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圆智
不知为何,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场面安静得让我有些发慌。
我问:“怎么了?”
李小谦低声说:“你不该提这件事。”
我不解:“为什么不能提?”
陆游有些尴尬地说:“原来,圆通大师也……”
李小谦笑了笑,说:“年轻人,难免会犯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
原来如此,这边是圆通被逐出少林多年仍然留着光头的原因!
和尚一声大喝打断我们:“圆通为何不来?”
我说:“圆通说他罪孽深重,无颜再回少林,所以把武功秘籍交给他徒弟,叫他送回少林!”
李小谦在我腰间狠狠掐了一把,嗔道:“你能不能不插嘴!”
插嘴?!
我说:“我没有!”
李小谦瞪着大眼,说:“旦丙,如果有可能,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你在我们那绝对是人才!不可多得的人才!”
“武功秘籍在哪?”老和尚盯着李小谦,叫道,“快拿出来!”
李小谦说:“你是谁啊?”
老和尚挺着腰板,说:“贫僧法号圆智!”
李小谦问:“你和圆通什么关系?”
圆智说:“我是圆通的师兄。”
李小谦又问:“怎么证明?”
圆智有些恼怒,他瞪着眼睛,挥着拳头冲向李小谦,大叫:“少废话!快把秘籍拿过来!”
就在圆智离我们不足一尺的地方,白景行突然挡在了我们面前,看似漫不经心地推了一掌,竟将圆智整个人打得倒飞出去。
我大惊,白景行的武功果然是高不可测,看上去不用力,却有如此大的威力!
圆智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大怒:“不是圆通叫你来送秘籍吗?如今你到了少林,却又不交出秘籍,到底是何用意?!”
李小谦刚想开口,却听见白景行说:“你真的是少林僧人吗?怎么武功这样差?!一点儿内力修为都没有!”
原来,他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掌,真是就是漫不经心发出来的,之所以圆智被打飞,完全是因为他的武功太差,无法抵挡而已。看来,许多事,还是不能妄加猜测的!
圆智褶皱的脸上一片红紫之色,十分难堪,他说:“我,我本来就不是少林的武僧,不过就是看管菜园的一个普通弟子而已。不过,即便是如此,我如今也是现存的少林弟子中辈分最高,年龄最长的人。本次也是我一人召集散落的弟子,重建少林!你,你们,凭什么不把秘籍交给我!”
他攥着拳头,言辞激动,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若不是忌惮白景行的武功,只怕他早已经冲上来,将我们打翻在地。
白景行沉吟片刻,说:“小兄弟,把秘籍给他吧。”
李小谦仍有犹豫:“这……”
白景行说:“少林派的功夫最重根基,以他的身手,即便是给了他,在他有生之年也难成大器。日后若有不妥,我便再帮你抢回来,然后废了他的武功。”
圆智的脸色更难看了。
白景行的自负,总是能够这样悄无声息地侮辱到别人。
李小谦将圆通给他的那本秘籍扔给了圆智。圆智接住秘籍,神情异常的激动,仿佛那秘籍就是一块香气四溢的烤肉,而他便是道路旁一个饥肠辘辘的流民。
他的手在抖。剧烈地颤抖着,翻看着圆通亲笔所写的少林派秘籍。
一页,一页,又一页。
他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目光由激动转为疑惑,失望,愤怒。他翻完了最后一页,竟然将秘籍一把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
我们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圆智的举动,都十分错愕。只听圆智愤怒地咆哮:“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废物,是垃圾,毫无用处!金刚伏魔功呢?!金刚伏魔功的功法在哪?!”
“金刚伏魔功!”我们几个人几乎同时喊出声来。除了白景行。
白景行的表情不再错愕,而且非常平淡,似乎看穿一切,他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根本就不是要重建少林,你是要金刚伏魔功的秘籍!”
圆智一怔,随后脸上露出狰狞之色,阴冷地说道:“既然被你们看破了!我也不必再隐瞒了!”他闭上眼睛,狠狠呼吸冰凉的空气。
“不错!”圆智突然睁开双眼,眼中异光闪动,大声道:“我是要金刚伏魔功的秘籍!不过,我却也是为了少林寺千年的基业!”
我们都没有说话,都盯着圆智,看着他近乎癫狂地说着。
圆智高呼:“少林啊!绝不能这样毁了!历朝历代,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谁不把少林派敬为佛门圣地,百姓更是将我少林寺奉若神明。”
白景行说:“不错,少林所受到的灾难,的确是让人惋惜。但这又与金刚伏魔功什么关系?”
圆智沉默了很久很久,所有人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老和尚,等待着他的答复。空气几乎凝固,风吹过,吹开凝固的空气,圆智才缓缓地说:“完颜兀术答应我,只要我交出少林派的金刚伏魔功,他便可以重建少林!”
“你竟然投靠金贼!”陆游大叫一声,一只手已然扶在腰间,仿佛是要拔剑的姿势。
“我投靠金贼?”圆智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也不想投靠金贼啊!我少林数百名弟子,我的师父,我的师弟,我的师侄……他们……他们全都死在金兵的手中,我也对金人恨之入骨啊!”他说着说着,潸然泪下,仿佛是这一番话勾起了他心底极致的伤痛。
但,突然间,他目光凛凛,仿佛又有盛怒于胸,他用近乎咆哮地声音吼着:“但是我有什么办法?
!我想要依靠大宋的朝廷,可是朝廷呢!朝廷在哪里?!我少林数百人皆为保家卫国而死,我少林千年基业遭受如此磨难!朝廷早就跑了,把我们统统抛弃了!”
“即便是如此,你身为大宋子民,也断然不可勾结金人!”陆游依旧是怒气难平,显然他不能接受圆智的这套说辞。
看着神情激动的圆智,看着怒火中烧的陆游,看着表情凝重的白景行,看着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李小谦,这样的气氛下,我已感到一场杀戮在所难免,很显然,圆智已一只脚踏入了阴曹地府的将死之人。
陆游最恨金人,以他的性情,他绝对不会放过一个与金人勾结,妄图骗取少林秘籍的叛逆。而且,他扶住腰间的手始终没有放下。如果他想要动手,只会在我一眨眼之间,圆智的喉咙将被缠在陆游腰间的软剑割破。
但是,圆智是个可怜人。至少我认为,他就是一个可怜人。他怀揣光复师门的梦想,即便是他一无所有,却也义无反顾,这样的做法,让人肃然起敬。在我看来,他比心怀少林却令立禅慧寺的圆通更加可敬。只可惜,他选错了方法,也走错了道路。
白景行饮尽了葫芦里最后一口酒,说:“重建少林并没有错,但你的确不该为了重建少林去勾结金人,这样虽然少林的庙宇得以重建,但少林的名声却就此毁了。”
圆智大手一挥,喝道:“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就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少林就此没落下去!”
陆游冷冷地说:“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也只好杀了你,即便是今后要受骂名,也决不能让金贼奸计得逞!”
此话一出,圆智便慌了神。他连着向后退了几步,颤声说:“你,你们不能杀我,我可是少林唯一的希望!”
“铮”的一声。
陆游腰间寒光一闪,他已化作一道蓝影穿过了圆智的身躯,背身站在了圆智的身后。
软剑高高扬起,散发着冷冷的光。
但是这一剑,并没有割破圆智的喉咙。圆智吓得浑身瘫软,如被人抽去了筋骨一般瘫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为什么?”陆游转身诧异地望着白景行。
我完全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陆游的剑不应当失手,但他的的确确没有如我所料想的那样割破圆智的喉咙。
白景行淡淡地说:“你不必杀他,他也不应当死。只要金刚伏魔功的功法不在他手中,他对金人来说也毫无用处。毕竟是少林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虽然主人也不在了,但是狗还是少林的狗。”
白景行的话极具侮辱之意,但是此时圆智已没有心思再去为此鸣不平。因为,他已经被陆游的那一剑彻底吓蒙了。
圆智瘫坐在地上瑟瑟地抖着,他身旁不远处是一团已经熄灭的灰烬和一块烤焦了的肉,就像他那已如死灰一般的心。
第四十六章 归途
金刚伏魔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功?
为何它会引来金国王爷完颜兀术如此大的兴趣?
既然这武功这么重要,为什么被赶出少林十六年的圆通会拥有这种武功?而他为什么让我和李小谦千里迢迢地送来各种少林功夫的秘籍,却偏偏不把这个功夫写在其中?
这一切,只有等到见了圆通才能知晓。
但此时,我已经有了另外一种感觉。
那便是杀害圆信的人,或许并不是坏人。他或许是知道了圆智与金人勾结,企图窃取少林秘籍的阴谋,所以才杀了前去禅慧寺送信的圆信。
但那人是谁?
如果按照陆游的说法,那一剑封喉却不见血光的剑法是他们陆家的剑法。如果陆游真的不是杀死圆信的黑衣人。那么,杀死圆信的人只可能有一个,那便是陆游的叔父,陆石。
“我推断得如何?”
我将这套推论告诉了李小谦。他托着下巴,思忖半晌,说:“很有道理。”
我登时心花怒放,喜不自持。
那个纠缠在一起的线团已经逐渐被我解开。但是,仍有一个结至今无解。如果杀死圆信的人不是陆游,而是陆石。那么他,为何会认得我?
这个谜团还需要日后才能解开。只有亲自见到陆石才能解开。
但是,在当时来说,这件事并不重要了!因为,白景行要走了!
少室山下,碧空如洗,一潭碧水倒映着空中的云朵,微风吹过,水波潋滟。几片树叶漂在水面上,被风吹着,倏尔聚拢,倏尔分散。
白景行望着水面,颇有深意地说:“水上的叶子有聚有散,世间的人亦是如此,在这个江湖上飘零,总有要道别的时候。”
起初,我以为他不过是偶发感慨,并没有在意。但是,李小谦问:“前辈要走?”
白景行点了点头,说:“不错!”
若是前些日子,白景行要走,我定然是不愿。因为,在这个江湖上,与高手同行所带来的安全感是任何神兵利器都无法给予的。但是,如今有了陆游,他的剑快如流星,虽然不及白景行,但绝对可以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
但是,我仍然不能让白景行就这样走掉。
我说:“把剑还给我?”
白景行问:“什么剑?”
我说:“我的九郎剑!”
白景行问:
“什么九郎剑?”
这该死的老酒鬼莫非是故意跟我装糊涂?!
我愤怒地朝他大吼:“不要装糊涂,你抢了我的剑,还没有还给我!”
白景行呵呵地笑着,说:“老夫堂堂武林盟主,还会贪墨你一把剑吗?”
我说:“那好,你快把剑还给我!”
白景行说:“现在这把剑对你有害无益,时机未到,我不能给你。”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我认定,他就是想要将我的剑据为己有。
但是,我绝然打不过白景行。于是,我向李小谦求助:“你评评理,他凭什么拿走我的剑却不还给我!”
李小谦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个......不就是一把剑嘛,送给前辈又如何?”
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我大吼:“不行,这是娄琴送我的剑!”
“娄琴?”白景行表情一怔,忽然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娄琴!九郎!九郎剑!有意思!有意思!”
他认得娄琴?他定然知道了这把剑的来历,所以才会这么说。我好奇心起,问:“什么意思?你认得娄琴?”
白景行说:“当然认得!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小姑娘?
我哑然无语。心想,如果娄琴能听到,或许会很开心。
李小谦咯咯地笑了起来,他说:“前辈说她是小姑娘?她可得三十岁了!三十岁的小姑娘?哈哈......”
白景行怔了怔,苦笑一声,说:“的确。逝者如斯,她已的确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他沉默片刻,对我说:“既然是娄琴的剑,我更不能给你。待我解了这剑上的毒,我会亲自到禅慧寺送还。你只需告诉娄琴,这把剑被我白某人拿了去,她定然不会怪你。”
解毒?!
那这把剑的威力岂不将荡然无存?!
我大喊:“不行!”伸手向白景行的袖中,想要夺回九郎剑。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在我刚刚伸手的那一刻,白景行已如一道魅影一般越过水潭,飘到了对岸。
他蹲下身去,将酒葫芦里灌满了水,仰首喝了一口,说:“味道淡了点,不过还有酒味儿。”说罢,他身影飘忽,突然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我四处寻觅,不见白景行的踪影。愤怒的无奈,无奈的愤怒,我仰头长啸:“还我剑来!”声音穿过山林,在
山谷中回荡。
“......我剑来!”
“剑来!”
“来!”
“唉!”
白景行走了。不知去向何处。虽然,我对他强盗般的行径深感愤怒与不齿。但的确又很无奈。
我与李小谦的千里少林行,就这样落下了帷幕,不知道对这样的结果,多愁善感的圆通是不是可以接受。
回去的路上,李小谦明显比来时更加轻松。他与陆游想谈甚欢,一直在交流有关文学的问题。两个人吟诗作对,听起来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只不过,李小谦称赞陆游的话,让陆游很费解:“我是读你的诗长大了的,我从小就崇拜你!”
陆游一脸懵懂地样子,看得我忍不住想笑,他说:“李兄小的时候,小弟只怕还未出生,何来如此一说?”
李小谦一摆手,说:“这些都不重要,你只知道我很崇拜你就是了。”
陆游竟流露出少女一般的羞涩,说:“李兄真是过奖了,小弟愧不敢当。”
看他俩言语如此投机,我却始终提不起精神。九郎剑莫名其妙地被白景行抢走了,对此我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他说要给九郎剑解毒这件事,更加让我难以接受,难以忍受。即便是他日后将九郎剑还给我,即便是九郎剑依旧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但是,解毒之后的九郎剑,不知道娄琴能否接受。
她会不会怪我没有保护好九郎剑?
毕竟这把剑对她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对我亦是如此。
再渡淮水之时,我们在淮水之畔发现了一具裸尸。尸体已经腐烂变形,面目全非。但我和李小谦依旧认出了他。
不错,他便是那日被白景行百般羞辱,后来又被李小谦脱光了衣服的那名老者。李小谦的衣服依旧在他身上,遮掩着不能公诸于世的关键部位。
想必是我们走后不久,他便自杀了。
十天了。
一个人死后十天,却没有人给他收尸,任他腐烂在波澜壮阔的淮水河畔。
或许这十天里,无人经过。又或许是这十天里经过了许多人,只是经过的人麻木地看着这具死因不明的尸体,只当他是因饥饿而死的流民。
天地宽阔,河水悠悠。风吹过,带着淮水的潮湿,我感觉有些冷。但这冷却又仿佛是由内而外地发出,似乎是来自内心深处里对这个残酷世界的恐惧。
第四十七章 括苍
小船飘荡在淮水中央。我向对岸眺望,发现百米之外的岸边上,人影晃动,似乎各自带着兵刃。
由于雾气朦胧,人影模糊,我们都无法辨认对岸究竟是些什么人。但从人影站位来看,似乎是一群人正对着一个人,他们各自摆开架势,仿佛是正在酝酿一场大战。
我们三人站在船头眺望。
雾气中,人数多的那边冲出一个人影,从武功路数来看,他手中的兵刃似乎是刀。
我能想到的,江湖上用刀的门派是括苍派。
对面的那个人影,明显用得是剑。轻巧灵动,快如流星,宛若游龙的剑法。
我能想到的,江湖上用剑的门派实在太多了。
但是,那用剑的人影刚刚使出两招,陆游却“啊”的叫了一声。我和李小谦几乎同时看向陆游,只见他一副惊讶的表情里还带着焦急。
李小谦轻轻拍了陆游的肩膀一下。陆游喊了一声:“舒服!”
我疑惑不解,学着李小谦的样子拍了拍陆游的另外一个肩膀,陆游又喊了一声:“是舒服!”
有那么舒服吗?
我向李小谦比划了一下,示意他也拍拍我的肩膀,让我也来感受一下。但李小谦还没动手,陆游却如蜻蜓点水一般,踏着水面,穿过重重雾气,飞到了对岸。
“我靠!”李小谦惊叫道,“轻功水上漂啊!这不科学!”
由于陆游的不期而至,对面瞬间乱成了一团。显然陆游是帮着那个用剑的人,他们两人并肩而立,对面十几个人挥舞着同样的刀法向陆游和他身边的人影砍去。
陆游和那人影使着如出一辙的剑法还击。
那个人影用的竟是陆家的剑法!难道那个人是陆石?!
我这才明白,当我和李小谦拍在陆游肩膀上的时候,他所感到的并不是“舒服”,而是他看到了自己的“叔父”。
小船依旧不紧不慢地摇曳着宽阔的河面上。我和李小谦都焦急地眺望着对岸一群激斗正酣的黑影。
渐渐地,我已分辨不出哪个才是陆游。
“陆游呢?”李小谦问。
我寻觅一番,说:“分不清楚了!”
突然,河面上一个黑影向我们飘来。我大惊,叫道:“不好,有人来了!”
李小谦已经摆出了少林擒拿手的架势,准备将那人影就地按倒。但那黑影渐近,我们却发现是陆游又飘了回来。
他落在船头,大口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我扶住陆游的胳膊,软剑还在他手中,都没来得及插入腰间。我问:“是你叔父?”
陆游摇了摇头,气喘吁吁地说:“不是!”
李小谦问:“
是什么人?”
陆游猛地抖了一个激灵,说:“女鬼!”
“女鬼!”
我和李小谦同时叫道。
这世间竟真的有鬼?!我突然感觉脚下发软,松开陆游,趴在船边上使劲地扒着水,想要将船往相反的方向划。我用尽全身力气,但仍旧比不过浩浩荡荡的水流,小船依旧是摇曳着,缓慢地飘向对岸。
李小谦问:“怎么会有女鬼?什么样的女鬼?”
陆游目光怯怯,浑身哆嗦,说:“她,她穿着黑衣裳,披散着头发,眼神很冷很恐怖,半边脸上有一块巴掌大的黑斑!”
“小月!”
我和李小谦又同时叫道。
我俩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蹲了下去,趴在船上,使劲地扒水,虽然不能将船划离岸边,但即便是让它停下来,我俩也愿意倾尽所有的努力。
因为,小月,远比女鬼更加恐怖!
但是,人力不能胜天。在浩浩荡荡流淌的河水面前,我和李小谦不过是螳臂当车的螳螂,丝毫改变不了船的去向。
船还是不可避免地靠了岸。我和李小谦累得瘫坐在船上,连动弹都动弹不得了。
打斗声距离我们不过十几米远。陆游依旧是颤巍巍地站在船头,他怔怔地凝视,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不对!这个女鬼怎么会用我陆家的剑法?”陆游仿佛发现了小月并不是女鬼,而是一个会使陆家剑法的丑女。
他当即醒悟,手中的软剑一抖,软剑如蛇一般地抖动,发出“苏拉”一声响。陆游身影一晃,再次冲入了人群。
“你刚才跑什么?!”是小月愤怒的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会陆家剑法?”陆游没有直接回答小月的质问,而是问了他所关心的问题。
“我是你师妹!”小月大声喊道。
“师妹?!”陆游惊讶地说,“我什么时候有师妹?我怎么不知道?”
小月挡下迎面的一刀,叫道:“家师陆石!”
“啊?!”陆游惊叫一声,横扫一剑,将面前的五人逼退数步,说,“原来你是叔父的徒弟!”
素未谋面的师兄妹相见的第一面,陆游便被吓跑了。误将师妹认作女鬼,不知道陆游今后要如何面对小月。
但眼前的形势,远比陆游今后所要面对的更加严峻。
无论是陆游还是小月,都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但是,站在他们面前的不只是人数众多的敌人,还有长刀陡立的括苍派掌门陈伯洋。
陈伯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拦住了身后蓄势待发的弟子,说:“你是陆石的弟子?!”
小月冷冷地说:“是又怎样?”
陈伯洋目光
移向陆游,问:“你又是谁?”
陆游反握软剑,拱手行礼,说:“晚辈陆游,前辈认得家叔?”
陈伯洋说:“陆公大义,声名远扬,我虽不认得,却也久仰大名。”
陆游声音更加谦恭,说:“多谢前辈称赞,晚辈替叔父谢过。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他就是括苍派的陈伯洋老头!”小月抢先回答,语气中颇有不屑。
“不得无礼!”陆游摆起了师兄的架子,呵斥小月,然后向陈伯洋歉意道,“小妹无礼,请陈前辈不要怪罪。”
“哼!”陈伯洋冷哼一声,狠狠地说,“不要怪罪?!这恶女杀了我括苍派四名弟子,岂是你一句‘不要怪罪’就能了事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倘若让陈伯洋知道了我和李小谦帮小月藏尸的事,他岂不是要迁怒于我?!
我低声询问李小谦:“怎么办?”
李小谦说:“不要慌!先看看形势怎么发展。”
陆游表情十分惊讶,他问小月:“你,你杀了括苍派的弟子?!”
“不错!”小月坦然回答。
“好,好,很好!”陈伯洋瞪着双眼,喝道,“你肯认就好!今天,我就要杀了你为我可怜的弟子报仇雪恨。就算他日陆石找上门来,他也说不得什么!”
“前辈且慢!”
陈伯洋刚刚挺起刀刃,却被陆游大声喝止。陆游极力安抚着陈伯洋地情绪,说:“前辈请看在叔父薄面上,听我一言。”
刀刃缓缓垂下,陈伯洋冷冷地说:“你说!”
陆游说:“我虽与师妹初次相见,但我相信家叔的为人,他收的弟子定然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还请前辈查明缘由,再行处置。”
陈伯洋却更加愤怒了,他大声喝道:“依你的意思,还是我括苍派的弟子做了什么该死的事情?!”
陆游说:“晚辈绝无此意。只是,只是,我,我......”
陈伯洋说:“杀人偿命,还有什么好说的!莫不是你陆家人仗着名声显赫,剑法高强,就不把我括苍派放在眼里不成!”
陆游有些慌了,他扯了扯小月的衣角,说:“你说啊!到底是为什么杀人?!”
小月冷哼一声,说:“是那四个淫贼调戏于我,被我戳破门楣,竟要杀人灭口,所以我才杀了他们!”
陈伯洋哈哈大笑,冷笑,似乎也是嘲笑。他说:“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我那四个徒弟就算再没见过世面也不会调戏你这种丑八怪!你这样的借口,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陆游沉默了。
我想起那日括苍派的四个恶徒,义愤填胸,当即站起身来,大喊:“我可以作证!”
第四十八章 单挑
我可以作证。
我可以证明括苍派的四个人是怎样奸邪淫(脱敏)荡之徒。我可以证明是那四个人调戏在先,所以才会被小月杀死。我可以证明小月说得都是真的。
但是,还没等我开口。陈伯洋身后站出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他举起刀指着我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当然没有胡说八道。我指着李小谦说:“他也可以作证。”
当我扭头去看李小谦时,不知何故,他竟然躺在船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我蹲下去,摇着李小谦,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这位小兄弟有些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陈伯洋盯着我,疑惑地问。
我说:“巢湖武林大会!”
陈伯洋恍然醒悟,说道:“你是那日与白盟主一起前往巢湖的少年!白盟主是不是也来了?”他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白景行的踪影。
我说:“他没有来!”
陈伯洋的眼中有些失望。陆游趁机插话,说:“前辈,姬兄弟说他可以证明,定然是知晓此时,请容姬兄弟说明情况。”
陈伯洋突然严肃起来,声音尖涩,问:“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呵呵!”
是小月。她笑了起来,声音轻柔却又有挑拨之意,她说:“他当然知道。因为,那四个淫贼的尸首就是他帮着我埋起来的!”
她这话刚说完,括苍派所有的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目光如刀,带着凛凛的杀意。
我心里咚咚直跳,虽然冷风从未停过,但仍觉得后背汗水直流。
“她说得可是真的?!”陈伯洋目光如刺。
我心想,死就死了!况且有陆游在,我也没那么容易死掉。
我壮着胆子大喊:“不错!是我和李小谦帮着小月埋的!”
“靠!”
脚边突然传来声音,我大喜,李小谦终于醒了,可以和我一同作证了。我顿时有种孤军奋战了许久,终于等到援兵的兴奋感。
然而,当我扭头去看他时,他依旧是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如死人一般。
原来,他是装的!
陈伯洋沉默了许久,表情虽然还是严肃,但声音却缓和了许多。他说:“我虽对你并不熟悉,但我相信白盟主的品行,他肯将你带在身边,定然是认可你的。你把当日之事如实陈述,是非曲直我自然会公正评判。”
陈伯洋表态,我心里轻松了许多,当即把那天在江湖客栈中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陈伯洋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尤其是当我说到,那四个人被小月戳破门楣之后,竟说要玩完了小月再杀人灭口之时,陈伯洋愤怒地将刀摔在地上,来回踱步。最后,指着天破口大骂:“这群畜生!把括苍派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我忍不住叹息。看来这个陈伯洋还是明辨事理的。我说:“无论如何,括苍派的恶徒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前辈不必太过介怀。”
陈伯洋目光突然变得冷峻,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吓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目光转而投向小月,说:“他四人虽然有错,但姑娘下手也忒狠了些吧!”
“怎么?”小月笑道,“莫非我只能等着被他们杀却不能还手吗?”
陈伯洋冷哼一声,说:“姑娘说笑了。以姑娘的武功,我那几个劣徒恐怕还伤不了你。你又何必非要痛下杀手呢?!”
小月说:“我给过他们机会,但他们不想跑。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替陈掌门清理门户了。”
陈伯洋气得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刚想开口却被小月截断了,她说:“你不必谢我。我也是为民除害而已。”
陆游听小月这样刺激陈伯洋,十分着急,连连拉扯小月的衣角,要她住口。但小月根本不理会这个素不相识的师哥,她继续说道:“如果陈掌门一定要谢,那就请将此事公布于江湖,就说我陆家山庄替你们括苍派除了四个淫贼。”
陈伯洋气得眼睛都快爆出眼窝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我陈某人再不济也不需要别人替我清理门户。姑娘这么说,也太不把我陈某人放在眼里了!”
陆游拦住小月,抢先说道:“前辈深明大义,晚辈感激不尽,但请念在小妹年幼无知,不要与她计较。”
小月毫不领情,说:“不要你多管闲事。陈老头教出那么四个淫贼,事到如今却还想要护短,依我看这陈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能把我怎么样?!”
陆游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他极力地制止,但小月却一再地惹怒陈伯洋,眼看这一战在所难免,陆游只得握紧了剑柄,等待应战。
陈伯洋被气得已经满脸通红,像被火烤着一般,眼看着就要冒出烟来。他喘着粗气,叫道:“好!好狂妄!如此不可一世,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他脚尖儿一挑,长刀从地上被搓了起来。陈伯洋稳稳握住刀柄,明晃晃的刀光闪动,他向身后一挥手
,说:“你们谁也不许动,今日我要单独会会这个女子,看看她小小年纪到底有何本事,能不能撑得起她这份轻狂!”
说罢,他撩起长刀只冲向小月。
小月抖动长剑,向前应击。陆游却没有动。
我快步走到陆游跟前,问:“你怎么不帮帮她?”
陆游叹了口气,说:“陈掌门虽然生气,言语上一直避讳,不管小月如何引诱,他都不肯将此事说成是陆家与括苍派的恩怨,只说是他个人与师妹之间的恩怨。他名言与师妹单挑,我若出手,一来不符合江湖规矩,二来他的弟子定然相帮,我师妹二人对阵括苍派,那时便真的成了陆家与括苍派之间的恩怨了。”
我并不能完全理解陆游的话。不过,我仍然认为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月被陈伯洋杀死。我着急地说:“难道就看着小月送死吗?”
陆游摇了摇头,说:“我相信陈掌门不会杀她的。”
我问:“如果你猜错了呢?”
陆游沉默了。
这时,小月与陈伯洋已经过了十余招。陈伯洋内功深厚,刀法刚猛,气势逼人。但小月轻巧灵动,剑法快如流星。
刀剑相较,一时间难分伯仲!
但是,小月毕竟年龄尚浅,内力跟陈伯洋这样的江湖前辈是没法比的。渐渐地,她手中的剑变得有些迟钝,看起来是有些体力不支了。
陈伯洋一刀接着一刀地向下砍,小月用剑格挡地越来越费力。她眉头紧蹙,或许是接刀的瞬间震动极大,小月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
我着急地问陆游:“你还不出手吗?”
陆游说:“别说我不能出手,就算出手也没用。”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
陆游说:“你没看出来吗?陈掌门并未使出全力,他仍然有所保留。”
的确,我再看向陈伯洋时,感觉他虽然表情凝重,但刀法连贯,游刃有余,明显处于上峰。但他,并没有趁势而进,直接取了小月的性命。
或许,陆游猜得是对的,陈伯洋真的无心杀小月。
突然,小月身影一晃,竟然完全化成一道黑影。一道如鬼魅一般游离的黑影,身形样貌全然不见,只见一道黑影和一柄挥舞得密不透风的长剑,围着陈伯洋左右穿梭。
这画面竟与在禅慧寺外所见到的一模一样!如猫捉老鼠一般地玩弄!
只是,那个被玩弄的老鼠已不再是光头的圆信,而且括苍派的掌门陈伯洋!
第四十九章 重伤
局势逆转。
小月突然化成一道黑影一扫颓势,她和她手中的剑,只一转眼间竟已然占尽了优势。
人如鬼魅,捉摸不定。剑如雨落,密不透风。
陈伯洋渐渐露出惊慌之色,他挥舞着长刀,左右格挡,但无奈小月的剑快如流星,他似乎使劲全力却越来越吃力了。
陆游突然大叫一声:“不好!”他抖动软剑,“苏拉”一声响,化作一道蓝影,冲上前去,喝道:“师妹,快快住手!”
说好了不动手,但陆游为何却在小月占据上风之时突然杀入人群?
我相信陆游的人品,所以我坚信他不会言而无信。
他此时出手,定然有他的道理。
他让小月住手,莫非是他意料到小月接下来会使出杀招?
我想起那日禅慧寺外那一战。黑衣人化作黑影,挥舞着剑,把武功高强的圆信纠缠得筋疲力尽。
然后,一剑封喉!
难道,小月也会在陈伯洋筋疲力竭之时,赐他一剑封喉吗?
她真的有那么强大的本领吗?
她的对手是陈伯洋。括苍派的掌门陈伯洋。南派武林五大门派之一的括苍派掌门陈伯洋。他虽然不及白景行的武功那般神鬼难测,但却也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高手。
如果,小月真的可以如此轻巧地杀了陈伯洋。那么,她的师父,陆游的叔父,陆石,他的武功将会恐怖到何种地步?
那个人,那道杀死圆信的黑影,那个认得我的黑衣人,真的会是陆石吗?
虽然疑惑重重。但眼前的局势却已经容不得我再多思虑。
因为,太精彩,精彩得让人瞠目结舌,精彩得让人眼花缭乱。
就在陆游被括苍派的十几名高手缠斗着难以脱身之时。就在眼看着陈伯洋成了即将被玩弄致死的老鼠时,他双足点地,整个人如龙如九霄,窜天而起。
他的身体急速地旋转着,他的刀也随着他的人急速地旋转着。
长刀破空,声响入耳,却如龙吟一般。
升至半空,陈伯洋长刀陡然转向,如猛虎扑食一般直冲下来。
刀锋从天而降,气势逼人。
他连人带刀,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刀身竟在空中擦出火光。陈伯洋如从天而降的火球,砸向了仍在原地盘旋的黑影。
“师妹!”陆游惊恐地大叫。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因为,我听到“轰”地一声巨响。从天而降的火球直直地砸在黑影之上。
火球熄灭了,是陈伯洋傲然挺拔的身影。
黑影不见了,却是口
吐鲜血的小月倒飞入了我的怀中。
不知为何,我会鬼使神差一般地去接住小月。
但当我接住小月的瞬间,我被惊到了。她披散的头发垂下,脸上的黑斑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那是一张倾世的容颜,只看一眼,便会让人永生铭记。
那也是一张令人心痛的脸,她樱唇边挂着鲜血,她玲珑般的鼻翼微动,她原本如月映深潭般的明眸已黯然失去了光彩。她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要死在我怀里。
“小月!”
我叫着她的名字。她却微微一笑,昏死过去。
那一笑,胜过世间一切的美好。
那一笑,足以让我抛弃一切,甚至是生命也要去守护她。
我抱着她向船上奔跑,我决不允许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她并不重,但奈何我力量不足,用尽全身力气,奔跑的速度仍旧差强人意。
眼看着陈伯洋举刀扑来,我将小月紧紧护在怀里,生死一线,但我却从未如此坦然。我看着她,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便是这个时候死了,能拥她在怀里,此生也已无憾了。
“住手!”
刀锋在我身前几寸处戛然而止。我与陈伯洋同时循声张望。我以为又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突然降临,没想到是陆游压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陆游踏着轻巧的步子从与括苍派十几个人的缠斗中撤了出来,跃到我的身前,挡住了陈伯洋的刀。他说:“前辈当真要大开杀戒吗?”
抱着小月,我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力量,满心都是勇气,我大吼:“有种你来呀!”
陈伯洋一脸不悦,但却收起了刀,说:“你是白盟主的朋友,我不会杀你。”
虽然既有力量又有勇气,但生死边缘,难免恐惧。陈伯洋一说不会杀我,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登时落地。我大呼一口气,说:“吓死老子了!”
陆游说:“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陈伯洋说:“不必谢我。我佩服陆公的忠义,不会对你们陆家的人下杀手。但也请转告陆公,希望他以后管好自己的徒弟,莫要仗着自己学了些微末功夫,就在江湖上目中无人,乱惹是非,坏了陆公的一世英名。”
陆游十分谦恭地回应:“是。前辈教诲,晚辈铭记于心,日后一定对师妹严加管教!”
陈伯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师父!”一个壮汉站了出来,说,“师兄师弟的仇,就这样算了吗?”
陈伯洋道:“你说呢?!还嫌不够丢人吗?!”
十几个人狠狠地瞪着我们,似乎怒气难平。但终究是师命难违
,纷纷随着陈伯洋离开了。
这一场恶斗,终于落下帷幕。
一切看似化险为夷,但我怀中的小月,依旧如死人一般地昏迷。
陆游查看了小月的伤情,说:“她受的内伤不轻,需要快些医治。”
我心中焦急,问:“到哪里治?”
陆游说:“陆家山庄,找我叔父!”
陆石?!
就要见到陆石了吗?
我突然有些紧张。虽然,我知道心中的种种疑惑必须要见到陆石才能解开。但是,真的要就要去见他了,却忽然有些害怕。
或许,这便是人对于未知之事本能的恐惧罢。
“李兄怎么了?”陆游看着船上一动不动的李小谦,问。
我顿时生出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大声吼道:“这贱人在装死!”
“装死?!”陆游疑惑地看着我,问,“为何要装死?”
我说:“我不知道,你去问他!”
陆游走到船边,忽然“啊”地叫了一声,喊道:“姬兄,李兄死了!”
死了?!
我说:“不可能!刚才他还在‘靠’!”我抱着小月走到船边,登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只见船舱里满满的都是血,不知何时,一柄长刀从李小谦的腹部斜着插了进去。我大叫一声:“靠!”
陆游一摸李小谦的鼻息,说道:“还活着,快去找大夫!”
这荒郊野岭的去哪里找大夫?
我急得直冒冷汗,一时慌乱,竟忘了怀里抱着的是倾国倾城而身受重伤的小月,一撒手,小月重重摔在地上。这一摔着实不轻,竟把昏死地小月活活摔醒了,她闷哼一声,惊讶地瞪着双眼盯着我,“哇”地吐了一口血,骂道:“你,你个臭,臭小子!”随即又昏死过去。
“啊!”我大叫,慌忙抱起小月,说,“对不起!对不起!”
陆游也有些手忙脚乱。李小谦浑身是血,刀入腹中很深。陆游似乎是感受到了此时的无奈,当即仰天长啸:“淮水河畔雾蒙蒙,剑光一闪风云生,我欲持剑朝天阙,奈何......奈何......”他憋得满脸通红,一拍脑门,叫道:“哎呀,怎么接呢?!”
船上是垂死挣扎的李小谦,怀里是生死未卜的小月,船边竟然是即兴赋诗却无奈词穷的陆游,我急火攻心,大叫:“别他娘的作诗了,能不能先救人?”
陆游这才从诗词歌赋中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说道:“救人,救人!”当即抱起李小谦,我二人迎着夕阳,狂奔在一望无垠的荒野,为了各自怀里的人,倾尽全力,去寻找生的希望。
第五十章 疗伤
小月的伤更重了。
因为我抱着小月,拼劲全力地奔跑,为抢救她的生命争取宝贵的时间。
但由于我体力不支,一路上,还是摔了她很多次。
当跑到最近镇子上的医馆时,小月几乎已经踏入了鬼门关。陆游心急如焚,气都没有喘上几口,便飞上屋檐,披星戴月地赶往陆家山庄请他叔父了。
“这是怎么伤的?”留着山羊胡的老郎中淡定地捋着胡子,他眉毛上挑,原本就沟壑纵横的脸上褶子更加明显了。一只枯瘦的手搭在小月的脉门上,老郎中叹息一声:“伤得真是不轻啊!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急得满头大汗,说:“别问了,你快点给她治伤吧。”
老郎中说:“行医之道,讲究望闻问切,我不问清楚怎么给她疗伤啊?”他站起身来,又走到李小谦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脉,又看了看他的伤,说:“这个先不用治了。”
我大惊,叫道:“他没救了?!”一股强烈的悲伤油然而起。
李小谦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似乎听到了老郎中地话,伸手攥着我的手说:“旦丙,我要回去了!”
老郎中白了他一眼,说:“别矫情,你回不去!”他将手搭在小月的脖颈上,眉头紧缩,不住地摇头,说:“可惜了,可惜了。这个恐怕真的要回去了!”他又转身走到李小谦跟前,说:“还是先救这个吧。”
这个老郎中不知道李小谦的来历,所以并没有理解李小谦的意思。李小谦所说得“回去”,是回到九百年后他的家里去,而老郎中所说的“回去”却是回到人投胎转世的地方去。
我看着小月,心里刀割一般地疼痛。老郎中说,她要“回去”了!我鼻头一酸,视线竟然被泪水模糊了。
她本来还有救的。是我摔死了她。我很内疚。
“别他妈的救我!”李小谦突然竭力吼叫:“让老子回去!我要去找我妈!”
老郎中毫不理会,开始用银针封锁李小谦伤口周围的穴道,一边下针,一边说:“你说回去就回去,老夫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小谦开始扭动,抗拒老郎中的医治。
老郎中哼了一声,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棕色的药包,捂到李小谦的鼻子上,不一会儿,李小谦便晕了过去。他啐了一口,说:“老夫行医数十年,还能让你砸了招牌不成?既然你进了我的门,你非得活着出去不行!”
我说:“你把他怎么了?”
老郎中说:“他不老实,我给他上了点麻沸散!”说话间,他的针已全部下完,李小谦腹部不止翘着一柄刀,还有二十几根闪亮的银针,看上去像个刺猬。
“来,来,来!”老郎中向我招手,“把他身子按住,我来拔刀。”
我抹去眼中的泪水,回首望了一眼小月。虽然不舍,但总要先顾忌能救得活的。我按住李小谦的双肩,老郎中握住刀柄,猛地向上一提,就像拔刀出鞘一样。
不同的是,刀出鞘不会喷血。
李小谦的伤口却喷了很多血。
我惊道:“他喷血了!”
老郎中不慌不忙地开始往李小谦的腹部敷草药,说:“别急。上了老夫的药,血马上就会止住。”果然,药敷到哪里,那块伤口的血就立时止住,当老郎中草药铺满李小谦的伤口时,整个伤口都没有再冒出一丝血。
虽然李小谦的伤来得莫名其妙,但是,总算是将他救活了。
然而,小月却依旧静静地躺在另外一张床上。原本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的嘴唇已变得煞白,她原本白里透红的脸却如白纸一样惨白。
我怔怔地看着小月,仿佛感觉她的灵魂正在从她的**中抽离。我想伸手去抓住,但任凭我如何努力,抓住的永远都是抓不住的空气,就像水一样,永远会在我握拳的一瞬间流出我的掌心。
小月!
我在内心深处呼喊着她的名字。我突然感觉从未有过的悲伤,即便是八矛师父死的时候,心里也没有这样滴血一般地疼痛。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心会痛?
是因为愧疚吗?
如果可以,我情愿是我躺着那张冰冷的床上,去感受灵魂剥离**的恐惧。只要能换回小月的命。
“哐”的一声。
医馆的门被大力踹开了。
老郎中看着被踹了一个大窟窿的木门,满眼愤怒与心痛,叫道:“非要用脚踹不可吗?我的老檀木门吆~”
“月儿呢?”一个头偏矮,面容消瘦但却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他莫约四十几岁,一身素黑衣裳,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在屋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一动不动的小月身上。
他快步走到小月身旁,一把掐住小月的手腕,忽然眉头紧锁,喝道:“是什么人把她伤成这样?”
我猜测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陆石。我向门外张望,不见陆游的身
影,心想定然是陆石接到了陆游的消息,所以先行赶来抢救小月。
我莫名一阵紧张,心里砰砰直跳。但随即我又开始疑惑,他真的是陆石吗?为何这次,他没有说那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我的眼神,完全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问你话呢?”他开始咆哮,“是谁把她伤成这样?”
我说:“是陈伯洋。”
那人突然面如死灰,喃喃道:“是,是括苍派的那个吗?”
我点了点头,他忽然泪如雨下,抱住小月失声痛哭:“女儿啊!为父不能为你报仇雪恨了!我可怜的女儿啊!”
他竟然是小月的爹。
“别嚎了!”
一声呵斥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陆游出现在我的面前,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五十几岁,头发花白,表情十分严肃的老者,他冷峻的目光先看了一眼小月和她爹,而后又扫过了我。
他与我四目相对,忽然表情凝固了。
我的心骤然紧缩在一起,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一阵晕眩!
是他!
不会再错了!
当我接触到那老者眼神的一瞬间,我无比确认,他就是那个黑衣人,他就是杀死了圆信的人。
“怎么又是你?”他开口问我。
我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颤抖。
我为什么要颤抖?
我不应该颤抖的。虽然,我亲眼目睹他杀死了圆信,但他此刻却没有丝毫要杀我的意思。
然而,我依旧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陆游惊愕地看着我们,问:“叔父,你认得他?”
如我长久猜测的一样,他真的就是陆石!
陆石盯了我很久,忽然摇头,缓缓地说:“不是,虽然很像,但他不是!”
“你们能不能先救我的女儿?!”小月的爹愤怒地吼着。
沉思中的陆石被他吓得抖了一个激灵,当即歉意道:“抱歉,抱歉了肖兄。”
肖兄?
原来小月姓肖。
也就是,那日她在桌子上写下的字,并不是小月,而真的就是个“肖”字。
我并没有认错。错的是李小谦,自作聪明的李小谦。
由此可见,人应当坚持自己所认为的,若盲目听信别人,而不加印证,或许会错失了对的答案。
第五十一章 陆石
小月的伤虽然很重。但是陆石的内力更加深厚。
陆石双手搭在小月的肩膀上,盘膝而坐,半个多时辰没有动弹,只看见他头顶生烟,额头冒汗。
我问陆游:“他在干什么?”
陆游嘘了一声,轻声说:“叔父在用内力为师妹疏通经络。”
我不解:“这样小月就能活过来?”
陆游点了点头,说:“血脉通畅了,自然就能排出淤血,逐渐康复。”
我指着李小谦,问:“他是不是也要用内力通一通?”
陆游说:“他不能通。”
我问:“为什么?”
陆游说:“他本来就有外伤,如果再通,便会血流不止。”
这时,陆石收起手掌,起身擦去额头的汗珠,因为持续运转内力为小月疗伤,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片青紫之色。
小月依旧昏迷未醒,但从脸上重现的血色可以看出,她已无大碍。
陆石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桌前。老郎中或许出去好奇,把了把小月的脉,眉头一皱,发出“嘶”地一声疑惑,说:“神了!既不下针也不用药,只拿手在肩上放了半个时辰,竟能叫枯木生华,人死而复生!这是什么道理?!”
所有人都没有理会。
老郎中眯着眼睛,仔细查看着小月的伤情,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陆游端过一盏茶放在陆石的面前。他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忽然,他瞥了我一眼,或许是发现了我正在盯着他看,冲我微微一点头,说:“你可是认出我了?”
我心里一阵紧张,颤巍巍的回答:“是。”
陆石问:“月儿是你送来的?”
我说:“是。”
陆石说:“我为她疗伤之时,发现她有多处内伤。除了被陈伯洋内力震伤之外,还有几处十分蹊跷的……”
他话说了一半,我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不错,另外几处是被我摔出来的。但我不敢说。
陆石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他话锋一转,说:“我听游儿说,你们已经去过少林寺了。”
我说:“不错。”
陆石问:“也见过圆智了?”
我说:“见过了。”
陆石问:“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何会杀圆信了?”
我点了点头,说:“因为他们勾结金人。”
陆石说:“不仅如此,圆信在完颜兀术军中所领千夫长一职,仅凭此一点,他就已经该死了。”
我大惊。原来圆信还在金人那里做了官。自从靖康之年后,每一名宋人心中都深深地植入了对金人的仇恨。少林派更是毁在金人的手中,若圆通知道了他的师弟勾结金人,又在金人那里做了官。不知他
还会不会如那日火葬圆信时一样悲伤。
听了陆石和我的对话,陆游才恍然大悟,说:“难怪姬兄弟以为是我杀了圆信,原来是叔叔……”
“不错。”陆石微微点头,忽然他表情一滞,盯着我问:“你姓什么?”
我说:“我姓姬。”
陆石眉头一皱,摇了摇头,喃喃道:“莫非只是巧合?世间还真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难道陆石只是认错了人这么简单吗?那他所说的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又是谁?
我忽然感觉,因为圆信之死所引发的谜团似乎无休无止了。当我好不容易解开一个,另一个便随之而来。
我问:“和我长得像的人是谁?”
陆石目光深邃,似乎陷入回忆,淡淡地说:“是个故人!”
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
我还没来得及追问,陆石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姓姬?”似乎他对我的姓氏仍有疑虑。
我坚定地说:“是”
陆石端起茶杯,又问:“叫什么?”说罢,他喝了一口水。
我说:“叫旦丙!”
“噗!”
一大口茶水从陆石的嘴里喷了出来,喷了陆游一身,茶水在他淡蓝色的衣裳上迅速晕开,还冒着热气。陆石一边忍着笑,一边剧烈地咳嗽,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只是一味地向我摆手。
“姬,姬,姬旦丙?!哈哈……”小月的爹也忍不住地笑。
陆游原本已经习惯了。但此时,他俩都在笑,陆游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我既感觉愤怒又觉得羞愧。这个名字,永远都是我痛处,别人的笑料。
陆石强忍着笑,说:“抱歉,呵呵,小兄弟,呵呵……我……哈哈哈哈……”
看得出他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没有忍住。
我更感愤怒,只觉得全身血液直冲头脑而去。我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茶壶,“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大叫:“笑什么笑!”
老郎中“哎呦”一声,跑到我的跟前,蹲下身子,一片一片地拾着地上的碎片,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哎呦我的亲娘啊!这可是定窑的壶啊!几十两银子啊!”
他拢了半天,发现那把壶已经被我摔得粉碎,完全没有抢救的可能。他“腾”地站起身来,双目通红,表情狰狞,一把揪住我的领口,叫道:“好你个姬旦丙,你赔我的壶!”
我刚刚因为名字被人嘲笑,此时他又要提我名字。我只觉得血液从大脑涌到拳头,当即一拳挥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老郎中的面门上。
老郎中惨叫一声,一个踉跄倒栽在地上,鼻孔处血涌如注,大叫:“救命啊!杀人了!姬旦丙杀人了!”
他竟然
还提我名字!
我箭步冲上前去,揪起他的衣领,抬起拳头,作势要打。
忽然,一个有力的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我扭过头去,怒目直视,只见陆游傲然现在我的身旁,表情严肃,喝道:“你要做什么?!”
我大喊:“我要打死他!”
陆游厉声说道:“胡虏不除,却同胞相残,是何道理?!”
他娘的,老子打个人你也能扯到国家大事上。我心里骂着,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因为陆游是朋友。更重要的是,他武功高强。
我被迫放下了拳头,狠狠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暴打一顿。陆石的表情很尴尬,他咳了一声,说:“小兄弟不要怪罪,是谁给你起了这样的名字?”
我说:“是我师父。”
陆游问:“你师父是何人?”
我说:“他叫陈八矛,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陆石又问:“你父母呢?”
我一阵酸楚,低声回答:“也死了。”
陆石点了点头,满脸同情,说:“今日相识也算有缘。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找我。”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如拳头般大小的一锭银子,送到哇哇直叫的老郎中手中,说:“这是一百两,算是我替这位小兄弟的赔礼。”
老郎中一面收起银子,一面喃喃抱怨:“有钱就能无法无天吗?!”
“咳咳。”
这时,一声女子的轻咳声出来。我们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小月。只见她眉头紧蹙,表情十分痛苦,微微睁开迷离的双眼,气若游丝地说:“水,水……”
我大喜,慌忙抢过陆石的茶杯,凑到小月身边,将水缓缓顺入她的口中。我激动难耐,手有些颤抖,一不小心将一大口水倒入小月的口中。
小月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我赶忙用手在小月的胸口想下推顺。然而,触手之处,如一团棉絮,十分柔软。我这次感觉不对,登时脸颊一热。
但我还没来得及把手拿来,只感觉一股大力撞在腰间。是小月的爹一脚将我踹倒外地,他瞪着双眼,似乎是要吃了我一般,大声喝道:“淫徒,竟敢沾我女儿的便宜。”
我急忙解释:“我没有,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紧接着,他一个耳光扇到我的脸上。我感觉,脸颊更加火热。
第二个耳光正要落下之时。却听见小月轻声地喊道:“姬,姬旦丙!”
小月并没有醒过来。她仍旧紧紧地闭着双眼,嘴唇微动,声音轻柔,却很迷离,犹如梦呓。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我也怔怔地看着小月。
她,这是在梦里叫我的名字吗?
第五十二章 告别
在这个小镇上,一住就是二十天。
虽然陆家山庄离这个小镇并不远,但顾及小月与李小谦的伤势,陆石仍旧要求我们不要带小月行走。因此,我们还是住在那家医馆。为了能住在这里,陆石又给了那个老郎中一百两银子。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一个很有钱的郎中。他那看似毫不起眼的医馆后面竟然是一个方圆几十丈的庭院。
院子里三排屋子整齐排列。院子中央假山、水池,以及休憩的小亭子,应有尽有。
“你家的院子真大!”
我感慨。因为我也想有一间这样的院子,一些银子,一个妻子,一个孩子。这一直都是我所向往的生活。
老郎中很自豪,他说:“那是自然,老夫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郎中。无论寒热癔症,跌打扭伤,还是产妇临盆,全都来请老夫出马,时间久了自然能挣下这份家业。”
我大惊:“你还会接生?”
老郎中脸色一变,吼道:“我一个大男人,谁谁找我接生?!当然是找我内子了!”
他目光一转,看相陆石,目光中竟然有一些贪婪,说:“这位高人若肯把那起死回生的本领教给我,老夫愿意将你给的银子双倍奉还。”他的手中掂着那二百两银子。
陆石笑了笑,说:“若你再年轻二十岁,我或许可以考虑收你为徒。”
老郎中白了陆石一眼,不屑的眼神中却又带着不甘。他说:“不交便不交,何必拿老夫的年纪打茬?!”他指着西侧的几间房,说:“你们就住那里吧!东边那个屋子还放了一些侵泡的药材,你们不要乱动,坏了药性,可不是一百两银子能赔得起的。”说罢,他扭头离开了。
小月的伤很重。但她的伤却好得很快。或许是因为原本就有武功功底的缘故,又或许是陆石浑厚的内力使然。她比李小谦醒来的晚,却比他早两天下床。
小月下床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打了一顿。
当时,我正在房中小憩,她一脚将门踹开,箭步上前抓住我的衣领,一拳砸在我的脑袋上,骂道:“你个臭小子,这一路,你到底摔了我几次?”
我很惭愧,低头默然无语。
她又打了我一拳,说:“不说话?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去吗?”
我摇了摇头,慌乱地解释:“我一时没有抱住……”
小月“啊”地叫了一声,一把揪住我的耳朵,狠狠地说:“没抱住?你什么意思?本姑娘很重吗?”她的手很柔,很软,就像是一床丝织的棉被,还带着恰到好处的体温。
我强忍着疼痛,尴尬地笑着说:“不重,一点儿都不重。”
小月说:“那你为什么要摔我
?莫非你是有意的?”
我当然不是有意的。她那么美,如果有可能,我情愿一直抱着她,永远不要撒开。
我说:“不是,我只是……”我不知道要如何表达心里的感受,看着她气愤的样子,我惭愧的更加无言以对。
忽然,小月突然笑了。她的笑甜美而又带着俏皮。
“姬旦丙!”小月叫着我的名字,说,“我记住你了,这笔账以后会慢慢跟你算的。走着瞧!”说罢,小月扭头离开了。
我看着小月离开的背影,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似乎那是一种由心底而发的喜欢。只对这个背影,这个姑娘。
难道我对小月竟有了情意?
如果是这样的,那娄琴怎么办?
我要如何报答她赠送九郎剑的深情?
娄琴。小月。她们两个完全不同。
一个风情万种,无时不刻,不给我像姐姐一样的关怀。
一个俏皮可爱,桀骜不驯,美丽得让我难以自持的心动。
自从那日我无意碰到小月的酥胸之后,小月的爹就像防贼似的防着我,在他的眼中我已然成了淫(脱敏)荡下流的登徒浪子。只要他见到我靠近小月的房间,便立刻瞪起要吃人的眼睛,仿佛是在说:“再敢靠近我女儿一步,我就宰了你!”
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小月的伤情,他却也只是说:“与你无关。”
小月的爹名叫肖迎儒,他并不是江湖中人,他只是一个商人, 一个自己不懂武功,却在福建开了二十几家武馆的商人。
肖迎儒喜好结交江湖人士。他武馆的武师都是来自各门各派的高手。几年前,他偶然间与陆石相识,两人相谈甚欢,便索性叫小月拜陆石为师,成了陆游的师妹。
当然,在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也都是后来小月告诉我的。
然而放在我眼前的事情是,小月的爹姓肖,小月自然也姓肖。但是,她未必真的就是“小月”。
我问陆游:“小月叫什么?”
陆游怔了怔,随即把手放在耳边,仿佛是在倾听什么。半晌,他说:“没有啊!我没听到啊!小月什么时候叫了?!”
我没好气的说:“我是问小月的名字叫什么?”
陆游“哦”了一声,说:“我还没有问过。”
我问:“你叫小月什么?”
陆游说:“我叫师妹!”
我总不能管小月叫师妹吧。那样陆石岂不成了我的师父,而我平白又多出一个像陆游这样的师哥。
最重要的是,他们并不会接受我。
我说:“我想知道小月叫什么名字
?”
陆游说:“你自己去问小月就好了。”
我不敢去问。我突然间很害怕见到小月。我害怕看到她俊俏的脸,俏皮的眼神。每次见到她,我的心都会像受到惊吓一样砰砰乱跳,脸颊就会发烫,言语就会错乱。
陆游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小月?”
我连忙解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使劲的摇着双手,频频点着笃定的头,唯恐陆游会真的以为我喜欢小月。
陆游狡黠地笑着,说:“那你急什么?”
“我,我只是……”我突然语塞,随即沉默。
我只是什么?
我问自己。却没有得到答案。
在医馆住了二十天之后。我和小月终于分道扬镳。她与肖迎儒、陆石同回陆家山庄,而后再回福建。
我与陆游还有李小谦,要一同前往临安府。陆游赴京赶考,我与李小谦向圆通复命。
临行之时,陆石将我和李小谦单独叫到一旁,将一封密封好的书信交给了李小谦。他说:“事情经过我皆以写在其中,当日截杀圆信,实属情非得已,请你代我向圆通大师致歉。”
李小谦收起书信,微笑着行礼,看起来十分恭敬。他说:“前辈,我有几件事,思前想后都不明白,还请告知。”
陆石说:“请讲。”
李小谦问:“既然圆信勾结金人,前辈除他自是替天行道。既然是替天行道,却为何会穿了一身夜行衣?既然是替天行道,又为何在我师父赶到时不当年解释却要掉头离开?”
对呀!为什么?
这些细节,我根本没有想到。
李小谦一番话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我顶着陆石,期待着他的解答。
但是,陆石淡然地看着李小谦,许久,他眯起双眼,微笑着问:“你以为是为何?”
李小谦微微一笑说:“我不知道。但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向前辈随口一问。原因并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您觉得呢?”
陆石微微地笑着,忽然,我感觉他双目之间略过一丝冷冷地杀意,稍纵即逝。
我感觉他两人的对话很有深意,似乎在隐藏着什么重要的信息。但是,我听不明白。我问:“你俩是什么意思?”
李小谦没有理我。陆石也没有理我,但他对李小谦说:“有时候太聪明了未必是好事。”
李小谦说:“并非是我太聪明了,而是前辈有些事情思虑得不是很周全。”说罢,他郑重鞠了一躬,说:“在下,告辞了。”
我感觉他们而是分明就是在打哑谜,便问:“到底是什么……”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小谦强行拉走了。
第五十三章 皇上
再过三十里,我们就要回到阔别已久的临安府。
为照顾李小谦的伤势,我们买了一辆牛车,一直缓慢行进。
傍晚,我们到了临安城外的一个小镇上,寻了一家上好的客栈歇脚。
关于李小谦的伤势,我一直百思难得其解。起初他晕倒的时候,他的腹部并没有插着一柄刀,并且我分明听到他说了一声“靠”。
我可以确认,最初李小谦的确是在装死。我问李小谦:“那柄刀到底是什么时候插到你身上的?”
李小谦用眼角的余光切了一眼身旁的陆游,说:“船刚靠岸,我就看到白光一闪,接着我就晕过去了。”
我说:“不可能。”
当时我就在他的身旁,我怎么没有看到白光一闪?!
李小谦说:“刀又没插在你身上,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这个问题我们争执了很久,最终都没有答案。因为答案只有李小谦自己知道,他不说,我们无可奈何。
月夜。月光格外清朗,所有的星星都黯然失色。
这夜我辗转难眠,最近发生的太多事情,让我理不清头绪。所有的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尤其是李小谦与陆石的对话,让我感觉到圆信的死似乎另有隐情。
我心乱如麻,趁夜独自在小镇清冷的街道上闲逛。
夜间的小镇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银色的月光洒下,给小镇披上一层青纱,就像是一双温暖的手,给小镇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被子。
我望着前方,朦胧而深邃。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感到一种强烈的孤独。
但这个孤独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幽深的小巷里传来的一声历喝击碎。
“站住,别跑!”
这是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声音里带着愤怒。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踏,踏,踏,踏………”听起来好像有很多人。
我身旁的酒馆门口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水缸,我慌忙蹲到后面躲了起来,探出半个脑袋窥视。
不一会儿,巷口处蹿出明明晃晃的十几个人。一个男子在前面极力的奔跑,却还是被后面的几个壮汉追上,团团围了起来。
月光照亮那男子,他莫约三十几岁,一身青衣,身材高挑,剑眉星目,脸颊棱角清晰,十分英俊。他目光扫过众人,临危不惧,颇有傲视天下的气魄。
“好小子,看你人模狗样,怎么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一个汉子站出来呵斥。
那男子冷冷一笑,说:“我偷鸡摸狗?你有何凭证?!”
“哼!”那汉子说,“近日镇上接连发生入室盗窃案,我已经在此蹲守了好几日
,今日在沈家门口,见你偷偷摸摸贼眉鼠眼的,意欲翻墙而入,不是窃贼又是什么?”
那男子朗声大笑,说:“翻墙便是窃贼?你怎么不说你们追我就是强盗?你不问前因后果,只凭当时臆断,这便是你们官府办案的行事作风吗?”
我这才注意到,那些人衣着统一,皆是官府差役的装扮。
那差役又说:“跟我到衙门去说吧!”
那男子冷哼一声,说:“只怕你有命请我,没命送我。”
这个人说话如此的狂妄,竟然不将官府的差役放在眼里,我突然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差役有些不耐烦了,他向身边的人一挥手,说:“把他带走。”
话音刚落,几个壮汉手里拿着绳索上来就要捆绑。
那男子冷冷的一脚,竟同时将两个壮汉踢得倒飞出去。
我当即惊讶。如此强悍的力量,精妙的腿法,想必这名男子也是一个武林高手。
十几个大汉齐喝,一拥而上。月光下,男子脚踏降龙踢斗式,手拿博虎鹰爪功,怒视众人,满脸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镇定。
场上一片混乱,尘土飞扬,一阵叽里呱啦的打斗之后,那男子被十几个人齐手按倒在地上。
那男子仍不服气,大吵大叫:“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跟我动手,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一个差役伸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的声音在夜里回荡。
男子大叫,似乎受了极大的侮辱一样,他喊:“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救他。
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我,我应该去救这个素未平生的男子。
不假思索,我大吼一声,用力推翻了身旁的那口水缸。
“哗啦”一声。
水缸在地上摔了个稀碎,半缸的水,淌了一地。水流在地上映着天空的月光,粼粼闪动,就像是撒了满地的珠宝玉石。
然后呢?
我根本没有想好,然后要怎么做。
然而,我却已经将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看一下我。 我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样杵在他们面前,被人一览无余。
慌乱无措!这是我此刻最真切的感受。
“你是……”
一个差役刚开口,话都没有说完,那名男子便已利用了这片刻的喘息之机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将按着他的十几名壮汉尽数抖开,随后又是一记原地横扫,哗啦啦放倒了七八个人。
随后,那个男子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向我冲来。
我看他神情严肃,目光凛然,以为他要恩将仇报,慌忙抱头欲蹲在地上。
没想到我刚蹲到一半,就被一只手大力拎了起来。
“快跑!”
那个男子大喊一声,拽着我蹿进了另一条小巷。我被他拽着,感觉自己双腿在不由自主的倒腾,那频率已远胜过我以往任何时候的奔跑。
因为奔跑,在宁静的夜里兜起了呼呼的风,擦过我的耳际。
身后有人大喊:“站住,别跑!”
身后还有人喊:“是哪个挨千刀的砸了我们家水缸?!”
两股声音交错在一起,在夜空中回响,却最终淹没在耳畔的风中,渐行渐远。
因为奔跑,我感觉自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直到最后我再也撑不住了,才强行甩开那男子的手,喘息着说:“不,不行啦!我,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那名男子向后张望,看着我们一路跑过的小巷,幽深而不见边际,他重重呼了一口气,说:“总算是跑掉了。若被人知道朕出宫猎艳,恐怕又是一场不小的是非!”
朕?!
我的心脏猛然跳动,急速的跳动。这跳动与刚才的狂奔无关,完全是这名男子的话,吓到了我。
我说:“你刚才说什么?”
那男子表情一滞,忽然变得异常严肃,他冷冷的说:“你听到了什么?”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几乎要跳出了喉咙,我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刚才说‘朕’?!”
那男子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冷,说:“然后呢?”
“出宫猎艳!”我说。
他一把掐住了我的喉咙,用威胁的口气说:“你若敢说出去,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被他掐的说不出话来,只得连连点头。他手上一松,忽然笑了,说:“当然你今夜帮了我一次,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今后定会有你的好处。”
我问:“你是皇上?”
他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慌乱地四下张望。最后,他笑吟吟地问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不想说!”
他眉头一皱,呵斥:“你敢抗旨?!”
据说,抗旨是死罪。我不想死,我说:“我叫姬旦丙!”
不出我所料,皇上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说:“朕喜欢!”随后,他身子一纵,越上一道矮墙,蹲在墙头,他说:“日后,我们会再见的!”
皇上走了。
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们会再见的。
而再见,将是我,还有这个江湖,所有悲剧的起点。
第五十四章 入狱
当我回到客栈时,陆游正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
他看到我,疾步迎上,问:“姬兄,你去哪里了?”
我看他神情急切,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忙询问:“怎么了?”
陆游说:“方才我见你不在房间,恰好又听见门外有差役在大喊抓人,担心你出什么事情,正准备出门寻你呢。”
我心里一阵温暖,说:“我没事。”
陆游说:“我总觉得这镇上不甚平稳,怕再有是非。适才我去看过李兄,他身体尚可,不如我们连夜赶路回临安吧,以免夜长梦多。”
我说:“好。”
我当然觉得这样很好。刚才在巷口的遭遇至今让我惴惴不安。我只是无心睡眠,想出去逛逛,不想却无端地碰见了皇上,虽然在百姓的口中他并不是一个好皇上。但他毕竟也是九五至尊,比武林盟主更加高不可攀。
我很惶恐,而且慌乱,只怕躺在床上也是辗转难眠。何况,刚才我已经暴露在差役面前,恐怕他们现在满镇搜捕的不仅是皇上,还有那个砸了水缸,放跑皇上的我。
年迈的老牛迈着沉重的步子,拉着破旧的板车,带着我们三人,披着月色,在前往临安府的路上颠簸着。
我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仰望天空的明月。
天空,白了,又黑了。
圆月,落了,又升起。
又是一个月夜。
我翻下牛车,抬头望着娄琴客栈的招牌,心中一阵激动。门口两个照明的灯笼,散着微微的红光,在夜风之中轻轻摇曳,仿佛是娄琴的两颊的腮红。
终于回来了。
“靠!”李小谦牵着牛,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循声看去,娄琴客栈的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木桩。
但那绝不是普通的木桩,它一尺多高,如大腿般粗细,却笔直地插入地面。这木头通体呈现暗紫色,表面凹凸不平却油光发亮,在月光照耀下,更显得光润明亮,仿佛每一道木纹里都能挤出油来。
我走过去仔细查看,却见木桩一侧贴了一张字条。
那是娄琴的字。
娟秀而丰润饱满,就像她曼妙的身姿,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把。
“贵重物品,勿栓牲口!”我轻声念道。
李小谦一把撕下纸条,将牛绳套在木桩上,说:“一块破木头,给盘成这样,谁这么闲?!”
我问:“什么叫盘?”
李小谦将牛绳拴好,疲惫且饥饿的老牛果然开始舔舐那根油亮的木桩。他呼了一口气,说:“怎么说呢?盘就是摸,逮住一个东西使劲地摸,久而久之这个东西就会变得像锃光发亮,就像这块木头一样。”
我“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了圆通,他那一抹雪亮的光头仿佛在我面前闪耀。我说:“圆通的头也是这么盘出来的吗?”
李小谦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接着他捂着腹部的伤口,表情痛苦却仍然抑制不住地笑。
我问:“你笑什么?”
李小谦边笑边点头,说:“对,对,对,圆通的头也是这么盘出来的。你要不要也盘一个?哈哈哈......”
他肆无忌惮地笑着,不一会儿,李小谦的伤口就渗出了血。
真的有那么好笑吗?我不解。
李小谦见伤口出血,笑声戛然而止,怒道:“好你个姬旦丙,老子的伤口二十多天都没崩开,已经愈合了倒让你给崩开了!”
这事能怪我吗?
陆游一听到李小谦的伤口崩开了,慌忙跑过来,他揭开李小谦腹部的衣裳,查看了一番,说:“并无大碍,但李兄还是小心才是。”
正说话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站在门口的,并不是娄琴,而是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的道士,他两撇小胡子在嘴边静静地躺着。
“王.....”我忘了他的名字,但我记得他的道号,“重阳子?!”
他呵呵一笑,嘴上的两撇胡子开始翩翩起舞:“高人!你可回来了!”他快步上前抱住李小谦,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很快,汤明法与娄琴的身影相继出现。他们看到我们都是十分喜悦,但不知为何,总感觉他们的眉间锁着意思忧虑。
“这是怎么了?”或许李小谦也发现了他们神情中的异样,开口询问。
娄琴叹了口气,说:“进来再说吧。”她刚要转身,发现了正在啃咬木桩的老牛,扭头向屋内大喊:“来人!把那畜生弄走!”
一个伙计屁颠屁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站在门口,逐一打量着我们。,许久,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娄姐,弄哪个畜生?!”
娄琴指了指木桩上拴着的老牛,店伙计恍如大悟,屁颠屁颠地解开牛绳,拉扯着依依不舍的老牛向后门走去。
娄琴客栈里。熟悉的厅堂,熟悉的桌椅,熟悉的一切。
坐在屋里,我感觉疲意全无,心中惬意,浑身上下十分舒爽。
但,很快,我便发现娄琴客栈的气氛异常的严肃。汤明法、重阳子,还有他们的两个四个兄弟都在娄琴客栈里,所有的人都绷着脸,表情凝重,似乎有大事发生。
“到底怎么了?”李小谦问。
娄琴说:“圆通被官府抓了。”
“什么?!”我和李小谦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叫道。
陆游也一脸焦急:“官府为何抓人?!”
娄琴说:“官府说,圆通大师未经批准私自建设寺庙。并且他近日收了几个弟子,私自剃度,有违律法。”
李小谦瞪大眼睛,说:“还有这样的规定?”
重阳子说:“高人如此渊博,难道不知道律法中有此一条?”
李小谦喃喃自语道:“老子是学中文的,又不是学历史的。”
重阳子一脸懵懂,问:“高人何意?”
娄琴说:“先不要讨论这些没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解救圆通。”
是啊。圆通入狱了,这意味着禅慧寺毁了。我和李小谦的一成香火钱也没了着落。
“能如何?!”重阳子叫道,“当日我接到娄老板穿信说高人的师父被捕入狱,我连夜叫了兄弟们前来,只等高人一句话,贫道及众兄弟身先士卒,甘为差遣。”
自从李小谦给了重阳子一个“唉嘶必”之后,他便认定了李小谦是学识渊博的高人,满心敬仰,甚至要为他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李小谦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别,别,王真人,这个人情我可还不起。”
重阳子还想说,但却被汤明法打断了,他说:“大家不要急躁。眼下圆通大师虽然入狱,但并无性命之忧,我们若过于冒进,只怕会害了大师。”
陆游说:“这位兄台所言甚是。家父在临安府有些故交,不如明日我去拜访几位,打探一下消息,再设法营救不迟。”
众人相互对视一番,纷纷点头。
陆游看着李小谦,问:“李兄意下如何?”
李小谦说:“有劳陆兄了。”
圆通的突然入狱,让我们原本欢快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这夜,娄琴张罗着我们住在客栈之中。
躺在柔软而舒适地床上,久违的亲切感原本应当让我感受到可贵的幸福。
但是,这个夜,却注定沉重而又漫长。
第五十五章 死罪
天色初蒙,陆游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我们所有的人都在娄琴客栈里静静地等待着陆游回来,焦急却又无所适从。
直到晌午,陆游仍旧没有回来。
但是娄琴客栈却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客人。娄琴心烦意乱,起初她不愿接待。
然而,无奈的是,有几个执着的客人把在门口不愿离开,时间久了,连上围观的群众,娄琴客栈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知者站在门口,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娄琴无奈只得差人,开门营业。
娄琴客栈一扫冷清,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我看着进进出出的食客,突然觉得无比亲切。
这才是娄琴客栈应有的样子。
“你听说了吗?”一个桌上的客人对另一个客人说,“武林盟主白景行到了临安府啦。”
白景行!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头一震。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个老酒鬼竟然来到了临安。
我我转身望去,那两个人桌上各自放了一把剑,一看便知,乃是江湖中人。索性,我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不为其他,只为了能从中听到有关于白景行的消息。
我要找到他,要回我的剑。
“武林盟主?”另一个人疑惑不解,“他来临安府干什么?”
“据说是要面见皇上!”那人回答。
另一个人又问:“那狗皇帝有什么好见的?”
“嘘!”那人压低了嗓子,说,“说话小心些,你不要命了。”他四下张望,看到我在他旁边偷听,满脸不悦,喝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说:“我想知道白景行在哪里?”
那人冷笑一声说:“你一个跑堂的伙计,也关心江湖之事?去去去,不要捣乱!”
我说:“我没有捣乱,我要找白景行。”
另一个人砰的一声拍了桌子,叫道:“你是什么东西?武林盟主白大侠的名讳也是你能直接叫的?”
我不叫他白景行叫什么?难道也要像别人一样叫他白盟主?白大侠?白掌门?或者像李小谦那样叫他前辈吗?
我不是江湖中人。我不欠他什么,他却欠我一把剑。
那人问我:“你找白大侠做什么?”
我说:“他抢了我的剑!”
“笑话!”另一个人怒道,“白盟主神功盖世,品德高尚,怎么会抢你的剑?!”
我说:“这事与你无关。”
我又问:“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人笑了,说:“此刻怕是在行宫之中面见皇上,有本事你便去寻他。”
这时候娄琴走了过来。她慌忙将我拉到一旁,小声说:“你又要惹事?”说罢,便向那两位客人连连道歉,拉着
我进了后厨。
娄琴问我:“你与他们说什么?”
我说:“我想知道白景行的下落。”
娄琴忽然怔住了,她的肩头微微一颤,似乎白景行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具有极大的震撼力。
“你,你找他做什么?”娄琴问。
我本不想告诉娄琴。我想找个机会悄无声息的将九郎剑拿回来,就当是那把剑从来没有丢失过。但如今这件事恐怕瞒不过去了。我只得歉意地说:“他拿走了你的剑。”
“剑?”娄琴不解道,“什么剑?”
我说:“就是你送给我的那把九郎剑。”
娄琴一怔,又问:“他?他拿那把剑做什么?”
我说:“他说要给那把剑解毒。”
娄琴的表情忽然凝固了,不一会儿,她又笑了,说:“这个老东西,可真爱多管闲事。”
娄琴竟然没有生气。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对此事并没有太过在意。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他喜欢就让他拿去吧,不必管他。”
我不解,问:“那把剑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娄琴淡淡的笑了,我感觉他的笑容中有苦涩,有伤心。她静静的笑了很久,悠悠的说:“曾经是很重要,但现在无所谓了?”
曾经很重要?
那现在又为什么会无所谓了?
我还想问。但娄琴已经走了。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我感觉那把剑里定然有着一段故事,而这个故事与我无关。
难道又是我自作多情?
娄琴或许对我真的没有什么情意。
晌午一过,陆游便回来了。他踏着沉重的步子,表情中尽是失落和沮丧。
娄琴迎上去问:“怎么样了?”
陆游摇头叹息:“这次恐怕真的不行了。圆通大师已被关进了大理寺的监牢。”
“大理寺?”娄琴惊讶道,“不过是未经许可盖了间寺庙,至于那么严重吗?”
陆游说:“私设庙宇,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原因是,是……”他没有再说,只是叹息。
“到底是什么?”娄琴追问,“你倒是说清楚啊!”
陆游说:“大理寺的人说,圆通大师曾夜闯雷峰塔盗取国宝。”
什么?!
圆通竟然去偷东西?!这也太过荒谬,太匪夷所思了。
我说:“大理寺的人岂不是冤枉人吗?圆通是个和尚,他怎么会偷东西?”
重阳子喝道:“不错!这群狗官怎能胡乱栽赃?!”
陆游说:“我仔细问过,只怕此事并非栽赃。”他满面愁容,徐徐道来:“起初我也不愿相信,于是亲自到大理寺求见了一位家父的故交,他告诉我,圆通大师曾于数月前潜入雷峰塔盗取国宝,被雷峰塔内
镇守国宝的高手打伤,那名高手独门暗器锥形镖正中圆通大师后心,至今疤痕尚在。大理寺已传令那名高手验伤,另有三名当夜被大师打伤的官兵,曾与大师照面,如今也前去指认。此事证据已然确凿,恐怕……”
陆游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原来,那日圆通的伤就是这样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去雷锋塔偷东西呢?
他不是时常在雷峰塔前跪拜,忏悔吗?
我问:“他偷了什么?”
陆游说:“是如来佛祖的舍利。”
舍利?
“什么是舍利?”我问。
陆游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李小谦接过话茬,说:“就是佛祖的头发。”
我问:“佛祖也没有梯度吗?”
李小谦刚想回答,却被娄琴厉声喝止:“都什么时候还讨论这些没用的!”
我这才醒过神儿来,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圆通,不是佛祖。
娄琴问陆游:“可有什么办法将圆通大师救出来?”
陆游摇了摇头,说:“盗取国宝乃是死罪,并且此事已经惊动了皇上,恐怕没用办法了。”
不知为何,当陆游说到“皇上”时,娄琴的表情有一丝微妙的变化。她隐藏得非常好,立即闭上眼睛,将头侧到一边。
我说:“我去找皇上。”
这话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一同投向我,他们仿佛见到怪物一般地看着。李小谦说:“你到哪里去找皇上?皇上还得不把你抓起来砍了!”
皇上说过,我帮过他一次,他不会亏待我。他说过,今后会有我的好处。我想去找他要这份“好处”,那便是把圆通救出来。
我说:“前日晚上,在那个小镇上,我救了皇上,他欠我人情。”
“什么!”李小谦张大嘴巴,叫道,“你救了皇上?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叫上我?你怎么救的皇上?皇上干什么了需要你救?”
他的问题很多,神情也很激动。
我说:“皇上出宫......”我突然发现那件事我不能说,皇上威胁我说,如果我敢说出去他就杀了我。
我当即改口,说:“我不能说。”
所有的人都满脸期待地等着我讲皇上的故事,我说完“不能说”几个字,他们的脸上纷纷飘过失望。
只有娄琴,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淡淡地说:“他身在宫中,岂是我们说见就能见到的。算了,不要痴人说梦了。”
陆游说:“是啊。且不说皇上是否会答应你的请求,即便是你想见,恐怕也是难过上青天啊。”
我说:“哪怎么办?”
娄琴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说:“劫狱!”
第五十六章 堂审
然而,这次我们并没有去劫狱。
陆游说:“劫狱有违朝廷法度,是死罪。”
重阳子说,陆游怕死,他不怕,他要去劫狱。
陆游气的火冒三丈,竖起的头发都要炸开了,他一拍桌子,说:“我岂是贪生怕死之徒?国家已有法度在,圆通大师既然违反律法,理应受罚。我等虽不愿接受,却也不能违反国家法度。”
汤明法说:“请问陆兄,鱼肉百姓,贪赃枉法,数额巨大者,依律如何?”
陆游说:“死罪。”
汤明法又说:“违天逆理,专事阿党,利惑君心,阻塞义理之路者,依律如何?”
陆游说:“死罪。”
汤明法再说:“劫制君父,包藏祸心,里通外国,忘仇伦者,依律又当如何?”
陆游说:“更是死罪。”
汤明法目光凛然,一字一字地,重重地说道:“既然如此,秦桧为何不死?!”
陆游沉默了。他的确无可辩驳,秦桧所犯下的罪过,在民间早有议论。他的种种行为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汤明法凛然道:“圆通大师盗窃国宝的确有违律法。然而,律法也,举重明轻,既然秦桧万般该死却仍然逍遥法外,那凭什么圆通大师就要为此葬送性命?”
李小谦连连点头,说:“对啊,对啊,法律顶个球儿啊!”
汤明法冷哼一声,说:“只怕如今,连个球也不顶了吧!”
陆游被他们俩说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他咬着牙,狠狠地说:“那也不能劫狱。”他沉默一会儿,脸色渐渐缓和,说:“我再去想想办法。”
因娄琴提议劫狱而引发的争论,最终无果,大家不欢而散。
第二天一早,陆游又出门了。
汤明法与重阳子都赞成劫狱,但当他们请李小谦与他们一同前去时,李小谦说:“我虽然不忍心看着师父在狱中受苦,但劫狱实属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能铤而走险。还是等等陆游吧。”
又过了晌午,陆游又回来了。
众人见陆游迈入客栈,一拥而上,争相询问结果。
陆游说:“明日,大理寺开堂审理圆通大师盗窃国宝案子,由大理寺卿周三畏主审,此人为人正直,与我叔父交好。我递上拜帖,向他说明缘由,他最终同意我带两个人到大理寺侧堂听审。”
众人长吁,满脸失望与不屑。
重阳子说:“听审有个球用,又不是主审!”
陆游着急地说:“这已是法外开恩了。圆通大师佛法高深,不
会无缘无故盗窃国宝,我们总要弄清其中缘由,再做打算吧。”
李小谦说:“带谁去?”
陆游说:“你与姬兄。”
李小谦爽快地答应了,说:“好!我去长长见识,积累点素材,回去写小说的时候或许能用得上。”
陆游目光闪烁,流露出钦佩之色,问:“李兄还写小说?”
李小谦笑了笑说:“闲来无事,随便写写。”
“哦?!”陆游钦佩之色更浓,问:“何种题材?”
李小谦说:“大概和《金瓶梅》差不多。”
陆游不解,问道:“金瓶梅?从未听过!”
李小谦呵呵一笑,说:“你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陆游说:“李兄大作,可否让小弟拜读?”
李小谦摇了摇头,说:“恐怕不行。我没带电脑,不然一定让你大饱眼福。”
他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陆游满头雾水,李小谦却叹息着走开了。
大理寺。
一个专管刑律的衙门。历朝历代皆而有之。能到这个衙门里受审的,无一不是朝廷的重犯。
站在恢弘气派的大理寺门口,严肃的气氛,莫名地让我感到一阵恐慌。
陆游向差役递上一封手书,那是大理寺卿周三畏亲笔所写。差役看过手书,恭敬地将我们引入一间屋子,说:“几位在此听审,审理期间请不要发出声响。”
陆游向差役道谢之后,差役便掩上房门走了。
这是一间狭小的屋子,屋中仅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再无他物。与众不同的是,这间屋子的侧墙之上有扇窗户,窗户被木板封死,仅侧面露出一掌宽的缝隙。
我们三人,便挤在这道缝隙边,窥视圆通受审的整个过程。
当惊堂木“啪”的一声落下时,只听堂中一人厉声喝道:“带人犯!”
两旁差役用杀威棒戳地,发出无序的“啪啪”声,齐声呼喝:“威~武~!”门边一个差役扯着嗓子大喊:“带人犯!”
李小谦说:“怎么和电视上演得一样?”
“嘘!”
陆游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哗啦,哗啦”一阵铁链声传来。圆通被两个虎背熊腰的差役挟着缓步走到了堂中。
“啪!”又一声惊堂木。
周三畏喝道:“大胆人犯,见到本官为何不行礼?!”
圆通双手合十,微微欠身,道:“阿弥陀佛!”随后,他直起身子,怔怔地看着周三畏。从侧脸可见,他还挂着一丝淡淡的
笑容。
堂上一片寂静。周三畏有些尴尬,他轻轻咳了两声,说:“绍兴十二年九月初十戌时,你身在何处?”
圆通答:“贫僧不记得了。”
周三畏问:“可曾去过雷峰塔?”
圆通答:“去了。”
周三畏问:“去雷峰塔作甚?据实招来。”
圆通说:“去取回我师父的东西。”
周三畏问:“大胆人犯,你分明是去盗窃国宝舍利,怎么说是取你师父的东西?”
圆通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能偷窃。我只是去取回我师父的东西。”
周三畏问:“你深夜潜入雷峰塔,怎能说不是偷窃?”
圆通说:“贫僧并非潜入,而是从大门进去的。”
在另外一个屋子的我们三人彼此对视,脸上都有喜悦。或许,圆通盗窃国宝的事,真的另有隐情。
周三畏一拍惊堂木,喝道:“雷峰塔守卫森严,你说你从大门而入,怎能没有守卫阻拦?”
圆通说:“他们阻拦了。”
周三畏说:“那你是如何进去的?”
圆通说:“贫僧点了他们的穴道。”
周三畏问:“什么是点穴道?”
我心中一凛,暗叫不妙。只见圆通缓缓抬起双手,随即锁链哗啦一响,他身旁的两个差役便一动不动地定在了那里。
圆通微微一笑,说:“这就是点穴道。”
周三位似乎并没有看出那两个差役的异样,追问:“什么意思?”
圆通叹了一口气,忽然身形一动,锁链哗啦乱响,当时化成一道黄影堂中正襟危坐的周三畏闪去。
当锁链不在响的时候。
当黄影又变成圆通的时候。
只见堂中的周三畏,瞪着惊恐的眼睛,张着惊讶的大嘴,一动不动。
圆通当堂点了大理寺卿周三畏的穴道。
周三畏勃然大怒,称贼僧圆通,盗取国宝,藐视公堂,侮辱朝廷命官,三条大罪,当堂判处圆通死刑,十日后问斩。
其实我们已经猜到了结果。
但是,我们却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圆通就要死了。禅慧寺就要完了。
我刚刚将有起色的生活,化为泡影,沉入了无边的浩海。
娄琴客栈。
我们众人围桌商议。娄琴豁然站起,一拍桌面,颇有女侠英气。她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坚定的说:“劫狱!”
这一次,陆游没有在说话。
第五十七章 劫狱
关于劫狱,我们制定了一个十分周密的计划。
但是,这个计划与娄琴和李小谦无关,因为他们并不参与劫狱。
娄琴一介女流,纵使她武功高强,但我们仍然不愿让她与我们涉险救人。虽然她一直在坚持,但还是被众人一致拒绝。
而李小谦,他因腹部的伤口仍未痊愈,被理所当然地排除在劫狱人选之外。
李小谦对此似乎有些不悦,他说:“牢里面关得是我师父,大家要去救的也是我的师父,我怎么能不参与呢,这样不好。”
我点了点头,说:“的确,这样不好。”随即,我腰间一疼,竟是李小谦又在暗处掐了我一把。
我问:“你为何要掐我?”
李小谦仿佛是没有听到一般,向众人拱手抱拳,道:“那就有劳众位兄弟了!”
众人纷纷还礼。
我追问:“你为何要掐我?”
李小谦笑了笑,随即目光阴冷,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你踩到我脚了!”
我踩到了李小谦的脚?
我使劲地回忆了一下,说:“我没有。”
李小谦没有再理会我,他不停地向众人寒暄道谢,看似颇有诚意,但以我对他的了解,加之他的各种小动作,让我感觉到李小谦并不诚心。
当然,这样的插曲并不能改变劫狱计划的进程。他就像是人一生中一次无足轻重的偶然事件,永远无法阻挡人生的进程一般。
当夜,我、陆游还有唐明法兄弟六人,如约出现在大理寺东墙之外。
这里靠近大理寺监牢最近。
一条笔直的大街,南北走向,东面是伸展开的长长的大理寺围墙,西面是临安府有名花柳一条街,灯红柳绿,莺歌燕舞,粉香浓重。
之所以选择此处动手,主要是考虑到在这片柳陌花街之中,有一座十几丈高的花楼,名叫燕莺阁。陆游不愿直接参与劫狱,所以,众人商议,利用陆游的轻功,在高楼之上为我们放风。
我的任务是,在燕莺楼外接应潜入大理寺监牢中劫狱的唐明法兄弟。
我们约定,如果唐明法等人劫狱成功,陆游则上下挥舞拳头,我便跑到大理寺东墙下接应逃出来的圆通,为他戴上假发,换上装扮,躲进妓院。唐明法兄弟六人则四散而逃,让追兵摸不清方向。
如果唐明法等人劫狱失败,陆游则左右摇摆手掌,我则调头离开,立即赶回娄琴客栈。
商定之后,我忽然更加渴望这次劫狱大获全胜。
因为,在雁荡山的时候,大哥赵祸甲常与山上的兄弟去妓院玩耍。那时,他对我说:“旦丙,等你长大了,哥就带你去妓院逛逛。”直到灵峰寨被官兵剿灭,我兄弟四人失散,我都没有去过妓院。
如今,站在这花花世界里,我很想进去看看。那个能让大哥频频淫光大放,口水直流的妓院,到底是怎样的光景。
皓月当空,明媚的月光照亮了它背后的夜幕,却在这莺歌燕舞的花街柳陌里黯然失去了光彩。
“大爷,过来玩啊!”
“到我们这边来吧!”
门口招嫖的姑娘像极了饥饿的狼,捕获着从旁路过的汉子。
我抬头望了一眼站在燕莺楼上傲视西方,那个沉入夜幕里,与这片花街柳市形成鲜明对比的大理寺。
“小公子,夜间清冷,何不进来暖暖身子?”一个姑娘,轻摇蒲扇,扭着屁股向我走来。
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姑娘,我的心咚咚直跳。挺标致的姑娘,浓妆艳抹一番,竟把自己画得像个妖怪。
脂粉扑面如白纸一般的白,青黛画出的柳叶眉毛,在夜里闪着紫光,还有那强行画出来的樱桃小嘴,真的如樱桃一般大小。
我说:“你走开!”
女妖噗嗤一笑,额上的褶子一挤,落下几片脂粉。她骚里骚气地说:“来嘛!都到了门口了,何不进来玩玩。”她手伸过来就要抓我。
内心里强烈的嫌弃感让我瞬时闪开,喊道:“不要碰我!”
女妖搔首弄姿地又靠了过来,说:“怎么还这么害羞呢?”
我再向后挫出几步,说,不是害羞,是害怕。
女妖又笑了,笑得十分恐怖:“公子真会说笑,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说吧,他她又向我靠来。
我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就在她妖艳的**,几乎就要触碰到我的肌肤的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拳戳在她的鼻梁上。
“啊!”
女妖一声惨叫,两只鼻孔缓缓流出血来。她随即捂着鼻子呜呜直叫,转身大喊一声:“妈妈,有人来砸场子!”
接着,燕莺阁里冲出一个分外妖娆的老婆子,她身后领着五个彪形壮汉,让我怒气冲冲的走来。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我燕莺阁闹事?!”她看了一眼鼻子以下以鲜血淋漓的女妖,瞪圆了眼睛,喊道:“还敢打我们家姑娘?!吃了雄心豹子胆!”
“他,是他!”女妖指着我喊。
几个汉子凶神恶煞,撸起袖子做势就要打我。我明见吃亏就在眼前,仰天长啸:“陆兄,救我!”
我悲怯的嘶吼,没入花街柳巷悠长的声曲里。陆游傲然直挺,站在高处,目不斜视地看着西方。
我眼见求救无果,扭头便跑。五个壮汉登时化作捕食的野兽,紧追不舍。
“站住,别跑!”
“打死他!打死他!”
身后传来“野兽”的嘶吼。我惊恐万分,只得抱头鼠窜,在花街
柳巷里来回穿梭。
一时间热闹的阿街柳巷更加热闹了。四处想起戏虐的笑声与呼喊声。我一面奔跑,一面回首遥望,站在燕莺阁楼顶的陆游。
他依旧面向西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似乎楼下的世界与他全然无关。
忽然,我看到了陆游身形一动,转身向楼下摆手。手摆了两下却又止住了,左右扭头,开始四处寻觅。
劫狱失败了?!
我心中大喜,原本颇为强烈的逛妓院**,已被那个搔首弄姿的女妖和身后紧追不舍的野兽吓得荡然无存。
此刻,我只想跑,向着娄琴客栈的方向奔跑。
尽管我拼尽全力,却依旧没有逃脱野兽的魔爪。
五个人。十只拳头。如雨点一般的打在我的身上。
无奈的愤怒,屈辱的疼痛,痛苦的哀嚎。最终没有换来一丝的同情与怜悯。
当我带着一身伤推开娄琴客栈木门的那一刻,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由愤怒转为惊讶。
“姬兄!你怎么了?!”陆游问。
看着一脸茫然的陆游,我气的几乎要炸了,恨不得历时揪住他暴打一顿。但浑身的疼痛也让我丧失了全部的力气。
我叹了口气,问:“圆通呢?”
重阳子一拍桌子,叫道:“他娘的,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大理寺监牢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有找到一个光头。最后抓住一个狱卒一问,原来那老和尚,昨天就已经越狱逃跑了。”
圆通越狱了?!
我问:“他去哪儿了?”
所有的人一起摇头。
他越狱了会去哪里?莫非是回禅慧寺了?
我将目光投向李小谦,刚要开口问他。李小谦却说:“禅慧寺我已经去过了,那里没人。”
圆通自行越狱,让这场劫狱风波就这样平稳地过去了,没有牵连了到任何人。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一直在打探圆通的消息。大理寺也大街小巷贴满了追捕圆通的告示。
然而,圆通就像是突然沉入了大海的一粒沙子。沉下去,就再也没了影迹。即便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群曾为他忙碌、担忧、牵挂的人,他也没有回到这里来看望一眼。
八日后,本应是圆通问斩的日子。
天空阴云密布,小雨。冷不丁一声闷雷打响,却也给人带不来一丝的惊恐。
我问李小谦:“圆通去哪里了?”
李小谦摇头叹息,说:“他自有要去的地方。”
我忽然感觉李小谦知道些什么,毕竟他知道圆通的很多事情。我问:“你是不是知道圆通去了哪里?”
李小谦点了点头,说:“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第五十八章 乞丐
圆通走了。
他便如此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自此音信全无。仿佛从未在我们身边出现过一样。
然而,他却给我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疑惑。比如,他被赶出少林的十六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常常跪在雷锋塔前忏悔?为什么他那万年都无波澜的眼神中有时会让我感到今人窒息的悲伤?而越狱之后的他为什么又会突然消失?
他就是一个谜。一个出现在我生命中,尚未解开就已消失的谜。这个迷让我在未来的很长时间里都难以释怀。
再见圆通之时,已是三十年后。
那日,我背着破旧的老框孤独地走在朔北的小镇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佝偻的老和尚看着我,而我也看见了他。
我们四目相对。他依旧平淡,却满脸都是让人心疼的沧桑。他的光头不再雪亮,他的目光不再有神,他的眉须已然花白。
圆通轻诵佛号,问:“小施主近来可好?”
我微微一笑,答:“大师一切可安?”
我俩各自又笑,却彼此擦肩而过。当我再回头时,他便又一次消失在了浩如烟海的江湖。
仰望天空,我想起了少年时的自己。那时,他执着执迷,对一切事都喜欢刨根问题。但后来,他便会懂得,这个世间有太多人或事会出现,或与这些人与事曾经很重要,但却会忽然消失了。
任何试图探究原因的努力终究是徒劳的。因为,在曾经的那个江湖中、那个时代里,每个人,每一天都在千变万化。
因为,那不仅仅是一个江湖,更是一个人诡谲难测,不可捉摸的一生。
绍兴十三年七月。
酷热的天气湿透了每一个人的衣衫。李小谦快步走进了娄琴客栈,淋漓大汗让他仿佛是刚经历了一场大雨一般,浑身湿漉漉的。
我笑着说:“掉水里吗?”
李小谦白了我一眼,没有理会我,径直走向娄琴,说:“娄姐姐,我刚刚得到准确消息,很快我们就要发财了。”
“什么发财?”娄琴停止忙碌,问,“财从何来?”
李小谦自己倒了一碗水,如饮驴一般地咕咚了几大口,“哈”的一声爽呼,袖子抹去嘴角的水痕,说:“五日之后,十大门派齐聚临安府。”他神情兴奋,几乎难以自持。
“那又如何?”娄琴淡淡地问。
“如何?!”李小谦瞪大眼睛,摇着拳头,说,“十大门派啊,那得来多少人啊,我亲爱的娄姐姐。”
娄琴脸颊
一红,一只手戳在李小谦眉心,嗔道:“呸,没羞没臊,叫谁亲爱的呢!”
李小谦轻轻打了自己的嘴,说:“失言!该死的封建社会!”
娄琴笑着说:“好啦,这样热的天不要乱跑了,后厨做了酸梅汤,一会儿拿出来喝一碗,解解暑吧。”她刚要转身离开,却被李小谦一把拉了回来,说:“娄姐,这么好的机会,不狠狠捞上一笔?”
娄琴问:“怎么捞?”
李小谦狡黠一笑,说:“吃饭加钱,睡觉翻倍啊!”
娄琴说:“不行。”
李小谦急道:“为什么不行?”
娄琴说:“此法有违诚信,不行!”
李小谦说:“娄姐,这根本就不关乎诚信的问题,而是市场规律,供需使然。再过几天,临安府的客栈,将供不应求,这个时候你无论提多少价,都会有人来住。”
娄琴摇了摇头,走了。
我看着,急得咬牙切齿的李小谦,问:“十大门派来临安府做什么?白景行会不会来?”
李小谦说:“据说是要一起上表朝廷,陈书行业自律。白景行一直都在临安,你不知道吗?”
他一直都在临安?
那日我在客栈里听两个江湖人闲谈,得知白景行到了临安府,却不知道他一直都没有离开。
我问:“他在哪里?”
李小谦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见到他。”忽然,李小谦眼睛一亮,一把搂住我的脖子,说:“旦丙,哥哥对你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不怎么样。”
李小谦推了我一把,说:“没良心,哥哥对你不薄。如今又有发财的机会了,你要不要跟哥哥干一票?”
我说:“要!”
有发财的机会谁会不要?到思考一番,自从跟了李小谦,从来都没有挣到过一文钱。禅慧寺香火的事给了我很大的希望,曾一度被我视为人生的重要转折,而结果,却以圆通被抓而落空。这件事想起来依然让我心中耿耿。
我问李小谦:“有什么赚钱的机会?”
李小谦说:“娄姐姐不愿涨价,我们就替他出门拉客了,我们高价收费,回到客栈之后原价交到柜上,这样我们就可以从中赚取差价。”
“这……”我犹豫了,“娄姐姐不会同意的。”
“我们不说她不会知道的。”李小谦说。
我还是犹豫。娄琴明言,坐地起价有违诚信。但李小谦一拍桌板,说:“旦丙,人生
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岂能总是寄人篱下?我们兄弟二人总要给自己赚些资本,以后起大事之时,也不至于囊中羞涩吧。”
我被李小谦说得热血沸腾,一拍桌子,说:“好!”
说干就干。
李小谦拉着我来到临安府东城门,这里是平民百姓进出的必经之路。他拿出早已备好的的两块木板,掀开盖在木板上的花布。两个笔锋凌厉的大字出现在我的面前。
“住宿?!”
李小谦将一块木板递到我手中,我更加不解,问:“拿这个做什么?”
李小谦嘿嘿一笑,举着木板,跑到三个手持长剑四处张望的壮汉面前,问:“几位大哥,要住店吗?”他将木板在那些人眼前一晃,表情极尽谄媚。
那三名汉子或是没有见过这样招揽客人的,皆是一脸朦胧。一个壮汉似乎有所领悟,问:“你是哪家窑子的?”
李小谦一怔,笑道:“小店正规客栈,不是青楼。”
那汉子一撇嘴,说:“去去去,到别处去!”随机,他从腰间掏出两块碎银子扔到李小谦身上。
碎银子“啪嗒”两声摔在地上,李小谦啐了一口,捡起银子走了回来。
“看到没有。哥哥我赚了两块碎银子!”李小谦在我面前显摆着。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端着破碗,拉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木棍一瘸一拐地走了过了。他站在我和李小谦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是哪一支的?懂不懂规矩?!”
李小谦问:“你又是哪一支的?有什么规矩?”
乞丐轻蔑一笑,说:“敢情你们不是丐帮的人!不拜山头,就敢在临安府要饭,是不是想找死?!”
李小谦怒骂:“尼玛,要个饭也拜山头!再说了,老子又不是要饭的!快滚!”
那乞丐被李小谦一骂,登时暴躁如雷,挥着拳头大叫:“你敢瞧不起我们丐帮的兄弟!”
李小谦白了他一眼,说:“旦丙,我们走!”
我看了那乞丐一眼,他的双目如同灼热的烘炉正在向我们抛射愤怒的火焰。我猛然抖了一个激灵,感觉似有危险临近,赶忙随李小谦扭身离开。
当我扭过身子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背直拔头顶,强烈的恐惧让我的心狂跳不止。
因为,当我转过身的那一刻,看到的竟然还是那个乞丐,他阴冷的脸,还有他那喷射着怒火的双眼。
(第二更两个小时后发.....姬旦丙、李小谦身陷丐帮!)
第五十九章 命悬
转身的一瞬间,他又出现在我眼前。
他的眼睛,让我不敢抬头看。
“我靠!”李小谦一声惊呼,随即笑脸相迎,说道,“原来这位大哥是丐帮的高手啊,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乞丐冷哼一声,说:“你坏了我们丐帮的规矩在先,蔑视丐帮在后,岂能说三两句好话就能算了的。”
我问:“你想怎么样?”
乞丐眼角抽搐,缓缓将手指送入口中,“噗噗”两声,没有吹响。他有些尴尬,却很快地掩饰下去,仰头大叫一声:“都出来!”
话音一落,犄角旮旯里蹲着的乞丐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仅一眨眼的功夫,我和李小谦就被一群破衣烂衫、满脸污秽的乞丐团团围在了中间。
一群乞丐齐呼:“王长老有何吩咐?”
刺鼻的味道让我不敢呼吸,即便是用嘴吸气,也总感觉空气里有一股让人作呕的焦酸。
我强忍着内里翻腾的呕意,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个被称作“王长老”的乞丐冷哼一声,说:“将他们带回去!”
“啊,呀,呀,呀,呀!”李小谦一声长啸,摆出少林派擒拿手架势,怒视众人,喝道,“我乃少林派圆通大师座下亲传弟子,尔等狂徒,看你们谁敢乱来!”
他擒拿手架势摆的有模有样,一时间竟然真的将一群乞丐镇住,吓得他们寸步不敢上前。
我心里一喜,顿时松懈下来,眼看这场危机即将化解。却见那王长老身形一动,在我二人胸口啪啪一点,我当即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带走!”王长老大喝一声。
十几个乞丐一拥而上将我二人五花大绑。随后,七八双手将动弹不得的我举过头顶,向未知的方向走去。
烈日当空,青云朵朵。我被一群乞丐举着,仰面朝天,刺目的阳光照得我眼中世界一片亮白。
一阵颠簸之后。我被重新放回了地面。过了好久,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才渐渐消退,当茫然褪去,映入我眼中的是乌泱泱的一大群乞丐。
这里好像一个祭坛。
我的脚下是圆圆的土台,身旁是仍然摆着擒拿手架势的李小谦,还有那个叫“王长老”的乞丐。
土台下是架起来的一人高的篝火堆,七八十个乞丐纷纷持着棍棒站在台下,他们个个眼中带着渴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大白天的生火,莫非这群乞丐饥不择食,竟要将我和李小谦烤来吃掉?
我浑身冷汗直冒。
王长老向前一步
,朗声说道:“兄弟们!我们丐帮上个月刚刚成立,目的就是要让全天下看不起我们的人不敢再轻视我们!帮主临走时曾经说过,我们不能被抢饭碗,也不能被蔑视,更不能他娘的被抢完了饭碗还被蔑视!”
一群乞丐登时情绪高涨,齐呼有理。
王长老又说:“今天这两个小子在我的地盘上讨了两块银子,竟然还侮辱我是要饭的。言语中极尽蔑视之意。兄弟们,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
台下群情激荡,齐声大叫:“杀!杀!”
听了他们的呼喊声,我心中一凉,悲切之情,油然而起。我感慨,人生在世,果然要如履薄冰,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便会枉送性命。如今,身陷丐帮,命悬一线,回想我这一生,心中不仅泪流。
我幼年没了父母,少年死了师父。逃离地狱一般的雁荡山,兄弟分离,只想着凭一己之力,在这茫然的江湖中寻得一片安身立命之地。如今这一切即将化为泡影。难道人的一生当真如此艰难吗?
王长老解开了我们的穴道。我被绳子捆的结结实实,依旧动弹不得。
但李小谦被点穴之前拿的是少林擒拿手的架势,那真乞丐无从下手,因而将他捆得十分随意。他一把扯下身上的绳索。使出少林擒拿手中的龙爪式,身子一纵,锁住了王长老的咽喉。
台下一群乞丐眼看着王长老被李小谦擒获,撩起棍棒喊着号子就要冲上来与我们火拼。我吓得慌忙跳到李小谦身后,只听李小谦厉声大喝:“都给我站住。”
所以的乞丐怔怔地停在了原地。
李小谦嘿嘿直笑,说:“瞅瞅你们这熊样儿,还想杀老子!一群臭要饭的!”
我被李小谦的情绪感染,顿时感觉腰杆硬了许多,往前一挺,叫道:“不错!一群臭要饭的!”
当我再向后退时,犹豫绳索捆绑着,腿脚不甚利落,一时不稳,歪倒在李小谦身上,将他砸在地上。
王长老因此获救了。
“啊!”
乞丐们群声呼喝如滔滔巨浪滚滚而来。李小谦大叫:“姬旦丙,你大爷的!”随即将我挡在身前。
圆通、娄琴、陆游、白景行。这些高手的名字一一闪过我的脑海,他们都曾在我危难之时相伴左右,救我于生死边缘。
如今,我再度蒙难,他们又在哪里?
“救命啊!”我拼劲权利,我感觉我发出了这一生中最真诚的呐喊。
“铮!”
剑出鞘,声音在耳际脆响,悦耳动听。
白光一闪。剑声如龙吟,冲破巨浪滔
滔。
仅那么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骤然消失。空气几乎凝固了,我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和心脏的跳动声交相呼应。
我缓缓睁开眼睛。天空还是一样的天空,刺目的骄阳依旧刺目如斯。
我身子一歪,如坠一般地摔在地上。脸朝下,砸在地上不仅疼,而且吃了一嘴的泥土。
“李小谦!你这个贱人!”我扭头大骂,却看见白色衣衫的衣角,在我眼前三尺之处飘荡。
一股酒香随声袭来,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
是白景行!
我大喜,想要站起来,却浑身被捆绑着不能动弹。
“嗖,嗖,嗖。”
剑光一闪,破空声贴着我的衣裳传进耳朵。我只觉得全身骤然松宽,身上的绳索已被白景行用利剑割断。
站起身来,白景行正往口中倒酒。透亮的清冽在灼阳下闪着刺目的光,让这酒看起来更加浓烈。
“多谢前辈相救!”李小谦向前行礼。
我回头看台下的乞丐,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片,没躺下的人也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的白衣老头,不敢上前一步。
“谁是王冲?”白景行喝道。
那个王长老哈着腰,屁颠屁颠地跑到白景行跟前,讪笑道:“是小的,小的就是王冲。”
“哈!”白景行冷笑一声,说,“我当这丐帮的大长老是谁呢,原来是当年被月牙山庄赶出去的那个小偷啊!”
王冲一脸尴尬,眼角抽搐,似有愤怒。但他,绝对不敢对白景行发作,只是强颜欢笑,连连点头称是。
白景行说:“丐帮的事,我管不了。但这武林中的事,我却不得不管。”
王冲继续赔笑:“那是自然,白盟主还是公选的武林盟主,我丐帮想在江湖上立足当然要听从白盟主的号令。”
白景行目光冷峻,盯着王忠冷冷地说:“你可知我在巢湖武林大会上曾经定下三条规矩?”
王冲点头道:“知道,知道。”
白景行说:“是什么?说来听听。”
王冲开始支支吾吾。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说:“其一,严禁私斗!其二,严禁为恶!其三,我想好了再说!”
“啪”的一声,一只有力的手打在我的后脑。我以为是李小谦,扭头揪住他衣领质问:“为何打我?!”
李小谦却指了指白景行。我再看向白景行,只见他瞪着眼睛,喝道:“小兔崽子,有你什么事?!”
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