听到父母说的话,便故意领着孩子去了同学家,还指派自己在外间来揉面。
现在,候斌终于明白了张淑的深意了:
替她监听里间的谈话!
这间房子,是他们从73栋后搬过来的。
由于里间的墙上和棚上糊的都是一层层的报纸,关上门后,里间的人,会感觉特别密闭,说起话来,外间是一定听不见的。
况且慧来也是第一次住在这里,对这间屋子的结构和一些特点并不了解。
薛拯由于年龄小,需要照顾,万慧来又被学校提了干,工作忙的两头见不到日头。
所以,张淑和候斌经常是主动去女儿家里,把照顾薛拯的担子担负下来。
要么在女儿家帮忙带孩子,要么,就是把薛拯领回自己的家来。
他们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女儿女婿别把时间搭在路上,多工作,多学习。
既便是节假日里,老两口,也多数去女儿家里做些美味的吃食,一起欢庆一下。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间屋子不是很大,女儿一家如果都来了,还有些紧紧巴巴的。
所以,万慧来几年来,没有在娘家过过夜。
如今,她已近临盆,可是,前两天却因为路遇一辆马车,由于马当街惊着了。
万慧来躲避不及,险些被妈踢着了肚子。
她一屁股狠狠的坐在了马路边,马也立刻清醒了似的,立在了原地,再没有上前。
万慧来又惊又吓,路人,把她扶了起来。
“哎呀呀!对不起了!这位女同志。都怨我,没看住这牲口哇!用不用送你上医院呀?”
马车的车老板是个进城送玉米来的农民,头上围着块白毛巾,身上的袿子补丁落着补丁。他从远处跑过来,见万慧来这样的一个孕妇被马惊吓后,十分紧张的问。
万慧来摆了摆手说:
“没事没事,您是农民伯伯,也不知道这当地路况,怨不得您。”
路边两个女人扶着万慧来坐在了附近的一条凳子上,又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关切的问:
“同志,看样子,你这月份不小了,到底有没有事?这可马虎不得呀!”
万慧来见车老板也跟了过来,站在自己面前,手里还拿着些玉米而,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说:
“同志,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俺这点歉意吧。这是俺亲手种的玉米磨成的面子,可好吃了!”
两个女同志帮忙接过来说:
“好好,我帮着她收下。你的牲口,还真把这位同志吓坏了,看看她,脸都有些白了。”
万慧来摆手说:
“老伯,不用的。你们种点粮食不容易,真的不用。我没事的。”
“同志,你若是确定没事,我可走了,太晚了,路上怕遇到狼什么的。”
“老伯,我真的没有事,您快把玉米面拿走吧。”
万慧来想撑着腰站立起来,拿那袋玉米面,准备还给老伯。
两位妇女忙按住万慧来说:
“这是人家的一点心意,你还真得收下。否则人家也过意不去不是?”
“稳当坐一会儿,好好歇歇!你的情况特殊嘛!”
在两位妇女的劝说下,万慧来看着那位老伯赶着马车,渐渐的消失了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那两位妇女,倒是聊了起来,原来,她们通过攀谈,发现两个人还住的很近,也算是半个邻居了。
看着太阳有些偏西了,万慧来想该去接薛拯了,今天张淑妈妈陪着爸爸去复查腿,自己要去幼儿园里接儿子。
可是,当她一起身,感觉身上的血液“刷”的一下,往下奔涌。
万慧来心一惊,俯身朝地面看去,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流血了!
就这样,两个女人,忙把万慧来送到了附近的妇产医院。
多亏及时,孩子保住了,但遵照医嘱,要静养,好好保胎!
于是,张淑和候斌决定,这家妇产医院离自己家又近,又方便,还是接女儿回自己家,方便照顾。
当候斌把这个消息告诉薛德珠的时候,已是今天早上了。
薛德珠下午才忙完手里的事情,提前请了假,慌慌忙忙的来到了张淑家里。
开始的时候,张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两个人的对话内容,无意中让张淑感觉,他们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而且,万慧来下午想去卫生间,不仅不让薛德珠陪伴,还让他回避。
张淑见状,先是摇了摇头,嘴里还感叹着:
“这茬年青人,不是早就不那么封建了吗?为啥还这个样儿?”
可是,她边说,边吧唧着嘴,感觉哪里不对。
再回过头来看着那间紧关着的卧室的门,禁不住锁紧了眉头。
张淑便把自己的耳朵,贴在了那扇紧闭的门板上......
她越听,脸上的眉头,锁的越近,正在入神思考的时候,候斌领着薛拯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