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架感言+第一卷结语
不好意思,姬旦丙的故事明天就要上架了。
构思了这么久,又写了整整两个月,二十几万字,如今迎来了上架。其实上架是迟早的事,但还是要向读者道歉。这本书并不像其它的书那么宏大,可以写到两百万三百万甚至更多的字,它的总体规划也就是一百多万字,在浩大的网文世界中只能算短篇小说。上架虽然早了点,但也不会让读者破费太多。也借这个机会,把本来就应该总结的第一卷一块说一下吧。
《江湖是怎么没的》(我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姬旦丙的故事)是我在纵横的第一本书。这本书的故事脉络早已经被我构思得比较清晰,唯独让我感到十分艰难的是那些能够博取读者一笑的段子。因为这本书的文风有些沉重,之所以写这么多的笑点,是为了让读者读起来能够轻松一些。
第一卷故事里的几个大梗,比如“一朝及第胜过修炼千年,法力无边不如权势滔天”,重阳子算命的那个“唉嘶必”,李小谦被打后说的“我知道我哪疼”,还有最让我满意的地震那章的桥段,都是来源于我生活中的真实经历。在写的时候,我不仅会笑,而且还会感觉很温馨,很怀念,那些朋友的欢声笑语都是我生活中出现过却已经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故事的第一卷,主要是铺垫了那个时代的背景,主线是想告诉大家,在南宋初年,经过宋金战乱,江湖只剩半壁,却仍在夹缝之中求生存。通篇通过一种比较沉重的叙事,带着大家走进那个特殊时代背景下,体会江湖各大门派在其中的难处,感受姬旦丙回忆里的怅然与悲伤,可以说,通过朋友们给我的反馈,已经基本达到了这种效果。
但第一卷中,我却有两个极大的遗憾,便是在圆通和白景行两个人物身上。首先说圆通,我最初的设想是把圆通设计成一个特别迷幻的人物,我本来想让他的禅慧寺风风火火地建起来,开门立派招揽弟子百余名,随后因它的位置过于接近南宋的权利中心而被朝廷忌惮,最终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取缔,在那之后,圆通忽然越狱消失得无影无踪,创造出这个人物的迷幻与悲情。也是想要通过禅慧寺的故事,让大家感受到各大门派在那个时代下生存的艰难。但最终,却因情
节构思的不足,让禅慧寺在姬旦丙等人回到临安时提早的结束了。制约我继续构思的因素,主要因为我不能断更。可以说,江湖能取得现在一点小小的成绩,有许多个读者,不断更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正所谓,不断更,才有拿到更多的推荐位。
白景行的遗憾在于第一人称视角的限制。他本来就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他和皇上很熟,但他心在江湖,不在朝野。白景行曾对陆游说,能做闲云野鹤,何尝不是人生一乐。这是白景行心里的无奈,也是我心里的无奈。后续剧情我会一点一点的交待,其实现在第二卷中通过姬旦丙与皇上的几次密谈,已经可以感觉得出,皇上其实是不愿江湖存在的,他心里有所忌惮。要知道,被皇上忌惮并不是一件好事。白景行正是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一味地妥协,只求在皇上和江湖之间寻找一个平衡,即使在夹缝中,也要保这个江湖无虞。
他做到了,但他却死了。
他为什么会死,在后续的剧情中也会交待出来。只是,那会非常靠后。
我是一个铁杆的武侠迷,我一直认为,武侠小说里最经典的一个问题就是,何为江湖?
每一位武侠大师都在解答着这个问题,他们以各自的理解向我们展示了各不相同却同样精彩的江湖故事。
我所理解的江湖,应是虽有拘束却能仗剑天涯,应是兼济天下而居庙堂远之。
在我们这个时代,虽然没有那种江湖,但很多人的心里,却都存着那个江湖。只是,做不到,得不到,享不到。
纵使江湖人有错,但江湖没有错。因为追求江湖,所以江湖才会消失。(若看不懂,就当我癔症了,因为不能说得太明白。哈哈......)
如果说第一卷的剧情中,姬旦丙完全没有主角光环,那么从第二卷开始,姬旦丙的崛起会让大家觉得这个主角的光环,依旧不那么明亮......哈哈哈......
但我相信自己,我构思的故事,还是很有意思的。另外,还有人问我,李小谦去哪里了?难道他也像圆通一样神神秘秘地退场了?
那是不可能的!哈哈哈......李小谦作为
一个穿越来的人物,承包了全书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笑点,如果说姬旦丙是捧哏,那么李小谦就是最明显的逗哏。他会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回归,那个时机需要体现他一味趋利的小人性格。
最后,在上架之前我要发一轮感谢。
首先要感谢我的责编炒饭,一个非常平易近人的女(xiao)编(gu)辑(niang),每天都在群里跟我们胡侃乱调,氛围一向很好。
其次要感谢所有在我码字过程中给我鼓励和支持的朋友们,感谢你们对《江湖是怎么没的》的认可。
尤其是要感谢三观犹在大神,收到章评的那一刻,我差点没乐疯,在群里各种显摆,被兄弟们各种羡慕,三观大神的鼓励给了我极大的动力,让我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还行。
感谢d委副统领,他是我看到的第一个追更的人,同时推荐海皮刀的大作《我真不是剑仙》,因为工作和码字的原因,虽然我读的很慢,但不得不说,他文笔很优秀,整书也很有喜剧风格。
感谢我是姬旦丙,他是第一个使用了书里人物名称的铁杆,虽然他总是爱发一堆评论,频频把三观大神给我章评淹没下去,但是,不得不说,他喋喋不休的评论一直给了我很大的动力。
感谢姬压娥,感谢他帮我推书,他是第一个自称是《江湖》书迷的读者,而且,他总是在我写作乏力的时候警告我不能断更,不许太监,让我以此鞭策自己,能够整理思绪,继续码字。
感谢司徒清尘的客串,他的大名,将永远留在这个江湖中,即使江湖不在,他的名字永远都在。(同时,推荐司徒清尘大作《证道记》!)
最后,我想厚着脸皮求一波首订。我是一个憋不住的人,急性子,我特别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读我的书。所以,我恳求正在默默地读书,并且还想要继续读下去的朋友们,麻烦你们在上架当天给个首订,即使还没读到后面的章节,请我让看到你们的存在。
请大家放心,只要江湖还在,我便绝不懈怠!
(请支持网正版阅读,不要、趣笔阁......稿费也是我继续写作的动力!)
第九十章 上山
雷宇连发五道银针之后,掉头便走。
我急忙喊他:“站住!”
雷宇驻足冷笑,说:“你伤我师兄之事,今日暂且作罢。这笔账,咱们日后慢慢算!”说完,他又要走。
我说:“你站住!”
雷宇转身,问:“你还有什么事?”
我指着那蓝衣少年现实的地方,问:“那人是谁?”
雷宇淡淡一笑,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等我再多说一句,他疾步向着巷子中跑去。雷宇走后,停滞了许久的人群又开始流动。他们嘴里发着意犹未尽的感慨,似乎这场大戏让他们颇感失望。
回到鲁家客栈时,柳无风正在凝神摆弄着他那柄刀,他认认真真地将断口出对接在一起,点头说道:“修一修,还能用!”柳无风见我回来,便把刀放在桌上,问我:“怎么样了?”
想起刚才的事,我心中已然有气,不愿搭理他。柳无风看了我一会儿,或许是发现我并不理他,便自己掰着手指头,嘴里喃喃有声,似乎是在算计什么。
我问:“你在算什么?”
柳无风说:“算银子!”
算银子?我问:“算什么银子?”
柳无风说:“修刀的银子。”
我说:“直接去修就行了,有什么好算的?”
柳无风说:“我算一下按新铸一把刀的价钱去报销,能剩多少钱!”忽然,他双手一拍,说道:“不错!”
我问:“什么不错?”
柳无风笑着说:“能剩下不少。”
这时,我在心中只觉得柳无风更加令我厌恶,几日来对他积攒的好感荡然无存,我也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起身正要离开,但柳无风却叫住了我。
我问:“还有什么事?”
柳无风说:“你们比得到底怎么样了?”
我说:“与你无关!”我忽然想起那个消失在街巷中的那个少年背影,我猜测,那个人应该是易小心。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人群中,眼看着我与雷宇比试却始终不肯现身?
而且,我几乎可以确定,那最后一根银针是他发出来的。我见过他的身手,我断定他有那样的实力。
柳无风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将我的神思拉了回来。他说:“发什么呆?”
“没事。”我不愿与他废话。但是,想起易小心,我却忍不住地说:“我看到一个人。”
“谁?”柳无风问。
我说:“易小心。”
柳无风说:“那又如何?”他又开始低头摆弄那把断刀。
看着柳无风漠不关心的样子,我不禁感慨:“如果小月在就好了,她那么聪明......”
小月!
想起她,我不由得又是一阵失落。
她到底去了哪里?
时间过得很快。五日的光景仿佛只在眨眼间便已过去。这五日以来,永安镇愈发热闹了。青云、南华、龙虎、月牙山庄四大门派均在永安镇出现。福建、江西、广东一带的帮派,如双刀门、阔刀门、汀泉派、南剑门以及往生堂五大门派也
都陆续赶来。
各大门派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但隐约间总让我感觉其中正流淌着一股诡异的暗流。
冷风扑面,我和柳无风站在客栈的门口。初阳打在柳无风的脸上,他表情异常凝重,问我:“你感觉到了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感觉到了!”
柳无风调头回了客栈,我问:“你去哪?”
柳无风边走边说:“太冷,我回去换件衣服!”
片刻功夫,柳无风裹了一件毛皮大袄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他那把硕大的宝刀,看起来像极了常年驻足山林的悍匪。
这时已是二月下旬,阳春三月即在眼前。我看着柳无风的装扮,忽然很想笑,想着想着便真的笑了出来。
柳无风说:“笑什么?!”
我说:“你觉得不热吗?”
柳无风抹了一把额头上已渗出的汗水,说:“尚可!”
括苍山,巍峨耸立,即使刚刚历经寒冷的冬季,山上长青的松柏依旧冒着一片葱葱郁郁的墨绿。
上山的斜径上,人群拥挤,到处都是手持刀枪棍棒的江湖人士。
他们来自各门各派,各种穿着这代表他们帮派的服饰。山路上比肩叠迹,挥汗如雨,让上山的羊肠小路更显得狭小。
但在这一样不见边际的人群中,却没有各大门派掌门的身影。
据说,他们昨日便已接到了括苍派掌门陈伯洋的邀请,提前上山去了。
“他们竟然不邀我!”我顿生一股怒火。
柳无风说:“凭什么邀你!”
我说:“我可是武林盟主!”四周一片人登时扭头,向我投来疑惑以及鄙夷的目光。
柳无风用力抓住我的肩膀,俯到我耳边说:“你若再敢提这四个字,我便告诉皇上!”
走着走着,人群更加拥挤。到最后,竟然是我的前胸贴着别人的后背,寸步难行。
“前面怎么了?”柳无风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问。
被夹在人与人之间,想要转身却怎么也转不过来,只得艰难得歪着头,说:“括苍派的人在前方设了一道关卡。”
“设关卡做什么?”我疑惑不解,问,“莫非不让上山了?!”
这时,另一个人也歪过脖子,说:“你不知道?自从前任武林盟主白景行要求武林各大门派自律求存之后,扩仓派便率先响应,关闭了那些有违律法的营生。这么大的门派,人吃马嚼,很快就入不敷出了。后来他们掌门陈伯阳突发奇想,便在半山腰设了一道关卡,售卖上山的门票,以此赚些糊口钱。”
我心里一凉,摸着胸口仅剩的几两碎银,问:“一人收多少银两?”
那人说:“以往每人收一两银子,但这次括苍派的人声称是旺季,门票钱水涨船高,也翻到了二两。”
我的心里一阵绞痛。
柳无风闻言,一脸喜悦,说:“太好了!”
我想,他又在盘算着如何报假账的问题。
果然,不出我所料。关卡处,身着括苍派服饰的年轻弟子不耐烦地指了指跟前的木牌。
木牌上大字写着:“上山,每人二两!”那个“二”字的一道横墨色极重,显然是新加上的。
柳无风爽快的掏出了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那名括苍派弟子。那名弟子没有接,反而不耐烦地说:“没钱找零!”
“咣当”一声,柳无风将银子扔在桌面上,说:“不必找零,我二人四两,余下一两给你作酒钱。”
那名弟子登时喜笑颜开,说:“这位大哥真是太客气了。”说罢,将那银子踹入怀里。
柳无风说:“给我写个字据。”
那弟子一怔,问:“写什么字据?”
柳无风说:“收银子的字据。”
那弟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明白,明白!”他转头对身旁弟子说:“写,收纹银五两!”
“每人五两!” 柳无风说。
那弟子立时满头大汗,问:“大哥,您是那个部门的?”
柳无风双目怒视,说:“别问!”
拿着十两纹银的字据,柳无风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我问他:“你这一路收了多少?”
柳无风警惕的看着我,说:“不关你的事!”
括苍山顶,一片威严的楼宇,青砖碧瓦间闪烁着岁月的印记。
进括苍派的山门,绕过正殿,殿后是一个方圆数十丈的方形广场。场中央高耸的刀型石碑上刻着恢宏大气的几个大字:“斗剑场”!
“明明是个刀,为何叫斗剑?!”我不解。
身旁负责解说的括苍派弟子说:“先辈祖师将此处命名为斗剑场,便是怀着与天下剑法一决雌雄的雄心壮志!”
持刀的双刀门与阔刀门弟子晃了晃身子,一脸得意。持剑的青云弟子纷纷冷哼,满脸不快。
最尴尬的是龙虎帮的弟子,他们有的拿刀,有的握剑,彼此对望一眼,似有流波闪动,竟有几分暧昧之意。
“诸位英雄!”
忽然,斗剑场正北方的高台上,传来一阵浑厚的嗡鸣声。
竟是一口铜钟侧翻,顶部不知为何被掏了一个窟窿,阔口朝向场中央。
在那个窟窿里,我隐约看到一张苍老而熟悉的脸庞。那人正是陈伯洋。
“今日有幸,邀请天下英雄到括苍山一聚,共商大事。”陈伯洋这次喊得颇为轻松,那口大钟将他嗓音放大数倍,并发出一阵嗡鸣,让他声音更显得浑厚有力。
陈伯洋的身后,另有九道人影。那些人均是去年中元之夜曾在娄琴客栈齐聚一堂的十大门派掌门。只不过,日月轮替,物是人非,当年年龄最长的白景行,换成了一脸稚气的易小心。
这一刻,终于到了!此次,括苍派的武林大会,定然会选出新任的武林盟主。
而我,即将代替白景行,站在那个高台上,面对着天下英雄,振臂一呼,群呼百应。
我看了一眼柳无风坚毅的脸,透过他笃定的眼神,我看得出他内心中满满的自信。
我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衫,心中更加紧张。望着前面摩肩接踵的人群,我向前迈了一步,只感觉离那高台,又近了一步……
第九十一章 比试
陈伯洋放在高台上的那口钟果然发挥了奇效。
同样浩大的场面,他的表情却完全没有巢湖武林大会时所显现的那般艰难。即便是我与柳无风已经站到了人群的最边缘,与那高台之间隔着成千数百的各派弟子,但他的声音依旧十分清晰,仿佛说话的人就站在我耳边一样。
陈伯洋说:“前任盟主白老英雄不幸逝世,江湖武林再度群龙无首。皇帝虽然明发诏旨,不再插手江湖的事务。但近来,朝廷却屡屡委派官员,到各大门派巡视。其管制之心,已昭然若揭。”
“哼!”柳无风忽然冷哼了一声,说:“胆大包天!”
我不解,问:“什么胆大包天?!”
柳无风说:“他言下之意,莫不是在公然质疑朝廷!”
他是皇上的人,心中自然向着朝廷说话。但在我看来,陈伯洋所陈述的,无非是一些已经发生的事实。
我说:“他说得没错!”
柳无风瞪了我一眼,说:“你站错队了!”
我看了一眼前后如羊群一般拥挤在一起的人群,杂乱无序,问:“队伍在哪里?”
这时,陈伯洋又说:“今日,我括苍派斗胆召集各大门派的英雄好汉,便是要与各位英雄商议,如何推举出新的武林盟主。一则,带领各大门派继续自律,二则,能与朝廷协商,为江湖谋取一线生机。”
场上当即爆发出雷鸣一般的议论。我的心也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不能抑制地浑身哆嗦,问柳无风:“快!我要怎么做?”
柳无风只淡淡地说:“等!”
还要等?!
我说:“不能再等了!他们马上要选武林盟主了!如果他们选出来的不是我......”
柳无风忽然阴冷地笑了笑,说:“那不更好?!”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头脑一阵晕眩发蒙,问:“你,你什么意思?”
柳无风冷冷地说:“皇上有旨,若今日择出武林盟主,无论是何人,必先除之。”
我大惊,问:“为什么?”
柳无风不再说话,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群尽头的高台。透过侧倒的那口铜钟顶部的窟窿,可以看到陈伯洋严肃的脸。
这到底是为什么?
皇上不是说,要我做这武林盟主吗?
他让柳无风带
我来括苍山,若不是扶我做武林盟主,又会是什么意思?
我隐约感觉到,皇上与柳无风之间,正在酝酿着一场阴谋!而这场阴谋里,定然安排了我的戏份。不然,他们为何又要叫我前来?只可惜,小月不在,娄琴不在,李小谦也不在,而我,却看不懂,猜不透!
我壮着胆子,说:“你们有阴谋!”
柳无风表情陡然变得无比惊讶,他瞪着我,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猜的!你们有什么阴谋?!”
柳无风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说:“原来你不知道!”
说话间,陈伯洋已经说过了无数句煽动场上情绪的话,此时的括苍派斗剑场上,群情激奋,议论声、呼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已近鼎沸之势。
但我沉浸在这一场阴谋的惊骇中与漫无边际的猜测之中,根本没有听到心里。
突然,柳无风举起手大喊了一声“比武开始!”这才将我的思绪陡然拉回到括苍派的斗剑场上。他话音刚落,一个括苍派的弟子,举着一个硕大的铁锤,“当”的一声敲响了铜钟。
纵使是侧翻在地,那口硕大的钟依旧发出了声波远扬、振聋发聩的嗡鸣。
陈伯洋站到一旁,随后一个身着印花锦衣的蒙面男子走上到台上,他与陈伯洋对视一眼。只见陈伯洋默默地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那蒙面男子便走到铜钟的窟窿前大喊:“根据昨日十位掌门的抽签,本次武林盟主决胜赛,首轮比试分成五组,两两对决,胜者晋级,败者出局,第二轮比试规则稍后再行公布。本次比武各位掌门应以点到为止为原则,凡伤人者,视为出局。”那蒙面男子又望了陈伯洋一眼,陈伯洋微微一点头,那男子大喊:“我宣布,比试开始,第一场,阔刀门门主陈大刀对阵往生堂堂主何白旗。”
不知为何,无论是看那蒙面男子的身形还是听他说话的声音,都觉得特别熟悉。
铜钟又一次被敲响了。场上所以的人都退避到东侧,在一排竹椅上落座。场上只剩下持刀的陈大刀和一脸凝重的何白旗,何白旗手上攥着一根三尺长的黝黑铁棍,在阳光下闪耀着黑亮的油光。
两人彼此凝望,各自摆开架势对阵。陈大刀“呼”的一声撩起长刀,何白旗“唰”的一下挥动铁棍。两人之间隔着三步的距离,在场上缓步画圆,却谁也不肯上前一步。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人的额头上均已冒出汗来,但却依旧没有动手。
“喂!还打不打了?!”
场下不知是谁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吸引了何白旗的目光。但话音刚落,陈大刀高高举起的长刀陡然转势,画着华丽的弧线斩向了何白旗手中的铁棍。
“小人!”柳无风重重地哼了一声。
何白旗显然对陈大刀的突然发难没有丝毫防备,他只能疾步退却,无奈脚下一划,整个人向后仰倒,眼见就要后脑着地,败局已定。
陈大刀满脸惊喜,一刀不中紧接着又是一刀,依旧是那道华丽的弧线,在阳光下犹如划出了一刀亮白色的天虹。
何白旗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般后脑着地,他手中的铁棍向后一杵,竟把自己已然倾倒的身子死死地撑住了。
但是,这样的死撑显然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以铁棍兵器撑住身子,却又要那什么去抵挡陈大刀劈斩而下的刀锋?!
我叹了口气,说:“陈大刀赢了。”
正在我叹息之间,竟然见到何白旗举起了左手,挡在胸前!
难道他要用血肉之躯来抵挡锋利的刀刃吗?!
我震惊不已。何白旗的胳膊上被陈大刀砍出了一道骇人的口子,鲜血直流,染红了一大片衣袖。
何白旗一个侧身打滚,翻出去一丈多远,随即鱼跃而起,兴高采烈地大喊:“我赢了!我赢了!”他挥舞着血淋淋的胳膊,似乎是披甲而归的胜将在炫耀着自己功勋赫赫的兵刃。
疯了!何白旗疯了!
我心里想着,不禁一阵惋惜。
蒙面男子看了陈伯洋一眼,陈伯洋又点了点头。他走到铜钟的窟窿前,大喊:“第一场比试,阔刀门门主陈大刀违规伤人,出局!往生堂堂主何白旗胜出!”
场下一片沸腾!
陈大刀狠狠地摔了大刀,在台上暴跳如雷,口中念念有词,却淹没在场中已沸腾的人声中。何白旗依旧在挥舞着胳膊欢呼,他的欢呼声也同样淹没在场下浩浩荡荡的议论声里。
这一场比试,转折,忽然又转折,已经让我彻底蒙了。我看着柳无风,问:“这是什么情况?!”
柳无风又哼一声,说:“都是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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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二三
山风呼啸,吹过括苍派的斗剑场,吹乱了许多人的头发,却吹不乱人们的思绪。
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紧张的凝望着斗剑场北侧搭起的高台。
旌旗飘扬,铜钟再次发出“当”的一声嗡鸣。年长的陈伯洋手中端着金丝缠绕的宝刀,脸上的严肃几乎是从骨髓里冒出来的一般。
他对面伫立的是一个蓝衣的少年。他嘴角上扬,看不出一丝的紧张,眉宇间尽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淡定。
场上一片寂静。这本应是一场最受关注的比试,但这场比试却来得太早了。
易小心郑重抱拳,说:“前辈,还请手下留情!”
陈伯洋并没有说什么。他攥紧了金丝宝刀,刀光一闪,刀锋化作金光冲向易小心。
“哇!”
场下一片惊呼声。但惊呼未止,尖叫又起。那道金色的刀锋直直地穿过了易小心淡蓝色的身躯。
“啊!青云派的小掌门被劈成两截了!”场中不知谁尖锐地吼了一声。
我心里咯噔一声,感觉一颗心几乎要从我喉咙中跳出来了。我想象着易小心被劈成两半的模样,被劈开之后的易小心,一左一右,还能不能像他长得这般对称。
陈伯洋惊得满脸冒汗,他瞪着不敢置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道淡蓝的影子,手中的刀在颤抖,手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
突然,原本真真实实伫立在陈伯洋对面的那个少年,那道淡蓝色的身影,竟然起了涟漪。如同水中倒影一般,在空气中摇晃。
怎么会这样?
然而,我尚未看明白发生了什么,被金光劈开的淡蓝身影已涣然消散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淡蓝色的魅影还有那一闪而过的雪亮长剑!
陈伯洋满脸骇然,横刀格挡。蓝影与金光相撞,迸射出如漫天星辰一般密实的火星。
那道蓝影站定之时已跃到了陈伯洋的身后。陈伯洋慌乱地转过身去,凝视着淡然如斯的易小心。场中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真厉害!”我忍不住地感慨。
柳无风却不屑地说:“雕虫小技!”
我实在已无法忍受柳无风故作高深的姿态,我说:“比你强太多了。”
柳无风白了我一眼,说:“未必!”
他说得很认真,如果不是我亲眼见到他的刀被雷宇一剑斩断的场景,我几乎就要相信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易小心与陈伯洋在对话。只是这次他二人的声音很小,我如何也听不清楚。
忽然间,易小心荡剑刺向陈伯洋。陈伯洋连连向后退却,很快到了高台的边缘。但陈伯洋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哎呀!”
高台边一声惊叫。接着惊叫声接连响起,呈一条直线向我靠近。只见是陈伯阳踩着无数人的脑袋,快速向我退来。
眼见着他离我越来越近,再踩七八个便要准准地踩到了我的头上。
想我堂堂武林盟主的头,怎么能让人说踩就踩?!
我看了看四周,我的左边是一个浑身肉膘的肥腻大汉,右边是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柳无风,后面是比我高出整整一头的黑脸汉子,前面是踩着一片脑袋正快步向我退来的陈伯洋。
眼见陈伯洋的脚还有几寸便要落在我的头上,我心里一急,猛的蹲了下去。
“啊!”
陈伯洋一脚踩空,大叫一声,一头栽入人海。他的肩头压在我的肩头,整个人两脚朝天,脑袋向下,被众人扶住。
在一圈长腿与屁股的包围下,我和陈伯洋对视一眼。他叫道:“是你?!”
我艰难地挺直身子,说:“是我!”
“当”
远处,铜钟翁鸣。传来那蒙面人庄重地呼喊:“青云派掌门易小心晋级!”
“他娘的!”陈伯洋骂了一句,努力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正过身子,大喊,“老子没输!老子的海皮刀法还没使出来呢!”
他身材矮小,在四周高大的人群中又蹦又跳。但无论是人,还是声音,都湮没在茫茫一片的人海之中。
“第三场,南华派掌门司徒清尘对阵双刀门门主管天下!”
这一声喊完,陈伯洋绝望地垂下了双手。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声,缓缓的摇头,说:“罢了罢了,这便是天意。他生时便不会是我,他死后依然不是我,这便是我的命了。”
“你说的他是白景行吗?”我问。
陈伯洋忽然睁开了眼,怒视着我,近乎是咆哮的向我吼:“都是你,都是你!老夫要杀了你!”
忽然之间,他在人群中举起了刀。金丝缠绕的宝刀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金光。
只下一刻,那柄刀金色的刀锋便要斩落在我的头上。四周人纷纷向后退却,我急忙去摸藏在袖中的九郎剑。但是已经晚了,陈伯洋的胳膊已经开始下移。只一眨眼的功夫,刀刃将劈开我的头颅,我的生涯便就此终结!
我头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胳膊快速的下移,他握着刀柄的拳头贴着我的脸挥了下去。
我慌乱的摸着自己的脸。安然无恙!
陈伯洋一愣,抬起双手,确是两手空空。
“刀呢?”陈伯洋疑惑,“老夫的海皮刀呢?!”
“你的刀不错。”陈伯洋的身后传来柳如风诚恳的赞许,“很好!”
陈伯阳一转头,才发现他的刀不知何时落入了柳无风的手中。
“你,你什么时候……”陈伯洋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他瞪眼看着柳无风,看着他手里的刀,忽然眉头一皱,恶狠狠地说:“把刀还给老夫!”
柳无风竟然真的把刀还给了陈伯洋,他冷冷地说:“你不能杀他
!”
陈伯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柳无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推搡着人群,大喊:“让开,让开,让老夫过去!”
看着柳如风,我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方才的表现与五日之前败给雷宇的那场,判若两人。
柳无风并没有跟我说一句话,而是面无表情地看向北方,看向那个搭起的高台。
这时,司徒清尘手中提着的半截银枪已得有一丈多长。他大喝一声,一把扯开了上衣,锦衣绸缎的褂子被他撕了个粉碎。司徒清尘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他看着满地的碎布,双眼之中布满了悔意。
司徒清尘袒胸露乳,肚皮的肥肉堆叠压出一道道褶子,像极了八十老人额头上的横纹。胸口那个鼓鼓囊囊的猫脸刺青,张着血盆大口,呲着尖锐的獠牙,却已全然没了猛虎的模样。
场下传来稀稀拉拉的笑声,许多人捂着嘴不敢放声大笑。但这时,管天下,从腰后拔出两把菜刀,左右各挥一下。
忍笑的人再也忍不住笑了,人群顿时笑成一片。
司徒清尘和管天下的脸上皆是一阵青紫,极尽尴尬之意。随即他们便甩开膀子干了起来,将那些笑声抛猪脑后。
司徒清尘从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陡然之间变成了一只灵活有力的猛虎。他手中的长枪,锋芒毕露,闪烁着夺命的银光。长枪在他手中刺、顶、颤、挺,宛如龙蛇飞动,快若浮光掠影,近乎出神入化。
管天下也不示弱。双刀在他手中,凛若秋霜。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刃口上高高的烧刃中间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双刀在他脸前挥舞的一片雪亮,几乎将他整个人都隐匿在其中。
一时间木屑飞扬,萧萧落如雨下。司徒清尘与管天下几乎同时大喊一声:“收!”
两人又同时收起兵刃。漫天飞扬的木屑缓缓落下,露出两人瑟瑟的身影。
犹如拉开了一片巨大的帷幕,高台后,两根支撑殿宇的红柱上赫然出现了两行大字。
管天下一侧的柱子上写道:“你没有我快!”
司徒清尘一侧的柱子上写着:“还是老夫快!”
管天下摇了摇头,大声说道:“我输了!”
司徒清尘点了点头,朗声笑道:“承让!”
我看的一头雾水,问柳无风:“为什么是管天下输了?”
柳无风淡淡地说:“关键在那个‘还’字!”
我看了看,恍然大悟,说:“有那个‘还’就说明司徒清尘先知先觉,提前预料到了管天下要写什么!司徒清尘是赢在了自身的聪慧上!”我心里顿时生出一阵佩服。
“不!”柳无风说,“因为那个字的笔画比较多!”
(感谢海皮刀大大友情客串了一把兵器。同时,推荐海皮刀大作《我真不是剑仙》,轻松搞笑,文笔很棒~)
第九十三章 四五
陈伯洋拨开拥挤的人群,跃上高台。看到撑起殿宇的红柱上,被司徒清尘与管天下一左一右各刻了五个大字。他一张脸登时胀得通红,举起右手翘着食指,不停的颤抖。
“一百年啊!一百年啊!”陈伯洋吼道,“我括苍派建派一百年了,这些柱子上莫说是刻字,连对联儿都没舍得贴过。你们两个混账王八蛋,竟敢,竟敢……”
司徒清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耷拉着脑袋,跑到东侧的竹椅上坐了下来。
管天下歉意地抱拳,也回到了原位就座。陈伯洋无奈的摇头,一脸的愤怒久久不能消散。
司徒清尘将上衣撕了个粉碎,此时的他正坐在竹椅上,东张西望,左右顾盼,抱着自己油腻的身躯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脸上竟还挂着难为情的羞涩。
蒙面男子又走到那口铜钟前,对着那个窟窿大喊:“第四场比试,汀泉派掌门伍黑龙对阵南剑门门主廖七嫂。”
话音一落,首先走到台中央的是一名穿着一身黑衣的冷艳妇人,她那鹅蛋型的脸上明眸闪烁,略有些黝黑的皮肤,透着别样的美。
她手上的三尺青铭宝剑,隐在棕褐色的剑鞘里,护手上镶嵌的一颗鸟蛋般大小的红珠,闪耀着如她一般冷艳的光。
这个女人并不在去年中元节在娄琴客栈密会的十大掌门之列。在我记忆中南进门门主的应该是一个身材魁梧,眼如铜铃的粗犷汉子。那日他与管天下跳窗离去的场景仍在我脑海中依稀可见。
她是谁?
我心里这样想着,嘴上竟真的问了出来。
柳无风说:“她是南剑门门主廖老七的遗孀!如今已接了南剑门门主位子!”
“遗孀?!”我惊讶的问,“廖老七死了吗?”
柳无风说:“据说,去年中元夜,廖老七独自在临安府街上溜达,被突然冒出来讨饭的乞丐给吓死了!”
原来,廖老七竟是死在了我丐帮人的手中。
我心里一阵愧疚,想起那日话语不多的廖老七,与管天下一同拒绝联名上书,之后便跳窗离去的场景,还恍如隔日。
人的生命当真是脆弱,谁会想到那样一个中元节的夜晚,竟然是廖老七性命的终结日。
随后走到高台中间的是汀泉派的伍黑龙,我对这个圆头小眼的矮个子印象颇为深刻。因为,那日在娄琴客栈中,他曾公然直指白景行不如前任武林盟主李彦仙。他提着一把沉重的宣花板斧,走一步便是咚的一声闷响。
这时,柳无风带着我已经挤到了高台的边缘。一男一女,一剑一斧的对战就在眼前。
廖七嫂掩面噗嗤一笑,说:“伍大哥昨夜睡得不好吗?怎么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伍黑龙揉了揉自己如缝隙一般的眼睛,说:“我一直睁着呢!”
廖七嫂竖起手中的剑,说:“我这柄剑,你能看得清吗?”
伍黑龙说:“当然看得清。”
廖七嫂将剑拔出一半,又问:“那这样
呢?”
伍黑龙勃然大怒,说:“你敢羞辱老子。”随即,他大叫一声“看斧”,挥舞起宣花板斧便向着廖七嫂砍去。一把沉重的宣花板斧在他手中挥舞着,犹如凤凰穿花,灵巧无比。
廖七嫂功力也是不弱,她身形变化快如雷电,左躲右闪,每次那柄宣花板斧都紧紧地贴着她身子砍下,却怎么也伤不到她分毫。
几招下来,伍黑龙喘着粗气,满脸通红,他的眼睛仿佛睁开了一般,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廖七嫂嘿嘿一笑,调侃道:“伍大哥,你这是刚刚睡醒吗?”
一句话,把伍黑龙气得哇哇大叫,他挥舞着板斧却不是向着廖七嫂,而是直直地向他身后的那口铜钟砸去。
“咚”的一声。钟鸣之声尤为震彻,我在跟前,只觉得两只耳朵里又麻又痛。那一斧砍下,两块铜片从钟上崩飞出去。
陈伯洋从东侧的竹椅上豁然站起,大叫:“莫要砸了我的钟!”
但伍黑龙已然是怒火烧红了脸,哪里还顾得上陈伯洋的话。他挥舞板斧,斧面砸到两个飞起的铜片上“当,当”两声,铜片并驾齐驱,一左一右,竟如飞刀一般地射向了廖七嫂高高隆起的胸脯。
廖七嫂脸上原有的从容涣然不见,慌忙抽出宝剑在胸前格挡。铜片被宝剑打飞,花容失色的廖七嫂骂了一句:“下流!”
伍黑龙全然不理会,冲着铜钟反手又是一斧。一声巨响之后,又两片铜片从铜钟之上崩飞。伍黑龙故技重施,再将两枚铜片打向廖七嫂的胸脯。
廖七嫂满面羞红,紧咬樱唇,犹如待字闺中的女子被强行拉到了众目睽睽之下一般,又羞又愤。这次,铜片飞射的速度更盛方才,眼见着廖七嫂来不及挥剑格挡,她却急忙将身子向右一侧。一枚铜片贴着她胸脯便飞了过去,在她黑色的衣服上划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露出纯白的束胸。
廖七嫂大叫一声:“禽兽!”立时扔了手中的宝剑,捂着胸便跑到台下躲了起来。
伍黑龙冷哼一声,说:“这样大的胸脯不在家奶孩子,出来抛头露面,还妄图争什么武林盟主!活该!”
台下许多人意犹未尽地看着廖七嫂躲避的方向,仿佛早已把胜出的伍黑龙抛到了一边。陈伯洋快步跑到铜钟侧面查看,只见铜钟一侧,被伍黑龙宣花板斧砍过的的地方赫然是四个巴掌大小的窟窿。
陈伯洋的手颤抖地抚摸着钟壁,满脸都是疼惜的表情。我仿佛听到了陈伯洋的心碎裂的声音,在他的胸腔里“哗啦”乱响。
蒙面的男子缓步走到了陈伯洋的身旁,忽然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滞了片刻,随即扭过头去,向着陈伯洋说着什么。
那个眼神也是异常的熟悉。我不停地在脑海中摸索着那双眼睛,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陈伯洋叹息着回了座位,蒙面男子走到铜钟前,又喊:“第四场比试,汀泉派的伍黑龙胜出。接下来,第五场比试,由月牙山庄的庄主慕容瞬对阵龙虎帮帮主周望安。”
顿时,台下又是一片沸
腾的议论声。
这场比试同样引人注目。无论是以“风云战七山”威震武林的龙虎帮,还是以拳掌功夫闻名遐迩的月牙山庄,都是江湖武林中拔尖儿的门派。
无论是月牙山庄的庄主慕容瞬,还是龙虎帮的帮主周望安,皆是接任一派之主不久的后辈新人。虽声明远在,但却鲜有人见过他们出手。
从众人期盼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今日一战,在人们心中的分量并不亚于陈伯洋与易小心之战。
山风凛凛,高台上,年轻的慕容瞬与年轻的周望安相向而立。慕容瞬手中轻摇折扇,面上表情云淡风轻。周望安目光炯炯,却也十分坦然。
周望安的剑呢?
我疑惑地看着周望安,我记得他是风从虎的弟子,曾手持一柄宝剑,孤身喝退上山讨债的各派高手数千名。
但这次,他却两手空空地站在了高台中央,与以拳掌功夫闻名于世的月牙山庄对阵。
“他真是一条莽汉。”我不禁感慨,心想,江湖传言果然不虚。
周望安与慕容瞬彼此点头致意,他们的表情,都很从容,似乎有什么事,两人已心照不宣。他二人一同转身向北,阔步走到台下。
台下传来廖七嫂的一声尖叫,接着便是她捂着胸口跑进内堂的背影。
众人开始议论,不知高台北侧到底发生了什么。
片刻功夫,两人又一同跃上高台,走到蒙面男子跟前说了一番。蒙面男子点了点头,又走到铜钟之前,大喊:“第五场比试,月牙山庄庄主慕容瞬晋级。”
场下一片哗然。
有人大喊:“为什么是慕容瞬晋级?”
又有人喊:“到底打还是没打?!”
还有人喊:“黑幕!绝对有黑幕!”
蒙面男子大喊一声肃静,轻咳了两声,说:“方才,慕容庄主与周帮主在台下进行了一场比试。他二人委托我将比试的过程向大家讲解一番,请大家侧耳听好!”
他清了清嗓子,十分郑重地说:“慕容庄主与周帮主约定,两人为避免误伤对方,因此不拿兵刃,只比试拳掌功夫,彼此各出三招,胜两招以上者即为胜出。首先,慕容庄主使出一招连环八卦掌,击败了周帮主的虎虎生风拳。接着,周帮主拳手变化,用出一招阴阳双指功,意图点住慕容庄主的穴道,不想慕容庄主技高一筹,使出一招崆峒七伤拳,将周帮主的点穴功化解于无形。周帮主果然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他在两招皆落了下风,明显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却仍不放弃,将达摩十八掌一推而出,瞬间击败了慕容庄主连发而出的崆峒七伤拳。”
场中一片拍手叫绝之声。蒙面男子一阵叹息,说:“虽然,周帮主扳回一局,但二人约定各处三招,胜两招者即为胜出。因而,方才的比试,以慕容庄主胜出而告终。”
“真是太厉害了!”我不禁与众人一同拍手。
柳无风却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狗屁!划个拳也让他说得这般精彩!”
第九十四章 可以
五场比试落定。青云派掌门易小心,南华派掌门司徒清尘,月牙山庄庄主慕容瞬,往生堂堂主何白旗以及汀泉派掌门伍黑龙晋级。
这时,整整一个上午已经过去。
正值晌午时分,一阵狂风吹过,原本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仿佛只在须臾之间却已变得乌云如墨,遮天蔽日。
风更疾,陈伯洋慌忙起身,站在铜钟前大喊:“各位英雄快到前殿与偏殿躲避。”他转身看在高台东侧聚集的括苍派弟子,说:“括苍派众弟子听令!”
括苍派弟子高声齐呼:“在!”
陈伯洋说:“老大,老二,老三,你们各领十名弟子,引各路英雄到殿中避雨。老大,你引青云派、南华派、月牙山庄的英雄到正殿,老二,你引汀泉派,双刀门与龙虎帮的英雄到东殿,老三,你引南剑门、阔刀门、往生堂的英雄到西殿。老四,你带领新入门的弟子,烧制热水饭菜,分批送至各殿,切莫怠慢了各路英雄。其余弟子各自回房,无令不得外出。”
他一番安排之后。不消片刻,原本有些混乱的斗剑场,在括苍派各路弟子的引导下,立时变得井然有秩。
陈伯洋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天空轰隆一声,犹如巨兽怒吼,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当四周照亮成白晃晃的一片。陈伯洋急忙引着高台上各大掌门,走向高台北侧的内堂,与他们一同进去的还有那个蒙面的男子。
眼看大雨将至,我问柳无风:“我们去哪?”
柳无风说:“哪也不去!”
我说:“你疯了!要在这里淋雨吗?!”
柳无风看着高台以后的厅堂,努了努嘴,说:“我们去那里!”
我问:“为什么去那里?”
柳无风淡淡地说:“是我们该露面的时候了!”
本被一场场比试已经冲淡的心事被柳无风一句话重新勾起,我又是一阵紧张,问:“你要怎么做?”
柳无风说:“从陈伯洋下手!”说罢,他逆着人流快步向着高台北侧走去。
“两位兄台!”
我和柳无风刚走出十几步,只听到身后一声呼喊。我回过头去看,只见是一个英气不凡的括苍派弟子,正疾步向我们跑来。
他跑到我们跟前,语气焦急却十分谦和,说:“两位兄台,小弟括苍派陈有风,见你们衣着许不是九大门派之人,请随我到东殿休息吧!”
他叫陈有风!
我看了一眼柳无风,他一向淡定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他说:“你是来与我唱反调的吗?”
陈有风一怔,满脸迷惑,问:“兄台何意?”
我说:“他叫柳无风。”
陈有风顿时灿然一笑,说:“真是有缘得很。请兄台随我到东殿用茶吧。”
柳无风却没有陈有风那般客气,他冷冷地说:“不去!”
我扯了扯,柳无风的衣
角,说:“还是去吧!”虽然,我一直在期盼着正式成为武林盟主的那天,但真到了眼前,内心的慌乱却让我忍不住的想要退却。
柳无风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说:“跟我走!”
“慢着!”陈有风大声何止,他的神情不再像方才那样谦和,他说,“客随主便,即在括苍派派,还请兄台恪守我括苍派的规矩。”
柳无风冷哼一声,说:“不守又如何?”
陈有风眉头皱紧,说:“那兄台便不要怪罪我有违待客之礼了!”
柳无风沉吟了片刻,说:“好!我跟你走!”
陈有风紧皱的眉头顿时平坦了许多,他再次十分谦和地说:“多谢兄台体谅!请了!”
“不急!”柳无风从腰间掏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又拿出一张早已经整齐折好的字条递给陈有风。
陈有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来:“这是……”
柳无风说:“不要问,你将这两件东西交给陈伯洋,告诉他,我在东殿等他!”说罢,他带着我随着浩荡的人流向东殿走去。
我与柳无风到达东殿时,墨色的云层中一阵紧凑的电闪雷鸣之后,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这东殿并不算小,但容下了这三四百人的三个门派,显得也并不算是那么宽敞。
一群人仍在议论方才的比试。忽然之间,有人话锋一转,开始夸赞陈伯洋。
“话说,这陈掌门安排得真是妥帖,两两比试的门派各自分开,正好避免了因方才的比试,各门派之间产生冲突!”
“的确,那样紧急的场面,他都能毫不犹豫安排得如此妥帖,仿佛是早就已经想好了,一般当真是不简单。”
“毕竟是老前辈嘛,自然阅历是要丰富一些。见识过的大小场面也要多上一些。”
“依我说还比试什么,白盟主死后,论声望武功地位,武林盟主之位,陈掌门当仁不让。只可惜他竟不慎败给了那个易小心!”
“嘘,小点声,咱们双刀门是输了,但还有赢着的门派,当心他们听到,又是一场是非。”
这时,我才陡然间发觉,陈伯洋在这些武林人士中的声望如此之高。
柳无风也听了那几个人的议论。他满脸不屑,重重地哼了一声,说:“老奸巨猾!”
我不知道柳无风为何会对陈伯洋有这样的评价。但我几次接触下来,觉得他虽然不算品德高尚,但还算光明磊落。
虽然,东殿里一大群人的议论声、说闹声不绝于耳,但我仍然可以清楚地听到雨水落地的“哒哒”声和大雨的“哗哗”声。天空一白,霹雳划过,浓厚的乌云中仿佛裂开一道骇人的缝隙。
“师父!”
殿外暴雨声未掩住门口括苍派弟子郑重喊出的话音。看着门口傲然站立的陈伯洋,我的心去脱兔乱跳,即紧张又慌乱。
陈有风向柳无风一直,在陈伯洋
身边小声说了两句,陈伯洋一摆手,示意他退下。陈有风点头走到一旁,与其他括苍弟子一同现在门口,但他那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柳无风。
“这东西是你的?”陈伯洋举起那道金灿灿的令牌问道。
柳无风淡淡地说:“是。”
陈伯洋说:“这里不方便说话,你们随我来吧。”说罢,他转身向殿外走去。
走出东殿向北,绕过正殿,在一道回廊中尽头,陈伯洋推开一扇门。
“吱呀”一声。门缝间落下一片尘土,看起来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陈伯洋引着我们走进屋子,站在门口向左右探望一眼,将房门掩上,说:“这里很安静,有什么话,你便说吧。”
柳无风开门见山:“我是皇上的人!”
陈伯洋说:“我知道。”他虽然这么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仍然隐约看到他的肩头一颤。
柳无风说:“你胆子不小!”
陈伯洋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想去猜测他此时的表情,却如何也猜不出来。
许久,陈伯洋才缓缓地说:“这个江湖,不能再乱下去了!”
“所以,你要选武林盟主?”我忍不住地问。
陈伯洋说:“不错。只有有找出一个发号施令之人,才能让这个江湖继续下去。”
柳无风冷冷地说:“只怕是你想做这个发号施令人吧?!”
陈伯阳并没有否认,但他也没说话,他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心里一凉,只想,完了,陈伯洋这样厉害的人,连小月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若要做武林盟主,哪里还有我的机会。
但柳无风说:“皇上不会答应!”
陈伯洋忽然转过身来,他眼中闪着愤怒地光,冲着柳无风低声吼道:“皇上明发召旨,说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
柳无风淡淡的目光却仿佛有无数道利剑射出,他说:“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
陈伯洋顿时哑口无言。他眼中已不在有愤怒,我能看到的,只有绝望!
他说:“到底要怎样皇上才能满意?!”
柳无风拉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到陈伯洋的面前。我原本在咚咚直跳的心仿佛一瞬间停止了一般。
谁都都没有说话。这空气静谧地几乎让我窒息!
陈伯洋看着我,忽然他仿佛是醒悟了一般,叫道:“这,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柳无风冷冷地说。
我问:“什么可以不可以?!”
陈伯洋不停地摇头,说:“不可以,不可以!”
柳无风说:“皇上说可以,便是可以!”
我只感觉一阵阵地发蒙,我说:“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什么不可以?!”
然而,直到最后,他们谁都没有告诉我。
第九十五章 上位
绍兴十五年二月中。
便是我与柳无风到达永安镇的次日。一票黑骑曾穿过永安镇的街巷,马蹄飞扬,纵在繁华之处也不曾减速。
路过鲁家客栈时,七八人个皆是一身武官装束相继勒住缰绳。为首的汉子,满脸虬髯,他端坐高头大马之上,与站在鲁家客栈门口的柳无风对视了一眼。
柳无风摆了摆手,那人郑重抱拳,不说一句,便扬鞭而去。
我曾问柳无风,那些是什么人?
柳无风只说是与我无关。
那票黑骑奔驰而去的方向,正是高耸在永安镇西北方向的括苍山。
当时,小月刚刚不辞而别,我心中失落,并没有过多在意此事。但这时,在括苍派东殿北侧这间小屋里。柳无风看着陈伯洋慌乱无措的表情,淡漠如斯。
他说:“宰相大人的手书,你应当是收到了吧。”
陈伯洋皱着眉头,却不说话。柳无风喝道:“到底收没收到!”
陈伯洋身躯一震,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我在陈伯洋身上完全看不到当年他在巢湖之畔对战莲花教刘百万,力保白景行做武林盟主之时的霸气。
这时的陈伯洋,更像是一个倔强的奴才,心中不服气,却无可奈何地屈服在柳无风的面前。
柳无风说:“两万大军,已在永安镇外三十里静候。你真的还敢说不可以吗?!”
我如被霹雳击中一般,猛地浑身抽搐一下,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头顶上浇下。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
皇上金口玉言,若是信守承诺,如何能来两万大军?!
这一场布局的最后到底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保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去当上武林盟主吗?
我看不透!但我却感觉到万般地恐惧。
陈伯洋的脸上,也是恐惧。他的嘴唇在颤抖,他的手在颤抖,他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着。他用颤抖的声音说:“皇上,便当真言而无信吗?!”
柳无风厉声呵斥道:“放肆!你敢说皇上言而无信?!”
陈伯洋脸色登时惨白,他连忙作揖,说:“在下失言!”
柳无风说:“调兵前来是宰相大人的意思,与皇上无关。只要今日这场武林大会的结果不违圣意,两万精兵立时调马北上,返回临安。”
陈伯洋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他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摇头,说:“只好如此。”
柳无风问:“你打算怎么做?”
陈伯洋说:“我自有我的办法。”
柳无风说:“我要提醒你,方才我们所说的这些话,绝不可对他人提起。”
陈伯洋一怔,怒道:“不许说?!你要让我如何把他推上武林盟主的座位?!”
柳无风说:“那是你的事。”
陈伯洋看着柳无风,又看了看我,负手离去。我与他眼神对视的那片刻,往事瞬息闪过脑海。他眼睛里的许多无可奈何,让我感觉到一阵由衷的愧意。陈伯洋转身正要出门,我失口喊了一句:“陈掌门。”
陈伯洋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已是面如死灰。他声音微颤,说道:“白盟主曾在我面前提起过你,他对你的品性颇为认可,因此才将青云派的密器传给了你。他一生心系江湖,为之付出一切,但愿你不要辜负了他的许多恩情。”
白景行竟然是这样对他说的!
我摸着胸口的竹筒,它正安静地躺在我的怀中,仿佛睡去。我默然地看着陈伯洋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他掩上房门,这间陈旧的小屋里霎时间静若无物,只听得屋外风声雨声急促,尤为响亮。柳无风依旧是那张平淡的脸,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又仿佛他做了什么光明正大、分所应当之事一般,十分地坦然。
我忍不住心里鄙夷与愤慨,说:“你这是小人行径!”
柳无风看着我,许是他没有见过我这般大义凛然的说辞,脸上竟然有些诧异。他说:“只要目的达到,手段有那么重要吗?”
只要达到了目的,手段便不重要了吗?
我不知要如何回答柳无风的话。这个问题从这时起便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我一直想要寻找一个答案。
我记得李小谦曾跟我说过,结果的正义与过程的正当之间,天然地存在冲突。他当时说得话,太过生涩难懂,我一直都不明白。但这时,目的与手段的比较,却让我陷入了无限的遐思,它一直伴随着我一生,让我捉摸不透。
雨停了。
殿外已是黄昏时候。柳无风的鼾声在角落里始终没有停歇过。我怔怔地望着窗外,这场风雨是停了,但我总感觉到另一场风雨才刚刚开始。
传令的括苍派弟子奔赴各殿。然而,他们传下的命令并非是要大家前去斗剑场继续观看已晋级的各大掌门之间的比试,而是要他们在各殿中等候。
陈有风走了过来,他依旧是谦谦有礼的君子模样,说:“两位兄台,掌门有请。”
柳无风鼾声骤止,站
起身来,冷冷地说了一句,带路!
穿过回廊,绕过正殿,路过大雨前热闹非凡的斗剑场。高台之后,是括苍派平日里议事的厅堂。
与斗剑场前的三座大殿相比,这间议事堂小了许多。但堂内摆放的桌椅、字画、松石,皆是不俗之物,足可以看得出括苍派的家底殷实。
厅堂里,陈伯洋面向正座上高挂的山水字画,负手而立。两旁分坐的是九大门派的掌门人。
这时,司徒清尘已经穿上了衣服,廖七嫂也换了件素花点缀的青衣。他们的表情严肃中含有怒意。我和柳无风走进堂中,却没有人发出一丝声响,气氛尤为诡异。
陈伯洋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说:“两位请坐。”他竟然伸手将我们让到正座,自己转身走到左侧离正座最近的座位,正襟坐下。
见到这样的场景,我不由得腿脚一软,身子忽然下沉,幸好柳无风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
“走路慢些!看脚下。”他说道。
我低头向下看,说:“脚下......没什么啊!”话音刚落,柳无风竟在暗中掐了我胳膊一把。
“为何要掐我?!”我不解。
柳无风的脸已经阴沉得不能再阴沉了,但他却十分客气地对我说了一个字,请。
屁股刚落在堂中央偏右的座位上,心绪尚未来得及平缓,我便听到一声冷哼。
管天下站了起来,说:“陈掌门,你说得便是这个人?!”
陈伯洋笑道:“不错,不错,正是此人。”
管天下又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陈掌门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简直是笑话!”圆头小眼的伍黑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道:“整个江湖,大小门派数十,凭什么听命于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说到“毛头小子”,他还有意无意地看了易小心一眼。易小心与他对视,微微一笑,当即扭过头去。
陈伯洋说:“此人深得白盟主信任,白盟主曾向我极力推崇他,必有他的过人之处。”
伍黑龙晃着圆圆的脑袋,大叫:“你说推崇就推崇,我们又没有听到!”
陈伯洋说:“巢湖武林大会,他与白盟主同行可是大家都见过的。去年中元夜密谈,白盟主也正是选在这位兄弟的卧房之中相见,足可见白盟主对他的信任。”
陈大刀也站了起来,说:“那又如何?难道白盟主信任谁,谁就要做武林盟主吗?我不服!”
“我也不服!”龙虎帮的周望安也叫了一声。
伍黑龙在堂中转着圈,劝说着在座上还未表态的人。他对着司徒清尘说:“司徒掌门,你拿个态度!”
司徒清尘笑了笑,撸起袖子,露出他拿肥腻的胳膊,说:“如今我只是文人,这江湖上的事,还是你们做主吧!”
伍黑龙又走到廖七嫂面前,一摊手,说:“七嫂,你也说句话啊!”
廖七嫂有些黝黑的脸上登时通红,她从身后抽出一件素黑的衣裳,吼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七哥若是知道了你今日如此对我,可会让我帮你说话?!”
伍黑龙一脸尴尬,说:“那都是方才你我之间的事,我已经向你赔过不是了。这,这现在是关系到整个江湖武林的事,你,你总得有个态度吧。”
廖七嫂拉着长音,以一种不在乎的腔调说:“老娘一介女流,不便插手江湖之事,还是回家奶孩子好了!”
伍黑龙见廖七嫂这般态度,叹了口气,转向青云派的易小心,说:“白盟主是你师父,你最有发言权,你说两句!”
易小心慌忙起身,向伍黑龙恭恭敬敬地行礼,说:“小心年纪尚轻,江湖上的许多事自然要听各位前辈的。何况,家师已经仙逝,他未向我提及之事,小心不敢妄言。”
“你!”
伍黑龙指着易小心的手不住地抖着,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
“不过......”易小心说道,“无论家师生前说过什么,我想他老人家总是心系武林,心系各大门派。并不会因个人喜好,作出什么有损武林团结,江湖命运的选择。”
“这话说得好!”管天下大步向前,说,“武林盟主,有能者居之。凡事应以江湖生计为重,绝不能因白盟主的个人喜好,武林盟主之位托予无能之人。”
柳无风的手已经扶在了刀柄之上。我紧紧攥着的双手已经被不断渗出的汗水湿成一片。此时,我只想走,赶快离开这座厅堂,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与我有关。
但是,我却已经走不了。
因为,厅堂里所有的人,正在展开着一场以我为焦点的争论。
陈伯洋轻咳了一声,说:“说得好!凡事都要以江湖的生计为重!”
所有的人脸上挂着疑惑,齐齐地看向了陈伯洋。他尖锐的目光也扫过了所有人疑惑的脸。他说:“如今,朝廷这样的局势,各大门派稍有行差踏错,必将面临朝廷的严惩。你们这些人,有谁可以代表各大门派出面,向朝廷,向皇上,保各门派平安无虞?!”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似乎是陈伯洋问出来一句让他们难以回
答的问题。
陈伯洋说:“简单的说,你们谁认得当今圣上?!”
伍黑龙怒道:“那他便认得吗?!”
陈伯洋起身站到的我跟前,说:“这位兄弟曾救过皇上的性命!”
我猛地回头看他,胸口仿佛遭受重击,只在砰砰直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伯洋一愣,脸上略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他的惊讶转为激动,说:“听到没有,他真的救过皇上的性命!”
伍黑龙叫道:“哪又如何?狗皇帝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让他好过!”
周望安附和道:“不让他好过!”
我看了一眼柳无风,他扶刀的手已经攥紧,刀刃已露出半寸,似乎出手与否只在他一念之间。
陈伯洋一阵冷笑,他又走到柳无风跟前,说:“方才只忙着议事,忘了介绍。这位大人乃是当今圣上的贴身侍卫,深得皇上信任。”
伍黑龙的脸登时惨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头脑发胀,说说气话,断然没有对皇上不敬的心思。”
廖七嫂冷哼一声,骂道:“脓包!”
管天下说:“既然这位大人是皇上的近臣,那与他一同前来的这位兄弟也是皇上的人啦?”他锐利地目光看向我,让原本就已慌乱无措的我更感觉心惊肉跳。
我说:“我,我,我不是。”
柳无风说:“我已不在朝廷,而在江湖。”
“哦?”管天下问,“不知兄台隶属哪个门派?掌门又是何人?”
柳无风说:“隶属丐帮!”他指向我,说:“这是我们帮主!”
“丐帮?!哈哈......”
慕容瞬摇着折扇走了过来,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要饭的还有个帮派?”
又有人来侮辱我的帮派。我一阵愤怒,站起来与他对视,说道:“当然有丐帮!你们月牙山庄的人,还当过我们丐帮的长老呢!”
慕容瞬有些错愕,他收起折扇,问:“月牙山庄的人?是何人?”
我说:“王冲!”
慕容瞬“噗啦”一声甩开折扇,对着自己已经胀(脱敏)红的脸一阵猛扇:“原来是那个败类!好一个丐帮,竟是个藏污纳垢之地!”
我说:“他已经死了。被白景行杀死的。”
“死得好!”
慕容瞬摇着扇子,忽然一怔,问:“死了?为何要杀死他?”
我说:“他勾结金人。原来的丐帮帮主马小六,是金人派到临安挑拨朝廷与各大门派关系的奸细。”
管天下怒道:“还有这种事!那金贼呢!”
我说:“他已经死了。我把他打晕了送到了丐帮,他被丐帮的人打死了。”
众人忽然沉默了。他们看我的眼神似乎刹那之间有了变化。
管天下问:“是你揭穿了那金贼的奸计?”
我说:“是。所以白景行要我做了丐帮的帮主。”
他们面面相觑,彼此对望,有的人疑惑,有的人惊讶,但谁都没有说话。
陈伯洋忽然大笑:“原来,这位兄弟竟然是如此胸怀正义之人。我相信白盟主的眼光没有错,我陈伯洋愿奉姬兄弟为武林盟主!”
久未说话的何白旗站了出来,说:“愿奉姬大侠为武林盟主。”
陈伯洋看了一眼瘫坐在椅子上的司徒清尘,他急忙坐正,身上的肉随之抖了几下。他说:“我是文人,你们没意见,我便没有意见。”
廖七嫂站了起来,她胸脯的肉颤了几颤。她说:“你们说了算,我只管回家奶孩子!”
一直在跟风反对的周望安一脸憨像,说:“你是英雄,我跟你混!”
陈伯洋看着管天下,问:“管门主,你是何意?”
管天下冷哼一声,说:“从巢湖那时起,我们这些小门小派的话,何时进过你陈大掌门的耳朵。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伍黑龙扭过了圆圆的头,看向别处,他没有说话,只是十分不情愿地向我一抱拳,嘴里“嗯”了一声。
陈大刀与慕容瞬相互对视一眼,双双抱拳。最后是易小心,微微一笑,说:“青云门愿听姬盟主号令。”
这一句话落,让我心中倍感舒畅,仿佛有光芒万丈从我身体中散发出来。喜悦,让我情不自禁地咧嘴开笑。
柳无风悄悄戳了我后腰一下。我转头看他,问:“怎么了!”柳无风满脸通红,十分尴尬,冲我一抱拳,从牙缝间挤出一句:“盟主!”
就这样,不出一刀一剑,未费一兵一卒,我正式成了武林盟主。
许多年后,当我想起括苍派议事堂中的这一幕,仍然觉得这是我一生之中错得最离谱的一次选择。
当我想起白景行曾对陆游说过的那句话,能做闲云野鹤,何尝不是人生一乐。
我本可以做闲云野鹤,却本应不该属于我的荣耀所诱惑。而这深深诱惑我的,却是另一场精心谋划的布局。
那是,江湖还在。
而最终,它却要因我走上末路。
第九十六章 重担
仿佛是一个新的开始。
清晨,阳光初现,山上还有些清冷,经历了昨日午间一场短暂的暴雨之后,昨夜又是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此时,整个括苍山显得格外清亮,婆娑的树影在山峦深处摇摆,仿佛是在以这样的方式迎接着刚刚升起的朝阳。
空气尤为清新。
站在正殿门前,我闭上眼睛,将一阵扑面扑面而来的冷风深深吸入肺腑。
连风里都带着一股别样的香甜。
柳无风从我身后十步之外走到我身旁,目视前方,说:“你吸够了没有?”
我说:“没有!”
柳无风说:“那婆娘都走了,早就没味儿了!”
我睁开眼睛远眺,廖七嫂的背影已经渺小而朦胧。我不禁感慨:“到底是什么样的香料,竟然这样好闻。”
柳无风说:“小月姑娘说得果然没错。”
我一怔,问:“她说什么了?”
柳无风说:“下流坯子!”
昨日,议事堂敲定我做武林盟主之后,并没有如我所预想的那样一场盛大的仪式,我也没有机会像白景行一样,进行一次公开的就职演说。
但这样,却正合我的心意。也免去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手足无措的一场尴尬。昨日黄昏时候,所以的弟子都下山去了,只留下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在括苍派住宿。下山的弟子们言语间都充满了疑惑,为何这场事关武林盟主的比试,只进行了一半却要结束?
然而,这样的问题只有人问,却没有人回答。
这时,看着九大掌门相继离开的背影,我问柳无风:“我们什么时候走?”
柳无风说:“现在!”
我问:“为何如此着急?”
柳无风说:“我们得和那两万精兵一起走。”
我不解,问:“为何?”
柳无风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他只说,让我去收拾东西,即刻动身。
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无非是随身携带的两件替换衣裳,一直在包裹里安安静静地放着,从未拿出来过。
我提起包裹走出门,发现柳无风抱着他那柄怪异的大刀站在我厢房前等候。自昨日之后,他便如形随形地跟着我,并且行为变得十分怪异,让我费解。
吃饭时,他坐我身旁,只允许我吃他吃过的饭菜。睡觉时,他与我一间厢房,必须睡在离我不足三米的地方。就连如厕,他都要跟着我身后,蹲在紧挨着我另外一个坑边。
一出门,又看到了柳无风,我一阵气恼,说:“你能不能不跟着我?”
柳无风说:“不能。”
我问:“你为何要跟着我?”
柳无风说:“我若不跟着你,只怕你现在已是死人一个了。
他一句话让我惊出一身冷汗,我问:“为什么?”
柳无风说:“因为,有人要杀你。”
我问:“谁要杀我?”
柳无风说:“那些人里,谁都有可能。”
这时,陈伯洋带着陈有风走了过来。到我们跟前,他摆手让陈有风退到一旁等候。他看了一眼我肩上的包裹,问:“要走?”
我点了点头,说:“是。”
陈伯洋也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柳无风,说:“大人可否容我与姬兄弟单独说两句?”
柳无风思索了片刻,说:“快些!”他转头要走。
我赶紧拉住柳无风,说:“他会不会杀我?”
柳无风说:“你问他,莫要问我。”
我问陈伯洋:“你会不会杀我?”
陈伯洋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我怎么会杀你呢。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柳无风站在了离我两丈远的地方,我不安地看了他一下,设想着若陈伯洋要杀我,在他出手的瞬间,柳无风能否及时到我跟前将陈伯洋挡下。
我的结论是,不能。
所以,我往后退了两步,说:“你问吧!”
陈伯洋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既然你已做了武林盟主,对这个江湖来说,也并不一定是坏事。我不会杀你,你尽可放心。”
我又往后退了一步,说:“这样我便放心了。”
陈伯洋正站在我三步以外的地方,这个距离,若他出手,我自信可以躲避。陈伯洋并没有在意,他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了想,说:“回临安。”
陈伯洋又问:“回临安之后呢?”
我说:“先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太累了。”
陈伯洋的脸上有些不悦,他说:“如今你虽已是武林盟主,但各大门派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们并没有一个人心服,难道你不想有些作为,尽快在江湖上立威吗?”
我当然想。可是,我要怎么做呢?
我问:“怎样才能有作为?”
陈伯洋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说:“当初,皇上虽然明发诏旨说什么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但是,这句话语义含糊,并没有明言朝廷不再插手江湖事务。现在,朝廷中屡屡派出官员巡视各大门派,各大门派如履薄冰,已是举步维艰。”
我不解,问:“皇上为何一定要插手江湖上的事。”
陈伯洋说:“为的无非是他的皇位,与这天下罢了。武林中的人与一般百姓不同,武林中人身负武功,皆能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数千武林人士若身披甲胄,上阵厮杀,可抵过几万大军,这样的江湖怎能不让皇上忌惮?”
我说:
“这不好吗?江湖上的人与朝廷一起,去杀金人,收复失地。”
陈伯洋却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我,他说:“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性。难怪白盟主如此看重你。”
我觉得有些难为情,说:“还好,还好。”
陈伯洋笑了笑,说:“只是,你这样的心情却断然不可在皇上面前表露。”
我问:“为什么?”
陈伯洋说:“因为皇上根本不想去攻打大金,不想去收复失地。否则,当年的李彦仙将军何至于孤军奋战,直至最后投河自尽?岳飞将军又何以命断风波亭?韩世忠将军又何以会交出兵权,辞官归野?”
我想起柳无风说的那句话,不由地感慨:“这天下,终究还是皇上的天下。”
陈伯洋点了点头,说:“不错。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我从来没有想过,当这个武林盟主竟然还要承受江湖生死存亡的重担。
我说:“我不知道。”
陈伯洋说:“回临安之后,你应当立刻面见皇上,在皇上面前周旋,言明各大门派自律之心,千万不可提北上抗金之事。你明白吗?”
我看着陈伯洋坚定的表情,郑重地说:“我明白了。”
陈伯洋看起来颇为满意,他点了点头,竟向我作揖,道:“这个江湖,托付于你,愿你千万不要辜负。”
我说:“好。”
走出括苍派山门不久,便有一队人叫花子打扮的人在半山腰等候。这些人,我看着十分面生,但却异常亲切。
因为,我还是丐帮的帮主。
但那一队人径直向前,向着柳无风行礼,道:“大人,其他兄弟在山下接应。”
柳无风淡淡点头,说:“走吧。”
我感觉其中仿佛有什么猫腻,便问:“你们是谁?”
结果,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我说:“你们是丐帮的弟子吗?”
依然没有人回答我。
我怒由心生,骂道:“你们耳朵都聋了吗?没听到老子问你们话吗?”
其中两个人微微扭头瞥了我一眼,但依旧什么也没说。柳无风说:“怎么?当了武林盟主,脾气变大了!”
我问:“他们是谁?”
柳无风只说,是保护我们离开的人。
括苍山山脚下,一片密林边缘,三五十人马正在等候。他们纷纷对柳无风毕恭毕敬,对我却视若无睹。
但还是有人牵了两匹马来,分给我与柳无风。柳无风说了一声:“上马!”他等我上马坐定之后,兀自翻身上马,一扬马鞭,在空中抽出“啪”的一声响。
十几匹马相继嘶鸣,踏着一片泥泞,向着永安镇北侧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九十七章 重逢
快马扬鞭,昼夜不停。
不到两日功夫,我们一行四十几人便到了临安城外。望着临安府高大气派的城门,虽然离开不过十几日,但仍让我有种久别重逢之感。
昨日,我们途经朱家岭时,我曾对柳无风说:“我们在这里歇歇脚吧。”
柳无风说:“不行。”
我问:“为何不行?”
柳无风说,快回临安,以免夜长梦多。
当时,我回首看着朱家岭,愈行愈远,想起曾在这里与小月经历的一切。心里莫名的又是一阵失落。
小月她去了哪里?不知今后何时才能再见。
穿过临安府庄严的大门。我勒住马绳对柳无风说,我要走了。
柳无风伸手将我拦下,说:“不行,你不能走。”
历经两日的昼夜不停,不许睡觉,不许休息片刻。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倘若此处有一张床,我便要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沉沉睡去。
然而,柳无风却似不解风情一般地拦住了我。
我很生气,对柳无风说:“我要回去休息。”
柳无风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去处,你跟我走。”
我只感觉有一股冷风吹过,浑身发麻。他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莫非是利用完我便要杀人灭口吗?
柳无风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他说:“你放心,你是武林盟主,你还要好好的活着。皇上为你准备了一处宅子,从今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府邸。”
我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心想皇上果然言而有信。当日他说不会亏待我,如今既让我做了武林盟主,还赏了我一处宅子。不知他今后是否还会赏我一个女子,为我生个孩子。
当我随着柳无风来到皇上赏赐的那座宅子前时,我顿时傻了眼。
“这不是禅慧寺吗?”我问。
柳无风说:“如今他已不是禅慧寺了。”
果然,当我抬头去看禅慧寺门口原本挂着的那个牌匾时。同样大小的牌匾,却换了完全不同的字样。
“武林盟?”
我轻声念着,倍感疑惑,问:“这是什么意思?”
柳无风问:“我起的名字,如何?”
不知为何,我顿时冒出一种,想将他摁在地上打一顿的想法。
好好的禅慧寺让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我说:“这是我的府邸,皇上赏给我的,名字应该由我来起。”
柳无风说:“不要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进去看看。”说罢,他上前叩响了紧闭的大门。
咚咚咚。
大门裂开一道缝隙。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人从缝隙中探出半个脑袋。随即又缩了回去,紧接着,大门洞开。
满脸褶子的老人,面容白皙,佝偻着身子,出门笑脸相迎。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看起来有些奇怪,似乎是缺少些什么,让我倍感不适。
他嗓音尖细,说话娘里娘气,说:“呦,柳大人来了。”随即他看了我一眼,问:“这位是……?”
柳无风淡淡
的说:“姬旦丙!”
他笑容更盛,他掂着清晰的步子走到我跟前,如同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他说:“呦,这位便是姬大人呀。虽然早有耳闻,但今日一见,才当真晓得什么是英雄出少年啊!嘿嘿嘿嘿......”
他的笑,让我浑身不自在。这时,我才发觉,那张让我倍感不适的脸,到底是缺少了些什么。
我问:“你怎么没有胡子?”
老人一怔,表情怅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之事。他说:“老奴没了那、话儿,还怎么长得出胡子?”
我不解,问:“哪话儿?”
老人的表情更难看了。柳无风拍了我肩膀一下,说:“别问了,快些进去看看!”
走进已经更名的武林盟,院中依旧是甚为熟悉的禅慧寺模样。只是,院子中丝毫没有了佛门净土的气息。
我指着正殿前的一块空地,说:“我记得这里有一尊铜鼎。”又指了指正殿石阶下空荡荡的青石路,说:“这里应该是两排经幢。”
柳无风没有说话,他指了指正殿,说:“我带你到堂内看看。”
正殿里的装饰的确让我眼前一亮。如来佛祖的金身佛像已然不见了,那个落地的莲花石座换成了山水呼应,大气磅礴的屏风。
屏风前,正座客座皆是一应崭新的家具。我满意的笑着说:“很好,很好。”
老人凑了过来,说:“那自然是好。皇上特地给柳大人拨付了五百两银子,修葺这座宅院。足见皇上对姬大人的重视!”
“咳!”
柳无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冲着老人眨了眨眼睛。那老人脸色一变,连忙说:“老奴失言,老奴失言。”
柳无风说:“好了,你便在此休息吧。以后便由老乌照顾你。”
我问:“谁是老乌?”
那老人说:“老奴就是老乌。”
柳无风说:“稍后,东侧的厢房会住进几个侍卫。这几日还不太平,就让他们保护你的安全。剩下的事,便由老乌安排吧。”说罢,他转身离开。
老乌笑脸相送:“柳大人慢走。”
送走了柳无风。我坐在正堂的主位上,虽不如括苍派议事堂中的桌椅舒服,但坐下来仍然不由得觉得自己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老子是武林盟主。
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
老乌走进堂来,问:“姬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说:“我想睡觉,在哪里?”
老乌笑道:“老奴带你去寝室。”
竟然还是我与李小谦曾经住过的那间房,还是原来摆设,熟悉得让我一阵酸涩。我趴在曾经睡过百十个夜晚的床上,仿佛仍能闻到当年残留在被褥中的味道。
“这个味道......”我正要感慨一番。老乌说:“味道?不可能有味道,这是老奴新买的被褥。”
我说:“你出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在沉沉的梦里,我看到一个曾经令我无比痛恨,却又让我时常想念的地方。
雁荡山灵峰寨。
马维进正拉着一个姑娘披散的头发,哈哈大笑。姑娘衣衫不整,她哭泣着,伸出手向我求助。
“旦丙!救我!”
我看清了她的脸。是赵小娥。我仿佛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一样,她的脸熟悉却有陌生。她不整的衣衫间露出的每一寸皮肤,白皙粉嫩,让我心里一阵激荡。
“你放开她!”
我喊着。马维进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拉扯着赵小娥的头发,哈哈大笑。
分明我距离他们那么近,咫尺的距离。我只要一个健步冲上去,拔出九郎剑对着马维进一阵猛刺。他绝不会是我的对手。然而,我绝感觉无计可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我看着赵小娥,酸涩的滋味,让我泪水夺眶而出。
忽然间,燃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冲天,四周都是不绝于耳的惨叫,仿佛人间炼狱一般地恐怖。
“大哥,二哥,四弟!”
我喊着他们,喊着他们的名字,他们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然而,到处都是火焰,到处都是烧得焦黑的尸体。我分辨不出,到底哪一具尸体才是他们的。我跑着,寻找着,忽然脚下一空,仿佛陷入洞中,一直往下坠,坠入无尽的谷底。
我闭上眼睛,认真体会着那种下坠的恐惧。
仿佛触到了坚实的地面。我缓缓睁开眼睛。
李小谦!
我大叫:“你回来了!”
李小谦嘿嘿一笑,随即啐了一句:“我靠,我都不知道,你还有梦游的习惯!”
我看向四周。我已经不是在寝室之中,而是站在了寝室外,一个空空荡荡的小院。头顶是朦胧的月色,眼前是真真实实的李小谦。
他真的回来了!
我激动地说:“这么久,你都去哪里了?”
李小谦笑着,说:“我去广东找我祖宗了!”
找祖宗?!
我想起李小谦曾经说过,他上一次便是因为出门寻祖,才错过了五星连珠,被舍友抛弃,留在了这里。
我问:“你找到了吗?”
李小谦一摊手,说:“没有!跟大海捞针一样,哪里去找啊!”
看到李小谦那张熟悉的脸,他正真真实实地站着我的面前,向我讲述着他出门寻祖的经历:“我到了广东,在那里四处打探一个叫李罪的人,你说我祖先这倒霉名字,应该很好找了吧!结果怎么都找不到,然后,我就一路吃一路玩地回来了。”
我一怔,问:“就这么简单?”
李小谦说:“就这么简单。”
我说:“我以为,你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千难万险呢。”
李小谦呵呵一笑,说:“哪里来得什么千难万险,你以为是在写小说吗?”
难道不是吗?
我抬起头,看着无边无尽的夜幕,一朵黑如墨斗的云朵飘过弯弯的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一张英俊潇洒、气度不凡、聪明睿智的脸,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云层中间,他蹙着眉,托着腮,仿佛在构思着整个江湖!
第九十八章 结拜
三月初一。便是李小谦回到临安,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日清晨。
春已过半,连早晨的风里都带着一股浓浓的暖意,吹得我不免有些微醺。
武林盟院子里的树,已经抽出了一丝新绿,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然而,却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只乌鸦,高高地立在在光秃秃的屋顶上悲啼。那沙哑的叫声,却意外地打破了这温腻可人的氛围。
柳无风穿的很单薄,阳光从他的身后照射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拖着,一直拖到我的脚边,让我忍不住想要踩上一脚。
他不在意的的脚已经踩到他影子的头上,因为他正气死死地盯着李小谦,在怀里抱着的刀,已然拔了出来,正牢牢地攥在他的手心里。
两尺刀柄,一尺刀刃,看上去有些怪异。怪异得似乎是让李小谦已经忘记了危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他哈哈大笑,说:“哥们儿,你这青龙偃月刀哪买的?我爬泰山的时候,给我家大侄子买了一个木头的,和你这尺寸一模一样。哈哈哈......”
柳无风并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依旧冷冷地凝视着李小谦,眼神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他说:“你是何人?”
我说:“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柳无风疑惑,道,“你这样的人,竟然还有朋友?!”
李小谦说:“你怎么说话的。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朋友?我李小谦就是他姬旦丙的朋友!”
朋友?!
我心里一阵温暖。不知为何,他这次回来之后,几乎每一句话都会让我莫名地感动。
柳无风看了我一眼,我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柳无风将刀重新塞进了刀鞘之中,两尺刀柄仍在外面翘着,让我感觉到滑稽。他审视着李小谦,嘴角一撇,说:“我们见过。”
李小谦脸色一边,忙说:“我们没见过。”
柳无风淡淡地笑着,说:“没有人可以逃过我的眼睛。”
老乌从他身后绕了过来,嘿嘿一笑,吓得柳无风猛地一哆嗦,登时脸色大变。
李小谦哈哈大笑,指着老乌说:“你怎么没有看到他?”
柳无风一把抓过老乌,骂道:“你个老奴才,出来得当真不是时候!”
老乌本来就很白的脸吓得更白了,他颤巍巍地说:“柳,柳大人,老,老奴不是有意的。”他看着我,求助道:“姬大人,你帮老奴求个情啊!”
我并没有帮他求情,因为我仍在想柳无风方才的那句话。他那一句“我们见过”瞬间点醒了我,让我想起在括苍派看到的那个蒙面男子。
身材,眼神,声音,都是那么相似。
我问李小谦:“你是不是括苍派的那个蒙面人?”
李小谦一怔,问:“什么蒙面人?”他满脸迷茫,看起来对我的话完全不能理解。但我总感觉他目光躲闪,有意不与我对视。
难道真的不是他吗?
柳无风说:“我说过,没有人可以逃过的我的眼睛。”
李小谦冷眼看着柳无风,说:“昨夜,我听
旦丙说,你翻修禅慧寺竟然花了五百了银子。可是我觉得你这装饰得也不怎么样嘛......并且,那正殿里的佛像和院子里的经幢......”
柳无风伸出一只手,截断了李小谦,说:“不要再说了。是我看错了!”
李小谦嘿嘿一笑,说:“这还差不多。”柳无风冷冷地哼了一声,甩下一句,你好自为之,提着刀走了。
李小谦问我:“那傻大个儿是谁?”
我说:“他是皇上的人。”
李小谦一脸惊讶,说:“我靠,难怪这么牛逼。我看,你现在跟皇上勾搭得不错嘛!”
他那句“我靠”,让我倍感亲切,从未听着这样舒服过。
我说:“我没有勾搭皇上。”
“无所谓了。总之我看皇上对你不错。”李小谦打量着禅慧寺,说:“以后,我们住这里也挺好。毕竟是我们想办法修起来的。”
我们?
我看着李小谦在院子漫无目的闲逛,仿佛没有来过一般,东张西望。一股强烈的亲切感从心里生出。我隐约从他的身形中看到了我大哥赵祸甲的影子,如果可以,我真愿意孤独的我与孤独的李小谦,在这世间彼此陪伴,成为亲人。
“大哥!”我脱口而出。
李小谦猛地扭过头来,他茫然四顾地看了看,问:“你叫谁?”
我心里忽然慌乱,连忙说:“没,没叫谁。”
李小谦却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们本来绝没有机会认识,但缘分这东西便是这么奇怪,偏偏让我们相处了这么久。”
他的目光很真诚。他说:“不如,我们结拜为异性兄弟吧!”
我心里一暖,又脱口而出:“大哥!”
李小谦笑着点头,拖着长音,回了一句:“唉......”
黄台香案,青烟袅袅,乌牛白马,祭告天地。
三拜九叩以后,便要歃血为盟。李小谦大手一挥,气势豪迈,喊道:“拿碗来!”
不一会儿,老乌迈着轻盈的步子,抱着两个白陶的盆碗走了过来。
“我靠!”李小谦瞪着眼睛,眼珠险些从眶里掉下来,说,“我要喝酒,不是揉面!你端俩盆子来干什么?”
老乌慌忙低头,歉意道:“老奴这就去换,这就去换!”
香案上青烟袅袅,各式贡品摆了一排。刚刚举誓为盟的话还在耳边萦绕,这样的气氛深深地感染了我,我大喊一声:“就它了!”
老乌笑着将两个盆碗分开摆在我俩面前,将如水桶一般大小的一坛酒分倒在两只碗中。
“唉,唉,唉......”李小谦伸手拦着,“可以了,可以了,喝不了这么多!唉,唉……行了……”
我心中激荡之情难退,大喊:“满上!”
老乌应了一声,稍顷,满满一坛子酒便见了底儿。他将空坛子蹲在地上,转身拿起黄台上的匕首递给李小谦,说:“大人,请用。”
李小谦犹犹豫豫地接过匕首,看了一眼如盆子般大小碗,酒水清澈见底,面上飘着一粒粒如珠般的酒花
,香气四溢。
他咬了咬牙,匕首猛地划过指尖。
酒是冷的,血是热的。
一滴滴血滴入酒水之中,在满碗清澈的酒水中晕开一片鲜红。
我也学着李小谦的样子,在手指上划开口子。伤口的疼痛,被心潮的澎湃掩了下去,只觉得那澎湃的血液不尽兴地缓缓滴入酒水之中。
我缓缓捧起大碗,鲜红的酒水在其中摇摇晃晃,仿佛是有一条大鱼就要从中跳出来一般。我将碗缓缓地推到李小谦面前,与同样摇摇晃晃的李小谦的碗碰了一下。
“干!”我爽快地喊着,恨不得将内心的喜悦全都集中在这一个字上。
李小谦勉强地笑着,说:“干了,干了。”
我高兴地举起大碗来畅饮。只感觉一股辛辣的血腥味,从口中顺入了我的喉咙。
又一阵温暖地风吹过,吹落了最后一段香灰。青烟袅袅的香案上已不见了青烟。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嗝!”
我晕晕乎乎地打了一个饱嗝,揉着自己鼓鼓囊囊地肚皮,看着大碗里还剩下的一半血酒。抱着碗的手已经无力了,但我还是用力举了起来,我说:“大哥,干了!”
李小谦满脸通红,脚步轻飘,摇摇欲坠。他摆了摆手,从黄台上的盘子里扯下一根鸡腿,说:“不行,我吃点东西压压。”
他啃一口鸡腿,在嘴里反复咀嚼了半晌,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我说:“大哥,那是给神仙的鸡。”
李小谦嘴里嚼着鸡腿,含含糊糊地说:“不管了,别说是神仙的鸡,就是神仙来了老子也要吃!”
看着李小谦嚼鸡腿的样子,我嘴里口水直流,血腥味和酒味儿混合的味道不停地冲击着我的味蕾,让我一阵阵恶心。我掰下另外一根鸡腿,说:“我也要压压。”
不知过了多久。
也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躺在了柔软的床上。窗外是朦胧的月色,越过窗帘照着我醉意未醒的眼睛。
我只感觉眼皮很重。如同挂着千钧重物一般,连睁大双眼都十分艰难。
床榻的一侧传来李小谦如雷鸣一般的鼾声。
这一生第二次醉酒,仍然是与李小谦。往事闪过我的脑海,仿佛就如昨日刚刚发生过一般。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他侧脸趴在床上,张着嘴,口水挂在嘴角,脸下压着的褥子湿了一大片。
大哥!
我忍不住地一阵兴奋。终于找回了有亲人陪伴的感觉。
从此,江湖凶险,不再是我一人独行。
忽然,李小谦鼾声骤停,他吧唧了两下嘴。喃喃地梦呓道:“凭什么!凭什么!老子不服气!”
我疑惑,问:“你不服气什么?”
李小谦依旧沉沉睡着,含含糊糊地念着:“姬旦丙!我不服气!”
(各位,今天第一天戒烟,贴了两个戒烟贴,头晕恶心,浑身没劲,提不起精神来,可能更不了第二章了。抱歉!)
第九十九章 风波
我仿佛是被囚禁在了武林盟一般。
十几名要悬刀剑的壮汉,住在武林盟东侧的一排厢房之中。那排厢房,原本是圆通准备给弟子的禅房。
厢房中,圆通亲笔写下的禅字依旧在墙上挂着。他那圆润饱满的字迹,像极了他那一抹雪亮的光头。
那些壮汉就在那些房间里住着。每当我想要走出武林盟的大门时,他们便默不作声的跟在我身后。只要我想要往山下行走,他们便会同样默不作声的拦住我的去路。
无论我如何呵斥,如何与他们争执。他们都仿佛是听不到一般,只是伸手拦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久而久之,我便放弃了这种挣扎。
然而,最令我牵挂的,是仍在娄琴客栈中等待我回去的娄琴。
我托人到娄琴客栈带去口信。希望娄琴能够到武林盟中与我相见。
然而,我等来的并不是娄琴,而是客栈里的伙计送回的书信。
娄琴亲笔所写的书信。
“事已知悉,望君安好,勿念。”
我端着娄琴亲笔所写的几个字,简短得已经不能再简短。
我问李小谦,回到临安后有没有去过客栈。
李小谦的回答是,去过。
我问:“娄姐可好?”
李小谦说:“她很好。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我一阵茫然,问:“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李小谦摆摆手,说:“我没问过。”
绍兴十五年,四月初六。
我依旧清晰的记得那个日子。那是我做了武林盟主之后,第一次插手管理江湖事务。
也是我做了武林盟主之后,所酿造的第一个悲剧。
那日清晨。一人驾马,扬鞭向武林盟奔来。临安的四月雨水丰沛,棕红的烈马踏着泥泞的山路前行,马鞭在空中抽着响,不曾有片刻停歇。
直到那人走进武林盟的大门,跳下马背。我才看清来的人,正是括苍派的陈有风。
他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似乎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让他心绪难安。
陈有风见到我,先向我作揖行礼。他依旧是那么谦谦有礼,即便是满脸的焦急,也不曾让他废去应有的礼数。
“盟主!”
陈有风的一声盟主,让我感觉到我真的还是武林盟主,并非是被软禁在这座山丘宅院中的囚犯。
我问:“你怎么来了。”
陈有风怔了片刻,他看了看我身后带到直挺的壮汉,说:“能不能进去再说?”
我说能。陈有风迈步向前,却被一双出鞘的长剑挡在了门外。
两个壮汉手里握着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冷的看着陈有风,满脸都是将其拒之门外的冷漠。
我说:“你们让他进来!”
两个人也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动。就这样对峙了片刻,李小谦从院中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李小谦问。
他与陈有风对视一眼,两人皆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也随之起了变化。陈有风满脸疑惑,李小谦则看起来有些慌张。
“是你?!”陈有风说。
李小谦急忙否认,说:“不是我!”
陈有风坚定地说:“就是你!”
李小谦使劲地摇头:“真的不是我!”
我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陈有风刚要开口,李小谦却截断了他,冲着两个拿剑阻挡的壮汉,说:“你们让他进去吧。”
两个壮汉置若罔闻。李小千从怀里掏出两锭元宝,往两个壮汉的裤腰里各塞了一枚。笑着说:“人家千里迢迢的来了,我们不能失了待客的礼仪,总要让人家进去喝杯茶水吧。”说话间,他已将两枚元宝牢牢地塞进了两个壮汉的裤腰之间,继续说:“况且我俩又不出去,两位大哥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竟然同时收了长剑,扭头离去。
将陈有风领入正堂,李小谦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不知说了些什么,陈有风连连点头。
我问:“你来有什么事?”
陈有风说:“盟主。出事了!”
我心里莫名地一阵紧张,问:“出了什么事?”
陈有风说:“那日在括苍山,你临走之时,家师曾嘱托盟主,尽早面见皇上,奏禀江湖自律之心。不知皇上是如何答复的?”
“这……”
我忽然觉得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自从回到临安之后,我并没有见过皇上。
并非是我把这件事忘了
。而是我思前想后,总觉得面见皇上这样的大事应当尤为慎重。并且,一想起要见到皇上,我便难以抑制的紧张。总想着要将事情考虑清楚,想好见到皇上应当说些什么。
想着想着,一个多月便过去了。我仍然没有去见皇上,甚至连这样的要求都没有提出过。
“你没有去见皇上?”柳无风问。
正在我为难之时,李小谦接过了话茬,他说:“这个……皇上肯定是要见的。只是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哪是说见就能见到的,总得提前预约,看看人家有没有档期吧。”
陈有风不解,问:“李兄这是何意?”
李小谦说:“简单的说,就是皇上没时间,我们还没有见到。”
陈有风一锤手,说:“如此便更糟了。”
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柳无风说:“不知盟主可否听说过残云会?”
残云会?
我说:“没听过。”
李小谦说:“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残云会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这个组织人数不多,以杀人利落,不留后患,闻名江湖,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李莫残与诸葛暮云。相传两人是一对恩爱情侣,他们做事只看钱,不认人。只要你给得起足够的银两,谁都可以杀。”
我惊讶不已,江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组织。
陈有风说:“不错。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二人与双刀门的门主管天下是同门师兄妹。巢湖武林大会,他二人看在管天下的面子上,参加了巢湖武林大会,并遵从了白盟主的提议,从此金盆洗手,封刀从良。”
我长舒了一口气,说:“这不很好吗?”
陈有风叹道:“两人做了多年的杀手,除了杀人,根本没有其他的生存本领。前些年靠着攒下的一些积蓄,还可以勉强过活,许是后来生存实在艰难,竟然又干起了收钱买命的勾当。前不久,他们在绍兴,不知是接了谁的帖子,竟然杀了绍兴知府!如今此事已震惊朝廷,皇上严旨彻查。眼下已有十七路兵马奔赴各大门派,只怕朝廷是要以此为借口,对各大门派着手整治。”
听到这里,我头脑已是一片空白。除了慌乱还是慌乱,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已然砸到了我的头顶。
然而,身为武林盟主的我,却丝毫不知要如何应对。
第一百章 新程
绍兴十五年四月的这场风波来得太过突然。
突然得让我手足无措。我无助的看着李小谦,问:“我应该怎么办?”
李小谦问陈有风:“你知道残云会在哪里吗?”
陈有风说:“便是在绍兴。”
李小谦沉吟片刻,对我说:“那我们去绍兴!”
去绍兴?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东侧厢房,说:“恐怕我们走不了。”
陈有风不解:“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限制盟主的活动?”
我说:“是柳无风安排的人。他担心有人会暗杀我。”
陈有风问:“什么人会暗杀盟主?”
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说,武林大会碰到的那些人都有可能。”
李小谦说:“哎,管他呢,想走还不容易。”
我说:“你有办法?”
李小谦比划着,说:“我们可以做一个热气球……飞到天上去……”
绍兴十四年,娄琴客栈后院里的那一幕瞬时回到我记忆中。我连忙打断:“不行!”
李小谦说:“你放心。自那次失败之后,我经过仔细的研究,已经对上次的方案进行了改良,这次准保万无一失!”
真的万无一失吗?
一番忙碌以后的结果,又是一场大火。浓烟滚滚,老乌满脸痛心地看着那片熊熊燃烧的床单,带着哭腔:“这些可都是老奴新买的。”
李小谦满脸歉意:“这个……原理是对的,只是结果并不那么如意。”
陈有风说:“干脆我们使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
我拔出九郎剑,狠狠地盯着东侧的厢房,说:“不错!我们冲出去!”
“不!”陈有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说,“我这里有些迷药,放到他们的饭菜里,把他们迷晕。”
李小谦一把抢过药包,说:“这方法好!”他递给老乌,说:“你去!”
老乌满脸惊慌,说:“这,这,老奴不敢!”
李小谦说:“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就全当是我逼你做的!”
老乌还是摇头。李小谦夺过我手中的九郎剑,架在老乌的脖子上,喝道:“你去不去!”
老乌连连点头,说:“我去,我去!”
李小谦把那包迷药塞到老乌手中,说:“得亏是在宋朝,若是在我们那时候,你敢说这句我去,不管三七二十一,老子先揍你一顿再说。”
老乌急得快哭出来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大人,我是去还是不去?”
我说:“你去!”
在我们的威逼利诱下,老乌将一整包迷药都倒进了东侧厢房那些壮汉的饭菜之中。
老乌神色慌张地从东侧厢房跑到正殿,小声对我说:“他,他们吃了!”
我心头一松,冲陈有风一笑,说:“我们走吧!”
“等等!”陈有风说,“还要等半个时辰,才能发挥药效。”
半个时辰?
我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这段日子,如同囚犯一样被他们时时刻刻地盯着,丝毫感受不到武林盟主应有的自由与威严,虽然住着这样大的一间大宅院,吃的也还算不错,但总感觉和在大牢里没什么区别。
马上就要结束了。只要今日走出来这个宅院,我情愿再也不回来。
凭借我武林盟主的身份,在这江湖之上,何处不能立足!
半个时辰过去了。原本沉寂的东厢房不仅没有更加沉寂,反而热闹起来。
几个壮汉纷纷捂着肚子,从厢房中跑出来,快步冲向茅厕,表情十分痛苦。
一个壮汉因为脚步慢了些,跑到茅房前已是人满为患。他焦急地拍打着茅房的木门,大喊:“你们快些啊!老子快忍不住了!”
茅房里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并且还传来一阵阵“哎呦,哎呀”的声响。
那壮汉憋得满脸通红,左右看了一眼,竟然在茅房外解开了裤腰带。
他扎着奇特的马步,双脚平行分开,小腿与大腿之间成一道直角。嘴上“嗯”的喊了一大声,稀黄的污物倾泻而下。
一番畅快淋漓之后,他擦净屁股,系好裤腰,揉着肚子,满意地向东侧的厢房中走去。
另一个汉子推开茅厕的木门,一副虚脱的表情,抬脚刚迈出一步,不偏不倚地踩在方才那汉子拉下的污物之上。他脸色登时大变,骂道:“哪个狗养的东西把屎屙在了外面!”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三个人已经悄悄溜出了大门。那踩了屎的汉子的叫骂声依旧清晰。
我们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李小谦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东西,强忍着笑说:“小点声!别被里面的人发现了!”
我问陈有风说:“你不是说那是迷药吗?怎么变成了泻药?”
陈有风难为情地说:“许是放的时间久了,药效有所变化!”
李小谦重重地点头,说:“由此可见,过期食品是不能吃的。”
陈有风不解,问:“何为过期食品?”
李小谦只笑不语,陈有风茫然之色更盛。我说:“他是九百年后来的,许多话你听不懂很正常。”
陈有风脸上登时
大变,惊骇不已。
我们三人就像逃命一样,一路疾跑,出了临安府。在临安府外买了三匹骏马,骑上马,便开始向绍兴的方向狂奔。
马蹄踏着坚硬的地面,声音清晰入耳。那欢快的节奏,仿佛是我的心情。
久违的自由。
我贪婪地呼吸着临安府城外的空气,感觉这气息中都透着难能可贵的香味。
“你说我们会不会见到陆游?”我大声喊着,问李小谦。
李小谦笑着:“一定会的!”
陈有风问:“陆游是何人?”
李小谦高呼一声,喊道:“一个大诗人!”
马蹄声疾,狂奔十里。两旁是葱郁的树林,四月天,已是繁花飘落,绿叶图新的日子。
花落如雨,虫鸟轻鸣,霎是一道美好景致。
忽然,一旁的树林中闪出一道人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急忙勒住马绳。狂奔的马急忙止住蹄子,险些将我晃下马背。
“盟主这是要去哪?”
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让我心头一惊,失声叫道:“柳无风!”
李小谦看起来也有些慌张,但随即他便镇定下来。他说:“柳大人好快的速度。我们一路不停,却也没有赶上你的脚力。”
柳无风冷哼一声,说:“我家传轻功,健步如飞,能疾行千里。”
李小谦说:“你怎么不说你会翻筋斗云啊!”
柳无风抬头看了看天,问:“什么是筋斗云?我看应当是诸葛暮云才对!”
我更是惊讶,说:“你,你都知道了?”
柳无风淡淡的说:“盟主去绍兴,为何不带上我?”
我说:“我以为你不让我去。”
柳无风转身从树林中牵出一匹棕色骏马,翻身上马,说:“走吧!”
李小谦笑着说:“柳大人不是说健步如飞地跑过来的吗?怎么?你跑过来的时候还背了只畜牲?”
柳无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甩马绳,大喊一声:“驾!”棕色骏马长嘶一声,向绍兴方向,飞奔而去。
我们紧紧追上,看着柳无风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我心里更加畅快。
如今,这自由来得更加真切了。
李小谦兴奋地大喊:“绍兴,我来啦!”喊完,他踩住马镫子,在马上站了起来。左手拉着缰绳,右手高高举起,大声呼喊:“浪起来吧!”
我和陈有风都被他的情绪感染,学着他的样子,站起了身子,感受着滑腻的风穿过五指的感觉。尤其是陈有风,他一扫以往文质彬彬的模样,学着李小谦的样子,大声喊着:“浪起来吧!”
我对柳无风说:“你也浪起来吧!”
柳无风说:“不浪!”
我问:“为什么?”
柳无风说:“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我问:“什么话?”
柳无风说:“无风不起浪!”说完,他又看了一眼陈有风,说:“有风才起来浪!”
两日后,我们一行四人到达了绍兴府。
刚住进绍兴客栈,我便已经感受到了因绍兴知府被杀风波而带来的一片严肃气氛。
“客官怎么称呼?是哪里来的?”店老板打量着柳无风,目光落在他怀里抱着的那柄刀上。
柳无风说:“你问这些做什么?快去准备四间上房!”
店老板笑道:“抱歉客官,最近上面查得紧,外来人士住店,一律问清性姓名、来路,到绍兴府所办何事,并如实登记。若是江湖中人住店,还需到官府报备!”
“王老板不认得我了?”李小谦笑着,“半年前刚刚在你这里小住了几日,那时候你还认得我呢。怎么近来倒有些健忘了?”
我看着他的花白的胡子,岁数着实也不小了,其善忘的样子与白景行有些相似,便关切地问了一句:“是不是也得了老年痴呆了?”
店老板垂着的两道胡须登时飘了起来,叫道:“啊!我当是哪里来得一盘好菜,原来又是你这个姬旦丙!”
他竟然侮辱我是一盘菜!
我正要发怒之时,李小谦却跳了出来,一把揪住店老板的胡子,骂道:“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我兄弟是一般的江湖中人吗?他是武林盟主,是这个江湖的头头!”
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装出一副威风赫赫的模样,一拍桌子,叫道:“少废话,快去开四间上房!”
柳无风抽出了刀为我助阵,我感觉自己更加威风,果然这武林盟主的滋味是与以前默默无闻的时候不同。
店老板吓得面色惨白,连忙点头作揖,吩咐小二为我们备好了房间。
然而,我们住进房间没多久,绍兴知府衙门的差役便找上了门。
带头的差役握着一柄雪亮的长刀,刀面拍打着门板,叫道:“都出来,都出来!”
我问:“你有什么事?”
他说:“我接到举报。你们几个外来的不按规定,如实登记报备,竟然还持刀行凶,欺压良善!统统跟我到官府里走一趟!”
柳无风又一次掏出了他那枚百用百灵的金牌,只在那差役眼前一晃,原本还飞扬跋扈的差役顿时像老乌一样,除了跪地,就是求饶。
柳无风将带头的差役拎了起来,问道:“我问你,新任的绍兴知府到任了吗?”
带头的差役说:“回禀大人,我等已经接到上面的通知,兴许是这两日就到。”
我一时好奇,问:“新任的绍兴知府是谁?”
柳无风说:“秦相国家的公子,礼部右侍郎秦大人。”
李小谦说:“这官阶,这背景,怎么会下来只当个知府?”
柳无风说:“日前,皇上改革吏治,凡拟任命三品以上的官员,必须有两年以上的知府以下履历。”
李小谦说:“也就是说,秦是下来挂职锻炼的?”
陈有风曾说,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二人是接了他人的帖子,所以才杀了现任的绍兴知府。莫非,是秦为了当上绍兴知府,所以才下帖,让李莫残与诸葛暮云杀了绍兴知府?
我说:“是不是秦杀了绍兴知府。”
柳无风脸色一变,喝道:“无凭无据,休要胡言乱语!”
我说:“绍兴知府刚死,秦便来补缺,难道只是巧合?”
李小谦说:“绍兴知府出缺,任何人都可能来补。不能说谁不这个缺,谁便是杀人凶手。”
他说的仿佛是很有道理。这又是一场难解的迷局,如今看来,只有见到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二人,才能知道谁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到底是什么人,因为什么要杀绍兴知府?
为什么出手的人偏偏是江湖上名声在外的杀手?
残云会杀了绍兴知府已经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朝廷只需要派兵清剿残云会即可,为什么又会派出17路兵马到各大门派追查?
许多事让我想不通。
夜间,我在客房之中辗转难侧,想起这些难题,心里一阵阵的烦闷。还未入夏,窗外竟然传来一阵蛙鸣声,扰得我更加烦躁不堪。
我想与其独自寂寞,不如去找李小谦聊一聊,或许他能帮我解开许多疑惑。我起身穿好衣裳,走到李小谦的客房门口。
推开房门,在漆黑的屋里摸索一番才发现,客房里竟是空空荡荡。
李小谦去了哪里?
我莫名的一阵紧张,自从李小谦上次不告而别之后,我竟有些担心相似的情景会再次上演。
我慌忙提了一盏灯笼,走出客栈。此时已是宵禁,街面上空无一人。除了打更郎高亢的叫喊声,便只剩下晚风吹过街巷的呜呜声。
我站在街上茫然四顾,竟在街上的拐角处发现一道枯黄的亮影闪过。那提灯笼的背影像极了李小谦。
他要去哪里?
我快步追了上去。李小谦的速度一向很快,我一路紧追,竟然还是追丢了。
正要转头回去时,忽然一个熟悉的宅院映入我的眼帘。高高挂起的两盏红灯照亮了中间的一块匾牌。
陆府!
这是陆游的家!
莫非李小谦深夜出门,是来找陆游的?可他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呢?
我的心情顿时有些低落,心里一阵酸涩。我漫无目的的在陆府周边闲逛,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突然,陆府侧门处传来一声“吱呀”的开门声。
“唐婉!”
这是李小谦的声音!我缓缓停下脚步,侧而倾听。
“你怎么来了?”一阵温柔而又熟悉的女声,“找我何事?”
李小谦说:“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了,过来看看。”
唐婉的声音带着愤怒:“你若再说这些轻薄的胡话,我这便回去了!”
“别走!”李小谦叫道,“你,你近来可好吗?”
唐婉似乎是沉默了,许久之后,她用一种幽怨地语气回答:“好与不好又如何。既然我已经嫁给陆郎,无论好与不好,都是我的命。”
李小谦有些着急:“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大婚之前我便劝过你,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偏偏不听……”
“住口!”唐婉怒道,“我这一生心里只有陆郎一人,无论结果如何,我无怨无悔。你休要再胡言乱语。”
“等等!”李小谦喊道,“你,你跟我走吧!既然过得不幸福,何必苦苦支撑?!天涯海角,我会好好待你!”
“咣当”一声,门被重重地摔上了。李小谦悲情地念着:“晓风干,泪痕残……怕人寻问,咽泪装欢……唐婉,这首词我在大学里背了千遍万遍,我明知道这样的结局,我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忽然,拐角处一亮,李小谦低着的灯笼随着他身体猛然一抖,掉落在地上。
“我靠!”李小谦慌乱地抹着眼间,“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说:“我一路跟过来的。”
李小谦迟疑地问:“你……都听到了?”
我点了点头。李小谦急忙说:“绝对不可以对陆游说!”
我说:“好!”
李小谦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对别人也不能说!”
我问:“对娄姐也不能说吗?”
李小谦叫道:“对!不能说!对谁也不能说!”
我问:“对你呢?”
李小谦吼道:“别跟我提这件事!”
第一百零一章 追查
绍兴知府被杀一事已到了不得不解决的紧要关头。江湖上的气氛骤然之间变得十分紧张。
到达绍兴的第二日,我们便接到了括苍派掌门陈伯洋的飞鸽传书。
陈伯洋说,十七路兵马已入驻江湖各大门派,对各大门派高手一一审问。如今,各大门派怨声载道。尤其是福建双刀门的管天下,他公然抵抗朝廷的审查,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我问李小谦:“江湖人都知道是残云会杀了绍兴知府,为何不向朝廷说明情况?”
李小谦说:“不是没有说明,只是说明了也没有意义。”
我不解,问:“为什么没有意义?朝廷只要知道了此事是残云会所为,他们便会放过各大门派,只去调查残云会了。”
李小谦说:“你以为朝廷会不知道是谁杀了绍兴知府?”
我说:“你的意思是,朝廷已经知道了?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李小谦说:“因为绍兴知府被杀一案,凶手到底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一个入驻各大门派的好借口。你明白吗?”
我说:“不明白。”
李小谦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说:“这个时候,即便是有人告诉朝廷,说是残云会杀了绍兴知府,朝廷也可以不听、不信,他们可以以没有证据为由继续调查各大门派,朝廷的意思是要派军入驻各大门派,别人对他说什么都没有意义。除非......”
我忙问:“除非什么?”
李小谦边走边思索,忽然脚步一停,对我说:“除非,李莫残与诸葛暮云拿着确凿的证据去自首,彻底堵住朝廷的借口!”
“万万不可!”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有风豁然站了起来,他毕恭毕敬地对我行礼,说,“盟主,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乃是双刀门门主的同门,据说感情颇为深厚。双刀门位列十大门派之一,实力不容小觑,他一向对朝廷意见颇深,若化解此事以牺牲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二人为代价,只怕管门主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说得似乎也很有道理,但想起管天下之前对我的态度以及他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我便忍不住想要忽略他的感受。
这时,李小谦的一句话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说:“难道为了一个管天下,就要牺牲掉整个武林?况且这样的事他们既然敢做,为何却要让整个武林为他们承担后果?”
陈有风沉默了许久,缓缓点头,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我一拍桌子,当即敲定:“就让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两人去自首!”
“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柳无风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说,“刺杀朝廷命官,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你以为,他们真的肯去自首吗?”
我怒道:“我以武林盟主身份命令他们去!”
柳无风轻蔑地一笑,说:“武林盟主算什么东西,只怕不会比他们的命更值钱。”
“砰!”
陈有风一脚将椅子踢倒,指着柳无风吼道:“你也是盟主的手下,竟然毫无尊卑之分,敢这样侮辱盟主。你侮辱盟主便是侮辱江湖武林,侮辱江湖武林便是侮辱我括苍派,侮辱括苍派便是侮辱了我师父,侮辱我师父便是侮辱了我!”
他说得铿锵有力,一脚又踢翻了一张椅子,叫道:“狂徒,你敢侮辱我!”
“哐啷”一声,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拉着柳无风的胳膊,吼道:“走,你跟我出去!”
柳无风问:“去哪?”
陈有风吼着:“到外面,一较高下!”
柳无风说:“去就去,莫不是怕了你不成?!”
说罢,两个人瞪着眼睛向院子中走去。
这还是我认识的陈有风吗?为了这样一句话,他竟然如此暴躁,全然不是以往谦和有礼的君子姿态。
我说:“快出去看看!”
刚迈出一步,却被李小谦一把拉了回来。李小谦说:“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他俩打起来了,我想看看他俩谁更厉害。”
李小谦说:“有风无风自有老天做主。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赶紧走,不要辜负了陈兄弟的好意。”
陈有风的好意?
我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拉着我向后门走去,边走边说:“陈有风是故意纠缠柳无风的,好让我们有机会脱身去办正事。”
我还是不太明白,便问李小谦:“为什么要缠住柳无风?”
李小谦连连叹气,说:“傻兄弟啊!那柳无风是皇上的人,他不会让你去找李莫残与诸葛暮云的,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小谦带着我从后门拐出,一阵快跑窜入小巷之中。李小谦趴在墙角,向着街上张望一番,说:“好极了,柳无风没追上了来。”
我说:“接下来要怎么办?”
李小谦说:“如今看来,绍兴府只有一个地方还算安全。”
我问:“哪里?”
李小谦向东一指,说:“陆府!”
我一惊,叫道:“你还要去找唐
婉?”
李小谦阴着脸,说:“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陆府,高门阔院,即便是在富庶的绍兴府,也算是数得上的人家。
陆游曾说过,他家祖上三代为官,祖业殷实,是江南一带的名门望族。如今到他这一代,只怕是要逐渐没落了。他一向不耻于朝廷对金妥协投降的政策,宁愿在家舞文弄墨,也不愿入朝为官,与他们同流合污。
然而,他的母亲并不这样想。
陆游说,他外祖父唐翊曾任鸿儒少卿,深得徽宗信任,他母亲的娘家也是当时汴京地位煊赫的大户。陆游十二岁便能作诗文,是山阴一带有名的神童,又因长辈有功,所以十二岁便被封了个登仕郎。虽然算不得什么官职,却也领了朝廷的俸禄。但是,他那心高气傲的母亲仍旧不满意,只盼着陆游能够入朝为官,平步青云,光大陆家的门楣,全然不顾陆游的心思。
我和李小谦准备翻墙进入陆府家后院的时候,正巧听到陆母在呵斥陆游:“之前,本想让你先成家再立业,然你却一心只挂着风花雪月,与婉儿鼓弄诗文,丝毫不将学业放在心上。你如此荒废,怎对得起陆家列祖列宗!”
翻下墙头时,我一不小心踩断了躺在地上一根枯枝,发出“咔”的一声脆响。陆母扭头与我看了个对眼,随即吓得面色惨白,大叫:“快来人啊!有贼人闯入!”
陆游看到是我与李小谦,虽然有些疑惑,到还是慌忙拦住了陆母,说:“母亲大人莫慌,这两位是游儿的朋友。”
陆母怔了怔,随即对着陆游又是一顿呵斥:“你看看,你平日里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去年你大婚之日,一个白乎乎的怪老头满身的江湖匪气,丝毫不懂礼数,在宴席上喝的伶仃大醉,竟然动不动就要飞檐走壁,结果在你大婚之日坠地摔死,险些坏了大吉的日子。如今,又有两个来路不明的鸡鸣狗盗之徒,竟然在白日里堂而皇之的翻墙入院......你,你真是气死我也!”说完,她狠狠地在陆游背上打了两下,满脸都是怒其不争地表情。
李小谦听得直摇头,嘴里发着“啧啧”的声音,说:“这可比我妈厉害多了!”
陆游只顾着作揖赔礼,说:“母亲大人息怒,我这两个朋友都是正道中人。这,这翻墙入院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稍后我问明情况,定然带他二人向您赔礼。”
陆母瞥了我俩一眼,说:“不用!我身体不好,受不起!”说罢,她拂袖而去。
“恭送母亲!”陆游的手直到陆母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才缓缓放下,他叹了口气,随即扭头怒气冲冲地盯着我俩,吓得我连连哆嗦了两下。
陆游说:“你们为何放着正门不走,偏偏要翻墙进来?翻墙进来便罢了,为何偏偏赶在母亲训斥我的时候被她撞见。你们真是害苦了我了。”他不听地摇头叹息。
李小谦满脸歉意地说:“我们是为了躲开他人的耳目,从正门进来太过扎眼了,翻墙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也不知道这么巧,正好撞见阿姨在骂你!”
陆游问:“何为阿姨?”
李小谦连忙解释:“这,这是我们那里对长辈的尊称!”
“阿姨?阿姨?”陆游喃喃念着,说,“听上去有些奇怪。”
我拽着陆游,说:“先不要管这些了。你得帮我们。”
陆游问:“你们碰到什么事了?”
我觉得在想陆游求助之前,应当先向陆游重新介绍一下我的新身份。我清了清嗓子,说:“本盟主......”
“且慢!”陆游打断我,问,“你说什么?本盟主?”
李小谦咧着嘴,一脸尴尬,嘴里不住地嘀咕:“丢人,太丢人了!”
陆游问:“李兄,姬兄这是何意啊?”
李小谦干笑了两声,说:“这个,姬旦丙啊,现在是武林盟主了!”
我整了整衣襟,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似有光芒散出。陆游用一种惊愕的眼神看着我,说:“姬兄,你是武林盟主?!”
我说:“不错,本盟主......”话刚说了一半,李小谦从背后戳了我一下,小声说:“陆游不是外人,你好好说话!”
我说得不好吗?
陆游呵呵一笑,说:“无妨,无妨。不知两位兄弟这次来绍兴,所为何事?”
我刚想开口,李小谦前抢在我前面,说:“绍兴知府被杀一事,你可听说了?”
陆游一怔,说:“这样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听说。据传言,此事乃是残云会所为。”
连陆游都知道是残云会杀了绍兴知府。看来,李小谦说得果然不错,朝廷根本就不是在追查绍兴知府被杀案,分明就是借此机会,插手江湖事务。
李小谦点了点头,说:“不错。这件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但如今,朝廷却派了十七路军队分赴各大门派,声称要彻查绍兴知府被杀一案,这十七路军队去了二十几个门派,却唯独没有一路是来绍兴的!。”
“哼!”陆游怒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我问:“谁是项庄?沛公又是谁?”
李小谦和陆游同是看向我,同
是摇头,叹气。李小谦说:“这不重要。重要的事,旦丙身为武林盟主,这件事,他不能不管。”
陆游点头,说:“不错。虽然,我不知姬兄是如何做了武林盟主。但是,既然身居此位,便不能眼看着朝廷毁了这个江湖。”陆游看着我,继续说道:“姬兄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我说:“我们要找残云会的李莫残与诸葛暮云二人。”
“你们要找那两个杀手?!”陆游惊讶地问。
李小谦说:“只有找到他俩人,让他们带着雇主的杀人帖去衙门自首,才能化解这场危机。否则,朝廷便会一直以追查凶手为借口,一直在各大门派审查。”
陆游沉思了片刻,说:“这一年,江湖上的事我很少去打探。多年前,残云会鼎盛之时,在绍兴府曾是公开接帖杀人,肆无忌惮。有一段时间残云会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若不是绍兴知府被杀,我还不知道,残云会再度重出江湖。”
我说:“你有办法找到他们吗?”
陆游说:“只怕我很难找到,出了这样大的事,只怕他们早已经躲起来了。但我相信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帮你。”
“什么人?”我问。
陆游说:“我的叔父!”
是陆石!
想到这个名字,那段沉没在我心海已许久的谜团,再次浮了上来。
李小谦看着我,蹙着眉,轻轻地摇头。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愿意让我再提及圆信被杀之事。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件事他曾阻拦我许多次。
但是,我却又如何能忍得住?
我点了点头,说:“好!我去见你叔父!”
李小谦慌忙制止我,说:“不用!这件事还是拜托陆兄,我们只等着李莫残与诸葛暮云的下落便可。”
我说:“可是……”
李小谦说:“我们不能出陆府,不能被柳无风发现。若他在其中做什么手脚,只怕我们会功亏一篑。”
李小谦说的很严肃。严肃得让我不敢再往下说。但他却拦不住,我继续往下想,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拦着我去追查圆信的死因?
陆游似乎并没有发觉我的心思,他说:“你们在我府上安心住下,我这就去通知我的叔父。”
他转身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有些歉意地对我们说:“还有一事需要拜托二位。”
我问:“什么事?”
陆游有些为难,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说:“家母似乎对两位有些误解,还想劳烦两位,随我一同前去赔个不是,以宽慰家母的心情。”
李小谦说:“应当的,应当的。”
陆游说:“劳烦两位了。”
我们三人在陆母的房门前站了半个时辰,她依旧不同意见我们。陆游站在门口苦苦劝解:“母亲,这两位朋友的确是遇到难事,不得已而为之。他们无意让母亲受惊,因而特来致歉。还请母亲大人看,在他们是我陆家客人的份上,开门一见呀!”
陆母毫不领情,房间里传来她略带讥讽的声音:“从正门入是客,翻墙而入是贼,我不去报官,已经是给了他们莫大的面子,你让他们快些走吧!”
陆游看了我俩一眼,满脸歉意,说:“还是回去吧!”
这时,一个身姿绰约的人影缓步走来,她手上端着一个木盘,一盅精致的白瓷罐中,飘着阵阵白雾。
她看到我,尤其是看到李小谦,表情一滞,满脸错愕。但随即便恢复常态,缓步走了过来。
“婉妹!”陆游温柔地看着她,问,“你身子不适,不在房里歇着,来这里做什么?”
唐婉微微一笑,说:“我听下人说,今天母亲又责备你了,我便亲自下厨为母亲煲了汤,好让她老人家消消气。”
陆游温柔一笑,看着唐婉的眼睛里满是疼惜,说:“辛苦你了!”
唐婉莞尔一笑,轻轻叩响了陆母的房门。
“我都说了,我不见,你快带他们走吧!不要打扰我休息了!”陆母的声音里满是烦躁。
唐婉看了我们一眼,有些茫然,她说:“母亲,我是婉儿,我煲了您爱喝的汤,特地送过来。”
过了片刻,屋里才传来陆母稍稍缓和的声音:“进来吧!”
唐婉轻轻推开房门,又轻轻掩上。
陆游摇头叹息,说:“我们走吧!”
刚刚走出几步,便听到屋里传来陆母的训斥:“身为人妇,你要专心劝导游儿上劲,助他早上考取功名,不要整日把心思花在如何讨好公婆上,更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欢愉误了你夫君的前程!”
陆游与李小谦同时回头,看着那道到掩上的房门,听着里面陆母喋喋不休的念叨,两个人的表情出奇地一致。
皆是痛心与怜惜。
“真是苦了婉妹了。”陆游感慨着,语气中充满了自责。
李小谦却没有说话,他怔怔地看着那间房子,一动不动,却不知何时,已紧紧地攥起拳头!
第一百零二章 暮云
1.
在陆府焦急等待了两日。我们接到了陆石的回信。
诸葛暮云在绍兴府以东三十里的静心庵躲避。接到陆石的飞鸽传书,我与李小谦不敢有片刻停歇,当即决定前往静心庵。
陆游安排好家事,决定与我们一同前去。他从一个书房里精心保管的箱匣中拿出一把泛着淡淡紫光的宝剑。
那是白景行赠与陆游的紫麟剑。
陆游将紫麟剑挂在腰间,回过头,双眼中充斥着兴奋与激动的光彩。就像他手中被封藏已久的紫麟剑一样,因重见天日而流光闪烁。
“走吧!”陆游郑重地说。
我们三人驾马赶到静心庵。那是一座古旧的老庵,低矮的院墙,灰色的木门上还有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窟窿。
一个身穿浅棕色僧袍的老尼姑,端着一把破旧的扫帚,正在埋头清扫静心庵门前的几片落叶。一群鸟飞过,落下几颗鸟粪,正好落在老尼姑的跟前。她也不抬头,只是默默地将那些鸟粪与落叶一同扫成一堆。
“大师。”陆游下马,向老尼姑谦和地行礼,问,“敢问诸葛暮云是否在庵中?”
老尼姑并没有抬头,依旧是专注地清扫着地上的那几片落叶。地面上铺砌的青石,被岁月打磨的一片光亮。经她一番清扫,散发着油乎乎地光。
“大师?”陆游轻声试探。
老尼姑一边扫着,一边淡淡地说:“静心庵里只有一心向佛的比丘,没有凡俗之人。”
我说:“我们得到消息,诸葛暮云就在静心庵中,你快叫她出来。”
老尼姑笑了笑,说:“施主,你可否帮老尼一个忙?”
我不解,问:“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老尼姑停了下来,不再扫地。她看着我,目光柔和,轻声地说:“老尼的扫帚有些破旧了,可否送老尼一把新的扫帚?”
我说:“我们没有带扫帚。”
老尼姑说:“可是老尼听说,你们带了扫帚。”
我说:“我真的没有带扫帚啊!”
老尼姑淡淡地一笑,说:“那便是了,所谓的消息,看来不可轻信。”
我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李小谦。他轻轻咳了两声,说:“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真的得到消息说,我们带了扫帚吗?”
老尼姑忽然愣住了,她一直平淡的表情变得很难看。许久,她摇了摇头,说:“罪过,罪过,老尼说谎了!”
李小谦向我丢了个眼色,说:“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否则佛祖便会怪罪。请问,诸葛暮云是否在贵庵中躲避啊?”
老尼姑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犹豫不决,嘴唇动了几次,都没有开口说话。陆游向李小谦投去钦佩的目光,手在腰间,悄悄地向他竖了竖大拇指。
李小谦说:“大师,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面见诸葛暮云,谈些事情,您可否让我们见她一面啊?”
老尼姑摇了摇头,说:“老尼,做不到。”
我一阵着急,冲她大吼:“十万火急,快让诸葛暮云出来。”
老尼姑并没有理会我,再次低下了头,默默地扫地。
我还想说什么,却被李小谦拉住了,他向我和陆游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们走。我极不情愿地被李小谦拉扯着,牵着马,拐进了离静心庵不远的树林。
拐入树林中,我怒问李小谦:“为什么要拉着我?”
李小谦说:“既然诸葛暮云躲在静心庵中,我们迟早会见到她。如果硬闯,恐怕会适得其反。”
陆游说:“李兄说得不错。为今之计,我们只能智取,不可硬来。”
我说:“万一诸葛暮云跑了呢?”
李小谦说:“我们不去硬闯,她不会离开。她既然躲到静心庵来,说明此处对她来说乃是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不到万不得已,她一定不会轻易离开。”
我问:“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她?”
李小谦思索了片刻,说:“到晚上,我们夜闯静心庵!”
2.
入夜,孤月高悬,虽然没有繁星点缀,却把大地照得一片通亮。
我们三人来到静心庵东侧的一处院墙前,那些低矮的院墙不过半人多高,只轻轻一跃,便轻松翻入了静心庵的院内。
蹲在静心庵的院墙下,我想四周张望。静心庵并不大,看上去不过是前后两处庭园。我们所处的恰好是静心庵的后院,北侧与西侧各有两排厢房,东侧只有几件搭起来的木屋,木屋里传来阵阵臭气。我猜,那里应当是静心庵的茅厕。
我问:“诸葛暮云在哪?”
李小谦说:“我们抓一个尼姑来问问。”
话音刚落,离我们几步远的木屋里“咣啷”响了两声。随即,一个矮胖的尼姑从茅厕中缓步走了出来。
李小谦向我一使眼色,轻声说:“就她了。”
说罢,他使出少林派的轻功,踏地无声,迅速接近那个尼姑。黑暗中,我隐约看到李小谦的影子与那矮胖的身影交叠,随即一声惊恐的闷哼,那尼姑便被李小谦按倒在地上。
我心中一阵喜悦,与陆游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接近李小谦。李小谦捂着那尼姑的嘴,使劲压着嗓子,说:“别动!我们仨是采花大盗!”
陆游低吼:“李兄,你莫要乱说话,毁了我们的名声!”
月光下,那尼姑的眼睛中惊恐万分,死死地瞪着李小谦。
李小谦呸了一声,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问你,诸葛暮云在哪?你若不说,我便采了你这盆多肉!”
那尼姑连连摇头,用手指了指西侧一间亮着昏黄光影的屋子。
李小谦抬头看了一眼,说:“好!我这就过去看看!如果你敢骗我们,我还是会回来采你的!”
那尼姑又是一阵摇头。
李小谦对陆游说:“陆兄,麻烦你点个穴道,叫她先不要动弹。”
陆游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用紫麟剑的剑柄在那尼姑的后背上一戳,说:“对不住了,小师父!”
我们三人联手,将那矮胖的尼姑拖到墙脚一处隐蔽的地方。将她安置好时,已累得气喘吁吁。李小谦骂道:“他娘的,吃得这么胖,累死老子了!”
陆游依旧有些不忍,他连连向那尼姑致歉:“先委屈你片刻,稍后我便来解你穴道。抱歉,抱歉!”
李小谦拉了陆游一把,说:“别管那些了,我到那个屋里去看看,你们看我手势行事。”说罢,他又使出少林轻功,踏地无声,如鬼魅一般,闪到了西侧那间灯火昏黄的房前。
月光下,我看着李小谦回首向我们轻轻摆手,然后他戳破了那间屋子的窗纸。不知为何,他看了许久都没有再向我们作出任何手势。
我焦急地看着,问陆游:“他到底怎么样了?”
陆游的语气中也带着焦急:“不知道啊。李兄到底发现了什么?怎么看了这么长时间?”
我说:“不如,我们也过去看看?”
陆游迟疑了片刻,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矮胖尼姑,说:“对不住了,小师父,我去去就来。”说罢,他向我微微一点头,我俩蹑手蹑脚地向着那间屋子缓缓靠近。
“喂!”
走到李小谦身旁,我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
万万没想到,李小谦反应奇大,他浑身猛然一抽,“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什么人?”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怒吼,“敢偷看老娘洗澡,不要命了!”
陆游一听,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李小谦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他说:“李兄啊李兄,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李小谦慌忙解释:“不是,你听我说,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话音未落,屋子中一窜出一道绿影。一个貌美的女子从屋子中闪了出来,手中端着一柄短刀,与管天下手持的双刀大小无异。
月光下,她容貌更显得清丽,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答着盈盈地水珠,碧绿的衣裳裹不住她香肩之上徐徐升起的雾气。
她柳眉如剑,怒目圆睁,一柄锋利的短刀直直地指向我们,喝道:“哪里来得淫徒浪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偷看老娘洗澡!”
我指着李小谦,说:“是他看的,我没有!”
李小谦气得双眉乱跳,指着我大叫:“姬旦丙,你小子可真不仗义!”
忽然,那女子竟将刀缓缓落了下去,她疑惑地看着我,说:“他说,你叫什么?”
我说:“我,我......”这个名字,总让我难以启齿。
李小谦说:“他叫姬旦丙!”
那女子笑了笑,说:“你便是信任的武林盟主?”
我顿觉浑身又有光彩散出,挺着腰板,说:“不错!正是本盟主!”
那女子冷冷地瞥了李小谦一眼,说:“等会儿再找你算账!”随后,她目光柔和地看着我,说:“白天,也是你们来找我的?”
我问:“你就是诸葛暮云?”
那女子说:“不错!诸葛暮云便是我!”
3.
各个房间里相继亮起了灯光。十几个尼姑慌乱地从屋里跑了出来。有几个年纪尚轻地尼姑见到我们一阵惊恐地尖叫。
白日里见到的那个扫地的老尼姑轻念着佛号,说:“几位施主夜闯静心庵,是不是太过无礼了?”
陆游满脸歉意,向着那个老尼姑致歉:“情非得已,还请大师原谅!”
诸葛暮云走到那老尼姑面前,说:“大师,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他们夜闯静心庵,扰了佛门清净,都是暮云的过错,还请大师不要怪罪!”
老尼姑点了点头,说:“静心庵里都是女徒,几位深夜再次,恐怕不妥,有什么事还请白日再来吧。”
我心想,若白日再来,恐怕她又会在门外向我们要什么扫帚了。我便当即回绝:“不行!”
老尼姑一怔,脸上有些不悦之色。她看了一眼诸葛暮云,说:“还请你将几个朋友劝走吧。”
诸葛暮云恭敬地向那老尼姑行礼,说:“大师放心,我们这就去庵外商议。”说罢,她转身轻声地对我说:“出去再说吧!”
陆游连忙打断,说:“稍等片刻,我先去为那小师父解了穴道。”他快步跑到东侧墙下,解开那矮胖女尼的穴道。
矮胖尼姑惊恐地抖着浑身的肉膘,尖叫着跑到老尼姑的身后躲了起来,喊道:“师父,师父,他们,他们是采花贼!”
老尼姑喝道:“休要胡言乱语!”
矮胖尼姑指着李小谦,说:“是他,是他说的。他,他还说要采了弟子!”
诸葛暮云愤怒地瞪着李小谦,骂道:“无耻淫贼,我今天定然不会饶了你!”说罢,她的短刀在手里一挥,发出“嗖”的一声劈空之音。
李小谦身子一震抽搐,连连叫苦:“我的妈呀!坏人全让我做了!”
4.
走出静心庵,又走了莫约百米的距离。诸葛暮云停下脚步,冷冷地瞪了李小谦一眼,李小谦连忙躲到陆游身后,说:“你,你不要这么看我,我可不怕你!”
诸葛暮云短刀一挥,叫道:“好!我看你有什么本事躲过我的刀!”
李小谦抱头大叫:“旦丙,旦丙,你快劝劝她!”
我连忙喊道:“住手!他不过只看了一会儿,并不一定看得清楚。”
诸葛暮云脸上怒色更浓,挥着刀便要去砍李小谦。陆游撩起紫麟剑,将她的短刀格挡下来。短刀与紫麟剑的剑鞘在空中一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淡紫色的光在月光下流动,诸葛暮云一怔,慌忙撤回短刀,叫道:“紫麟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陆游有些心疼地看了看剑鞘,片刻之后,才对诸葛暮云说:“这是白老前辈的佩剑。我大婚之时,他将此剑赠与我做贺礼。”
诸葛暮云看着我,冷笑了一声,说:“难怪你小小年纪会做了武林盟主,看了白景行对你们这些人当真是关照得很。”
我实在不想再与她纠缠无关的话题,便开口问道:“绍兴知府是不是你杀的?”
诸葛暮云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她说:“现在整个武林都知道了,是我与老鬼杀了绍兴知府,你何必多此一问呢?”
我说:“你去自首吧!”
诸葛暮云满脸惊讶,她说:“你们深夜赶来这里,便是要劝我去自首?”
我说:“不错!只有你自首了,朝廷才不会派兵入驻各大门派。”
诸葛暮云不屑地说:“即便是我自首了,朝廷也会有其他的接受去插手各大门派的事务。他们就是要这个江湖消失,岂会因我一人而作罢?”
她一句话说得我不知要如何回答。因为,她说得很有道理。即便是他们自首了,朝廷还会找其他的借口,继续插手江湖上的事。
可是,如果他们不去自首,这场风波要如何才能平息呢?
李小谦躲在陆游的身后,说:“虽然,朝廷免不了还会找其他的借口。但是,起码这次可以给各大门派喘息的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总会有办法的。你若不自首,那这次江湖就完了!”
我连忙呼应,说:“不错!就是这样!”
诸葛暮云瞪了李小谦一眼,李小谦立刻缩回陆游身后。陆游说:“前辈,陆游是一介文人,不懂江湖上的事。但是,你与李莫残前辈刺杀绍兴知府,已然犯了朝廷的律法。如今,整个江湖武林都在因你们的事受到牵连。你们真的就忍心看着武林因你二人而蒙难吗?”
我连连点头,说:“是啊,你忍心吗?”
诸葛暮云沉默了。她抬起头看着天,孤月的光映在她如水一般的眼眸中,显得十分落寞。许久,诸葛暮云说:“那绍兴知府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他鱼肉百姓,横行乡里,本就是该死之人!有人花钱卖命,我们收钱做事,况且做得也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事。凭什么最后,却让我和老鬼为那种败类赔上性命?”
陆游说:“他多行不义,自有朝廷的律法处置,更有天道与他清算。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该收钱杀人。”
诸葛暮云吼道:“杀了又如何?老娘就是要杀他!有本事就让朝廷来抓我,休想让我自己把脑袋送给朝廷!”
李小谦从陆游身后探出头来,说:“其实你去自首未必就是死路一条。”
诸葛暮云眼中光影一闪,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小谦从陆游身后走了出来,拉着我当在他身前,说:“我这个兄弟是武林盟主,和皇上关系不错。你只要去自首,说出买凶的人,他可以去找皇上替你们求情,免去你们的死罪。”
去找皇上求情吗?
想起他那张脸我就觉得一阵紧张。我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我不敢去找皇上!”
诸葛暮云脸色突变,喝道:“怎么选了你这样的懦夫当着武林盟主?”
李小谦咬着牙,在我耳边轻声地说:“你先答应她,不然她不会去自首的!这事就完了!”
我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我去!我去找皇上求情!”
诸葛暮云疑惑地看着我,问:“此话当真?”
我犹豫地扭头去看李小谦,他向我一连眨了几下眼。我连忙说:“当真!”
诸葛暮云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她沉默了许久,说:“这事我自己说了不算。我要去找老鬼商议一下。”
我问:“老鬼在哪里?”
诸葛暮云眉头一皱,但随即又展开,她说:“你们等我消息吧。三日之后子时,城南烟雨亭一见。”
李小谦当即跳出,朗声说道:“一言为定!”
诸葛暮云目光阴冷而幽怨地扫了我们一眼,随后,她转身向着静心庵走去。孤冷的月光下,留给我们一个孤冷的碧绿色的背影。
第一百零三章 赌约
1.
三日后,烟雨亭之约。
不知诸葛暮云与李莫残商议得怎样。他们会不会答应我们的要求,去衙门自首,来化解这场武林危机。
李小谦的回答是,肯定不会。
我问,如果他们不去自首,那要怎么办才好?
李小谦只说,他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一步,终究是来了。
深夜子时的烟雨亭,万籁俱寂。周围是深邃可怖的茂密丛林,在深夜里与夜幕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仿佛是连虫鸟野兽都害怕了这样的环境,不敢在发出一丝的声响。
陆游由于静心庵那夜,夜不归宿,被陆母责罚,在家中抄念家法,不得出门。
无奈之下,我和李小谦只能孤身前来。
这样的环境,尤其是在这样的时辰,着实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心中惴惴,说:“李莫残和诸葛暮云会不会杀了我们?”
李小谦点了点头,说:“有可能会。”
我心里更加害怕,说:“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李小谦当即回答:“我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来了,又为何想要回去?”
我俩刚要转身,突然在未知的某个地方传来一个尖锐的男子的声音。
我猛地一哆嗦,颤声问道:“是谁?”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走到跟前,月光照亮他的身子。这是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脸上颧骨突出,额头高耸,留着一副山羊胡子,双目阴冷却炯炯有神。
“我便是你们要找的人。”他声音尖锐,声调里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我问:“你,你是李莫残?”
“不错。”他说,“你就是姬盟主。”
他这样一说,我顿时感觉自己气势了很多,毕竟他还是认可我这个武林盟主的。
我壮了壮胆子,说:“本盟主给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李莫残嘿嘿一笑,说:“我根本就没有考虑。”
我问:“为什么?”
李莫残说:“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同意。”
果然如李小谦猜测的那样,他们不会同意去自首。
我看了一眼李小谦,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问:“诸葛暮云呢?她同意吗?”
“我只听老鬼的。”黑暗中传来诸葛暮云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只见诸葛暮云,仍旧是穿着那日碧绿的衣裳,只是湿漉漉的头发变得干燥柔顺,利落地挽起,插上了两根荧光闪闪的簪子。她走过来时冷冷地瞪了一眼李小谦,吓得李小谦慌忙躲到我身手,两腿摆开,做出一副拔腿要逃的架势。
诸葛暮云呵呵一笑,说:“你不用跑,我们残云会的规矩,只会接帖杀人,没有帖子我们是不会杀人的。”
李小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听诸葛暮云又说:“但是,可以把人打残!”
李小谦当时又躲到我身后,摆出了少林轻功的架势,时刻准备逃命,惹得诸葛暮云一阵开怀大笑。
李小谦说:“如果你们只是不同意,那你们便不会来,既然你们来了,你们一定还有别的打算,说出来吧!”
李莫残说:“聪明!我们是有一些打算,想和姬盟主商量一下。”
我问:“什么打算?”
李莫残与诸葛暮云对视一眼,说:“我听说,盟主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因此,想请盟主在皇上面前帮我们讨个人情,我们可以解散残云会,从此匿迹江湖,希望皇上可以下旨放了我们还有各大门派。”
他们说的很轻巧,但我感觉这件事做起来一定十分艰难。我说:“其实我也没有救皇上的性命,只是无意间帮了他一把。他未必会给我这样的情面。”
李莫残说:“这么说,盟主是不肯帮我们了?”
我说:“不是我不肯帮你们,是我真的帮不了。”
诸葛暮云说:“盟主是执意要将我们两个人抛给朝廷了?”
他们接连地逼问,让我着实不知如何是好。本来商议的,便是要他们向朝廷自首,没想到他们会在今日烟雨亭提出各种各样的条件。我被他们惹得一阵烦恼,说:“要自首就自首,不自首就算,大不了这件事我不参与了!”
李小谦连连扯着我衣袖,似乎是在暗示我什么,我一连回头看了他几次,他都不开口说话。我更加烦恼,说:“有什么你便说,不要拉拉扯扯的!”
李莫残说:“看来,再谈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但我们却也不愿看着各大门派因我们而蒙难,为今之计,只好委屈盟主了。”
我一怔,问:“你要干什么?”
诸葛暮云说:“不做什么,只是想走一招险棋,试试你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她话音刚落,我只感觉眼前一亮,接着脖颈处传来一丝清凉的感觉。我心头一颤,却已见她用一把短刀抵住了我的脖颈。
李小谦大叫:“住手!快住手!”
诸葛暮云疑惑地看着李小谦,说:“怎么?你着什么急?我又不会杀
他?”
李小谦说:“你绑架他,非但救不了各大门派,反而会给朝廷落下更多的口实,去着手处理江湖上的事。”
我一动也不敢动,只慌忙说:“对,对,他说得很有道理!”
诸葛暮云有些犹豫了,我感觉那柄短刀在我脖颈处悄悄向下滑了半寸。
“不要听他的!”李莫残尖声叫道,“不试过怎么会知道,难道真的要让我们拱手将人头献给朝廷才能罢休吗?”
李小谦说:“两位虽然是杀手,却也算得上仁义,你们真的愿意那江湖的命运去赌吗?”
李莫残和诸葛暮云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了犹豫之色。
我把握时机,说:“不能赌!赌输了江湖就完了!”
我这话一出果然奏效,诸葛暮云将短刀收了起来,他目光柔和的看着李莫残,有些绝望地说:“老鬼,不要再挣扎了,我们还是去吧。管师兄虽然不说,但我近来听闻,他已经与朝廷起了冲突。再这样下去,只怕会祸及师门。”
李莫残低头不语,双拳紧紧握了起来。
只听诸葛暮云又说:“杀了那个狗知府,我无怨无悔。我们并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容不下我们这样的人。”
一直沉默的李莫残,听了诸葛暮云的话,竟突然爆发了。他用他那尖锐地嗓音吼道:“容不下?有什么容不下的!我们只不过是收钱除了一个狗官,比起那些高坐朝堂之上陷害忠良,草菅人命的狗贼,我们这算得了什么?”
诸葛暮云眼中光影闪烁,哽咽地喊了一句:“老鬼!”
李莫残猛然抬头,露出异常凶狠地目光:“大不了我们去杀了那个昏君,天下之大还没有我残云会取不下的人头!”
他们竟然大言不惭地想要去杀皇上!
“呵呵……”
我只觉得好笑,一时没忍住竟真的笑出声来。
李小谦低声吼道:“笑什么笑,你疯了!”
李莫残狠狠地盯着,那凶狠地目光让我浑身汗毛耸立。李莫残说:“你笑什么?”
我说:“皇宫戒备森严,还有很多高手侍卫,你们怎么可能杀得了皇上?!”
李莫残说:“只要是长在脖子上面的头,就没有取不下来的!你想不想试试?”
看着李莫残凶狠的目光,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忽然感觉在自己脖子上牢牢呆了近二十年的脑袋,在这一瞬间仿佛变得也不再那么牢靠。
李小谦忽然跳了出来,说:“我们打个赌吧!”
李莫残一怔,问:“打什么赌?”
李小谦说:“既然你们如此自负,说天下没有取不下的人头。那不如我们约定两日之后,我们向你二人分别下两道杀人帖。只要你二人有其中一人完成,我这兄弟……”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继续说:“便亲自入宫,面见皇上,为你们求情!”
李莫残与诸葛暮云的眼中,纷纷露出激动的光彩,同时问道:“此话当真?!”
我悄悄看了一眼李小谦,他用力的朝我眨了眨眼睛。我心领神会,说:“当真!”
李莫残激动地说:“那好,我二人为了躲避朝廷的耳目,不在一同居住。她在静心庵,我在城南石佛寺。到时候还请你们将杀人帖,分别送于我们二人。”
李小谦说:“好!两日后,我会将杀人帖送到你们的住处,我们的赌约以十日为限!如果,你们赢了,我们言出必行,无论结果如何,定将在皇上面前力保。但如果你们输了……”
我说:“对!如果你们输了怎么办?!”
李莫残犹豫了片刻,一抱拳,说:“如果我们输了,我二人便拿着刺杀绍兴知府的证据,去衙门自首!”
李小谦抓着我的手,高高举起,说:“来吧!击掌为誓!如违约定,不得好死!”
“啪,啪,啪”三声脆响,李莫残枯瘦的手掌一连三下都击在了我的掌心之上。
2.
回到陆府之时,天已朦胧亮起。
来到陆游的书房前,灯光摇曳,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来回走动。
推开陆游书房的门,他看到我俩一脸担忧,连忙冲上来询问:“怎么样?你二人没事吧?”
想起在烟雨亭上,险些被绑架,之后又差点儿被李莫残砍了脑袋,如今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我忽然鼻头一酸,抱着陆游一阵呜咽:“可吓死我了!”
陆游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过了许久,我的情绪才稍稍安定下来。陆游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小谦已坐在陆游的书桌前,摆弄起了砚台。我说:“他们根本就不打算去自首。”
陆游微微点头,说:“这一点我早就猜到了。然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我便将烟雨亭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向陆游详述了一遍。
陆游听完一阵沉默。
李小谦说:“幸亏我反应的快,用这个赌约拖延时间才得以脱身。不然,只怕我和旦丙真的就回不来了。”
陆游说:“我只想到他二人
,断然不会同意去衙门自首,却没有想到,今夜烟雨停一会,竟是如此凶险。若知道如此,即便是母亲大人怪罪,我也会与你们同去。此事是我疏忽了。”
李小谦一摆手,说:“世事难料,这怪不得你。我也没有想到他俩会这么变态。但好在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接下来是要考虑怎么样应付这场赌约。”
我焦急的看着陆游与李小谦,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小谦说:“当然是给他们送杀人帖咯!”
陆游叫道:“万万不可!无论你写下谁的名字,如果他们真的做到了,那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李小谦叹了口气,说:“陆兄,我们当时是要找他们杀不了的人给他们,不然怎么去赢得这场赌约呢?”
我说:“这天下他们杀不了的,恐怕只有皇上。不如我们就让他们去杀皇上吧!”
陆游和李小谦身子同时一震。李小谦叫道:“你疯了?!若被皇上知道了,你让两个杀手去杀他,他还不把你大卸八块?!”
我说:“那要怎么办?”
李小谦指了指自己的头,说:“用脑子啊!”说罢,他提起笔,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下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李莫残。
另一个是诸葛暮云。
我当即拍手叫绝,说:“好主意!”
陆游点头,说:“他二人感情深厚,伉俪情深,江湖人尽皆知。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李兄,你果然是聪慧过人,小弟佩服!”
李小谦放下毛笔,看着我,说:“旦丙!你真的明白了吗?”
我笃定地说:“我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谁会去砍了自己的脑袋?!
说话间,李小谦已将两张纸分别装进了两个信封。他将两个信封交给我,说:“明白就好!你和李莫残击掌为誓,这件事只有你去安排才有意义,可千万不要送错了!”
接过两封信,我内心激动。自从李小谦回来之后,我总感觉身边的事顺当了许多,似乎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不可解决的难题。
李小谦伸了个懒腰,说:“陆兄,如果你不介意,我就不回厢房了,便借你的书房躺椅休息一下吧!”
陆游笑着说:“李兄请便!我去吩咐下人为你准备些饭菜!”
走出陆游的书房,天已大亮。在黑暗中摸索了一整夜,太阳升起之后,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明亮。
我随手叫住两名陆府的仆人,将两封密封的信笺分别交给他们二人。递给他们之前,我还特地查看了一番,唯恐会将两封信件弄错。查看无误后,我命他们两人带着信,分别前往静心庵与石佛寺,亲自交给诸葛暮云和李莫残两人。
仆人走后。我久久悬着的心仿佛瞬间落了下来。这段时间以来,我无时不刻不在为这件事担忧。如今这场风波即将过去,而我将成为拯救武林于危难之中的英雄,从此武林盟主的地位将牢固不可撼动。
想到这里,我的内心一阵激动。
回到厢房之中,我才骤然感觉到疲惫不堪,浑身无力,双目发沉。打了一个哈欠,我便一头栽倒在舒适床上,蒙头睡去。
3.
“我靠!姬旦丙!你快点起来!”
还在睡梦之中,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多处遭受打击。沉重的身子被一双大手摇来晃去,耳边不停响起李小谦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我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你是怎么送的信?!”李小谦叫着,“李莫残和诸葛暮云自杀了!”
我心里一惊,“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本沉沉的睡意,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靠!”我由衷地喊道。
李小谦瞪着眼睛,吼道:“你还靠?!你是怎么送的信呀?他们怎么就自杀了?”
我说:“你不是说要他们自己砍自己的脑袋吗?我就把诸葛慕云送给了诸葛慕云,把李莫残送给了李莫残!”
李小谦瞪着圆圆的眼睛,盯了我许久没有说话。忽然他摇着头,以一种万分感慨的语气,对我说:“旦丙啊旦丙!你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啊!”
他说的我脸颊发烫,不禁感到一阵羞涩,笑着说:“过奖了,过奖了!”
李小谦突然暴跳如雷,冲着我大吼:“过奖你大爷!我是让李莫残去杀诸葛暮云,让诸葛暮云去杀李莫残。你他妈的正好送反了!”
说罢,李小谦跺着脚,摔门而去。
看着李小谦愤然离去的背影,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是做错了什么。
那时候我是真的不明白。我以为李小谦最初的意思是他们不可能杀的人是他们自己。
然而,恰恰相反。李小谦却认定他们不肯杀的人是彼此。
但无论如何,据送信回来的仆人说,李莫残和诸葛暮云在接到杀人帖后,丝毫没有迟疑,当场自杀。原本一场眼见就要被化解掉的江湖风波,却阴差阳错的被我弄成了死局,再也没有了化解的可能。
这场悲剧已然酿成。
然而另一场悲剧却也因此埋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