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王冲
没有人会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更不会有人在这样的场合中告诉我这样的事。
白景行目光如炬,盯着王冲冷冷地说:“你们帮主是何人?现在何处?”
王冲抬起头,目光接触到白景行的双眼,身子猛然一抖,惊慌地低下头去,诺诺地说:“帮,帮主名叫马小六,自我们丐帮成立之后,他便已经云游四方,将帮中大小事务交给小的打理。”
白景行说:“如此一说,你便是代帮主之职了?”
王冲说:“小的不敢,不过是受帮主委托,代他管理丐帮事务罢了。”
白景行重重地说:“你便是如此打理丐帮事务的?我曾明言,江湖各大门派严禁为恶,今日你竟然为了二两银子,在光天化日之下绑人杀人,如此行径与强匪何异?”
王冲吓得浑身发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心想,这白景行的武功到底能厉害到什么程度?看那王冲的身手,也不是泛泛之辈,见到白景行竟然吓得连挣扎之心都不敢有。
这时,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一片乞丐竟然动了动,接连站了起来。他们左看看,右看看,纷纷惊讶不已,当即跪倒在地上,纳头便拜。
王冲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惊道:“前辈,这是......”
白景行一捋胡须,道:“老夫不喜欢杀人,尤其不喜欢杀可怜之人。方才,老夫不过是用剑鞘打晕了几个,瞧你们吓得这熊样儿!”
白景行又开始蹂躏他人的自尊心。我想起淮水之畔那个自杀的老者,望着一群衣衫褴褛,可怜巴巴的乞丐,不知白景行一走,会不会有不堪受辱的乞丐,一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王冲忽然跪着地上,哽咽道:“前辈手下留情,小的感激不尽!丐帮的兄弟们皆是受苦受难的穷苦百姓,我们聚在一起,无非是想在这个世道上生存,少受些欺凌。今日之事,全是我一人所为,兄弟们也是听我号令,前辈若杀便杀我一人吧,不要伤害丐帮的一众兄弟。”
这人竟然如此仁义。我开始有些感动了。
李小谦却发出了一丝不屑地声响,喃喃道:“假仁假义。”
白景行冷冷地问:“你说得可是真心话?”
王冲一字一字地答:“句句真心。”
白景行说:“好吧!今天我只杀了你一个人,这事就算过去了!”
王冲忽然猛地一抖,旋即浑身瑟瑟而抖,目光中闪烁着惊恐、疑惑、难以置信。我想为他求个情,这样舍己为人的汉子江湖上并不多见,他并不是非死不可。
但是,我还没有开口。一道剑影已然闪过。
“嗖”的一声。
剑影切碎空气,剑光划过了王冲的脸。
时间凝固,所有的人都屏息凝视。
这样快的剑,绝对没有人可以逃过。那道剑影犹如天空的闪电,一晃而过
,没有人可以看清它的去向,更没有人可以看清那一剑到底割在了哪里。
我以为,王冲已经死了。
或许,连王冲自己都以为他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是,他并没有死。
一缕头发飘然落在地上。白景行收起手中的剑,插入腰间,说:“今日削发代首,望你牢记,既然身在这个江湖中自然要有江湖人应守的规矩。倘若再让我发现你作恶,我定斩不饶。”
生死的边缘,王冲由死地踏回人间,仿佛是起死回生一般的喜悦,他连连叩首,谢白景行不杀之恩。
白景行饮一口酒,带着我和李小谦,在群丐仰视之下,傲然离开。
.......
丐帮,是江湖上最悠久,却也是最神秘的帮派。
盛世而衰,乱世而兴。
没有固定的住所,也没有一脉相承的武功。
相传,丐帮成立于汉朝,第一任帮主名叫向甫兴。据说,这个人才出身名门,才能出众,卓诡不伦。只可惜这人精神有些问题,整天披头散发,疯疯癫癫,骑着毛驴在大街上要饭吃。后来,他召集城中的乞丐,成立了丐帮,自任帮主。
“后来呢?”我听白景行讲得十分有趣,忍不住追问。
白景行喝了一口酒,说:“人家出身名门,自己玩够了,自然是回去做官了。”
为什么要做官呢?
我问:“做丐帮帮主不是更气派吗?”
白景行拍了我的后脑一下,说:“若天下太平,人尽其力便可各得其所,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做乞丐呢?”
是啊。如今丐帮再度兴起,或许正是这个时代造成的悲剧吧。
我问:“那个王冲是谁?”
白景行说:“他曾是月牙山庄的管事,因盗窃慕容老庄主的遗骨被打断了腿,逐出月牙山庄。好多年都没有消息了,今天又见到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盗窃遗骨?这世间竟然还有人偷死人的骨头!
我大感好奇,问:“他为什么要偷死人的骨头啊?”
李小谦也是颇为好奇,同问:“对啊!偷死人的遗骨有什么用?!”
白景行叹了一口气,说:“哎......熬汤!”
熬汤!
我和李小谦几乎同时惊讶地叫了出来。
这世间竟然有人要用死人的骨头熬汤,莫非他不是人,而是茹毛饮血的妖怪吗?
当然,这个世间没有妖怪。王冲也不会是妖怪。
白景行喝了一口酒,徐徐道来:“慕容老庄主生前在南海游历,偶然间得了一个千年大灵芝,回家之后做了药膳独自服用。没想到,吃了之后,功力大增,武艺猛进。后来,他死了,江湖上就有人传,千年灵芝已化入血肉,只要吃了慕容庄主一块肉,便可功力大增。月牙山庄听到这个传言,
连夜把慕容庄主火化了。再后来,江湖上又传,千年灵芝已深入骨髓,只要用慕容庄主的骨头熬汤喝,也可以功力大增。这王冲便是听信了江湖上的传言,铤而走险,去偷了慕容庄主的遗骨。”
真的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我问:“真的能功力大增吗?”
白景行啐了一口,骂道:“胡说八道,这群王八羔子整日里炮制谣言,唯恐江湖不乱。任他什么千年灵芝还是万年灵芝,只要是人吃到肚子里都要再拉出来,无非都是一摊粪!除非是吃粪,或许还能咂摸出味儿来,吃人肉啃人骨头的说法,简直是荒谬至极。”说到此处,他气得白眉抖动,将鎏金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
“小姑娘的客栈还有多远?”白景行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
李小谦慌忙回答:“不远了,不远了,就在前面那条街。”
我问白景行:“那个王冲就这样放了吗?”
白景行忽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是思虑一番,才缓缓说道:“毕竟是月牙山庄的旧人,总要给几分面子。但愿,我没有放错。”
说话间,我们到了娄琴客栈。
娄琴正在客栈门口擦拭那个油光锃亮的木桩子,见我们回来面露喜色,但表情随即凝固,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景行。
白景行微微笑着,说:“小姑娘,许久不见,你仍旧青春貌美,不减当年啊!”
娄琴笑了,那笑中似有回忆的酸楚,似有岁月的无奈,又仿似有故旧重逢的欢喜,她说:“前辈,你却老了许多。”
白景行哈哈大笑,说:“都已是半身入土之人了,如何能不老?”说罢,他将鎏金葫芦递给娄琴,说:“可有好酒?”
娄琴慌忙上前接过酒葫芦,笑道:“自然是有。”她拿着葫芦,转身离开。
当她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娄琴的脸颊上滑落,阳光一照格外清晰明亮。
她哭了?
她为什么会哭?
或许在她送我九剑的那一刻起,又或许是更早,我总感觉娄琴悠然地外表下隐藏着悲伤。
而这悲伤,一直隐藏着,隐藏着,仿佛是平波河水下的暗流,只让你感觉到存在,从来不会涌上水面化为汹涌波涛。
但这一刻,在娄琴见到白景行的一刻。那悲伤,似乎已无法掩饰,无法压制。
“哎。”白景行望着娄琴的背影,一声长叹,“她竟然离得这么近。咫尺天涯,不得相见,看来,并非是人所不能,而是心所不愿啊!”
我疑惑地看着白景行,问:“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白景行瞥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大步走进了娄琴客栈。
我又问李小谦:“他说得什么意思啊?”
李小谦说:“旦丙啊,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要问!”说罢,他也快步走了进去。
第六十一章 下毒
娄琴客栈。
宾客往来依旧如常。
一身雪白的白景行静静坐在厅堂之中饮酒。娄琴端坐其侧,默默品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时相视一笑,似乎说尽千言万语,不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和李小谦怔怔的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人奇怪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酒不错!”一壶酒几乎快要喝光了,白景行才轻摇着葫芦缓缓地说。
“前辈喜欢,我便再去打一壶。”娄琴淡淡地笑着。
白景行呵呵一笑,说:“不必了,这样好的酒喝多了,只怕嘴都要叼了。今后再喝其他的酒,索然无味,岂不是成了你的罪过?”
娄琴笑着说:“前辈还是这样爱开玩笑。你若喜欢我就多酿一些,你常来便是了。”
白景行缓缓从袖口中掏出一把短剑。剑身华丽,镶嵌的宝石,光彩夺目。
“我的剑!”
我急忙伸手去抢。但白景行身手快如闪电,我还没碰到,九郎剑已到了白景行另一只手上。
白景行并不理我,他微笑着对娄琴说:“未经你允许我拿了你的剑,你不会怪我吧!”
娄琴一怔,随即笑道:“前辈说笑了,一把剑而已,喜欢你便拿去吧!”
我心头一凉,原本是送给我的东西,却被娄琴一句话送给了白景行。我怨恨的看着那个老酒鬼,恨不得将他摁倒在地上,将九郎剑夺过来。
但这只能存在于想象,我不敢做,也做不到。
白景行呵呵的笑着,说:“你舍得?”
娄琴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悒,说:“有什么舍不得的,不过是一把剑而已,一把剑!”
白景行问:“这剑上的毒可是他施下的?”
娄琴的眼神中突然闪烁出痛苦的光,似乎白景行的话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极为痛苦的回忆。她缓缓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白景行站起身来,将九郎剑轻轻放在桌上,说:“这剑上的毒我已经解了。”
“这不可能!”娄琴叫道。突然她表情一滞,似乎想到了什么,看起来有些惊恐,她问:“前辈,你,你已经……”
“不错。”白景行背着身子,面朝门外,说,“我已经见过他了。”说吧,他大步向门外走去。
白景行走了。娄琴怔怔的坐在桌上,她死死地盯着九郎剑,一句话也不说,两只手交错在一起,樱唇轻咬,看起来十分慌张。
他们所说的“他”是谁?
“他”和九郎剑又有什么关
系?与娄琴又是什么关系?
我问:“他是谁?”
娄琴没有回答。李小谦却一把将我扯到一旁,压着嗓子说:“走!”
我问:“干什么去?”
李小谦说:“干你该干的事情去!”
我该干什么?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因为,我每天都在想我应该干什么。但想着想着天就黑了,我却什么都没干。
天又黑了。
娄琴仍旧在客栈厅堂里怔怔地发呆。还是在那个位置。那把剑依旧在桌上静静的躺着,仿佛它也被点住了穴道一般,一动不动。
月光照进娄琴客栈,照在那把剑上,反射出绚丽的光彩。
剑,似乎是在呼唤它的主人。呼唤着主人将它拿起,将它握在手中,抱在怀里。
这是一把孤独的剑,寂寞的剑,忧伤的剑。
就像是孤独的娄琴,寂寞的娄琴,忧伤的娄琴。
一个白影踏进客栈。
白景行又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开始笑,不好意思的笑。他说:“老夫出去逛了一圈,发现还是你的酒好喝,可否再给我盛点儿?”
娄琴慌忙站起身来,接过白景行手中的酒葫芦,说:“前辈稍等,我这就去。”
白景行看着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陆游小兄弟呢?”
我说:“他走了。回绍兴了。”
圆通那件事之后,陆游就走了。他说挂念自己的母亲,想要回去看看。他还说他会在八月的科考前赶回临安与我们相会。
不一会儿,娄琴端着鎏金葫芦,从后厨走了出来。白景行笑着接过酒,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他喉头一滑,咕咚一声,酒如腹中,忽然漏出疑惑的表情。
他口中吧唧几声,眉头一皱,说:“味道不太对啊。怎么有些苦涩的杏仁味?”他又喝了一大口,吧唧几声,说:“奇怪!莫不是被那李家酒肆的酒串了味道?”
娄琴笑着从后厨端出几样小菜,说:“前辈或许是少了些下酒的菜,所以觉得索然无味。”
白景行哈哈大笑,说:“还是小姑娘了解我。”
娄琴拉着我,坐在桌前,说:“一起陪前辈喝两杯。”她将九郎剑拿起来,塞到我手里,说:“收好它。这是你的剑!”
我的剑?!
我握着九郎剑,久违的熟悉感,让我心头一热。只是内心里还有些失落。这把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把九郎剑了。
它已经被白景行解毒了。
娄琴翻
开两只酒杯,摆在她和我面前,问:“小谦呢?”
我摇了摇头。一下午,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或许他去干他该干的事去了。
娄琴说:“罢了,不等他了。我们先喝。”说罢,她伸手去拿白景行的酒壶想要倒酒,却被白景行抢先拿在手中。娄琴一怔,嗔道:“前辈真是小气,酒都不许喝一杯吗?”
白景行自顾自饮,说:“这么好的酒,还是给我留着吧。”说罢,他从腰间解下一个普通的葫芦,递给娄琴说:“李家酒肆的酒,尝尝如何!”
娄琴笑着接过,刚想要倒上。忽然,听见白景行“呜”的一声,他随即捂住胸口,瞪着眼睛叫道:“这,这酒,有毒!”
“咣”的一声,白景行趴倒在桌面上,双眼紧闭,不知死活。
我和娄琴吓得脸都青了。刚才还欢声笑语,转眼间,白景行竟然与我们阴阳两隔。
是谁在酒里下毒?
莫非,是娄琴!
我惊讶地看着娄琴,问:“为,为什么?”
娄琴说:“什么为什么?”
我说:“你为何要给他下毒?!”
娄琴一面焦急地摇晃着白景行,一面烦躁地向我吼:“我没有下毒!我怎么会下毒害前辈?!”
我仍旧不信,她的笃定并不能打消我的疑惑,我说:“是你打来的酒!”
“哈哈哈哈……”
一阵畅怀而奸邪的大笑从屋外飘来。我抬起头,只见破衣烂衫的跛子领着四个乞丐站在了娄琴客栈的门口。
王冲!
娄琴冷声问:“你们是谁?”
王冲说:“我乃丐帮大长老王冲!”
“是你们下的毒?!”娄琴声音更冷了。
“不错!”王冲狞笑着,说,“这老不死的仗着自己当了武林盟主,竟完全不把我丐帮放在眼里。巢湖武林大会我丐帮又没去,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
竟然是王冲下的毒。他一定是对白景行白天救我和李小谦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才暗下杀手。
我叫道:“你个卑鄙小人。”
王冲端着手中的木棍指着我,说:“等会儿再找你算账!”随后,他目光移向娄琴,用极为轻佻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说:“这小娘们儿不错,一会儿带回去让我舒服舒服。老子自从出了月牙山庄已经很久都没碰过女人了,再不拉出来磨练磨练,铁杵都要锈住了!”
娄琴气得浑身发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说:“你这个无耻之徒!看我不把你千刀万剐!”
第六十二章 装死
依旧是娄琴客栈。
一轮圆月高挂在空中,除了清冷的月光,竟然还有一圈诡异的红晕。
忽然一道突如其来的劲风,穿街而过,发出“呜呼呜呼”的声响,似乎是上天的悲鸣,为白景行而悲鸣。
他就这样死了?
我从未想过一个武功如此深不可测的高手也会死。
一路走来,我几乎就要感觉,白景行是有如神仙一般的存在。他一身白衣,须发飘然,宛若神仙。他武功深不可测,出手风驰电掣,可以逃过所有人的眼睛。
但他却死了!我仍旧不敢相信,伸手去摸他的鼻孔,却摸不到一丝的气息。
娄琴已然怒不可遏。她伸手喊道:“把剑给我!”
我应了一声,拔剑出鞘,将九郎剑递到娄琴手中。剑光柔和,却寒气森森。娄琴持剑杀向王冲,凌厉的剑招直刺王冲的咽喉。
王冲大叫一声:“闪开。”他将左右的乞丐推到一旁,向后一跃,与娄琴拉开距离。随即,使出双拳功夫,“噼噼啪啪”的拳头犹如坚硬的石头抵挡着娄琴的剑。
那可是九郎剑。一挥之间便可斩断金刀的九郎剑!却被王冲用双拳,硬生生地接了下来。
娄琴和王冲两人,一个用剑,一个用拳,两人在客栈里缠斗了三五十招,难分上下。
好好的一间楼勤客栈,桌椅板凳被他们砸得粉碎,厅堂里的摆设七零八落,满眼望去尽是狼藉。
我就守在白景行的身旁。在这个时候,即便他已是个死人,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保护。
因为娄琴的每一剑都刻意绕开白景行的尸首,满一间客栈仅剩一处完好。
“我靠,什么情况?”
两个人正打得不可开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李小谦回来了。
然而,李小谦的归来对场上的局势并无助益。他很快便被站在门口的四个乞丐团团围了起来。
四个乞丐敲着木棍,围着李小谦乱转。李小谦再次使出他仅会的少林擒拿功夫,大叫:“我乃少林派圆通大师座下亲传弟子,不要命的上来试试。”
我感觉他这样的名号比他本人的功夫更加具有威慑力。虽然,少林派已经没了。但凭借他往日的声名,依旧可以吓倒不少鸡鸣狗盗之辈。
“快把白前辈叫起来。”李小谦冲我大喊,“他是不是又喝多了?”
我说:“他已经死了!”
李小谦一怔,骂道:“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他妈的!”
忽然,王冲一步跃出门外。呼呼的风吹动着他的破衣烂衫犹如彩带一般飘舞。娄琴将九郎剑插在白景行趴着的桌面上,缓缓走了出去。
“娄姐。”我轻声叫着,“你的剑!”
娄琴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说:“是你的剑!”
她踏在门框的一瞬间,我只看见紫色的光一闪,娄琴化成一道紫影穿过四个乞丐。四个乞丐仿佛被一股大力震开,向四个方向倒飞出去。
最后,那道紫影停在娄琴客栈门口那个油光锃亮的木桩前。娄琴用脚尖在木桩侧面轻轻一点。
“咔嚓”一声,像是触动了什么机括。旋即,木桩顶端青光一闪,竟然有一柄长剑从木桩里飞了出来。直直地飞入天上,又稳稳地落在了娄琴的手中。
那个木桩里竟然藏了一把剑!难怪她不让人栓牲口!
李小谦走到我身旁,开始摆弄一动不动的白景行。他问:“这老头是怎么死的?”
我说:“是被王冲毒死的!”
李小谦啧啧两声,惋惜道:“好一个武林盟主就这么死了。也不教我两招儿功夫。”
“你想让我教你什么?”
一个低沉而微弱的声音,从那个白乎乎的人嘴里飘了出来。
我和李小谦都被吓得猛然抖了一个激灵。尤其是李小谦,他的表现更为夸张,犹如被雷击中了一般,全身巨震,险些坐倒在地上。
“你,你没有死?!”我惊讶道。
白景行晃晃悠悠的直起身子,顺手拿起桌上的筷子,抄起一粒蚕豆放在口中,“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一边嚼着一边含混不清地说:“老夫哪有那么容易死?”
客栈之外。娄琴正与王冲打得难解难分,根本没有发现白景行已经醒了过来。
白景行看着屋外,说:“这瘸子腿脚不利索,功夫却当真不错。恐怕小姑娘要吃亏了。”说罢,他夹起一粒蚕豆,向屋外一掷。
我没有看到蚕豆去了哪里。我只听到门外打斗正酣的王冲“哎呦”一声,他身子莫名向前一倾,直直地撞向娄琴刚刚刺出的一剑。
这一剑,正中胸口。
我仿佛听到了利剑刺破血肉的滋啦声。娄琴手中的那柄长剑竟直直地穿透了王冲的胸膛。
这便是武林盟主的功力吗?
一粒蚕豆,杀死一个人。取人性命之事,在他手中竟然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轻巧。
王冲的眼中尽是疑惑、惊恐,他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去看插在他胸口的那柄剑。剑就在那里,就在他的胸口。无论他信与不信,殷红的鲜血已经顺着剑身的血槽流了出来。
“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
娄琴也不敢置信地望着王冲的胸口。他们两个人几乎同时扭头向客栈里看过来。
白景行微笑着向他们招了招手,喊道:“小姑娘,快来喝酒!”
娄琴喜出望外。她猛地抽出长剑,王冲胸腔的鲜血瞬间喷射出去,随即,“哐当”一声倒在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娄琴快步向客栈跑来,满脸都是盈盈的笑意。路过门口的木桩时,她将剑向下一戳,长剑没入木桩之中。
“前辈,我以为你……”娄琴的喜悦的声音中带着呜咽。
白景行朗声大笑,说:“老夫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老夫饮酒如饮水,尝遍了世间的佳酿,那壶酒打在我鼻孔一过,我便知道里面下了毒药,又怎么会不做些防备呢?”
我明明看他喝到了肚子里,他要怎么做防备?
白景行撇了我一眼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明明看着我喝下去了,怎么会没有事?”
我当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莫非白景行修炼了读心术,能够看透我的心思?
白景行说:“瞅你那傻样,你一皱眉毛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夫行走江湖多年,若没有点儿以内力逼毒的功夫,早就被毒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原来如此!
这时,娄琴客栈外的四个乞丐正蹑手蹑脚的准备开溜。白景行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都给老夫站住!”几个乞丐竟然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向白景行磕着响头,直喊饶命。
白景行挺直腰板,开始问话:“你们都叫什么?在丐帮任什么职务?”
四个乞丐面面相觑,谁都不肯说话。
白景行指着最左边的一个乞丐,说:“从你开始,说!”
“小人名叫李二蛋,是丐帮的三长老。”
“你师从何处啊?”白景行问。
李二蛋说:“小人没有师从。”
白景行一拍桌子,喝道:“没有师父?!凭什么做了丐帮的长老?!”
李二蛋颤颤巍巍地说:“小人讨了五十两银子孝敬帮主,因此帮主封我做了三长老。”
“你呢?”白景行看着第二乞丐。
他畏畏缩缩地说:“小人名叫陈二狗,是丐帮的四长老。”
白景行又问:“还有呢?!”
陈二狗颤声道:“啊,啊,小人孝敬了帮主三十两银子。”
白景行目光刚移向第三个乞丐,他就开始磕头,边磕边说:“小人叫李铁柱,是丐帮的五长老,小人,小人……”
李铁柱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白景行一副青天大老爷的做派,一拍桌子叫道:“从实招来!”
李铁柱吓得一个激灵,连连磕头求饶,说:“小人把媳妇儿献给了帮主。”
白景行开始审问第四个乞丐,他说:“到你了!”
他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竟然“嗝”的一声晕了过去!
白景行问:“怎么回事?”
李铁柱抓住机会,积极表现,抢先说道:“回大老爷,他叫牛小宝,是丐帮的二长老。”
白景行问:“他给你帮主送了什么?”
李铁柱大声回道:“回老爷,他什么也没送,因为,因为,帮主是他大舅哥!”
这他娘的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第六十三章 作贱
门外已不是暗流汹涌的黑夜。
从那一阵劲风吹来开始,外面的世界已经风起云涌,变得异常躁动。乌云不知从何处飘来,遮住了月亮,陡然一个霹雳,震天彻地,告诉我们一场暴雨即将倾盆。
娄琴客栈里,一片狼藉,摇摇晃晃的灯火,照着白景行冷峻的面庞。
白景行眉宇之间带着微微怒气,显然他对这个丐帮的情况颇感震怒。他饮了一口酒,忽然,脸色一变,叫道:“糟糕,老夫忘了,这酒里有毒!”
一群人被白景行一句话吓得脸色大变。我心想,这老酒鬼脑子竟然如此不灵光,这种要命的事情竟然也能忘了。
白景行眉毛一挑,翻掌开始运功,稍顷,几滴浑浊的液体从他指尖滴到地上。他淡淡一笑,说:“好了。”
那四个乞丐仍然在地上怯生生地跪着。晕倒的牛小宝已经被李小谦一碗热水泼醒了,此刻满脸红肿,咬着腮帮,皱着眉,看上去十分痛苦。
白景行笑着,看着四个乞丐,语气十分平和地问:“吃饭了吗?”
四个乞丐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白景行说:“吃了就吃了,没吃就没吃,但说无妨。”
李铁柱嘿嘿一笑,说:“老爷,您说我们吃没吃啊?”
白景行一拍桌子,喝道:“我哪里知道你们吃没吃啊!”说罢,他扭头向我们挤眉弄眼。
娄琴笑道:“许是还没吃呢,我这就吩咐后厨去做点吃的。”
“啊,不!”李小谦叫道,“我去!我给你们做一道单饼卷肉!”
我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怎么了?刚才还有一本正经地审问四个乞丐,这会儿竟要请他们吃饭!是何道理?!
我尚未弄清缘由,李小谦拉着我走进后厨。后厨的老张正躲在炉灶旁瑟瑟发抖,听到脚步声,抱头大叫:“大侠饶命,我只是个厨子,什么也不知道!”
李小谦一把将老张拎了起来,说:“是我!”
老张一看是李小谦,当时脸色放松下来,长嘘一口气,说:“是你啊,我还以为有人杀进来了呢!”他向门外瞥了一眼,问:“怎么样啦?”
李小谦问:“会炖肉吗?”
老张一怔,点头道:“会。”
李小谦说:“炖两斤肉!会烙饼吗?”
老张又点头,说:“会!”
李小谦说:“烙四张饼。”
老张一面疑惑地看着李小谦,一面开始伸手摸家伙。李小谦狡黠地笑了笑,说:“这个……炖两斤肉……得用多少盐啊。”
老张说:“那能用多少啊。两
勺足矣。”
李小谦说:“放上五斤盐,会不会多了点啊?!”
老张咧嘴一笑,说:“那肯定是多了……”他看着李小谦的眼睛忽然一滞,诺诺地说:“不过……也可以放!”
李小谦一拍老张的肩膀说:“你很有慧根!”
他扫了一眼厨房的摆设,问:“和面得放碱吧?”
老张问:“放多少?”
李小谦说:“你觉得呢?”
老张狐疑地看着李小谦,问:“一斤够不够?”
李小谦哈哈大笑,说:“足矣,足矣!”
我在一旁都听傻了。这是给人吃的吗?!
我问李小谦:“你要干什么?”
李小谦说:“替白老头出气!”
半个时辰不到,白花花的盐水汤里开始飘出浓郁的肉香。老张将肉盛到碗中,四张暗黄色的烙饼整齐地叠在盘上。
我和李小谦各自端了一样,转身要走。老张忽然喊住了我俩,只见他盛了四碗白乎乎的肉汤,腾腾的热气中还飘着浓郁的肉香。
老张说:“一人一碗汤。如果觉得肉咸了,可以用汤冲一冲!”
李小谦一脸奸笑地说:“老张,你比我还坏!”两人会心一笑,将一顿大餐端到了桌上。
四个乞丐看到桌上一大碗肉,馋得口水直往下淌。李小谦冲白景行眨了眨眼睛,白景行会意地点头,对着四个乞丐说:“吃!”
话音一落,四个乞丐吧唧着嘴,口水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纷纷扯着破袖子擦嘴,两只眼睛盯着肉连眨都不眨一下。
但是,谁都没有动。
“怎么?”白景行扯着嗓子,叫道,“不合胃口?”
老实的牛小宝抹干净嘴角的口水,说:“不是,怕,怕,怕......”
“怕有毒?!”李小谦问。
牛小宝头重重一点:“嗯!”
李小谦一撸袖子,说:“白老前辈在这里,要杀你们还用得着下毒?!不吃拉倒!”说罢,他端起碗来,冲我一甩头,说:“走,旦丙,咱俩去吃。”
“我不!”我急忙叫道。
五斤盐,一斤碱,这种饭吃到嘴里,恐怕我此生都难以忘记。
好在李铁柱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李小谦手中的碗,说:“我吃,我吃!”说完,他直接下手捞了一块肉,一口塞进嘴里。
李铁柱的脸登时便绿了!我仿佛听到了大块儿的盐粒在他嘴中被嚼碎的声音。
“嘎吱,嘎吱”
李铁柱欲哭无泪,强颜欢笑的模样比哭还要难看。
“怎么?”李小谦故作
疑惑地问,“是不是咸了?”
李铁柱点了点头,突然又摇头。李小谦从盘子里拿起一块饼塞到他手中,说:“吃口饼压一压!”
李铁柱一脸感激地接过暗黄的饼,猛咬了一大口。这一口下去,李铁柱的脸立刻撮成了一团,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却仍然在强行咀嚼。
可那饼的滋味着实可以想象,到底有多么难吃。李铁柱咀嚼了几下,显然已不堪忍受,竟然强行往下吞咽。奈何自己喉管狭小,如何吞得下那么大一口饼。
“嗝”的一声,李铁柱被噎住了。
“是不是噎着了?”李小谦假意关切,热心地递上肉汤,说:“喝一口,往下顺顺。”
我浑身上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禁不住打了几个哆嗦。李铁柱看着快要哭出来,他端着肉汤的两只手不停地颤抖。他低头看看碗,又抬头看看李小谦,内心的挣扎在他痛苦的表情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需要老夫喂你吗?!”白景行淡淡地说。
李铁柱连忙摇头,闭着眼睛喝了一大口。再睁开眼睛时,我看到一行清泪夺眶而出,在李铁柱污浊不堪的脸颊上留下两条清晰的水痕。
人生如此,不如去死!
我摇头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心中暗骂,李小谦果然阴险狠毒!
四个人在李小谦的监督和白景行的淫威之下,强忍着痛苦把所有的东西都吃了个精光。
当牛小宝哭着把最后一口汤艰难地倒进嘴里时,四个人“咣当”一声贵在地上,扯着嘶哑的喉咙,磕头道谢:“谢大人赏赐!”
白景行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说:“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回去告诉你们帮主,既然开门立派,就要谨守江湖规矩。再敢做这些下三滥的事,王冲就是下场!”
四个乞丐连连磕头。相互搀扶着跑出了娄琴客栈。
门外已然下起了大雨,“哗啦哗啦”,敲打着这个原本宁静的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们走了。我望着他们狼狈的背影,在大雨之中仰面朝天,张着大嘴,恨不得一口将天上的雨水全都吞下去。
客栈里的他们三人在笑,笑得十分肆虐。似乎是看了多么好笑的一场大戏。
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而怒从心起,一拍桌子,喝道:“他们不过是一群穷苦人,至于这么作贱他们吗?!”
笑声戛然而止。他们三个人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
许久,白景行才缓缓地站了起来,淡淡地说:“穷苦人就可以作恶不受惩处吗?”
白景行又走了。他的白色身影没入雨夜,留给我久久的遐思。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第六十四章 中元
我们本以为丐帮不过是这个悲剧时代所造就的跳梁小丑。我们料定王冲一死,这群乌合之众必然涣散,因而便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至于丐帮的帮主马小六,因他那极具乡土风味的名字,以及他那个胆小如鼠的小舅子,被我们猜想为王冲的傀儡,完全不值一提。
但是,后来,我们便知道,我们所有的人都猜错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夜。
鬼门大开,阴气森森。娄琴客栈早早便上板歇业。天刚黑,娄琴便嘱咐我和李小谦:“今天是中元节,街面上鬼魅纵横,你们只管待在各自的屋里,千万不要出去。”
李小谦不屑地说:“你们这都是封建迷信。我以前从来不管什么七月十五,晚上照样出去撸串。”
娄琴呵斥李小谦,说:“不可胡说,快些回房。”
两个时辰后。
子时将近。相传,这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到了中元节这天的子时,地府的鬼门大开,会放出无数的鬼魂回家探亲。
李小谦坐在我的床头,向我讲述有关中元节的传说。他说:“这些鬼啊,大多都是好鬼。但是,也难免有些糊涂鬼,他们摸错门,上错炕,找错人,都是有可能的。”
我不由地看向四周,顿时感觉阴风阵阵,窗上挂着的风铃一响,悦耳的铃声此刻令我感觉异常诡异。
“时辰不早了!”李小谦打了个哈欠,说,“我回房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我突然感觉到强烈的恐惧感,似乎周身围坐了无数的孤魂野鬼一般。一阵阴风从窗外吹进来,风铃“叮当当”的乱响。不知是眼花了,还是恐惧让我产生了幻觉,我仿佛看到了一道游离的白影在我屋中飘荡。
我心里咯噔一下,颤巍巍地说:“有,有鬼。”
“哈哈,还想吓唬我,损色!”李小谦笑着,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啊......”
李小谦抱着头大叫,蹲着地上念叨:“老子是穿过来哈,不知道旧社会真有这玩意,不敬之处,还请兄弟海涵!”
白影一飘,竟然倒挂李小谦头顶的房梁上,一尺多长的白发垂下,正好搭在李小谦的脸上。
李小谦吓得脸色惨白,与那片白发浑然一体。而我,已经看清楚了,那个白影的确是鬼,不过是个老酒鬼!
我问:“你怎么来了。”
白景行哈哈大笑,一翻身,飘然落地。落地的一刹那,他脚下“啪嗒”一声。
白景行疑惑地低头查看,问:“哪来的水?”
李小谦幽怨地看着白景行,说:“前辈,你把晚辈的水龙头吓崩了!”
白景行问:“何为水龙头?”他顺水寻源,最终目光落在李小谦的裆下,顿时恍然大悟,说:“水龙头?!哈哈,十分形象!”
我们说话间,又一阵风吹进来,风铃一
响,一个人影钻了屋里。我没有看到那人的脸,但是我看到了他腰间悬着的刀。
那并不是一把普通的刀。刀把上缠着金丝,护手上嵌着游龙。那把刀,我曾见过两次。
一次在巢湖,一次在淮水。
那把刀的主人缓缓转过身来。正是陈伯洋。
“哪里来得水?”陈伯洋看着脚下问道。
我说:“李小谦的水龙头崩了。”
李小谦急道:“你,你住口!”
“何为水龙头?”陈伯洋不解地问,他顺水寻源,目光同样落在李小谦双腿之间,当即会心一笑,道:“哈哈,水龙头?!十分新颖!”
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里,同一个窗口,风铃又响了八次,接二连三的钻进来八个人。每个人进来都对白景行与陈伯洋毕恭毕敬,随即便开始询问,哪里来的水。
我解释了八次,是李小谦的水龙头崩了。
李小谦的脸胀得通红,他掐着我的脖子大叫:“姬旦丙,你住口!”
这时,最后钻进了的那个中年人,他看起来十分憨厚。听李小谦大喊,当即便问:“哪有鸡蛋饼?说得我都饿了!”
我怒气滕然而起,一把推开李小谦,飞脚向那中年人踹去。
没想到,那中年人看似十分憨厚,甚至有些笨拙。但他的反应极为敏锐,我脚刚抬起,他便一个转身接住,将我腿抱在怀里,喝道:“踹我作甚?!”
我怒道:“我最恨别人拿我名字打茬!”
那人一脸茫然,环顾众人,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笑着说:“他叫姬旦丙。周武王的姬,祸福旦夕的旦,甲乙丙丁的丙。”
整屋子的人开始爆笑。
一个人笑得过于厉害,一屁股坐在李小谦的尿上。重人见状,原本即将平息的笑声又掀了起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娄琴探进半边身子,见到满屋子的人,吓了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她看到了白景行,又问:“前辈,你怎么来了?”
白景行面带歉意地说:“又来打扰你了,小姑娘。我们几人原本相约今夜子时在西湖北侧的凉亭中秘商江湖大事。却忘了今日乃是中元节,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着实有些恐怖,又无处可去,只得借你这客栈一用了。”
这老酒鬼的记性着实让人堪忧。不过此时,他的这种表现已经掀不起我心中一丝的波澜。或许,正如八矛师父所说的那样,一个人经历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问:“武林盟主也怕鬼吗?!”
白景行白了我一眼,低声吼道:“怎能说怕鬼!只不过不愿在荒郊野岭见到不干净的事罢了。”另外九个人连连点头称是。
娄琴笑着说:“各位英雄,这屋里狭小,还是下楼去说吧。”众人连连点头叫好。
娄琴刚欲转身
,似乎看到地下亮光闪动,问:“哪里来的水?”
我刚要解释。李小谦一把捂住我的口鼻,说:“我不小心把茶水洒了。”娄琴笑了笑,转身离开。
我忽然觉得内心十分不爽。因为我渴望娄琴看到李小谦尿湿的裤子,以及李小谦那尴尬至极的模样。
众人含笑离去。
娄琴客栈的厅堂中,亮起灯火。幽幽的火光摇曳,驱散这中元节阴冷的气氛。
娄琴在厅堂之中摆下几样小吃,斟满茶水。这时,一个高胖的男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那花白的须眉直颤,显然内心正燃着极大的怒火,他厉声说道:“这狗皇帝也太难伺候了吧?!我们已经从上至下严格自律,门派之下经营的两家妓院也都关了,所有弟子不得令都不许私自下山。如今我南华派生存已十分艰难,这狗皇帝竟然还不满意?!”
这人是南华派的掌门司徒清尘。他有一个绰号,在江湖上十分有名。据说,他少年时候,身材匀称,英气勃发,在胸口刺了一个虎头,目光锐利,獠牙凶猛。那时,他与人比武前常先脱掉上衣,露出猛虎刺青,以震慑对手。无奈中年发福,渐渐胖成一团,加之他自从当上掌门之后,便很少与人比试,人们渐渐忘了他胸口的猛虎。二十年前,老君山武林大会上,他出战华山派掌门岳小群,手持银枪,傲然挺立,一把扯碎上衣,却引来全场一阵爆笑。
华山派掌门岳小群除了是个剑法高超的剑客,还是一个极富才情的诗人。众人爆笑声中,他却一脸悲怆,仰天长叹:“岁月无情催人老,奈何猛虎变肥猫。”
从此,肥猫成了司徒清尘的绰号。无论他是否接受,这个绰号很快便成了江湖人的共识。
陈伯洋轻咳了一声,说:“猫爷稍安勿躁,我们从长计议。”
有一个人拍案而起,是一名看上去十分年轻的文弱书生,年龄与李小谦相差无几。他“噗”的一声甩开手中的折扇,愤怒地狂扇:“猫前辈说得不错。我们月牙山庄地处群山要道,四周匪患猖獗。我月牙山庄凭借祖上闯下来的威名,保各路镖局平安通过,以此挣些脸面钱。自巢湖武林大会之后,我唯恐给朝廷落下勾结盗匪的口实,下令全庄人不得领镖,一律到后山种地。奈何我月牙山庄,一众好汉,浑身本领无用武之地,只有种菜之地。”
这人便是月牙山庄的庄主,慕容顺。他爹便是被王冲偷了骨头熬汤喝的慕容英。
陈伯洋又咳一声,说:“贤侄不要懊恼,我们再来商量。”
这时,那个要吃“鸡蛋饼”的憨厚男子也豁然站起,他一拍桌子,忽然愣住了,左右看了几眼,说:“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总之我龙虎帮也不好混!”
这个人莫非便是龙虎帮的帮主,风云二人的弟子刘易守?
(特别鸣谢:《证道记》作者司徒清尘无私的客串。小可感激不尽。)
第六十五章 撕裂
后来,我得知,这个人并不是刘易守。
西湖风云之战后。龙虎帮再次成了江湖武林的众矢之的。许多武林人士在临安投下千金赌注,又在西湖翘首以盼风云。
但是,风云没有出现。如二十年前的结局一样,武林人士损失惨重,很多人输掉的不仅仅是金子,还有宅子、妻子、儿子、面子……
他们便将这一切的怨恨冲准了龙虎帮。他们认为,风云二人违背约定,致使他们蒙受损失。他们说,自己原本还有三成的胜算,因为风云的违约,造成他们再一次被庄家通吃。他们以此为由,齐聚龙虎山,要求龙虎帮赔偿。
刘易守果然留了一手。他料定自己的两位师父不会出现,便在风云际会的当夜,将龙虎帮帮主之位禅让给了他憨里憨气但武功高强的师弟周望安,把这个烂摊子甩手之后,便独自遁逃。
茫茫江湖,不见踪影。
憨厚的周望安临危受命,原本众人以为龙虎帮将就此毁在他的手里。但,他却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化解了这场龙虎帮的危机。
那日,他孤身一人现在龙虎山上山的天阶上,持剑傲视天下英雄,大吼一声:“你们弄死我吧!”数千名江湖豪杰被他喝退了数米。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大吼:“要不我弄死你们!”
全场哄然而散。
经此一事,周望安在江湖上一举成名。大家都说,龙虎帮出了个莽夫,周望安是个亡命之徒。其实,这些人害怕的并不是一个周望安,而是风云二人留在江湖上久未弥散的威名,还有他身后那一大片茫茫而不可知的密林。
周望安的彪悍鲁莽,无意间成了一场吓退天下英雄的空城计。
娄琴客栈里,各大门派掌门不住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白景行面不改色地喝着酒,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别人说一句,陈伯洋咳一声。说一句,咳一声。不一会儿,陈伯洋的嗓子便咳哑了。
他把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将空碗重重磕在桌子上,喝道:“好了!都不要再说
了。”
众人顿时闭口不言,却个个面带不悦,似乎仍有满腹牢骚还未发泄出来。
白景行见这些人不再吵嚷,这才开口说话:“我已经见过皇上了。无论他现在是否同意,我们都应极力去争取。如若不然,被朝廷安上一个祸乱治安的罪名,恐怕到那时便不是日子好不好过的问题了。”
众人沉默不语。陈伯洋接过话茬,说道:“对呀,在座几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只要我们几个人联名陈书,给朝廷吃下定心丸。我想,以盟主和皇上的交情,定然可以保江湖无虞啊。”
“管某不敢苟同!”
忽然,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站了起来,他粗眉大眼,皮肤黝黑,络腮胡子,满脸横肉,两把短刀插在腰间,看起来像个屠夫。他眼睛本来就大,此时心中有气,便瞪得更大了一些,仿佛是两颗牛眼挂在了人脸上,看起来十分滑稽。他说:“我双刀门虽然不及你们五大门派显赫,但也不甘心处处受制于朝廷。何为江湖?江湖便是要远离朝廷。正所谓,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向皇帝上书,那是当官的干的事,我等江湖之人,凭什么要给那皇帝上书求饶?!”
双刀门门主管天下,曾是江湖上红极一时的人物。他的曾祖父曾是少林俗家武僧,以金刚功为基础,自创了一套威力无穷的双刀刀法,在武林中名声大噪,因而开门立派,创建了双刀门。
刀法传到管天下这一辈儿,威力大减,据说功力已不足他曾祖父的五成。但,建炎二年,管天下率领双刀门一百多名弟子从福建出发,北上投奔李彦仙,抗击金兵,在军中战功赫赫,被李彦仙封为副将。
李彦仙投河之后,他的旧部曾想奉管天下为大将军,留在北方继续抗金。但不知为何,管天下却带着双刀门弟子回到了福建,从此再也没有提过抗金的事。
“不错!”又站起一个人来。是个矮个子,圆圆的头,眼睛小得像睁不开的瞎子。他说,“管大哥说得十分有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不能一味迁就朝廷。当年,李彦仙将军做武林盟主的时候,狗皇帝
曾八道急梳命他放弃抵抗,南下护驾。李将军何时听过朝廷的屁话。同样是做武林盟主的,差距也忒大了些吧。”
这人分明是在挑战白景行的权威。但白景行依旧是在不动声色地饮酒。无论别人说什么,仿佛都击不起他心中的一丝波澜。
然而,陈伯洋却怒了,他呵斥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不是乱世。眼下的时局,皇帝势力渐稳,主和派占据高位,各大门派本领再强也敌不过朝廷千军万马,白盟主是在极力保我各大门派平安。难道,扬州城之战还不够惨烈吗?我江湖中人死的还不够多吗?”
所有的人又沉默了。
白景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说:“老夫不为难各位,也不奢求各位理解。这份陈情书有老夫亲笔所写,若各位信得过老夫,就在陈情书上签字。若不愿签字,老夫也不强求,但老夫答应你们,定然竭尽全力保我武林各大门派无虞。”说完他饮进葫芦里的最后一口酒,转身离开了。
我看白景行的,脸上有些失望。他转身离开,魂的背影透露出不被理解的孤独。
九个人彼此对望,陈伯洋率先在陈情书上签字。随后,月牙山庄慕容顺,龙虎帮周望安,南华派司徒清尘,以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封刀派掌门陈大刀相继在陈情书上签字。
而管天下带着另外三人径直走到窗户前。管天下看了一眼娄琴,说:“中元鬼节,就不麻烦掌柜开门了。”说罢,他们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这字幕,被我看在眼中,也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如果不是这一幕。我想,一年以后的那场悲剧或许不会发生。
但是,这一夜,太明显了。他们十个人的一场争论,让我看到了白景行这个武林盟主之位并非是我以往想象的那样稳如泰山。
这个江湖在撕裂。
而我不禁开始担忧,白景行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能保住这个已经撕裂的江湖吗?
(抱歉,这章开始为第二卷的一个大事铺垫,所以介绍性的东西很多,有点无趣。但剧情需要,不得不有。)
第六十六章 恐惧
中元节次日。
一清早,店里的伙计开始卸板营业。
门板刚卸下一块儿,只听“嗖”的一声,一只铁镖和清晨的阳光一同射进了娄琴客栈。
阳光射在了地上,铁镖射在了墙上。
店伙计吓了一跳,扔了门板儿躲到我身后。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墙边,拔下铁镖。
标上插着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写道:“犯我丐帮者……”后面是一个圈儿。
娄琴走到我身旁问:“哪里来的?”
我说:“从门外飞进来的。”我指着那个圈儿问娄琴:“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娄琴说:“是个圈儿。”
我问:“圈是什么意思?”
娄琴摇了摇头。这时,李小谦走了过来,我把纸条拿到他面前,问:“这个圈儿是什么意思?”
李小谦审了半天说:“兴许是有什么字不会写吧。”他拿过纸条翻看了半天,问:“哪里来的?”
我说:“从门外射进来的。”
李小谦摇头叹息,说:“你们这社会太乱了,怎么总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发生?”
说话间,老张从后院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便跑边叫:“不好了,不好了。”
娄琴问:“怎么了?”
老张喘着粗气,说:“后,后院的鸡,全死了!”
娄琴眉头一皱:“什么人干的?!”
老张摇了摇头。李小谦问:“一共几只?”
老张撅起食指,说:“一只。”
李小谦大吼:“就他娘的一只鸡你加个‘全’字!”
老张说:“那只鸡死得太蹊跷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一只鸡而已,能死得多么蹊跷?!
当我站在鸡窝前时,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感慨:“真是太蹊跷了。”
李小谦也认同地点头,说:“它是怎么做到的?”
娄琴说:“真是太邪门了,一点都不符合常理!”
我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小谦说:“清炖吧,再放俩蘑菇。”
老张说:“还是红烧好吃!”
娄琴说:“烤烤也行。”
无论这只鸡是怎么死的,无论它死的有多么蹊跷,最终它都没有逃过被肢解的命运,他的尸体被一分成三,一份清炖,一份红烧,一份烧烤。
但是,它的死并不是终点。
第二天一早,店伙计刚刚卸下一块门板。又一只铁镖与清晨的阳光一同射进了客栈里。
阳光射在地
上,铁镖还是射在墙上。令人惊讶的是,铁镖不偏不倚的正中昨天那只贴标在墙上插的那个洞。
楼前看着墙上的铁镖,陷入了沉思。她喃喃道:“到底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厉害的功力,镖法之精准简直让人惊骇。”
拔下铁镖,镖尖儿上插着的字条依旧是昨天那几个字,歪歪扭扭,犹如狗(脱敏)爬:“犯我丐帮者…”后面是一个圈儿。
我问:“这个圈儿到底代表了什么?”
娄琴没有回答,但是无论这个圈儿代表着什么,无疑这个人是来替丐帮出头的。
娄琴若有所思,她说:“莫非丐帮之中还有高手?”
李小谦说:“这个人如此厉害,我们还是去请白老头......我的意思是白老前辈,去请白老前辈吧。”
娄琴刚“嗯”了一声,老张又从后院儿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不好了。”
娄琴问:“又怎么了?”
老张说:“我们家的狗死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死得也很蹊跷。”
我们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只一动不动的狗,沉默了许久。他的确死的也很蹊跷。
我问:“怎么会这样?”
娄琴说:“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看来丐帮的人来者不善,他们是来寻仇的。”
丐帮?!
丐帮的人除了已经死掉的王冲,并没有其他的高手。甚至可以说没有其他人懂武功。
会是谁呢?
李小谦啧啧两声,说:“炖了吧。”
老张说:“烤着味道更好。”
我忽然想起了圆通,心里莫名地一阵失落。我说:“我去打壶酒。”
一整天,娄琴都心事重重。她眉头紧锁,不停地在念叨着丐帮的事。派出去找白景行的人已经走了几个时辰了。但是白景行行踪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娄琴说,找到白景行的希望十分渺茫。
我问娄琴:“以你的武功,打不过那个丐帮的人吗?”
娄琴摇了摇头说:“此人内力深厚,镖法如此精准,武功只怕不在王冲之下。”
我这时才感受到恐惧的来临。如果真如娄琴所说,没有白景行的娄琴客栈,无疑便是我们的葬身之地。如果,那人的确起了杀人之心,那么,此刻我们这些人已然成了那人砧板上的鱼肉,只等着任人宰割。
我说:“我们逃跑吧。”
娄琴摇了摇头说:“他若执意寻仇,我们岂能跑得了?”
我十分焦急、恐慌、恐惧。我说:“那要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吧。”娄琴突然向我轻轻一笑,那一
笑甚是温柔,给了我些许安慰。
她说:“安下心来等白前辈吧。这世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我问:“如果找不到他呢?”
娄琴没有回答。
第三天一早。店伙计站在盖得密密实实的门板前不敢动弹,他浑身颤抖着看向娄琴,问:“娄,娄姐,开,开还是,不,不来?”
娄琴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说:“开!”
正如我们所料,一块门板刚刚卸下来,又一支铁镖随阳光射了进来。阳光依旧射在地上,但那只铁镖又插在了那个地方。
“靠!”李小谦骂道,“到底是什么人?!真以为自己是青城派的余沧海吗?!”
余沧海?!
我和娄琴同时问:“你知道是谁?!”
李小谦一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说的余沧海是我们那时候的人。不,不,也不是我们那时候的人,他是……”李小谦的脸有些红了,他憋了半天,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总之你们知道没有余沧海这个人就是了。”
我问:“那余沧海是什么人?”
李小谦想了想,坐在桌上开始给我们讲一个叫笑傲江湖的故事。那故事扣人心弦,情节跌宕起伏,听得我如坠其中,难以自拔。
当他讲到岳不群,自宫练剑时,我心绪难平,愤然吼道:“好好的水龙头为什么要切掉?”
李小谦却莫名被我的话激怒了,他掐着我的脖子,大喊:“别提老子的糗事。”
娄琴则在一旁掩面大笑。忽然,她笑声戛然而止,表情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感到似乎有什么不详的事情发生,问:“怎么了?”
娄琴声音有些颤抖,说:“老张呢?”
我顿时犹如坠入万丈冰窟,又似乎有一盆冰水倒下,从头顶一直凉到脚跟。我们几乎同时转身向后院跑去。
当推开老张的房门,发现他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老张死了。
他的死相和那鸡、那狗一模一样。
此时,真正的恐惧才陡然降临。如果说,前两日还是担忧,还是未知的慌乱,对那人或许还心存一丝侥幸,那此时绝对切身体会到了渗入骨髓的恐惧。
这意味着,那个藏着暗处的丐帮高手已经开始着手杀人了。
而下一个死的人,将会是谁呢?
如果,真如李小谦所讲的那个故事一样,那人也如“余沧海”一般的心思。那么,娄琴客栈无意将是现实中的福威镖局,我们所有的人,都将在受尽极度的惊恐之后,悲惨地死去。
第六十七章 现身
第四天。
不仅是我自己,娄琴客栈里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所有的人都在厅堂里紧张兮兮地望着门板,谁也不愿上前去卸下。
娄琴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她缓步走到门前,卸下第一块门板。
那枚铁镖依旧在卸下门板的那一刻如期而至。
还是熟悉的位置,还是熟悉的字条。
“犯我丐帮者......”,还是那个熟悉的圈儿。
娄琴愤然冲出客栈,站在街上,向四周张望。清晨的街面上,人烟奚落,按理说,任何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影都不应该逃过她的眼睛。但是,她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娄琴轻轻磕了一下门口的木桩,那把青光宝剑飞到娄琴手中。她持剑怒视周围的一切,大声吼道:“是谁?!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给老娘站出来!”
那人并没有站出来。
紧接着,我们开始四处寻找。按照前三天的逻辑,今天仍然会有一个生命,十分蹊跷的死去。
但是,眼下娄琴客栈里所有的人都在。我们五个人,娄琴、李小谦、洗碗的大妈、跑趟的伙计,还有我。
然而,我们仍是漏掉了一个人。在后院的枣树下,我们发现了昨日被娄琴派出去寻找白景行的店伙计。
他盘膝而坐,双手合十,浑身上下已经僵硬。
“娄,娄姐。我们怎么办?”我可以听到自己颤抖的嗓音。我很害怕,我终于可以理解林平之一家人看着家里人接二连三地死去时的心情。
我这时才明白,真正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你明明知道死亡已然临近,但你却还头脑清晰地活着。
洗碗的大妈开始哭,浑身颤抖,哭泣声中充满了恐惧。接着,她像发疯一样地抓着娄琴的胳膊,说:“老板,我不干了,我要走,我不想死在这儿。”
娄琴惨然一笑,说:“走?!这个时候,还能走得了吗?”
洗碗的大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头哀嚎:“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啊!光天化日的就杀人!这个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个世道真的还有王法吗?从我一路逃生的幼年生活里,从我在雁荡山上落草为寇的生涯里,从逃离雁荡山所经历的种种坎坷里,我看不到这个世道还有什么王法。
这时,李小谦说:“活人还能让死人给吓死?!下面该是我一显神通的时候了!”
所有的人齐刷刷地看向李小谦。我问:“你有什么办法?”
李小谦神秘一笑,举手朝天,大叫:“今天,我就带你们飞出去。”
在李小谦的指引下,我
们带着对生的强烈渴望,开始了一场伟大的逃生计划。
他说,他将利用现代黑科技,带领我们飞上蓝天,任凭什么高超的轻功,任凭什么精准的暗器,也不可能阻挡住我们舍死求生的步法。
所有人的激情被他点燃了。
根据李小谦的设计,我们将客栈里所有的床单都聚拢到娄琴客栈的后院之中。我问李小谦:“这是要做什么?”
李小谦说:“做个热气球。”
我问:“什么是热气球?”
李小谦说:“见过孔明灯吗?”
我点了点头,说:“见过。”
李小谦说:“我们要做一个巨大的孔明灯,大到足以盛下我们所有的人,带着我们飞到天上去。”
我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天空白云朵朵,清风徐徐吹来,我们将带着生的希望,飞向广袤的天空。那是一副美丽的画卷。美得让我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欢喜。
“别傻笑了!快点干活!”李小谦说。
洗碗的大妈不只洗碗的功夫了得,针线功夫也非常了得。她娴熟地将床单缝在一起,仅用了一个多时辰,我们便做好了一个如房子一般大小的气囊。
看着支起来的硕大的气囊,我心潮澎湃。所有的人脸上都充斥着喜悦,多日来弥漫在心里的阴霾仿佛一扫而净。
希望!
就在眼前!
李小谦用麻绳将两个硕大的菜筐拴在气囊下方,他说,我们将坐在这两个篓子里飞向天空。
期待!
就在心中!
竖起的五根大腿一般粗细的火把被插在菜筐上的铁架里,牢牢箍紧。我们五个人分别站在两个菜筐里,激动的心情显露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李小谦大喊一声:“点火!”
跑趟的伙计将早已握在手中的小火把伸到五根大火把的油毡上。
“轰”的一声。
犹如天雷般的闷响。巨大的火焰从五根火把上滕然而起。硕大的气囊被火把喷射出的炙热的气流撑得鼓鼓囊囊。
“成功了,成功了!”李小谦难掩激动的心情,拍手大叫。
他这样一喊,我的心情更加激动、更加澎湃。我还没有飞过,我渴望像一只鸟一样自由地飞在天上。
举手可摘星辰,俯首傲视大地,那将是一种怎样壮阔的风景?!我闭上了眼睛。因为,我要在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眼前就是我心中向往的蓝天。
“着了!着了!”跑趟的伙计开始尖叫。
着吧!
让火把愤怒地燃烧吧!我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飞起来,离开地面,
奔向天空。
“快跑!着啦!”李小谦大喊一声。
我睁开眼睛,只见头顶上竟然是滔天的火焰,熊熊燃烧,浓烟滚滚。
“我靠!”我忍不住大喊一声,翻身从菜筐里滚了出来。
火把烧着了气囊,把洗碗大妈辛苦缝起来的床单付之一炬,同时焚毁的,还有我们逃生的希望。
洗碗大妈和跑堂伙计抱头痛哭,喊着:“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
我质问李小谦:“你不是说可以带我们飞吗?”
李小谦一个劲地挠头,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我是学中文的,不是学物理的。”
我不管他是学什么的。给了我们希望,却又让我们的希望化为乌有。最可恨的是,这希望关乎所有人的生死!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从屋顶上传来。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坐在屋顶大笑。气囊燃起的熊熊大火照红了他的脸庞,让他污浊的脸、发黑的牙显得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样恐怖。
“我以为你们能有什么逃生妙计。”他笑道,“原来,只是在提早给自己烧些黄泉路上的细软。”
“你是什么人?!”娄琴冷冷地问。
那人冷哼一声,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在我们跟前:“我是什么人?!你们三番五次侮辱我丐帮中人,更杀了我丐帮的大长老,竟然还敢问我是什么人?!”
我此时已经可以断定,他便是这几日来隐在暗处,向我们投射铁镖,杀人制造恐惧的那个丐帮高手。
娄琴问:“你是丐帮的什么人?”
那人说:“我是丐帮的帮主,马小六!”
他竟然是丐帮的帮主。那个因为名字普通,被我认为不值一提的丐帮帮主!
我不禁骇然。原来我们轻视,甚至忽视的人,竟是一个足以索去我们性命的绝世高手。都说人不可貌相,如今看来,就连名字也不可以小觑。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娄琴狠狠地说,她指着枣树下如坐莲台却已惨死的店伙计,质问:“他不过是一个无辜之人,为何要对他痛下毒手?!”
马小六满脸狰狞,说:“我给你们发的字条上写得很清楚!我不管是谁,只要是这间客栈里的,都得死!”
我问:“那个圈儿是什么意思?”
马小六狰狞的脸上猛地抽搐了几下,说:“犯我丐帮者,死!”
我又问:“为什么死是个圈儿?”
马小六抿着嘴,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个字......我不会写!”
第六十八章 暗器
热气球的焚毁让逃生的希望彻底破灭。
马小六的出现让死亡的恐惧成为现实。
他就站在我们面前,犹如是地狱里来的索命恶鬼,让死亡的恐惧更加真实,更具有压迫感。
娄琴的青光剑一直都在手中。她明知自己不是马小六的对手,但她仍然傲然地看着马小六。在她的脸上,我看不到一点的害怕,也没有一丝的慌乱。
莫非,她还有胜算吗?
这场生死的较量已然开始。
“铮”的一声,青光剑出鞘,发出幽幽的青光。
娄琴的面前是武功远在她之上的丐帮帮主马小六,身后是仍然焚烧着的熊熊火焰。热气蒸腾,掀起娄琴的裙摆。
马小六手持一根铁棒,依树而立,他的脚边是如稳坐莲台的店伙计的尸首。火烧得更烈了,烘得马小六的脸上竟泛起了一片红晕。他斜眼看着我们,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稍纵即逝。
马小六拉长了驴脸,话音深沉,满是不屑地说:“就凭你也想跟我动手?不自量力!”
“嗖!”
说话的功夫,一把冷剑已直直指向马小六的咽喉。娄琴凛然道:“少废话,动手吧!”
一滴汗水从娄琴的额上悄悄滑落,无声无息地将畏惧隐没在蒸腾的热浪里。
马小六忽然轻挑地扫了一眼娄琴,目光从上至下地略过,重点关注了她喷薄欲出的胸口,随即“啧啧”两声,说:“你这样的美人,杀了实在是可惜,如果我赢了......”
娄琴忽然嘴角上扬,媚眼看着马小六,说:“随你喽!”
“旦丙。”李小谦扯了扯我的衣角,趴在我耳边轻声地说,“他泡你马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问:“什么意思?”
李小谦还未说话,娄琴已然跃起,约有一人多高。那翩翩紫衣在夜风中旖旎飘动,宛如紫衣仙子腾云驾雾而来。
然而,我分明感觉到她紫色衣裳与青光宝剑中有一道戾气直冲而去,正对着马小六的胸口,越来越近。
那剑尖逼近了一寸又一寸。此时,剑尖与马小六的胸腔几乎还剩下一尺的距离,而那冰冷的剑气却仿佛早已刺破了他的胸膛,就要将他碎尸万段。
我开始莫名的紧张。娄琴的剑闪着青光,已经离马小六近在咫尺,马小六却依然没有动作。他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娄琴,闪烁着贪婪的光。
他怎么了?
莫非,他要放弃抵抗吗?
就在这时,马小六的身子轻轻一侧,手中铁棍一扫。“当”的一声,剑尖儿被轻而易举地挑开了。
马小六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娄琴的身子。一股怒气升入胸口,我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马小六的眼珠抠下来。
娄琴被这一震弹了回去,重重地落在地上,退了数步
,勉强稳住身子,眉头紧紧地锁起。
马小六却不再迟疑了,他提起铁棍横扫出去。陡然间,那根沉重的重棍似是突然变质一样,在他的手里有如同我时常挥舞的木棒一般轻盈。而那铁棍中似是有了无穷的灵力,竟与马小六浑然一体。
他的棍法中,有刀法的刚猛,却还有剑法的灵巧。一时间,人如云端之客,翩翩而来,棍如潇潇落叶,缜密竹林,细密不容丝毫,招招式式都锐不可当。在这样的棍法面前,天地都为之变了颜色。
娄琴此刻已是汗水淋漓,马小六的棍法犹如坚不可摧的盾,根本没有击破的可能。
怎么办?
我焦急地看着这场几乎败局已定的比试,两只脚忍不住的开始抖动。洗碗的大妈和跑堂的伙计抱得更紧了,他们在哭,却不敢出声,只是低头啜泣。
这时,马小六见娄琴左右都招架不住,似乎是动了恻隐之心,竟然收招,翻身跳回了回去。
娄琴握剑的手有些颤抖,她冷声问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这是我丐帮的棍法!”马小六有些得意地说着。
“丐帮的棍法?”娄琴疑问,“这么精妙的棍法为何在江湖上不曾见过?”
“没错!”马小六傲慢地回应着,“因为,这是我最近才创出来的。今日你能见识到,乃是你莫大的荣幸!”
说罢,马小六再次挥棍而出。此刻,这棍法与方才似乎略有不同。如果说,方才的棍法娄琴尚可勉力格挡,那么此时的棍法便已是杀意腾腾,招招式式都直扑娄琴的命门而去。
马小六,这是想要杀了娄琴么?!
我心里更急,恨不得将马小六千刀万剐。
马小六借娄琴全力招架之际,翻身越过,在她全然无有防备的时候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这时,只要马小六提起铁棍,往娄琴后脑上一砸,取她的性命就如囊中取物一般轻而易举。
画面就在这一瞬间定格了。马小六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娄琴微微翘起的臀部,双目之中淫光大放!
同时,他手中的铁棍如落水的铁片一般飘然下沉。随之,马小六持棍的手也逐渐绵软下来,仿佛是失去了力道一般!
他的左手悄悄荡起,缓缓地挪向他目光紧盯的娄琴的臀!
霎那间,马小六眼中淫光更盛!漫天淫气腾腾而起,几欲刺破空气,撕扯娄琴那霞光一般的紫衣,将她扑倒在这青砖碧瓦的地面上。
那只手,荡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住手!”我愤怒地咆哮。
“铮!”
一声脆响犹如蛟龙出世,带着惊天的气势撞向马小六右手悬空的铁棍上!那根铁棍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犹如枯枝般被打得倒飞出去!“咣当”一声重重地砸在一丈远的地上,竟将地上的石板震裂成数段!
马小六猛然惊
醒,叫苦不迭!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一只芊芊玉手卷着吞天沃日的气势纵掌劈来!
马小六没有躲开,那一掌正劈在他的胸口上。然后,整个人倒飞而起,身子重重地撞击在院墙之上!
他勉强撑起身子,龇着牙哀嚎:“疼,疼!”。随即,一股鲜血从口中“噗”地一声喷出!鲜血滴在胸口上,斑斑驳驳!
失去了武器的马小六表情十分复杂。满脸悔恨之中还带着汹汹的怒气。
赢了!
娄琴赢了!
我激动难耐,抱着李小谦大声欢呼:“我们赢了!”
洗碗的大妈和跑堂的伙计,喜极而泣,憋了很久终于哭出了声来。
娄琴客栈的后院里,偶有几片树叶飘然而下,落在地上,又被轻风一扫,席地而起,一阵阵“沙沙”声不绝入耳,有如鬼泣!
娄琴的眼中竟有了一丝倦意,似乎已经疲惫了这样的僵持!
的确,这场比试的结局已经很明显了,马小六失去了自己的兵器,他已经输定了。
“你输了!”娄琴冷哼一声,手中青光随之荡起!“铮”又一声冷啸,紫影与青光合二为一。
人已如离弦之箭直指而来,只消片刻马小六就要一败涂地!然而,马小六却没有动作!他冷冷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只在那么一片刻间,涣然消逝!
剑已近,人似寒铁;风又起,心如坚冰!我心中暗叫,杀了这个臭乞丐!
马小六竟然摇头叹息一声。
他要做什么?
我正思索间,突然,我看见他右脚向后一撤!
他要如何?莫非他要用脚?莫非要他要以着血肉之躯去横挡利剑吗?
“嗖!”
正在我万般不解之时,只见马小六右脚向前猛地一踢,一道黑影飞速闪了出去!
好快!那是什么?
顷刻间,那黑影快如闪电,娄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映,那道黑影便直直打在了她白嫩的脸颊上!
“啪!”地一声响。
“啊!”娄琴惨叫一声!
而在那一刹那间,那手中的剑已然降了速度、偏了方向!
紧接着,马小六箭步冲向娄琴。转身、推手、压腕、右手躲剑!只见他微微一笑,一个后空翻立定于地,横剑指向娄琴的脖颈。
我顿时犹如掉进万丈深渊,只感觉无穷的绝望包围了我的身体。洗碗的大妈和跑趟的伙计由喜泣转为哀嚎:“完了,完了!”
李小谦骂道:“他娘的,眼看就要赢了,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马小六放声大笑,右脚向前趟起横在地上的一只破鞋,笑道:“哈哈,我还有暗器!”
我靠!这个贱人!
第六十九章 金人
娄琴的青光剑闪着青光,却抵在了它主人的脖颈之上。
一个乞丐,在笑,发狂地狞笑。
他很得意。
因为,他刚刚赢了一场几乎就要输掉的比试。他右脚来回扭着,似乎是在炫耀着他那双脏兮兮的破鞋。那是助他反败为胜的功臣!
此刻,或许他更得意的是,一个貌美如花、身材标致的美女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中。
他淫邪的笑声,和他那已经缓缓伸向娄琴胸口的手告诉我,这个该死的马小六正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娄琴欲行不轨。
娄琴想要挣脱,但剑就在她的咽喉处,稍稍一动,青光划破喉管,热血就要涌出来。她缓缓闭上眼睛,双拳紧握,似乎已陷入了绝望之中。
不可以!
马小六污浊不堪的手已经撩开了娄琴的衣襟。我感觉,一股强烈的怒火正从我的胸口骤然升起,向上直冲头顶。
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可以战胜恐惧,那便是愤怒。足以战胜恐惧的愤怒!
这股力量在我的血液中游走,乱窜。我攥紧拳头,阔步冲了上去,并顺手抄起了那根躺在地上的铁棍。
铁棍虽然很沉,但使惯了木棍的我,攥在手中,却依然倍感亲切。
我大叫一声,盯准马小六的后脑,扬起手中的铁棍,猛地砸了一下去。
“当”的一声。
我仿佛还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咔嚓”声。
马小六瞪着惊讶的眼睛回头看我,满脸的难以置信,他指着我,说:“你,你,竟然,竟然......”
青光剑“咣啷”一声砸在了地上。
马小六“轰隆”一声躺在了地上。
这时,我才感觉到我那颗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空气似乎是凝固了。所有人的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我,张口结舌。
“啪”的一声,我感觉有一掌推在我的肩头。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扭头要砸。却见是李小谦站在了我的身后,说:“牛逼啊,旦丙!”
这一场危机......就这么过去了?
不错,这场危机就这么过去了。
我们把被我砸昏的马小六五花大绑。李小谦一碗热水泼到他的脸上。昏死过去的马小六突然睁大了眼睛,随即“哇哇”大叫,一张脸登时变得又红又肿。
李小谦手里端着直冒白烟的热水,说:“好小子!这两天射飞镖,杀鸡,杀狗,杀人的,都是你吗?”
马小六一撇嘴,冷哼一声,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丐帮数千弟子不会......”
“哗”!
一碗热水有泼了他的脸上。马小六满脸冒烟,咧着嘴大叫:“饶命,饶命,是我,都是我干的。”
娄琴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丐帮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马小六红肿的脸上露出难色,他左看右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小谦又端来一碗热水,说:“告诉你,托你的福,老子这几天鸡和狗都吃了,就差吃人了!”
马小六连忙摇头,说:“别,别,我说,我说!”
“快说!”李小谦将碗往桌上一磕,马小六猛地一哆嗦,颤声说道:“小,小的原名叫乌达卜,是,是盖天大王的部下。”
所以的人都愣住了。
他竟然是金人。
娄琴一把抓起马小六的衣领,喝道:“你是金贼!你潜入大宋,建立丐帮有何图谋?!”
“我,我......”马小六又开始支吾。
李小谦端起热水,说:“来,来,来,你喝一口!”碗里肆虐地冒着白烟,马小六红肿的脸吓得苍白,他连连大叫:“我说,我说!”
“快说!”娄琴大吼。
马小六说:“盖天大王听说巢湖武林大会选出了武林盟主,害怕江湖上再出一个李彦仙,因而派我潜入大宋建立帮派,制造事端,引宋廷出兵剿灭江湖上的各大门派。”
娄琴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马小六说:“就我一人!”
我说:“你不是牛小宝的大舅哥吗?”
马小六一怔,说道:“我,我不是他大舅哥。我到了大宋之后,收留了一个女子,以兄妹相称,为的不过是隐瞒身份而已。没想到,那女子竟对我有了情意,我担心与她走得太近会暴露身份,便索性将她嫁给了牛小宝。我说得都是真的!”
娄琴冷冷地看着马小六,说:“你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纠结起这么多穷苦人,成立丐帮!你可知道,这样会将他们置于死地?!”说完,她拿过李小谦手中的碗,将冒着滚滚白烟的热水泼到了马小六的脸上,转身离开了。
马小六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看着娄琴离开的背影。总有一种感觉,她虽然远离这个江湖,却又无时不刻地在关心着这个江湖。她关心的不只是江湖,还有这个天下所有的人。
当晚,白景行出现在了娄琴客栈的门口。
他摇着手里的鎏金葫芦,冲着娄琴咧嘴讪笑:“给老夫打壶酒可好?”
娄琴淡淡一笑,接过酒葫芦,默然地离开。
白景行发现了她的异样,问我:“小姑娘怎么了?”
我说:“今天我们抓住了丐帮帮主。”
白景行惊呼一声,说:“抓他做什么?”
我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向白景行一一道来。他听完之后,表情凝重,默然无语。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那人在哪里?”
我说:“后院柴房。”
白景行转身向柴房走去,走到一半,他又转身回来,倒了一碗热水。
随后,我便听到了马小六杀猪一般的嚎叫。
回到厅堂的白景行,摇头叹息:“是我大意了。实在是太大意了。”
娄琴安慰道:“前辈不必自责,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
白景行摇了摇头,说:“丐帮忽然兴起,仅凭一个臭名昭著的王冲的确是难了些。我应该预想到其背后定然有其他力量支持,但是我却忽略了此事,没有深入调查。若被金人的奸计得逞,我如何对得起江湖上的各路英雄?!”
他摇头叹息,脸上写满了懊悔之意。
娄琴说:“前辈,当务之急是丐帮的那些弟子。他们都是无辜的穷苦人,无端被人利用,因此结成帮派。如果不能及时引导,万一再被奸佞之人控制,惹出事端,恐怕会酿成一场悲剧。”
白景行点头称是。他霍然起身,对我说:“臭小子,跟我走!”
我?
他要叫我去做什么?
我下意识地拒绝,说:“我不去!”
白景行竟然伸手揪住了我的耳朵,说:“你敢不去,老夫就喂你一颗醉生梦死丸!”
我顿时感觉连心带胃一阵抽搐,连连点头,说:“我去,我去!”
就这样,我被白景行以“醉生梦死丸”为威胁,随他冲入了黑夜之中。
披星戴月。他一身雪白的背影在前面飘着,我惴惴不安地跟在他身后,不知去往何处。
第七十章 帮主
掌门?
帮主?
还有门主。
这些听起就能让人为之一震的头衔,我从没有想过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有师父却不会武功,当过山贼却不能心狠手辣。我曾经十分希望自己可以闯荡江湖,但一路闯来,才发现,这个江湖深不可测,尚未深入,却已觉得其中诡谲恐怖。
后来,我情愿做一个普通人。一个有钱的普通人,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一个宅子,一个女子,几个孩子......
但是,这一夜,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因为,这一夜,白景行舌战群丐,一举把我推上了丐帮帮主的宝座。
天色初晓,天边泛起鱼肚白。地上躺着的,却是马小六的尸体。
话说,当夜,我和白景行冲出娄琴客栈,赶到丐帮的总坛。到了门口,白景行却愣住了。我问:“你怎么了?”
白景行说:“我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我已经习惯了。这个老酒鬼或许是因为常年饮酒的缘故,记忆退化得十分严重。他时长会忘记一些事情。有时候,他会拿着鎏金葫芦,呆呆在坐在一个地方,怔怔地发呆好半天。突然,他开始四处寻找,表情急躁。
当别人问他,你找什么?
他说,他在找葫芦。
别人说,葫芦在你手里呢。
他傻愣愣地看着葫芦,半晌,又开始找。
别人又问他,你又在找什么?
他忽然停下,问:“我在找葫芦里的酒?”
李小谦说,他这是老年痴呆症的前兆。
白景行站在丐帮总坛的门口。他说,他忘了一件事情。他强调,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我好奇地问:“什么事情?”
他说:“我们应该把马小六带上。”
我顿时大怒,质问:“为什么不早说!我们都到了!”
白景行嘿嘿地笑着,说:“我刚想起来。”
星夜,我们又跑回来娄琴客栈,带着被烫成猪头的马小六来到了丐帮总坛。
夜已深了。乞丐们正在睡觉。祭坛下黑压压的一片,看上去有六七百人。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大地是他们的床榻,夜空便是他们的被子。
这个季节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清冷的风一吹,很多人在睡梦中抱紧了彼此。看着这样的场景,我的心里莫名的一阵酸楚。
“都起来!”白景行拎着奄奄一息的大喝一声。
场下的反应,并不一样。有的人很敏锐,他们闻声豁然站起,随即摆出了进攻或者防御的姿势。有的人迟钝了些,他们在地上打了几
个滚,或许是在朦胧中一番思索发现情况异常,才猛然起身。
还有一些人,仍然在睡觉,仿佛没有事情发生一般。
白景行喊道:“把这些人都叫起来。”
客气地弯下身子拍了拍,不客气地用脚丫子戳了戳。不一会儿,都醒了。
我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因为,我此时才意识到,我和白景行,被七八百名乞丐包围了。
他们各个冷眼直视,手中紧紧地攥着木棍,俨然将我们视为了敌人。因为,白景行的手中还拎着他们的帮主。那个被烫成了猪头的马小六,一直在低声呻吟。
白景行说:“老夫相信,你们都知道老夫是何人?!”他没有给那些人留下任何回应的机会,直接说:“今日,老夫要向你们揭露一件事情。那便是,你们的盟主.....是金人!”
台下一片哗然。
白景行往马小六腿上一踢,马小六顺势跪倒在地上。白景行拧着马小六的耳朵,说:“快,把你白天讲的那些再说一遍!”
马小六还没有说完,他就被一群乞丐活活打死了。
并不能说这些乞丐心里没有猜疑。或许,他们也并不完全相信我们说得一定是真的。只是因为,马小六以下三滥的手段管理丐帮,一个丐帮的长老之位竟然能卖几十两银子,只是他人心尽是,平日里乞丐们敢怒不敢言。如今,对帮主的不满和家国仇恨联系在了一起,积怨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应有理智因而也焕然消散。
总之,马小六死了。七八百人之多的丐帮群龙无首。
白景行将我推到人前,说:“正是此人发现了金人的奸计,他是你们丐帮的恩人。”
他这样一说,让我心情倍感舒畅。虽然,这件事并不像白景行所说的那样。但是,我依然感觉自己像个英雄一样,享受着一群乞丐向我投来的感激与崇敬。
白景行又说:“如今,丐帮群龙无首,老夫推举此人为丐帮帮主。”
什么?!要我做丐帮的帮主?!
我犹如被厉雷霹雳击中一般,浑身忍不住地巨震,一颗心登时蹿到了喉咙顶上,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台下瞬时炸开了锅。
起初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表示认同。但随即便被浩如烟海的反对声淹没。
“凭什么?他又不是我们丐帮的人!”
“这人不是前些日子侮辱我们丐帮的那个人吗?”
“他瞧不起我们,凭什么做我们丐帮的帮主!”
“不错,我们不能同意。”
反对声一浪掀过一浪。有些人的情绪已经由最初的激动转为了愤怒,他们有人开始谩骂。
前一刻还是备受感激的恩人,这
一刻却成了众矢之的。
我的心情也随之跌落谷底,惶恐不安的心让我不住地往后退。
白景行的手一把托在我的腰间,低声喝道:“退什么?!站到前面去!”
我说:“他们会打死我的。”
白景行说:“有我在,怕什么?!”
的确,有白景行这样一个武功极高的人为我撑腰,我本不应该有害怕的理由。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有白景行的脑子,让我忍不住想要退却。
万一,在众人冲上来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武功忘了怎么办?
我开始担心。
白景行大声喝道:“都听我说!”
台下几乎沸腾的议论声渐渐止息。人们看着白景行,也盯着我。
我依旧紧张得要死。白景行说:“此人心性纯良,揭露金人奸计,使丐帮免受灭顶之灾。可以说,是救了你们所有人的性命。他做帮主,再合适不过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乞丐站了出来,他说:“我们丐帮的帮主,就应该从我们丐帮的人里选,凭什么让一个外人来当我们的帮主?”
“不错!”一大群人开始呼应。
白景行说:“谁说不是丐帮的人就不能做丐帮的帮主?老夫做掌门之前也不是青云派的弟子。帮主之位本应有能者居之,只要对丐帮有益,何必拘泥于他是不是丐帮中人?”
“你说他有能力。他有什么能力?”又有人质疑。
此时,我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被众人一层一层的扒光。而白景行在做的,是为我一层一层地套上虚假的外衣。只为了让我在他们面前看起来本领不凡,足以胜任他们的帮主。
白景行指着马小六的尸体,说:“这便是很好的证明!他既能识破此人奸计,又能将他擒到你们面前,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可他不是乞丐。”有人大喊一句。
白景行说:“你们谁愿意一辈子做乞丐?!如非战祸蹂躏致使你们流离失所,你们谁会愿意做乞丐?!”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谁会愿意做乞丐?!
如此诛心的一问,正中了所有人的痛处。
白景行说:“这个世间,或许有人可以给你们一碗冷饭,或许有人可以给你们几两碎银,但是,这个人可以给你们安宁,他将带着你们走出丐帮,重建家舍,让你们所有的人都不再是乞丐!”
我颤巍巍地说:“这牛逼吹得太大了!”
白景行在我后腰戳了一下,低声喝道:“闭嘴!”
然而,台下的人开始欢呼。他们高举着双手,就像高高举起了希望。他们喊着“帮主”。
我的心却更加沉重了。
第七十一章 赶考
一切看起来荒诞不经,却又顺理成章。
我成了丐帮的第二任帮主。看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拥护声,我泛起的虚荣心战胜了一切。
白景行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努力回忆那日巢湖武林大会上白景行说的话。思前想后,只有三句能用。我提着嗓子大声说:“一、严禁私斗;二、严禁为恶。”
我觉得心里没底,不知自己这样说是否恰当,便看了白景行一眼。他满意地向我点了点头。我顿时底气十足,提高嗓门大喊:“三、等我想好了再说。”
白景行一脚踹到了我的屁股上,骂道:“你个小兔崽子。”
上了年纪的乞丐走上前来,问我:“敢问帮主如何称呼?”
我脸颊一热,低声说道:“姬,姬旦丙。”
他的反应和我以往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当我报完姓名,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我,没有笑,而是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沫。
随后,一张嘴,口水却又流了出来。
纵然如此,我还是将那个乞丐封为丐帮第一大长老,补了王冲的缺。因为,在我心里,只要不会嘲笑我名字的人,都会让我下意识地产生好感。
回到娄琴客栈时,天已经亮了。
娄琴和李小谦在客栈里等待着我们回来。一进门,李小谦便向恶狗扑食一般地跑过来问:“怎么样了?谁是新任的丐帮帮主。”
我说:“我。”
李小谦说:“你什么?”
我说:“我是丐帮帮主!”
李小谦向后一跃,叫道:“凭什么?!”
白景行喝着酒走了进来,说:“凭他救了丐帮,是丐帮的恩人。”
李小谦不忿地说:“救丐帮我也有份,前辈为何不让我做丐帮帮主?”
白景行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娄琴走到我跟前,用她温柔的手温柔地捧起我的脸。我感觉双颊如沐春风,内里如同燃起一团烈火,浑身发烫。
她说:“恭喜你啊,小旦丙。”
李小谦对我做丐帮帮主一事仍旧不服,他说:“就他那智商,不把丐帮搞垮才怪。”
白景行说:“有老夫在,不会有事的。”
我心里扬起一阵暖意。但是,我仍然不明白白景行为什么会推我做丐帮的帮主。想起在丐帮总坛,被七八百名乞丐欢呼着拥立为帮主的过程,我仍心有余悸。
我问白景行:“为什么是我?”
白景行没有说话,他转身走向后院。我心里憋得异常难受,总想要从白景行那里问明其中的缘由。
于是,我追了出去。
我继续追问:“为什么是我?”
这时,我才发觉,白景行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疲倦。他的双目中血丝密布,似乎是已经许久未眠一般。他看着我,淡淡的笑,说:“你可知丐帮这些人为何会聚在一起被金人利用?”
我摇了摇头。
白景行说:“因为他们过得苦,但他们却想要过好日子。他们有共同的愿景。”
我说:“可是,我帮不了他们。”
白景行说:“我会帮你。”
我问:“为什么?”
白景行说:“因为你......”他忽然摇了摇头,又是淡淡地一笑。
我说:“我觉得,李小谦比我更合适。”因为,他聪明机敏,他比我有更多的主意。或许,他真的可以帮助那些穷苦人摆脱困境。
白景行走了。他双足点地,越过娄琴客栈的院墙。临走,留下一句:“心术不正,不可为用。”
绍兴十四年,八月朔旦。
距科考已不足五日。从各地赴京赶考的学子如流民一般的涌进了临安府。
不仅是人数众多。
而是,衣衫褴褛。
娄琴说,每逢科考,各地的学子都会跋山涉水地赶来。他们很多人家境贫寒,却仍然会为了这一丝希望拼尽所有。一路艰辛,很多人赶到临安府时,已经身无分文。甚至,有的人,根本到不了临安。
她叹息:“即使入朝为仕又能如何,不过是给自己平白添了几道枷锁,倒不如一生不羁,放荡于江湖,逍遥自在。”
李小谦说:“这便是围城,城中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我说:“那就打开城门!”
随着进京赶考的学子越来越多,娄琴客栈迎来了我前所未见过的忙碌。
娄琴开始发愁。
她心里可怜那些学子,不但没有借机抬高房价,反而价格压得很低。致使娄琴客栈里的人摩肩接踵,趴在柜台上就为了抢一间客房。
为了抢客房。学子们开始哄抬房价。
“我出三两银子!”
“我出三两一钱!”
“我出五两银子!”
“我出五两一钱!”
“你怎么总是比我多一钱?”
“一钱足矣,多者无用!”
两个人开始争吵。
眼看着房价水涨船高,李小谦竖着大拇指说:“娄姐,你这招高明啊!”
娄琴啐了一口,说:“休要胡说。”她竭力压制着情绪激动的学子,说:“本店就收二两银子。你们莫要私自抬价!”
李小谦眼间娄琴放着
银子不挣,急上眉心,说:“娄姐,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何……”
娄琴不再搭理他。李小谦只得狠狠作罢。
然而,一共二十几间客房,怎么容得下这一屋子百十名学子?娄琴的脸上露出难色。
李小谦忽然一笑,说:“娄姐,我有主意了。”
娄琴问:“什么主意?”
李小谦说:“我们整一些上下铺。这样就可以把他们都安排下了。”
娄琴疑惑不解:“何为上下铺?”
李小谦说:“两张床,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摞在一起。”他比划着,却仍然让人十分费解。
李小谦见我们都一脸茫然,他索性拿来一张纸,画了一张图,往我们脸前一推,说:“就是这个样子!”
娄琴双手一拍,叫道:“果然是好主意。”
她带着李小谦的图纸,在临安府找了十几名木匠,一番忙碌,终于在天黑之前,在娄琴客栈的二十多间客房中安置了五十多张上下铺。
娄琴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喜悦。
李小谦一个一个地数着,眉飞色舞,喜不自胜。他说:“这下可发财了,一个床位二两银子。这一天可是一百多两银子啊!”
娄琴说:“一个房间两个上下铺,原本要二两银子,现在收五钱便可以了。”
李小谦大叫:“什么?!做这些床可花了三十多两呢!”
娄琴没有回应他,笑吟吟地走了。
由于众多学子的入住,我和李小谦只能与另外两名学子同住。
李小谦住在我的上面。
我躺在他的下面。
距离科考,还有四天。陆游依旧没有出现。我问李小谦:“陆游什么时候来?”
李小谦说:“或许明天。”
我问:“明天?”
李小谦又说:“也或许是后天。”
我感觉他又在戏弄我,抬脚向他的床板猛地一踹。
“咣”的一声。李小谦却哭了。看着他蒙头大哭,我顿时慌乱了。我问他:“你怎么了?”
李小谦抽泣着说:“以前在学校里,我也是睡上铺!”
原来,在他的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件事。他一只都在想念着他那回不去的家。
躺在床上,听着李小谦伤心的呜咽声,我却忽然感到羡慕。他尚且有家可念,而我的家在哪里呢?
陡然间,我又想起丐帮的那些人,深感肩上担子沉重。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再做乞丐呢?
我真的能做得到吗?
白景行真的会帮我吗?
第七十二章 地震
绍兴七年,腊月。
那是一个严冬。长江两岸,宋金的战事仍在僵持。
这一年,我兄弟四人随八矛师父躲在了温暖的静江府。这里远离战乱,聚集了许多像我们这样逃难而来的北方人。
这天,我们五人在静江府北郊的土地庙里寄宿。
入夜,微寒。四周出奇地静。
渐渐地,鸡开始打鸣,狗开始狂吠。
八矛师父烦躁不堪,大叫,何事惹得鸡犬不宁?
忽然,我碗里的水竟然莫名其妙地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屁股下的木桌子开始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我们正在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天地间忽然响起“隆隆”的雷鸣声,大地开始剧烈的摇晃。当时,我便蒙住了,以为是我们贸然入住土地庙,因而触怒了神明。但,当我跳下桌子,纳头要拜时,八矛师父却大喊了一声:“地震了!快跑!”
随即,他右手抱着夕丁,左手拉起我,喊着我大哥、二哥的名字就往土地庙外面跑。
刚跑出土地庙,原本就破烂不堪的庙宇,霎时间成了一堆废墟。尘烟滚滚,扬起几丈之高,竖耳听去,城中尽是哀嚎。
那一幕,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吱呀吱呀”!
朦胧间,我听到一阵木架摇晃发出的声响,这声响有些熟悉,隐约勾起了我内心深处的一些回忆。
床体开始摇晃。
“吱呀吱呀”!
我猛然坐了起来。四周一片漆黑,如同是置身在深夜无边无际旷野之中,只有那木架的“吱呀”声和床体的晃动让我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大声喊道:“快跑啊!地震啦!”随即,掀开被子,凭着记忆向屋门处狂奔。
已经尘封了许多年的记忆,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清晰。我心里不断提醒着自己,快跑,房子马上就要塌了,快跑!
脚下极力地跑着,我嘴上大声地喊着:“快跑啊!地震了!”
紧接着,我身后的客房里传来一阵阵的尖叫,倏尔,所有的房间里“几里咣当”的一片混乱声。一大群人跟在我身后,不明所以,便向娄琴客栈外狂奔。
很快,一百多号人衣着不整地站在了娄琴客栈之外,各个面带惊恐地四处张望。
然而,大地却并没有像我记忆中一样剧烈的晃动,天地之间也没有传来“隆隆”的声响,娄琴客栈依旧结结实实地立在我们面前。
娄琴裹着一件轻纱,凹凸的身材,朦胧
可见。她问:“哪有地震?”
人群中有人开始喊:“什么是地震?都跑出来干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我分明感受到了地震的前兆,莫非是做梦?!
可那梦也太过真实了。
李小谦一条被单裹着身子,朦胧的月色照着他那两条长满毛的腿。他阴着脸对我说:“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说:“我感觉床在晃,以为是地震了。”
李小谦一张脸憋的通红,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靠!你大爷的!”随后,他扭头向客栈里走去。
我见他神情颇为奇怪,追上去问:“你怎么了?”
李小谦扭头向我吼道:“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老子正瞄准呢,让你给强行抠了扳机,你他娘的还问我怎么了?!快滚回去睡觉!”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随着李小谦安然无恙地进去,所有的人都骂骂咧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问娄琴:“李小谦说得是什么意思?”
娄琴也一脸茫然地摇头,说,她不知道。
这一夜平安,没有地震。
第二天,李小谦一脸疲惫地从我身旁走过。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什么意犹未尽之事令他颇感沮丧。
我问他:“你怎么了?”
李小谦白了我一眼,也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往楼下走。
娄琴客栈的厅堂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热闹非凡。柜台前,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正在和娄琴说着什么。
那背影英气勃发,甚是熟悉。
“陆游!”我喊了一声。
他回过头冲我灿然一笑。我心中欢喜,快步绕过一脸怅然的李小谦,走到陆游跟前,问:“何时到的临安?”
陆游说:“昨日傍晚便到了,本想来娄姐客栈投宿,但无奈当时这里一房难求。况且,表妹与我同行,与他人同住一室恐怕多有不便.....”
我这才发现,他身旁多了一个娇小玲珑,面容白皙的书童,那人正是扮了男装的唐婉。我冲她一抱拳,她竟然显得有些慌乱了,向我颔首致意,脸颊一片红晕。
“李兄好!”陆游向李小谦拱手,似乎是察觉李小谦有些异常,便问,“多日不见,为何李兄精神如此萎靡不振?”李小谦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摆手。
我说:“这事都怨我。”
陆游疑惑,问:“你?你为何会让李兄如此萎靡?”
我说:“昨夜,我在梦中,忽然觉得床体摇晃,以
为是地震......我......呜呜......”话说了一半,李小谦就捂住了我的嘴巴,冲陆游嘿嘿地笑着,说:“别听他话说八道。”说完,他又瞄了一眼唐婉。
“地震?”陆游道,“昨夜发生地震了吗?”他又看了一眼唐婉,问:“表妹是否感觉到有地震?”
李小谦说:“没有地震,是姬旦丙,他睡蒙了。”
唐婉忽然笑了一下。我不觉怒从心生,暗骂李小谦,成心提我名字,让我出丑。
“陆兄现住在何处?”李小谦问。
陆游指着街对过的君来客栈,说:“小弟就住在对面。昨日落脚之后,本想着赶来拜会。一来看你们十分忙碌,应接不暇,二来是因车马劳顿,表妹有些不适,因此,到今日才来。”说着说着,唐婉的脸又红了。
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陆游这种人。他虽然武功高强,一身正气,也曾救我于危难。但是,他为人古板,教化严重,不通情理,是一个十足的书呆子。并且,他说话总是文绉绉的,听得我浑身别扭。
李小谦看着唐婉笑了笑。不知为何,我总是感觉李小谦看唐婉的次数多了些。从见到陆游开始,他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看向唐婉,似乎对这个娇俏玲珑,又羞羞答答的“表妹”颇感兴趣。
李小谦问:“陆兄备考如何?今科登榜可有把握?”
陆游笑着摆了摆手,说:“并无把握。只是家母一味要求,却又不得不考。”
李小谦嘀咕道:“老子早就知道你考不上了。”
“什么?”陆游没有听清。
李小谦慌忙遮掩,道:“我是说,但愿陆兄能早日考上。”
不对!他刚才不是这么嘀咕的。
我说:“你不是......呜呜......”我又被李小谦捂住了嘴。
陆游笑着,问:“李兄准备得如何了?”
我不觉一震,叫道:“你也要参加科考?”
李小谦哼了一声,说:“我不应该参加科考吗?好歹我也是柳湖书院的学生,不能参加科考吗?”
我说:“柳湖书院没了。”
李小谦狠狠地说:“你住口!”
娄琴客栈里依旧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似乎这一天都没有片刻的安息。仍有人会时不时地提起昨夜的那场“地震”。
有的人疑惑,有的人愤怒。
然而,很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回忆起这场地震时,我依旧十分迷茫。到底是那场地震真的发生过,还是我的确把梦境当做了现实呢?!
第七十三章 信笺
科考那天,热闹了几日的娄琴客栈顿时变得异常冷落。
原本熙熙攘攘的住客,在那一日的清晨一涌而出,各个表情凝重,像奔赴战场一样奔赴了考场。
突然安静下来的娄琴客栈变得有些无趣。娄琴叹了口气,将椅子搬到门口,坐下来晒太阳。
这两日来,百十名书生在娄琴客栈的厅堂里对诗作词。李小谦也附庸风雅,在厅堂里与他们吟对。
李小谦每做一首诗,都引起满堂喝彩,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他成了在场学子中公认的才子,成为金科状元的热门。
开考前的早晨,十几名学子见到李小谦,已经开始提前祝贺他高中。我心里忽然莫名地失落起来。若此番,李小谦高中,那么他很快就可以入朝为官,从此平步青云。
那时候,他不再是他。
而我,还将是我。
我想起那日在临安府外的小镇上被我帮过的皇上。他曾经答应我,日后不会亏待我。不知他的承诺,是否还有机会应验。
百无聊赖的我来到了丐帮总坛。自从莫名其妙地做了丐帮帮主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时间久了,觉得有些亏欠那些山呼我“帮主”的乞丐。
总坛的后面是前任帮主马小六的住处。虽然,他已命丧乱棍之下,但那毕竟是帮主的住所,因而仍然有丐帮的弟子守着那间屋子,不让人随意进入。
“帮主好!”两个乞丐见我来,慌忙上前,笑脸相迎。
我顿时感觉心情舒畅许多。我说:“我想进去看看。”
一个乞丐从裤裆里掏出一把钥匙,熟练地将房门打开,说:“帮主请。”
这是一间陈设并不算简陋的房子。
甚至说,堪比娄琴客栈里的普通客房。桌椅板凳之上,虽然落满了灰尘,但仍旧可以看出崭新的痕迹。
这并不出我的意料之外。任何一个团伙,或许会苦了普通的弟兄,但绝对会有一个相对奢华的头目
如今,我就是这个头目。
书桌上摆了一张暗黄的纸,上面也是满满的一层灰尘,看上去,马小六真的很久没有回过这里了。我吹了一口,扬起的尘土让我忍不住剧烈地咳嗽。
“嘎啦”一声。
在我向后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书架。一个暗红的木匣子从书架的高处翻滚下来,掉到地上“咣啷”一声,却丝毫无损。
这般结实的木匣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只见它木料温润,虽然不甚华丽,却仍让我觉得它是个好东西。
我好奇地端起它。一把精制的锁,将木匣子扣得严严实实。
我大喊:“这个东西有钥匙吗?”
一个乞丐跑进来,看了一眼,说:“回帮主,没有钥匙。”
没有钥匙?!
我轻轻摇晃,里面传来“沙沙”的声响,似乎是有纸张藏在其中。
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掏出了九郎剑。
用这把可以斩断金刀的宝剑去斩这样一把普通的锁,当然没有丝毫问题。“咔”的一声,一把精致的锁应声碎成两半。
我打开木匣子。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堆信笺。
所有的信封上都没有名字。我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封,将它开拆。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张躺着几个普普通通的字。
但当我将那些字看完之后,身子陡然巨震。
“圆信已除。”
我颤声念着,只感觉头上如五雷轰顶一般,一阵晕眩。虽然不过半年多的时光,但这件事随着陆石的出现、圆通的消失,本来已经被我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如今,它却又冒了出来。
圆信的死,莫非与马小六也有什么关联?
我想起那日,李小谦与陆石的对话。那些扑朔迷离的对话,和这封信连起来,又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局。
我陷入其中,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办?
我心里有些慌了。
我将信塞入木匣子里,重重地合上盖子。这件事与我何干?这丐帮帮主本来就不是我要做的,是白景行硬将我推上来的。
圆信的死活,又与我何干?反正圆通已经走了。反正圆通也不是我的师父。其中有恩怨纠葛也好,有阴谋诡计也罢,都与我没有关系!
然而,我却不能自抑地去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迷局?
他的谜底究竟是什么?
我看着门口在风中伫立的两个乞丐,他枯瘦而萧索的背影,让我想起我随着八矛师父四处逃难的那些年,我所见过的那些流离失所,在风雨中飘摇的穷苦人。
这些事,又与他们何干?
如果这是一场阴谋,那么丐帮或许已经被悄无声息地牵涉到了其中。如果,还有更大的阴谋,最后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甚至可能是更多无辜的生命。
我越想越是心惊。我将所有的信从木匣子掏出了,一封一封地拆开来看。
然而,那些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嘱咐。
“不可急躁。”
“隐藏身份。”
“切勿泄露。”
......
每一封信都是寥寥几字,再也没有与圆信之死有任何关联的信息。
我决定把这些信收起来。随身带在身上。或许,可以去问问李小谦。又或许,可以去问问白景行。如果可以找到他的话。
但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回客栈。回到娄琴客栈里,慢慢地去想办法。想办法解开迷局。想办法解开答案。
临出门前,我问了守门的乞丐一句:“你认识圆信吗?”
他讷讷地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我又问:“你认识陆石吗?”
他仍然摇头。
我有些失落。一路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娄琴客栈处走。
第七十四章 无关
回到娄琴客栈。
娄琴依旧坐在客栈门口悠闲地晒着太阳。她那芊芊玉指正不住地抚摸着门口的木桩。
我问:“这是你盘的?”
娄琴一怔,不解地问:“盘?什么意思?”
我便学着李小谦的口吻,向她解释了一番什么叫盘。娄琴听完之后,呵呵笑了起来:“这个小谦,说话当真是与众不同。”
我问:“你为什么把剑藏在这个木桩里?”
娄琴抚摸着木桩,宛如抚摸着孩子一样,甚是怜惜。她说:“这不是木桩,而是剑匣。”
剑匣?
我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说:“这分明就是木桩。”我又想起那日娄琴留在木桩上的字条,补充道:“栓牲口很合适。”
娄琴啐了我一口,说:“不要胡说!这把青光剑与剑匣跟随了我十几年了,它们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不解地问:“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要插在门口?”
娄琴幽幽地一笑,那笑容中有一丝伤感,说:“我只是希望......他可以看到。”
谁?
娄琴的心中一直都有一个“他”。但那个“他”会是谁呢?
我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娄琴莞尔一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说:“丐帮情况如何?”
我将怀里那封信掏了出来,说:“我发现了一封信。”
娄琴问:“什么信?”
我说:“有人写给马小六的信。”
或许是被我所感染,娄琴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她接过那封信,有些迟疑地将它打开,轻轻念道:“不可急躁!”
我一把将那封信夺了过来,说:“拿错了。”然后,将所以的信都掏出来,一封一封的拆开来看。
这些信的封面一模一样,也不署名,着实让我找了好一番。
当我把那封“圆信已除”递到娄琴手上时。娄琴怔怔地端了半天,问:“圆信是谁?”
我这才意识到,娄琴根本不知道圆信的事情。
圆信、圆智、陆石,这些人,那些事,娄琴统统都不知道。
我说:“圆信是圆通的师弟,他在禅慧寺在被人杀了。杀他的人是陆游的叔父陆石……”我便将圆信之死,以及我和李小谦千里赴少林的起因、经过、结果统统告诉了娄琴。
听完之后的娄琴长舒了一口气,说:“小谦说的不错,如果真如陆石所
说,圆信投靠了金人,为的是骗取圆通大师的金刚伏魔功。那么他杀圆信,大可不必蒙头盖面。既然他这么做了,这其中定然另有什么隐情。”
我说:“那李小谦肯定知道!”
娄琴摇了摇头,说:“未必!我想他也不过是发现了其中的疑点,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是这样吗?如果连李小谦都不知道的话,那么我只能去问陆石。
娄琴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我要去问陆石。”
娄琴问:“你怎么找陆石?”
我说:“我告诉陆游,让他带我去。”
“不可以!”娄琴严肃地说,“这样不妥。”
我问:“有什么不妥?”
娄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旦丙,你要把事情思虑得周全一些。陆游与我们交情颇深,他的人品性格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他的叔父陆石忠奸不明、好坏难分,你若贸然去问他的话,让陆游如何自处?!”
我……真的需要考虑那么多吗?
娄琴又说:“况且,以你的功夫,即便是见到了陆石,即便是你知道了这其中是有什么阴谋,又能如何?这样贸然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你真的有把握脱身吗?”
我沉默了,娄琴说的话让我无可辩驳。
我问:“那要怎么办?”
娄琴将那封信塞给我,说:“忘了它,就当你从来没有看过这封信。”
“为什么?”我不解。
娄琴说:“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不该死的人也已经走了。现在丐帮的帮主是你,你只要确认丐帮之中再无人与此事有所关联就好,其他的事都与你无关。你要记住,你的任务是,让丐帮的兄弟们过上好日子。”
娄琴搬着椅子走进了客栈。
虽然,她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但是,我仍然忍不住地去想。
我很想解开这个谜,我想知道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傍晚时候,学子们结束了一天的考试回到了娄琴客栈。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口中无一不在议论着当日的考题。
陆游和李小谦一同走进客栈。他前面的一个学子一脸苦恼地仰头念着:“不学操缦,不学操缦……这考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李小谦朗声大喊:“不学操缦,而学操蛋。”
那人眼睛一亮,激动地看着李小谦问:“李
兄,操蛋何解?”
李小谦笑着摆了摆手,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他快步跑到娄琴跟前,说:“娄姐,你猜我今天在考场看到谁了?”
娄琴问:“谁?”
李小谦说:“王重阳!”
我惊讶道:“他也去考试了?”
李小谦说:“不是,他在贡院门口摆了一个卦摊儿,今天可发财了!白花花的银子收了一箱子。”
娄琴问:“那又如何?”
李小谦说:“我的意思是,娄姐你为人太善良了。科考这样盛大的日子,又不是年年都有,就连王重阳都趁机捞一把,你又何必拘谨呢?”
娄琴笑着摇了摇头说:“人想法不同,无可厚非。他们没有错,我也没有错。”说罢,娄琴走了。
晚上,我捏着那封信,心里憋得十分难受。越是不知道答案,越是想要知道答案,越是坐立难安。
我一咬牙,问李小谦:“陆石为何要杀圆信?”
李小谦一怔,似乎是被我突然一问惊住了,眉头紧锁,表情凝重。他看着我,呆了半晌,才说:“不是因为圆信投靠了金人吗?怎么了?”
我说:“我在丐帮发现了一封信。”我将那封信递给李小谦。
李小谦看完,表情更加凝重了。他说:“你想怎样?”
我说:“我想知道陆石为什么要杀圆信。”
李小谦不屑地一笑,问:“这事和你又关系吗?”
“我……”我忽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我本来以为,这件事或许关系到丐帮的存亡,但娄琴却说让我忘掉此事。如今,我十分迷茫。到底这件事与我有没有关系呢?
李小谦将那封信收起来,塞到我手里,说:“我劝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圆通都已经走了。陆石为什么杀圆信,这件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真的是这样吗?
李小谦爬到床上,忽然,他又探下半个脑袋喊我:“喂!旦丙!”
我以为他要告诉我答案,激动地站起来,笑着,说:“你说!”
李小谦指着我,严肃地说:“今天晚上,如果床再晃,绝不许再大呼小叫,谎报地震!”
我问:“为什么?”
李小谦憋了半天,说:“改天我教你,今天先睡觉。”说罢,他豁然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