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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闻冬     落日胡尘txt下载     落日胡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马家姑娘

    沐冲点了点头:“李兄身上还有伤,我就亲自护送他进一趟山,然后我在返回无忧岛将文伯被救出的喜讯告知婶娘他们。”

    文瑄和文显忠这才又分别给亲人们写了信件,第二天一大早便辞行离去。

    看着沐冲和铁牛离去的背影,文显忠淡淡地道:“办完这趟事,你也回去看望你娘吧,爹还有些事情得办完。”

    文瑄微微一笑:“儿子陪您办完之后再一起回去。”

    文显忠眉毛一挑:“怎么了?你昨日不是还说自己起了隐退之意?”

    文瑄答道:“我若不那样说,沐兄和李兄自不会放心地离开,爹您昨日突然改了话风,不也是想着让老友之后远离这场乱局么?”

    文显忠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心中想法竟然已经都被儿子看透,一时之间沉默了起来。

    文瑄猜到了父亲担心自己的心思,安慰道:“如今儿子手上可用的砝码可比您想象的要多,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满足您老重建大宋的心愿,到时候咱们爷俩再向赵殿下请辞还乡也不迟。”

    文显忠一听文瑄连赵完普的事情都知道了,自己也就不再隐瞒:“为父也是如此设想,只要重让大宋之旗重扬,我也就无愧于列为先祖了。”

    文瑄点了点头:“我先陪您去见见那位孟首领吧,难得此人知道暗中向韩姑娘效忠,有他们在襄樊一带生乱,最不济也能牵扯到元廷西南方的一部分兵力。”

    文显忠点头:“为父也正有此意。”

    父子二人打定主意,一路直奔襄阳而去。

    二人赶路的同时,各个影卫飞速地将他们写好的信件一一传递出去,周颠和王伏之也因此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已经达到濠州附近安顿下来的周颠闻信大喜,直夸自己的这个外甥当真有些能耐。

    喜过之后,周颠立即向王伏之安排道:“我们也不能闲着,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你立即进城将准备好的兵器盔甲交给郭子兴,我带着沐英进城去寻那位马姑娘。”

    王伏之自是领命去办,挑了几名精明能干的手下一起进了濠州城去寻郭子兴。

    周颠也没闲着,亲自去找到了正在有板有眼练枪的沐英。

    小沐英见到周颠规矩地见礼:“周伯伯您来了。”

    周颠一点头:“英儿,可还记得你答应周伯伯的事情?”

    沐英笑呵呵地回答:“当然记得,沐小侠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既然答应了您帮您做事,那便有求必应!”

    周颠见沐英如此大方伶俐,心中成算更是高了几分,拉着沐英的胳膊将他领进屋坐下,亲自给他倒了碗水:“来,先解解渴,将头上的汗擦擦。”

    沐英也不客气,随意地将枪放旁边一放,拿起水碗就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沐英喝完之后擦了擦嘴,又抹了抹汗:“周伯伯您说吧,需要英儿做什么?”

    周颠将身子向前一探:“英儿,你可听好了,这件事情不光是帮你周伯伯我和你文瑄哥哥,也是在帮你自己。”

    沐英有些意外,眨了眨大眼睛问道:“那您快说,是什么样的一件事?”

    周颠反问道:“英儿,你想不想你娘亲?”

    沐英一愣,这也就是出了无忧岛,若是还在周娴等人身边的话,有人提起李乳娘定会惹得他大哭一场。

    沐英只将自己当作了能帮大人忙的小英雄,自知这个时候不能抹眼泪丢人,便咬着嘴唇道:“哪有人不想自己娘亲的?我做梦都想!”

    “好!”周颠赞了一声:“周伯伯这就带你去找你娘!”

    沐英一愣,心想这周伯伯莫不是拿自己打趣,娘亲当日就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连给她送终都是自己代替兄长为之,此时正埋在覆船山内,自己到哪里去见?

    有些生气的沐英瞪着大眼睛道:“周伯伯,您切莫拿我娘亲取笑,否则英儿便再不会喊您一声伯伯!”

    周颠咧了咧嘴:“英儿莫要生气,你随我走一趟,到了地方你就什么都清楚了。”

    沐英只感奇怪,心道走就走,若你真让我见到我娘,那岂不是救活了娘亲?那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这一老一小当即离开住处也往濠州城方向去,老的周颠拄着龙头拐杖,小的沐英也像模像样地背了杆小一号的长枪。

    周颠一路上又向沐英嘱咐了不少的事项,比如无论如何都不许讲起他的出身,逢人只可说他是自己收养的孤儿。

    沐英虽然不喜,但也看在文瑄哥哥的面子上答应了下来,二人很快就来到了濠州城外不远的一处庄子。

    此地名叫马家庄,规模不小、坐落有致,周颠在通报了名帖以后,老少二人得以在下人的引领下顺利进庄。

    沐英进了这马家庄后立刻皱起了眉毛,只见这庄内到处飘白挂带,每个下人的腰上都缠着白带。

    沐英虽小,但也是在文显忠的帮助下身穿重孝为李乳娘送过终的,所以明白这是庄内的主人家不久之前有过丧事,所以才会这样。

    沐英受过很好的教育,知道这个时候更要表现得懂规矩守礼数,所以无论他如何好奇,也都忍着没有向周颠发问。

    二人在引领下穿堂过屋,一直来到了庄内深处的一处花园之中,下人领到地方伸手一指自家主人之后便规矩地退下了。

    沐英顺着他的手指向花园内去看,只见里面有两个女人,一站一坐,站的那个光看打扮不用问就是个伺候人的丫鬟,坐的那个却是背对自己,正在侍弄一个盆栽。

    这个丫鬟年岁与沐冲相仿,但做事却很机灵,看到老二二分之后便压低声音提醒了这位坐着的女主人。

    这位女主人身穿一件素衣,除了腰上系了一条白带以后,额头上也缠着孝巾,不用问便可知道庄内过世的定是她的亲人。

    女主人听到丫鬟的提示声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拿出手绢擦干净了手之后才站起身扭头看了过来。

    这一看不要紧,周颠身边的小沐英见到她的面容之后却是瞠目结舌!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三家交情

    小沐英一见这位女子,不待施礼问好便是下意识地张口喊道:“娘!”

    娘?

    马家庄的女主人刚转过身就被沐英撕心裂肺的喊声吓了一跳,心道这里向来是我放松心情的花园,身边也只有丫鬟一人,哪来的这个孩童的娘亲?

    不待她继续多想,沐英竟然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这个女主人的身前跪倒,放声痛哭。

    小丫鬟一看沐英这般胡闹,皱起眉头斥责了一句:“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敢开这样的玩笑?我家小姐尚未婚配,何来你这么大的儿子?”

    沐英根本不管这小丫鬟的指责,只顾拽着女主人的裙角埋头痛哭,由于心情激动,整个身子都微微发颤。

    小丫鬟见状更是生气,转头取过了一根木条就向沐英的背后去打,想要将他驱赶出去。

    “等等。”

    女主人出声叫停了身边生气的丫鬟,轻皱颦眉看向自己身前的沐英,弯下腰轻抚着他的后背道:“男娃娃,你可是心中有什么委屈,怎么哭得这般伤心?方才我听你喊娘,莫不是你认错了人,你抬起头仔细看看我,我可不是你的娘亲。”

    沐英这才勉强抬起头看了看女主人,怎知这一看沐英哭得更厉害了,两个大眼睛如同两口泉眼一般喷涌出泪,刚想开口,却太过激动而一头昏了回去。

    这女子哎呀一声,直道不好,连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帮忙。

    好在沐英年幼,体型偏瘦,主仆二人连忙将石桌上的杂物扫到一旁,然后一同将他给抬起来安稳地放到上面。

    小丫鬟不放心地伸出手在沐英的鼻子下面探了探,见还有呼吸才拍了拍小胸脯放心下来。

    女主人与小丫鬟相比显得极为镇静,而且她似乎懂得医术,青葱玉手一探,就把住了沐英的脉搏。

    “没事,这个男娃只是一时激动闭过气去了,休息一会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听女主人这般说,小丫鬟的心才算落了地,旋即眼睛一转,向站在花园旁的周颠瞪了过去:“你这臭老头是怎么回事?这臭小子是不是你领过来的?”

    女主人将挥袖一拂:“不得无礼!”

    被她斥责了一句之后,小丫鬟才后退了两部站在主人身后,嘴唇撅了老高。

    场中这一切发生得虽然突然,但周颠却是极为镇定,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见主仆二人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周颠这才拄着龙头拐杖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捋着胡须道:“小老周颠,听闻我的至交老友新丧,特地赶来祭奠。”

    女主人听到周颠自报家门之后,又仔细瞅了瞅他手中的龙头拐杖,然后立刻伏地而拜:“原来是周恩公您来了,请恕晚辈未曾远迎。”

    小丫鬟一见主人这样,心中是又惊又怕,连忙也跟在身后跪倒,只剩一双小眼睛仔细观察着周颠,心道:“早听说有个姓周的半仙人对我们马家有恩,却是只听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怎么长得如此丑陋?”

    小丫鬟一边腹诽,一边埋怨自己莽撞,担心周颠一会怪罪自己。

    周颠闻言眯眼一笑:“早听马公和郭公在信中提起你这个聪慧的侄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快快起来!我们都是自家人,不必行此大礼!”说罢抬起左手虚扶一下。

    这位马姑娘见过了礼,然后才站起身:“没想到周伯父竟会亲自赶来,但不知您是如何知道我爹的死讯?”

    周颠解释道:“马公生前与我常有书信来往,怎道去年年末以来突然断了联系,我几次来信都石沉大海,于是就另行传信给了郭家小子,我这才得知马公不幸过世的消息。”

    原来郭家的郭公、马家的马公、周家的周颠三人曾是老相识。

    郭家和马家本就有些姻亲关系,抛开不谈。周颠对马公曾有救济之恩,又与郭公一见如故视彼此为知己,于是三人曾有一段不浅的交情。

    如今郭公和马公相继过世,周颠为了完成早就做好准备的计划,就只能找上了他们的后人。

    周颠与王伏之分头行动,王伏之按计划带着周颠的书信去濠州城与郭公的长子郭子兴碰头会面,周颠则带着沐英来找马公的独女马秀英。

    由于姻亲辈分和年岁关系,郭公比马公长了一辈,所以二人年纪相差颇大,故而这位马姑娘的辈分和年龄就最小,时至今日郭子兴也就成了他的长辈,周颠更不必说。

    马秀英也时常听父亲提起这位神秘的周家家主,只知道他手中习惯拄着一把龙头拐杖,行踪隐秘、浪迹江湖,为人随性无比。

    确认了身份以后,马秀英指了指身后躺着的小沐英:“周伯父,这个男娃跟您一起来的吗?”

    周颠点了点头:“不错,这孩子双亲已故,流落在濠州附近几乎快要饿死,我来时见他可怜便给了他一些食物将他领在了身边。”

    话音刚落,躺着的沐英哼哼了两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爱哭鬼,你醒啦!”马秀英的小丫鬟见到沐英醒来惊喜地叫喊起来。

    沐英揩了把脸,又使劲揉了揉眼睛,一双大眼睛只顾盯着马秀英看,不待周颠和马秀英说话,他又自顾自地哭了起来。

    小丫鬟见他不理睬自己,不满地哼了一声:“真是个爱哭鬼!”

    马秀英也只觉奇怪,疑惑地问道:“周伯父,这孩子莫不是受了什么惊吓,怎么一直哭个不停?方才还听他直唤娘亲,难道是太过思念母亲所致?”

    周颠先是摇头否定,又叹了口气,感慨道:“若非今日所见,老朽也不曾见过此等巧合之事。”

    马秀英和小丫鬟都听得云里雾里,心道这位周恩公怎么说话也不说个清楚明白,光在这里打着哑谜。

    周颠见自己吸引住了她们的思绪,这才解释起来:“我见到这个小家伙的时候,他的母亲刚刚离世,正躺着他的身边,所以也就得见了其母的面容,他娘亲竟然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第三百四十八章 沐英认娘

    马秀英和小丫鬟闻言俱是一惊,心想这天下居然还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周颠的话中实则真假参半,他收留沐英等事自是假的,为的就是伪造他的身世引得马秀英的同情之心,但李乳娘和马秀英长相极为相近却是实打实的真话,否则就算他再如何用计,也不至于让沐英这般激动,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周颠一番感慨之后,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我看此事自有天定,这小家伙多半与你有缘,不如你就收他当作义子可好?”

    “这……”马秀英显得有些犹豫,虽然自己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可却尚未出阁,怎可随意收人当为义子,更何况自己与这男孩也是初次见面而已。

    小丫鬟看出了自己小姐难为情,便主动替她解围道:“那怎么行?我家小姐尚未出阁,怎能收个爱哭鬼当儿子?”

    谁知小丫鬟的话音刚落,沐英又从石桌上蹦了下来,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马秀英的身前:“娘亲,儿子想您想的好苦啊!您怎么就忍心独自丢下孩儿在这世上?今天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您,您若是再不要我,儿子便一头撞死在这里也罢!”

    沐英说罢举头便向石桌去撞,马秀英大惊失色,想要伸手去拽,却哪里有自幼习武的沐英动作快,眼看着沐英就要撞到石桌上面!

    周颠也是一惊,没想到沐英这孩子竟是如此真性情,慌忙之下只好拨起龙头拐杖去拦沐英。

    由于动作太快,周颠的龙头拐杖又颇为沉重,沐英的肩膀一下子就撞在了拐杖的末端,疼得他趴在了地上。

    沐英疼得冷汗直流,却也不喊半个疼字,哭着从地上爬起来又欲再撞。

    这一下马秀英和小丫鬟都反应过来了,二人一左一右都拽住了沐英。

    小丫鬟被吓得不轻,小脸惨败顾不得斥责沐英,马秀英则是急忙安慰沐英:“小家伙,你怎可如此想不开?你若是一头撞死在这里,莫说你娘亲在天之灵不安,便是我的余生也都会活在愧疚之中!你且听话,先将哭声止住,心中有什么委屈不妨对我说说。”

    沐英是李乳娘一手拉扯长大,其脾气秉性也与李乳娘如出一辙,为人较起真来极为执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是以连周颠的拐杖都拦不住他。

    然后当马秀英张嘴规劝他之后,小沐英当场就停下了动作,小嘴一撇,委屈巴巴地止住了哭声:“娘亲您说,儿子永远都听您的话。”

    马秀英一面在心中想着这孩子性格怎如何执拗,一面又觉得这孩子性情至善至孝,无愧于“孝子”二字,心中不禁对他喜欢起来,温柔地问:“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沐英虽然止住了眼泪,但还是啜泣不停,听到马秀英问话更是委屈:“娘亲,您忘了英儿吗?”

    马秀英微笑道:“英儿?难怪我们有缘,我的名字里倒是也有个英字。英儿,你听好了,我是这马家庄马公的独女,名字叫做马秀英,并不是你日思夜想的娘亲,只不过与你娘亲长得极为相像罢了。”

    沐英闻言哇哇大哭:“你骗人!你骗人!你既然不要儿子了,儿子去死便好!”

    沐英说着竟然又再要去撞,这一次就连周颠也赶过来拽住了他。

    马秀英惊慌失措,情急之下便只得装作他的娘亲道:“英儿,不得寻死,娘亲不会不要你的!”

    沐英闻言破涕为笑,立刻掉转身形冲着马秀英磕头:“娘亲您放心,这一次儿子一定保护好您,任凭谁敢伤害您一根头发,我就用枪将他扎出一百个窟窿!”

    马秀英闻言哭笑不得,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周颠见状眼睛一转,心想时机已到,趁机说道:“老朽说了,这小家伙与你有缘,索性你就收下他吧。”

    沐英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只是小脑袋不停地砸地,口中放声大哭。

    马秀英心中不忍见到沐英如此,只得将他拦下,答应了周颠的意见:“英儿,你以后就留在我的身边吧。”

    沐英这才又哭又笑,抬起脑袋一头钻进了马秀英的怀里:“娘亲,儿子真是想死您了。”

    马秀英答应收下沐英之后倒是给小丫鬟急得够呛:“小姐,您还尚未出阁,怎能做出这种荒唐事?”

    马秀英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再多说。

    小丫鬟又担心自己小姐名声受损,又害怕沐英这小子继续寻死,在原地急得不行却又没有什么办法。

    周颠自然早有准备,假意思索了一番,提议道:“依老朽之见倒不如这样,你就先将这小家伙留在这边,只不过须得要求他在外人面前不得喊你娘亲,待你日后择定了夫婿,完婚之后二人再一同将此子认为义子。”

    马秀英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马秀英同意了周颠的建议之后转回头看向沐英:“英儿,你听到了吗?若是你想留在我的身边,就暂时不能在外人的面前喊我娘亲,否则我就不要你了。”

    沐英忙不迭地点头:“娘亲放心,儿子记住了。”

    马秀英苦笑道:“你倒真是个认死理的小子,无论之前如何,今后我可不准你再胡乱寻死!”

    沐英这才破涕为笑,本想说要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沐冲和文瑄,但旋即想到了来之前周颠对自己的嘱咐,只是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

    周颠告诉沐英不得暴露任何与往日相关的事情,只允许他说自己姓沐,是被自己在路上救活的苦命孤儿,眼下见沐英果然按照约定行事才放心下来,放下沐英不提随马秀英去祭奠老友马公。

    祭奠过后马秀英安排人准备酒宴款待周颠,席上周颠按照原有的准备提醒道:“老朽没记错的话,马公生前曾有意为你定下一门婚事,想将你许配给郭子兴的儿子,不知你是否愿意?若是你愿意的话,我这次来便可替你们主持婚事!”

    马秀英摇了摇头:“父亲他的确是安排我在他丧事结束之后去投奔郭叔父,但却并未与郭家订亲。”

第三百四十九章 郭家义女

    周颠闻言一怔,心中连呼糟糕,急急忙忙地追问道:“那郭子兴那个臭小子怎么来信告知我你们两家要亲上加亲?难道他是哄骗老朽不成?”

    马秀英捂嘴一笑:“非是郭叔父他哄骗您老,而是您老人家误会了他的意思。”

    周颠疑惑不已,机灵的小丫鬟则抢着替自家小姐解释:“郭英雄的意思是担心我家老爷过世之后小姐无人依靠,所以他准备将我家小姐收为义女,所以才有了亲上加亲的说法。”

    周颠这才松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倒与原本的计划没有什么分别,毕竟只要沐英能到郭子兴的身边随时将濠州的情况告知自己便可。

    为防止马秀英起疑,周颠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如今世道正乱着,有他照看着你,老朽也就放心了。”

    马秀英试了一礼:“难为周伯父亲自赶来一趟,马家欠下您的恩情真是永远也报答不完了。”

    周颠笑了笑没有多言,转过身拍了拍沐英的小脑袋:“英儿,那你就好好跟着那姑娘吧,她定然不会委屈到你的。”

    与马秀英相处已经有了机会,沐英已经恢复了理智,也想起了自己与周颠的约定,郑重地点了点头当作回复。

    周颠心情大好,然后与马秀英道别:“丫头,不瞒你说,老朽这一趟来除了要祭奠你的父亲之外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到濠州办理,日后如若有缘,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

    马秀英闻言自知挽留不得,于是带着沐英和小丫鬟一直将周颠送到庄外,吩咐下人给周颠准备了马车和车夫之后才郑重地跪倒拜别:“周伯父一路顺风,秀英必定每日诵读佛经为您老祈福。”

    周颠笑眯着眼上了马车,深看了沐英一眼之后才放下了马车的帘子。

    车夫一甩马鞭,打在马屁股上面发出“啪”的一声,马匹应声而动,马车也逐渐走远。

    由于马秀英跪地不起,小丫鬟、沐英、一众马家庄的下人也都跟着跪成一片。

    只听渐行渐远的马车中传来几句唱词,虽然字词难以听清,但周颠的声音充满了沧桑之感和凄凉之意,似乎是即兴唱给过世的老友马公所听,马秀英等人听了不禁涕泪俱下,哭成一片。

    马秀英虽是女流,但因为是马公的独女,得了父亲亲自的教导和指点,不仅能识文断句,更是精于为人处事之道,等哭过之后,马秀英便站起身看向马家的一众下人。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家父既然已经过世,这马家庄便再没有了主人,我已经找好了买家欲将这处卖出,我也早投奔濠州城中的义父去了。你们为家父效力多年,为我马家出力颇多,我不能亏待了众位,这里有我卖出庄园后所得的不少银钞分给大家,你们按规矩分了以后各自回家去吧。”

    各个下人闻言纷纷落下泪来,如今世道正乱,能有口饭吃都是天大的幸事了,能在马家这样新善的人家当差只怕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惜马公不幸病故,这样的差事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马秀英口中的众人自不包括小丫鬟和沐英女,二人拿过马秀英那些手中的银钞仔细分成一份份发给诸人,这就算是宣告了马家庄的解散。

    马秀英打发走了下人们,领着丫鬟和沐英重新进院。

    马秀英先是带着沐英沐浴更衣,又给他准备了合身的衣物,然后吩咐小丫鬟收拾细软,三人修整了一晚之后第二天去濠州城投靠郭子兴。

    马秀英三人见到郭子兴时王伏之等人已走多时,所以并未再次与周颠相见。

    郭子兴听说马秀英来了很是欢喜,带着家人亲自迎接,宴席过后又挑了良辰吉日将马秀英收为义女,下令全府上下对待她都要跟对待自己一样尊重,马秀英因此也带着沐英和丫鬟顺利地在郭府安顿下来。

    郭子兴之父,也就是周颠的老友郭公,在病故之前为自家积蓄了不少银财,再加上儿子们争气,使得家产越来越多,在当地已是数一数二的大户。

    郭子兴虽是次子,但因其兄长早亡,所以也就成了郭家这一辈的家主。

    郭子兴自打少时起就喜欢惩恶扬善,平日里救济穷人难民,结交英雄侠士,如今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是这份侠义之心却越发强烈,见到各地红巾军并起,早就对元廷不满的郭子兴也就动了起义的念头。

    可是起义造反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大事,与平日里行侠仗义完全不同,不仅需要粮草供应,又要有武器盔甲,郭子兴也因此发愁,终日里愁眉不展。

    正逢周家的家主周颠来信联系,郭子兴心中一动,知道周家底蕴颇深,是南方有名的大户,就想要试试能否请求周颠看在自己父亲的情面上为自己起义的想法提供一些关键性的支持。

    怎知郭子兴不问则已,这一问正问到了周颠的心头。

    周颠虽是文瑄的舅父,但他身为周家家主,还是不放心将全部的鸡蛋都放到文家的这个篮子里,心中正想再扶植一支势力在乱局当中争得一席之地,郭子兴的来信正合他意,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在濠州高举义旗,郭子兴负责招兵买马,周颠则负责送来粮草兵械。

    定好大计之后,王伏之便时常往来于两地之间,一日为马家送信时正巧看到与李乳娘长得一摸一样的马秀英,当时吓了一跳,而后就将这件坏事告知周颠。

    周颠知道此事后抚掌大笑,当即心生一计,准备利用小沐英的念母之情,将其送到马秀英和郭子兴的身边,如此一来便在濠州这边安插进去了自己的眼线,以防日后郭子兴翻脸不认账。

    郭子兴安顿好了马秀英之后,周颠和王伏之送来的物资也已经接收完毕,当即全身心投入到起义的事情当中。

    马秀英也乐得这位新认的义父如此,与郭府的女眷一同为即将参加义举的百姓缝制衣物鞋帽,闲时则亲自督导沐英的功课,日子过得倒也开心快乐。

第三百五十章 两琐义军

    这一日,正值仲夏,烈日如火,酷热难耐,一名道士路过文家欲上门讨碗水喝。

    文显忠闻声出门,只见一位道士头戴金粱道髻,身穿清绢道衣,脚下云履净袜,腰系锦云丝绦,仙风道骨,颇有隐者之风。忙恭声礼遇,请到院中小憩。

    道士名为席应珍,字心斋,道号子阳子,未至及冠之年便辞亲习道,至此已入道门二十余年,如今继师遗志主持并扩建姑苏白鹤观。

    席应珍勤奋好学,洞究道家之真经秘箓、醮章丹法,又兼贯儒、释,在多个方面都有出色表现,是博通三教的道教高士。且受净明道“忠孝为本”的影响,奉母至孝,对待乡人也都温静友爱,所以闻名乡里。

    此时院外不少邻里孩子正聚在一起玩闹,唯独文瑄蹲在院里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练字,姐姐文媭在一旁蹲看。席应珍好奇,就矮下身子问道:“你怎么不同他们一起玩耍?”

    文瑄生于医家,平日往来之人形形色色,是故虽然刚至髻岁,却颇为早熟,不怕生人。小文瑄抬头看了席应珍一眼,也不回话,嘟着嘴继续练字,气鼓鼓的可爱样子引人发笑。

    文显忠见状歉意道:“犬子年幼,尚不懂礼数,仙长莫怪。”随后解释道:“昨日嚷着要学写字,我便教了他几个字,结果今日醒来便都忘到脑后去了,我说了他几句,这孩子就赌气在这练了一天了。”

    言语间席应珍仔细观察着小文瑄面相,怔怔出神道:“此子命格竟与我如此相似……”

    文显忠所遇道士颇多,但似席应珍这样的超凡脱俗之人却是第一次见到,闻言心中一喜,以为要帮儿子看相卜占,便急忙告知文瑄的生辰。

    席应珍打断了文显忠道:“天道至玄,贫道不敢胡乱揣测,不过此子生性要强,命格又硬,恐怕将来所遇磨难不少。”

    听言幼子命格不好,文显忠大急,“仙长,能否助其弥补?”

    “命数自有天定,怎是凡人可改?他幼年便如此偏执,务必将其引入正途。”

    “还请仙长明言。”

    席应珍犹豫许久才出声道:“既然他喜识字,便让他多读书吧。”

    二人谈话间,已经引了文瑄母亲费氏出来,费氏听闻儿子命数不好也是无比心慌,哀求道:“仙长与他有缘,不如将他收作徒儿带在身边吧!”

    席应珍笑道:“你们不必如此心急,多经历些磨难未尝不是好事,我既与他有缘,日后必会相见。”

    小文瑄一直听着众人谈话,听到母亲想让自己做道士,有些不快,气鼓鼓地走到席应珍身旁,拽了拽他的道衣道:“我不要做道士!”

    “不得无礼!”文显忠一把将文瑄拽了回来,夫妻二人对席应珍连连致歉。

    席应珍大笑着忙称无妨,休息了片刻后飘然离去。

    晚饭时,一家人言笑晏晏。夫妻二人也将白天的事忘的差不多了,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文媭将弟弟的事记在了心里。

    文媭抿了抿嘴唇,出声道:“爹,文瑄的年纪已经可以上乡学了吧?早些时候那个道士不是也说该让弟弟多读书吗?”

    文瑄人小鬼大,睁着大眼睛看着文媭,知道姐姐是把白天的事当真了,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便默默地听着。

    周氏还不知道白天发生的事,诧异道:“什么道士?”文显忠遂将席应珍的话给母亲复述了一遍。

    文恒听后接话道:“爹,我听人说现在乡学的孟先生学识过人,如果让弟弟去跟随孟先生学习,打小便学的多些,日后随您学医想必也一定感悟更深。”

    可上乡学毕竟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文显忠犹豫道:“文瑄以后要随我行医诊脉,自然是需要学习识字断句的,不过简单些的我便能教给他,不一定非要去上乡学……”

    文显忠正要继续说话,却被其母周氏打断道:“显忠啊,娘虽然老迈昏聩,但是也知道找老师的事马虎不得,之前家里实在困苦,便委屈了恒儿只能跟着你读书认字。现在稍有好转,确实该让文瑄去上乡学,跟有学问的先生多学学。”

    费氏知道相公的难处,劝慰道:“娘,其实不是显忠舍不得钱供文瑄上乡学,文显忠每日问诊也积攒下了少许钱财,只是因为我们家贫苦了这许多年,都未曾给您好好办过一次寿辰,我跟文显忠原本是商量着这笔钱为您老好好办一次寿辰的,我们家也喜庆喜庆。”

    周氏微笑道:“娘知道你们孝顺,可我们就是寻常百姓家,办的是哪门子寿辰?就把这钱充当给乡学老师的礼金吧,如若文瑄能学到真学问,我这个老太婆的心里比过多少次寿辰都高兴了。”

    听着一家人都为自己的事着想,小文瑄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学医,将来报答亲人。

    见母亲如此决断,文显忠也知这事已成必然,便转过头对文瑄道:“文瑄,你可愿意去乡学读书受教?”

    小文瑄放下碗筷,坐直身子,像大人模样郑重道:“孩儿一定用功。”

    一家人见到文瑄的可爱模样都忍俊不禁,一片温馨。

    几天后,文显忠便已备好文瑄拜师要用的束脩六礼。

    天刚蒙蒙亮,便已去先生住所等候。

    自西周以来,儒家学校便有国学乡学之别,又有大学小学之分,到了元代小学,除了传统的“五经”外,一般还要先学习“四书”等,以“四书”与“五经”并列成为必习教材。

    小文瑄正值髻岁,正可按照朝廷规定入乡学或社学。

    乡学先生大多由老成之士任教,此时的长洲乡学先生姓孟,号材翁,大家都尊称他为材翁先生。

    孟材翁刚起,一打开院门,便看见了父子俩驻足等候。

    文显忠忙迎身上前,拱手施礼道:“孟先生起得早。”

    孟材翁见是文显忠,微微一笑,还礼道:“原来是文郎中。”

    文显忠恭敬道:“文显忠素闻先生学识渊博,此番来拜访先生,请先生收下小儿,受累教他些文字便好。”

第三百五十章 两琐义军

    这一日,正值仲夏,烈日如火,酷热难耐,一名道士路过文家欲上门讨碗水喝。

    文显忠闻声出门,只见一位道士头戴金粱道髻,身穿清绢道衣,脚下云履净袜,腰系锦云丝绦,仙风道骨,颇有隐者之风。忙恭声礼遇,请到院中小憩。

    道士名为席应珍,字心斋,道号子阳子,未至及冠之年便辞亲习道,至此已入道门二十余年,如今继师遗志主持并扩建姑苏白鹤观。

    席应珍勤奋好学,洞究道家之真经秘箓、醮章丹法,又兼贯儒、释,在多个方面都有出色表现,是博通三教的道教高士。且受净明道“忠孝为本”的影响,奉母至孝,对待乡人也都温静友爱,所以闻名乡里。

    此时院外不少邻里孩子正聚在一起玩闹,唯独文瑄蹲在院里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练字,姐姐文媭在一旁蹲看。席应珍好奇,就矮下身子问道:“你怎么不同他们一起玩耍?”

    文瑄生于医家,平日往来之人形形色色,是故虽然刚至髻岁,却颇为早熟,不怕生人。小文瑄抬头看了席应珍一眼,也不回话,嘟着嘴继续练字,气鼓鼓的可爱样子引人发笑。

    文显忠见状歉意道:“犬子年幼,尚不懂礼数,仙长莫怪。”随后解释道:“昨日嚷着要学写字,我便教了他几个字,结果今日醒来便都忘到脑后去了,我说了他几句,这孩子就赌气在这练了一天了。”

    言语间席应珍仔细观察着小文瑄面相,怔怔出神道:“此子命格竟与我如此相似……”

    文显忠所遇道士颇多,但似席应珍这样的超凡脱俗之人却是第一次见到,闻言心中一喜,以为要帮儿子看相卜占,便急忙告知文瑄的生辰。

    席应珍打断了文显忠道:“天道至玄,贫道不敢胡乱揣测,不过此子生性要强,命格又硬,恐怕将来所遇磨难不少。”

    听言幼子命格不好,文显忠大急,“仙长,能否助其弥补?”

    “命数自有天定,怎是凡人可改?他幼年便如此偏执,务必将其引入正途。”

    “还请仙长明言。”

    席应珍犹豫许久才出声道:“既然他喜识字,便让他多读书吧。”

    二人谈话间,已经引了文瑄母亲费氏出来,费氏听闻儿子命数不好也是无比心慌,哀求道:“仙长与他有缘,不如将他收作徒儿带在身边吧!”

    席应珍笑道:“你们不必如此心急,多经历些磨难未尝不是好事,我既与他有缘,日后必会相见。”

    小文瑄一直听着众人谈话,听到母亲想让自己做道士,有些不快,气鼓鼓地走到席应珍身旁,拽了拽他的道衣道:“我不要做道士!”

    “不得无礼!”文显忠一把将文瑄拽了回来,夫妻二人对席应珍连连致歉。

    席应珍大笑着忙称无妨,休息了片刻后飘然离去。

    晚饭时,一家人言笑晏晏。夫妻二人也将白天的事忘的差不多了,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文媭将弟弟的事记在了心里。

    文媭抿了抿嘴唇,出声道:“爹,文瑄的年纪已经可以上乡学了吧?早些时候那个道士不是也说该让弟弟多读书吗?”

    文瑄人小鬼大,睁着大眼睛看着文媭,知道姐姐是把白天的事当真了,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便默默地听着。

    周氏还不知道白天发生的事,诧异道:“什么道士?”文显忠遂将席应珍的话给母亲复述了一遍。

    文恒听后接话道:“爹,我听人说现在乡学的孟先生学识过人,如果让弟弟去跟随孟先生学习,打小便学的多些,日后随您学医想必也一定感悟更深。”

    可上乡学毕竟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文显忠犹豫道:“文瑄以后要随我行医诊脉,自然是需要学习识字断句的,不过简单些的我便能教给他,不一定非要去上乡学……”

    文显忠正要继续说话,却被其母周氏打断道:“显忠啊,娘虽然老迈昏聩,但是也知道找老师的事马虎不得,之前家里实在困苦,便委屈了恒儿只能跟着你读书认字。现在稍有好转,确实该让文瑄去上乡学,跟有学问的先生多学学。”

    费氏知道相公的难处,劝慰道:“娘,其实不是显忠舍不得钱供文瑄上乡学,文显忠每日问诊也积攒下了少许钱财,只是因为我们家贫苦了这许多年,都未曾给您好好办过一次寿辰,我跟文显忠原本是商量着这笔钱为您老好好办一次寿辰的,我们家也喜庆喜庆。”

    周氏微笑道:“娘知道你们孝顺,可我们就是寻常百姓家,办的是哪门子寿辰?就把这钱充当给乡学老师的礼金吧,如若文瑄能学到真学问,我这个老太婆的心里比过多少次寿辰都高兴了。”

    听着一家人都为自己的事着想,小文瑄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学医,将来报答亲人。

    见母亲如此决断,文显忠也知这事已成必然,便转过头对文瑄道:“文瑄,你可愿意去乡学读书受教?”

    小文瑄放下碗筷,坐直身子,像大人模样郑重道:“孩儿一定用功。”

    一家人见到文瑄的可爱模样都忍俊不禁,一片温馨。

    几天后,文显忠便已备好文瑄拜师要用的束脩六礼。

    天刚蒙蒙亮,便已去先生住所等候。

    自西周以来,儒家学校便有国学乡学之别,又有大学小学之分,到了元代小学,除了传统的“五经”外,一般还要先学习“四书”等,以“四书”与“五经”并列成为必习教材。

    小文瑄正值髻岁,正可按照朝廷规定入乡学或社学。

    乡学先生大多由老成之士任教,此时的长洲乡学先生姓孟,号材翁,大家都尊称他为材翁先生。

    孟材翁刚起,一打开院门,便看见了父子俩驻足等候。

    文显忠忙迎身上前,拱手施礼道:“孟先生起得早。”

    孟材翁见是文显忠,微微一笑,还礼道:“原来是文郎中。”

    文显忠恭敬道:“文显忠素闻先生学识渊博,此番来拜访先生,请先生收下小儿,受累教他些文字便好。”

第三百五十一章 红巾大败

    皇帝妥懽帖睦尔(元顺帝)在朝卧薪尝胆多年,终于隐忍发作,一举报了父仇夺回皇权,并于次年(公元1341年)正月,再次改元“至正”,宣布将“与天下更始”,准备大展宏图、中兴元朝。

    江南一带风景如画,人杰地灵,自古才俊云聚,鸿儒辈出。姚家所居相城镇位于长洲县东北,距离府城约五十里。自元朝统治初,各地动荡便时有发生,时至今日,更是乱象丛生,但相城所在的区域却反而相对平静安宁。光阴荏苒,小天禧在这江南水乡无忧无虑地长大,已至垂髻之年。

    这一日,正值仲夏,烈日如火,酷热难耐,一名道士路过姚家欲上门讨碗水喝。

    文显忠闻声出门,只见一位道士头戴金粱道髻,身穿清绢道衣,脚下云履净袜,腰系锦云丝绦,仙风道骨,颇有隐者之风。忙恭声礼遇,请到院中小憩。

    道士名为席应珍,字心斋,道号子阳子,未至及冠之年便辞亲习道,至此已入道门二十余年,如今继师遗志主持并扩建姑苏白鹤观。

    席应珍勤奋好学,洞究道家之真经秘箓、醮章丹法,又兼贯儒、释,在多个方面都有出色表现,是博通三教的道教高士。且受净明道“忠孝为本”的影响,奉母至孝,对待乡人也都温静友爱,所以闻名乡里。

    此时院外不少邻里孩子正聚在一起玩闹,唯独文瑄蹲在院里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练字,姐姐姚媭在一旁蹲看。席应珍好奇,就矮下身子问道:“你怎么不同他们一起玩耍?”

    文瑄生于医家,平日往来之人形形色色,是故虽然刚至髻岁,却颇为早熟,不怕生人。小天禧抬头看了席应珍一眼,也不回话,嘟着嘴继续练字,气鼓鼓的可爱样子引人发笑。

    文显忠见状歉意道:“犬子年幼,尚不懂礼数,仙长莫怪。”随后解释道:“昨日嚷着要学写字,我便教了他几个字,结果今日醒来便都忘到脑后去了,我说了他几句,这孩子就赌气在这练了一天了。”

    言语间席应珍仔细观察着小天禧面相,怔怔出神道:“此子命格竟与我如此相似……”

    文显忠所遇道士颇多,但似席应珍这样的超凡脱俗之人却是第一次见到,闻言心中一喜,以为要帮儿子看相卜占,便急忙告知文瑄的生辰。

    席应珍打断了文显忠道:“天道至玄,贫道不敢胡乱揣测,不过此子生性要强,命格又硬,恐怕将来所遇磨难不少。”

    听言幼子命格不好,文显忠大急,“仙长,能否助其弥补?”

    “命数自有天定,怎是凡人可改?他幼年便如此偏执,务必将其引入正途。”

    “还请仙长明言。”

    席应珍犹豫许久才出声道:“既然他喜识字,便让他多读书吧。”

    二人谈话间,已经引了天禧母亲费氏出来,费氏听闻儿子命数不好也是无比心慌,哀求道:“仙长与他有缘,不如将他收作徒儿带在身边吧!”

    席应珍笑道:“你们不必如此心急,多经历些磨难未尝不是好事,我既与他有缘,日后必会相见。”

    小天禧一直听着众人谈话,听到母亲想让自己做道士,有些不快,气鼓鼓地走到席应珍身旁,拽了拽他的道衣道:“我不要做道士!”

    “不得无礼!”文显忠一把将文瑄拽了回来,夫妻二人对席应珍连连致歉。

    席应珍大笑着忙称无妨,休息了片刻后飘然离去。

    晚饭时,一家人言笑晏晏。夫妻二人也将白天的事忘的差不多了,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姚媭将弟弟的事记在了心里。

    姚媭抿了抿嘴唇,出声道:“爹,天禧的年纪已经可以上乡学了吧?早些时候那个道士不是也说该让弟弟多读书吗?”

    文瑄人小鬼大,睁着大眼睛看着姚媭,知道姐姐是把白天的事当真了,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便默默地听着。

    周氏还不知道白天发生的事,诧异道:“什么道士?”文显忠遂将席应珍的话给母亲复述了一遍。

    姚恒听后接话道:“爹,我听人说现在乡学的孟先生学识过人,如果让弟弟去跟随孟先生学习,打小便学的多些,日后随您学医想必也一定感悟更深。”

    可上乡学毕竟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文显忠犹豫道:“天禧以后要随我行医诊脉,自然是需要学习识字断句的,不过简单些的我便能教给他,不一定非要去上乡学……”

    文显忠正要继续说话,却被其母周氏打断道:“震卿啊,娘虽然老迈昏聩,但是也知道找老师的事马虎不得,之前家里实在困苦,便委屈了恒儿只能跟着你读书认字。现在稍有好转,确实该让天禧去上乡学,跟有学问的先生多学学。”

    费氏知道相公的难处,劝慰道:“娘,其实不是震卿舍不得钱供天禧上乡学,震卿每日问诊也积攒下了少许钱财,只是因为我们家贫苦了这许多年,都未曾给您好好办过一次寿辰,我跟震卿原本是商量着这笔钱为您老好好办一次寿辰的,我们家也喜庆喜庆。”

    周氏微笑道:“娘知道你们孝顺,可我们就是寻常百姓家,办的是哪门子寿辰?就把这钱充当给乡学老师的礼金吧,天禧能学到真学问,我这个老太婆的心里比过多少次寿辰都高兴了。”

    听着一家人都为自己的事着想,小天禧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学医,将来报答亲人。

    见母亲如此决断,文显忠也知这事已成必然,便转过头对文瑄道:“天禧,你可愿意去乡学读书受教?”

    小天禧放下碗筷,坐直了身子,像大人模样郑重道:“孩儿一定用功。”

    一家人见到天禧的可爱模样都忍俊不禁,一片温馨。

    几天后,文显忠便已备好天禧拜师要用的束脩六礼。

    天刚蒙蒙亮,便带着文瑄去先生住所等候。

    自西周以来,儒家学校便有国学乡学之别,又有大学小学之分,到了元代小学,除了传统的“五经”外,一般还要先学习“四书”等,以“四书”与“五经”并列成为必习教材。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天完大胜

    在倪文俊的大力支持下,徐寿辉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登上帝位。邹普胜心知再行劝谏也是徒劳,且容易引得徐寿辉的反感,便只能尽力地帮其准备一应的事宜。

    不得不说邹普胜身为彭莹玉悉心栽培过的弟子确有治国之才,不过十余天的时间便把大概行程事项拟了个明白。

    立国之本在于建都,都城的所在完完全全应了彭莹玉老早前的建议,选在了作为水陆要冲之地的蕲水县。

    由于称帝的决定过于草率,国都又选在并不算富庶的蕲水,所以各种祭典仪式也都只能选在一处香火较为旺盛的寺观中举行。

    虽然过程简单一切从简,但徐寿辉却是乐在其中。从邹普胜代为宣读了“治平”这个年号开始,南方红巾军摇身一变成了天完政权,跟刘福通和杜遵道率领的北方红巾军彻底脱离了关系。

    天完政权像模像样地设立了统军元帅府、莲台省、枢密院、六部等军政机构,但实际上也只是为了壮大声势而已,例如新设的“莲台省”便是为了继续稳固白莲教势力而将“中书省”的称呼上做了修改。

    徐寿辉荣登大宝,自然免不了对辅佐自己的众人大肆封赏一番。邹普胜和倪文俊因拥立之功分别被封为太师和领军元帅,白莲教骨干如彭莹玉的几大弟子也都获封了各种官职。

    尽管徐寿辉对没有现身的彭莹玉极其不满,但为了体现自己的仁君模样,还是将彭莹玉任命为国师总领莲台省所有事务,只不过在其生病期间由邹普胜代管。

    这时候先前徐寿辉发出的“摧富济贫”口号也发挥了巨大作用,毕竟普通百姓和士兵根本看不到这些背地里的明争暗斗。徐寿辉当了皇帝后不仅会开仓放粮,还能给他们免去赋税,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做梦都会笑醒的好事了。

    彭莹玉在收到徐寿辉称帝的消息后只是轻叹了一声并未多言,反而身边一向对这些事漠不关心的况普天闹了起来。

    “他徐寿辉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从一个卖布的小商贩变成这头戴旒冕的天完皇帝的?现如今您老不在他居然就敢这么轻率地做了决定!”

    自从与徐寿辉产生了隔膜以后,身心俱疲的彭莹玉再难掩盖自己的苍老,原本红润的气色已经黯淡得不成样子,听了爱徒的抱怨后强撑起精神嗔了一句:“住口!”

    况普天难得地使起了性子,嗤笑了一声后接着道:“想当初他要依仗您的时候,能够耐得住炎炎烈日在山门恭敬地等上几个时辰,装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可如今倒好,将您积攒多年的人力和威望利用之后,便将您狠心地丢在一旁,自己做起皇帝来,真是匹喂不熟的白眼狼!”

    “以后称陛下”彭莹玉又提醒了一句。

    况普天嚷嚷了一顿之后虽然火气稍减,但嘴里仍旧咕哝着对徐寿辉的不满。

    “你是嫌他给你封的官职小了些吧?”彭莹玉突然收起峻肃的模样调笑了一句。

    “是啊,当年大师兄当皇帝的时候还封了我个丞相当当,这次却只混了个礼部尚书的虚衔,想必下次就只能去做县令了。”况普天知道师父是在变着法地安慰自己,于是赶紧装回常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

    “下次……多半是没有下次喽!”彭莹玉小声地念叨了一句。

    “对对对,没有下次!”况普天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将师父的愁绪扯了出来,赶紧安慰道:“这徐寿辉虽然狼心狗肺,但他装模作样的本事还真是无法挑剔,两州的百姓现在都将他当作是仁德之君。这样一想,称帝一事虽然草率鲁莽,但却也有些好处,至少没被刘福通他们抢了先。”

    “真将我当作将死之人了不成?都开始拿这些胡话诓我了。”彭莹玉摇头苦笑。

    况普天嘿嘿笑了一声,走近彭莹玉身前替他将鞋袜脱掉,服侍他躺下来后坐到榻前替他揉捏起腿脚。

    彭莹玉躺下后本想再与徒弟聊几句,可无奈年纪大了,困意上来后没过片刻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见师父睡去,况普天才敢将心中的惆怅放在脸上,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屋外夕阳如火,将半边天尽数染红,共同为碧波荡漾的巢湖穿上一袭血色罗裙,尽数展露出如同妙龄少女般的清澈与耀眼。

    况普天先是漫步了一会,然后才寻了一块较为干净的空地盘膝坐下,安静地看着夺目耀眼的金乌渐渐地被湖水没过了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呼之欲出的夜色之中。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走得远了些,他急切地站起身跑了回去,直到重新听见了师父熟悉的鼾声后才将不安的心放下。

    太阳总会日复一日照常升起,可人却总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正因如此,况普天两个月以来几乎与彭莹玉寸步不离,因为他太过担心自己的恩师某一天会突然支撑不住,消失在他的世界当中。

    或许是想得累了,况普天靠坐在门扉处不消片刻也睡了过去。尽管已经入梦,他的手中还是紧紧捏着师弟邹普胜的来信,在睡梦中继续思索着有没有更好的替师父分忧的办法。

    因为睡得不够踏实,不一会儿彭莹玉就醒了过来,有些费力地坐起身穿好鞋袜后,蹑脚走了出去。

    看着依靠门扉睡在地上的徒弟,彭莹玉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阿弥陀佛!我们师徒二人有多少次背井离乡,又有多少次寄人篱下?好在有佛祖庇佑,才能侥幸活到今天。

    如今虽然大业未成,但元廷的颓势已经愈发明显,刘福通、徐寿辉、方国珍,随着这些名字一个个地出现,想必真正的明主也该要现世了。

    只可惜自己生不逢时啊!若能再给我十年时间,饶是真命天子不出,我也定能够重新培养出一位治世明君掀翻这溷浊不堪的狗屁元廷!

    不甘、懊悔、悲伤,当种种神色在彭莹玉面上闪过之后,一口淤积已久的心血终于忍不住咳了出来,吐在了自己的手上……

第三百五十三章 孤立无援

    文显忠听过文瑄的分析之后也只觉求救无望,当下哀叹一声:“枉我口口声声答应两琐义军的将领要争取到援兵,如今看来我们只能眼看着他们送死。”

    文瑄沉默了半晌才重新张口:“毕竟答失八都鲁还没有攻到襄阳,不如我们传一封书信过去,让他们早做准备,直接从襄阳撤军还能暂且保住一条性命。”

    文显忠摇了摇头:“眼下天下还是元廷的天下,他们能往哪里跑?北方红巾军才刚从大战之中缓过一口气,正在跟也先帖木儿鏖战,南方红巾军又只顾扩张地盘,对他们见死不救。他们唯一的一线生机就是死守襄阳,倘若他们直接弃城而逃,答失八都鲁追击之下只怕死伤更多。”

    文瑄叹了口气,大战之下死伤无数,襄阳一带的几十万军民恐怕几年之内都不得安生了。

    “爹,那我们现在去哪?要不我先送您老回无忧岛见见我娘,您也好好调理调理身体。”

    不出文瑄所料,文显忠再一次拒绝了他的提议:“继续去找彭莹玉!徐寿辉野心这么大,已经很难劝说他辅佐大宋真主,眼下能在南方红巾军里找到的聪明人也就只有彭莹玉师徒了。”

    听文显忠这么说,文瑄的心又凉了半截,父亲对大宋赵家皇室念念不忘,可那赵完普既不能文,也不能武,虽有赵家骨血,可又如何能成大器?现在天下群雄并起,任何一个姓赵的都敢跳出来说自己是赵家皇室的血脉,又有谁能够真正地去验证呢?

    父亲心中靠着忠义之心辅佐赵氏后人,自己作为儿子当然相信,可在外人眼里恐怕也不过是文家后人想在乱世之中分一杯羹罢了……

    文显忠见儿子没有动静,又追加了几句:“那个方国珍不是你的人么?传信告诉他做好时刻攻占温、台两地的准备,如果彭莹玉和刘福通都靠不住,那我们就从浙东起事。”

    文显忠话音刚落就猛烈咳嗽起来,吓得文瑄连忙去搀扶父亲,一口答应下来:“您放心,我一定都按照您的心意去办。”

    文显忠始终急着赶路,文瑄则不停偷着放缓脚步,二人就这样不快不慢折腾了十几天的时间,才终于到了天完政权的国都蕲水。

    按照文瑄的意思,自己与彭莹玉的爱徒邹普胜有些交情,可以跟他见上一面了解一些消息,就算对襄阳的战局起不到帮助,但最起码可以让自己和父亲对于天完政权的内部情况多一些了解,文显忠也认可了这一打算。

    邹普胜如今贵为天完国师,是南方红巾军内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他的住处自然非常好找,文瑄先是安排好了文显忠休息的住处,然后亲自登门拜访邹普胜。

    到了宅院门口,自有下人拦住文瑄,询问他姓甚名谁,来求见国师有何要事。

    文瑄一笑,递上了一些碎银:“只管告诉你家主人,有文姓老友来访。”

    看门的一见文瑄的样子是邹普胜的老相识,拱拱手没敢收下碎银:“您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禀报。”

    不多时,这人就快步赶回,身后还跟着麻脸邹普胜。

    邹普胜一如往日穿了一身藏蓝色道袍,急匆匆地小跑出来,看见文瑄后大喜过望:“文贤弟,快请里面说话!”说罢拉着文瑄的手就往里走。

    文瑄本就对邹普胜很有好感,见他如此热络,心中不觉放松了一些,跟着他进了堂屋。

    “文贤弟,多云山庄一别,你我可是好久未见了!”邹普胜毫无架子,一边寒暄着一边亲自给文瑄倒茶,亲切的样子好似自家兄长一般。

    文瑄的语气也变得亲切起来:“小弟早知就道邹师兄有从龙之能,但没想到不到一年时间,您就跃身一变成了天完国师,今日前来一是想念师兄前来探望,二则是恭喜师兄名利双收,做了堂堂国师。”

    邹普胜砸了下嘴,用手指点了点文瑄:“你这个臭小子,莫要取笑邹某了,如今谁还不知道我邹普胜是个识人不明的蠢材呦!”

    “这话是怎么说的?谁不知道是师兄您得遇明主,这才有了天完的建立,哪有人敢如此想您?”

    邹普胜哎呀一声,垂头丧气地坐到椅子上:“贤弟啊,愚兄愧对师父他老人家的教诲呀!就是这国师府的大门,我已经足足有一个月都没有踏出了,不为别的,我自觉脸上无颜见人呐!今日也就是你亲自前来探望,要是换了别人愚兄早就闭门谢客了!”

    文瑄与邹普胜打过几次交道,此人虽然长相不佳,但一颗玲珑心窍却是得了彭莹玉的真传,说是个再世诸葛也不过分,举头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骄狂的气势,可今日一见他怎么如此丧气?

    文瑄还不等发问,邹普胜就接着道:“贤弟也莫要与我寒暄客气,你是个大忙人,能来寻我定是有要事相商,你只管说吧,只要愚兄能做的了主的地方都会尽全力帮你。”

    文瑄一笑:“说没有事情叨扰师兄您那是假话,但却不是我的私事。”

    文瑄说着就将襄阳的战局向邹普胜说了一遍,说到李太素被答失八都鲁亲手杀害之后,文瑄眯着眼探身问道:“邹师兄,如你之见,这两琐红巾义军现在该当如何?”

    邹普胜一愣:“这……”

    “师兄有话直说便可,我们之间哪还有这些顾虑?”

    邹普胜叹气道:“不瞒你说,愚兄虽然闭门不出,但也时刻关心着各地战事,就是你说的这些襄阳的情况也早就有人汇报给我。可是我如今毕竟身为人臣,效忠的是天完皇帝,做事都要为君着想,所以才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文瑄何等聪明,自然听出了邹普胜话中的深意,知道天完红巾军无论如何也不会出手相助了。

    文瑄叹气之后喝了口茶:“邹师兄,不知彭堂主他老人家现在何处?不瞒你说,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当面向他问清楚。”

第三百五十四章 伊人心事

    邹普胜也不隐瞒:“师父他老人家生了气,由况师兄陪着到巢湖散心去了。”

    散心?文瑄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别看彭莹玉上了年岁,但他和自己的父亲文显忠一样,终生奔波在推翻元廷这件事情上面,就算他对徐寿辉不满,也不可能放弃了心中的理想。

    二人又就这天完内部的事情聊了聊,文瑄也因此知道了徐寿辉一意孤行,在倪文俊的献媚之下登上帝位一事。

    文瑄不愿意多听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所以只了解了个大概就不再多问。

    文瑄听出了邹普胜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知道求徐寿辉出兵相助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久留,起身与他告辞:“邹师兄,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多打扰你了。”

    邹普胜也不多留:“贤弟记得时常来信,愚兄在这里烦闷得很,连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找不到。”说罢亲自将文瑄送到院外。

    看着文瑄的背影,邹普胜心中更是烦躁,心想师父他老人家只为我占卦说要我辅佐命中带光之人,我本以为徐大哥他名字中的“辉”字便是正解了,现在看来我真是找错人了……

    却说文瑄回到父亲身边,将了解到的事情大致复述了一遍,文显忠认为这徐寿辉已有堕落**之相,南方红巾军只怕迟早毁在他的手上。

    文瑄劝解道:“父亲也不必过分担心,徐寿辉虽然不似当初那般仁义理智,但南方红巾军之中有着不少能人异士,有朝一日徐寿辉一派没落了,有人取而代之也说不准。”

    文显忠叹气道:“也只能希望如此了……”

    父子二人仅仅在蕲水停留了一夜,第二天就上路直奔巢湖,去寻彭莹玉。

    同一时间,河南徐州。

    自文瑄带着毛贵和罗文素增援刘福通已经过去许多时日,重新出世的李红瑶也辞别了韩凌玥独自离去,所以韩凌玥身边信得过的就只剩下芝麻李一人。

    彭大和赵均用二人见重要的领兵千户离去,就在徐州城作威作福,甚至偶尔做起了山贼的行当,三番五次劫掠当地的富商大户,名义上是充作军资,实则中饱私囊。

    眼下襄阳战局形势紧迫,韩凌玥虽平日是对文瑄等人能力极为信任,但战况危急,忍不住心中担忧伤神,也不知此次他是否能逢凶化吉...何时才能相见。如若自己当初没有放任彭大赵均用二个酒囊饭袋的狼子野心,早些派心腹取缔之杀之,也不会让此二人在徐州作威作福,或许此时文瑄等人也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想到此事,想到文瑄此刻的危险情境,韩凌玥便不禁幽幽自责伤心更甚,原本一项自律自持的她,此刻只想放纵自己,提上一坛上好的桂花酿置于桌旁。

    屋外一阵凉风吹过,也不知是不是过于忧虑的缘故,素来身体强健的韩凌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知从何时起她早已将文瑄视为了除韩林儿以外唯一的亲人了。寒夜下的韩凌玥坐在窗旁望着幽幽月色,孤影自酌,一扫平日的坚毅冷静模样,不再是那个高贵的明教圣女,只是与平常女子无异,思念担忧自己行军待归的未婚夫婿,希望自己的意中人早日凯旋。

    “文瑄,你答应过我的,待你救出文老,你便与父母商议光明正大迎我成亲的,你不能反悔的。你一定要平安归来,不然我来世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也要缠着你让你不能好过。我韩凌玥说到做到,你知道我的厉害的。”

    “文瑄,等你回来我们便再也不再管这些是非恩怨了好不好,元廷也好,明教也罢汉人百姓哪番与我何干,我再也不想管了,我厌了,倦了,累了,明教这些担子、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我都不想听不想管了,我韩凌玥此生只要你平安无事,其他的都是虚无都是枉然都与我不相干。”

    “文瑄,等你回来,你带我逃走吧,逃离这些是非恩怨好不好。之前总是听你提起无忧岛风景秀丽,民风淳朴,我也想去无忧岛看看到底好在哪里,是不是像你说的那番,等你回来我们便立刻启程,无忧岛...那我是不是要拜见你的父母,虽然之前已经与文伯父相熟,但这次一定要要光明正大礼数周全的拜见二位长辈,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让文伯父和伯母辛苦为我们主持操办婚事。”

    “文瑄,你说我穿婚服是什么样子呢?我常听人说女子大婚当日容颜最为动人宛如天人。我会不会也是如此。”

    “文瑄,你说,我们成婚后生几个孩子好,也不知道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想到这里韩凌玥不禁嗤笑了一声,想她一代骄女,在旁人眼里是极为清新脱俗的清丽女子,可能早已看淡这红尘俗世,不会沉思于男女私情。而在明教众人眼中当是心怀国仇民恨,一展天下的巾帼领袖。可如今此时只是个醉酒思嫁的闺阁少女...在没遇到文瑄之前,她也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还能有如此娇羞的一面的。

    不知是醉酒还是羞涩脸颊微微泛红,衬得本就俊丽的容颜更加羞俏可人。她自小父母双亡唯有疼爱她的哥哥,将她拉扯长大,可如今如若真的大婚,哥哥也无法亲临。想到哥哥一生运筹帷幄,抱负未展,却因错信杜遵道这个小人被他算计陷害致死,一众心腹也惨死教中。而哥哥唯一的儿子韩林儿也不知下落,忆到伤情处不禁又猛饮几杯。

    韩凌玥本以为文瑄会转身就跑,可看到文瑄慢慢地转过身后又马上回头看着自己,不免心神一动,微微一怔。

    文瑄见韩凌玥只是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再次拱手抱拳道:“谢韩姑娘救命之恩,若日后有缘再见,我一定设法报答。

    韩凌玥站在原地,夜色裹着她的身影显得分外孤单。

    自己懂事以来,教中信徒便将自己奉为圣女,而教外之人反将自己看作妖女。

第三百五十五章 会见彭老

    话说文家父子一路东行,为了躲避战乱,不惹上额外的麻烦,再加上文瑄时刻关照着父亲的身体,放缓了脚步,所以过去了一月之久才终于见到了彭莹玉。

    彭莹玉虽然与徐寿辉产生了隔阂,但毕竟其名号极大,南方红巾军各个大帅小将有大部分都是他的门人弟子,所以打听清他的住处也并不难。

    经过打听,彭莹玉和他的爱徒况普天如今已离开了巢湖,在徒弟项普略的军中暂住。

    文家父子见情况如此也就不再掩藏身份,到了驻扎着的义军兵营求见。

    巡逻警戒的十夫长见有一老一少来访颇为奇怪,拨开手下士兵亲自询问情况:“二位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文显忠一拱手,将微微驼着的腰背也挺直了一些:“在下文显忠,今日特来请见你们的项千户和彭老军师。”

    “文显忠?”十夫长嘴中念叨了一句,感觉这个人名并没有听过,就又看向文瑄:“那这位……”

    文瑄懒得解释,就直接拱手道:“不才名叫文瑄,是明教戒律堂的堂主,也是北方红巾军的千户,这位正是家父。”

    十夫长闻言大惊失色,无论是明教堂主还是红巾军千户,都是平日里不得见的大人物,态度立刻变得谦恭起来,点头哈腰地道:“麻烦您二位稍等,小的这就进去禀明项千户。”

    十夫长说罢飞快地跑向营内,父子二人等了一小会,只见营内涌出不少人,文瑄打眼一瞧就望见了走在前面的况普天。

    况普天也一眼就看见了文瑄,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先向文显忠躬身行礼,然后热络地握住了文瑄的手臂:“快请进来,师父他老人家就在里面等你们呢!”

    看到和蔼近人的况普天,文瑄也不禁笑了起来,乐呵呵地与他寒暄起来,即将见到老友的文显忠也显得较为开心,脸上布满了笑容。

    中军帐外又有项普略在专门等候,态度同样恭敬,亲自为父子二人撩开帐帘将他们迎了进去。

    一进军帐,父子二人便见到了彭莹玉,只见彭和尚一改当年神采斐然的抖擞模样,整个人瘦了几圈,此刻正半躺半靠在一处软塌之上。

    见到父子二人进来,彭莹玉微笑着问好:“文兄,贤侄,你们来了。”

    彭莹玉刚说完话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况普天立刻冲过去轻抚师父的后背,又拿起软榻前桌案上的药碗递了过来:“师父,趁热喝下去吧,徒儿熬了一个时辰呢!”

    文家父子面面相觑,文显忠快步走上前,急切地道:“彭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彭莹玉咳过之后用力喘了几口气,然后才努力扯起笑容:“老衲这一生业障太多,可能佛祖怕来世都不足以偿还,所以先让我死之前先遭些罪。”

    况普天专注着喂师父喝药,一旁的项普略就代为解释起来:“师父他老人家自离开天堂寨起,这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这还是有况师兄悉心照料,日夜侍候在旁侧……”

    文瑄皱着眉问:“彭老既然身体虚弱,怎么还来军中待着?”

    项普略唉声叹气地道:“师父他老人家的性子你们也清楚,他认定的事情谁劝都没有用,我先前就只劝了半句,师父就给了我两个耳光,偏要来我这营里时刻参看军务。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吩咐人弄来一张软塌,让他老人家就在这中军帐休息,平日里我与其他将官议事也就得以让他老人家直接旁听,省着来回折腾。”

    文显忠满是担心地指着彭莹玉道:“你这老秃驴,怎么到老了都要这样折腾?普天啊,你听我的,立刻带你师父回巢湖休养!”

    况普天见文显忠这样说,心中一委屈,当场就抹起了眼泪:“文老,别人不敢劝,俺还是敢的,俺跪在地上求了师父三天三夜了他也不同意呀!有一次我实在急得不行,就想着硬将他老人家背走,怎奈师父见了竟然说要将我逐出师门……我是盼星星盼月亮,没想到将你们给盼来了,您行行好,快替我好好劝劝师父吧!”

    况普天说完就跪到了文显忠的身前,文显忠见状心中又气又急,指着老朋友的鼻子斥道:“你说你将这好孩子都逼成什么样子了?”

    项普略闻言也珊珊落泪,跟况普天二人哭成一团。

    当事人彭莹玉眼见着徒弟们和老友着急,自己却丝毫不为所动,随手拿起一份简略的地势图看了起来,半个字都不说。

    文瑄眯起了眼睛,向旁边凑了几步,偷眼去看,只见这地势图乃是古城杭州附近的地势图,心中当即对彭莹玉的想法明白了几分。

    文瑄先将况普天扶了起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询问:“况师兄,你先别急。据我所知,你的师弟们如今都是天完的将领,彭老可曾说过为何偏偏要来此处?”

    况普天一愣:“这……我倒的确没有想过。”

    文瑄微微一笑:“你且不要急着哭,我去想办法劝说彭老。”

    况普天大喜:“好兄弟,你只要能让我师父他老人家回心转意,那我况普天就是给你做牛做马也都愿意!”

    文瑄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且试试,是否猜中了他老人家的心思,我也说不准。”

    “好,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况普天总算见到了一些希望,立刻如文瑄所说擦干眼泪站回到师父身边。

    彭莹玉这时候也注意到了文瑄的小动作,挑了挑银眉,向这边看了一眼:“臭小子,什么时候将你爹给救出来的?怎么都没向我传个消息?”

    文瑄这才躬身见礼,恭敬地将解救父亲的事情说了一遍。

    彭莹玉闻言点了点头:“如此说来,陷害我那韩侄儿的便是杜遵道这厮确凿无疑了?”

    文瑄点头:“之前晚辈也只有六成把握,但如今却是十成十地肯定了,据盛兄传信,那杜遵道曾亲口对他讲述当日残害韩堂主一事,此贼狼子野心,实在天理难容。”

第三百五十六章 彭老所谋

    彭莹玉放下手中的地势图,接连叹了几口气:“可叹我那韩侄儿识人不明,竟然遭了此难。瑄儿,你务必要想办法将韩林儿也从他的手里解救出来,若韩林儿也死于非命,那我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愧对韩琼大哥呀!”

    时至今日,许多本是明教绝密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再隐瞒,所以二人谈论此事也就没有避着项普略和况普天。

    文显忠摆了摆手,冷着脸道:“先别说这些了,你先看看你自己这副鬼样子,怎么活到这个岁数反倒使起小性子来了?也不怕让人见了笑话!”

    文显忠越生气,彭莹玉就越是嬉笑:“怎么?你不远万里跑到这来寻我,是为了看我笑话的么?”

    “你……”文显忠气得直打哆嗦,一甩袖子不再理他。

    文瑄眼睛转了转,凑到彭莹玉身边,找了软榻上的一小块空地坐下,然后紧挨着彭莹玉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彭莹玉刚开始还好奇这小子要干什么,但听了几句之后面色立刻变了,整个人都郑重起来,嬉皮笑脸的样子烟消云散。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文瑄说完之后重新站回到父亲身边,笑眯眯地道:“晚辈哪敢骗您?”

    彭莹玉急切地道:“此事你有几成把握?”

    文瑄耸了耸肩膀:“若是只有晚辈一人行事,只怕就算是再有十条命都不够去送的,但若是您老孤注一掷,晚辈从中帮忙的话……此事成功的把握至少有七成!”

    “七成……”彭莹玉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旋即郑重地点头:“说定了!七成就七成!”

    况普天、项普略、文显忠三人见这二人突然变得神秘起来,都是一愣,文显忠有些不满地道:“瑄儿,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直说?”

    文瑄嘿嘿一笑:“爹,此事太过大胆,若非彭老点头,孩儿可不敢说出来惹你们笑话。”

    文显忠更是疑惑,心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儿子竟然都没有提前跟自己打招呼。

    彭莹玉不顾文显忠乐意与否,盯着文瑄道:“瑄儿,你何时动身跑这一趟?”

    文瑄用下巴向文显忠的方向一点:“不急,您先与我爹叙叙旧,这件事我也得好好谋划一番。”

    彭莹玉何等聪明,立刻就听明白了文瑄的意思,如果自己不答应文显忠即将开口要说的事情,那么他也不会帮忙。

    彭莹玉向两个徒弟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我与他们爷俩有些话说。”

    况普天和项普略自不敢违抗,与文家父子施礼退下。

    彭莹玉瞄了文显忠一眼:“说吧,文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吩咐?”

    文显忠也是快言快语:“我只问你一句,咱们两个还有韩琼教主当年作出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彭莹玉点点头:“自然作数。”

    文显忠冷哼了一声:“作数?那你如今是在干什么?当初我们三个一同宣誓此生定要光复大宋,你这为何又弄出来一个天完政权?别跟我说什么权宜之计,连北边的刘福通都尚未称王,他徐寿辉哪来的胆子?”

    被老友训斥了一顿,彭莹玉并没有发火,反而面带愧色地道:“这件事确实怪我识人不明,但徐寿辉称帝绝不是我的意思。”

    听到彭莹玉承认错误,文显忠的火气瞬间消了几分:“今日我来便是要亲口告诉你,赵家的血脉并未断绝,宋恭帝之子赵完普已经被我救出。”

    彭莹玉大惊:“此事当真?”

    文显忠也不含糊:“千真万确!这种事我怎敢胡说?”说罢文显忠就将关于赵完普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只要你我同心,再加上玥儿和瑄儿这些后辈帮忙,未必就不能重振我大宋之光!到时候只要真主出世,无论是刘福通还是徐寿辉,焉有不从之理?”

    彭莹玉愣了好一会才张嘴:“好你个好东西,竟然真的背着我们将赵家后人给找到了!”

    文显忠哼了一声:“如今事情已经告诉你了,你是按照约定做个忠君之士,还是做个死后无名的酒肉和尚?”

    彭莹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询问道:“真龙现在何处?能否带我去见一见他?”

    文显忠不屑地道:“你急什么?先养好你的病再说!”

    彭莹玉点了点头:“既如此,事情反而好办了。”

    文显忠银眉一挑:“此话怎讲?”

    彭莹玉看向文瑄:“瑄儿,将你方才跟我说的事情告诉你爹吧。”

    文瑄这才如实地将自己在彭莹玉耳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原来当年文瑄在杭州剑杀仇四,杀了明教叛逆之后,并未放弃这里,在平了蔡乱头之乱、康里崉崉下野以后秘密派人重新潜进杭州,设法重建一处分坛。

    因为此事文瑄也没有多大把握,又是没有明确目的一步棋,所以并未告诉他人,潜伏进杭州的一些人手也只是留心康里崉崉的近况,时常汇报一些消息而已。

    文瑄今日见到彭莹玉手握杭州一带的地势图,就知道他动了攻略这座千古名城的心思,所以就顺势将此事告诉了彭莹玉。

    “杭州城?”

    文显忠不听则已,听完吓了一跳:“就算南方红巾军连战连捷,可那杭州毕竟是军事重镇,元廷驻扎了不少的兵力,哪是那么好攻略的?”

    彭莹玉嘿笑了一声:“怎么了?人老之后胆子都变小了?连你都这么想,你说杭州城内的元兵会怎么想?他们恐怕挖空心思也想不到我会去突袭吧?你不是要我帮忙扶立真主吗?杭州城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吧?”

    文显忠心中自然清楚杭州的重要性,且不提其他的事,杭州可是曾作过南宋的国都!倘若真将此地攻下,那么真龙便可振臂高呼,全天下英豪岂有不投之理?

    文显忠转头顶着儿子:“瑄儿,你当真有把握探听杭州城内的虚实?”

    文瑄笑着点头:“爹,您放心,攻城略地儿子不擅长,但潜进敌营,探听虚实的本事还是有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营啸之难

    彭莹玉面目凝重地盯着文瑄:“瑄儿,此举事关重大,不仅关乎整个战局的形势,也决定了我和你爹的心愿是否能够顺利达成。”

    文显忠也附和:“不错,一旦能拿下杭州,到时候便可让温、台二地的人马也再次举起义旗,以作增援,到时候顺势整个江南都将成为我们囊中之物!”

    文瑄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说出的主意为引得两位长辈如此重视,眯着眼思量了片刻,郑重回复道:“既然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好张嘴空谈,明日我就带人去杭州城走上一遭,具体情形我自会差人传信回来。”

    彭莹玉连连称善,文显忠也乐得儿子立功,接连嘱咐他注意安全之后此事就算敲定下来。

    文瑄自知这一次的行动颇有难度,所以不敢大意,当夜好好休息一晚之后,第二天天未亮就带着两名影卫动身。

    虽然彭莹玉与文显忠交情极好,但文瑄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余下的大量影卫都留下来听文显忠的调遣,在暗中保护他的安全。

    文瑄前脚刚走,项普略的营中就收到军报,彭莹玉和文显忠见到这份军报之后都是一愣。

    答失八都鲁攻取襄阳,北琐红巾头领王权力战至死!

    文显忠惊讶过后喃喃道:“好一个答失八都鲁,真乃飞兵一般,我与瑄儿离开襄阳之前他才刚取下归州,这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襄阳竟然就已经失守了!”

    彭莹玉高念佛号:“阿弥陀佛,荆襄一带的百姓只怕要受刀山火海之苦了!只希望剩下的南琐红军能将答失八都鲁多拦一些时日,否则答失八都鲁再与威顺王所部汇合人马,南方红巾军也危矣!”

    两位老人平复心绪之后继续谋划杭州暂且不提,刘福通在总揽北方红巾军兵权之后逐渐在与元廷大军的正面对决中占据了上风。

    也先帖木儿和老章虽然后悔万分,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领兵作战,可奈何己方士兵军心士气低迷,越败越战,越战越败,打到最后余下的几万大军也损失惨重,就剩下两万残兵败将向北退守。

    刘福通此时也收到了襄阳失守的消息,担心答失八都鲁所部解决了剩下的孟海马之后分兵来攻,便果断下令对也先帖木儿所部全力追击,务必将这支元廷名义上派出的大军彻底击溃!

    关铎、潘诚、李武、崔德、毛贵、罗文素等人欣然应允,这几人有的敢于临阵冲杀,有的擅于单打独斗,有的长于百步穿杨,有的强于调度兵马,三部互相配合之下各种战策层出不穷,加上红巾军士气高昂,有时候甚至一天要对元兵发起几次袭击。

    也先帖木儿苦不堪言,可又不敢再传信向兄长求援,只能与老章商量姑且硬着头皮挡下这些红巾贼,待其他地方战局平定下来之后再合力进攻这伙难缠的贼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也先帖木儿说什么也想不到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深夜里发生了一起让他被钉在史册上的耻辱事件。

    单说这一日,红巾军又如往日一般发起了一次夜袭,元兵也习惯性地依托营盘进行防御,领兵的关铎见元兵戒备森严就带人退去,双方并没有产生大规模的冲突。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红巾军随心所欲发起的一次偷袭,令元兵大营之内产生了营啸。

    说到营啸,就不能不说到监啸。监啸又称狱啸或牢啸,所谓“监啸”是指监狱中往往在深夜或凌晨突然爆发出犯人的尖叫,继而大量与此无关的犯人发狂,突然开始互相厮打殴斗,甚至于互相咬噬,种种恐怖的疯狂事情都爆发出来。经过监啸之后,犯人往往大量死亡,这种东西连狱吏都不敢弹压,认为是狱神发怒或者太岁临门。

    营啸的情况与监啸类似,军营之中营规森严,别说高声叫喊,连造谣都有生命危险。而且军营乃肃杀之地,军规又有所谓“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所有当兵的在出战期间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长时间积攒下来的精神压抑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元廷的军队中又非常黑暗,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军人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战时的军纪弹压着。

    己方优势之时姑且不论,如果双方互有胜败、势均力敌也还好,但是一旦陷入这种且战且败,再败再战的情况之中,落败一方的士兵的精神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

    这种由集体压抑造成的大规模事件就称为营啸,规模小一些的就被叫做夜惊。

    就是在这个寂静漆黑的夜晚,红巾军退去之后,元兵开始进入梦乡,他们不敢熟睡,担心一觉醒来就被再次来袭的红巾军砍掉了脑袋,他们又不能不睡,如果休息不好精神颓废,第二天到了战场上同样难逃一死。

    在这种心理状态下,人理所当然地容易做噩梦,甚至被梦魇缠身,想醒醒不过来,想睡又无比烦躁,郁结于心。

    在元兵大营靠中心位置的一个小小的营帐之中,足足挤了十几名士兵,一名新兵就陷入了梦魇,整个人突然嘶吼起来,哇哇大叫。

    若是在平常,账内的老兵肯定就将他叫醒安慰一番,事情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一天偏偏也巧,这新兵一叫不要紧,他身边睡着的老兵也是心头一惊,跟着嘶吼起来。

    老兵本就满心的烦躁,被新兵这么一吓顿时失去了理智,张手就掐住了新兵的脖子。

    新兵终于惊醒,但是又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回到了现实,只以为是在梦中红巾军来杀他了,没来得及睁眼就顺着腰身一摸,抓住了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了老兵的小腹。

    老兵防备不及,口中顿时涌出了鲜血,心头一狠,张嘴就向新兵的脸上咬了过去。

    这一咬便咬下了半块手掌大小的脸皮,新兵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叫。

第三百五十八章 也先败逃

    二人突如起来的争斗吓坏了挨着他们睡的两个士兵,两人起身一看还以为是梦见了阿鼻地狱,久上沙场都没见过这般惨绝人寰的打斗,胃中翻涌之下登时呕吐起来。

    二人越打越是激烈,也已经顾不得是现实还是梦魇,张嘴去咬,拔剑去刺。

    这样的打斗声很快将其他人也都惊醒,有的吓得啊呀呀大叫,更有甚至睡糊涂了将老兵当成了红巾军,抽出环刀就将他给砍翻在地。

    老兵在军中人缘颇好,有受过他恩惠的两人当即又举起武器为他报仇,整个营帐轰然乱作一团,自相残杀起来。

    这样的夜惊时间一般情况下都会由巡逻的卫兵进行制止,可偏偏巡逻的人刚从这里走过去,并没有人赶来制止。

    这个营帐弄出了喊杀声,附近的营帐也都吓了一跳,都以为是红巾军又来偷营了,有机敏的抽出兵器挡在身前,有睡懵了的不管不顾地挥刀乱砍,不过盏茶时间,就有四五个营帐自相残杀起来。

    军营历来肃静,这样的喊杀声和打斗声如一道惊雷劈在了营内,一个营帐挨着一个营帐乱了起来。

    夜惊的营帐一多,人心就彻底乱了,有平日里挨欺负的新兵借机向老兵寻仇,也有贪心的**出手去夺新兵的私财,整个元兵大营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就乱成一锅粥,自相残杀姑且不说,更有人将这无谓的死伤算在了也先帖木儿和老章的头上,聚集了十几人就嚷嚷着要去将也先帖木儿大卸八块。

    也先帖木儿和老章也都好久没睡安稳觉了,被他们这么一惊,二人都赶紧从各自的营帐跑了出来。

    二人只见己方的大营乱成了一片,到处都是厮杀、打斗、争吵的样子,可扫视之下却连一个红巾军的人影都没瞧见。

    也先帖木儿又惊又怒:“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营中有人投贼?”

    老章阅历颇深,看出了这是营内起了夜惊,可还没等解释,那十几个人就冲了过来,要不是有也先帖木儿的亲卫保护,二人可能当场就被碎尸万段。

    也先帖木儿气得眼里喷火,亲自抢过一把兵刃砍死了一名作乱的士兵:“来人啊!将这些胡作非为的都给我宰了!”

    老章大惊失色:“大人,万万不可!”

    可也先帖木儿不顾老章阻拦,叫来几名亲信,令他们带人捉凶。

    老章双目一闭,差点气得昏了过去,心中直骂也先帖木儿是个无知的废物,夜惊事件如果处理得不妥当,那就会演变成无法控制的营啸,到时候莫说捉凶,便是这座大营都难保!

    老章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也先帖木儿不下达这道命令还好,下达命令之后稍微清醒过来的士兵都害怕自己被惩罚,索性装傻充楞,一股脑将来抓自己的都给杀了才好。

    不知是哪个士兵看不惯也先帖木儿的恶行,偷偷跑到大营的粮草囤积处点起了明火,火光顿时冲天而起。

    也先帖木儿惊怒之下这又调派人手赶去救火,可场面混乱,多数平日里压榨手下士兵的军官又都被手下趁乱杀了,他的帅令哪能够准确传达,大营之内变得越来越乱。

    无意之中闯下大祸的士兵们这下也害怕了,心知这要是被大帅捉住必定丢了脑袋,索性拉上了平日里关系好的同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当了逃兵也罢!

    有一人逃出营门之后就开始有人效仿,大部分士兵蜂拥向几个营门,一边放火一边与追赶来的人厮杀。

    话说关铎本已经领兵退去,退到一半突然见到元兵大营的方向火光冲天,还以为是元兵大营失火了,当下心头大喜:“弟兄们,跟关某杀他个回马枪!”

    关铎领着部下急奔元兵大营而来,到了地方却都目瞪口呆起来,只见身穿盔甲的元兵们都在自相残杀,争相逃散,就连营门附近备下的拒马等设施也都被拆毁烧烂。

    “莫非是有高人相助?”关铎又惊又喜,还以为是文瑄和沐冲等人暗中帮忙,立刻下令向元兵大营进攻。

    也先帖木儿和老章正带人赶去灭火,只听营外又传来红巾军冲天的喊杀之声,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坏了!坏了!这下可全都完了!”也先帖木儿自知愧对兄长脱脱,没有颜面再回大都,把心一横就想跃入火海,死在此地。

    老章一惊,连忙将他拦腰搂住,心道你可不能随便死了,若你死了这大败的责任不就都落在了我的头上?不说这官做不成了,脱脱难保不会迁怒于我的族人。

    “大帅,万万不可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撤退吧!红巾军还没有杀到眼前呢!”

    也先帖木儿失声痛哭,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如泥般瘫倒在地。

    老章把心一横,干脆命令手下将他给扔到马背上,留在营帐内的什么东西也都不要了,带着也先帖木儿催马便逃。

    关铎手持硬弓,连珠箭射个不停,转眼之间就伤了十几名元兵。

    元兵见到这个用弓箭厉害的红巾贼首来了,都捂着脑袋和面目争相而逃,竟无一人再去把守营门。

    关铎哈哈大笑,将弓箭收起,捉了一把大刀出来催马就冲了敌营:“弟兄们,那些丧家之犬不必深追,随我去捉也先那狗官!”

    关铎一骑当先,在元兵大营之中横冲直撞,竟无一人敢拦,有裨将提示:“关大哥,里面那个规模最大的定是也先帖木儿的帅帐!”

    关铎闻言只道有理,提刀催马就冲了过去,待靠近了帅帐,关铎将大刀在手中一转,猛然发力一刀劈了下去,只听刺啦一声就将帅帐割出了一个窟窿。

    关铎身后跟着的红巾军一哄而上,不走帐帘,顺着窟窿就冲了进去。

    只听里面顿时传出了一群女人的惊叫之声,不多时有手下出来回复:“关大哥,也先那厮多半是慌不择路地跑了,就连金银财宝和一些舞女小妾都没有带上。”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丞相幕僚

    关铎闻言并不甘心,下令手下轻骑随他追赶,直冲出元兵大营向北追去。

    殊不知这一路上满是争相溃逃的元兵,哪能找到也先帖木儿和老章的动向,于是关铎率领的小队轻骑便成了地狱修罗一般在人群之中展开了冲杀。

    红巾军冲杀了小半个时辰,一直到将士们筋疲力竭才收手作罢,关铎当即派人将这处大营占下,亲自拨马回去向刘福通报喜。

    刘福通也没想到关铎会取得这样重大的战果,对他大加赞赏自不必说,又立刻安排手下人马分兵追击,能抓到也先帖木儿最好,抓不到也要将那些逃走的元兵哄散,不让他们再聚到一处。

    也先帖木儿和老章先前的失败倒还勉强能够向脱脱和皇帝交代,只说是小规模冲突落败了就行,可这一次就连剩下的残兵败将都一窝蜂散了,事情哪里还能瞒住?

    也先帖木儿十万大军被刘福通击败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传遍了大江南北,大都方面也自然得到了这一奏报。

    正在府邸中批阅官文的脱脱收到这个消息之后眼睛一黑,险些晕了过去,气得一巴掌就拍在了案上,连连哀叹:“也先误我!也先误我!”

    丞相府的管事见状不敢发一言,急忙退出去叫汝中柏,请他来安抚丞相。

    若说这丞相府中是另一个小元廷,那汝中柏是这小元廷中的中书丞相,只在脱脱一人之下,所以丞相府收到的消息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就知道胆小的管事会来寻他,所以早就整理好了衣裳站在脱脱书房外面等着。

    管事刚蹑手蹑脚地退出来,一回头就看见了汝中柏,惊喜道:“我正寻您呢,丞相大人这次真是动怒了,您快去帮着出出主意吧!”

    汝中柏听管事如此说,心中非常满意,这代表着自己在这丞相府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汝中柏故作镇定地摆了摆手,示意管家放心,然后就走上前轻轻叩门,请见脱脱。

    管事一出去,书房内就只剩下脱脱一声,听到有人敲门他也猜到了是汝中柏,于是就应了一声让他进来。

    汝中柏之所以自恃是脱脱身边的第一幕僚,自有其本事在身。

    且不说汝中柏看一眼脱脱的表情就知道他心情如何,便是此刻听他沉闷的声音都能摸得透脱脱心中究竟有底没底,是否真的慌了心神。

    汝中柏不是外人,与脱脱简单见礼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起正事:“丞相动怒可是因为收到了也先元帅战败的消息?”

    “战败?”脱脱冷哼了一声,极其不满地道:“若是战败也就算了,我几次加起来调拨给他的整整十万大军居然全军覆没了!这成何体统?真是个酒囊饭袋!我的脸都被他给丢尽了!如今只怕百官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圣上又怎么会不责难于我?到时候到了大殿之上要我如何作答?”

    汝中柏见过脱脱生气的样子,就是几次对下属大发雷霆他也都在场,可像今日一般乱了心神,丢了风度,言语之中满是担心害怕的样子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脱脱嘴中抱怨声不断,一会说着拍案而起,一会又骂累了坐下歇息,整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汝中柏都没能插上嘴。

    一直到脱脱自言自语骂得口干舌燥,端起凉茶一饮而尽之后才想来向汝中柏问计。

    脱脱这时候也自知失态,借着喝茶的功夫将心情平复下来,很快就变回了那个处事不惊的丞相模样。

    “别人都知道在我生气的时候躲远一些,倒是只有你每次都敢凑到近前。”

    汝中柏将脱脱的这句话视作对自己的表扬,如奴仆一般赔笑道:“臣下是丞相大人的家仆,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主人有了难处,做下人的自当赶上前为主人分忧。”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饶是脱脱对官场的各种虚情假意司空见惯,却也乐得听汝中柏的蜜语甜言,心里的火气顿时就消了一半。

    脱脱叹了口气:“我那蠢材弟弟便是有你十分之一的聪明,也不至于坏了我的大事!”

    汝中柏眼睛一转,不敢接脱脱抱怨弟弟的话,不光不能顺着他的话责怪也先帖木儿,还要想办法替也先帖木儿开脱。

    因为汝中柏心里很清楚,此时二人面对面谈话的样子与过一会脱脱入宫拜见皇帝时的情形几乎一样,自己若是不能想出帮也先帖木儿脱罪的说辞和办法,那就意味着脱脱也很难救下亲弟弟,保住他的性命。

    “丞相,这战虽然看似我军大败,但却也最大程度的限制了这群红巾贼发展的势头。远的姑且不说,就说也先元帅面对的河南贼人,自打也先元帅离京出征起,这群红巾贼就没再闹出过打大的动静来,一度被也先元帅所压制,所以臣下认为也先元帅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于后来发生的营啸一事更是极为罕见,与其责怪也先元帅没有领兵之能,倒不如说是因为我军将士沉溺声色已久,战力远比不了曾经的蒙古铁骑。”

    脱脱听后面色稍缓,虽然汝中柏的话中不乏有帮着自己为也先开脱的意思,但从事实来看朝廷的军队也的确**不堪,战力低到了一定程度,否则就算是真的派一个废物去领兵挂帅,这些红巾贼也早就剿灭了。

    “话虽如此,可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事情终归是事实一件,当初也先挂帅可是我亲自向圣上举荐,如今败的这般荒唐,要我如何向圣上解释?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

    汝中柏闻言一笑:“丞相,恕臣下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场败仗是迟早都要打的。”

    脱脱有些不悦:“这是何故?”

    汝中柏赔笑道:“您不妨想想,自您重新回京后整治了多少朝廷上下多少的贪腐官吏?可这些却无一例外都是文官!我朝久无战事,军户制又积弊已久,这里面**的事情可不比官场上少。再加上将士们心高气傲,没有将那些贼人放在眼里,所以臣下才说,这一场败仗是早晚的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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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胡尘介绍:
元末至正年间,被蒙古铁蹄践踏了近百年的华夏大地满目疮痍,民不聊生……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横空出世的文瑄摇身一变,成了抗元名臣文天祥的后人,跻身于历史的洪流当中。亦正亦邪的明教,腐朽堕落的元廷,问鼎中原的群雄……看元末的历史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波澜壮阔!落日胡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落日胡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落日胡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