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偷
1.
我一心只想着纾瑶,却丝毫没有考虑过,台州一行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摩诃钵特摩咒。无论是什么人盗走了秘籍,这种至阴至邪的武功,一旦炼成又岂能是我所能对付的?!
但没有办法。纾瑶的消息充斥了我的头脑,那时候,我心里再也无法容进其他的任何事情。
临近台州时。连夜奔走已至人困马乏。我见余十三面上倦色越发浓重,心有不忍,便勒马与他在路旁的茶铺休息。
“客官有何吩咐?”聪明伶俐的店伙计见我招手立刻跑到了我跟前。
我说:“上写简单的吃食便好,要快!”
店伙计点头答应,正要转身,只听见余十三低声问道:“此地离台州还有多远?”
“台州?!”店伙计脸上忽然惊现恐惧之色,他盯着余十三,问,“客官要去台州?”
“不错。”我说。
“去不得,去不得!”店伙计连连摆手。
我问他:“为何去不得?”
他左右顾看,似乎是十分小心,小声对我说:“不瞒客官,如今这台州城的百姓,但凡是还能活动的大都往外走,却不见往里去的。”
“这是为何?”我不解。
店伙计更加小心,声音低得几乎附耳不闻,他说:“因为……那里闹鬼!”
“闹鬼?!”我惊叫道。
店伙计脸色突变,十分惊慌,连忙做了噤声的动作。他眼睛在眶中左右一转,似乎是在查看周围有没有人看他。然后,他又异常小心地对我们说:“客官,听小的一言,这台州城可是万万去不得啊!”
我和余十三对望一眼,在这种“闹鬼”的异闻下,我看不出余十三有丝毫的波澜。他 总是能够有这样超脱寻常年纪的淡然。
“鬼是长什么样子?”余十三问,“你见过?”
店伙计答:“我自然是没有见过的。不过,我听从台州城里逃出来的人说,那鬼长了一对红眼睛,披头散发,浑身透彻阴寒,这大热的天气只要是靠近他的人,都觉得发冷,就好像要冻僵了一般,十分可怖。”
一定是摩诃钵特摩咒。听了店伙计的描述,我更加确定,这一定是有人练了摩诃钵特摩咒的结果。
这个人会是谁?
正思索着,我听到余十三不屑地说了一句:“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
店伙计惊讶地看着余十三,上下打量一番,说:“你小小年纪,不知深浅,你可知道那恶鬼在台州城里害死了多少人?据说有几个村子,上千条人命,可是不得了。”
“哎呦!”
突然,店伙计一声惨叫,只听得他身后一通叫骂:“你个臭小子,不好好招呼客人,净在这里胡言乱语,当心我揪下你的耳朵。”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揪住店估计的耳朵,满脸怒色。店伙计喏喏地喊了几声求饶的话,慌忙跑来了。
“客官,你不要听我这侄儿胡言乱语。”妇人对我笑道,“不过,这台州城里近来的确有些不肃静,客家若无要紧的事,最好还是不要进城的好。”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多谢提醒。”
“哼!”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冷哼。我循声看去,只见是一个蜡黄脸一字眉的汉子端坐在角落里,手中捻着茶盏,满脸的不屑。
“你哼什么?”坐在一字眉汉子邻桌的男子与他摆着同样的动作,但他面色白皙清秀,远比一字眉汉子俊朗许多。他冷嘲道:
“人家说话,又不关你什么事。”
一字眉汉子瞥了俊朗汉子一眼,说:“老子近来感染风寒,气道不畅,哼一下不过是要擤些鼻涕。怎地?这也要你管?”
“哦?”俊朗汉子笑道,“感染风寒?可是因为夜间忘了穿底.裤所致?”
“嘭!”
一字眉勃然大怒,将茶盏拍在桌面上,登时粉碎,他豁然起身对着俊朗汉子大声骂道:“无耻小人你休要嚣张!宽巷一事,我还没有与你算账!”
“算账?”俊朗汉子哈哈大笑,说,“只怕这帐你也不敢与我算。难道你要对天下英雄说你李霄汉从来不穿底.裤吗?”
李霄汉?!
我心头一震,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样貌丑陋的黄脸汉子竟然就是有盗王之称的李霄汉!那另一个人便是……
“陈元彪!”李霄汉的脸由黄变紫,更加难看,他嚷道,“你莫要猖狂!当日你胜之不武,敢不敢与我再行比过?”
“凭什么?”陈元彪不紧不慢,笑道,“盗圣之名已如我囊中,我为何要再和你比试?”
“你莫非是怕了不成?”李霄汉有意激将。
陈元彪不为所动,说:“随你怎么说去吧。总之,我不会与手下败将一般见识!”
“我何曾败给了你!”李霄汉怒不可遏,“那日谁胜谁负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我清不清楚无所谓。”陈元彪说,“只要是那日在场见证的英雄好汉们清楚就好了。”
“你,你……卑鄙无耻,奸诈小人,胜之不武……”李霄汉喋喋不休地骂着。
陈元彪眉头一皱,忽地身影一动,只见一道灰影绕过李霄汉,在半米之外停了下来。
陈元彪转身,举起手上的一个钱袋,说:“莫要以为我比不过你,我只不过是不屑……”
话说到一半,陈元彪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死死地盯着李霄汉。李霄汉的手上正端着一个锦帕,对着陈元彪得意地笑。
“你,你什么时候……”陈元彪摸着自己的胸口。他沉吟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道,“好一招信手拈来,不过这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整个江湖都知道,我才是盗圣!”
说话间,陈元彪身子一转,几个跟头翻出数丈,很快便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串朗朗的笑声。
2.
台州城外,一间小小的茶铺,竟然偶遇了陈元彪和李霄汉二人,一切皆是机缘巧合。
陈元彪走后。李霄汉似乎更加愤懑,他坐在桌前,大口喘着粗气,手掌一起一落,桌面上烙下一道深深的掌印。
“拿酒来!”
李霄汉挥手喊道。人在郁闷的时候,最想做两件事,一个是喝酒,另一个便是找人倾诉。最好,两件事可以同时去做。
李霄汉自然是无人倾诉。他把目光投向了我,喊道:“两位兄弟,江湖偶遇也是缘分,可否赏光与我同饮两杯?”
余十三说:“我不会喝酒。”
我说:“我不喝酒。”
李霄汉惨遭拒绝,脸色更加难堪,他嚷道:“你可知我李霄汉是什么人,我邀你饮酒是给了你们天大的面子。你们休要不知道深浅,得罪了我,当心你们钱财不保!”
余十三说:“你敢偷,我就敢杀了你!”
李霄汉神情愕然。我想,若这句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或许他只会愤怒,更加愤怒。但这话却是从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李霄汉应当惊讶,十分的惊讶。
我拍了拍
余十三的肩膀,叫他不要冲动,自己起身走到了李霄汉的面前。我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台州城,所以不能陪你喝酒。”
李霄汉竟然斟了两碗酒,一碗推到我的面前,说:“老子今日心情不爽,偏要你喝又如何?”
我没有理他。因为,跟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
忽然,我感觉腋下有风,随即怀中一空。几乎是无意识地反应,我伸手将那风捉住,恰好攥住李霄汉的手,而他的手上正攥着我的钱袋子。
“怎,怎么可能?!”李霄汉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说,“你,你竟然能看到我的动作!”
我说:“我看不到,但我可以感觉得到。”我将李霄汉手中的钱袋子夺下,塞回怀里,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刚刚落座,李霄汉竟然跟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谨防再次被盗,只见李霄汉向我郑重抱拳,说:“方才多有得罪,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我说:“姬旦丙。”
店伙计正在上菜,听我一说,立时喊道:“好嘞。鸡蛋饼一道。”
我愤怒地骂了一句:“滚!”
店伙计一头雾水地走了。李霄汉神情激动,坐在我身旁,道:“原来……你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武林盟主。江湖上都说你武功非同小可,今日一见,果然是令李某人佩服啊!”
我不知如何回应他,只得对他客气的一笑。
李霄汉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冲我继续说道:“姬大侠你有所不知,我方才所使的那招叫信手拈来,是我们神偷门的独门手艺。在下已将此招练的炉火纯青,自信天下无不可偷到之物,没想到方才竟然让姬大侠你给破了。在下佩服,佩服啊!”
我依旧没有理他。他愈发是这样恭维,我越觉得不自在,便越觉得没话可说。
李霄汉见我也不回应,似乎是觉得尴尬,说了句“打扰了”,回到桌前,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3.
我与余十三经过短暂的休整,皆恢复了许多力气。余十三更加明显,他下马来时走路轻飘,让人觉得他浑身无力,几乎是要散架一般。这时,他步履稳健,走路有风,仿佛是并没有经历过长途跋涉一般。
结了账,我和余十三走出茶铺,正欲上马继续赶路,却听见茶铺之中吵了起来。
“老子偷遍天下,钱财从来都是信手拈来之物,岂会有意差你这三两银子的酒钱?若不是陈元彪那泼贼偷走了老子的钱袋子……早知如此,老子干什么偷他个破手帕,也偷了他的钱袋子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李霄汉嚷道。
我不禁感慨,由此可见,你做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到了什么。
“大爷你莫要只是嘴说,还请拿出这三两银子来与我,莫要亏了我这小本声音。”老板娘据理力争。
“好,好!你等着!”李霄汉叫嚣着。
“大爷别摸了。奴家知道你手上功夫了得,怎肯把钱放在身上。”
“好,好,你再等着。”
“大爷别费功夫了。柜台里的钱奴家也命人收走了。”
“你……”
我对余十三说:“你等我片刻。”说罢,我走进茶铺,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在桌上,对老板娘说:“他的帐,我结了。”
我并没有等到老板娘喜笑颜开,也没有等到李霄汉千恩万谢,便转身离开了茶铺。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去。思前想后,觉得只要一个理由解释最为合理——有钱!
第一百九十五章 恶鬼
1.
正如茶铺店伙计所说的那样,台州城已是一片人心惶惶。但凡是腿脚尚能走动的,纷纷在计划着逃离。
台州已是一片混乱。我和余十三进入台州城的时候,城门守卫松懈,戍守城门的士兵面带惶恐,神色紧张,偶有几人交头接耳地筹划些什么,身边总也要站着一个放哨的兵丁,即便是放哨看起来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见不远处几人正在商议,便好奇地凑了过去,想要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没想到,我刚刚凑到跟前,那几个人发现了我,便互相交换了眼神一哄而散。
所有的人都十分警惕。
我在街面上拉住一个行色匆忙的路人,说:“敢问......”话还未问出口,那人便慌忙摇头摆手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罢,他低着头,逃也似地离开。
从接到柳无风的传讯到我们来到台州城的这短短数日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但从所有人的表现来看,这里定然是发生了比柳无风所说的还要严重的事情,否则人们不至于惊慌至此,以至于连官府的人都要紧张兮兮,低声耳语。
余十三并不是那种懂得照顾别人情绪的性格。他见我四处打探不到消息,便一把扯住一个从旁路过的胖子,问:“哪里闹鬼?”
他问得倒是直接,竟将一个本来面色红润的胖子登时吓得面白如纸。他大力甩开余十三的手,也不回答便要离开。怎料余十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跟前,一把冰冷地匕首抵住那胖子的胸口,用一双比凶残的野兽还要可怖的眼睛盯着那胖子,问:“我问你话,你为何不答我?”
那胖子竟然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连连求饶:“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
我看不过去,心想余十三小小年纪,总不能出手便叫人要死要活的,我既然做了他的师父,便有责任教他如何做人处事。我冲余十三喊了一声“住手”。余十三收起刀子,那胖子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我上前宽慰:“你别怕,我只是想打探一下这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所有人都神色慌乱?”
那胖子警惕地扫量着四周,或许觉得四下人烟稀少,便小声问道:“你们是外地来的?”
我说:“是。”
那胖子道:“你们快走吧。这台州城如今是要命的地方,留不得。”
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因此地闹鬼?”
那胖子刚刚恢复一点的血色登时消散,脸色惨白,低声说道:“大侠小声些,此是台州城大忌,不可大声说出来。”
余十三说:“怕什么。我们就是来捉鬼的。”
那胖子打量了余十三一眼,不屑地说:“就你?括苍派那么多英雄好汉都抵不过,你小小年纪就口出狂言,只怕到时候是怎么死的都未必可知。”
他或许是忘了余十三方才拿匕首抵过他胸口,因此才敢这样嘲笑余十三。接下来,余十三便用他自己的方式,替那
胖子回忆了一下,并加深了他的印象。
胖子一声惨叫。余十三的匕首刺入胖子心口下一寸,刺得很浅,但仍旧有鲜血沁了出来。我慌忙攥住余十三的手,喝道:“为何伤人?”
余十三说:“他嘲笑我。”
我无暇与余十三争辩,直接将他推到一旁,让他与那胖子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我站在中间,扶住那嗷嗷直叫的胖子,关切道:“你没事吧?”
那胖子显得很害怕,他央求道:“求你,别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冷眼瞥了一下余十三,他面色淡然,对于自己的恶劣行为丝毫没有反思的意思。我转而安慰那胖子,说:“有我在,别怕。”这是我常用来安慰纾瑶的话,如今用在了这个陌生的胖子身上,突然觉得十分怪异。
但这话对那胖子看起来十分奏效,他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几乎有泪水夺框。他说:“大侠,能放我走了吗?”
我说:“不行。”
那胖子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说:“我只想打探一下关于闹鬼的消息?”
胖子的脸因为难和痛苦扭曲成了一团,他说:“为什么要问我。”
余十三说:“你最好老实回答,除非你想死。”胖子又是一阵紧张。
我瞪了余十三一眼,继续安慰那胖子,说:“别怕。你告诉我,台州城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余十三,又看了看我,一声长叹,面如死灰,说:“好吧。大约是一个月前,台州城周边的几个村子忽然在一夜之间死了很多人,他们都是身体僵硬,面带白霜。据说官府赶到的时候,那些死尸依旧是触手冰冷,犹如是被冻僵了一般。”
我说:“这些我都知道了。后来呢?”
那胖子小声地说:“后来......事情变得越发诡异起来。官府四处搜捕作恶之人,但所有被派出去的衙差无一例外地都变成了冰人,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死相极惨。”说道这里,那胖子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是鼓起来很大的勇气,继续说道:“从此之后,官府的衙差再也没人敢接此差事。正好,台州府的总捕头张德彪与括苍派有些瓜葛,因此便拜帖求括苍派的人出手,帮助官府缉拿凶手。”
括苍派?!
这倒也不算稀奇。台州城距离括苍山很近,台州府就地寻求江湖人的帮助,这也并不算令人感到意外。
只是那胖子接下来的事却让人大感意外,甚至是觉得恐怖。
那胖子说,括苍派数百人齐聚台州城。台州知州很是高兴,为表答谢意,在府衙内大摆宴席,款待括苍派的一众英雄好汉。没想到,括苍派的人在台州府衙内连吃了三天,非但没有出城缉拿凶犯的意思,反而要求台州府衙一干人等尽快搬离台州城。
台州知州大怒,训斥括苍派众人厚颜无耻,背信弃义。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台州府衙内突然遭受一股强烈的冷风侵袭,霎时间
草木枯死,遍地白霜。众人正诧异间,忽然府衙之外一披头散发,两眼发红,面容异常狰狞的怪人冲入了府衙,一挥手之间,台州府衙内去坠冰窟,知州大人与各护卫差役尽皆成了冰人。
从此之后,那怪人便接管了台州府衙。他威逼括苍派及府衙内外官吏就范,要求他们内紧外松,如若无事。但台州城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所有的人都沉入巨大的恐惧之中,但却没有人敢于反抗。因为那坏人太过厉害,他的本事几乎不像是凡人所有,所以大家都称他是恶鬼。
渐渐地变有人想要逃走,想要离开台州城。但那恶鬼似乎是在台州城布下了无数只眼睛一般,只要有人逃出,台州城,他便会突然出现将逃跑之人冻成冰人。
胖子叹息道:“大侠,这台州城可是进来容易,出去艰难的地方,你们是来错了地方了。”
“没错!”我激动难耐。胖子一脸茫然,问:“没错?我话已至此,你竟然还觉得没错?”
没错。我更加确信,那就是摩诃钵特摩咒。而我手中丢失的那本秘籍,应当是仅存于世的孤本。找到那胖子口中所说的“恶鬼”便一定可以查出纾瑶的下落。
只是,我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从那胖子口中得知,那人修炼摩诃钵特摩咒几乎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若纾瑶在他手中岂不是……
不!不会的!
我急忙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纾瑶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她一定会平安地回到我身边。
我对余十三说:“我们去台州府衙。”
“你们疯了?!”那胖子低声吼道,他说,“你可知道那恶……那人就在台州府衙之中,你去台州府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没有理会,带着余十三便向着台州府衙的方向奔去。
2.
台州城并算不得大,比起临安,它的确如弹丸之地。但它却又很大,巷陌纵横交错,地形十分复杂。
路上行人纷纷避而不谈。即使是面对余十三的死亡威胁,也没有一人肯告诉我台州府衙的具体位置。
我又不能真的叫余十三杀了他们。
正一筹莫展之际,我突然看到巷子尽头有一道人影一晃而过。
虽然是一晃之间,但我依旧感觉那宽厚壮硕的身影让我倍感熟悉。
我带着余十三追了上去。追过一条小巷,那人影似乎是发觉了我的跟踪,竟在巷尾停了下来。
我不知是敌是友,慌忙隐匿起来。
“什么人鬼鬼祟祟,何不出来叫人看个明白。”声音粗壮有力,中气十足。
我已听出了他是谁,正考虑着要不要现身与他相见。却又听他如狮子吼一般叫道:“快快现身出来!”
声音尤为震彻,就连身后的墙上都被震落了许多灰土。
我摇头苦笑,缓缓走了出去,拱手道:“周大哥,别来无恙!”
第一百九十六章 邪功
1.
别来无恙。
这是时隔五年之后我对周望安的第一声问候。与他对面的那一刻,我的心里仍旧忐忑,当年的旧事不知他是否仍旧介怀。
周望安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在他的眼神中我看不到故友重逢的喜悦,而是有一种呆滞、恍惚甚至是惊讶。
“是......你?”周望安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我来找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周望安一阵诧异,他忽地摇头笑了,“多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然都有了女儿。你女儿呢?”
我说:“她失踪了,我来查探她的消息。”
周望安眉头一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说:“可是与台州城里出现的那魔头有关?”
我说:“是。我怀疑他掳走了我的女儿。”
周望安又问:“你知道他是谁?”
我说:“我并不知道。”
周望安眉头一皱:“那你因何断定是他掳走了你的女儿。”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因为他的武功。”
“武功?”周望安道,“他练得是什么邪门武功?你认得?”
我当然认得。我说:“是摩诃钵特摩咒。”
“摩诃钵特摩咒?”周望安满脸费解。
我解释道:“就是少林秘籍金刚伏魔功。”
“这不可能!”周望安说,“少林自古乃是名门正派,更是北派武林之首,少林金刚伏魔功乃是少林寺镇派之宝,怎能是那邪门武功可以相提并论?!”
我说:“这都是真的,我曾亲眼见过......”
“你不用说了。”周望安背过身去,“当年管天下一事之后你匿迹江湖,我本以为你是决意痛改前非,没想到你再出江湖仍旧是胡言乱语,竟然诽谤少林派。”
“我没有!”我极力解释,“少林派金刚伏魔功不是真正的金刚伏魔功,当年天竺来的沽烨法师送金刚伏魔功来大宋,却意外拿错了书册,将一本至阴至邪的武功摩诃钵特摩咒带了过来。这本秘籍虽然藏在少林寺之中,却从来都没有人修炼过,因为修炼了这种武功的人全部都疯了。这是少林寺的绝密,所以没有人知道。”
“既然如此,你是如何得知?”周望安仍旧不肯相信我。
被人怀疑的感觉是十分痛苦的,我不想忍受这种痛苦,便将夏尔马来大宋寻找摩诃钵特摩咒以及那本秘籍又是如何落到我的手中最终被人偷窃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望安。
周望安听了以后,脸上的怀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是更重了。他说:“听得倒是十分精彩,却漏洞百出。”
我急道:“哪里有漏洞?!”
周望安冷哼一声,说:“这世间怎么会有你描述的那种长得黑脸白牙的人?!”
我愣了。这世间的确是存在一个黑脸白牙的夏尔马,只是他已经化为骸骨,我无法证明。我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摩诃钵特摩咒很厉害。”
周望安说:“这当然重要。倘若你口中的夏尔马大师都是你编造出来的,那这整件事便更不可信。”
对于周望安的思路,我深感无力。我选择放弃,因为他信与不信对我而言毫无损益。我说:“既然你不信那便算了吧。总之,我只是为了寻找我的女儿,其他的事我顾不过来。”
周望安向我发出警告:“无论你是何目的,又因何出现在台州城,若你敢做有损于江湖武林的事,我周某人定然不会绕过你。”
我满心怅然,说:“我们曾经是朋友。”
周望安却说:“你说过了,那是曾经。”
2.
周望安走了。
这条巷子里陷入了令人发冷的沉寂。日色渐沉,我感觉一股阴风穿巷而过,台州城如一座死城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地恐惧。
余十三问我:“你有何打算?”
我说:“继续找台州府衙。”
走出巷子,街面上已经空空荡荡。一阵冷冷的风扫过,发出鬼泣一般地“沙沙”声。几片落叶卷着砂砾在地面上翻滚,飘过我脚边时,被我一脚踩在地上,发出“嘎吱”一声脆响。
枯叶。
八月初的天气,夜间虽有几分凉意,但这树叶又岂会干枯至此?
我低下头去看,眼前的景象登时令我浑身寒毛直立,一股强烈的恐惧从脚心直冲心肺,让我几乎窒息。
一层浅浅的白霜从地面上缓缓地向我蔓延,就像是千万只白色的蚂蚁,伏在地面上正向我慢慢地爬行。
我顺着那白霜来的方向看去,一抬头,却看见周望安宽厚的背影正踩在一层密实的冰霜之上瑟瑟发抖。
而站在周望安不远处的一道黑影,披头散发,发着阴森恐怖的笑声。那片垂下的发丝之间,隐约可以看见一双猩红如血的眼睛,犹如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般,其恐怖的模样足以击穿所有强大的内心。
周望安在颤抖着。或许,他根本无法想象时间竟然会有这样恐怖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又或许,他根本就不能确认站在他眼前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但我知道。他是人,他绝对是活生生的人,是一个修炼了摩诃钵特摩咒的人。
周望安缓缓地退了回来,他退到了我身边,一双充满恐惧地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个“恶鬼”。他颤声地说:“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我所有的印象中,周望安从来都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与他经历的所有过往里,我从来没有见过周望安面对任何事露出过一丝一毫的胆怯。
周望安是真的害怕了。但我却别一股强烈的怒火点燃了,我感觉自己的整个胸腔都在燃烧,燃烧着灼热的愤怒的火焰,抵挡着一切阴寒和恐惧。我大声吼道:“我女儿在哪里?!”
“嘿嘿嘿嘿......”
对面传来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他披头散发的“恶鬼”缓步向我靠近:“原来是你!嘿嘿......”
他认得我!他既然认得我!那
我也一定应当认得他!
他到底是谁?
“嗖!”
忽然,周望安从怀里掏出一支火箭,将一道闪亮的影子打响了空中,哨箭空中炸响,迸发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那“恶鬼”抬起了头,他看向空中的瞬间,露出了一张令我无比震惊的脸。
陈——伯——洋!
是他!他竟然没有死!是他偷走了摩诃钵特摩咒,是他掳走了纾瑶!
很快,我被一股强烈地愤怒吞噬了。想到我曾经不计前嫌地救他,想到我不遗余力地帮他,想到这数月来我经历的所有,想到含恨而死的小月,想到如今家破人亡的我......
我再也无法忍受,顺手拔出了剑。红光闪耀,与陈伯洋猩红如血的眼睛呼应着,那是我的愤怒,我再也不能抑制的杀人的**!
我用尽全力,以最快地速度向陈伯洋的胸腔刺出一剑。
然而,我却低估了陈伯洋,忘记了摩诃钵特摩咒的可怕。陈伯洋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他那双凝着鲜血的眼睛盯着红光闪动的血芒剑,只一挥手剑,一股凛冽刺骨的寒风便在他手掌之间发出。
“轰!”
我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流顺着血芒剑急速地流淌,瞬息间将我全身包裹。血芒剑、我的手臂、我的身躯,触目间尽是一层厚厚的冰霜。
随即,一双不满血丝的手从陈伯洋的袖袍中飞出,重重地击在我的胸口。我感觉自己如深秋的落叶一般,随着那股阴冷的风飘了回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如此沉重的一掌,我已经我的内息会一片混乱,我的血液会如浪涛一样翻腾,随即血就会从我嘴里不可抑制地喷出来。但是,我只感觉到深入骨髓的阴寒,令我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肤都如锥刺一般地疼痛,却没有一丝的血液从身体的任何地方沁出。
因为,冻僵了的血,是不会流淌的。
“不自量力。”陈伯洋狞笑着,“你以为你还是我的对手吗?”
我咬着牙,强忍着痛苦,问他:“我女儿在哪里?我女儿在哪里?!”
陈伯洋并没有回答我。就在周望安发出哨箭之后,早已在台州城内搜索的各路江湖人如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
然而,当他们看到陈伯洋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恐惧。有的人开始后退,有的人甚至已经调头逃跑了。
“陈,陈掌门!你,你这是......”司徒清尘手提长枪惊愕地看着陈伯洋。
陈伯洋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一股阴寒的气息从他的身体之中向外扩散,几乎蔓延了整个台州城。
遍地霜白,令所有人胆寒却步。
余十三将我搀扶起来,站起来的过程极其痛苦,我感觉身上所有的骨头都已经如冰一样的脆,稍一用力就要碎裂一样。
我甩开余十三的手,血芒剑上血影流动,我一步一步地迈向陈伯洋,一字一字地问他:“告诉我,我女儿到底在哪里?!”
第一百九十七章 疯子
陈伯洋阴嗖嗖的笑容让我十分厌恶。他已经变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模样。从前,即便是他虚伪,心思深沉让人难以捉摸。但总得来说还算正常。
可是这个时候,我眼前的陈伯洋却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似人非人,似疯非疯,张口说话间便是一种藐视一切的狂妄。
他冲着众人咆哮着:“你们这群杂碎,都是来送死的吗?嘿嘿……”
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除了我!
我说:“把女儿还给我。”
“你烦不烦?!”陈伯洋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想见你女儿?去阴曹地府见吧!”
我心中一片冰冷。我说:“你把她怎么样了?”
“啊哈哈……”陈伯洋像疯子一样的狞笑着,“我,我杀!啊哈哈哈哈……”
我杀!
这两个字像带着剧毒的钉子一样狠狠地钉进了我心窝!
纾瑶!我的纾瑶!是我来的太晚了!
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我浑身冰冷,唯独眼眶中的泪水却还尚存着一丝可怜的温度。
那是为纾瑶而流下的眼泪!
我紧紧攥住血芒剑。世间的一切以变得越来越模糊,泪水盈眶让我看不清周围人的表情,甚至分不清他们的模样。
但我却清楚地看到一个人,这个人我一定要清楚地看着他, 我要看着他痛苦地死在我面前。
血芒剑感受到我内心的愤怒,它爆发出从未有过的野兽一般的咆哮。我挥出的每一剑都带着不可阻挡的剑气。我自信,那剑气可以劈开最坚硬的岩石。可那些剑气却怎么也劈不开陈伯洋护在胸前的那双手臂。
他的手臂就像是坚不可摧的铁盾,任凭我使出多大的力气都不能撼动它分毫。
陈伯洋开始肆虐地笑。他的笑让我血脉上涌,发疯一样地想陈伯洋一顿乱砍。
血芒剑,血芒剑!
你不是一把邪剑吗?你不是锐不可当的利器吗?可为什么你却杀不死我的仇人?!
而我的仇人,他却在受了无数剑之后毫发无损地站在我面前,并向我连发出阴寒刺骨的两掌。
我听到了自己胸腔里骨骼断裂的声音,但我却感觉不到痛苦。
没有什么痛苦可以超越失去女儿的心痛。
即便是我被陈伯洋狠狠地按在地上。他那双如玄冰一样冷的手,牢牢地掐住我的咽喉。
“哈哈……”陈伯洋的笑声在我耳边回荡着。
泪水一直都没有停过,即使它们流出眼眶的瞬间就已经变成了一颗颗的冰晶,但仍旧有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我不是陈伯洋的对手,我一定会死在陈伯洋的手中。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也很好,至少我们一家人很快就可以在阴曹地府中团聚。既然人世间没有容我们安宁的天涯海角,那我便到阴间去寻觅吧。
可这样的结局却又让我不甘心。即使到死,我都不能亲手杀死陈伯洋。
“嗯?!”
突然,陈伯洋发出一丝疑惑的声音。他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卸去了力气,转头向后看去。
是余十三!他正用他那双如同是野兽一般凶狠地眼睛瞪着陈伯洋,而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深深地刺入了陈伯洋
的后腰。
陈伯洋的脸上没有痛苦。我反而看到他流露出一丝兴奋,他抓住余十三的手,说:“小娃娃!你胆量不小啊!嘿嘿……”
余十三的手开始凝起白霜,那层白霜正沿着余十三的手臂迅速地向上蔓延。
“啊,啊……”
余十三忍不住叫了起来。可想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才能让坚韧的余十三发出如此凄厉地叫声。
“放开他!放开他!”我用尽全身力气向陈伯洋咆哮。
陈伯洋却疯狂地笑着,时不时穿插几声如狼嚎一般地叫声。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周围的江湖武林英雄好汉……所有的人,纹丝不动地看着。就这样看着我和余十三,我们师徒二人被陈伯洋残忍地折磨着。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就好像他们不过是匆匆的过客,偶然经过时看到了一场好戏,因而驻足观望。
“铮!”
白霜快要蔓延到余十三肩头时,我忽然听见龙吟一般地铮响。
淡淡地青光划过,却挥洒出一片鲜红的血。
余十三斩断了自己的手臂!
“不!不要!”我心疼地看着那个倔强的少年,他手上的青光剑上还残留着他的血。
是我害了他!我不该带他来这里。我明知道摩诃钵特摩咒是怎样的凶险,可我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我,我不欠了,对不对?”余十三的嘴角上却扬起了笑容。
余十三!余十三!
你可以像那些人一样站在一旁静静地观望,你甚至可以转身离开,逃离着危险的地方。
可你为什么要捅他那一刀?难道你真的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恶鬼”是会要你性命的吗?
余十三的笑容告诉我,他不后悔。
他不后悔。
那根被余十三斩断的手臂在地上已经被密室的白霜覆盖,唯有断口处凝结了一层殷红的血冰。
那是余十三的手臂,它却被陈伯洋踩在了脚下。陈伯洋像疯子一样在那手臂上狠狠地踩了两脚,对余十三得意地笑着:“你再来杀我呀!来呀!来呀!”
忽然陈伯洋转身向我,他抬起手掌向我的头颅猛地劈了下来。
“当”
就在我准备接受死亡的时候,却又一柄剑从我头顶之上飞了过去, 撞在了陈伯洋如铁一般的手臂上,将他逼退几步。
“虎牙剑?周望安!”陈伯洋猩红的双眼中闪烁着愤怒。
“适可而止吧!陈掌门!”周望安似乎是终于克服了恐惧,他一跃挡在我身前,凛然说道,“我不知你因何会变成这番模样,但滥杀无辜非江湖正道所为,还望你迷途知返,趁早收手!”
“嘿嘿嘿嘿……”陈伯洋阴森森地笑着,他说,“江湖正道?!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如今的江湖都是一帮朝廷的走狗,还有什么正道可言?!当日我不愿依附朝廷,易小心将我打落山崖,害我武功尽失,如今我炼成金刚伏魔功,一掌可杀数百人,一人可抵千万军,天下如我囊中,至尊舍我其谁?!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站在角落里的青云派。一身白衣的青云派弟子,圣洁如雪,或许是无力辩驳,又或许是不敢反驳,他们纷纷地下了头,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易小心!易小心呢?!”陈伯洋再度陷入疯狂,他冲着青云派弟子咆哮着,“叫那个奸贼出来见我!我要杀!我要杀!”
周望安缓缓退到我身旁,将我搀扶起来,小声说:“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拼劲全身力气走到余十三身边。他面色惨白,即使在这样让人不住发冷的空气中,他额头的汗依旧如豆般地向下滚着。
“何苦。你何苦呢?”看着余十三残缺的手臂,我心如刀绞。
余十三却又笑了,他说:“我娘说过,不能欠别人的恩情。”
这时陈伯洋浑身颤抖着,他似乎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他冲着青云派的弟子一遍一遍地喊着易小心的名字。
但易小心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忽然,陈伯洋仰起头,发出如困兽一般的嚎叫。我听得出那叫声之中带着极度地痛苦。
他练功已深,只怕是要彻底地疯了。只可惜这里再也没有夏尔马,再也没有人可以帮他拜托痛苦。
陈伯洋身子一晃,他如是一股凛冽的风吹进了一片洁白的青云派阵中。
一时间凄惨的叫声划破了黑夜,就如同是把这个夜晚拖进了炼狱。
青云派的弟子来不及逃窜,就已经被一道红火包裹着。周围尽是霜白,就像是青云派弟子身上的衣裳一样的白。
没有人看见一丝血光,但所有的白衣却接连倒在了地上。或许,还没有人来得及害怕,青云派数十名弟子竟已经变成了一片冰冷的死尸!
“啊!”
终于,一个临近青云派的别派弟子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恐惧,爆发出一声尖叫,调头向巷子中跑去。
但是,他不过是跑出来几步,突见他周身红光一闪而过,竟轰然倒地,成了一具冰尸。
“想跑?嘿嘿嘿嘿……敢跑的人统统都要死!”陈伯洋发疯一样地笑着。
这个夜晚已经到了恐怖的极点。所有的人都已面如死灰,他们也许都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夜晚,在这台州城里,真的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
“师父!”
突然,人群里冲出一个人影,他跑到陈伯洋跟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是陈有风。他双目含泪,不顾一切地抱住陈伯洋的双膝。冰冷的气息,让陈有风的眉毛上凝起白霜,嘴唇由红变紫。
但陈有风似乎是浑然不觉,他死死地抱着陈伯洋,说:“收手吧师父,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在杀人了。”
“啊?”陈伯洋目光竟然柔和了许多,他看着陈有风,眼中竟然充满了费解,“你,你不想让为师杀人?可是这些人却要杀了你的师父!”
“不!”陈有风大声喊道,“不会的师父,只要你肯收手,徒儿就是拼尽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啊!”陈伯洋满脸疯像,竟如痴傻一般,他说,“你是说,若为师不肯收手,你便不会护我周全?”
“不,不……”陈有风极力地摇头,他重重地磕头,对着陈伯洋央求道,“师父!那秘籍定然不是少林金刚伏魔功,它害你太深,求师父快弃了它,不要再练了!”
陈伯洋的手缓缓地伸到了怀中,他抽出了一本包着黄色绢布的书册。而那书册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那正是夏尔马亲手交给我的摩诃钵特摩咒!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月光
1.
摩诃钵特摩,此云大红莲华,严寒逼切,身变折裂如大红莲华。
这是摩诃钵特摩咒总纲里的一段话。也是我唯一看到过的一段。从这句话之后,我便再也没有看过那本秘籍里的任何内容。
我不明白这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总感觉是,一个人练成了摩诃钵特摩咒,就会变成一朵盛开的大红莲花。
很显然,陈伯洋的身体距离既不发红,也不像莲花。所以,我猜测,之所以他还能够在陈有风的苦苦哀求中保持理智,是因为他还没有真的连成摩诃钵特摩咒。
若真的是这样,那摩诃钵特摩咒便更加恐怖。没有完全练成就已经到了无人可以匹敌的地步,若真的被他练成了......我不敢想象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结局。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此生恐怕再也不能为小月和纾瑶报仇。
所以,我一定要将摩诃钵特摩咒抢回来!
做一个决定很容易,但若真的把它变成现实,有的时候的确比登天还要难。尤其是这个时候,我挨了陈伯洋三掌,身受重伤,每一寸的骨骼都迸发着碎裂一般的疼痛。
但陈有风却做了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他缓缓地将手伸向了那本摩诃钵特摩咒,一点一点地接近。陈伯洋似乎在挣扎,他的手死死地攥着书册,停滞在空中,微微地颤抖着,想要放手,却又不肯或者不愿放手。
终于,经过了漫长的移动,陈有风的手触摸到了书册外那层黄色的书册。也就是在那一刻,陈伯洋刚刚略显柔和的脸上瞬时恢复了那种狰狞可怖的样子。
“逆徒,你休想!”
红色的眼眸几乎快要流出血来,陈伯洋大叫一声,手掌一挥,一道极寒的气息猛地从他袖袍中发出。陈有风脸色骤变,想要躲避已然是来不及了。他的身躯发出枯枝折断一样的“咔咔”声,整个人被打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周身被一层浅浅的白色雾气笼罩着。等雾气散去,我看清楚他模样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结满冰霜的死尸。
到最后一刻,或许陈有风不会想到,自己至亲的师父会对他痛下杀手。所以他的表情中,看不到任何的怨恨或者恐怖,只是诧异。
“谁也别想阻止我!”陈伯洋又开始发疯,他阴冷地目光扫过所有的人,他说,“即日起,我就是武林至尊,你们都要听我的,听我的!”
陈伯洋开始扬天狂笑。也许周望安以为,陈伯洋陷入疯狂的时候,他可以把握时机,在瞬息之间将陈伯洋制服甚至是杀死。所以,周望安平端剑刃,以掌力推击剑柄。虎牙剑如一道光划过,带着一片肃杀的气息冲向了陈伯洋。
“当!”
事与愿违,虎牙剑连接近陈伯洋的机会都没有。陈伯洋只一挥手间,他便已将虎牙剑打落。他阴嗖嗖地盯着周望安。周望安被他看得打了几个冷颤,连忙后退了几步。
的确,这世间少有人能在面
对如此恐怖的场面保持镇定。除非,有人能像我一样,对眼前的这个疯子怀有刻骨地仇恨。
内息稍定。我决定从后方偷袭,以十一式剑招里一招平剑偷袭的招式击穿陈伯洋的防御。血芒剑应声呼啸,陆家的轻功为基,我的动作快得几乎可以躲过鬼神的眼睛。
然而,我却躲不过陈伯洋的一掌。我竟然丝毫看不见他的动作,我只感觉眼前有红光一闪而过,随即胸口处便再度遭受重击。那种让人无法忍受的极寒气息如洪水漫灌一般充斥了全身。
我再度被陈伯洋打倒在地。当我强忍着疼痛站起来的时候,陈伯洋竟然十分惊讶,他说:“你竟然还能活着?竟然还能站起来?!”
我说:“除非你死,否则我一定不会倒下。”
“那好啊!”陈伯洋阴笑着,“我倒要看看还能受得住几掌?!”他抬起手便要向我冲来。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强劲的风从不明地方向扑来过来。
这股疾风与陈伯洋无关,它是这个黑夜里天然的馈赠。它吹走了天上遮蔽明月的乌云,将一抹清亮的月光带到了人间。
陈伯洋脸色骤变。他抬头望着皓月,开始瑟瑟抖动,显得十分畏惧。
“啊!”陈伯洋忽然大叫,“冷!好冷!好冷!”他脸上呈现青紫之色,交错变幻,皮肤竟然开始皴裂,露出骇然的血色。
虽然,人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概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出,陈伯洋陷入了痛苦之中。他已自顾不暇,此时正是一拥而上对他出手的绝佳时机。
正在众人由惊讶转为惊喜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冲出一队人将陈伯洋紧紧地护了起来。
他们当然是括苍派的人。
为首者正是括苍派长老程文轩。他手上攥着的是陈伯洋的得意兵刃——金丝海皮刀,眼中闪烁着的是对陈伯洋的愚忠。
“谁敢上前一步,休怪老夫刀下无情!”程文轩厉声喝道。
2.
据说,在陈伯洋继任括苍派掌门之前,括苍派后辈弟子中武功最强的是程文轩。他内外兼修,刀法精湛、内功高强。只可惜他出身贫寒,为人又有些迂腐,因此在年节关头与括苍派上任掌门、长老走动极少,引起了括苍派决策层的不满。在括苍派掌门、长老选拔接班人的投票中,武功最强的程文轩以最低得票出局,从此心灰意冷,醉心于钻研武功。
陈伯洋继任括苍派掌门之后,首先废除了括苍派历代传承的长老制度,将他的同门师兄弟或安置闲差,或贬出括苍派。但不知道为何,唯独为程文轩保留了括苍派长老的名号。
也正是因为这样。程文轩对陈伯洋一向忠诚,即便是陈伯洋修炼邪功,滥杀无辜,为非作恶,欠下累累血债,他也不惜一切地挺身而出,要护陈伯洋周全。
一时间,没有人敢上前与武功高强的程文轩一较高下。程文轩也无心与众人争斗,他身后的陈伯洋正在抱头痛哭地哀嚎着。程文轩转身抱住陈伯洋,一
步跃上屋顶很快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要让括苍派的人走了!”
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人们仿佛是突然醒觉了一般,一拥而上将括苍派还未来得及逃跑的数十名弟子团团围住。
刀剑出鞘,人们将压抑已久地恐惧和愤怒尽数发泄在了那些普普通通的括苍派弟子身上。很多时候,越是胆怯的人越会把积压的情绪发泄在比他们弱小的人身上。
不消片刻,括苍派的数十人被几百人打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纷纷在地上打滚呻吟。
我搀扶着余十三,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里揪成一团。周望安默默无声地走到我身旁,为余十三点穴止血,运功疗伤。
这一场噩梦在一片皎洁的月色中结束。陈伯洋走后,阴冷的空气也渐渐恢复了原有的温度。仿佛是从一个严寒的冬日转眼间变成了闷热的夏夜。
但我却始终驱不散身体内寒气。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在我的血脉中横冲直撞,十分霸道,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它压制下去。
“你没事吧?”周望安为余十三疗完伤之后,关切地问了我一句。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性命无忧,只是很难受。”
“咳咳。”
几声刻意地轻咳,我感觉自己头顶的月色忽然消失了,当下心中一凛,猛地抬头却看见了司徒清尘肥胖的身躯。
月色透过他身体的轮廓,司徒清尘仿佛是镀上了一层银边。他开口说道:“呃,许久不见,姬.....姬兄弟可好啊?”
我好与不好,难道他是看不到吗?
对于司徒清尘,我始终没有多少好感。我摇了摇头,继续调息。司徒清尘似乎是觉得有些尴尬,他又咳了两声,抬起头看了看月亮,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不知陈掌门到底是练了什么邪门武功,竟变成了那副模样。”说罢,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姬兄弟。”周望安说,“你放出在巷子中与我所说之事,可都是真的?”
我说:“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仍旧不肯相信我吗?”
周望安低头沉吟,片刻后,重重点头道:“我信。只是如今陈伯洋厉害得紧,你可有什么办法?”
我说:“没有。若有办法,我方才便已经杀了他。”
“这......可如何是好。”周望安满脸忧色。
又经调息,我感觉体内的阴寒之气仍旧不能被压制。它们在我体内乱窜,惹得我异常难受。这股气息虽然令我痛苦,但我确信它不会要了我性命。
为今之计,只有先行离开,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再想办法了。我勉力站起身来,扶住已血色全无的余十三,轻声问了句:“能走吗?”
余十三点了点头。我冲他微微一笑,说:“我们走。”
刚迈出两步,忽然听到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不如我们再比试一场可好?!”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盗王
1.
不如我们再比试一场可好?
这样的一句话让许多和我一样想要离开的人驻足。所有的人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不期然而出现的身影。蜡黄脸,一字眉,话说之人正是自称盗王的李霄汉。他以一种挑衅的目光盯着站在他不远处正欲离开的陈元彪。
陈元彪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瞪了一眼李霄汉,说:“你要跟我比试?”
李霄汉说:“莫非在这场中还有什么别的人值得我去下战帖吗?”
司徒清尘满脸不悦,他冷哼一声,说道:“李先生好生狂妄,难道众多江湖英雄在此,也都不值得与你一战吗?”
李霄汉瞥了司徒清尘一眼,说:“司徒掌门想要加入,我自然没有意见,只是我们盗门的比试,司徒掌门也要参与吗?”
司徒清尘一怔,立时扭过头去,说道:“鸡鸣狗盗,老夫才不屑与你......”
话未说完,李霄汉的手上却多了一条裤子。
司徒清尘低头一看,登时气得浑身发颤,眉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他提起手中的银枪,抢尖儿直指李霄汉的咽喉,骂道:“小贼狂妄,吃我一枪。”说罢,银枪乱颤,如毒蛇出洞刺向李霄汉。
李霄汉调头便跑。他是盗门出身,除却手上偷盗的手法出神入化,脚下的轻功也是不俗。司徒清尘本就肥胖,他连刺十抢不中,已是累得满头大汗。
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是羞得还是累得,满脸通红,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突然,司徒清尘倒栽枪头,抢尖儿戳地,在地上一挑,登时飞起几块碎石。
碎石急速飞出,射向李霄汉。李霄汉终于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连续几个转身才险险地躲过去,站定身子时脸色已微微发白。
南华派的枪法虽然传承不济,但司徒清尘毕竟是一派掌门,其本领自然是远在只会偷盗的李霄汉之上。他把握战机极为精确,李霄汉片刻慌乱被司徒清尘捕捉。银枪如蛟龙出水,奔腾而去,同时枪身极快地抖动着,仿佛有十几根银枪同时发出。
李霄汉面色铁青,或许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出言不逊得罪了司徒清尘。眼看着李霄汉就要被司徒清尘的银枪捅成筛子,他却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身形一动,已极快地速度晃到了我的身后。
司徒清尘倒转枪尖儿,一招没有马的回马枪直向我刺来。枪尖儿在我面前一尺停下,我没动,司徒清尘也没有再动。
“姬兄弟,这毛贼口出狂言,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你不要插手。”司徒清尘语气中略带威胁。
他越是这样,越是令我讨厌。我又没做什么,是李霄汉自己躲到了我身后,有什么话他不能好好跟我说呢?
我说:“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样?”
司徒清尘愣住了,他或许没有想到我会给他这样一个答复。当年的我的确与他实力相差太远,但如今的我却没有任何畏惧他的理由。
“莫非你成心要与我南华派作对?”
有些人就是这样,本来是自己和另一个人的事却动辄要搬出门派来,刻意将矛盾升级。李小谦说,他们那个年代里有一
个特别贴切的词语形容司徒清尘的这种行为,叫上纲上线。
既然他执意如此......我说:“是。”
这一句话公然得罪了所有的南华派人,他们悄然攥紧了手上的长枪,向我迈进一步,大有要一拥而上将我毒打一顿的气势。
司徒清尘有些得意。他嘴角一扬,说:“姓姬的,当年你勾结朝廷,挑拨各大门派争斗,逼得五大门派一齐造反,致使江湖半壁沦丧。如今你再度出现,竟公然不把江湖武林放在眼中,今日我南华派一门便要替五大门派报仇,替江湖武林除恶。”
我真的无法理解。明明就是他先拿枪尖儿指着我,为何竟他三言两语就成了我不把整个江湖武林放在眼中。
但我也不愿意花心思去理解。因为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耗费心神与口舌,总归都是不值得。
我说:“懒得理你。”转身就要离开,却见眼前银光一闪,银枪横扫而过。我向后一仰,虽是躲过了司徒清尘的突袭,但刚刚被勉强压制的寒气顿时又涌遍全身。
“休想离开!”
司徒清尘大喝一声,银枪蛇舞,左手虚握,枪杆一进一出,招招刺我要害。我左右闪躲,心中已是怒到了极点。
“铮!”
红影闪动,血芒剑应声出鞘。猩红的剑刃贴着银枪擦除一串火花,一招扫开长枪,下一招便抵住了司徒清尘的咽喉。本来快要冲上来的南华派弟子立时刹住了脚步,再也不敢向前一步。
“姬兄弟手下留情。”周望安大声喊道,他上前紧紧攥住我手臂,说,“司徒掌门毕竟是南华掌门,江湖地位尊重,你不可以伤他性命。”
我不禁冷笑,反问周望安:“他要取我性命时,你为何不管?”
周望安被我一语问得语塞,他怔怔地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摇了摇头,说:“我无意杀人,更不想与任何人为敌。我说过,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女儿。”
2.
当夜,我带着余十三离开了台州城。与我一同离开的,还有那个自称盗王的李霄汉。直到我们离开,陈元彪依旧没有答应他的挑战。对此,李霄汉一直耿耿于怀。
“陈元彪这个奸诈小人,无胆鼠辈,简直有损我们盗门的颜面。”李霄汉跟在我身后骂了一路。
余十三听不下去了,他冷冷地说:“自己没有本事,就不要絮叨,惹得人心烦。”
李霄汉瞪起眼睛,嚷道:“毛头小子,你竟然说我没有本事。那陈元彪趁我之危,胜之不武。若论真本领,他岂是我的对手?!”
余十三毫不留情,说:“输了就是输了。”
李霄汉大怒,快步上前拦在我们跟前,指着余十三威胁道:“你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老子把你另一只胳膊也拧下来?”
我一剑抵住李霄汉的心口,说:“他伤得很重,你若敢动他一下,我一定会杀了你。”
李霄汉脸涨得通红,他瞪了余十三一眼,极不情愿地躲到了一边,喃喃念道:“看着姬大侠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
我搀扶着余十三继续向前走,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
里。但我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一则让余十三养伤,二则我身体里那股阴冷的寒气已愈发难以压制,我需要尽快地调息,设法将寒气逼出体外。
“姬大侠准备去哪里?”李霄汉跟在我身后像一只惹人厌烦的苍蝇。
我没有理他。他竟然又絮叨起来:“我看你这小兄弟伤得不轻,再走下去,只怕不出五里便要气绝血枯了。”
“你到底有没有再听我说话?”
......
“你如此态度实在对我太不尊重了。”
......
“罢了,罢了。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不如......我带你们去一个可以养伤的地方?”
我停下脚步,问:“哪里?”
李霄汉神秘一笑,眯起眼睛,与他那浑然天成的一字眉并齐成两道横杠,看起来十分滑稽。若不是此时气氛有些沉重,我想我一定会笑出来。
“五里坡。”李霄汉缓缓说道。
我说:“在哪里?”
李霄汉抬手一指,说:“向东五里。”
“五里?”我说,“你刚才说过,十三他再走五里便会气绝血枯。”
李霄汉嘿嘿一笑,说:“略作夸张,只是要说明他伤情严重,并非真会如此。”
3.
台州城外五里坡。一个荒村,莫说人影,就连鸟兽也见不到,甚是凄冷阴森。
一家破旧的宅院里,余十三斜倚在墙上,脸上毫无血色。幸亏周望安为他封住了几处穴道,余十三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只是断臂之痛由内而外,常人根本无法承受,况且他还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只怕我今后都不能再拿剑了。”余十三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绝望,他说,“我也不会练成像你一样厉害的武功。”
我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安慰他说:“你还有左手,一样可以练剑。”
“不错。”李霄汉随声附和,说,“我偷人东西的时候,从来都是用一只手。”
我说:“你住口。”
李霄汉根本不肯住口,仿佛不说话对他来说是一种奢求。他蹲到余十三身边说:“我见你年纪轻轻,反应却很快,不如入我神偷门,我可以将我这一身绝技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做不了剑圣将来可以做盗圣,你意下如何?”
余十三嘲笑道:“盗圣?去偷人底.裤吗?”
李霄汉登时满脸通红,叫道:“休要再提此事。此生我不找陈元彪夺回盗圣之名,我李霄汉是不为人!”
余十三又说:“你分明就是被人偷了底.裤,为何不让人提?”
李霄汉大口喘气,一副愤愤难平的模样,说:“我外衣尚在,怎可能被人偷了底.裤,世间哪有这等神技?!
我不解,问:“那陈元彪手上的底.裤是哪里来的?”
李霄汉咬牙切齿道:“怪我我平素里不喜欢穿那等无用之物,我在大船上撒尿时恰好被陈元彪发现,所以他事先准备了一条底.裤带在身上,又在宽巷中有意出此题目比试!这个奸诈小人!”
第二百章 屠魔
1.
台州城外五里坡。
我和余十三在这里一住便是一个月。这些日子里,余十三的伤势渐渐好转。人身体上的伤可以愈合,但心里的伤痛却是很难抹去的。
坚强如余十三这样的人,看到自己残缺的手臂,也时常怔怔发呆,眼神中略带忧伤。只是,他从来不肯将心里的事说出来。
李霄汉隔三差五便会来五里坡,一则是为我们带来一些食物,二则是为我们带来江湖上的消息。
这日,李霄汉告诉我,七日之后,各大门派将再聚台州城,共商屠魔大事。
屠魔。
他们眼中的魔无非就是已经练了摩诃钵特摩咒的陈伯洋。月前那夜,陈伯洋被他师弟程文轩救走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据说曾有门派大胆前往括苍山打探消息,但终究是一无所获。括苍派已经荒废,派中弟子大都已经四散逃亡,整个山上只剩下几个不中用的老弱病残。
一本摩诃钵特摩咒,却让括苍派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无论是屠魔大会,还是括苍派,都不是我关心的事。我在意的只有纾瑶的生死。那日,陈伯洋虽未明说,但他言语间的大概意思是,纾瑶已经造他毒手。
这段日子,我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并不可信。藏龙涧中,陈伯洋与纾瑶相处的画面恍如昨日一般清晰,那时候陈伯洋对于纾瑶的喜爱溢于言表。即使陈伯洋已经练功练得发狂,但我仍不愿相信他会对无辜的纾瑶痛下杀手。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至今无法想通。陈伯洋离开藏龙涧时,武功尽失,自保都十分艰难。他偷走了摩诃钵特摩咒的秘籍便罢,为何还要带走纾瑶?
他当时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这些事情都需要我一一弄个清楚。所以,在谜底解开之前,我不会轻易相信纾瑶已死。除非......我亲眼见到纾瑶的尸首。
“陈伯洋那老头到底练得是什么邪门武功?”李霄汉已经不止一次地问我这个问题。
我始终没有告诉他。我说:“这不管你的事。”
李霄汉说:“那本秘籍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说:“我不告诉你。”
李霄汉摸着下巴,说:“本来我想要和陈元彪打赌去偷那本秘籍的。可惜那奸诈小人陈元彪死活不肯应战。”
我忽觉得眼前一亮,问:“你可以偷到那本秘籍?”
李霄汉瞥了我一眼,自信满满地说:“天底下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除了情。”
我不禁好奇,问:“为何你不偷情?”
李霄汉刚想说话,却听余十三说道:“因为长得丑。”
我呵呵一笑,却见李霄汉已憋得满脸通红,他霍地站起,指着余十三叫道:“臭小子,老子已忍你很久了,你莫要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余十三不屑地说:“至少我不会挑战你的底.裤。”
李霄汉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他气得哇哇直叫,撸起袖子向着余十三扑去。
我眼见李霄汉要对余十三动手,怕他不知轻重打伤余十三,慌忙抽剑去阻挡。但我还未出手,却见余十三从地上抓起一颗石子向着李霄汉一掷。
李霄汉躲闪不及,石子正好打在他的胸口。他向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闷哼一声,表情极度痛苦:
“你,你这个臭小子!”
我拦住李霄汉,说:“好了,你不要再与他计较了。”
李霄汉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剑,一跺脚,愤愤然走了出去。
2.
七日,转眼即到。
虽然不感兴趣,但我还是忍不住去了台州城。
余十三想要与我一同前去,但他重伤才愈,我担心他会有危险,便坚持让他留在了五里坡。
李霄汉是个闲不住的人。他自然与我一同钻进了台州城,想要一睹江湖屠魔大会的风景。他大摇大摆地走在早已空空荡荡的街道上,说:“不知各大门派的人会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制服陈伯洋这个魔头。”
“我见他们那些人武功比起你来可差得不少。那日你身受重伤,却仍能在两招之间打败南华派的司徒清尘,当真是厉害!”
“唉,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霄汉的嘴巴片刻不肯停歇。不过,被他问到伤情,我不禁又是一阵担忧。那日遭受陈伯洋三掌之后,体内莫名多出了一股阴寒之气。这一个月来,我每日打坐调息,想要将那股寒气逼出体外。但不想那寒气却调皮得很,我想将它从气海穴逼出,它却一涌跑到了期门。我再运功到期门穴,那寒气却顺任脉而下直冲会阴.穴,弄得我双腿之间异常难受。
无奈之下,我得以自身内力将这股寒气逼到不太重要的承扶穴,并将它封在了那里。身体虽然不在受这股寒气影响,但总会觉得屁股一阵阵地发凉。
余十三近来也多次问我:“你为什么总是烤自己的屁股?”
我无从向他解释,只得默不作声地把屁股从火堆上挪开,默默地忍受寒冷。
街道尽头,一个人影出现。我定睛一看,却见是柳无风向我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柳无风说:“奉命前来。”
“奉命?”李霄汉好奇地凑到柳无风跟前,问,“奉何人之命啊?”
柳无风瞥了他一眼,问:“你是何人?”
李霄汉一拍胸脯,傲然道:“盗王李霄汉是也。”
“嗯?”柳无风眉心一锁,道,“你就是那偷了秦相寿礼的毛贼?”
李霄汉打量了柳无风一遍,登时警惕起来,向后退了几步,道:“是盗王,不是毛贼!”
柳无风冷哼一声,沉吟片刻,说:“盗得好!”
李霄汉一怔,又将柳无风一遍打量,问:“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柳无风说:“你不必知道。”
“你!”李霄汉面带愠色,指着柳无风想要发飙。
我不愿看他们无意义的争执,便再问柳无风,说:“你来台州城到底有什么事?”
柳无风说:“找你。”
找我?
我问:“找我何事?”
柳无风瞥了李霄汉一眼,说:“你!走远一些!”
李霄汉自然是不肯,他嚷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柳无风瞪了他一眼,拉住我的胳膊,说:“那我们走远一些。”
我和柳无风走出去十几米,李霄汉站在原地,满脸不屑。柳无风问:“当日你匆忙离开,可是知道这台州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说:“是。括苍派陈伯洋当日
坠崖在藏龙涧被我救下,那时他武功尽失,我好心帮他,但他却偷走了我的一本秘籍。”
柳无风问:“也是他掳走了你的女儿。”
我说:“不错。”
柳无风问:“那你可找到了你的女儿。”
我心里一阵失落,摇头道:“没有。”
柳无风稍稍沉吟,说:“如今台州城已成一片死城,各大门派又在此聚集。圣上大为恼怒,命你深入屠魔大会控制局面,以免各大门派伺机作乱。”
我说:“他们的目标不是作乱,是要除掉陈伯洋,为江湖武林除害。”
柳无风说:“陈伯洋要除,但各大门派也要防。”
我问:“我要怎么做?”
柳无风说:“月前我在临安府遇到你一位故人。他知晓你如今的处境,决意前来帮你。相必此时应当已经到了台州城了。”
我的一位故人?
我问:“是谁?”
柳无风说:“陆游。”
竟然是他。我心中莫名泛起一阵暖意。毕竟是旧友,即便是他有他的无奈,但在我危难之时,他仍然会不愿千里地前来帮我。
我问:“他在哪里?”
柳无风说:“我不知道,你自己找吧。”
我说:“你要去哪?”
柳无风说:“我是朝廷中人,皇上不叫我插手江湖之事。只叫我传旨给你,如今我差事已经办完了,理应即可回京复命。”说罢,柳无风转身离开了。不知是否有意,他竟然从李霄汉身旁走了过去。
两人目光短暂相交,彼此冷哼一声,擦肩而过。
3.
柳无风的背影消失在街的尽头。
李霄汉嬉皮笑脸地走了过来,满脸得意洋洋。
我问他笑什么。他也不答,只是伸手举起一个钱袋。
我问他:“你偷了柳无风的钱袋?”
李霄汉点了点头,说:“原来他叫柳无风。”
我突然开始担心柳无风。以他那样视财如命的性格,若发现自己的钱被偷了,不知道会陷入怎么样的痛苦和疯狂之中。
李霄汉将钱袋收入怀中,说:“我们走吧。”
台州城风月楼。
这里曾经名满台州的妓院,一向门庭若市,燕舞莺歌,热闹非凡。
如今这里还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只是,再也没有了莺歌燕舞。
风月楼的姑娘们早就已经逃跑了。这里聚集的是各大门派的人。
放眼台州城,多少空闲的高门阔院,也不知道是谁最终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召开屠魔大会。
李霄汉踮着脚尖,向风月楼里张望,嘴上不停地抱怨:“怎么这么多人?可要如何进入呢?”
而我却再也没有心思关注风月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因为我已经被风月楼上一个孤单的身影所吸引了。
他笔直地站在风月楼上远眺。楼顶的风很大,吹动他的衣袂飘然若神,就如同七年前他站在大理寺外燕莺阁顶一样。
作者说:新书《笑谈五代史》已发布。没有申请签约,暂时对该书没有什么信心,所以发出来先给几位读者看看。麻烦各位抽出宝贵的时间,给点建议,看看有没有写下去的必要。苇孜在此感谢。
第二百零一章 争执
风月楼内并无风月,却是风起云涌。
几声呼喝,三道人影跳跃而出。
周望安、司徒清尘、慕容顺,三人一剑、一枪、一扇相持站立。
司徒清尘道:“论江湖辈分,我乃是你二人的长辈,屠魔之事,你们自然要听我的。”
慕容顺冷笑道:“司徒掌门此言差矣,若是论年纪辈分,我庄上打杂的老刘今年八十有四,不如我把他请来,我们都听他号令如何?”
周望安寸步不让,道:“我龙虎帮看门的老李,今年八十六,还是听他的吧。”
司徒清尘气得满脸通红,一言不发,手中的抢擦过地面发出“呲呲”的响声。
围观的人群被拨开一道口子,一个四方脸的汉子缓步走了过来,他向三人抱拳行礼,道:“各位不要争了,我们今日的目的是共商屠魔大事,维护江湖安宁,怎能自起矛盾?”
这人正是青云门的武炼。江湖上人尽皆知,易小心自从做了青云派掌门之后,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颇有白景行遗风。门派中的大小事务,也都是由大师兄武炼主持。这日的屠魔大会,易小心依旧没有出现,正是武炼带着青云门一众弟子赶来。
但武炼毕竟不是青云派掌门,他在青云派中声望再高,也很难得到其他门派的认可。
司徒清尘被慕容顺与周望安联合挖苦,心中愤懑难泄。武炼的出现,为司徒清尘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发泄口,他大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武炼眉头一皱,怒色跃于脸上,道:“司徒掌门,我青云派曾为公认的南派武林之首,即便是家师辞世多年,但我青云派的失力却未有减损,难道在这屠魔大会上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吗?不知是你司徒掌门自视江湖前辈,瞧不起我们这些后生晚辈,还是你以为南华派近年来发展迅猛,瞧不起我青云派?”
听了这样的话,我再次感慨,明明是两个人言语不和,为什么总是要上升为门派之间的矛盾?难道这么做就真的有利于问题的解决吗?
果然,矛盾进一步激化。司徒清尘提起长枪,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也轮得到你教训老夫?”
慕容顺慢摇折扇,从旁挑拨:“也算不得教训,武师兄不过是说了些心里话。”
周望安憨声说道:“确是有感而发。”
司徒清尘大怒,原本是三个人的矛盾,只不过是三眼两语之间就成了司徒清尘与武炼之间的矛盾。
司徒清尘大叫一声:“小子,看枪!”银枪“嗖”的一声刺向武炼,武炼急促后退,以看家本领凝气成剑,向司徒清尘连发连射,一时间二人打得不可开交。
慕容顺不甘寂寞,手中折扇“噗”的一声合上,大声说道:“周帮主,我们也不要闲着了。”
周望安应声如吼,叫道:“来吧。”
“乒乒乓乓”“嗖嗖唰唰”
风月楼外四人打成一片。
这时,伫立在高处观望的陆游踏轻功而下,落在我身旁,说:“姬兄,别来无恙。”
我说:“无恙,你呢?”
陆游笑了笑,说:“还好。”
两人不再寒暄,只在一旁默默观战。但李霄汉却显得十分激动,他就想是一个从没有见过热闹的孩童,表现出了异常地兴奋。
“好!”
“刺他!”
“唉唉唉,快躲开!”
......
陆游看了李霄汉一眼,问:“这位仁兄是......”
我说:“他叫李霄汉。”
“错!”李霄汉瞪起眼睛,说,“是盗王李霄汉。”
陆游拱手道:“失敬失敬!在下陆游。”
李霄汉豪气地向陆游一抱拳,说:“幸会!”而后继续专心致志地看比试。
陆游摇头苦笑,问:“柳大人可曾向你说了?”
我说:“你指的什么?”
陆游说:“当然是圣上的旨意。”
我点了点头,说:“他已经告诉我了。可是......”
“姬兄有何难处?”陆游问。
我说:“他叫我防备各大门派趁机作乱。可我不知道怎么才算作乱,又应当如何防备。”
陆游说:“他们再这样打下去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麻烦,姬兄此时应当出手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屁股......触手冰冷。
陆游问:“姬兄还有顾虑?”
我羞于启齿,我总不能告诉陆游说,我体内有一股寒气无法逼出,最终被我封在了屁股上。我只有硬着头皮,大喊一声:“都给我住手!”
效果甚佳!
武炼的手指正指着司徒清尘的小腹准备发剑,司徒清尘早有防备横枪在腹前意欲阻挡。不远处的慕容顺一道折扇正准备击打周望安的头颅,而周望安好不防备,挺剑直指慕容顺的咽喉,大有同归于尽的意味。
但经我一声大喊之后,他们都停了下来。
慕容顺收起折扇,笑道:“这不是姬大盟主嘛。多年不见,竟也跑到台州城里来凑热闹了?”
司徒清尘放下长枪,说:“姓姬的,今日乃是我四大门派共商的屠魔大会,你已身离江湖,此时与你无关。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迎着司徒清尘回应道:“我偏要管。”料想司徒清尘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司徒清尘自然是十分生气。在这么多人面前,我的话几乎让他颜面尽扫。
我二人对视僵持着。他不动,我也不会动。
陆游及时出面化解尴尬,他拱手抱拳,朗声说道:“各位前辈,各位英雄。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也听闻了括苍派陈伯洋之事。他修炼邪功,残害无辜,这已不仅与江湖相关,乃是百姓事,是众生事。但各位英雄高义,挺身而出,共商屠魔,应当以大事为重,断不可煮豆燃萁,因小失大啊!”
有文化的人讲话着实是字字珠玑。
陆游的此言一出,司徒清尘等人竟然露出几分愧疚之色,一众看热闹的江湖人连连点头称是。
武炼说:“陆兄说得有理,我们应当把争论的焦点放在如何齐心协力,诛杀邪魔上,而不是争执应当听从谁的号令。”
司徒清尘叹了口气,道:
“话虽如此,但我们人数众多,若无发号施令之人,只怕到时候令出多门,临阵大乱啊!”
陆游说:“司徒掌门说得十分在理。但如此争斗下去,却也难免伤了和气。”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陆游又说:“各位,不如我推荐一人可好?”
众人纷纷看向陆游,司徒清尘问:“什么人?”
陆游面带微笑,缓缓走到我身旁,说:“正是此人。”
“啊?!”司徒清尘脸色大变,叫道,“这个姬旦丙?!”
所有的人都很惊讶,也包括我在内。我知道陆游会帮我,但我却想不到他会如此公然地将我推上前台。
“厉害!”李霄汉小声说道,“你又要当武林盟主了。”
尽管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周围的人听到了。尤其是司徒清尘,他十分警惕,然后暴跳如雷,对陆游吼道:“我当你是讲道理的人,没想到是与这人一伙的。时隔四年,却管天下之事犹如昨日,你想再做武林盟主,简直痴人说梦!”
“并非如此。”我说,“我并不想做武林盟主,当年的是也不能全算在我一个人身上。”
“不算在你身上?”司徒清尘两眼通红,吼道,“难道还是我们的不是?!”
“诸位听我一言。”陆游喊道,“当年之事,无论谁是谁非,都已经是过眼烟云。而当下,我们是应同仇敌忾,为武林除害。在下推荐姬兄弟,一则是他武功高强,二则是他与陈伯洋有深仇大恨,定然会不辱使命,全力以赴。”
“巧言令色,巧言令色!”司徒清尘依旧不能接受,他开始鼓动其他人,说,“慕容庄主,周帮主,难道当年的事,你们都忘了吗?”
“我没有忘。”周望安说道,“但我同意这位陆兄的提议。”
“什么?!”司徒清尘惊讶不已,他说,“你,你……慕容庄主……”
“我并无意见。”慕容顺笑道,“反正我月牙山庄声微力薄,无力与陈伯洋那等魔头对抗,既然有人愿意出头,我只管遵从便是。”
“你!”司徒清尘气急败坏,“方才在风月楼中,我说要做这发号人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慕容顺呵呵一笑,道:“你也说了,那是在风月楼。想必司徒掌门高风亮节,从不去青楼妓馆,也不知道男人在那种地方说的话……从来都不是真的!”
司徒清尘顿时哑口无言,他将目光投向武炼,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无论如何,我南华派绝不听你号令!”司徒清尘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各尽其道吧!”
其实,我并不想做什么发号施令人,也从来没有生出过这样的想法。但这个时候。我却突然心动了。
以陈伯洋现在的武功,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倘若,我可以借助各大门派的力量,或许可以与他一战,甚至打败陈伯洋。
只有打败他,我才有机会逼问出纾瑶的下落。
对不住,这个江湖。我不愿如此,但我却别无选择了。
就在司徒清尘负手离开的刹那,我拔出了血芒,像血一样红的剑刃散发出杀戮的气息。
第二百零二章 交锋
1.
我喊了一声,站住。
司徒清尘当即顿足,缓缓转身看着我,疑惑道:“你还有何事?”
我说:“你不能走,你必须跟我一起去找陈伯洋。”
司徒清尘冷笑,说:“跟你一起?笑话!若你想让我南华派听你号令,我劝你趁早打消这样的念头!除非......”
“除非怎样?”我问。
司徒清尘说:“除非你杀了我。”
我将血芒剑一横,说:“好!如你所愿!”
陆游一把拉住我手臂,在我身旁悄悄地说:“莫要强求,随他去便是了。”
也许陆游的提示是正确的,但很可惜,我并没有听从他的劝告。
血芒剑在手,我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一点点的沸腾。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冲动让我不想就此放过眼前的这个胖子。
很显然,经过上次一战,司徒清尘对我有所畏惧。他虽然不肯当众表露,但他提着枪犹豫不决的样子,已经将他的心思彻底地出卖了。
南华派大约百十名弟子不约而同的站了出来。他们齐聚在司徒清尘的身后,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司徒清尘说:“今日屠魔大会乃是我南华派一力召集,为的不过是为江湖求取一些安宁。既然大家无法达成共识,最好是各行其道。还望姬兄弟不要强求。”
他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我说:“你必须和我们一起!”
陆游拦住我,说:“姬兄,不可如此!”
我大力将陆游推开。猩红光芒闪烁,司徒清尘脸色大变,提起手中银枪,凝神戒备。
就在我几乎失控的时候,忽然,四周阴风骤起,一声狰狞的笑声传来,让人只感觉毛骨悚然。
众人纷纷抬头。我循声望去,之间一道灰影,披头散发,伫立在风月楼上。
就是陆游刚刚站立的那个位置。陈伯洋低头凝视着我们,就像是不可一世的邪神俯瞰着如草芥一般的众生。
“屠魔大会?!”陈伯洋笑道,“就凭你们?!”
话音刚落,陈伯洋化成一道红影一闪落入人群。人们惊慌失措,纷纷后退躲避,唯恐陈伯洋那双冰冷的手掌触碰到他们的身体,然后将他们打成一具冰尸。
我的血液已经彻底沸腾了,一股强烈的怒气不可抑制地直冲头顶。我大喊一声:“你来得正好。”横剑杀了过去。
陈伯洋不慌不忙,看似绵软无力的一掌确实阴寒刺骨。虽然他手掌并未触碰到我身体,但仅从掌心发出的寒气便以让我难堪忍受。
离他近些的人被这股寒气波及,瞬间凝结了一层白霜。更有人轰然倒地,再看时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恐怖!
除了这个词汇我无法形容陈伯洋这一掌所带给我的感觉。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陈伯洋的功力比起月前更加厉害。
当日是黑夜,乌云闭月,阴气盛极,对于摩诃钵特摩咒这种阴寒武功来说,正逢天时。但这个时候,却是白日,艳阳高照的白日!
陈伯洋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所发出的掌风只将周围的一切拖入了寒冷的冬季。
我再次提剑冲了过去。陈伯洋手心向下一沉,手上竟然多出一把晶莹闪亮的冰刀。他向上一挥,冰刀却又瞬息不见了踪影。
我正诧异,忽然只感觉后背一凉,一把极寒的冰刀从我后背穿胸而出。
剧烈的疼痛让我再也无力使出任何招式,我只得怀着满腔的愤怒趴在地上,死死地盯着陈伯洋。
就这么结束了吗?
绝不!
这是屠魔大会!围在陈伯洋身边的还有一千多名江湖人,他们之中不乏许多顶尖的高手,若是同心协力,未必不能制服陈伯洋。
我目光投向他们,说:“杀,杀了他!”
没有人敢动一下。他们只是在后退,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后悔。除了陆游,他快步冲了过来,陆家的轻功步伐绝妙,速度奇快,一晃之间陆游已将我拉倒数十米之外。
“你怎么样?”陆游将我扶住,满脸担忧。
我说:“还死不了。”
然后,我强忍着疼痛冲着场上的人喊道:“快,快上啊!别等他动手!”
依旧没有人肯动。
不是说要让我做发号施令之人吗?为何我几乎是要央求他们了,却没有一个人肯听我的命令?我看慕容顺,他刻意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我看司徒清尘,他凝神戒备着,脚下却在不停地向后倒退。
陈伯洋肆虐地笑着:“来啊,杀我啊!你们不是要屠魔吗?不是要杀我吗?来啊!”
陆游似乎忍无可忍,他想要上前,却被我拦了下来。我说:“不要去送死,你一个人绝不是他的对手。”
“难道就要这样坐以待毙吗?”陆游愤然说道。
忽然,人群中发出一声如雷般的怒吼,震天彻底。吼声起时,周望安跳跃而起,举着虎牙剑冲向了陈伯洋的后方。
真是琢磨不透。偷袭便是偷袭,他为何要先吼一声?
这一声吼顿时引起了陈伯洋的警觉。他掌心向后微微一摆,一股劲风发出,将腾在空中的周望安直接吹了回去。
周望安躺着地上时已经不再动弹了。我凝视了许久,心中一直暗暗在喊着,站起来,站起来啊!
但是,周望安再也没有起来。
他成了一具冰尸,永远地离开了这个江湖,就连最后道别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信誓旦旦地召开屠魔大会,但当他们要屠杀的魔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除了周望安之外却连出手的人都没有?
我不禁开始怀疑,他们召开屠魔大会的目的真的是就是屠魔吗?还是以这样一个噱头召集各大门派,实则是另有盘算。
不管怎么样。有一个不可忽略的问题——如果不能制服陈伯洋,那么所有的人都将死在这里。
2.
有的时候,看似非常艰难的问题,却会被一个不起眼的人解决。
这个人便是李霄汉。
他曾对我说过,
他可以从陈伯洋身上偷走那本摩诃钵特摩咒。但我在后来却也给他说了另外一句话。
我告诉他,他可以偷走一个人的东西,同时也应该可以将匕首送进别人的胸膛。
李霄汉惊讶不已,他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们是神偷门,练得都是偷人东西的本领,从来都是在别人身上拿走什么,却不会在别人身上留下什么。
我当时只是无心的一句。我说,你可以试试。
于是,李霄汉便真的试了。
他成功了。
他比周望安聪明许多,不会在出手偷袭的时候,还要大吼一声来提醒敌人。他身子一晃,脚下无声无息,却以极快地速度接近了陈伯洋。
陈伯洋疯癫的脸上笑容骤然消失。一把锋利的匕首从陈伯洋的后背刺了进去。
“砰!”
陈伯洋反手对着李霄汉胸口一掌,将他击飞。
我强撑着身子跑到他跟前,将他扶起来的时候,已是浑身冰冷。李霄汉已经活不成了,他的脸上已经毫无生机可言。
“我,我才是......盗,盗圣,对不对?”李霄汉拼尽全身力气,他的手缓缓地伸向了我的手。我伸过手去接,却发现他手心里攥着的是一本绢布包裹的书册。
摩诃钵特摩咒。
李霄汉笑了。他再也没有了气息,那只已经冻僵的手将书册留着我手上,然后重重地垂了下去。
陈伯洋遭受偷袭。李霄汉的这一刀又准又狠,直中陈伯洋要害。他中刀的地方,应当是人体血脉密集之处,寻常人此处中刀,只怕不出一时三刻便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然而,已经练了摩诃钵特摩咒的陈伯洋很显然已经不能用寻常人来比较。他根本没有流血,虽然他那痛苦的表情告诉我,这一刀的确令他伤得不轻。但陈伯洋的伤口滴血未出,即便是在他将那把匕首拔出来之后,他也没有流一滴血。
“他,他受伤了!”司徒清尘兴奋地喊道,“大家一起上,杀了这个魔头!”南华派率先响应,其他门派紧跟其后,一时间大约有几百人从四面八方像饥饿的蚁群一般涌向了陈伯洋。
“轰!”
不知陈伯洋使了什么样的招式,但人群中疾风骤起,随即冲着最前面的十几人被卷到半空。陈伯洋对着空中连发数掌,十几人落下,已是不可活了。
但这些人中,却并没有司徒清尘。
因为,往往喊口号让大家冲上去的人,都不会奋斗在危险重重的一线。
陈伯洋的一招将数百人吓得又退了回来。他像一头暴虐的狮子一样,冲着人群吼了两声,又将众人吓得退了几米。
突然,陈伯洋身子一晃,化成一道红影闪过人群,消失了。
就这样让他跑了?!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是,极度的疼痛已经让我顾不得再去追究什么。我只觉得身体发冷,眼前一黑,便已经失去了知觉。
但在失去知觉前,我却拼尽了全身所有的力量,将那本摩诃钵特摩咒的秘籍牢牢地攥在了手里。
第二百零三章 商议
1.
若不是经历周望安与李霄汉的死,我想我不会那样深地痛恨这个江湖。
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余十三。他见我睁开眼睛,露出一丝喜悦。
“你终于醒了。”余十三笑道。
胸部的伤口依然很痛。看着周边陌生的环境,我问:“这是哪里?”
余十三说:“这个地方,叫古井镇,距离台州城四十余里。”
“是谁……”我正想了解我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却见柳无风出现在我的眼前。
“是我带你来的。”柳无风说。
我问:“你怎么会把我带到这里?”
柳无风冷哼一声,说:“当日我发现钱袋被偷,料想是李霄汉那小贼所为,于是返回台州城找他算账。只是我去了晚了些,找到你们时,他已经死了。我便将你带到了这里。”
我问:“陆游呢?”
柳无风说:“他有要事在身,已经走了。”
走了……
我忽然感觉很失落。因为,这个时候,比起柳无风我更想和陆游在一起。并不是我讨厌柳无风,只是我希望陆游可以在我痛苦的时候给我一些宽慰。而不是像柳无风这样,总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这次你做得很好。”柳无风突然说道。
很好?
我苦笑,问:“好在哪里?”
柳无风说:“至少各大门派没有作乱,而且你还重伤了陈伯洋。”
我说:“不是我。是李霄汉。”
柳无风说:“不管是谁。这份功劳都会算在你身上。”
我问:“为什么?”
柳无风说:“因为李霄汉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和活人抢功劳的。我会上报皇上,为你请赏。”
我不在乎。我更不想和死人抢功劳。
我说:“你告诉皇上,是李霄汉伤了陈伯洋。”
柳无风眉头一皱,问:“这是为何?要知道,皇上不会给死人赏赐的。”
我说:“那就让皇上追封李霄汉为盗圣吧!”
2.
绍兴二十年八月。
台州城外古井镇。我告别柳无风,带着余十三走向了另外一条路。
柳无风问我,要去哪里?
我没有告诉他。经台州城一战,余十三痛失右臂,周望安和李霄汉丧命,而我也已经身受重伤。
纾瑶和余青儿依旧没有下落。
而这个怯于外战只勇于私斗的江湖已经让我失望到了极点。
我感觉自己已经被掏空了,很疲惫。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休整。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让已经发疯的陈伯洋告诉我纾瑶的下落。
而我能想到的地方只有一个。
余十三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许久,终于开口问:“我们去哪里?”
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却叹不尽心里的无奈。
我说:“藏龙涧。”
一番跋涉。我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藏龙涧。
其实,离开也并没有太多时间。只是经历的多了,看着物是
人非的故居,想起当年的快乐时光,总感觉那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
虽然失去手臂的时间并不长,但余十三很明显已经适应了独臂的生活。他可以凭借仅有的一只手臂,独立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一切。平常如吃饭穿衣,复杂如狩猎甚至练剑。
左手剑法。余十三是一个练剑的天才,他悟性很高,在我都感觉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竟然自己悟出了一套左手使用的剑法。
不仅可以接住我连发的一百一十三颗石子,更可以熟练地掌握我教给他的十一式剑招,并且融会贯通,出手稳迅兼备。
此时的余十三,应当已经是一个顶尖的高手了。
只是,他还未经历实战。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所练成的这套武功到底拥有怎么样的威力。
到藏龙涧的第二天。
我从一片绚烂的阳光照耀中醒来,山风和煦而温柔,扫过身上让人觉得异常地舒服。曾经,我们一家三口,就是这样安静地享受着每一个舒适的早晨。
只是如今,当年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已经成了奢望。
余十三只手提着一些野果,沿着清澈小溪走来。相隔数丈,余十三将一个野果抛给我。那只野果速度很快,成一条直线向我飞来。
我伸手接住,却觉得手掌向后一顿,手心一阵酸疼。
好强劲的力道。我不禁感叹。
余十三悄然之间发生的变化,让我感到惊讶。我很诧异,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余十三的功夫竟突飞猛进。
余十三走到我跟前,对我说:“这些野果应当没有毒。”
我说:“我当然知道。我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
咬一口野果,那是如此熟悉的味道,感觉胜过天下一切的美味珍馐。只是当年与我一同吃着野果的人,已经不在了。
百无聊赖的一天,我和余十三几乎是从发呆中度过。
我是一个不善言谈之人,余十三则是一个不喜言谈的人。两个人就像哑巴一样,没有几句交流。直到日沉西边,暮色四合,余十三才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我再去摘些野果。”
他刚走出两步,却又退了回来。我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余十三说:“有人来了。”
我起身一看,竟然是武炼。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很惊讶。
武炼带着善意的笑容,说:“自然是来找你。”
找我?
我问:“找我何事?”
武炼说:“陈伯洋并没有死。”
“所以呢?”我问。
武炼说:“所以......我们应当尽快找出一个对付陈伯洋的方法。”
我说:“那你们去商量便是了,何必再来找我。”反正,我的话他们也不肯听。
武炼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笑着说:“当日并非我们青云派不愿听从你号令,实在是我们武功低微,与陈伯洋那等邪功相差甚远,即便是冲了上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我毫无兴趣。我说:“当日之事,已经与我无关了。就像司徒清尘所说的那样,我们还是各行其道吧。”
炼沉吟了片刻,笑着走到我身边,小声说:“姬兄,你与我青云派渊源颇深,我师尊更是有恩于你。你应当知道,陈伯洋修炼邪功为祸江湖,谁若能率先除了他,在这江湖上声望地位定会高涨,此乃天赐良机。”
天赐良机?
我不甚明白,问:“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武炼的笑容越发迷离,他围着我饶了半周,说:“姬兄,其实......我此次前来......并不代表青云。”
我更感费解,问:“那你代表谁?”
武炼说:“代表我自己。”
我突然觉得很生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讨厌这种说话云山雾绕,废话说了一大堆都让人摸不清楚本意的人。
我说:“你开门见山地说话。”
武炼笑了笑,说:“姬兄,我知道你身负皇命,出任江湖事物协理司主事一职,为江湖挑选继任武林盟主......”
我心中一惊,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武炼笑着说:“姬兄莫要关心我是怎么知道的。姬兄应当关心的是,如何在这风起云涌,倾轧纷争的江湖中,挑选出一位不受质疑又另皇上满意的武林盟主。”
我说:“其实,我并不关心。”
武炼一拍手,道:“我就知道姬兄不愿将这武林盟主的宝座拱手相让。”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武炼却很激动,他向我躬身行礼,说:“姬兄,武林盟主历来都是强者居之,以你今时今日的武功,自然是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我武炼愿鼎力相助,全力支持姬兄就任武林盟主。”
我连忙解释:“你误会了,我并不想当......”
武炼摆了摆手,说:“姬兄不必瞒我,我诚信投靠,你对我尽可以坦诚相见。只是,我全力相助,还希望事成之后,姬兄可以帮我一件事。”
我一时好奇,问:“什么事?”
武炼说:“姬兄先答应在下。”
我非常好奇,便随口答应:“好,我答应你。”
武炼说:“姬兄,不瞒你说,青云派掌门虽然是我师弟易小心,但当日师尊出殡之时你也在场,易小心能做得青云派掌门本就荒诞至极。而他做了青云派掌门之后,先是挑动青云派内斗,利用各方矛盾排除异己,引起同门不满,而后又撒手门派事物不管,整日见不着人影。门派中大小事务全由我一人打理,想起来便让人觉得恼火。”
我不明白武炼为何要向我絮叨这些青云派的事,他所说的这些事情几乎都已经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并没有秘密可言。但他的眼神却越发神秘,仿佛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极为不可告人的事。我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武炼脸上突然严肃起来,他说:“我要做青云派掌门。”
我心中巨震,武炼竟然生出了篡夺掌门之位的心思。看着武炼凶狠的模样,我不禁想起当年那个如雪一般圣洁的白景行。不知道他泉下有知,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我说:“你要做青云派掌门应当去找易小心,而是不是找我。”
武炼愣住了,他说:“可,可是,我打不过他。”
第二百零四章 约定
1.
我对武炼说,我不会帮他做任何事。
武炼对我的拒绝深感意外。他说:“莫非你信不过我?”
我说:“并非是我信不过你。而是我根本无意做什么武林盟主。我之所以重出江湖,是为了找到我的女儿。”
武炼恍然,说:“难怪你一直在向陈伯洋追问你女儿的下落。莫非你女儿的失踪与陈伯洋有关?”
我说:“不错。正是他带走了我的女儿。”
武炼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说:“既然如此,你更应当与我合作。”
我问:“为什么?”
武炼说:“因为,我有办法可以让你打败陈伯洋。”
我心中一惊,忙问:“什么办法?”
武炼收起笑容,说:“不过......既然你不愿做武林盟主,那么事成之后......”
我说:“你想怎么样?”
武炼说:“我不仅要做青云派掌门,我要你保举我做武林盟主。”
这真的是一个贪婪的人。虽然,我与武炼并不熟识,但过去的这些年里总也打过几次交道。从前的印象里,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白景行在世之时,曾经偶然提到过他的几个弟子,他对武炼的评价是,只知道闷头做事,从不见他去计较得到什么。
可如今,不只是岁月残忍,还是现实残忍,竟然让武炼的心性变成了这番模样。
武炼见我不回答,有些迫不及待,他说:“这于你并无损失。既然你无心争夺武林盟主之位,何不将这位子让与青云门的人来坐?毕竟师尊与你之间关系匪浅,我想若他老人家泉下得知是青云门的人得了武林盟主之位,他定然也会含笑九泉的。”
不会的。
我想白景行一定会感到悲哀,以他的性格,当年若不是情势所迫,他一定不会在乎什么武林盟主的虚名。若不是因为这个盟主的位子,他也不至于落得那样一个结局。
但我还是答应了武炼。因为,我需要知道他所说的可以打败陈伯洋的方法。那对于我来说,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我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样打败陈伯洋了吧?”
武炼说:“若我现在告诉了你,事成之后你若反悔,而我又不是你的对手,那我岂不是吃了哑巴亏?”
我顿时一阵愤怒,扼住武炼的咽喉,喝道:“你敢耍我!”
武炼并没有反抗,他说:“若你杀了我,你永远也别想知道摩诃钵特摩咒的秘密!”
摩诃钵特摩咒?!
我慌忙将手松开,问道:“你怎么知道摩诃钵特摩咒?!你有破解之法?”
武炼的脸上带着令我恶心的笑,他说:“我当然是知道,若手中没有些要紧的筹码,我也不敢来藏龙涧与你谈条件!”
夏尔马曾说,摩诃钵特摩咒一直被藏在天竺。当年沽叶法师一时失误将它从天竺带到了大宋,进献给了高宗皇帝。而后曾有两人因练习此武功发疯,一个是皇宫内敬守佛堂的僧人,一个是当年少林寺的住持。二人皆被少林寺金刚罗汉所制服,此后的几百年里,摩诃钵特摩咒一直被当做金刚伏魔功被藏在少林寺经阁之中。若不是金军南下,少
林寺扬州遭难,这本至阴至邪的秘籍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武炼到底有什么破解之法?
武炼背过身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你一定是在怀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知道摩诃钵特摩咒的秘密。”
我说:“不错。”
武炼说:“你可知道我与摩诃钵特摩咒的渊源?”
“什么渊源?”我问。
武炼说:“你可知道,当年沽叶法师有一个弟子?”
弟子?
我从未听过,夏尔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武炼说:“沽叶法师在少林寺盗取摩诃钵特摩咒秘籍之后,一路逃往天竺,却在中途遇难。但他将摩诃钵特摩咒的秘密告诉了他的弟子,让他的弟子带着这个秘密逃了出去。沽叶法师嘱咐弟子,若有一日摩诃钵特摩咒为祸人间,就以他所说的办法化解。”
我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武炼微微一笑,说:“那弟子逃走之后,至此隐姓埋名,化名......武至,乃是我的先祖!”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问:“什么办法?是什么办法?”
武炼却摇了摇头,说:“这个办法......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我一阵愤怒,暗下决心,就算是用最残忍的刑罚逼问他,也要让他说出这个办法。
突然,武炼转过头来,他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目光似乎是能穿透我的内心。他说:“你最好不要想逼我说出来。如果你那么做,我会带着这个秘密......自尽!”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和武炼就这样僵持了很久。
我想,不如用个激将法。我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先说出来,让我听听真假。”
或许,我这个激将法用得实在是拙劣,连余十三头忍不住扭过来头去。
武炼哈哈大笑,说:“有意思,有意思。竟然用糊弄三岁孩童的办法来糊弄我......这些年来,你的确是没多大长进。”
我被他激怒了,握紧拳头,说:“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武炼说:“我当然会说。我们既然已经约定合作,自然彼此都要拿出些诚意。我已经将我家先祖的秘密告诉你了,你总也应当拿出些诚意来。”
我说:“你想要什么诚意?”
武炼说:“我要......那本秘籍!”他伸手指向我怀中。
我一把捂住胸口,说:“你休想!”
武炼微微一笑,说:“你不要紧张,我并不是要拿走那本书,我只是想看一看。”
我说:“你看它作甚?”
武炼说:“我先祖传下一套破解之法,但却是一些十分晦涩难懂的口诀,与寻常内功心法有极大的不同,十分令人费解。所以,我想看一看摩诃钵特摩咒的原本,或许两者结合,其中不明之处便可迎刃而解。”
我有些犹豫,说:“你只是看一看?”
武炼摊开双手,说:“我一不带兵器,二又不是你对手,即便是你把书册给我,我也根本没有能力带走。”
我冷笑道:“谁不知道你武炼凝气成剑的功夫?你带不带兵器
,对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武炼一怔,呵呵笑了起来,说:“那这样,你让你这小兄弟拿着,我自己翻页,你在一旁守着,这样可好?”
我看了一眼余十三,却见余十三暗暗摇头,示意我不要答应。我问,为何?
余十三没有回答。
我将摩诃钵特摩咒的秘籍直接递到武炼手中,说:“你看吧,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我就在旁边盯着你。”
武炼异常兴奋,他急忙接过秘籍,说:“一定,一定。我看完即刻奉还。”
莫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武炼以极快的速度将书册从头到尾翻了一般。不知是为何,他额头上竟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武炼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笑着将书册递还给我,说:“完璧归赵。”
我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样?现在可以说出破解的办法了吧!”
“呃......”
武炼面露难色,他说:“当然可是,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武炼说:“这破解的功法乃是我祖传之物,我自然不能随身携带。仅凭印象中记下的寥寥几句,却也不能够当即参悟其中的奥妙。不如这样可好,我们约在七日之后,衢州城见,我祖宅就在衢州,到时候我二人静下心来,共同参悟如何?”
我虽然有些失落,但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我对武炼拱手说道:“一言为定,七日之后,衢州城见。”
武炼急忙还礼,郑重其事地说:“不见不散。”说罢,他转身离开,步履极快,似乎是十分焦急地样子。
“站住!”
突然,一直在我身旁一言不发的余十三大喊了一声。他身子一晃,疾步移到武炼跟前,挡住武炼的去路。
武炼身子一颤,神色惊慌,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他说:“这位小兄弟因何拦住我去路?”然后,他用一种诧异的眼光看着我,说:“是姬兄还有何事?”
我问余十三:“你怎么了?”
余十三死死地盯着武炼说:“不能让他走!”
武炼身子一颤,但并没有说什么。我问:“为什么不能叫他走?”
余十三皱着眉头,说:“我一时说不清楚,总之绝对不能让他走。”
武炼冷哼一声,说:“姬兄,你我既然已决定同盟,去又让你手下的拦住我去路,不知是何用意啊?!”
我拉住余十三,说:“你快让开。”
余十三说:“若让他走了,后患无穷!”
其实,余十三说的是对的。虽然他不是极聪明的人,但他却已经隐约觉得武炼突然出现在藏龙涧中,并跟我说了两章的废话,其中很是蹊跷。
只是情急之下,余十三说不清楚。
而我,毫无察觉。我只当是余十三一时又犯了倔强的脾气,以一些莫须有的借口故意阻拦武炼离开。
我将他拉到一旁,喝道:“快让开。这事与你无关。”
余十三愣了愣,在他眼中我看到了一丝......失望。
但我没有多想,只是向武炼草草说了两句道别的话,便目送他离开了藏龙涧。
第二百零五章 被骗
1.
武炼走后。余十三向我表现出了他的不满。他一直闷头不与我说话,无论我如何问他,他都只是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我忍无可忍,抢过他手上洗了一半的衣服,冲他吼道:“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武炼走?”
余十三盯着我,沉吟了半晌,说:“我觉得他不可信。”
“为什么?”我不解。
余十三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他说的话都是假的呢?”
“可是......”我疑惑,问,“他为什么要说假话?”
余十三说:“为了让你相信他。”
我说:“即便是我相信了他又能怎么样?我既不会帮他做武林盟主,更不会帮他杀了易小心。我之所以答应,只是为了让他说出破解摩诃钵特摩咒的办法。这件事总体来说,应当是我赢了。因为,他已经答应把那个秘密告诉我,而我却并不准备履行诺言。”我为自己的睿智而得意洋洋。
但余十三的表情没有缓和,更别说是一丝一毫的崇拜。他说:“并不是这样。”
我问:“你什么意思?”
余十三说:“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他要的根本就不是你帮他做武林盟主或者杀了易小心。”
我诧异,问:“那他要什么?”
余十三说:“你的那本书。”
摩诃钵特摩咒?
我将它从怀里掏了出来,在余十三的眼前晃了晃,说:“那又如何,他并没有得逞。”
“或许......”余十三眉头皱起,说,“他已经得逞了呢?”
“怎么会?”我感觉余十三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说,“这本书不是就在我手上吗?他几时得逞了?”
余十三沉默了片刻,说:“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2.
余十三并没有想多。
七日后,我带着余十三去赴衢州城之约。可是,当我到了衢州城之后,却是一阵茫然无措。
衢州城......真的很大。而武炼并没有告诉我到衢州城何处找他。
“你被骗了!”余十三毫不留情。
“不可能。”我依旧坚持,“既然衢州城是他祖籍之地,那么我们只需要找到姓武的人家就好了。”
余十三说:“这么大的衢州城,你到哪里去找?”
我微微一笑,说:“当然是衙门。”
找人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到衢州府衙门里最方便。官方的信息虽然不完全准确,但总好过漫无目的寻找。
我走到衢州府衙门前,几个把手府衙的差役将我挡在门外。
一个大胡子瞪着眼睛叫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直冲知府衙门,莫非是不要命了?”
我向余十三使了一个眼色。余十三心领神会,并且表现出一种兴奋。他冲到大胡子跟前,冷冷地说:“你们让开一条路,或者......我杀出一条血路。”
大胡子打量了余十三一眼,目光中满是轻蔑。他说:“哪里来得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
话未说尽,大胡子“噗”地一声喷了一口气,满脸憋得通红,缓缓跪到了地上。
余十三在衣服上抿了抿拳面,说:“你们让开一条路,或者我杀出一条血路。”
剩下的几名差役被余十三吓傻了,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一动未动。终于,有一
个胆量稍微大一点的瘦子,也许并不是因为胆量大,只是距离余十三最远。总之,他惊叫了一声“快来人啊!”然后,疯狂地跑进了知府衙门。
“快来人啊!有人闯衙门啦!快来人啊!有人闯衙门啦!快来人啊......”
声音越来越小。另外几人战战兢兢,不敢阻拦,也不敢后退。但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去,余十三迈着嚣张的步子,一步步逼近门口。
终于,有一人不堪忍受,提刀劈向余十三。
“嗖!”
黑影一闪,一颗石子从余十三手中顷刻飞出。跑来劈余十三的那人腹部被石子击中,身子一屈,也是“噗”的一口,姿势与大胡子相差无几。
还剩下三人,此时已是吓得魂飞魄散。
但凡是有点手段的人大多都有些残缺。李小谦就曾经跟我讲过一个神雕大侠的故事,据说他武功了得,也是独臂,行走江湖带着一只如人一般大小的雕。
我看着余十三的背影,顿时感觉画面有些诡异。夕阳像血一样的红,打亮余十三的背影和飘然的长发,一直空荡荡袖管在傍晚的微风中微微摆动。那感觉,真的很想李小谦向我描述的神雕大侠。
而我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敢想象。
突然,衙门内响起一片杀声。数十个差役提着刀枪棍棒将我们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竟然敢在知府衙门闹事!”领头的壮汉厉声喝道。
余十三说:“你们让开,或者......”
我没等他说完,就将他拦了下来。因为,我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我并非真的相让余十三大闹知府衙门,因为那样知府衙门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即便是那些差役不能将我们怎么样,但被一群官府的人没白没黑地搜寻骚扰,也会令我们在衢州城待得十分艰难。
我总结,当你要找一个你并不熟悉的人办事时,总要事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这样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余十三就是那个下马威。
应当适可而止了。我向高站在衙门口石阶上的领头壮汉喊道:“江湖事物协理司主事姬旦丙,求见衢州知府大人。快去通报一声。”
领头的壮汉上下打量我一边,一挥手,喊道:“拿下!”
拿下?
我没听错吧!
正在我疑惑的时候,几个人手拿绳索和捎棍向我冲了过来。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赵构封给我的这个头衔,并不好用。真是好用的,还是余十三的拳头和匕首。
余十三两三拳将冲过来的人打翻在地,一个健步冲上石阶,匕首抵住领头壮汉的脖颈,喊道:“都给住手,不然我杀了他。”
领头壮汉意外地从容,他一副生死不惧的表情,冷冷地说:“杀了我,你们休想离开。”
余十三说:“我们本来就没打算离开。”
我叹了口气,走到那壮汉跟前说:“我只是想见你们知府。你为何不给我通报?”
领头壮汉说:“知府大人岂是你们这等平民百姓说见就能见的?”
我说,我不是平民百姓。领头壮汉将头扭到一边,明显是不肯相信。
正僵持着,锦衣玉袍,身材矮胖的人,在两人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来。
“快快住手!”
矮胖的人,说:“犬子鲁莽,不知两位好汉有何事见我?”
我说:“我要见衢州知府。”
矮胖的人说:“在下便是。”
我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身材与司徒清尘十分相似,但脸庞臃肿,满脸油光,身体孱弱,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这一点比起武功高强的司徒清尘差得远了。
我说:“我是江湖事物协理司主事。”
矮胖的人一头雾水,满脸发懵:“恕在下愚钝,不知好汉所说的这个江湖事物协理司是何机构?”
我说:“是朝廷新成立的,无品。”
“五品?”矮胖的人笑道,“既然是同朝为官,那边好说话了。我乃朝廷亲命衢州知府,从二品。”
他深出两个手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却被余十三一把抓住,“咔”的一声,掰断了一根。
矮胖的人疼得哇哇直叫,被他称作“犬子”的领头汉子慌忙将他扶住,将他手指检查一番,登时大怒,骂道:“大胆!竟然敢伤我父亲!”说罢,抽刀砍来。
余十三不慌不忙,一个转身从我的腰间拔出了青光剑。剑光一闪,锐不可当,将领头汉子手中的刀砍作两截。
领头汉子惊骇之余,从其他差役腰间抽出两柄刀,左右各持。大喊一声“纳命来”,双刀轮转砍向余十三。
余十三先是后撤,而后突然袭击,一招幻影回击,先断领头汉子手中的刀刃,而后以剑横扫他小腹。
领头汉子的衣服上裂开一道口子,但并未伤及皮肤,可见余十三下手留了余地,并未妄动杀念。
矮胖知府或许是发现了自己儿子并不是余十三的对手,慌忙忍痛叫人将他拦下,对我说道:“好汉,在下有眼无珠,不知真英雄驾到。有何吩咐,还是入内详说。”
我拦下余十三,对矮胖知府说:“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
矮胖知府问:“什么人?”
我说:“我想知道,衢州城里有没有姓武的人家。”
“姓武?”矮胖知府陷入思索,他摇了摇脑袋,说,“衢州人丁众多,一时半刻很难想起。”他伸手招呼下人,说:“来人,快名人去取户籍簿来好好查查。”
“是。”一个差役领命离去。
矮胖知府笑着,对我说:“大侠还请入内休息片刻,等有了结果,我立马告知。”
我说:“好。”便带着余十三大步踏进衢州知府衙门。
入厅堂,知府令下人为我和余十三斟茶倒水,又端了一些鲜果,照顾得十分周到。他满脸堆笑,对我十分客气:“这位大人,恕在下耳目闭塞,却不知贵司是何时成立,官署何在,领何衔职,主司何事啊?”
我一句也没听懂,只好对他笑了笑,然后低头喝茶。
气氛变得很尴尬。矮胖知府满脸期待着我的解答,但我却不明白他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就这么尴尬了一会儿,我慌忙转移话题,问:“你......高姓大名?”
矮胖知府一愣,慌忙笑道:“下官姓周名博,草字知甚。”
周知甚?
“好名字。”我称赞道。
“过奖,过奖。”周知甚客气地回应。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我感觉每一刻的等待都过得尤为漫长。不知是过了多久,总之我进门只是还是残阳如血,一片昏黄,现在却是暮色四合,漆黑一片。
“启禀大人。”一个差役匆匆跑进厅堂,说,“小的遍差籍册,衢州城并无一人姓武!”
没有!
我惊地站了起来......
第二百零六章 声极
1.
武炼走后。余十三向我表现出了他的不满。他一直闷头不与我说话,无论我如何问他,他都只是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我忍无可忍,抢过他手上洗了一半的衣服,冲他吼道:“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武炼走?”
余十三盯着我,沉吟了半晌,说:“我觉得他不可信。”
“为什么?”我不解。
余十三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他说的话都是假的呢?”
“可是......”我疑惑,问,“他为什么要说假话?”
余十三说:“为了让你相信他。”
我说:“即便是我相信了他又能怎么样?我既不会帮他做武林盟主,更不会帮他杀了易小心。我之所以答应,只是为了让他说出破解摩诃钵特摩咒的办法。这件事总体来说,应当是我赢了。因为,他已经答应把那个秘密告诉我,而我却并不准备履行诺言。”我为自己的睿智而得意洋洋。
但余十三的表情没有缓和,更别说是一丝一毫的崇拜。他说:“并不是这样。”
我问:“你什么意思?”
余十三说:“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他要的根本就不是你帮他做武林盟主或者杀了易小心。”
我诧异,问:“那他要什么?”
余十三说:“你的那本书。”
摩诃钵特摩咒?
我将它从怀里掏了出来,在余十三的眼前晃了晃,说:“那又如何,他并没有得逞。”
“或许......”余十三眉头皱起,说,“他已经得逞了呢?”
“怎么会?”我感觉余十三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说,“这本书不是就在我手上吗?他几时得逞了?”
余十三沉默了片刻,说:“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2.
余十三并没有想多。
七日后,我带着余十三去赴衢州城之约。可是,当我到了衢州城之后,却是一阵茫然无措。
衢州城......真的很大。而武炼并没有告诉我到衢州城何处找他。
“你被骗了!”余十三毫不留情。
“不可能。”我依旧坚持,“既然衢州城是他祖籍之地,那么我们只需要找到姓武的人家就好了。”
余十三说:“这么大的衢州城,你到哪里去找?”
我微微一笑,说:“当然是衙门。”
找人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到衢州府衙门里最方便。官方的信息虽然不完全准确,但总好过漫无目的寻找。
我走到衢州府衙门前,几个把手府衙的差役将我挡在门外。
一个大胡子瞪着眼睛叫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直冲知府衙门,莫非是不要命了?”
我向余十三使了一个眼色。余十三心领神会,并且表现出一种兴奋。他冲到大胡子跟前,冷冷地说:“你们让开一条路,或者......我杀出一条血路。”
大胡子打量了余十三一眼,目光中满是轻蔑。他说:“哪里来得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
话未说尽,大胡子“噗”地一声喷了一口气,满脸憋得通红,缓缓跪到了地上。
余十三在衣服上抿了抿拳面,说:“你们让开一条路,或者我杀出一条血路。”
剩下的几名差役被余十三吓傻了,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一动未动。终于,有一
个胆量稍微大一点的瘦子,也许并不是因为胆量大,只是距离余十三最远。总之,他惊叫了一声“快来人啊!”然后,疯狂地跑进了知府衙门。
“快来人啊!有人闯衙门啦!快来人啊!有人闯衙门啦!快来人啊......”
声音越来越小。另外几人战战兢兢,不敢阻拦,也不敢后退。但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去,余十三迈着嚣张的步子,一步步逼近门口。
终于,有一人不堪忍受,提刀劈向余十三。
“嗖!”
黑影一闪,一颗石子从余十三手中顷刻飞出。跑来劈余十三的那人腹部被石子击中,身子一屈,也是“噗”的一口,姿势与大胡子相差无几。
还剩下三人,此时已是吓得魂飞魄散。
但凡是有点手段的人大多都有些残缺。李小谦就曾经跟我讲过一个神雕大侠的故事,据说他武功了得,也是独臂,行走江湖带着一只如人一般大小的雕。
我看着余十三的背影,顿时感觉画面有些诡异。夕阳像血一样的红,打亮余十三的背影和飘然的长发,一直空荡荡袖管在傍晚的微风中微微摆动。那感觉,真的很想李小谦向我描述的神雕大侠。
而我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敢想象。
突然,衙门内响起一片杀声。数十个差役提着刀枪棍棒将我们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竟然敢在知府衙门闹事!”领头的壮汉厉声喝道。
余十三说:“你们让开,或者......”
我没等他说完,就将他拦了下来。因为,我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我并非真的相让余十三大闹知府衙门,因为那样知府衙门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即便是那些差役不能将我们怎么样,但被一群官府的人没白没黑地搜寻骚扰,也会令我们在衢州城待得十分艰难。
我总结,当你要找一个你并不熟悉的人办事时,总要事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这样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余十三就是那个下马威。
应当适可而止了。我向高站在衙门口石阶上的领头壮汉喊道:“江湖事物协理司主事姬旦丙,求见衢州知府大人。快去通报一声。”
领头的壮汉上下打量我一边,一挥手,喊道:“拿下!”
拿下?
我没听错吧!
正在我疑惑的时候,几个人手拿绳索和捎棍向我冲了过来。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赵构封给我的这个头衔,并不好用。真是好用的,还是余十三的拳头和匕首。
余十三两三拳将冲过来的人打翻在地,一个健步冲上石阶,匕首抵住领头壮汉的脖颈,喊道:“都给住手,不然我杀了他。”
领头壮汉意外地从容,他一副生死不惧的表情,冷冷地说:“杀了我,你们休想离开。”
余十三说:“我们本来就没打算离开。”
我叹了口气,走到那壮汉跟前说:“我只是想见你们知府。你为何不给我通报?”
领头壮汉说:“知府大人岂是你们这等平民百姓说见就能见的?”
我说,我不是平民百姓。领头壮汉将头扭到一边,明显是不肯相信。
正僵持着,锦衣玉袍,身材矮胖的人,在两人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来。
“快快住手!”
矮胖的人,说:“犬子鲁莽,不知两位好汉有何事见我?”
我说:“我要见衢州知府。”
矮胖的人说:“在下便是。”
我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身材与司徒清尘十分相似,但脸庞臃肿,满脸油光,身体孱弱,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这一点比起武功高强的司徒清尘差得远了。
我说:“我是江湖事物协理司主事。”
矮胖的人一头雾水,满脸发懵:“恕在下愚钝,不知好汉所说的这个江湖事物协理司是何机构?”
我说:“是朝廷新成立的,无品。”
“五品?”矮胖的人笑道,“既然是同朝为官,那边好说话了。我乃朝廷亲命衢州知府,从二品。”
他深出两个手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却被余十三一把抓住,“咔”的一声,掰断了一根。
矮胖的人疼得哇哇直叫,被他称作“犬子”的领头汉子慌忙将他扶住,将他手指检查一番,登时大怒,骂道:“大胆!竟然敢伤我父亲!”说罢,抽刀砍来。
余十三不慌不忙,一个转身从我的腰间拔出了青光剑。剑光一闪,锐不可当,将领头汉子手中的刀砍作两截。
领头汉子惊骇之余,从其他差役腰间抽出两柄刀,左右各持。大喊一声“纳命来”,双刀轮转砍向余十三。
余十三先是后撤,而后突然袭击,一招幻影回击,先断领头汉子手中的刀刃,而后以剑横扫他小腹。
领头汉子的衣服上裂开一道口子,但并未伤及皮肤,可见余十三下手留了余地,并未妄动杀念。
矮胖知府或许是发现了自己儿子并不是余十三的对手,慌忙忍痛叫人将他拦下,对我说道:“好汉,在下有眼无珠,不知真英雄驾到。有何吩咐,还是入内详说。”
我拦下余十三,对矮胖知府说:“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
矮胖知府问:“什么人?”
我说:“我想知道,衢州城里有没有姓武的人家。”
“姓武?”矮胖知府陷入思索,他摇了摇脑袋,说,“衢州人丁众多,一时半刻很难想起。”他伸手招呼下人,说:“来人,快名人去取户籍簿来好好查查。”
“是。”一个差役领命离去。
矮胖知府笑着,对我说:“大侠还请入内休息片刻,等有了结果,我立马告知。”
我说:“好。”便带着余十三大步踏进衢州知府衙门。
入厅堂,知府令下人为我和余十三斟茶倒水,又端了一些鲜果,照顾得十分周到。他满脸堆笑,对我十分客气:“这位大人,恕在下耳目闭塞,却不知贵司是何时成立,官署何在,领何衔职,主司何事啊?”
我一句也没听懂,只好对他笑了笑,然后低头喝茶。
气氛变得很尴尬。矮胖知府满脸期待着我的解答,但我却不明白他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就这么尴尬了一会儿,我慌忙转移话题,问:“你......高姓大名?”
矮胖知府一愣,慌忙笑道:“下官姓周名博,草字知甚。”
周知甚?
“好名字。”我称赞道。
“过奖,过奖。”周知甚客气地回应。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我感觉每一刻的等待都过得尤为漫长。不知是过了多久,总之我进门只是还是残阳如血,一片昏黄,现在却是暮色四合,漆黑一片。
“启禀大人。”一个差役匆匆跑进厅堂,说,“小的遍差籍册,衢州城并无一人姓武!”
没有!
我惊地站了起来......
第二百零七章 练功
1.
武炼的死虽然是应有之报,这件事我并不觉得有任何的惋惜。
但是,武炼临死之前的那句话是对的。要打败摩诃钵特摩咒,唯一的办法便是修炼摩诃钵特摩咒。
以暴制暴,虽然算不得正义的方式。但是,当穷尽了所有正义的手段,仍旧不能打败邪恶的时候,或许邪恶就是战胜邪恶的唯一方法。
中秋刚过。藏龙涧里已是落英缤纷,景色甚美。
只是,我已无心在去欣赏那些美景。几经思索之后,这日的清晨,我从石床上跃起,第一次翻开了摩诃钵特摩咒的扉页。
四年多以来,虽然这本秘籍一直被我保管。但我始终将它最为夏尔马的遗物保存,只当是一件思念旧友的物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打开摩诃钵特摩咒,修炼上面的武功。
但现在,我终究还是打开了它。
摩诃钵特摩咒的第一页便是一张绘制精美而详尽的经络图。其中用红色的细线标注了修炼摩诃钵特摩咒时,运转内力的经脉走向。
看了一遍,我不禁觉得骇然。
人体有阴阳二气,阴阳调和,则人体康健。寻常的内功,也大都是调和阴阳,充盈内息的法门。但这套武功,却完全背道而驰,且不说那种卸阳走阴的呼吸之法,但是那种经脉倒转的运功方式,就让人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难怪修炼的人会疯掉。经脉倒转,倒行逆施,想想便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痛苦的修炼过程。
余十三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我正在对着摩诃钵特摩咒发呆。他拍了拍我肩膀,说:“你在看什么?不会是想要练这上面的武功吧?”
我并不想隐瞒余十三,我说:“是,或许这是打败陈伯洋的唯一方法。”
余十三说:“值得吗?”
值得吗?
如今我还有去衡量值与不值的余地吗?陈伯洋入魔已深,他不禁把持着纾瑶的下落,而且对人世间的危害也是日趋严重。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若是必须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才能弥补,若是说一开始我还不能下定决心,那么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顾虑或者选择了。
我问余十三:“你是不是说还欠我一份恩情未还?”
余十三摇了摇头,说:“没有了。”
我心中一凉,说:“你曾经说得那般好,莫非到了关键的时候想要赖账不成?”
余十三撩起自己空空的袖管,说:“你的恩情,我已经还清了。我不欠你了。”
我说:“可是我帮你找到了青儿。”
余十三点了点头,说:“对。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能去死。”
我说:“我并没有要你去死。”
余十三沉吟了片刻,说:“除了这条命,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要留着这条命去保护青儿。”
他这样说,我便更加安心了。我说:“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余十三问:“什么事?”
我说:“帮我找到我女儿。”
余十三一怔,问:“你呢?你为何不自己去找?”
我伸手抚摸着摩诃钵特摩咒那暗黄的纸张,就像是一张经年累月劳作而便糙的老皮。我说:“我怕我自己会疯掉,会变得向陈伯洋一样。”
十三说:“你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
绝不反悔。
2.
绍兴二十年九月,我开始修炼摩诃钵特摩咒。
在这之前,我将身负的两柄剑交给了余十三。
青光血芒,一世剑狂。
这两柄剑,只怕要从此与我永别了。我对余十三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已经不能控制我自己了,那即便用血芒剑杀了我。”
余十三说:“只怕那个时候我更加不是你的对手了。”
我说:“但愿我可以保持一丝清醒,在我彻底发狂之前打败陈伯洋,那样,我便可以自己了却自己的生命了。”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开始修炼已经让整个江湖深恶痛绝的摩诃钵特摩咒。
经脉逆转,如万千蝼蚁蚀骨之痛。
卸阳修阴,如坠入万丈玄冰的深渊一样,冷得让人无法忍受。
夏尔马曾经告诉我,摩诃钵特摩在梵语中,乃是八寒地狱的意思。因此,修炼之人如坠入极寒地狱,忍受其中的千般痛苦之后,仍旧能够存活下来的人必然会获得超乎常人的力量。
只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到底是人还是恶鬼,有谁能够说得清楚。
但有一件事,却十分奇怪。
修炼摩诃钵特摩咒之初,我以逆转经脉的修炼方法将全身阳气于曲池穴尽数卸除体外,我也的确领略了八寒地狱的残忍和痛苦。
那种痛苦真的让人无法忍受,我只感觉自己就在发疯的边缘徘徊着,只要松一口气,自己立刻就会失去控制。
而我始终咬牙坚持着。我一直在想着,纾瑶,纾瑶,纾瑶......为了纾瑶,为了弥补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歉疚,别说是八寒地狱,就算是比这痛苦十倍百倍,我也一定要咬牙坚持下来。
十六日,摩诃钵特摩咒突破第六境。
随着练功的愈加深入,我竟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那么冷。而痛苦也相应减少了许多,一种莫名其妙的微暖之气正从我丹田处悄然生出。
起初,我很惊恐。
因为,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体内的阳气从身体内卸除。而这股莫名升起的微暖之气,若真的在我体内越来越强劲,那么我之前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岂不白白承受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修炼摩诃钵特摩咒失败了?
但是,我很快便排除了这种可能。
因为,这股微暖之气始终在丹田之中,随着练功的深入越来越灼热,但却没有扩张的意思。摩诃钵特摩咒的功法本来便是要经脉逆转。别的内功修炼要气沉丹田凝聚内力,但摩诃钵特摩咒却偏偏要气游丹田而不留。
这股灼热的气息,将阴寒之气化解了许多。但却将一股更加充盈有力的温暖气息输遍我全身。
我越练越觉得兴奋,这股强大的力量让我痴迷,让我疯狂,让我感觉这世间可怕的事情都不再可怕,让我觉得自己已经逐渐拥有了可以操控一切的能力。
陈伯洋,我已经可以战胜你了。
二十一天后,我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看着一个崭新的世界,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崭新的自己。
我运转内力,将一股强大的力量凝聚于掌心,瞬息发出。凝气可成风,风可摧毁一
切。眼前的树木、溪流,还有坚硬的岩石,都在我一掌之下粉身碎骨。
这力量......实在太强大了。
我敞怀大笑,我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人。从此之后,更加没有人敢去质疑我的力量。
“天下如我囊中,至尊舍我其谁。”
我想起了台州城里,陈伯洋疯狂的喊叫。这句话,对于陈伯洋来说已经不合适了。
我肆虐地笑着,肆意发泄着心里不可抑制的兴奋,一掌两掌三掌......藏龙涧已是狼藉一片,但我仍然不愿停下来。
突然,正在我极度兴奋的时候,感觉屁股上一阵灼热的疼痛。
我回头一看,却见余十三手拿着血芒剑,狠狠地刺了我一下。我怒不可遏,转身摁住他拿剑的手,吼道:“你为何要刺我?”
余十三说:“你疯了。”
我疯了?
胡说八道。我没有疯,我感觉此刻的我才是最清醒的。我感觉我的力量已经足以让我清晰地认识这世间的一切。
我一掌将余十三推开。他的手,竟然化成寒冰。
余十三面带痛苦,但他依旧拿着剑对我说:“快醒醒,你不是说你要打败陈伯洋吗?”
我当然记得,我修炼摩诃钵特摩咒的目的就是打败陈伯洋。
但是,我没有疯。
我感觉自己才是真的练成了摩诃钵特摩咒。而陈伯洋,一定是练错了方法,所以他才会忍受极寒内息的痛苦。
而我的内息是温热的。我与他完全不同。
我对余十三说:“你不要妨碍我。你刺我的这一剑,我日后再找你算账,现在我要去找陈伯洋那老贼算账。”
刚一转身,红影在我余光之中闪烁了一下。
血芒!
不可一世的血芒剑,怎么可以落入余十三的手中?
它虽然是一把邪剑,但我却要用它去战胜邪恶。
我身子一晃,在余十三完全没有反应的瞬间夺下了他手中的剑。血芒剑似乎很兴奋,它身上的猩红色光芒像鲜血一样流淌着。
走吧,血芒。
我带你去做一件震撼江湖的事情。从此,你的名字将与我一同载入史册。
什么剑狂,他不能带给你的,我来!
我带着血芒剑,疾步奔跑者。我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一连奔跑了十几里,都不觉得疲惫,总感觉自己身上有使不尽的力气,总感觉这股力气无处发泄。
也便是在这种感觉的趋势下,我做了一件令我一生懊悔不已的措施。
出藏龙涧后。很巧的是,我遇见了十几个括苍派的弟子。
其实,他们已经不是括苍派的弟子了。
因为,在陈伯洋练功发疯之后,括苍派的弟子已经四处逃散了。但我之所以认为他们是括苍派的弟子,是因为一伙儿十几个人仍旧拿着括苍派独门铸造的长刀,依旧穿着括苍派统一的衣服。
我问他们,陈伯洋在哪里?
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那种眼神让我厌恶,让我无法接受。
总之他们是括苍派的弟子,他们与陈伯洋一样,都是我仇人。
所以......我身体内总是用不完的那股力量注入了血芒剑,一挥剑,血肉横飞,凄惨一片。
第二百零八章 短暂
1.
当我终于练成了摩诃钵特摩咒,拥有了超然的力量,信心满满的想要与陈伯洋一较高下的时候。陈伯洋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为了寻找陈伯洋,我踏遍了可能的每一个地方。从括苍山到台州城,这一路上,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陈伯洋的踪迹。
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在台州城遇到了一个讨饭的小乞丐。
我想到了丐帮。天下最广泛的情报,非丐帮无所能及。
于是,我决定北上,返回临安府。我想在武林盟召集丐帮弟子,让他们帮我寻找陈伯洋的下落。
途径绍兴府时,我在城外遇到了陆游。
他正悠闲地坐在一湾碧绿的湖水边钓鱼。他看到我时,很诧异。他问我怎么会出现在绍兴府?
我说,绍兴府又不是你家的宅院,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
陆游的表情更加诧异,他问:“你怎么了?”
我说:“我很好。”
“不对。”陆游眉头紧锁,变得十分警惕,他说,“你的气息不对。你......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有理会他。
陆游伸手拦住我,但他手触到我胳膊的瞬间,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猛地抽了回去。
“你,你的身体......”
“我身体怎么了?”我问。
陆游说:“很冷。感觉就像......你练了那武功?!”陆游满脸惊恐,他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说:“是。但是,我和陈伯洋不同。”
“有何不同?”陆游很生气,他说,“你明知道这武功会让人疯癫,你为何还要修炼?”
“疯癫?”我哈哈大笑,说,“我感觉美妙无比,我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我一定可以打败陈伯洋。”
“就是为了打败他?”陆游怒道,“你打败了陈伯洋,却变成了第二个陈伯洋,那谁又来打败你?”
为何要打败我?
我非常生气。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直冲脑门,我横起血芒剑,吼道:“天下无人可以打败我。我也无须任何人打败!”
“大哥哥!”一个青涩的声音传来,余青儿欢快地跑了过来。
看到余青儿的瞬间,我感觉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头顶处灌下,将我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浇灭。
余青儿。
在武炼离开藏龙涧后的第三天,我便受到了陆游的传书。
余青儿找到了。
收到传书之后,余十三喜极而泣,他不顾一切地拉着我跑到了绍兴府,一路没命地奔波,却在临近绍兴府的那一刻犹豫了。
深夜,余十三望着城门紧闭的绍兴城怔怔发呆。
我说:“别担心,我可以带你翻过城墙。”
余十三依旧呆呆地望着黑茫茫的一片黑夜,轻雾泛起,周边的一切变得更加深邃而且朦胧。他问我:“青儿在陆家过得好吗?”
我说:“陆家乃是官宦之后,书香世家,家境殷实。陆兄为人宽厚侠义,一定会将青儿照顾得很好。”
余十三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夜幕。
我拉了余十三一把,说:“走吧。我带你翻过去。”
余十三甩开我的手说:“等等,让我再想想。”
他受了那么多的苦,熬过了那么多期待、渴望、思念,不就是在等待着重逢的这一天吗?
我说:“你还等什么?青儿在等你呢!快走!”
余十三依旧未动,无论我怎么样拉扯,劝解,询问,他都仿佛是没有听到,没有感觉到一般。仿佛是变成了一块木头。
天色拂晓,东方露出肚白。
余十三在凄冷的夜风中怔怔的站了一夜,熬过了一个无比漫长的黑夜,终于在黎明到来的那一刻转过了身去,说:“我还是走吧。”
走?!
我无比震惊,问道:“去哪里?你不找青儿了吗?”
余十三苦笑了一声,说:“她跟着我,只是受苦。如今她在陆家,即便是只做个下人,却可衣食无忧,平安喜乐,总好过跟我风雨漂泊强上千倍万倍。”
我说:“可是青儿还在等你!”
余十三说:“那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我问:“你要我帮你什么?”
余十三说:“你告诉青儿,我失踪了。你告诉她,你会帮她找我,让她在陆家好好待着,等我的消息。”
我说:“你竟然叫我骗人?”
余十三说:“算是我欠你的。这是为了青儿好。”余十三转过身来,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我,我真担心我再不答应他,他便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长叹了一口气,说:“好吧。虽然我不愿意骗人。”
2.
便是在那一日。
我见到了余青儿。
在与陆游的攀谈中,我得知事情的原委。到真是机缘巧合,余青儿被黑蛇帮掳走之后,不就便被拉到绍兴府,贩卖给绍兴一个颇有权势的大户。
但是,因为余青儿年纪太小,才过十岁,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大户人家觉得很不满意,他们认为把余青儿慢慢养大是一笔十分亏本的生意,于是便当场将余青儿退给了黑蛇帮。
黑蛇帮贩卖余青儿不成,白白地跋山涉水,辛苦一路,便把满腔的怒火全部发泄到了余青儿身上。
绍兴府大街上,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对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不停地打骂时,途径的陆游忍无可忍,便是出手将黑蛇帮的那群人打翻在地。
黑蛇帮的人虽然打不过陆游,但他们仗着当时黑蛇帮的势力,对陆游一番威胁恐吓。偏偏陆游最不惧怕便是威胁,他三两剑出去,便在黑蛇帮几人的脖颈上全都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剑痕。
虽然只是轻轻地擦破了一点皮表,但已经让那几名黑蛇帮的人胆战心寒。因为,以陆游的身手,若是再深入半分,只怕他们便以鲜血横飞,毙命于当场了。
陆游并没有乘胜将那几人置之死地,而是收起了佩剑,给了那几人足足一百两银子,将余青儿买了下来。
依陆游后来对我的解释是,他既不想得罪黑蛇帮这样的无赖
帮派,因此给家人惹上麻烦,却也不愿意让可怜的余青儿落入歹人之手,再遭磨难。
陆游将余青儿带回了陆府。但那时候,余青儿已经吓坏了。一个年少的小姑娘,经历了如此多的折磨之后,如何还能够保持清醒。
从带回陆府之后,余青儿便整日蜷缩在角落里,但凡是有人靠近,她便会浑身发抖,嘤嘤哭泣。无论是大家如何向她表达善意,她都丝毫没有好转。
那段时间,陆游便命两个利索的女婢轮番照料余青儿。其实,在我带着余十三翻入陆府的时候,余青儿就在距离我们不远处的一间厢房之中。
虽然距离很近,但天意让这对苦命的兄妹即使近在咫尺也终不得相见。
后来,在陆游的悉心关照之下。余青儿渐渐好转,她一点点地不再惧怕周围的环境以及每日对她精心呵护照料的女婢,也渐渐地敞开了心扉。
直到数日之前,陆游从台州府返回绍兴,见余青儿恢复正常,很是欣慰,闲谈中偶然间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余青儿说,她叫余青儿。
陆游开始只是觉得名字熟悉,想了很久,却突然惊道:“你是余十三的妹妹?!”
余青儿闻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跪在地上求陆游带她去见哥哥。
由此,陆游才费尽心思地到处打探我的消息。直到得知我去了藏龙涧,他才命人千里传书给我,告诉了我余青儿的下落。
但余十三却在绍兴城外,选择了放弃相见。
其实,放弃未必是一种错误的选择。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觉得,余十三当日的决定,虽不能说是英明,却绝对有着超出他那个年纪的成熟。
3.
余青儿拉着我的手,却又慌忙松开了。她说:“大哥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我慌忙将手藏到身后,说:“没事。大概是衣服穿得少了。”
余青儿呵呵一笑。但很快,笑容便被忧伤所代替。她问我:“我大哥还没有找到吗?”
我说:“没有。我会帮你找到的。”
余青儿嘟起嘴来,满脸地失望。她嘴里呢喃着:“大哥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去了哪里嘛。”
陆游便站在不远处,用一种愤怒地眼神看着我,仿佛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一样。
那个眼神让我无法接受,让我愤怒,让我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
但余青儿在,我却不知为什么,不愿意当场发作。
就这样忍耐着,让我倍感难受。我转身离开。陆游喊住我,问:“你要去哪里?”
我转身看了一眼余青儿,说:“天下海角,去找余十三。”
余青儿一怔,随即笑得如鲜花一般灿烂,她说:“谢谢大哥哥,你的恩情,我会记一辈子的。”
不用谢。
等我杀了陈伯洋,我一定会把余十三带到你的面前。这世间已经有太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团聚,若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应该放弃相聚在一起的机会。
我心里这样想着,离开了陆游,离开了绍兴,离开了能带给我短暂清醒的余青儿,一路奔向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