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少妇
1.
那碧绿衣裳的少妇轻功十分了得,我三人一路紧追,却还是追丢了
一处幽深静谧的小巷中,已远离闹市千百米。
我们站在巷首向巷尾处张望,狭窄的巷子在屋檐的遮蔽下,显得有些阴暗。我说:“我们追丢了。”
李小谦说:“废话,还用你说,我们自己看不到吗?”
“嗖”的一声响。
虽入蝉翼微颤,但我对这种暗器划空的响动异常敏感。几乎是在无意识间,九郎剑在空中“铮”的一声脆鸣,一道暗器被我斩作两截。
那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铜钱。既没有磨边,也没有刮刃,除却中间被我斩断的那道已显得锋利无比,其余皆是圆润光滑。
“何人突使暗器?!快快现身出来!”周望安像狮子一样地吼道。声音传入巷中,震得屋檐下落了一片灰尘。
小巷中没有任何回应,那突施暗器的人也没有现身。
“出来!”周望安又吼一声,一片青瓦落下,在地上摔得“啪”一声响,他见暗处之人还不露面,继续喊道,“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呵呵。”
幽深的巷子中传来女子的笑声,一道碧绿的身影,悄然间出现在距离我们五丈之外的地方。
“你们偷偷摸摸地跟在我身后,就算是英雄好汉了吗?”那少妇挽起鬓角的碎发,笑吟吟地向我们迈进了几步。
“啧啧。”李小谦两眼发直,盯着那少妇感慨,“这小娘们儿长得可真带劲儿。”
周望安怒视李小谦,道:“登徒浪子,你再敢言语如此轻佻,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李小谦毫不示弱,他说:“又不是你媳妇,你着什么急!”
周望安拔剑出鞘,指着李小谦破口大骂:“我平生最恨你这种淫徒浪子,若不是看在你与盟主帮过我师弟的份上,此刻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小谦和周望安吵得正紧,那少妇竟然高兴地拍起手来,似乎是看了一场精彩的好戏,她大声喝彩:“离巷里,狗咬狗,真是好看得很!”
周望安仍旧用剑指着李小谦,说着“淫贼”之类的骂话,全然没有听到那少妇说了些什么。但李小谦似乎是听到了,他先是一愣,随即冲着周望安一摆手,叫道:“别吵了,那小娘们儿骂咱俩是狗!”
“啊!”
周望安怒吼一声,剑锋一转,指向那少妇,喝道:“你为何骂我?”
那少妇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高兴。”
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周望安竟然傻了,他的剑迟疑着缓缓落下,双眼中有愤怒,却又很无奈,他喃喃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可没跟女人打过架啊!”
“说谎!”
周望安疑惑地看着我,我继续补充道:“昨夜在汀泉山上,你还跟廖七嫂动了手,她不是女人吗?”
周望安辩解道:“我那是为了救你!况且,我只是挡下了她的剑,并没有向她出手。”
“你们叽叽歪歪地说够了没有?”那少妇满脸不悦,说,“你们跟着我到底有什么企图?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看你们吵架吗?”
李小谦上前一步,笑道:“我们只是仰慕你的美貌......啊,不!你的轻功,所以想过来看看,认识一下。”他搓着手,又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美女,加个微信方便吗?”
那少妇斜了李小谦一眼,说:“无聊透顶!”说罢,她转身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站住!”
我也不知为何要让她站住,只是看着她走,便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声。
那少妇陡然转身,右手在腰间掐起兰花指。她动作不大,手指间仅借一捻之力,骈指打出一枚铜钱。那铜钱飞来的速度极快,仅一闪之间,便已到跟前,直直地冲向我檀中穴位。
这是要我的命啊!
我反握九郎剑一斩,将铜钱斩落。
“金钱镖!”周望安惊讶地喊道,“你是管门主的......”他话还没说完,那少妇指尖又是一捻,一枚铜钱飞向周望安面门。
周望安脸色惨白,想要拔剑依然是来不及了。身子一侧,铜钱贴着他脸颊划过,留下一道寸余的伤口,不稍片刻便渗出了殷红的献血。
这少妇实在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暗器功夫了得,不分青红皂白竟然直下死手。
我忍无可忍,大喊一声“看剑”,纵身出去,一招攻人下盘的横扫,划出一道剑光。那少妇身形轻巧如燕,双足一点一顿,化作一道碧绿的影子,盘旋着跃到空中。
“嗖!”
又是一声划空的响动。一枚铜钱从上方打来,我提剑挡在脸前,铜钱击中九郎剑的剑刃,发出一声脆响。却容不得我片刻喘息,又是接连的“嗖嗖嗖”几声,眼前金光数道已向我扑来。
雕虫小技!
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么快的金钱镖,却无数次挡下了比它速度更快的竹筒银针。我轻撩腕花,划剑成盾,“当当当”几声便将飞来的金钱镖尽数挡下。
那少妇满脸的疑惑与惊讶,她飘然落地,却没有再发一枚。她问:“你是谁?”
我傲然回应:“我是武林盟主,姬旦丙!”
2.
如果说,姬旦丙这个名字会让人嘲笑。
若是挂上了武林盟主的头衔。我想,定然不会有人再敢嘲笑。起码不会光明正大地嘲笑。
但是,我大错特错。
那少妇捂着嘴,笑声不止,还说:“原来,你就是那盘菜。”
嘲笑!永远都是嘲笑!
一股强烈的怒气勃然而生,在我胸腔之中猛烈地翻腾。我胸腔起伏,头脑一阵阵发胀,挥动着九郎剑,大步向着那少妇冲了过去。
她轻巧躲过了我直直刺出的一剑,翻身向我身后跃起。
那十二招剑法里,有一招转身向后刺出的招式,如人群中蓦然回首的一望,手中的剑顺势直刺出去。
那少妇一声呻吟,连退数步,站定身子时,半只袖子已流满了鲜血。
周望安伸手将她扶住,憨声憨气地问:“你没事吧?”
那少妇眉头紧蹙,牙关紧咬,一只手捂着胳膊上的伤口,狠狠地说:“你不长眼睛吗?瞧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周望安再度语塞,傻傻地愣在那里。李小谦推了推周望安的身子,搭手扶住那少妇,说:“我来扶,我来扶。”他的手有意无意地碰到了那少妇的敏感位置,少妇脸色一变,挣扎着脱身,骂道:“你,你敢占老娘的便宜!”
李小谦连忙摆手,说:“误会,误会。我真不是故意的。”
或许是太过激动触到了伤口,那少妇脸色又多了几分痛苦。她手伸到腰间,掏出一枚崭新的铜钱,在指尖轻轻一捻,却是向我打来。
我挥剑斩断铜钱,那少妇已腾然跃起,飞上屋檐,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3.
“眼下状况恐怕不甚乐观。”周望安满脸忧虑。
我问:“此话怎讲?”
周望安说:“你可知那妇人是谁?”
李小谦仍旧怔怔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她样子和唐婉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原来,李小谦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那少妇产生好感的。
直到现在,他仍然对唐婉念念不忘。
周望安打断我的思绪,他说:“那人是双刀门管天下的亲嫂子!”
嫂子?!
我惊讶地问:“管天下还有一个哥哥?”
周望安黯然点头,说:“管天下的兄长,名叫管天上。”
“我靠!”李小谦叫道,“他们家怎么这么牛逼,一个管着天上,一个管着天下......天上人间都归他们家管了!”
周望安满脸通红,冲着李小谦一声狮子吼:“你再敢胡说八道,我这就砍了你!”
李小谦切了一声,不再言语。周望安继续说:“那妇人是管天上前些年续弦的妻子王慈心,乃是十多年前江南一带有名的镇远镖局家的千金小姐,那金钱镖的功夫就是镇远镖局王家的独门绝技。”
镇远镖局?!
我惊讶万分:“他是王平的女儿?!”
“你认得王平?!”周望安有些错愕,“你年纪不大,怎么知道王平这号人物?”
我当然知道。我说:“金刀扬名大会,我就在镇江。我师父与镇远镖局的王平是多年的好友。”
想起往事,我满心怅然。逝者如斯,留给我的也仅有回忆二字。
周望安问:“你师父是何人?”
我说:“他叫陈八矛,是一个江湖游侠。”
周望安思索了片刻,摇头说:“没听过。”
八矛师父本来就是无名之辈,他这样说虽然有些直接,但我也却并不感到失礼。周望安开始接着介绍那少妇的事,他说:“金刀扬名,王平自杀,在那些年本就是轰动武林的大事。镇远镖局从此没落。王平自杀之后,留下一对孤寡母女,在江湖上举步维艰,受尽风霜,幸亏管天下念及与王平多年的交情,才收留了这对母女。数年前,管天上的结发妻子因病逝世,王慈心为报双刀门多年来收留的大恩,便委身下嫁给了比他大了将二十几岁的管天上。”
李小谦莫名吟诗,满腹感慨:“霜雪覆青葱,天命毁芳华......管天上这白毛老猪可真是拱了一棵好嫩好嫩的白菜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上
1.
福州城。
幽深的离巷尽头,一家普普通通的小酒馆,名曰知遇酒馆。
知遇酒馆里,一壶黄酒,两道小菜,从王慈心聊起,最后谈到管天上,周望安向我们讲述了一段曾经轰动江湖的奇闻。
福州管家,双刀门,立派百年,曾以一套双刀功夫名扬天下,一直是江湖上极富盛名的大门派。
江湖皆知,双刀门的双刀功夫只传历代门主。如今人们都说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规矩,造成了双刀门后来的没落。但其实不然,管家后人之中,曾有一人天资聪颖,极富慧根,少年时即被确立为双刀门门主的接班人。二十几岁便已将单传的双刀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其威力远超过当时的门主,也就是管天下的父亲管元洪,甚至直逼当年创立双刀门的管修齐。
这个人便是管天上。
原本是要继承门主之位的管天上,少年得志,变得愈发桀骜不驯。
宣和四年,便是二十五年前。闽赣交界匪患猖獗,其中有一个叫风雷寨的,杀人如麻,作恶多端。风雷寨寨主余风雷,金刚铁骨神功号称刀枪不入,一柄杀猪刀耍得刚猛无比,更说是以一敌百,闹得闽赣两地衙门抓耳挠腮,手足无措,因此发布悬赏告示,凡能取余风雷首级者赏纹银两千。
双刀门并不缺钱,但管天上却将此看成是扬名天下的良机。他自视双刀功夫天下无敌,竟然单枪匹马杀向了风雷寨。
余风雷自称金刚铁骨,刀枪不入。管天上却不以为然,认为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或者是歪门邪术,便与余风雷约定互不还手,各砍对方九百九十九刀,能站到最后者即为胜。
然而,当管天上和余风雷交手的时候才发现,余风雷真的是练了一身刀枪不入金刚铁骨神功。他原地不动,任凭管天上双刀交错,砍下九百九十九刀而毫发无损。
余风雷大吼一声:“该我了!”说完,他挥出杀猪刀向管天上猛扑而去。管天上明知自己不能承受,却又不愿背负言而无信的骂名,竟然强撑着让余风雷在他身上也砍下了九百九十九刀。
最后,**凡胎的管天上被这九百九十九刀砍得血肉模糊。余风雷对着倒在地上已奄奄一息的管天上说:“这九百九十九刀是你我约定好的,但是你闯我山寨,扰我清净,我还要再补你一刀才行。”说罢,手起刀落,一刀挑断了管天下的手筋。
2.
“我靠,这就是传说中的挨千刀啊!”
正听得津津有味时,李小谦忽然叫了一声。周望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说:“不错,这就是江湖人私下里给管天上起的绰号。”
我更为惊讶,问:“他挨了一千刀竟然没死?”
周望安叹息一声说:“或许是余风雷有意羞辱,下手只是避开了全部的要命位置,只将管天下皮肉砍翻而不伤内力,并且每个刀口长度不过半寸,细小如针。虽然如此,但一千多刀下去,管天上已是从头到脚体无完肤,最要紧的是那最后一刀,挑断了管
天上的手筋,让他彻底成了一个再也拿不动刀的废人。”
这也太厉害了。
周望安又说:“这一战成名的,不仅有千刀不死的管天上,还有刀刀精准的余风雷。”
“如此精准的刀法,要下怎样的功夫才能练成?!”我感慨万千。
周望安说:“当年,午阳先生编纂江湖轶事录时,曾亲自赶往风雷寨询问这个问题。”
我好奇心起,忙问:“余风雷是怎么说的?”
李小谦也满脸好奇,凑脸过来,问:“对呀,他怎么说的?”
周望安神情怪异,憋了很久,他才缓缓地说:“余风雷说,他以前是个屠户,猪肉切的多了,自然就练成了!”
“我靠!”我忍不住地喊,“那得切多少猪肉?!”
李小谦点头称是:“生意这么好,不卖猪肉做什么土匪啊!”
周望安一挥手,憨声憨气地说:“总而言之,我还是十分钦佩管天上的品行与勇气的。”
李小谦不屑地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叫傻!”
周望安吼道:“若非言而无信,岂不叫可耻!”他声音浑厚响亮,震得杯中的酒水荡起几圈水纹。店老板满脸恐慌,以为我们要在他酒馆中动手打架,慌忙上前为我们添了些茶水,说:“各位大侠切莫动怒,小店利薄,可经不起拳脚折腾,还请各位大侠体恤。”
李小谦与周望安相互怒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将头偏向一侧。
3.
人生无处不充斥着巧合。
白日间,我们在知遇酒馆刚刚谈论了管天上的事。傍晚时分,在福州城百里客栈中,我们便遇到了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是密密麻麻刀疤的男人。
“那是不是管天上?”我指着墙角处独自饮酒的男人,轻声问周望安。
周望安审视了片刻,说:“看这样貌,应当是他!”
李小谦不屑地说:“这满脸的记号,天下绝无仅有,一定是那挨千刀的。”
我有意选了一个距离管天上不是太远的地方,想要暗中观察他一番,来满足一下自己内心的好奇到底这个挨了一千刀还没有死的管天上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
李小谦满脸惋惜地神情看着管天下,说:“可惜了如花似玉的王慈心竟然嫁给了这么一个挨千刀的花毛猪。”
周望安说:“王慈心知恩图报,乃是大义。”
这时,乌漆漆的门外闪进几道人影,却是三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了进来。店小二匆忙上前迎接,还未开口却见其中一人微微一摆手,说道:“我与人有约,你下去吧。”
店小二悻悻而去。摆手的那人扫了一眼堂内,目光略过我们,最终定在墙角独酌的管天上那里。他快步走向管天上,先恭敬地行礼,再缓缓坐下,而另外两个大汉便站在他身后,一左一右,犹如门神一般威严伫立。
“有派头!”李小谦小声的说,“出门还带俩保镖,一看就是
有头有脸的人物。”
“管大哥,门主他......”
那汉子说了一半,却被管天上抬手截止。他警惕地向我们瞥了一眼,那汉子登时会意,凑到管天下身边,低声地说:“门主他已下令各地武馆开始收留难民,并传授他们功夫。现在,各地武馆收留的难民总数已近万人。”
“这么多?!”管天上声音惊讶,但他的脸被密密麻麻的刀疤覆盖,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表情。
李小谦皱着眉头,低声地说:“什么这么多?那个人说了什么?”
我问:“你听不到?”
李小谦说:“跟蚊子哼哼一样,谁听得到。”
我说:“我听得到。”不知为何,自我用那竹筒苦练剑法以来,除了练得眼疾手快,耳朵也愈发灵敏了,平日里总是听到有苍蝇蚊子从耳边飞过,想要伸手去抓时,却发现那些飞虫离我竟有三五尺远。
李小谦惊讶地说:“你比周望安的耳朵还厉害。”
周望安低声说:“我也听得到。”
沉吟了许久的管天上叹了口气,喃喃低语:“如此看来,我这弟弟所谋之事,只怕不是一个武林盟主那么简单。”
那汉子面露忧虑之色,他说:“莫非门主是要与朝廷为敌?”
管天上说:“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天下他自幼心高气傲,继承了门主之后更是野心勃勃,当年追随李彦仙将军抗金之时,便曾劝过李将军趁天下大乱之时自立称帝,被李将军断然拒绝。后来,李将军投河自尽之后,他带人回到福州专心门中事务,我本以为他已死了那条心......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卧薪尝胆、养精蓄锐的权宜之计。”
“那我们应当怎么办?”那汉子忧色更浓,急切地问。
管天上说:“与朝廷为敌,只怕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只怕我双刀门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那汉子沉吟片刻,忽然说:“大哥,不如我们......”
“不可!”管天上低吼一声,打断了那汉子的话。他语气急转直下,变得十分低落,叹息着说:“骨肉亲情,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
“大哥!”那汉子急道,“大局为重,危急关头,我愿替你行万难之事!”
管天上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无所顾忌的少年。我会极力劝阻天下,让他放弃若他执意如此,我情愿随他一同赴死,也不能骨肉相残。”
“大哥啊!”那汉子满脸悲切,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双刀门百年的基业怎么办?也不管了吗?”
管天上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忽而阴冷,忽然犹豫,过了许久,他叹了一口气,无力的手颤巍巍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起身离开了。
那汉子目送管天上离开,神情有些痛苦。他喃喃叹息,道:“这些年他越来越犹豫不决,看来那一千刀毁掉了不只是他的武功,连那颗心都彻底摧毁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无名
1.
入夜。
周望安早早睡去。我和李小谦在客栈的小院里,仰望星空,几乎同时叹息。
李小谦问我,方才管天上与那汉子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将自己所听到的两人的对话像他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李小谦竟喃喃地念了“管天下”的名字,眉头蹙起,若有所思。
“怎么了?”我好奇地询问。
李小谦说:“我以前在历史书上从来没有听过管天下这个名字……”
我说:“那又如何?”
李小谦声音低沉,他说:“要么是我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历史,要么就是管天下谋划的事在历史上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我说:“可是,管天下很厉害,他鼓动了半个江湖来反对我,让我真的很头疼!”
李小谦呵呵一笑,似乎有嘲讽之意,他说:“别那么当回事,你现在遇到的这些问题,可能你觉得已经是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了,可是放在浩渺无垠的历史大河里,连个屁都不算。”
忽然,我感觉腹部不适,清气上移,浊气下沉,“”的一声,一股热乎乎的气流从屁股里蹿了出来。
“什么声音?”李小谦明知故问。
我说:“天塌地陷了!”
我二人哈哈大笑。那场景一直让我回忆了好多年。兄弟情意,兄弟情意,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这些碎片大概会是我一生里最美好的记忆。
然而,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面,美好的事物之所以会被我们觉得美好,那是因为它阴暗的一面还未来得及展现在我们面前。
2.
在福州城住了一夜。
次日清晨,周望安本欲向我辞行,赶赴吉安城取回龙神刀以及他师弟房大全的尸首,并将房大全带回龙虎山安葬。
但刚出客栈,我们便见到一骑快马在城中飞扬而过。马背上的人个个蒙着脸,眉头紧蹙,神色焦急。马蹄飞扬,急促得都来不及给路上的行人留下躲避的时间。
一个一身红色衣裳的小女孩,手里攥着火红火红的果子,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当她扭头去看那队飞奔而来的骏马时,马蹄已经距离她不足三尺。
“快躲开!”周望安大吼一声,然而他距离那女孩甚远,根本没有施以援手的机会。
眼看着小女孩即将被强壮的马蹄踏过,生命岌岌可危,我的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咽喉之处。千钧一发之际,马背上蒙面人向下一翻滚下马背,顺势抱住那女孩,将她死死护在身下。马蹄踏着他的脊背.飞奔过去,后面的人神色大变,急忙勒住缰绳,在那人跟前险险停下。
一人急忙翻身下马,上前扶起地上的蒙面人,似乎是说了几乎关切的话,那地上的蒙面人缓缓起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他的眉宇间凝着痛苦的神色,显然是伤得不轻。
那小女孩似乎是被吓傻了,怔怔地愣了许久,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睛一动不动,直到路旁的家人焦急地跑来将她抱起,她才如洪水决堤一般放声
大哭起来。
蒙面人似乎真的是有什么异常紧要的事,他们没有迟疑片刻,翻身上马,继续前进。
而就在那个救了小女孩的蒙面人翻身上马的一刻,他脸上的黑巾翻起,露出一张颇为熟悉的脸。
“是何白旗!”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冤家路窄!”周望安大吼一声,拔出虎牙剑追了上去。
李小谦刚从客栈里走出来,便看到周望安的疾驰的背影消失在街巷尽头。他悠哉地问了:“那傻子去哪了?”
我说:“他去追何白旗了。”
李小谦一拍手,大叫:“有好戏!快追!”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李小谦已经拉着我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疾风略过耳畔,周望安原本已经消失的背影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并且离我们越来越近。
追了七八里,几乎跑了小半个福州城,周望安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他满脸透红,汗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淌,大口地喘着粗气,骂道:“贼鸟人,待我抓住你,非要将你碎尸万段!”
李小谦拉着我追上周望安,一张脸已经成了蜡黄色,他身子晃了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三条腿追五条腿的,累不死你就算好的了!”
我头脑一片混乱,问:“哪里来的三条腿、五条腿?”
李小谦并没有回答我,他只是自顾自地喘息,闭上双眼,双手平端着向下推气。很快,周望安恢复了平静,他将虎牙剑塞入剑鞘之中,双腮鼓动,狠狠地说:“我师弟的仇,早晚会找你报!”
“磕擦擦、磕擦擦......”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们循声看去,只见是一男子驾马而来,他脸上蒙着黑巾,穿着与方才那队往生堂弟子一样的服饰,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提着短棍,正急匆匆地向我们奔来。
一人一马略过我们身旁时,我忽听见“铮”的一声,却见是周望安手中刺目的白光一闪而过,四条马腿被虎牙剑齐齐斩断。
枣红马痛苦地长嘶,滚翻在地。马背上的男子“啊”的一声惊呼,坠落马下。周望安大步跨了过去,未等那男子作出任何反应,虎牙剑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周,周帮主,你......”被周望安扯下黑巾的那人满面惊恐,看着周望安怒目圆睁的样子,吓得面如死灰。
周望安大声问道:“何白旗去哪了?!”
那人吓得浑身颤抖,手中的短棍落在地上,发出“咣啷”一声响。他翻身跪倒在地上,磕着响头,连连求饶:“周帮主饶命,周帮主饶命,我们堂主去了、去了双刀门了!”
“管天下?!”周望安诧异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那人说:“自得罪了南华派与龙虎帮之后,堂主便将往生堂迁到了福州城北三十里的牟家庄。凌晨时分,我们从广西赶回,在福州城外与龙虎帮的弟子交了手,得知周帮主已经来了福州城。堂主怕周帮主找他报仇,因此急忙来了福州城,希望管门主出面说和。”
“说和?!”周望安双眼像是
要喷出火来一般,他厉声吼道,“他杀我师弟,其实有人说和便能了事的,我要他血债血偿。”
说完,周望安手中的剑轻轻一挥,那人发出一声呻吟,喉管破裂,鲜血涌出,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缓缓闭上。
“你为什么要杀他?!”我不解而愤怒,说,“他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弟子。”
周望安脸上青筋抽搐,冷冷地说:“往生堂杀我师弟!我便要灭了往生堂满门!”
我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这是滥杀无辜。况且,你师弟是......”我话未说完,却有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师弟是什么?”周望安问道。
李小谦捂着我的嘴,笑着说:“他的意思是,你师弟是被何白旗一个人杀的,与往生堂其他人没有关系。”
周望安在裤腿上蹭了蹭虎牙剑上的血渍,将蹭得雪亮亮的虎牙剑塞入剑鞘,说道:“有些道理!”他扭头对着地面上那个被他杀死的往生堂弟子,郑重地抱了抱拳,说:“得罪了兄弟,我会给你买口上好的棺材!”
3.
原本性情火爆的周望安得知了何白旗的下落,仿佛是千斤火药被瞬间点燃了一般,在大街上噼里啪啦地一通叫骂之后,提着剑怒气冲冲地向着双刀门奔去。
“你要去做什么?”我紧追其后,开口询问。
周望安头也不回,只喊道:“我要去杀了那个何白旗,替我师弟报仇雪恨!”
虽然,我知道周望安与何白旗之间,或者说是龙虎帮与往生堂之间的这场打战迟早都会发生。但当它真正要到来的时候,仍旧让我异常不安。
因为,这其中毕竟还隐藏着一个谎言。
李小谦拉住我,问:“你想去哪?”
我说:“我要追过去看看。”
李小谦一脸严肃地,说:“这个时候,你最好不要在场。如果房大全的真正死因被说清,你当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反复思量,最终还是甩开了李小谦的手,说:“我想去看看。”
为什么想去看看?
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反复告诉我,他们是因为那个谎言而结仇,如今打战在即,我应该去那里看看。
双刀门。
商人富贾家宅一般的高门大院。除了门口两座石狮子的脑袋上各悬了一柄短刀,其他的地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江湖气息。
周望安提着剑在门口大喊:“奸贼何白旗,龙虎帮周望安找你逃命来了!”
声音犹如天上打了一个响雷。很快,双刀门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十几名双刀门的弟子腰悬短刀,走出门并及两侧,一脸严肃。站定之后,门中疾步走出一个人影,他满脸堆笑,抱着拳,声如洪钟,说道:“周老弟光临寒舍,管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
得了手足口病,满手满嘴都是水泡,特别疼。这章本来后面还有好多情节,可是实在忍不住了,太疼了…明天再说吧…断章仓促,抱歉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约战
1、
双刀门外。
虎牙剑发着凛凛的寒光。周望安断然拒绝了管天下堂中议事的邀请,冲着双刀门放声大叫:“何白旗奸贼,快快滚出来受死!”
管天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周望安驳了面子,脸色变得异常难堪。他看了一眼我和李小谦,重重地说:“都是你们惹得好事!”
我一阵心虚,默然低下了头。
李小谦却装出一副全然不相干的模样,对着管天下一顿驳斥:“何白旗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跟我们有个屁关系。”
“你!”管天下青筋暴动,攥头紧紧地攥起。若不是这时周望安又喊了一声,只怕管天下拔出双刀就要冲上来对我俩一顿乱砍。
周望安声如狮吼,震得周边所有人禁不住退了两步,他大叫:“管门主,我知道何白旗在你这里,快把他喊出来,跟我决一死战。”
管天下连忙劝道:“此事或有误会在其中,周帮主且不要动怒,还是随我到堂中,大家坐下来说明缘由,或许能够化解干戈。大家同是武林同道,何必非要刀剑相向呢!”
周望安冷哼一声,叫道:“正是因为同为武林中人,能动手的就别学那些酸秀才唠里唠叨,快叫何白旗出来!”
管天下拳头握得更紧了,他沉吟了半晌,从牙缝间挤出一句:“周帮主,我双刀门也不是任由什么人胡来的,还请周帮主思量一下,最好给在下一点薄面,莫要闹得不可收拾!”
周望安丝毫不惧管天下的威胁,他当即对应:“面子不给,要不然你杀了我吧。”
管天下被周望安几句话噎得满脸通红,他攥拳的手扶着腰间的刀上又放下,放下了又抬起了扶住,犹豫不决。周望安提着剑一步步地逼近,管天下的额头上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周望安越走越快,几步功夫便贴近了管天下,两人相距不足半尺。管天下双手扶在双刀的刀柄之上,眼看着就要拔刀之际,他竟然一握拳将双手狠狠垂下。
管天下是要放弃了吗?
正在我疑惑之际,却隐隐感觉他双拳垂下之时,一股霸道的劲力从他周身喷薄而出。周望安身子剧震,提剑在胸前格挡,但那股劲力太过霸道,竟将周望安震得一连退却数步。
“你,你这是什么功夫?!”一向无所畏惧的周望安似乎是被管天下的一震之力震蒙了,他惊诧地看着管天下,一幅大出所料的申请。
管天下冷冷一笑,言语即客气,又隐含着威胁之意,他说:“周帮主还是听在下一句劝,有什么事还是坐下来慢慢商议。”
周望安啐了一口,吼道:“没什么好商量的,你以为我会怕了你不成?!”说罢,他右手持剑,左手翻掌从上至下运转功力。
双刀门外,天地变色,一副肃杀气氛。似乎是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注目着括苍派武林大会上曾幕后交手的两个人,或许就在下一刻间他们即将展开一场精彩绝伦的对战。
2.
“住手!”
忽然,双道门的大门中闪出一道人影,他一声喝止截断了管天下与周望安之间悄然酝酿的情绪。
何白旗
弓着身子,面色苍白,手中提着一根三尺长的铁质短棍。他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周帮主,你找的人是我,不要为难管门主了。”何白旗的声音有些嘶哑,中气不足,似乎是受了内伤,他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冤仇,你就冲我来吧。”
周望安提剑凝视着何白旗,问:“你这是怎么了?”
何白旗叹了口气,说:“不妨碍。周帮主既然要杀我,那就现在动手吧,我拼死奉陪。”
风一阵有一阵地吹过,却总也吹不散眼前这紧张的气氛。所有的人脸上都凝着重重的阴翳,因为,所以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只要动手,必然就是一场以性命相搏的战斗,就必然会有死伤。
许久,周望安没有动手。他直直地看着何白旗,脸上写满了犹豫。
“周帮主!”管天下直步迈到两人中间,说,“江湖人都说龙虎帮的周帮主是光明磊落之人。方才,何堂主为救人而身受重伤,若周帮主此时动手杀了何堂主,岂不让人认为周帮主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或许是管天下如炬般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周望安心头的犹豫,又或许是他本就对周望安的心性了如指掌,他把握时机,说得字字诛心,这些话让周望安更加犹豫了。
李小谦喊道:“管门主此言差矣。周帮主是来报仇的,不是来比武的。一命抵一命即可,哪有什么胜之不武之说。”
管天下脸色骤变,他冷冷地盯着李小谦,杀意更浓。
我扯着李小谦的衣服,低声说:“不要再搬弄是非了。这局面已经乱作一团了。”
李小谦说:“已经这样了,干脆把局面搅得更乱,最好周望安现在就杀了何白旗,那样的话房大全的死因就彻底不会被翻出来了。”
他这样一说,我忽然开始希望周望安现在便一剑刺死何白旗。想到戳破那个谎言的后果我不敢想象周望安会如何对我。
犹豫了许久的周望安终于还是缓缓收起了虎牙剑,他冷冷地看着面色苍白的何白旗,说:“姓何的,我不愿趁人之危。今日我不出手,不代表我会放过你。十五日之后,待你伤情痊愈,我再来取你性命,你最好别跑,否则我即便是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你狗命!”
何白旗神情一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竟然恢复了几分血色。李小谦看在眼里,他用手肘轻轻拐了拐我肋下,低声说:“看了吧,何白旗可真够能装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的?”我诧异地问。
李小谦说:“他虽然是被马蹄踏到了后背,但当时他翻身上马离开的时候,你那时候见他伤得有这么重吗?!”
不错。我回想起何白旗救人的那一幕,粗壮的马蹄子的确结结实实地踏过了他的背,但从他站起身来翻身上马时的动作来看,他的确不像是受伤很重的样子。而此刻,何白旗的神色、表象,几乎就像是一个半死之人一般,比起当时的确是夸张了太多。
何白旗!
想到这个名字,我莫名地一阵厌恶。我说:“心机沉重,阴险小人。”
3.
周望安向管天下草草告辞,转身走到我和李小谦跟前,低声说了一句:“走吧。”
我说:“何白旗是装的。”
周望安抬头看着我,他的眼神中并没有丝毫的疑惑与惊讶。
我说:“你也发现了?”
周望安说:“傻子都能看出来。”
我低下头,心情沮丧,说:“我没看出来。”
周望安一阵沉默,说:“抱歉,我并非说你傻。”
我问:“既然你发现了,为何还要放过他?”
周望安说:“他既然装足了样子,肯定是有备而来,若我此时动手,无论杀得了杀不了他,都会落得个趁人之危的骂名。我与他约定十五日,就是要堂堂正正地与他较量,不想被人诟病。”
我看着周望安,对这个人的敬意悄然之间又多了几分。他并不全然像江湖传言中的那样一个莽汉,他的目光锐利,心思细腻,而且还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
由此,我对他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我决定告诉周望安,房大全并非直接死于何白旗之手,而是因为身受重伤,运功时崩裂了伤口而死。在我刚要开口的时候,李小谦似乎是察觉了我的心思,他使劲冲我使了个眼色,慌忙开口截断,他说:“何白旗他们就是因为了解你,所以才这么做的。”
“此话怎讲?”周望安问。
李小谦说:“何白旗之所以敢用这苦肉计,便是摸透了你的心思,若是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就装得一幅半死的模样出来见你,岂不是自寻死路?”
周望安干笑了两声,说:“即便如此又如何,我宁可饶他十五日性命,也不愿让江湖人说我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李小谦又说:“所以,我给你铺了台阶,可惜你自己不下。”
周望安不解地问:“何为铺台阶?”
李小谦谈了口气,说:“便是我说了那些话,替你绕开了趁人之危这个点,你只管替你师弟报仇便好了,不要管何白旗是什么死样子。”
周望安不屑地笑了一声,没有再去理会李小谦。他停下脚步,转身向我抱拳,郑重说道:“得相识于盟主,实在是平生一大快事。今日周某人便告辞了,相叙时日虽短,却也只能道来日方长了。”
我问:“你要去哪?”
周望安目光投向西南方向,缓缓地说:“吉安!去接我师弟回龙虎山!”
骤然之间说到分离,对刚刚熟识的周望安,我竟感到有些不舍得。然而,我却只能默默抱拳,说一声:“保重!”
周望安毅然转身离去。我忽然想起那日房大全临死之时对我说的话,我急忙喊住周望安:“等一下!”
周望安驻足转身,疑惑地看着我,问:“盟主还有何事?”
我说:“房大全临死之时托我给你捎句话。”
“什么话?”周望安问。
我说:“房大全让我告诉你,他后悔了。”
周望安脸色煞白,他既惊讶又痛苦,嘴巴半张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向我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计谋
1.
周望安走后,我再次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迷茫感。
这场由管天下发起的江湖风波还没有终止,甚至它已超脱了江湖的范畴,正在向着整个天下延伸。
管天下。他的野心正如他的名字一样盛大,着眼于天下,统而管之。
这次平定风波的征途亦远没有走到终点,管天下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不禁没有让我豁然开朗,反而更感到无力、无措、慌张......
苍穹孤烟,远方的汀泉山如同倒扣的穹顶之下的一座小丘。黄昏的光影在这样辽阔的天地间显得异常浅薄,好像是浸了油的纸,是一种朦胧的半透明。
坐在古道旁的乱石堆上,我看着红日渐渐沉下,夕阳晚霞隐褪后的夜色带着一丝诡异的酡红。杂乱的思绪充斥了我的脑袋,让我更加心烦意乱。
“该怎么办才好?”我喃喃地问自己。
一直在沉默的李小谦说了一个字:“等。”
等?!
要等到何时才是尽头呢?
李小谦说:“十五日之后,如果周望安一剑杀了何白旗,这件事就算是彻底过去了。”
我更加忧心,问:“如果没有杀掉何白旗呢?”
李小谦沉默片刻,说:“所以,何白旗必须要死!”
我心头一震,感觉他似乎是在盘算什么。我问:“你有什么打算?”
李小谦指了指我怀中,说:“那个竹筒,可以作暗器,在周望安与何白旗激斗的时候,杀了他!”
暗箭伤人吗?
想到光明磊落的周望安,我更加无地自容。我摇着头拒绝,说:“不行,我做不出这样的事。”
李小谦啐了我一口,说:“装什么清高,你......”
他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飘扬而来。我俩同时扭头去看,只见酡红的天地交界处,一道骏马奔驰的影子正向着我们飞奔而来。
2.
“是谁?”
或许他不过是一个匆忙而过的路人,但在江湖中飘落的许多时日,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也随时都有可能有什么人不期而至。
李小谦站起身来远眺,喃喃道:“看着这骑马的姿势,有点像......”
“柳无风!”我又惊又喜。天际线处,一人端坐马上,身子微微前倾,唯有那后背上标志性的大刀翘着两端,随着马蹄飞扬一上一下的颠簸。
“我靠!”李小谦叫道,“真的是他!他怎么来了?!”
我说:“是我叫他来的。”
“你什么时候......”李小谦惊讶地看着我。
我说:“来福州之前,我给柳无风写了一封信,叫他带兵赶来。”
“为什么?!”李小谦有些愤怒。
我并没有理会他的愤怒,只是向他解释:“和管天下谈判,需要有武力做后盾。”
李小谦质问:“那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我攥紧拳头,低声回答:“我觉得,这样的事我可以自己做主。”
李小谦冷笑一声,满含嘲讽意味,他说:“还是你已经不再信任我了?”
气氛忽然变得很尴尬,这种尴尬我始料未及。我低头沉默,不知如何回答李小谦的质问。我也在这是开始反思,到底我当时一意孤行的决定是
对还是错?
李小谦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意说给我听,他低声地念着:“我以为,我真的全心全意地帮你,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似乎暗含了什么深刻的意思。
已容不得我再多去想什么,柳无风已经驾马赶到我跟前。他看了我一眼,有些诧异,勒住缰绳后翻身下马,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李小谦冷冷地哼了一声,兀自坐在路边,一言不发,显然是仍在生我的气。柳无风大概是习惯了李小谦对他的态度,他只是冷眼地瞥了李小谦一下,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问我:“管天下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柳无风毕竟是朝廷的人。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管天下的密谋呢?
我心中犹豫,不敢开头。我看着李小谦,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李小谦却一摆手,十分冷漠地说:“你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这么有主意,自己看着办吧!”
柳无风眉头一皱,问:“发生了什么事?”
琢磨不定的事,我还是决定不说。我岔开话题,问:“怎么你一个人来了?”
柳无风说:“大军跑得慢,我性子急,不愿等。”
我问:“来了多少人?”
柳无风伸出一个手掌,翘着五根手指。
我惊讶道:“五万?!”
柳无风摇了摇头,说:“五千!”
“切!”李小谦不屑地说,“来这么几个人,有毛蛋用!”
我点头称是,说:“对呀,怎么才带了五千人?”
柳无风说:“兵马调动需要钱粮,皇上说,最近手头比较紧,没钱给我报账!”
我一着急,失口说道:“可是管天下要造反,他手下有一万多人!”
柳无风脸色大变,叫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我这才发现自己失言,竟然将管天下密谋造反的事直接说了出来。眼下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听到,双刀门在各地暗中开设了许多武馆,一则收钱传授武艺,二则暗中招揽人马。”
柳无风沉吟片刻,转身上马,调转马头就要走。我连忙挡在马前,问:“你要去哪?”
柳无风说:“回去找皇上要钱。”
“然后呢?”我继续追问。
柳无风哼了一声,说:“当然是再去调人马!”
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柳无风掰着手指算了算,说:“快些的话,一个月便带兵赶来。”
带兵赶回......那时候,便真的是一场腥风血雨、生灵涂炭的战争了。
“快让开!”柳无风扯着缰绳对我喊着。
我说:“或许,我们还有其他办法阻止管天下造反,总好过兵戈相见,死伤无辜吧。”
柳无风重重地说:“一群反贼,有什么无辜可言!快让开,莫要耽搁了大事!”他一扬手,马鞭在我脸前“啪”的一声打了个响儿。我慌忙退后几步,柳无风再扬马鞭,骏马长嘶,狂奔而去。
完了!
这一场战争只怕已经不可避免了!
我心绪更加杂乱,似乎满头满脑的乱线缠绕,厘不清解不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化解这场风波?
“踏踏踏踏......”
原本已经越来越远的马蹄声又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我抬头一看,竟然是柳无风又驾马奔了回来。
我心中大喜,莫非他已改变主意,愿意与我一试,阻止管天下的造反?
柳无风面无表情地停在我面前,他高坐在马背上,全然不顾我激动而渴望的神情,淡淡地说:“皇上说,各地灾荒国库吃紧,从下月起武林盟经费缩减七成。你弄过去的那二十几个小娘们儿,你自行处置吧!”说完,他仍不顾我眼中的失落与诧异,调转了马头。
临走时,柳无风又说了一句:“那个叫苏红袖的......还不错,你若不介意,我就接回府上了。”说罢,他再次扬鞭而去。
“什么?!”李小谦霍地站了起来,指着柳无风的背影大叫:“面瘫脸,那苏红袖是老子的,你想都别想!”
很快,一人一马奔入昏暗的天际,化作朦胧的黑点,直到彻底消失,却留下了两道心绪向左的人影。
一个惊慌失落。
一个愤怒不已。
3.
真的只能如此了吗?
我仍旧不能死心。我答应过陈伯洋,我会竭尽全力地去保这个江湖无虞。如今,烽火即将燃起,半壁江湖就要沦丧。
我不甘心。
或许在柳无风回来之前,我还能做些什么。
总之,只要管天下不造反,或许一切都有转机。
我再次向李小谦求助:“帮帮我!”
李小谦冷漠地看着我,说:“爱莫能助!”
我一攥拳,咬牙放下尊严,求他:“我求你了,帮帮我!”
李小谦惊讶地看着我,他脸上表情变化,可以看出内心经历挣扎。最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但我这是最后一次帮你,这次之后,我就走了!”
我忙问:“你要去哪里?”
李小谦面向南方,说:“广东,寻祖!”
我问:“那个叫李罪的人?”
李小谦一脸不悦,说:“不许你直呼我祖宗大名!”
我连忙道歉,继续问:“你为何一定要去找他?”
李小谦目光中流露出崇敬之色,他说:“我们家有族谱,历代传承,祖先是一个叫李罪的人,生于公元1121年,也就是宣和三年。我祖先可是大名鼎鼎,富甲天下,宋孝宗北上伐金的时候都找我们祖先家借的钱。我要是能认祖归宗,到时候可就是荣华富贵、福禄双全了!”
我问:“宋孝宗是谁?”
李小谦说:“赵构他儿子!”
皇上的儿子?!
我附在李小谦耳边,小声的说:“听说皇上那个方面不行,他儿子当年在镇江吓死了,哪里还会有儿子?”
李小谦白了我一眼,说:“你别问我,问我我也不告诉你,剧透历史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的。搞不好,九百年以后老子的爹妈连婚都结不成了!”
虽然听不懂,但我也没有多问。毕竟我对谁当皇上这样的事情并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眼下之事。
我回归正题,说:“管天下的事......”
李小谦托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样子,他说:“看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什么路?”我问。
李小谦冷笑着说:“策动天上,取而代之。”
第一百二十九章 跟踪
1.
策动天上,取而代之。
李小谦的意思是,管天下野心勃勃,他殚精极虑,筹谋已久,若想让他改变心意恐怕难上加难。但管天上不同,他虽然与管天下是同胞兄弟,但他从他的言语中可以得知,他并不认同管天下所谋划的事,甚至与管天下立场相对。因此,若管天上替代管天下成为双刀门的门主,那么这场危机便可以迎刃而解。
我仍有担忧,我说:“可是,那天管天上说他顾忌兄弟情意,宁可与一同赴死也不愿手足相残啊!”
李小谦奸邪一笑,说:“事在人为。既然他们手足情深,那么就挑得他们反目成仇!”
我问:“怎么挑?”
李小谦说:“俗话说的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谁穿我衣服,我砍他手足!”
我说:“后半句......我没听过。”
李小谦一摆手,说:“你听没听过不要紧,关键是这个道德。”
我反复思索,仍旧不明所以。我问:“到底要怎么做?”
李小谦嘿嘿一笑,说:“关键就在那王慈心身上!”
王慈心?!
我仍然不能明白李小谦的意思,我继续追问:“这与王慈心有什么关系。”
李小谦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我额头训斥:“笨蛋啊,笨蛋!这王慈心就是管天上的衣服,如果管天下与王慈心有奸情,你说管天上会不会剁了管天下?!”他眉毛一挑,笑得十分奸诈。
我问:“你怎么知道王慈心和管天下有奸情?”
李小谦似乎已经绝望了,他低头沉默,忽然对我大吼:“你想办法啊!造谣啊!闹得满城风雨,就算是没有奸情恐怕也有奸情了!”
我心头一震,叫道:“你要陷害王慈心?!”
李小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虽然我也不想这么做,她毕竟长得和唐婉那么像......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让管天上取代管天下成了双刀门的门主,才能彻底粉碎管天下造反的阴谋!”
我感觉自己仿佛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光秃秃的崖壁上陡然出现了一根救命的树干,但那树干之上却缠绕着剧毒的藤蔓。抓住它,虽有一线生机,却可能身中剧毒,若不去抓它,不肖片刻便要坠入崖底,摔得粉身碎骨。
犹豫!
挣扎!
李小谦看着我,冷冷地说:“别圣母心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我一咬牙,重重说道:“就这么做!”
2.
福州城中。
我和李小谦蛰伏了整整五日。这五日里,我们到处打探王慈心与管天上的事情,昼夜不停歇地搜寻有关二人之间的传闻轶事,力求在行动之前做到对此二人了如指掌,由此找到突破口。
五天过去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打听到。
这日,夜幕刚刚降临。
一家隐蔽的小客栈里,昏暗的灯火在夜风之中摇曳。我心急如焚,一拍桌子,叫道:“不能再等了,万一柳无风带兵赶赴福州的消息提前到达双刀门,岂不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小谦稳稳地坐在凳子上,斜倚着墙脚说:“你吵吵什么!你连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样都打听不到,怎么下手?万一他们两个人就是名义夫妻,你硬要栽赃管天下和王慈心有奸情,未必能达到预想的效果。”
“那要如何是好啊!”内心的急躁让我心绪难平,在狭小的
厅堂里来回踱步。
李小谦摇头叹息,晃悠着站起身子,迈着闲碎的步子向客栈外走去。
我慌忙喊住他:“你要去哪?”
李小谦说:“与其在这里干坐着,倒不如出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碰到王慈心或者管天上呢。”说罢,他继续向门外走。
我一捶手,只好随他走出了客栈。
3.
偌大的福州城里,一到夜间就变得一场冷清。
晚风卷起地面上的几片碎纸,在空中旖旎舞动,像是夜里空中游荡的幽魂,那穿过幽深巷子吹出来的风,带着呼呼的声音,犹如鬼泣一般。
这人气氛,让我直觉得恐惧,身上寒毛直立,不禁发抖。
“为什么白日里熙熙攘攘的福州城一到了晚上便如同鬼城一般?”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小谦使劲捶了我一拳,喝道:“别他妈的乱说,什么鬼城!分明就是前任知府扫黄打非留下的后遗症!”
客栈的掌柜曾对我们说过,前任知府在任期间,开展的那一场声势浩大的“斩妖”行动,一举荡平了福州城里全部的名楼暗馆。但他仍觉得意犹未尽,总觉得这场斩妖行动的结果未达到他的心理预期。为了巩固战果,他号召全程巡捕出门夜巡,凡日落后在街面上晃荡的,男的视有嫖客之嫌,女的视有娼妓之嫌,一律抓入监牢候审,搞得满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福州百姓怨声载道。
据说,曾经有一名年仅十二岁的小童,在天黑之后为父亲出门打酒,被巡街的府衙抓住,以嫖客之嫌押入监牢候审。其父母双亲问讯后,连夜奔赴绍兴府衙喊冤,行至半途却被当做嫖客与娼妓双双送入监牢,一家三口在牢房中得以团聚,抱头痛哭。
虽然,那任福州知府很快被朝廷问责,免任归田。然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此之后,夜晚成了深埋在福州百姓心中的那条井绳,每逢夜幕降临,所有的人匆忙回到家中,无一人敢在街上闲逛。
行至双刀门之时。空旷清冷的街道上晃过两道身姿曼妙的人影。她们各自提着一盏橘红小灯,一前一后,步履急促,很快没入黑夜之中。
“是王慈心!”我和李小谦同时脱口而出。
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只是在出门碰碰运气,竟然巧遇王慈心。我心中大喜,说:“快跟上去。”
李小谦拦住我,说:“等一会儿!那娘们儿耳朵眼儿尖得很,跟得太近又被她发现了。”
我心里着急,说:“再不跟上去,恐怕就要错失机会了。”
李小谦说:“一会儿我们跟着远远的盯着那两盏灯就好了。”
我瞬间想起了那日在汀泉山跟踪廖七嫂的情景,我说:“别捉奸不成,又换了别人。”
李小谦说:“不会的,这次是俩灯,盯紧点不会有问题的。”
说话间,茫茫一片的黑夜里只剩下两个模糊的红点,远远看去,几乎已混成一团。我见时机稍纵即逝,不等李小谦说话,已快步跟了上去。
李小谦在我身后叹息了一声,脚步声响起,小声提醒道:“慢点跟,别被发现了。”
4.
王慈心与另一名女子齐步靠近了福州城门前。
夜深,城门紧闭。
两只硕大的灯笼高悬于城门之上,在高大巍峨的城门跟前,看起来就如同是两粒弹丸一般大小。
驻守城门的几个衙差正蹲在城门下呼呼大睡,对两名不期而至的女子浑然未觉。
慈心二人并没有向城门靠近,而是转头向东,沿着城墙行了莫约五六百米。突然,王慈心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了另外一名女子,她挽住那女子的胳膊,腾身一跃,在笔直的城墙上“踏踏”两步,转眼间跃上城墙。
二人在墙头站稳后,王慈心回首张望。我和李小谦赶忙侧身隐入墙角,片刻之后,我探出头来向墙头望去,只见一轮圆月高悬半空,城墙之上竟已经是空空如也。王慈心与另一名女子已不知所踪。
我快步跑到城墙下面,李小谦紧跟在后面。望着五丈多高的城墙,我心急如火,抓着脑袋直叫:“怎么办?怎么办?”
李小谦不紧不慢从后腰间掏出一个铁钩,另一只手上却挂着不知从哪里摸来的绳索,他说:“老子再帮你一回。”说罢,将绳索缠在铁钩上打了一个死结,递到我手中,说:“使出你的牛劲,把它扔到墙头上去。”
我心情顿时激动万分,接下铁钩,将全身力气聚于右臂之上,抡了几个大圈,猛地一松手,铁钩牵着绳索直冲天际,高高越过墙头,飞起十丈多高,眼看着快要挂到月亮上了。
“我靠!”李小谦叫道,“你发射火箭呢,扔他妈的这么高!”
铁钩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直直坠下,落在城墙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什么人?!”
响声如玉石碎裂,穿透静谧的黑夜,惊醒了在城门酣睡的衙差。远处,只见一名衙差豁然起身,长刀“呛啷”一声从腰间拔了出来,远远地射来刺目的银光。
“呛啷,呛啷,呛啷......”
紧接着,又有几道银光亮起,几个衙差晃着明晃晃的兵刃,向我们快步逼近。李小谦着急地大声叫骂:“他妈的,又让你玩砸了!快跑!”
他调头要跑,我一把拉住了他,淡定地说:“你先上去。这几个人交给我。”
说罢,我从袖中掏出九郎剑,拔剑出鞘。刚要上前,但转念一想,这些人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衙差,解决他们何须我拔剑?
我又将九郎剑塞回剑鞘之中,攥住护手,大喊一声:“来呀!”杀入人群。
当一个人面对无知之事时,果然不能太过自信。因为,结果往往会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
这些衙差绝非平凡之人,他们个个手中长刀耍得刚猛凌厉,劲道十足。而且,这些人身形走位精妙无比,一看便知经过严格训练,比一般的江湖人更胜出许多。才过了两三招,我便已将感觉自己左右吃紧,无奈之下,只得又将剑拔了出来。
那些人见我又拔剑出鞘,脸上竟然有些得意。
我挥动九郎剑,凭借其削铁如泥的锋利,一剑将两柄长刀断成四截。那些人得意的表情骤然消散,各个面色凝重,甚至略带恐惧地盯着我手中银光闪动的短剑。
这时,李小谦高站在城墙之上对我大喊:“快上来呀,要不然老子下不去!”
十二招剑法里,有一招横扫大千。
我平端九郎剑,将丹田之中的一股暗存的劲力悄然输送到手心,透过手心传入剑身。九郎剑光彩焕发,绚烂夺目。我原地回旋,一圈轮转之后,死伤一片。
不敢再多迟疑,我转身拉着绳索爬上墙头。与李小谦高高地站在城墙之上,忽然间感觉高处的风景竟远比地面上壮阔得多。
亭台楼宇尽收眼底。
苍茫大地平铺脚下。
那风景让人彭拜,让人心情激荡。
而这样的风景,却只有在身居高处才能真正的看到,感悟到。
第一百三十章 偷窥
1.
我和李小谦站在城墙之上极目远眺。
远处漆黑一片的树林边缘上,仿佛是有两道红点闪动。那里距离我们已有百丈之远,红点传来,已有些朦胧,有些闪烁。
“是那里吗?”我指着两个红点轻声地问。
李小谦放眼远望,却也拿捏不准,他说:“大概是吧,也有可能不是。”
我心里又气又急。气得是自己总是掌握不好力道,不是用力不足,便是用力过猛。急得是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错过了,只怕将永远错失这个窥探王慈心秘密的机会。
眼下已顾不得再多犹豫。无论是与不是,都得过去一探究竟。
我将绳索收起,与李小谦一先一后,从城墙外壁顺了下去。落在地上时,百丈之外只见得漆黑一片,那影影绰绰的两道红光已然不知飘到了何方。
我只能凭借着记忆里大致的方向抹黑前进。我心中已急不可耐,但仍旧不敢全然放开步子,只恐怕那红点处真的是王慈心与另一名女子,放开步子大步跑极有可能惊动了她们。我和李小谦踮着脚小跑了不到一刻,便来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边缘。
进入树林,起初还是几排低矮歪斜,形状各异,姿态慵懒的树木。然而,当我们缓步走进林深处时,越是深入,树木越是挺拔,四周也越是静谧。直到后来,眼前所有的树木尽皆是笔直如柱,直插天际。
好在是深入林中有一条曲折蜿蜒的小径,虽然被零星杂草覆盖,但其走向脉络依旧是十分清晰。若不是有这样一条小路指引着,恐怕深入林中,不消片刻便会晕头转向,彻底迷失其中。
“奇了怪了!”李小谦噘着嘴,自顾自地念叨着,“我们追得虽然不快,但也不慢啊,按道理说,怎么也该有个影儿了,怎么连个毛都没有呢?!莫非是追错了方向?”
他这话也正说出了我的担忧。我停下脚步,一阵失落,看来今夜的偶遇不过又是一场空欢喜。正要放弃之时,忽然听到一阵柔和的水声。
“哗啦啦,哗啦啦......”
隐约间,仿佛还夹杂了女子的欢声笑语。
“别闹了,夫人,我衣服都湿了。”
“嘻嘻,要不然你也下来陪我洗洗吧。”
我顿时转悲为喜,激动地攥住李小谦的双手,说道:“你听见了吗?”
李小谦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左右看了两眼,问:“听见了毛了?”
我说:“她们就在附近,我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了。”
李小谦狐疑地看着我,有意无意地瞥了我耳朵几眼,问:“她们说什么?”
我说:“有水声。她们好像在洗澡!”
李小谦顿时神采奕奕,眼中光芒四射,一边四处寻觅,一边兴奋地问:“哪呢?在哪呢?”
看着他的样子,我忽然有些后悔告诉他了。
李小谦的耳力依旧是寻常人的耳力,并没有练成如我这样听声辨位的本事。他焦急地四处搜索着,犹如大海捞针。
“到底在哪啊?”李小谦急咧咧地问,“你如果敢骗我,老子就跟你玩命!”
我长叹一口气,指了指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嘘!”李小谦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一只手招在耳朵上,皱眉倾听。忽然,脸上一喜,登
时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带着满脸的淫笑,惦着脚尖儿向那水声传来处靠近。
那是一湾柔波涟漪的水潭。透过水潭两岸树冠间的缝隙,圆月在水潭中撒下斑驳的亮影,仿佛是水面上漂浮着几块碎银。王慈心隐在水面之下,只露出头和脖子,虽然不能准确的知道水潭的身前,但从王慈心泰然自若的样子来看,那水潭怕也深不到哪里去。
“夫人,此处又偏又僻,您为何非要深夜里到这地方来洗澡,而且还要三日来一次,这样频繁。在家里洗不是更好吗?”女子的声音中有些埋怨。
“小丫头,你当然不懂。”
说话之人正是王慈心,她声音悦耳动听,并且比我们那日相见时温柔许多倍。她说:“家里的水怎能和这自然的水相提并论?水乃万物之源,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都在这水里面藏着,只有藏匿着丛林中、浸润着大地的水才是真正好的水,洗掉铅华羁绊,褪去烦恼忧愁,才能给人真正放松的感觉。”她说得竟然越来越忧伤了,最后竟然黯然地说了一句:“哪怕只有这一时片刻也好。”
“夫人啊!”另一名女子叹了口气,说,“大老爷对您千般万般的好,事事都顺着您,一个女人活这辈子能有个男人宠溺着,那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若有一个男人也能如此这般地待我,我才不会像您这样心事重重的呢?”
王慈心嗔道:“小丫头片子,你才多大,就开始想男人了。明日我便在福州城的闹市里随便抓个男人,把你嫁出去,省得整日里妄动春心。”
那女子豁然站起身来,转身背对着王慈心,一幅娇羞模样,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夫人,你再这样取笑我,我便走了!”她转过身后,正好直面着我们隐藏的位置,通过她手上橘红的灯笼,隐约可以看见她那张娇巧玲珑的脸看上去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王慈心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只露出一对丰肌秀骨的香肩。她抬手撩起水花,发出“哗啦啦”的柔声。她的笑声好像是穿过丛林的风吹响了清脆的风铃,尤其是在这幽静的夜里更显得悦耳空灵,与柔和的水声一起,交织成一曲浑然天成的动人之声。
“呃!”突然,一声极不和谐的呻吟,打断了这段动人的曲子。
“怎么了,夫人!”那女子焦急地询问,“是不是那伤口又痛了?”
王慈心肩膀露出水面,一只手捂着,低着头,似乎有些痛苦。
“到底是什么人狗胆包天,竟然敢伤了夫人。您也不肯告诉老爷,就这样平白吃了亏吗?”女子一副打抱不平的口气。
王慈心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说:“小丫头,你一会儿要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会儿又要替我打抱不平......我记得有一句话叫皇上不急,怪我一时脑子不灵光了,却忘了下半句是什么。”
“夫人!”那女子再次转身背对着王慈心,说,“你再嘲笑我,我可真的要走了。”
“好了,杏儿。”王慈心止住笑声,喊道,“你快别在这里了,到那路口帮我看着,别叫人闯了过来。”
那女子说:“这深更半夜,又是这么僻静的树林子里,怎么可能有人嘛。”
王慈心并不怎么严厉地训斥道:“每次你都这样说。我都嘱咐你多少次了,绝不可掉以轻心,万一被人闯来,岂不是坏了我的清白!快去!”
“是
!”杏儿极不情愿地回了一句,然后缓步向那蜿蜒的小径处走去。
她正面向我们走来。我和李小谦不敢调头逃跑,只怕会瞬间暴露了行藏,只得趴在地上,借着两边一些低矮的灌木隐藏起来。
杏儿从距离我们身边不足五米的地方走了过去。她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这破地方,白天都不见得有人来,更何况是晚上呢。总叫人去守着,全不顾我会不会觉得害怕,真是气死人了。”
说着说着,她便已经走到了小径旁边,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依着一棵粗壮的树干,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仅一个哈欠的功夫,头一歪,竟已经沉沉睡去了。
“这他妈的叫害怕吗?!”李小谦冲着她吐了一口口水,极力地压着嗓子骂道。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看着王慈心,唯恐她察觉到这边一星半点儿的响动。她那一手金钱镖的功夫虽然还伤不到我,但若被她发现了我和李小谦偷看她洗澡,难免会落得个淫徒恶贼的骂名。
虽然,偷看女人洗澡这种事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但,事关名声,总还要谨慎一些。
“哗啦”一声。
王慈心从水潭里站了起来,裸露着上半身在水中缓缓地走动。
“哎呦喂......”李小谦拖着淫邪的长音,低声道,“我的乖乖......老子真想录下来!”
“下流!”我鄙视地看着李小谦。
李小谦脸色一沉,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随即头一转,又是一副淫徒浪子的模样,两眼冒光,口水直流。
2.
王慈心洗了半个时辰。
我和李小谦便趴在地上看了半个时辰。直到王慈心缓步走上了俺,双手一抖,撩起树枝上白如雪的亵衣披在身上。我俩才趁着她精神不甚集中的机会,悄悄溜了出去。
风声,如同是周望安的吼叫一般贯入耳畔。
我和李小谦像做了极大的坏事好不容易逃脱了一般,没命地往福州城的方向跑。不一会儿,那片树林已远远甩在我们身后,成为黑夜里漆茫茫的一片。
但我仍然觉得不够,要更远一些,再远一些。
直到我们再也跑不动了,才一屁股蹲坐在潮湿的草地上,背靠着背,大口喘气。李小谦忽然大叫了一声:“真带劲儿!”
我呼吸渐渐平和,便问李小谦:“有什么主意吗?”
李小谦一抹头发,说:“明天,哥要去撩她!”
这都是些什么啊!
我吼道:“我是问你,策动管天上的事儿,有主意了吗?”
李小谦转身指着我,用一种十分不屑地语气对我说:“别跟我大吼大叫的,别忘了,你是求我帮你的。注意你的态度。”
我攥了攥拳,放低声音,语气尽量平和地说:“好。你讲。”
李小谦仍旧是有些不满意地看着我,说:“王慈心三天来这里洗一回澡,六天之后,想办法把管天下引到那个水潭边上。然后,再找一些附近的乡亲作个见证,这事就成了。”
王慈心三天去那水潭中洗一次澡......
我不解地问:“那为何要等到六日之后?”
李小谦眉毛一挑,一脸淫邪地笑着,说:“因为......老子还想再看一回!”
第一百四十一章 色诱
1.
李小谦并未如愿以偿。
因为,情势的变化远超过我两人的想象。许多事情发生的始料未及,在天亮之后,如洪水猛兽一般向我们扑来。
天亮之后,福州城大街小巷贴满了我和李小谦的画像。与其说是我与李小谦的画像,倒不如说是我自己的画像。或许是李小谦早早的爬上了城墙,那些被我打翻在地的衙差并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
我的画像几乎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李小谦的画像则只是个大体的轮廓,五官无一与他相似。
李小谦摸着下巴,审视着画像中的自己,说:“我当时也没打马赛克啊,怎么给老子化成这幅模样了。”
我说:“你应该感到庆幸,被挂在墙上通缉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旁边走来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无意间看了我一眼,冲我嘿嘿一笑,随即脸色大变,如陡然间年轻了二十岁一般调头狂奔,一边跑一边叫:“来人啊!官府的钦犯在这里啊!”
我心头一紧,转身快步钻进小巷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李小谦气定神闲地颠着步子走过来,笑着对我说:“傻了吧!谁叫你当时不把那些衙差都杀了的。”
我说:“我不喜欢杀人。”
2.
如做贼一般,一路躲躲藏藏的回了小客栈。
小客栈里依旧是冷冷清清,连个客人都没有。我俩一进门,店老板慌忙掩上店门,一脸紧张地说:“客官,你怎么还敢回来?”
我问:“为何不敢?”
店老板说:“通缉的告示已经贴满大街小巷了。说你二人是潜入城中的贼寇,夜闯城门,打伤衙差数名,是谋逆之罪啊!”他从柜台后又掏出两张画像,在我面前摊开,说:“客官请看,这是刚刚官府的衙差送来的告示。”
我说:“我在街上已经看过了。”
李小谦警惕地看着店老板,说:“你不会告发我们吧。”
店老板一摆手,笑道:“瞧您说的,我怎么会告发您二位呢。小店生意惨淡,您二位可是本店里百年难得一见的贵客啊。哪有店家出卖贵客的道理啊。”他低头搓手,是不是地抬头看我两眼,一脸不怀好意地笑,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李小谦不屑地笑了一声,说:“人无所谓出卖,只是出卖的价码还不够高。说吧,你什么条件?”
店老板嘿嘿一笑,说:“客官真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不会让小店白白承担了如此大的风险。二位的线索在官府那里值三十两银子,在小的这里,十两银子足矣封口。”
我冷眼看着奸诈的店老板,刚刚对他生出的一丝好感顿时荡然无存。
李小谦冷笑一声,说:“想封你的口根本用不了十两银子,一剑抹过去就够了。”
店老板脸色惨白,连退两步,颤声说道:“你,你可不要乱来,大街上到处都是搜捕你们的衙差,我只要一喊,他们立刻便会冲进来。”
我掏了十两银子塞到他手里,他接过银子却还有些诧异。我说:“不用喊了,我给你便是。”
店老板喜上眉梢,凑到我身边,连连点头道谢。接着,他又是神神秘
秘地说:“我知道两位客官在打听双刀门的下落,我这里有一点小道消息,正是关于双刀门的。”
“什么消息?”我忙问。
店老板小声说道:“昨夜间两位客官走后,小店忽然来了五个带着兵刃的汉子。他们本来打算在小店过夜,点了几样小菜,吃了一半却又急匆匆的走了。”
“这算什么消息?!”我以为店老板故意戏弄我,正要上前揍他,却听店老板说:“他们吃饭间一直在谈论什么门主、起大事之类的话,说话间听到门外一声哨箭在空中炸响,才陡然起身离去,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双刀门!”
店老板凑近我跟前,声音又低了几分,说:“我在门口偷偷张望,哨箭炸响之后,街面上出现的可不止是那五个汉子。仅这一条街上,影影绰绰莫约有二三十人之多。”
难道管天下要动手了?!
我精神骤然紧张起来,看着李小谦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心里一阵着急,说道:“不能再等了,我们要快些动手了!”
李小谦说:“你现在可是通缉要犯,连门都出不去,你能做什么?”
我更加急躁,几乎是吼了出来:“难道就要坐以待毙不成?”
李小谦挤了个白眼,说:“毙的又不是你,你着什么急?”
可是……我要保住这江湖!
若管天下真的起兵了,那么这个造反的帽子恐怕不止会扣在双刀门的头上,更会是整个江湖。
李小谦忽然说:“你想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怕你要做出点牺牲。”
我问:“什么牺牲?”
李小谦神秘一笑,说:“易容改貌!”
3.
经过李小谦的一番装扮涂抹,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好气。
店老板一脸坏笑地从旁边拍手叫好,说:“好俊俏的女子,这样恐怕是神仙也认不出你本来的样貌了!”
我气愤地质问李小谦:“你说的易容改貌便是将我打扮成一个女人?!”
李小谦看着我,仿佛是在书画大师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般,骄傲地说:“老子这独门绝技易容术,当年作直播扮演小姐姐,那可是日赚斗金啊!”
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浓妆艳抹,俨然就是一个妖媚的女人。我几乎就要怀疑铜镜里的人是我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姐。
为了拯救江湖,牺牲便牺牲了!
我一拍大腿,昂然站起,说了一句:“行动!”
李小谦忽然大喊:“不对,不对!”
我迷惑道:“哪里不对?”
李小谦翘起兰花指,做了一个骚里骚气的动作,捏着嗓子尖声道:“你得学着娘们儿说话!”
我不禁头皮一阵发麻,浑身鸡皮疙瘩肆虐而起。
4.
李小谦说,我要时刻把自己当做是这个江湖中最优秀的女子,只有这样才能把人物扮演得惟妙惟肖。
我强调,我只是想要躲开衙差的追捕,并不是真的要扮演一个女人。
李小谦却说:“你不能白做一回女人。要想实施我们的计划,第一步便是要在引管天下
三日后晚上到那水潭边上去。”
我问:“怎么引?”
李小谦说:“色诱管天下?”
我问:“谁色诱管天下?”
李小谦坏笑地盯着我说:“你!”
我?!
我内心抗拒,断然拒绝:“我不要!”
李小谦摇头叹息:“那便算了,就让管天下起兵造反好了。那时候,柳无风大军压境,扫平双刀门,顺便再灭了各大门派。你这个武林盟主啊……”
“别说了!”我咬着牙,挣扎犹豫了片刻,心一横,说,“我去!”
5.
醉仙楼。
这是福州城里最大、最奢华的馆子。每日辰时,醉仙楼里宦养的歌女便会在楼中弹琴唱曲。引得满福州城里心绪躁动的富家公子前来寻乐。
说是寻乐。无非也就是饱个眼福耳福,家世煊赫,性情再放荡一些的,最多扯着嗓子喊两句调侃的污言秽语,过个嘴瘾,仅此而已。
一场斩妖行动,留个福州城几年的清心孤欲。
只要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每日辰时,管天下会准时出现在醉仙楼中。他往往是一人,独自坐在二楼的一处雅间,隔窗眺望,悠然地听着小曲,碰到一两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也会豪爽地丢下几枚赏钱。
李小谦一个早已经写好的字条塞到我手里,那上面记载着王慈心常去洗澡的那个水潭的地址。另外还有一句话:“三日之后,日暮之时,与君嘉会,不见不散。”
李小谦说:“去吧!按我教你的,来段完美的邂逅!”
虽然很难为情,但想到江湖,我还是狠心迈出了脚步,向早已坐在二楼的管天下走去。
按照李小谦的设想,我要假装是找错了房间,闯进管天下的雅间,然后歉意地离开。出门时假装慌乱地绊倒,引管天下前来扶我,在他将我扶起来以后,我要装作是头晕眼花撞在他怀里,然后留下一个娇媚的眼神,羞涩的跑来。
这画面想着我都恶心。
当我色诱管天下成功以后,我便可以将那张早已准备好的字条交给店小二,托他转交给管天下。如此便可大功告成。
这个过程我在自己心里演绎了许多遍,虽然内心抗拒,难以接受,但还是强忍着一步步靠近管天下。
走进管天下的房间时,他正将一盏茶水连着茶叶一同倒进嘴里。他见我进来,先是一愣,而后快速咀嚼了两下,强行将茶叶咽了下去。
“姑娘你找谁?”管天下客气地问。
假装找错房间,歉意地离开!
我提醒着自己,向管天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我心里异常紧张,大踏步走出房门才发现自己忘了假装摔倒。
我硬着头皮走了回去,在门口假装是摔倒地坐在了地上。管天下目光充满了疑惑,他缓步走到我跟前,并没有扶我,而且蹲了下来,盯着我,问:“姑娘,你为何要坐在我门口?”
我也不敢开口说话,怕一紧张露出马脚。但管天下却又不按照李小谦所预想的那样将我扶起来。眼看着这出戏越玩越走样,我索性一把将纸条塞进他手里,然后站起身来,逃也似的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布局
1.
醉仙楼外。
李小谦责怪我未按照事先约定行事。
我说:“我实在不懂得色诱。我也从没有色诱过男人。”
李小谦说:“不错,你只色诱过女人。成功色诱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月。”
说到小月,我不禁心绪起伏。那日鄱阳湖畔,她匆匆离去,如今已有月余,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境况如何。
等了却了管天下的事,我最先要做的便是去找小月。
我说:“接下来要怎么做?”
李小谦仍旧是一副不满意的模样,他说:“你这样就匆匆把纸条给了管天下,他会不会如约去那水潭边还不一定呢,下一步还有必要吗?”
无论如何,都要一试才好。我说:“有必要。”
李小谦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接下来便是要去找见证人了。”
我问:“去哪里找见证人?”谁又敢去见证管天下与王慈心的奸情?在这福州城里,谁会敢去得罪一个几乎可以翻云覆雨的双刀门?
李小谦说:“接下来,便是老子粉末登场的时候。让你看看,老子的戏是怎么演的。”
2.
两天过去了。
这两日里,李小谦在小客栈里除了吃便是睡,任凭我如何催促他,他只是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对我说:“不着急,不着急。”仿佛是从未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一般。
第三日午后。还有不到四个时辰王慈心便会去那水潭边洗澡。也还有不到三个时辰,管天下便可能会如约出现在那个水潭边上。
已是坐立难安的我急得如油锅上的蚂蚁,实在忍无可忍,攥着拳去找李小谦。他若再不肯行动,我便要狠狠地揍他一顿。
当我推开他半掩的房门时,却见屋里正站着一个全身绫罗锦缎的富商,他冲我嘿嘿一笑,两撇风趣的胡子在嘴唇上调皮地舞动。
我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推出房门一看,这的确是李小谦的房间没错。我疑惑地问:“你是何人?李小谦在哪里?”
那富商眉飞色舞,满脸喜悦,大叫一声:“你大爷在此。”
分明就是李小谦的声音。我惊诧地看着他,仔细辨认一番才发现,这富商正是李小谦乔装打扮的。
我不解地问:“你为何装扮成这样?”
李小谦摆弄着自己的衣服,说:“这是道具!能不能把见证人引过去,就靠这身行头了。”
3.
那片树林向北三五里便是一个孤零零的村落。
村子门口竖着一块高丈余的石碑。不知村子里的人是从哪里请来的破落书生,歪歪扭扭地写了“柳家庄”三个大字,镌刻在石碑上更显得丑陋,比起我的字都不如。
李小谦信步走进村子,一边走,一边对我说:“你只装哑巴,一句话也不许说。”
我刚点了点头,只听李小谦“哎呦”一声凄惨地尖叫,趴在地上呜哇呜哇地大哭起来。他声音奇大,不消片刻便引得十数名村民从各自家门中探出头来张望。
李小谦
斜眼看着,见有人出来,哭声更加响亮,一边哭一边大叫:“要了亲命了,没法活了!五百两银子就这么掉了,以后可要怎么活啊!”
我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已有村民疾步跑了过来。
那是一个身材消瘦,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穿着浅灰色的粗布衣裳,质朴农人的打扮,眼神中却充斥着贪婪。他凑到李小谦跟前,关切地询问:“这位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李小谦止住哭声,看了那人一眼,又开始嚎啕大哭。他一边嚎着,一边趁着换气的功夫抽抽搭搭地说:“我自打赣州逃难至此,途径西边的林子,睡了一觉却把随身的包裹给丢了。那可是老夫全部的家当啊!要了命了,没法活了......哇哇......”
那男子试探地问:“包裹里有银子?”
李小谦啜泣着点头,随即警惕地看了那男子一眼,说:“你问这些做什么?”
那男子立刻呵呵笑了起来,说:“没什么,只是见你哭得伤心,随口打听一下。”说罢,他转身要走。
李小谦突然站了起来,抱着那男子大叫:“你不能走!你不能走!老夫那包袱里可是老夫全部的家当了,你若是寻到,你可得还给你老夫!”
我看那男子浑身上下虽不能说是皮包骨头,却也是瘦骨嶙嶙的身躯。他被李小谦抱住,登时一脸愤怒。不知是李小谦有意为之,还是那男子的力气真的很大,他一拳打出去,李小谦竟倒栽在地上,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李小谦坐在地上,破口大骂:“你,你这个强盗啊!我,我要报官抓你!”
那男子不屑地笑了一声,说:“报官?!呸!你一个外乡人来到我这地界上也不打听打听我柳大壮的名号!老子进福州府衙的大牢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那次不是怎么进去再怎么出来?!今日你撞见老子,算是你倒霉,我可不管你那包裹里是什么金银珠宝还是什么破铜烂铁,只要让老子寻到了,那就是老子的。到时候赏你两块银子回家,算是对你的恩德。”
柳大壮一副山贼土匪的嘴脸,嘿嘿笑着向各家门口招了招手,立时跑来十几名高矮胖瘦,形态不一的汉子。他将一群人拢在一起,小声说了几句,转过头又对李小谦一通威胁,说:“老子回来之前,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要是敢跑,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李小谦装出又怕又委屈的模样,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柳大壮哈哈笑着,带着众人向树林子的方向走去。路过我身旁时,他似乎是无意识间瞥了我一眼,登时两眼射出色眯眯的光芒,如同是饥渴的食客见到了丰盛的美餐一般,戏谑地笑着说:“这小娘们儿长得不赖啊!看好了,等我回来慢慢享用。”
“是!”身后的两个壮汉应了一声。
他娘的,真当老子是女人了。
一股怒过勃然而起,我攥着拳头正要喝住柳大壮,不成想李小谦从地面上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捂住我嘴巴,大叫道:“闺女啊,已经上了贼船了,就不要再挣扎了,性命要紧啊!”
柳大壮回头瞄了我一眼,挤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带着十几名壮汉,大跨步地向树林中
走去。
我二人便被两名壮汉推搡着进了一间破旧的小院。此时,太阳已沉下地面,西边是一片泛着金光的晚霞。
刚一进院子,李小谦便对我说:“干倒这两个人,你应该没问题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满脸茫然的汉子,说:“没问题。”
两个汉子听到我的声音,脸色骤变,仿佛是见到鬼一般又惊又恐。还未等他二人作出什么反应,我已健步冲了上去,对着那二人的后颈部,一人一记猛击。
“咣”的一声,两个大汉扑倒在地上,连一声呻吟都没有便晕倒了过去。
我问李小谦:“他们去那树林中寻找,会不会撞上管天下?”
李小谦摆了摆手,说:“不会!这伙儿毛贼从东向西,管天下从北向南,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进入树林。那么大的林子,等到碰面的时候,恐怕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我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群毛贼?”
李小谦说:“客栈里向店老板打听的。我问他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强盗土匪,他第一个便向我介绍了这个柳家庄,据说这些人祖上便是贼寇,迫于朝廷的围剿才建了这么个村子。虽然说是贼寇从良,但骨子里贼性难改,狂野得很!”
我不禁为李小谦精妙地筹谋拍手叫绝。
李小谦冷冷一笑,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王慈心如期而至,那管天下便是百口莫辩!”
我说:“如果王慈心去了,那么管天下不去呢?”
李小谦沉吟片刻,说:“他一定会去!”
我问:“为什么?”
李小谦笃定地说:“一个每天都要去醉仙楼听女子唱曲的男人,心里肯定是空虚寂寞。有你这样的美人主动相约,他又自恃武功高强,在这福州城无人敢惹,所以.......他一定会去!”
4.
正如李小谦猜测的那样。
夜幕彻底笼下之时,整片树林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的边缘,一道悠悠的灯火在空中摇晃着,缓缓向着林中靠近。他走到树林边缘之时,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有些犹豫。
但片刻之后,他还是重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树林。
此时来的正是管天下本人。
李小谦从另一个方向跑来,喘息着,说:“那伙子毛贼在树林另一边找呢,离这里还很远。如果不出意外,王慈心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了,咱俩分头行动。我去引那伙毛贼,你去引管天下。切记,绝对不可以让他抓住你,听明白了吗?”
我重重地点头。心中不由得开始期待这场筹谋已久的好戏快些上演。
虽然,这是一场见不得人的奸计。
虽然,这是一种可耻的小人行径。
然而,我仍旧是不能自持地期待着......那是一种亲自筹谋、俯瞰一切的快感,一个人就这样看着事情的如自己所设计的那样一件件发生,最后出现如自己所预料的那种结果。
那种美妙的快感,当真是妙不可言。
第一百四十三章 水龙
或许是天意使然。
当王慈心褪去衣裳步入那片水潭的时候,管天下在树林中左行右绕,恰好也走到了那水潭的边缘。
碧水潭中,月影晃动。一片欢愉的水花,卷起从旁路过之人无限的遐思。
王慈心欢愉的笑声如同传林的风一般,穿过重重树木,传到我的耳中,也传到了管天下的耳中。
他满脸疑惑地沿着水潭边缘向王慈心缓缓靠近。
这时,王慈心半裸着上身正在水潭中走动,她青葱玉指撩起清澈的潭水浇在她白皙的肩膀上,整个人美艳得如出水的芙蓉一般,又宛如是天上的仙子在仙池中徜徉。
管天下看傻了。他便那样怔怔地站在几米之外,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慈心**的背。
王慈心全神贯注地戏着水,全然没有发觉管天下正在以一种不易察觉地速度向着王慈心缓缓靠近。
管天下为什么没有躲开?莫非他没有认出那水中嬉戏的女人是他嫡亲的嫂子吗?
我隐藏在一株低矮的灌木丛下看着,心里一片茫然。
“什么人?!”
王慈心终究还是察觉到了有人的存在,她双手遮住胸口,“哗啦”一声隐入水下,只露出半个脑袋。她转过头与管天下对脸时,管天下却没有丝毫要逃走的意思。
“是你!”王慈心惊讶地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着不似是惊吓住了,却不知管天下为何愣愣地站在那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王慈心。他表情中有些犹豫,有些挣扎,他说:“我,我只是恰巧经过……然后……然后…….”
斑驳的月光照着他凸起的喉结,我看到管天下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王慈心惊慌失措的脸上已有了一丝愠色,她冷声呵斥:“你快走!快点离开这里!”
管天下依旧没有动。他的手缓缓扶到腰间,有些颤抖着扯了扯腰间的束带。一缕棕色的绢布陡然从他腰间垂落,轻飘飘地落地。
他顺势除去长衫,王慈心惊恐地尖叫。那叫声音如玉石划过瓷片一般刺耳。管天下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兴奋之色,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步一步地向着潭水靠近。他喉头滑动,却又是口水被他吞咽下去。
“你要干什么?!”王慈心向水潭中央退去,她一只手撩起水泼向管天下,冲着他咆哮,“滚!快滚开!”
潭水已没过管天下的膝盖,他仍在向着王慈心一步一步地逼近,全然不顾王慈心的惊慌与叫骂。王慈心一掌推出一条水柱,如同跃起一条水龙一般打向了管天下。
管天下单手一挥,水龙顷刻间化成一片,如雨落般滴入水潭,泛起无数涟漪。浅黄的亵衣被水打湿,仅仅地贴在管天上的身上。
王慈心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那一丝幽怨的绝望,如同细针一般戳.入我的心口。
“住手!”我攥着拳头,心里对管天下已恨到了极点,但仍然没敢大声喊出来,只是在牙缝间挤出了一个仅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聊以自.慰。
“都快来啊!这里有个小娘子在洗澡!”
忽然,水潭的另一边传来一个男子戏谑的叫喊声。我循声远望,只看到一个消瘦的人
影在水潭边冲着树林中招手。
“啊!”
王慈心放声尖叫。她**的身子隐藏在水中,头在水面上,一面是步步紧逼的管天下,另一面是不明身份却在高声戏谑的男子,听他的叫喊声,仿佛是树林子中还有许多人正向着水潭赶来。
看着王慈心无助的样子,我心里一阵愧疚。为了达到我自己的目的,这样毁掉一个女人的清白,真的可以吗?
若是小月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她会不会怪我?
已来不及我多想。许多人已赶到了水潭的边缘,他们看到了水潭中王慈心,同时也看到了在身穿亵衣、浑身湿漉漉的管天下正与**的王慈心置身于同一水潭中,相隔不过几米的距离。
江湖武林十大门派之一的双刀门。
名满福州的双刀门门主管天下。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美艳娇娘嫁给了双刀门又老又丑的管天上,却也曾是福州城里家喻户晓的一段饭后谈资。王慈心的名声在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福州城里,只怕并不比管天下差上许多。
“这不是双刀门管门主和双刀门姓王的婆娘吗?”
“那婆娘不是管天下的嫂子吗?”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么明显了,还能是做什么,总不会是半夜里来摸鱼的吧!”
“闭上你们的狗嘴!都不要命了!”那个身材精瘦的男子正是柳家庄的柳大壮,他低声喝止了身边人的议论,冲着水中面无表情的管天下一阵点头哈腰,说,“我们路过,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柳大壮一步步向后退着。他身旁的十几个汉子随他一同后退,退了莫约七八步,人已远离水潭边缘,渐渐没入漆黑的树林。
“跑啊!”柳大壮大喊一声,树林边哗啦乱响,树影乱晃。
管天下双手向下一拍,再抬起时,确是两条水龙从水中跃起。他双手一推,水龙飞腾着追入树林中,带着野兽地咆哮,震彻林岳。
他竟然能将内力凝聚,化无形之物为有形。这样的武功,我闻所未闻。也是在这时,我才深刻地体会到,这个武林中的许多人都在刻意地隐藏着实力,或许只是在不经意间突然使出,打得别人措手不及。
也正是在这突然使出的一刻,许多人却也已丧生在那一招之间。
“啊,啊......”树林中接连传出惨叫。
若那些人被管天下杀死了,那不禁又是枉死了许多性命,而且我们的计划也将全盘落空。
“铮!”
我拔出九郎剑,快步冲了上去。管天下双手由下而上正欲拍出第二掌,应当是察觉到了我从他身后发起突袭。他身子一转,转身向着我将两条水龙推了过来。
我急忙刹住脚步,两条水龙正以惊人地速度向我拍来。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可以说,十八般兵器,任凭是什么高手,我都自信可以凭着那十一招剑法与之对阵几个回合。
然而,这时飞来的却是两条水龙。
以天下至柔克天下至刚。
锋利的九郎剑,任凭它再怎么锋利,却如何能斩得断水?
这招要怎么接?”我焦急地自言自语。
水龙飞到我跟前,我仍然没有想出应对的招式。但我下意识的挥剑,画剑成盾护在我胸前。
“轰!”
水龙撞上剑盾,发出似要震彻天地的声响。我感觉自己被一股极为霸道强劲的力量推搡着一直向后退去。
两条水龙被我挡下,我已经被它推搡着向后退了十几米远,胳膊一阵酸痛。
“你是谁?引我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阴谋?”管天下冷冷地问。
我说:“你不必问,我不会告诉你的。”
管天下忽然愣住了,他疑惑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说:“你,你竟是个男人?!”
糟糕!
我与管天下对阵之时有些乱了方寸,竟一时忘了自己仍然是男扮女装。
管天下怒气更胜,双眼中闪着凛凛地杀气。他大声吼道:“你到底是谁?!”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不语。管天下大吼一声,双手翻动,“哗哗”两声又是两条水龙飞起。与方才不同的是,两条幻化而成的水龙的头颅见,隐隐约约的竟暗藏着两柄锋利的短刀。
这是杀招!
我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连退两步,画剑成盾,切断水龙的来路。
“当!当!”两声。
短刀撞击短剑发出的声响隐没在水中听起来却不如以往的兵器撞击声那么清脆悦耳,然而,其中所传递出来的劲道,却着实让我难堪忍受。
整个胳膊,从虎口到肩胛骨,一震麻木的刺痛,几乎要失去知觉。
两柄短刀倒飞回去,管天下双手摊开,稳稳接住短刀,左右各划一刀,亮光一闪,在我面前摆开了双刀架势。
“嗖!”
管天下刚刚站定身子,只听得一声划破苍穹的声响从他侧身向他飞去。管天下耳目锐利,瞬息便捕捉到了异响,双刀一挥,“当”的一声脆响,空中闪烁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仿佛是一枚金钱镖!
“嗖,嗖!”
两镖连发,我循声望去,只见王慈心手捏兰花指,两只手的拇指与中指之间各压着一枚金光灿灿的铜钱。
“你疯了!”管天下厉声咆哮。
王慈心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她双手同时捻动,两枚金钱镖同时脱手飞出。管天下双刀冷冷一切,两声脆响,两枚铜钱被斩成四段。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王慈心竟侧头冲我喊了一句。
她竟然在救我?
为什么她会救我?
“是想死在这里吗?快滚!”王慈心再次向我吼道。
管天下满脸愤怒,大声吼道:“不能让他走!今日之事绝不能传将出去!”说罢,他挥刀向我冲了过来。
“快走!”王慈心大喊一声,同时又是两枚闪亮的金钱镖飞出,截住了管天下的来路。
管天下侧身闪躲。我趁机调转身子,拼尽全力冲入树林之中,一路上风声疾呼,许多树木的枝蔓垂下,打得我脸上火辣辣地疼痛。
我强忍着,一路狂奔,直到自己都觉得跑出去足够远了,我才停下脚步向后张望......
第一百四十四章 高手
1.
这世间有太多事让人意想不到。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想到,生死危机时刻出手帮我的,竟然是那个一直被我蓄意设计的王慈心。
逃出那片树林之后,我心存愧疚。然而,一切既然已经按照原定的计划发展起来,便已经没有了再去后悔的余地。
接下来,我首先要做的,便是去寻找李小谦。
他已不知所踪,甚至是不知死活。
夜间,福州城城门紧逼,我无法再回去。我想,既然我进不去福州城,那么李小谦也断然没有可能进去。思前想后,我决定先去一趟柳家庄,或许李小谦跑出树林之后,会在那里等我。
除了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去找李小谦,我去柳家庄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便是我还想要去看看,管天下那一掌掀水化龙的功夫之下,柳家庄一伙毛贼还活着多少。
夜越是静谧,越显得漫长。
而人心之中若有了许多挂念的事,原本漫长的夜晚会变得更加漫长。
虽然只有几里的路程,我感觉自己像是走了很远很远。看着村口石碑上歪歪斜斜的柳家庄三个大字,我脚步放缓,心里又是一阵挣扎我渴望事情按照我和李小谦所计划的那样发展下去,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化解管天下给这个江湖所带来的危机。而我却又不愿事情继续发展下去,走到这一步,已经有许多人无谓的牺牲掉了,继续下去,不知还会有多少人牵涉其中……
若真的如我们计划的那样,管天上废掉管天下,自己接任双刀门的门主。那这样一场门内之争又会有多少我无法估计的死伤!
虽然犹豫挣扎,虽然走得很慢,但我还是一步一步地越过了那块刻着柳家庄字样的石碑。
刚刚潜入柳家庄,我便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哀嚎。远方有的人影,他们手中皆是火光摇曳,将一小块地方照得通明。
地上躺着三具死尸。除去几个不认得的村民,哭得最为惨烈的便数柳大壮。
他正爬在地上,抱着一具尸体,朝天哀嚎:“我的兄弟唉……”
情感之悲切,哭声之凄惨,让隐在暗处的我,心中不免一阵酸涩。
忽然,柳大壮豁然站了起来,他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指着天大叫:“管天下!你杀我兄弟,就算是豁出去性命不要,我也叫你身败名裂!”
齐活儿!
看样子,我不必在操心这群见证人会不会将所见所闻传播出去。因为,从柳大壮的悲愤中我已感觉到,他不仅会说,而且还会添油加醋地说。
只是……
一想到无辜受害的王慈心,我的心里只感觉一丝抽搐般的疼痛。更何况,她刚刚救过我性命,而我却亲手将这个无辜的女人推向了这场争斗的风口浪尖。
也许这就是命吧!
我叹了口气,就这样安慰着自己。
这一夜我隐藏在柳家庄,听着村子里不断传来的阵阵哀嚎哭泣声。听着我亲手给别人带来的痛苦的回响,这一夜未眠,只孤身在暗处,纠结着,静静的等待着天明……
2.
拂晓。
苍穹褪去漆黑的夜纱。哭了一夜的村民,或许是累了,他们已许久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陡然之间,一声鸡鸣,几声犬吠,许多家院落里传来叮当咣啷的琐碎声音。不消一刻功夫,多处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与东方泛红的朝霞呼应着,一同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画卷。
若非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若非是昨夜亲身经历了所有的事情。谁会想到,这样缱绻的清晨,朝阳晨
曦之下的小小村落里正承受着许多的悲伤。
我叹了口气,怀着愧疚离开了柳家庄。
经过了昨天一整夜的折腾。我身上的这身女装以便的凌乱松垮,原本被李小谦篦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如今也是乱作一团,几缕杂丝垂下,上面还沾着一些泥土和干草,像是刚从草地里滚过一般。
挤在入城的队伍里,我心绪烦乱,无暇整理自己,只是木讷地看着前方,心里只想着快些进城,快些找到李小谦。即使得不到他的一两句安慰和鼓励,哪怕是被他骂一句“怂货”、“傻逼”,也好过我一人在这里胡思乱想。
“哎呦!好俊俏的娘子!这是糟了什么难了?!”
我侧目而视,只见身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妪,手提着篮筐,正向我投来怜悯与关切的目光。
“可怜见的姑娘,你是不是碰到什么歹人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肩上挑着沉甸甸的扁担,压得他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子成了一个虾型。
老妪的手在老者腰间捅了捅,递给他一个略带责备的眼神。
“你个死老太婆,你捅我作甚?!”老者瞪了她一眼,满脸不悦。
老妪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一拳捶在那老者的肩膀上小声骂道:“姑娘家就算碰到什么难处,是你个糟老头子能随便开口去问的吗?再说,这福州府的官老爷们一向管得紧,哪里来得什么歹人?!”
“管得紧?”老者不以为然,“就是因为管得太紧了,那些城里的花花公子没地方发泄,没准儿就会跑出去祸害良家姑娘。”
老妪狠狠地在那老者身上掐了一把,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随即把目光挪开,瞪着老者,喝道:“你这臭嘴也没个把门儿的,人家姑娘还在这里呢!”
老者脸色一变,歉意地向我点了点头,满脸的懊恼与尴尬。
老妪拉着我的手,说:“姑娘,你别听着糟老头子瞎说。你要是真的碰到什么难处,只要我老婆子能帮得上的,你尽管开口便是。”
这一对善良的老夫妇在我眼中如同是散发着神圣的光辉,让我烦乱得有些发堵的心瞬时间疏通了不少,这是我在这个燥热的夏夜至现在感受到的唯一一丝温暖。我以一个饱含谢意的微笑作为回应,说了一句:“我没事,谢谢。”
万万没想到,我刚一开口,两个人……
不!
不只是那对老夫妇,而是周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他们纷纷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怪异的我,如同是看到了什么奇珍异兽一般地惊讶。
“这人是男是女啊?”
“听声音是个男的!”
“男人怎么会穿了一身女人的衣裳?”
“你看她肤白肉嫩的,应该是个女的,只是嗓音粗了些而已。”
众人开始全然无视我地议论起来。
我尴尬至极,正欲转身离开,忽然感觉有一只手从我屁股后面掏了过来,在我两腿中间向上一摸……
我急忙加紧双腿,那只手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地快速抽了回去,我向前一跳,转身正要骂人,却见是一个莫约七八岁的孩童举着一只手,满脸兴奋地冲着他身边的妇人大叫:“娘亲,这个大姐姐有鸡…鸡……”
他娘的!他若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我只怕已压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就要冲上去捅他两剑!
可他却是一个小孩!
一个年幼无知的顽皮幼.童!
我愤怒却无可奈何,只得强忍着低头,向城门处走去。
那个小男孩喊完之后,周围的
人已如锅里沸腾的水一般。那一刻,我仿佛是有了强大的神力一样,迈出一步,前面的人便惊慌地向后退两步,为我让开一个足足七尺宽的过道儿。我便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福州城门口。
“站住!”
一个头头模样的衙差手扶着刀柄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他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对着我,上下一阵打量,让我不禁心头一颤。
“刚才你那边怎么回事?”那衙差头头如同审犯人一般地问我。
我低着头,不敢再开口说话。
“问你话呢!”衙差头头厉声喝道,“刚刚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都给你让开道路?!”
我依旧没有回答。
衙差头头暴怒:“他娘的,装聋作哑!别以为你是个女子我便拿你没辙!”说罢,雪白的刀刃移出刀鞘寸余,向我射来冷冷的威胁。
“官爷!他是个男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多了一句嘴。衙差头头满脸的诧异,不敢置信地说了一声:“男人?!”
他狐疑地盯着我,左右看了半晌,突然脸色大变,身子向后一挫,长刀“仓啷”一声拔出,大叫道:“快来人呐!他是那夜闯城门的反贼!”
周围等候入城的百姓惊叫着四散而逃。那名挑着扁担的老者没成想竟是个跛子,他挑着扁担,向后逃走时一跳一跳的更像极了一只在水里游曳的虾。
“死老头子,没看见要打起来了吗?扔了这没用的东西快跑!”老妪焦急地在他身边催促着,她扔了手里的篮筐却一步没走,贴在那老者身旁,将那沉甸甸地扁担帮他从佝偻地身子上卸下。
两只苍老的手,轻轻一握,一同奔向了如同日暮一般的朝阳。
3.
“大胆反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我被十几个衙差团团围住,衙差头头提刀劝我放弃抵抗。我冷静地对他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抽出九郎剑。
对付不了管天下,我还对付不了你们?!
剑光闪动,我平举短剑杀向那衙差头头。还未等他作出什么反应,九郎剑已逼近他的咽喉。
一剑封喉吗?
剑尖再行两寸,他必死于我的剑下。便是在这一念之间,我犹豫地向左一偏,将剑锋错开了他的脖颈。
也是在这一偏之虞,亮光一闪,一柄长刀从侧方将我的剑挑开了。
看似是轻巧的一挑,却在刀刃间传出一股强劲的内力。九郎剑与其说是被刀刃挑开,倒不如说是被那股强劲的内力所震开的。
因为,刀与剑并没有撞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我急忙转头,看见的是一双若寒冰一样冷峻的眼睛。他双手攥着刀柄,提刀立于耳畔,身子缓缓沉下,看那架势,正是在准备着随时对我迎头一击。
这是高手啊!
我忽然有些疑惑。怎么福州府的衙差功夫如此良莠不齐?
那日夜闯福州城门时遇到的那群衙差,虽不是什么拔尖儿的高手,却也是个个武功不凡,完全不像是一般衙差的身手,更像是江湖上一些门派里习武多年的弟子。
刚才我一剑刺出,那个衙差头目竟然没能作出一丝一毫的反应,足可见武功之低微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而眼前这人,这个能已内力震开我剑的人,他的内力之精深,武功之高强,绝然可以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这个人是谁?
以他这样高强的武功,又怎么会屈居在这福州城里,只是做一个看守城门的衙差?
我想不明白……
第一百四十五章 消息
1.
福州城外。
城门就在眼前。原本是一个城外人匆忙排队进城的早晨,却被一个衣着凌乱,仿佛是刚刚遭过强人欺辱的女子搅得一片混乱。
偏偏让人觉得可笑的是,这个衣着凌乱,曾引起路人怜悯的女子,却是一个办了女装的男人。
我就是这个男人。
可恶的李小谦!他的这个易容改貌的破主意,本来要帮我躲过官府的追捕,如今却也被一个目光锐利的衙差头头瞧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在福州城城门口制造了这么一场不小的混乱。
十几个围着我的衙差自建了我差点一剑杀了他们的头头之后,个个面带惊恐地向后退却。
“蠢货!”
衙差头头在我剑下捡了一条小命,此时正面无血色,连滚带爬地远离我。直到距离我足足有七八米远,他才勉励站直了身子,冲着场上的许多个衙差大吼大叫道:“别他娘的往后退!给我上!给我上!”
所有的人在他说话间又后退了几步。只有一个人,他岿然不动,双手提刀立于耳畔。
如寒冰镜面一般雪亮的刀刃,倒映着他那双凌厉如刀的眼睛。
“你是谁?”我抑制不住心里的疑惑,开口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换了一个拿刀的姿势,脚尖儿悄然向前点了几寸。
“你到底是谁?”我仍不死心。
他不仅没有告诉我他是谁,反而冷冷的问了我一句:“你到底还打不打?”说完,他又将刀举到身子另一侧,说:“这刀很沉,我举得都累了!”
我说:“我要进城找人。”
他说:“你是官府通缉的反贼。想要进城,除非你打得过我!”
看来,这一战是躲不过了。
我没有再多说一句,撩起剑便冲了上去。其他的衙差掉头跑来数米,给我二人让出足够的空间较量。
刀剑交错,在这个已明亮的早晨,迸发出更加如映雪一般的光芒。
他的刀法力大刚猛,招式扑朔迷离。几招下来,竟让我全然摸不清他的套路。更让我感到无措的是,他隐藏在每一招中所发出的内力,都让我经脉震荡,血气翻涌。
“好强悍的内力!”
我还没有说什么,那人竟然满脸惊讶地喊了一句。
“你是在说我吗?”我不解地问。
他眉头一皱,表情很是诧异。他说:“你我二人打了十几个回合,不是说你,难道还有别人?!”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依旧是我所熟悉的那个模样。
强悍的内力?
何从谈起?
我说:“我没什么内力!”
“不可能!”那人说道,“我这破风刀法须以精纯刚强的内力催动,一般人与我对个三两招便会被震得口吐鲜血。刚刚你接了我十几招却仍能安然无恙,若非你内力精深,又是怎么做到的?!”
我想起那日在闽赣交界的小镇,我救下那落难少年的一幕。或许是从你那时起,我的身上陡然间有了许多的变化。总觉得身体充盈有力,以往竭尽全力也难做到的事,如今却会轻而易举地做过了头。
如果这就是那人所说的强悍的内力,那这内力究竟是什么时候钻
到我身体里的呢?
“牛耕田!不要废话了,快他娘的抓住这小子。哥们儿几个今天的酒钱,就靠你了!”衙差头头扯着嗓子喊道。
牛耕田?!
我将江湖中数得上的高手快速回想了一遍。然而,这样厉害的人物,却在江湖中从未有耳闻。
牛耕田冲着衙差头头重重地一点头,粗声说道:“好嘞!”说罢,他再度提刀。这次他并没有等着我先出手,而是主动提刀向我扑了过来。
刀光闪烁,剑影晃动。顷刻之间,又是十几招不分上下的较量。
刀越来越狠厉,直到后来,牛耕田或许是打红了眼,出手竟都是要命的招式。他招式之中所发出的内力也越来越霸道凶猛,震得我不仅血气倒腾难以抑制,而且周身几大穴道犹如锥刺一般地疼痛。
忽然,他刀刃回收到腰间,身子飞速地旋转,像陀螺一样地转了起来。刀锋如同能切断空气一样,将打碎的空气席卷成一道漩涡,夹带着沙石向我打来。
我见这招式实在太过厉害,不敢硬接,只得连连后退。没想到,那漩涡速度极快,陡然之间快去魅影一般。我轻功不好,根本无法闪躲,情急之下,只得双足点地,跃上半空。
凌空的一刹那,我低头向下看。那漩涡就在我正下方,四周是一片密不透风的沙石,模糊一片,将牛耕田的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漩涡的中间却可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颗正在飞速旋转的脑袋。
我心中大喜,如同是浸泡在无边死海中发现了救命的舢板一样。我在空中一翻,九郎剑剑尖儿朝下,从天而降,直插牛耕田的颅脑。
然而,剑还未落下,牛耕田却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口吐白沫,两眼翻白,身子一抖,一大口污秽之物从嘴里喷了出来。然后,他迷迷糊糊地念了一句:“晕死老子了!”
头一歪,牛耕田晕了过去。
这样的结果准时将我看傻了,我站在他身边,用脚尖儿试探着踢了踢他肩膀。
牛耕田一动不动。
这场几乎是生死攸关的较量,竟然因为牛耕田旋转得时间太长而晕倒告终。
结果如此让你猝不及防。我抬头看四周的衙差,他们傻愣愣的表情忽然一变,惊慌地四散而逃,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了踪影。
2.
我本想一剑杀了牛耕田。毕竟他给我带来了太大的威胁。若他日我再碰见这个人,我不能确保还能像今日一样侥幸逃过。
然而,剑落在牛耕田心口上半寸的地方,我却如何也刺不下去了。
这毕竟还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我叹息一声,收了九郎剑,转身跑进了福州城。那时我并不知道我的心慈手软是对还是错。但当我很多年后,回忆起那未曾落下的一剑时,我仍然为当时那个珍爱生命的我感到高兴。
生命,于这个世间意义非凡。
一路不曾停歇,我跑进了一直住宿的那家小客栈,确定与人跟踪以后,我一把掩上了客栈的门。
店老板闻声从屋没走出来,开口笑道:“这位姑娘……”他随机一愣,表情变幻,长嘘一口气,说:“是你呀,客官。”
我问:“那个人回来了吗?”
店老板问:“哪个?”
我说:“和我一起的那个。”
店老板哦了一声,说:“没有,一直没见到人。”
奇怪!李小谦到底去了哪里?
难道,他在树林中遭遇了不测?又或者是,他被管天下化水为龙的掌法击中,当场丧命了吗?
我的心骤然紧张起来。
店老板对着我打量了一翻,说:“客官,你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歹人?怎么被糟蹋成了这个模样?”
我愤怒地冲他吼了一句:“少废话,快给我打盆水送到房间!”
店老板一脸坏笑,说:“客官要梳妆打扮,恢复美貌?”
我啐了他一口,喝道:“老子要当男人!”
3.
换下自己的衣服,做回了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我心情忽然间畅快了许多。
然而,这丝畅快并没有在我心中停留许久。很快,我便陷入了更加沉重地忧虑。
接下来的事情会变得怎么样?
李小谦他还活着吗?
我还要做些什么?
我就想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在房间里辗转徘徊,时间便在我来回踱步与胡思乱想间悄然流逝。
转眼已过了两个时辰。
门忽然被推开了。店老板端着两样小菜走了进来,他笑着说:“客官还是男子装扮看着顺眼,英俊少年,仪表堂堂啊!”
若是以往,我听到这样夸张的赞誉,只怕当即便会高兴地笑起来。而这时,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有些烦躁。
我说:“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店老板一脸不悦,悻悻地点头离开。他一只脚踏出房门,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走了回来。
“你还有什么事?”我心烦意乱,说话的语气连我自己都觉得生硬。
店老板并没有太多在意,他说:“客官,我觉得这件事你应当是十分感兴趣的。”
“别里嗦!”我更加烦躁,“有什么事便赶紧说出来。”
店老板说:“方才,我听人说,管天下与他那年轻貌美的嫂子有奸情,并在昨夜被人当场撞破!”
“什么?!”
我心头一震。这消息竟然传播得如此之快,看来柳大壮这次真的是横了心要将管天下搞得声名扫地,身败名裂了!
“九成是真的!”店老板小声地说,“福州城私下里许多人都在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他们通奸的位置都说得真真切切。那个地方我去过,虽不是什么景色宜人的地方,但可真的是偏僻的很,乃是个私通幽会的绝佳之地呦。”越往后说,他语调越是不正经,最后竟满脸都是心驰神往的意味。
“我知道了。”我说,“你出去吧。”
“你知道?”店老板疑惑地看着我,说,“你一上午都没出房门,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再理会他。店老板自己愣了片刻,表情有些尴尬,咳了两声,喃喃道:“什么知道了,分明就是不想给赏钱,胡乱搪塞。”
他掩上房门的一刻,屋里顿时又如同死一般地沉寂。
令人窒息的安静。
我听到自己愈加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那充满迷茫的心跳,头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结果
1.
不到一天的功夫。管天下与王慈心的“奸情”已在福州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多数人惧怕双刀门及管天下的厉害,不敢在明面上议论。但在街头巷尾,总能见到几个围在一起的妇人,一脸凝重地低声说着什么。当有人经过的时候,她们立时止住交谈,装作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东张西望,当人从她们身旁走过的时候,她们又迫不及待地把头笼到一起,小声议论,时不时地露出嫌弃与鄙夷的表情。
当然,也有一些家世显赫的豪门公子哥,多在奢华富丽的茶楼酒馆中无所顾忌地大声调侃。
“想不到,王慈心那娘们儿还是个性情放荡的主儿。早知如此,我便去主动调戏一番了。说不定,昨夜树林中唱主角的就是我了呢。”
“李兄你现在去也未尝晚矣。说不定昨夜那小娘子未能尽性就被人搅了好事,此刻正在家里郁闷着呢!”
“也难怪啊。你看那王慈心娇艳欲滴的模样,不知需要多少雨露浇灌。那管天上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只怕早已经是腌过的萝卜,滴水不出喽!”
“哈哈!王兄说得有理啊!管天下正当壮年,正是江河湖海,取之不尽的时候。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流到自家嫂子地里去浇灌浇灌,管天上还不知道要怎么感激自己的亲弟弟呢!”
几个人笑声肆虐,引来周围一群客人的注目。
我坐在角落里,埋着头,听着这群富家公子对王慈心的公然侮辱,心里莫名地涌上一阵怒火。
可转念一想,造成王慈心名誉扫地的罪魁祸首,却是我自己。
即便是恼火,那我恼火的人也只能是我自己。
“嘭!”
一声拍桌子的响声,将喧闹的茶馆登时震得异常安静。我悄悄转过头去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满脸愤怒地站在那几个富家公子的桌前,一只手按在桌面上,厚实的木头桌面已深深地凹下去一个掌印。
那汉子正是前几日傍晚,在百里客栈中与管天上交谈的人。他的眼睛瞪的就像核桃一般大小,冷冷的扫过桌上的几个人,带着森然的杀气。
即便是这样,那几个富家公子仍旧是面不改色。
“我当是谁呢。”一个穿着金丝锦缎的年轻男子以一种极为不屑的口气,说,“原来是双刀门的高猛高大总管。”
高猛怒气更浓,两眼猩红的光芒闪动,他冷冷地说:“你们几个再敢胡言乱语,口无遮拦,当心老子对你们不客气!”
“呦,呦,呦!”另一名身穿白衣裳的男子嚷道,“双刀门的恶狗要出来咬人了?”
高猛一把抓起那白衣男子的衣襟,喝道:“你说什么!”
白衣男子忽然显得有些慌乱,他说:“你,你要做什么?你可知老子的舅父乃是这福州的知府,你敢对我动粗,当心你们双刀门吃不了兜着走!”
竟几名男子纷纷站了起来,围住高猛,瞪着眼睛盯着他。
高猛的拳头猛然提起,白衣男人登时脸色煞白。然而,那拳头在空中停顿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挥出去。
白衣男子恢复了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用力掰开高猛的手,向前一步,说道:“你打我呀!我量你也没有这样的狗胆!”
高猛化拳为掌,狠狠劈在桌子上。敦实的木桌“咔啦”一声裂成两半。高猛瞪了一眼那白衣男子,一字未说,转身离去。
白衣男子更加嚣张,他站在原地又跳又叫:“狗东西,你唬谁呢?!快滚回来,给你爷爷讲讲清楚!”
……
白衣男子骂了半晌,回身一看,好端端的桌子已被高猛一掌
劈成了一堆烂木头。随即转身冲着空空的门口又是一通叫骂:“他娘的,拍烂的桌子得让你们双刀门赔,老子可不替你这狗东西掏银子!”
2.
直觉告诉我,那叫高猛的汉子一定会去见管天上。
我悄悄跟在他身后,左行右绕,一路来到百里客栈。客栈里空空荡荡,只有管天上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他那满脸的刀疤已将他的表情遮盖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是怒是悲。
高猛站在门口,向堂中一扫,目光落在管天上身上,径直向他走了过去。
我见客栈中空空荡荡,若是跟进去只怕会引起他们两人的警觉,便调转回去,绕到窗户边上,蹲下来偷听。
“大哥!你可知道……”高猛语气又急又怒。
“好了。”管天上喝止高猛,继续说道,“都是没影儿的事,不必太放在心上。”
“可是这福州城里到处都是风言风语!人言可畏啊!”高猛说。
“就让他们说去吧。”管天上语气黯然,“我也是经历过许多风浪的人,到了这把年纪,已没有多少事可以扰乱我的心神。”
……
“况且,我相信慈心的为人,她应当不会作出这种不守妇道的事。”又是管天上的声音,他虽然这样说着,但我总感觉他这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你相信她?!”高猛怒道,“大哥,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不得不说了。你数十年来饱受刀伤之苦,每隔三日便要到老宅浸泡药浴。你可知她每逢你去浸泡药浴之时都要趁夜外出。起初,我虽有疑惑,但想到她寄居我门中已经多年,为人还算本分,便一直没有深究。如今却传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真是奇耻大辱!”
“好了!”管天上大吼一声,满是悲痛,他说,“天下……他也不会对不起我!”他的声音里已没有一丝自信可言。
“管天下?!呸!”高猛越说越急,“你拿他当兄弟,他可能认过你这个兄长?!这些年,你在暗中帮了他多少,他却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你!他根本就没有把你当做兄长!”
“不,要,再,说,了!”
可以听得出,管天上已经痛苦到了极点,我仿佛听到他拳头紧握时骨骼间发出的脆响。
“我偏要说!”高猛低声吼道,“昨夜,我亲眼所见,他们一前一后出了福州城。坊间所传有人亲眼所见之事,我也亲自前去柳家庄探查。那里一共有三具死尸,外表与一丝一毫的伤痕,心肺却被震得稀碎!”
“什么?!此话当真!”管天上忽然惊叫了一声。
“千真万确!”高猛说道,“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天上他竟然练了幽冥功!”管天上悲愤到了极点,他一掌拍响了桌子,狠狠地说,“他竟然敢修炼这种邪门武功!疯了!他真的是疯了!”
“大哥,管天下他目无兄长,野心勃勃,修习门中禁术,伤天害理。如今,如今又做了这种有悖伦理纲常的腌事……这已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大哥,你不能再忍了!”高猛悲急交加。
“他,他可是我亲弟弟!”管天上声音更加嘶哑。
“我高猛虽是管家的下人,却身受老门主大恩,此生难忘。为双刀门百年基业,即使背负弑主不忠的千古骂名,我也在所不惜!大哥,只要你肯应允接任双刀门门主之位,我便一人背下所有罪孽,绝不连累大哥!”说到最后,高猛竟带着哭腔,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然而,管天上沉默了许久许久。直到高猛又重重地喊了他一声“大哥”,他才仿佛是抽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近乎是以绝望之人的语调说了一句:“无论如何,
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
哀大莫过于心死!管天上如同丢了魂一般,踉跄着离开了百里客栈。
我蹲在墙角处,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因为怜悯而内疚,却也因为内疚而更觉得他可怜。
从他的落魄里,我隐约还可以想象出方面那个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少年。他名动江湖,曾是双刀门里无限的希望。他曾临近绝顶,万丈荣耀唾手可得。他又单枪匹马杀入风雷,身受千刀之苦却顽强地活了下来。
一念之差,他的一生荣耀尽毁。
而这一念的差距,却是为了固守那“互砍九百九十九刀不可还手”的千金一诺。
他这一生的荣耀,毁得让人肃然起敬。
3.
一夜之后。双刀门白绸高挂,悲声四起。
管天上自杀了。
回想起那个一直在痛苦之中挣扎的男人,他那满脸的刀疤陡然间如同是一刀又一刀地剌在了我的心口。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只是想要粉碎管天下造反的阴谋,还这个江湖一个太平。结果,却害死了那么多人。
我只是想向白景行那样,做一个真正的武林盟主,受人尊崇敬仰。结果,却搞得人心尽失,成了孤家寡人。
我只是想起了王慈心说那个林中的潭水可以洗去烦恼忧愁,所以想去那里泡一泡。结果,却正好碰见了王慈心怔怔地现在潭水边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我做得许多事结果都不能遂我心意?
“对不起。”我没有躲避。发自内心的愧疚,让我在王慈心的身后郑重地向她道了一个歉。
“对不起什么?”王慈心转身看着我,她的脸上如此刻林中的潭水一般,没有波澜。
我说:“是我害了你们。”
王慈心一怔,忽然一声苦笑,说:“原来是你。你就是那夜在潭水边与管天下对决的白衣女子。”
我说:“不错。是我。是我把管天下引来的。”
王慈心“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她的反应让我诧异,我问:“你不怪我?”
王慈心苦涩地一笑,说:“怪你做什么?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并不算得坏。”
我问:“为什么?”
王慈心眼波流动,似乎是遐思无限,情感不断变幻,她说:“我这一生寄人篱下,为了报恩我断然拒绝了所爱之人,委身嫁给了天上。其实,从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死去了。如今,天上走了,我虽然以不洁之名被逐出了双刀门,却也因此获得了自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这空气里蕴藏着甜蜜一般,她变得十分贪婪,又吸了几口,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看着她的样子,不知为何我竟然轻松了许多。我说:“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王慈心的脸上略过一丝痛苦,她说:“我那日故意放你离开,就是想要你把那件事传扬出去,我以为那样管天上他就可以休了我!但是,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自尽……我,我……”她忽然陷入了极度的悲痛之中,自责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一张纸飘然从她袖口中落下,落在我的脚边。
我捡起那张纸,捧在手心,只见那洁白如雪的纸面上,赫然写着:“问世奸情为何物,真叫人生不如死!”
(各位读者大人,第二卷临近卷终,第三卷仍在构思之中。我注册了一个微信公众号,搜索“苇孜”,里面有微信群的二维码,有兴趣的可以进来,我们一起讨论一下第三卷的剧情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决斗
1.
问世奸情为何物,真叫人生不如死。
这是管天上的临终绝笔。了了的几个字,可以看出管天上对王慈心的情深意浓。情之愈深,痛之愈切。
管天上含恨自尽,如同一根刺一般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里。
王慈心从我手中将管天上的绝笔书抢了过去。她捧着手心,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滴在雪白的之上。
墨迹蕴散,王慈心眉头一皱,将那张绝笔书撕得粉碎。
我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王慈心拭去眼角的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到处去走走吧。这个世间我已没有什么牵挂了,早晚都是一死,不如四处去看看,只等临死之时不留下许多遗憾就好。”
王慈心走了。
她得到了她一直渴望的自由,却也给自己戴上了更深的枷锁。
孤独与绝望,悔恨与内疚,即便是她置身于天涯海角,这些沉重的桎梏,只怕她永远也无法脱去了。
2.
又三日。
管天上大丧已毕,双刀门上下似乎突然之间便从悲痛之中抽了出来。
双刀门庄严气派的大门前,搭起了一人多高的台子。有人议论,莫非是双刀门大丧刚毕便要公开搭台唱戏吗?
然而,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刚刚从悲伤气氛中抽出来的双刀门,即将主持见证一场早已约好的生死决战。
龙虎帮帮主周望安对战往生堂堂主何白旗。
江湖十大门派之中的两大门派掌门人的生死较量,若是传入江湖之中,即使比不上当年西子湖畔的风云之战,却也应当是轰动武林的大事。
然而,这场对战,并未在江湖上传扬开来。
大战当日,双刀门门前并不热闹。除了往生堂与双刀门两派的弟子外,并无他人等候。
管天下为防止周围百姓围观引起骚乱,提前派人将方圆一里之内封禁起来,双刀门弟子手持兵刃,在街面围成人墙,堵住通向双刀门的道路。
卯时刚过。汀泉派伍黑龙、阔刀派陈大刀带弟子陆续赶到。我趁机混入人群,跟在阔刀门弟子后面,穿过了双刀门弟子的人墙。
一个弟子瞥了我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怀疑之色。但他或许是顾忌陈大刀的名声,担心一旦弄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而一言未发便将我放了进去。
“伍掌门,陈门主,有失远迎,敬请见谅啊!”管天下笑脸相迎,完全看不出是刚刚死了哥哥的模样。
伍黑龙与陈大刀立时抱拳还礼,相互寒暄几句。他们见到在一旁木然等候的何白旗,上前宽慰。
伍黑龙眯着小眼,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声音却铿锵有力,他说:“何堂主不必太过忧心,今日我二人得管门主之命前来,名义上是来做个见证,实际上是来给老兄助阵的。”
陈大刀说:“不错!那龙虎帮在江湖上地位虽然强过我们,但我们四大门派联合力劝,就不信他能丝毫不给情面。”
何白旗脸色悄悄
放松一些,连连道谢。
伍黑龙呵呵一笑,说:“岂止是我们四大门派,稍后南剑门的七嫂也会带人前来。若说我们四人同气连枝,说话有失公允。那七嫂总可以说些公道话,周望安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廖七嫂也要来?
我心中疑惑,她与南剑门并不在管天下等人的联盟之中,怎么会答应为往生堂出面见证?
但仔细一想,我顿时对伍黑龙更加鄙夷。他与廖七嫂早已暗通款曲,男女苟合,所谓出面说几句公道话,实际就是来给往生堂助阵的。
正想着,远处传来几声女子的笑声。我循声望去,只见是廖七嫂领着十几个南剑门的弟子缓步走来。
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衣裳,通体深蓝,仅右侧腰间绣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花。那花朵绣的活灵活现,仿佛是真的有一朵粉嫩的玫瑰花别在她腰间一般。
纵然玫瑰花再怎么娇艳,都敌不过她那对傲人的胸脯诱人。她如胸有波涛,一步一颠簸,引来无数贪婪的目光注视。
“咳咳!”
伍黑龙咳了两声,众人登时醒觉。管天下首先迎上前去,朗声笑道:“七嫂啊,你大驾光临双刀门,管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廖七嫂挤了一个白眼,说:“少虚情假意的,我又不是没有来过。”
管天下一脸尴尬。
何白旗赶忙接话,说:“为了小弟的事,劳烦七嫂,真是过意不去啊。小弟先行谢过了。”
廖七嫂说:“别忙着谢,我并没有什么把握。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要惹那龙虎帮。周望安那人是个只认死理不看情面的主儿,我南剑门虽然与龙虎帮关系还算不错,却也是老廖活着的事儿了。如今他能不能给我几分情面,也未可知。”
何白旗脸色有些难堪,他勉强挤了一个笑,说:“只要七嫂肯出面,小弟已经感激不尽了。至于那周望安给不给面子,就听天由命好了。”
伍黑龙嘿嘿一笑,小眼夹成一道缝隙,说:“七嫂子肯来,就是给了我等天大的面子。相信周望安那小子,一定会听劝的。”
“呦!”廖七嫂盈盈笑道,“伍掌门昨晚是使了多大的力气,怎么今日累得都睁不开眼了?”
她笑声放荡,令人生厌。或许在外人看来,廖七嫂这话是有意讥讽伍黑龙,但作为曾亲眼目睹他们行苟且之事的我,却怎么听都像是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
忽然,街道上似乎有一阵劲风吹来。一阵肃杀的气氛陡然笼下。
周望安来了。
他表情凝重,剑眉横指,虽有风尘仆仆之色,却仍给人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他手上攥着兵刃。刀柄上盘旋的龙,如同是怒吼一般,张着口。
是龙神刀。
周望安带来了房大全的龙神刀。
“周帮主!”管天下率先上前,“恭候多时了,请先坐下用茶。”他手伸向擂台东侧的一排桌椅,做了一个请的东西。
“不必了。”周望安目光投向何白旗,说,“今日前来,只为报仇。喝茶
叙旧之事,改日再来。”
管天下再次当众被驳,已是满脸愤怒。但他韧性极强,仍旧忍着,笑着说:“周帮主千里迢迢赶来,不休息片刻只怕对周帮主有失公允,不如坐下来先……”
他话没说完,周望安再次打断:“无妨。我撑得住。”
管天下怒气更浓,已到了爆发的边缘。伍黑龙眯着眼睛走到两人中间,一拱手,笑道:“周帮主不要急躁,你稍等片刻,让何堂主稍事准备一下,你二人登台比试。如何?”
周望安看了一眼那高高的擂台,说:“不好!”
管天下双拳陡然一握,却听周望安又说:“这又不是草台班子唱戏,搭什么台子!”他指了指脚下的地面,说:“待会儿就在这里打!”
管天下松开双拳,冷哼一声,掉头离去。
周望安看到廖七嫂不禁一怔,问:“你怎么也来了?莫非南剑门也与双刀门结盟了?还是你是给了什么人特殊的面子。”
廖七嫂眼中一丝慌乱闪过,稍纵即逝。她笑着,说:“周帮主多虑了,这里既没有什么结盟,又没有什么特殊的面子。只有……天理,公道。”
周望安看了一眼伍黑龙,满脸的不相信,说:“但愿如此。”
这时候,何白旗提着兵器铁棍走了过来。他对周望安一抱拳,说:“周帮主,我准备好了。”
周望安抽出龙神刀,说:“今日,我就用我师弟的龙神刀结果了你,替我师弟报仇雪恨。”
“看刀!”
周望安大吼一声,未发先制,率先对何白旗迎头一斩。何白旗虽然反应过来,也已接下一刀,但仍旧是有些猝不及防,显得脸色苍白,汗珠密布额头。
周望安横刀一扫,何白旗连连退却。周望安手持龙神刀,刺,挑,劈,扫,一应招式皆是剑法。
刀作剑使。周望安的想法是好的,他希望何白旗死在龙神刀下,就如同是他师弟亲自手刃仇人一般。
然而,事与愿违。周望安的龙神刀,却远不如用剑使得厉害。
比如说,周望安一招扫过被何白旗躲过之手,周望安陡然转向又是一计反扫。剑有双刃,皆可杀人,刀却不同,刀有锋有钝,砍人的则永远是刀刃。但这一计反向的横扫,何白旗躲闪不及,正被扫中,本来连何白旗都吓得面无血色,最终却见是钝面砍在了肩膀上,或许会有些疼痛,却终究还是毫发无损。
何白旗大喜。
周望安大怒。一把将龙神刀扔给一旁的弟子,大喊一声:“剑来!”
虎牙剑应声出鞘,一名弟子将剑向空中一抛,尖齿獠牙的护手发出凶猛的光芒。周望安腾空而起,一把将虎牙剑攥在手中,正欲顺势劈下。
这时,却听见人群之中一人大喊:“住手!”
周望安被这一声大喊搅乱了心神,他侧目寻找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却是越找越迷茫。
然而,也正是在这迷茫疑惑的时机,何白旗一连几个转身,蹿到了距离周望安十几米之外。
第一百四十八章 揭穿
双刀门前,一座一人多高的擂台上空空如也,擂台下周望安与何白旗却已经打成了一团。
周望安换刀为剑,拿上趁手的兵刃之后,顿时变得自信满满。
“姓何的,这次你不会那么侥幸了。”周望安吼道,“拿命来吧!”
他长剑挥出去一半,却听见何白旗大声喊道:“周帮主请慢!”
周望安骤然停手,怒道:“你有想要耍什么花样?”
何白旗说:“周帮主,你剑法高强,内力深厚,我自叹不如。”
周望安又举起剑,喊道:“那就拿命来吧!”
“慢!”何白旗又喊了一声。
周望安满脸的不耐烦,说:“你还要拖延到什么时候,我师弟和阎王爷都在下面等着你呢!”
何白旗说:“临死之前我有一事要向周帮主说明。”
周望安喊道:“有什么要说的赶快说,我手中的虎牙剑可没有那么好的性子。”
何白旗呼了一口气,郑重地说:“周帮主,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句公道的话。的确我往生堂为求生计,那你龙虎帮的秘籍为噱头,翻印书册,冒犯了你们龙虎帮。房兄也的确是因调查此时不幸离世,对此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深表歉意,任凭贵帮如何责备,我都也认了。但…但…总也不至于为此非要我以命抵偿吧。”
“不错啊!”管天下附和道,“周帮主,尊师弟的死乃是一个意外,并不能全算在何堂主身上啊。”
“请周帮主三思!”伍黑龙眯着眼睛劝道。
周望安满脸通红,喘息粗气,喝道:“你,你们,巧言令色!他杀我师弟,却被你们说是意外!简直是颠倒黑白,毫不讲理!”
“我杀你师弟?!”何白旗急道,“这,这从何说起啊,那日他身受重伤与我对阵,我们分明还没有动手,他便血崩而亡,怎能说是我杀了他?!”
“你还要狡辩!”周望安瞪着眼睛大吼,“报信儿之人亲口对我说,是你杀了我师弟房大全。”
“报信儿之人?”何白旗问,“是何人报的信儿?”
周望安说:“是一个女子……一个……很妖媚的女子。”
我躲在人群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越来越慌乱。再说下去,只怕苏红袖就要浮出水面,紧接着就是那个谎言,将被当众戳破。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低着头,向人群外围挪动。
“站住!”
忽然,管天下大吼了一声,我心里一惊,抬头去看时不偏不倚地与他来了一个对视。
四目相对,我看到管天下神情变化,他身子一动,一闪出现在我身边。待我反应过来之时,他深沉有力的大手已经死死捏住了我的肩膀。
管天下冷声说道:“盟主大人,既然来了,却不露面,鬼鬼祟祟的是何打算?!”说罢,他抓着我的胳膊一甩,竟然将我扔到了人群之外。我强稳住身子,正巧站在了周望安身旁。
“姬盟主?!”周望安满脸疑惑,“你是何时来的?”
我只感觉肩膀的骨头如同被捏碎了一般的疼痛。然而,我却顾不上肩膀的疼
痛,因为周围正有几十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让我心神更加无法安定。
我说:“我早就到了。”
周望安说:“既然来了,怎么也不出来相见?你近来可好?”
近来可好?
这十五天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飞速穿过我的脑海,我心里一阵酸涩,说:“不好。”
周望安问:“发生了什么事?与你一起的那位李兄弟呢?”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周望安满脸惊讶:“他,他怎么了?”
“盟主大人!”管天下喝道,“你既然身为武林盟主,今日就当履行盟主之责。周帮主与何堂主之争,你可有评判?”
我一阵心虚,低下头,恨不得地面能裂开一道口子让我钻进去。
周望安满脸急切,说:“是啊。我师弟与你一同追查往生堂之事,他被杀之事乃是你亲眼所见。如今,他却要抵赖不认,你快将那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好还我师弟房大全一个公道。”
“姓姬的!”何白旗满脸愤怒,尖声吼道,“去给周帮主送信儿的那女子是不是你派去的?此事是不是一直都是你从中挑唆?!”
“你住口!”周望安怒吼声震天般响彻,“我了解盟主的为人,他岂是那种挑拨离间,无中生有的奸诈小人!”
直到这时,周望安仍旧相信我。
看着这个憨实磊落的汉子,我更加愧疚。事到如今,我却如何也不能再骗他了。
我一咬牙,说:“不错。是我让苏红袖这么说的。”
周望安瞪着眼睛,双目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他说:“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鼓足勇气,说:“房大全并不是何白旗杀的,他在追查往生堂时,在李家赌坊身重数刀,伤势严重。又与何白旗对阵时,忽然运用内力,导致伤口崩裂,血竭而亡。他和何白旗的确没有动手!”
“什,什么?!”周望安显然被我的话震惊到了,他表情又惊转怒,狠狠地盯着我,问,“你,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让那女子告诉我,我师弟是何堂主所杀?”
“因为,因为……”我努力地挣扎了许久。我想说,这是李小谦的主意。可是,我已经害了那么多人,事到如今,我又何必再把李小谦牵扯其中呢?
“因为什么?”周望安吼道,“你说啊!”
我默然无语。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把这一切搞得面目全非,把这江湖搅扰得一片混乱。
何白旗上前一步,说:“这还用问吗?定然是那日他见拉拢我不成,便要借着周帮主之手,替他除去异己,以巩固他在这个江湖中的地位。”
伍黑龙附和道:“不仅如此,他还能借此拉拢周帮主,真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啊。险些害得我们江湖门派之间手足相残,计策不可谓之不毒!”
“他说得是不是真的?”周望安瞪着眼睛,向我质问。
我说:“不是。我如果想到今天会成这样,我当初一定不会这么做。”
“哈哈哈哈……”周望安放声大笑,“还真是这
样,原来一切都是你的计谋,枉我如此信任你,待你如故如友,你竟然如此利用我!”
一把冰冷的剑横在了我的脖颈之上。周望安愤怒地盯着我,剑在他手中,剑刃贴着我咽喉处的皮肤,却始终没有动一下。
“杀了他!”伍黑龙喊道,“无耻小人,卑鄙下流,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伍黑龙的骂声异常刺耳,满口脏话让我从耳朵到心尖儿上都觉得难堪忍受。
我一只手指抵住虎牙剑的剑刃,轻轻往外一推。虎牙剑并没有拒绝,而是顺着我的力气缓缓挪开。我对周望安说:“如果你要杀我,就再等上一会儿吧。”
说罢,我转身怒视着伍黑龙。我不确定他那如缝隙一般的眼睛是否可以看到我脸上的愤怒,但我确信,他那大小和寻常人与差异的耳朵眼儿,一定可以听清我的声音。
我说:“卑鄙下流无耻的人是你!”
伍黑龙身子一震,指着我说:“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才是最无耻下流的人,我不过是撞见了你和廖七嫂的奸情,你就要杀我灭口,你才卑鄙无耻!”
伍黑龙脸色铁青。周围人仿佛听到了天下奇闻一般,目光纷纷投向廖七嫂。
廖七嫂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为苍白。她指着我破口大骂:“你,你这个不要命的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杀了你!”
“我胡说八道?!”我更加愤怒,“我在山洞口亲眼所见,当时你就要杀我,你们两个人都要杀我,却都杀不了我!”
“你,你……”伍黑龙气急败坏地嘶吼,“大家不要听他胡言乱语,这小子满嘴胡扯,没有一句实话。周帮主与何门主之事,就是例证。”
南剑门的寡妇与汀泉派的小眼睛之间有奸情。对于这种百年难得一闻的奇闻,人们宁可信其有,也不愿相信他没有。因为,这样津津有味的饭后谈资,所被证实是假的,那不知要抹杀多少乐趣。
伍黑龙仍旧是歇斯底里地解释着:“我与七嫂从未单独会面过,天地可证,日月为鉴,我俩清清白白,岂容你这小子随意污蔑。”
我说:“我没有污蔑。那日你们打不过我,就用迷药将我迷晕,是周帮主救得我,他可以作证。”
我将目光投向周望安,伍黑龙的脸也冲着周望安,却看不见他的眼睛看向哪里。
周望安声音低沉,说:“我不会撒谎。我确实在汀泉山,从你他二人手下救了你。其他的,我并未亲眼所见。”
“哗!”
周围议论之声四起,人声几乎接近鼎沸。因为,许多人已经捕捉到了伍黑龙言语之间一个巨大的漏洞他刚刚说话,他与廖七嫂从未单独会过面!
伍黑龙大口穿着粗气,哇哇大叫一声,从身旁弟子手中一把夺过宣花板斧,双手一挥,如是疾风骤雨一般地声势向我打来。
我连忙后退。这一退,却只有小半步,就已经将斧锋轻巧地躲了过去。
“铮”的一声。我拔出九郎剑,还是那日相同的招式,我向前一步,九郎剑在宣花板斧还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稳稳地抵住了它主人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