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落日胡尘TXT下载落日胡尘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落日胡尘全文阅读

作者:寒闻冬     落日胡尘txt下载     落日胡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章 脱脱请辞

    脱脱认为此言有理,本朝军户制至此时早就面目全非,自己有心整顿却无奈还没抽出手来,没想到这一次竟是让自己吃了一个大亏。

    “既然你早意料到会有此败,怎么事先不告知于我?”

    汝中柏苦笑道:“丞相莫要怪罪臣下,连您都预想不到的事情臣下这昏头傻脑的如何能够猜到?臣下只知道这河南的战局晚败不如早败,红巾贼造反不过是治河和变钞引出来的祸事,倘若能因此一举整治了全国上下的军户、将领、藩王,那对您、对朝廷、对当今圣上可都是绝佳的好事一件。”

    脱脱闻言心中一动,汝中柏说的没错,如果自己想当好这大元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右丞相,那这些问题都需要自己亲手解决,而这一次也先落败,未尝就不是一个动手的好机会。

    “那也先怎么办?难不成要让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成为牺牲品么?我可就他一个亲弟弟!”

    汝中柏摇了摇头:“丞相,不管是朝中的文武百官,还是当今圣上,在他们的眼中导致这场败仗发生的并不是也先元帅,而是您。也先元帅是否会被圣上降罪,以及降下何种罪名,都取决于您的态度。”

    脱脱又叹了口气:“我一旦全力帮他回寰开脱,圣上虽然有可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降罪于他,但心中对我难免有所失望,所以我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汝中柏这一次凑到脱脱的案前道:“既然开脱也是怪罪,不开脱也是怪罪,那您又何必去解释呢?败了就是败了,这个后果终归要有人承担。这一次的战事往小了说是也先元帅大意的失败,往实际一点说就是您落子的失败,再往大了说那就是大元朝廷,乃至当今天子选帅的失败。上一次赫厮、秃赤大意败兵,还姑且可以由一个汉人官吏顶罪,可这一次派出的将领莫不是我朝元勋后辈,严惩哪一人都无异于自断臂膀,您说是也不是?”

    脱脱点头同意,然后接话询问:“那依你之见,此事该怎么办?我在面见圣上时如何对答才能保住也先的性命?”

    汝中柏没有正面回答脱脱的问题,而是没来由地问道:“臣下没说错的话,您近些日子只怕一直都在想着如何消除圣上对您的戒备之心吧?”

    脱脱心道汝中柏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府中这么多的幕僚只有他每次都能看出我的心意。

    “不错,倘若君臣不能一心,政事则不能通明,我确实有此担心。”

    汝中柏眼睛一眯,态度突然变得郑重起来,颇有气势地道:“臣下斗胆,请丞相您亲自向圣上请罪,将这一次大败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请求辞官下野!”

    脱脱乍一听这句话险些气得拿起茶盏向汝中柏砸去,可转念一想,汝中柏与自己福祸相依,怎可能盼着自己辞官?

    脱脱何等聪明才智,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汝中柏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正好借此机会向圣上表明心意,告诉圣上我脱脱并不贪恋这军政大权,只要您一声令下,我脱脱便可随时脱去官袍!”

    汝中柏哈哈大笑:“丞相就是丞相,臣下昼思夜想出来的点子您不过一过脑子就全明白了。”

    脱脱自不理会他的奉承话,但是细想之后觉得这确实是个办法,转头看向汝中柏夸赞道:“亏得身旁有你提醒,否则我险些误了大事,我过一会就动身去求见圣上,请求他罢免我们兄弟二人。”

    脱脱向来雷厉风行,在汝中柏的提示之下很快就有了头绪,立刻吩咐管事备轿,即刻动身入宫求见至正帝。

    一个时辰以后,脱脱跪倒在至正帝寝宫门前,陈说自己和也先帖木儿的罪责,说到动情之处涕泪交加,连一旁看们的太监都跟着流下泪来。

    朴不花在寝宫之内隔着宫门也都一条一条的听着,一边听一边用笔简要地记述下来,待脱脱说的差不多了,才转身拿着记下的东西递交给至正帝过目。

    寝宫之中除了至正帝以外,奇皇后、香妃、哈麻都在一旁伺候着。

    至正帝正专心于案上的仙庭宫漏之上,一会提起笔在图纸上修改几处,一会又拿起小刻刀亲自动手改制。

    奇皇后等人也都跟着忙的不亦乐乎,奇皇后亲自负责研磨,香妃负责调香烹茶,哈麻则负责随时清理打扫满地的碎屑,再将新的上等木块木条送到至正帝的案前。

    至正帝看似专心,实则也在想着如何面对脱脱,见到朴不花回来了就抬起头去问:“怎么样了?朕的丞相在外面都哭嚎着说了些什么?”

    朴不花不敢复述,只是走上前躬身举起手中的纸张呈了过去。

    至正帝瞪了朴不花一眼,掂了掂手中的木块和刻刀,意思是朕哪还有手去接?

    可是朴不花头也不抬,就是弯腰举着,至正帝无奈只好叫来哈麻:“哈麻,他不敢学那就由你来念,大点声音!朕要好好听听这次他如何为弟弟求情!”

    哈麻领命,接过纸张低头一目十行地去看,粗略地看过之后吃了一惊,不放心地又仔细看了一遍。

    至正帝等的不耐烦了,皱眉道:“朕让你念,没让你自己拿着看!”

    哈麻赶忙请罪,立刻张开嘴去念,一边放缓语速一边在心中思索着脱脱想要表明的意思。

    起初他与皇帝想的一样,脱脱来一定是为弟弟也先帖木儿求情的,可哈麻看过这纸张上记下的话语之后就陷入了疑惑。

    这上面写的通篇都是脱脱诉说自己无能无用,不堪大任等词,甚至请求圣上下旨罢免了他们兄弟的官职。

    朴不花自是如实记下,不敢在这里面扯什么猫腻,那么脱脱如此表现就应该是自有其用意。

    哈麻就将脱脱的意图猜了个大概,所以诵读起来声情并茂,读到感人肺腑的时候居然跟着哭出声来,直到通篇读完以后噗通一声跪倒在至正帝面前:“陛下,您可万不能罢免了丞相大人啊!”

第三百六十一章 革职也先

    至正帝听到这里浓眉一皱,将手中的东西缓缓放下,然后坐回到金龙软塌上面。

    奇皇后立刻递来擦手的手帕,给至正帝擦过之后兢慎地站在旁侧。

    至正帝收到也先帖木儿战败的消息后也思虑了很久,可左思右想之下也没有想到脱脱会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本想责难他一番也就算了,这下可好,将难题丢给自己了。

    如今朝廷的半边天都靠脱脱在撑着,他一旦辞官了至正帝自己也没有把握再寻来这样一位精明能干,又对自己忠心不二的贤相。

    可是如若败兵这样的大事都不对他们兄弟二人做出一些惩处,那岂不是有失公道?

    至正帝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什么好点子,于是下意识地抬头去瞧哈麻和朴不花这两名心腹,只见这二人一个依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一个躬身低头到现在都没敢直起腰来。

    至正帝又气又笑:“你们两个过来,朕有话要问。”

    皇帝发话,二人不敢违逆,朴不花直起腰身走了过来,哈麻也揩干净眼泪凑到近前。

    至正帝发出简短的命令:“坐。”

    由于寻常的小太监和宫女都被赶出去了,所以有眼力的香妃就代为搬过两个轻便的矮凳,引得二人一阵大惊,不停地向香妃谢恩。

    至正帝为了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特意品了一口香茗,然后放缓语速道:“也先战败的事情你们想必也都清楚了,他挂帅是丞相亲自举荐,如今败得这般荒唐,你们认为该如何收场?”

    朴不花连连推辞,声称自己不过是个太监,不敢妄加议论朝廷大事。

    至正帝又撇过脸去看哈麻:“那你呢?你可是朝廷的官,你怎么看?”

    哈麻这才张嘴:“无论是脱脱丞相还是也先元帅都是国之肱骨,对他们奖惩或者是惩罚自该有陛下一人裁断,臣下不敢妄言。”

    至正帝闻言有些不喜:“朕不过是想问问你们的想法,却得到你们这般推诿,当真是好生无趣!”

    在旁边的奇皇后见了为二人打圆场:“陛下不要动怒,他们两个向来都守规矩,您不妨先赦免了他们妄议朝堂的罪名,然后再听听他们的想法。”

    至正帝认为皇后的提醒有理,于是又抬了抬眼皮盯着二人:“朕赦你们无罪,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吧!这一次如若再不实话实话,那就是欺君之罪!”

    得了这道免死金牌,哈麻才敢张嘴:“陛下,臣认为惩罚一定要有,但绝不能准许丞相大人辞官。”

    朴不花也跟着点头附和:“陛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奴也认为绝不可放任丞相大人再次离京。”

    至正帝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也先帖木儿与脱脱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毕竟这一次也先兵败与脱脱无关,以也先的事情来责怪脱脱确实不妥,更不必说罢免了他的职务。”

    奇皇后心中一动,为脱脱说起好话:“陛下,丞相自知弟弟犯了天大的过错,不仅不帮他开脱罪责,甚至甘愿将罪名都揽到身上,这样的人才真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至正帝对脱脱的表现也比较满意:“朕本来都想好了,这脱脱越是为也先开脱,朕就越要重罚也先,可没想到脱脱如此公正,竟然据实上奏了亲弟弟的过错。”

    哈麻趁机道:“陛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也先元帅这一次出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段时间以来河南的确消停了许多。”

    说到这,至正帝疑惑地问道:“前些日子河南还捷报频来,说是已经围困了红巾贼首刘福通,怎么没过几天就突然全军覆没了?我看奏报上写着‘因深夜发生营啸,几万大军不战自溃’,这营啸又是什么?莫不是红巾贼的厉害手段?”

    哈麻这又将营啸的事情解释了一遍:“陛下,这等怪事前朝历代也曾有发生过,只是规模都没有这般大,也先元帅这一次也的确是时运不济。至于先前围困汝宁城时,则是因为先锋大将巩卜班错信了敌人的苦肉计,被贼将杀死,大军又被从徐州支援的红巾贼围堵,这才从由胜转败,以至于后来大军士气低迷,发生营啸这样的怪事。”

    至正帝还是第一次听说营啸这种事情,不禁又气又乐,脱口感叹道:“也先还真是时运不济,能遇到这种事情!”

    哈麻和朴不花对视一眼,二人久伴皇帝,自然能够随时至正帝的喜怒哀乐,于是顺势替也先求情:“陛下,也先身为讨贼元帅,虽然落败,但请您念在他忠心的份上饶过他的性命吧!”

    “是啊,陛下!也先虽然出师不利,但他在朝为官时也立下了不少功劳,您就饶了他这一条性命吧!”

    在二人轮番劝阻之下,至正帝也终于松口:“莫要劝了,朕本来也没想着赐死也先。”

    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有脱脱这根大梁不倒,也先帖木儿只要保住性命便可,就算丢了官职也没什么好怕的。

    奇皇后适时地提醒:“陛下,丞相他还在外面跪着呢,要不要准他进来?”

    至正帝摆了摆手:“不必,待他进来又会哭哭啼啼一番,朕心肠软,见不得这个。”

    皇帝说罢看向朴不花:“脱脱在外面跪了多久了。”

    “回陛下的话,丞相在外面跪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至正帝点点头:“弟弟犯错,当兄长的无论如何也有教辅不力过失,那就让他跪满三个时辰吧!跪完派人送他回府,就不必进来见朕了。”

    朴不花领命:“奴这才下去安排。”

    至正帝又看向哈麻:“传朕的旨意,也先身为元帅非但不能领兵除贼,竟导致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本应斩首示众,但念在他累功颇多,朕饶过他的性命,但即日起革除他的一切职务,将他贬为庶民!”

    哈麻心中暗喜,表面上躬身领命下去传旨。

    脱脱收到朴不花的传话之后感激涕零,在宫门之外五体投地跪好,一直跪满了三个时辰之后才在宫人们的搀扶之下送回府邸。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中书平章

    从皇帝从轻处罚的旨意来看,脱脱的应对无疑是极为正确的,家族之中只要有他这个顶梁柱不倒,那么也先帖木儿就算暂时被贬为庶民也无所谓,日后有的是机会转圜此事。

    也先兵败的风波暂时过去,也先和老章不久后也都逃回了大都,得知兄长已经将罪名抗下之后,也先愧疚难当,向兄长脱脱长跪不起。

    脱脱虽然心中责怪弟弟不成器,但毕竟是骨肉兄弟,见他如此也只得出言安慰,吩咐他就在家中休养一阵,只负责家中诸事便可,待这场风波彻底平息之后,再想办法让他官复原职。

    这件事情虽然得以解决,但河南红巾贼的事情还是让脱脱坐立不安,前有赫厮、秃赤败逃,后有也先、老章、巩卜班大败,难道这些贼人真的这般厉害?

    脱脱打定主意,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派一些不成器的将领讨贼,实在不行的话就自己亲自挂帅,替弟弟找回颜面。

    脱脱动了亲自挂帅的念头之后,就找来汝中柏等心腹商议,汝中柏等人听了之后却罕见地出言反对。

    “丞相,杀鸡焉用牛刀?您是何种地位,他们怎配得您亲自动手?再者说近些年地方上百姓作乱的事情不在少数,如果这一次您亲自征讨,那么下一次?难不成您要放下政务不管,跑到外面去剿贼吗?这不是羞臊满朝的武将军官吗?”

    脱脱将他们的劝谏听了进去,点头之后反问道:“那你们可有好的办法?现在黄河已经治理完毕,变钞的风波也已经过去,唯独河南这伙红巾贼甚是难缠,倘若不能在今年平复河南,那这些红巾贼可就真的成了气候,到时候再想一举剿灭可就是难上加难啊!”

    汝中柏躬身上前:“丞相,某愿举荐一人,此人足可堪当大任,一举平复河南!”

    脱脱闻言大喜:“还不快快说来!”

    汝中柏抬眼直视脱脱,声音洪亮地道:“中书平章政事,太不花!”

    此言一出,其他幕僚都是大惊失色,盖因太不花在外人眼里是太平一派的旧党,当算作脱脱一党的政敌。

    脱脱倒不似其他人那般吃惊,他知道汝中柏敢于举荐他,那必定有其原因,遂眯起眼睛回想与此人相关的事情。

    说到太不花,此人出身颇高,世为皇家外戚,以世胄入官之后,累迁云南行省右丞,历通政使、上都留守、辽阳行省平章政事等要职。

    至正八年太平为丞相的时候,向至正帝力荐太不花可大用,遂将其召入中书省,用为中书平章政事,满朝文武也因此将其视为太平一党的心腹嫡系。

    第二年,太平被皇帝罢相,脱脱复相,按理说第一件事就是要清理太平旧党,将这个太不花逐出中书省才是,可是脱脱一党铲除了许多政敌,却唯独留下了此人,继续担任中书省平章政事一职。

    外人对此心存疑惑,但两党嫡系却都对此事的因果心知肚明,原来太不花虽然是由太平举荐,但却认为太平多有误国之举,心中对他并没有那么尊敬。

    适逢太平事发,脱脱复相,太不花就亲自登门拜访脱脱表达忠心,帮助脱脱铲除了不少太平旧党。

    脱脱念他有功,就让他继续在中书省留职,没有将他驱逐出京,可是脱脱却也始终没有将他当成心腹看待,说是中书省平章政事,实际上不过是个虚职而已。

    汝中柏作为脱脱的首席幕僚,对满朝文武的背景都能倒背如流,这个有些奇怪的太不花自然逃不过他的注意,汝中柏一来好奇此人究竟有多少才华,二来也想帮脱脱探听清楚此人心意,所以闲时就曾登门拜访过几次太不花。

    太不花知道汝中柏的身份,对他也是礼遇有加,两人接触了几次,汝中柏就深知此人腹中确有真才实学,且不说为官为政,就连兵法韬略也都深有研究,当得上是一个文武全才。

    正赶上今日脱脱问有何人可以为帅,汝中柏这才挺身而出,决定帮太不花一次。

    汝中柏心中算计的清楚,似太不花这般家世显赫又有真才实学的人,早晚都会出人头地,自己与其在日后锦上添花去讨好他,倒不如现在来个雪中送炭,推波助澜将他送到河南的战场上去。

    若是太不花真的功成名就,到时候他必定忘不了自己,若是他失败了,自己也顶多被脱脱埋怨几句识人不明也就罢了。

    这样的政治投资在汝中柏眼中是非做不可,所以此时敢于胸有成竹地举荐太不花。

    脱脱眯着眼想了半晌,他本人也的确听说太不花很有才能,否则他也不会得到太平的力荐,只是自己并未与此人交心,害怕他领了兵权之后又倒戈向太平一党,所以显得有些犹豫。

    汝中柏看出了脱脱的担心之处,凑近了道:“丞相,太不花此人当初就有弃暗投明之心,铲除奸佞的时候没少出力,以至于有不少太平一党的人都对他多有指责,这时候您一旦对他以礼相待,那太不花定然深受感动,敢不为您尽心尽力做事么?”

    脱脱一听言之有理,当即准备派汝中柏去请太不花来府上一叙,哪知汝中柏不肯动身,嘿笑着请脱脱主动去请,方能显示丞相的诚意。

    脱脱想了想,认为讨伐河南红巾贼确实是首要的大事,自己为此降下些身份倒也不算什么,于是当场答应,立刻命人备轿,在汝中柏的引领下去太不花的府邸寻他。

    太不花虽然身居高位,奈何权力早被架空,闲来无事就待在书房看书,哪知这一日正看得入神,外面管家突然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太不花刚想责备下人,却听管家脱口而出:“大人,丞相大人来了,现在就在府外请见!”

    太不花大惊失色:“你这个蠢材,怎好慢待了丞相?还不随我赶紧出去迎接!”

    待二人一路小跑到了府门处太不花才停下脚步,喘匀了气,整理了几下衣衫,然后才大步流星出门迎接脱脱。

第三百六十三章 府内相叙

    太不花带着管家下人出门站定,在轿子外面的汝中柏才转身向轿内的脱脱道:“丞相,太不花大人亲自出来迎接了。”

    “嗯。”轿内的脱脱应了一声,然后撩开轿帘,踩着早有人备好的矮凳走了下来。

    太不花见到脱脱下轿,立刻快步上前躬下身子见礼。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脱脱微微一笑,将他扶了起来,仅用一句话就使得二人之间的隔阂之感烟消云散。

    果不其然,虽然出身官宦世家的太不花知道这些官场的路数和手段,但是毕竟自己久居闲职一腔报国热血无法施展,所以脱脱的话在此时听来无比悦耳,让自己一颗结冰的丹心都变得热乎起来。

    未等太不花回过神来,脱脱又是和煦一笑:“平章大人,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啊!”太不花一拍脑袋,心说自己今日怎么这般失礼,连忙让出身位,请脱脱府内相叙。

    脱脱进府之后左瞧瞧右看看,时不时地对院内设计夸赞一番,使得太不花大感这位年轻的丞相为人亲善和蔼。

    脱脱第一次入府拜访,本应到堂屋饮茶叙话,但太不花却将胳膊一展,带着脱脱走向了侧面的回廊,意思是要请脱脱到内宅说话。

    脱脱久居高位,自是知道这是太不花对自己表示最大程度好感和尊敬的意思,所以轻笑一声之后随着他穿过回廊。

    在提前的吩咐下,太不花的亲近家眷纷纷等在回廊尽头,见到脱脱之后纷纷施礼,令人准备酒菜宴席之后,又将脱脱引到了内宅的书房。

    脱脱刚一进门便只觉一股书香味扑鼻而来,打眼观瞧,只见书房内四周除了一些用来装饰的古玩字画以外满是规整的书架,每个书架上面都满满当当,全是太不花的藏书。

    脱脱向来以精修汉学出名,今日一见太不花的书房之后才觉人外有人,这太不花不必考察便可知其腹内才华。

    却说太不花有意将脱脱引到书房来就是带着这一目的的,脱脱虽然复相之后屡有排斥汉人的心理,但因为自幼接受汉人名师教育,对汉人学问有深刻的研究,并以此道治国,遂有了贤相一称。

    太不花就是动了脑筋,想凭借自己的藏书喜好赢得脱脱的好感。

    脱脱没有出声,但他身后的汝中柏却有意地发出赞赏:“平章大人果真是腹有诗书,能这般响应丞相修习研读汉学的官员,遍数满朝文武也就唯有您一人了吧?”

    太不花知道这是好友在刻意帮助自己说话,脸上微微一红,假意反驳了一番。

    二人宾主坐定,管家奉上府内藏有的好茶,汝中柏顺手接过,将斟茶添水的事情揽了过来,然后袖袍轻轻一挥,将管家和侍奉的下人都赶远去了,书房的房门则由脱脱带来的勇武侍卫把守。

    太不花心中一动,心道这是有大事相商的样子,所以吸气凝神,意图使自己更加精神几分。

    脱脱端起精致的茶盏闻了下茶香,慢悠悠地道:“平章饱读经史,不用多想腹中也都藏着真才实学,但不知入职中书是由何人举荐啊?”说罢才吹吹茶汤,嘬了口茶。

    太不花一惊,没想到脱脱张口就问出了令自己处境变得如此窘迫的事情,心头一紧,兢慎地答道:“卑职不才,几年前无意中竟引得那恶相的赏识,他为了拉拢我不惜向圣上亲自力荐我转入中书,卑职这才有了这么个名不符实的官位。”

    “恶相……”脱脱嘿笑了一声:“这个称呼倒是准确得很,不过太平那厮的眼力倒是不错的,你这样的有学之士当然值得拉拢提携。”

    太不花听脱脱话里有话,赶忙撇清自己和太平的关系:“丞相明察,那恶相误国之际,在下并没有献一计一策,平日里也都与他们划清界限,翘首以盼丞相您回京。”

    太不花的这番话听起来有献媚取宠,巴结脱脱的意味,但从事实来说的确如此,他早年间对这位年轻的丞相极为推崇尊敬,经常反对太平一派执政时的各种政令。

    “噢,我想起来了……”脱脱搁下茶盏,啧了一声:“铲除那群贪官污吏之时你就出力颇多,这才能让朝廷面貌恢复得如此之快。”

    脱脱有着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领,更不必说这等曾经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政治事件,莫说太不花倒戈助力的事情,一番查阅询问之下,脱脱在来之前将关于太不花的所有资料都记在了脑子里,所以此时装糊涂不过是敲山震虎的手段罢了。

    太不花也明白脱脱是在给彼此台阶下,借此拉近关系,所以连连点头。

    有汝中柏在旁边周旋,脱脱和太不花寒暄之后相谈甚欢,脱脱每抛出一个自己心中准备实施的政令,太不花都能提出自己的详细看法,将看到的优缺点直言不讳说出。

    几个来回之后,脱脱确认汝中柏所言非虚,此人领兵的才能姑且不论,为官为政方面就绝对是一把好手。

    两个人一谈就是一个时辰,汝中柏估摸了一下时辰,请两位大人不如一边用膳一边商谈,脱脱也是欣然应允,由太不花亲自领到厅堂用膳。

    这一次太不花更有预感,脱脱是有大事要交付到自己身上,所以不待汝中柏赶走下人,太不花自己先对管家耳语了几句,确保用膳之处周围没有半个人能够吵到,就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也不准前来打搅。

    太不花久居闲职,为官也还算清廉,但毕竟家族底蕴深厚,光从这一桌酒菜就看得出太不花在生活品质方面下足了功夫,这几十道美味珍馐就是与宫里的食物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汝中柏从旁为二人倒酒,一会帮脱脱引一句考量太不花的政令想法,一会又提示太不花说些脱脱喜欢听的趣闻轶事,赢得丞相足够的好感,所以宴席之上二人非常开心,气氛变得愈发融洽,若是旁人见了只会以为二人是相交多年的密友,而非刚刚破冰的同僚。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将难求

    宴饮多时,脱脱终于满意的笑了。

    脱脱在决定起用太不花之前的一切手段都是对他的考量。

    他是否有真才实学?他是否心念太平?他是否会为国尽忠?他是否有资格担任执掌兵权的河南领兵元帅?

    经过一连串的谈话,脱脱可以很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想要派到河南的人选。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脱脱只需要再做好一件事——赢得他的真心效忠,然后就可以将他派往河南了。

    心中做好了决定,脱脱就放下酒杯,眯着眼看向太不花:“不瞒你说,我最近正在忧心一件事情。”

    太不花心中一动,张口就答:“但不知丞相有何烦恼,不知道卑职能否为您解忧?”

    脱脱笑了笑:“也先被革职,我在宫中跪了三个时辰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太不花点点头:“丞相亲揽罪责,并不为亲人开脱,实乃我辈典范,这件事赢得了满朝文武的称赞。”

    “称赞?”脱脱嗤笑了一声:“指不定有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话嘞!”

    太不花按下这些不提,疑惑地问:“无论如何,丞相对这件事的应对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何来忧愁一说?”

    脱脱摇了摇头:“我愁的不是大都的事情,我愁的是河南领兵除贼的人选。”

    “人选?原来如此……”

    太不花低头琢磨了起来,如今各地起的红巾贼之乱他自然极为清楚,抛开其他地方闹出的动静不谈,光说河南一带的红巾贼就极为难缠。

    先是秃赤、赫厮铩羽而归,接着又是也先帖木儿、老章、巩卜班折戟沉沙,如果说秃赤和赫厮是酒囊饭袋不足领兵之才的话,那巩卜班可是实打实的勇武老将,连他都被贼人临阵砍了脑袋,足以说明这伙贼人有多么厉害,绝对不能继续小瞧他们。

    脱脱抬起眼皮看了看太不花的神色,出声问道:“怎么样?你在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不妨为我举荐一二,以解我心中忧愁。”

    “这……”太不花有些窘迫,据自己所致本朝确有几名将才,不管是远离大都的泰不华,还是正在征讨襄樊的答失八都鲁,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帅才。

    可是泰不华如今镇守温、台两地,答失八都鲁也脱不开身,留京的老将里面老章和巩卜班已经是最有经验的将才了,可他们却一败涂地,也难怪脱脱会愁于此事。

    太不花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想到特别有才能且有资历的人选,于是低头回道:“卑职可不敢妄言此事。”

    “不敢妄言?”脱脱突然猛地一拍桌案,连酒杯饭碗都震到了几个,滚到地上摔得噼里啪啦。

    “我看你是不愿意效忠于我!不愿意效忠圣上!不想为朝廷出力!”

    太不花被脱脱这一举动吓了个半死,谁人不知这个年轻的贤相对待敌党时的残酷手段?若他真的发怒,凭借他的权势和威望,不说要了自己的脑袋,就是自己的家族都恐怕会因此生出浩劫。

    太不花不敢犹豫,连忙跪倒在地:“丞相息怒,您误会卑职了,卑职为国效忠之心天地可鉴,对您和圣上更哪敢有半点不忠之心?卑职思来想去,朝中武官确实没有能将这伙贼人手到擒来的帅才,所以才不敢妄言,唯恐误了您的大事。”

    脱脱冷哼了一声,整张脸孔都冷了下来:“你说的可是真心的?”

    太不花惶恐作答:“卑职若有半句谎话必遭天谴!”

    待他起誓之后,脱脱的面色稍缓,但声中依旧冷酷无情:“可依我看来,你就是不够这个‘忠’字!”

    这句话可是谁人都顶不起的大帽子,太不花自不敢应下,急切地辩驳道:“丞相,只要朝廷需要,可以为国尽忠,卑职就算是不要了性命都可以,何来不忠之说?”

    脱脱大喝:“放着贤良之才不开口举荐,自当视为不忠!”

    太不花大急:“丞相您息怒,莫不是卑职遗漏了哪名大人?”说罢又在脑中飞速思考起来适合挂帅的人选,情急之下弄得满头大汗。

    汝中柏自是明白脱脱的意思,走到了太不花近前压低声音道:“平章大人何以如此惊慌?丞相大人不过是跟您开个玩笑罢了!”

    太不花这才放下思绪抬头去看脱脱,只见脱脱满脸的和善笑容,哪还是方才的冷酷样子?

    太不花目瞪口呆,汝中柏则继续提示:“平章大人,您的确在这满朝文武漏掉了一人!”

    太不花跪着的身子不敢起来,扭身向汝中柏拱了拱手:“还请你明示。”

    汝中柏和脱脱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脱脱亲自起身将他搀扶起来:“我的平章大人,你可是将你自己给遗漏了呀!我见你是文武兼备,既有为官一方的经验,又有领兵的手段,还哪里需要去举荐别人,我就在等着你的自荐哩!”

    太不花这才恍然大悟,回过神来之后又要下跪,却被脱脱拦下。

    “卑职何德何能,能得丞相垂怜,只怕我才疏学浅,不能担当此等重任啊!”

    太不花嘴上这么说,心中已经乐开了花,他闲居家中已久,日夜都期盼着有被重用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脱脱竟然会抛开政党之见起用自己征战河南。

    脱脱一笑:“这几日你且在家中好生休整收拾一番,明日上朝我便亲自向圣上举荐你为征讨河南的大元帅,到时候这伙难缠的红巾贼人可就都交给你去解决了!”

    太不花这一次又是立刻跪倒,能让脱脱继续承担风险在皇帝面前力荐自己,这是何等的厚爱?更何况自己曾为太平一党的旧人。

    太不花感激涕零,含泪谢恩:“丞相大恩,卑职无以为报,待到了河南,必定全力施展,无论如何也要收复祸乱之地,若是有半点让丞相失望,太不花便亲自战死在阵前以死谢罪!”

    脱脱见太不花真心效忠自己,顿时大喜,再次将他搀扶起来,又令汝中柏吩咐下去,重新准备宴席,自己要与太不花开怀畅饮。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元廷易帅

    二人醉谈了半日以后,脱脱和汝中柏才起身告辞,太不花也按住酒意连忙叫来家眷和管家,说明自己可能随时要到河南挂帅的事情,嘱咐他们打点好家里内务。

    脱脱并没食言,第二日早朝之时先是当着至正帝和文武百官的面重新请罪,接着就立刻出乎意料地谈起统领河南战事的新的人选。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却无一人敢站出身请战,至正帝见此情形心中极为不快,正欲发怒之时脱脱却又站了出来。

    “陛下,臣下斗胆再荐一人,此人必定可平河南乱贼!”

    此言一出,文武官员都有些吃惊,有些脱脱的政敌甚至在心中暗笑起来,心道你还好意思再举荐一人,前两次败的还不够丢脸么?

    这些人心中虽然这样想,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驳。

    至正帝见其他人都没有主意,就只得先听听脱脱口中的人选,于是就容他细说。

    脱脱得了皇帝的准许之后,不卑不亢地对答,当众点了点站在官员队列中的太不花,夸耀了一番他的才能之后跪倒磕头:“陛下,臣愿力荐太不花兼任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由他统领河南战局,如果此人未能按照陛下心意做好此事,臣愿意领受一切罪责!”

    “太不花?”

    “那不是太平一党的人吗?”

    “脱脱疯魔了不成?怎么会想到举荐太平一党的人?”

    “你懂什么?这太不花向来与太平不和,早就倒戈向脱脱一派了!不然他的中书平章政事能做这么久么?”

    “呸呸呸!就你们那些腌臜心思多,依我看是我们的贤相任人唯贤才是!”

    脱脱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当即炸开了锅,不光满堂文武对脱脱的表态议论纷纷,就连高坐在龙椅上的至正帝都大吃一惊。

    别看至正帝许久不问政事,但对于太不花此人是极为了解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此人除了身上的官职以外,还是当朝的国舅,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攀上皇帝这根高枝的家族有许多,但这些勋贵国戚之中莫不是一些庸才废物,唯独这个太不花颇有声名,未曾给皇家丢脸,所以至正帝往往在举行家宴时都会对他多看一眼,将他视为这些国戚之人唯一一个精明能干之人。

    太不花虽然得以时常伴驾,但却因为后宫之中有个力压群妃的奇皇后,使他根本不敢依靠妹妹的妃位讨些实权在身,平日里都从未以国舅之名自居过,生怕一不小心就害得妹妹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刻至正帝听脱脱举荐了一名国戚,心中又惊又喜,还以为是脱脱故意要为自己脸上增光,所以心中对他的埋怨顿时少了许多。

    至正帝心中乐意,面子上却不好答应得太过痛快:“贤相起来说话,朕也知道太不花颇有才能,但他毕竟没有领兵的经验,你怎么如此确定他就能平叛呢?”

    脱脱站起身后对答如流:“陛下,河南的这些贼人之所以胆敢犯上作乱,盖因连年灾祸作祟,臣以为平贼与治河一样,堵不如疏!与其把他们逼得没有退路,不得不与朝廷拼命,倒不如派一名晓得民生政务的儒帅过去治理,恩威并施之下情况必定有所好转!”

    至正帝闻听此言有理,于是亲自叫太不花出来问话:“爱卿可有信心平治贼乱,为朕分忧啊?”

    太不花撩衣跪倒,磕头跪拜之后挺起腰身答道:“太不花愿为陛下分忧!红巾贼之乱不除,太不花宁愿死在阵前!”

    “好!好气魄!”

    至正帝抚掌大笑,伸出手指点了点群臣:“你们看到没有,我们大元的国舅爷都亲自上阵了,你们怎敢不尽心做事?”

    群臣闻声跪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等誓死为陛下效忠!”

    妥懽帖睦尔龙颜大悦,只觉自己重新找到了身为天子的气吞山河之势,龙袍衣袖一挥,当场定下了此事:“传朕旨意,命太不花调任河南省平章政事,加封太尉,调拨三万精兵前往河南统领战局,务必平定红巾贼之乱!”

    太不花跪着领旨,看向身旁脱脱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下朝以后,有不少脱脱的心腹权臣都聚了过来,提出心中的疑惑:“丞相,太不花的官职当年可就是太平力荐而来,他可是太平一党的人啊!”

    “是啊!丞相,就算您要任用他统领河南战局,也务必要派一名心腹随他同往,以监视其言行举止!”

    脱脱一甩袖袍:“尔等休得胡言,不可鼠目寸光!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太平他能力荐太不花入了中书省,本相便能力荐太不花领衔挂帅!自此以后,万不可再将他看作太平一党的人!”

    众人闻言这才明悟过来,原来脱脱在上朝之前就已经将太不花收到了麾下。

    脱脱驳斥开众人,又领着几名枢密院事过去给太不花道喜:“太尉,无论是调兵还是用粮,你此时尽管张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太不花谢恩之后微微一笑:“丞相不必如此,我知道眼下国库空虚,朝廷正值危难之际,您将河南军政尽付于我便已足够,无论是兵员还是钱粮,我到了河南以后都会想办法自给自足!”

    脱脱闻言喜不自胜:“那本相就只等着太尉得胜还朝了!”

    几日以后,太不花收拾好了行囊,按照至正帝的意思,从辽东一带调拨了三万人马,由太不花统领前往河南,脱脱和汝中柏等人也亲自相送,太不花的风光模样比起当初领兵的也先有过之而无不及。

    元廷易帅,太不花动身前往河南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国,尤其是北方红巾军更是抢先得到了这个消息。

    众将闻听是元贼的国舅爷挂帅之后乐得合不拢嘴,只道元廷无人,先是丞相弟弟上阵,后是当朝国舅领兵,没想到偌大的元朝居然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刘福通在击败也先帖木儿之后也是信心十足:“来吧!刘某保管让这群元贼有来无回!”

第三百六十六章 知遇之恩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距离文瑄赶去杭州打探情况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文瑄每隔十来天都会派人传信回来,但信中对于杭州的情况究竟如何却是只字未提。

    原因无他,文瑄既不想给父亲和彭莹玉太大的希望,也不想让他们感到绝望,待自己真的弄清楚了是否可以攻下杭州之后再一齐汇报也不迟。

    直到至正十二年六月下旬,文瑄已经在杭州城亲自建立起了一处新的隐秘据点,位置就在千年古刹灵隐寺的附近。

    之所将据点选在这里,盖因灵隐寺的名气实在太大,上到城中的达官显贵、富商大户,下达寻常百姓、逃荒难民,都有着到这里亲佛近佛的心意,这样的鱼龙混杂之处最适合打探消息。

    这月余时间之内,文瑄已将将杭州城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就拿今日来说,他便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江浙行省自康里崉崉下野以后,军政大权几次三番在地方官员手上进行更迭。

    时至今日,江浙行省最有权柄之人当为江浙行省的平章政事月鲁帖木儿,他是由脱脱亲自挑选,从大都赶来任职。

    月鲁帖木儿年岁已高,是朝中颇有资历的老臣,他在来之前就曾对脱脱有过建议,称江南诸郡盗贼充斥,如今再想行守御之策已经为时已晚,若是能够将当地军政大事都交给他,允许他便宜行事,才勉强有平贼的希望。

    脱脱并没有瞧得起徐寿辉建立起来的天完政权,认为这伙人不过是乡野村夫聚众闹事而已,火候都比不得河南的贼人,所以并没有准许月鲁帖木儿的建议。

    脱脱只是向皇帝请命,下旨诏拜他为平章政事,行省江浙,赐给他尚酝、御衣、弓矢、甲胄、卫卒十人、钞万五千贯以行。

    月鲁帖木儿无奈,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赴任,到了杭州以后,立刻召集僚属以及地方官员研究守备之法。

    有精明能干的手下告诉他此时官兵战力极差,建议以府库财款招募民兵。

    月鲁帖木儿准了此计,派人招募来民兵数千人,搭建营盘训练军备,这支部队号令明肃,在南方红巾军侵犯江南之际成了最重要的力量。

    月鲁帖木儿为了完成脱脱和皇帝下达的命令,使江南之地不受南方红巾军的侵袭,几次亲自领兵出城,多次击败了小股的流民恶贼,将抓到的小头目斩于街市,民心因此得以安稳。

    之后,月鲁帖木儿又接连收复淳安等县,俘获红巾军万余人,使百姓复业者三万余家,堪称一名贤臣。

    文瑄到了杭州以后,很快就将目光对准了月鲁帖木儿和那支训练有素的民兵部队。

    这支部队如今倒不在杭州,被调往徽州镇守,但月鲁帖木儿这样的贤臣却在亲自镇守杭州,让文瑄感到一阵头疼。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在灵隐寺过路的一处凉棚中喝茶的文瑄听到了这样一个好消息。

    月鲁帖木儿年岁已高,体弱多病,如今已然是卧床不起,只怕活不过月底!

    说出这个消息的人是两名本地官员,他们只当文瑄是平民百姓,所以说起话来并没有什么顾虑。

    文瑄得了这个消息不敢轻信,立刻派了影卫到各处打听,得到的答案是此消息为真,月鲁帖木儿的确已经身患重病,府上名医进出不断,却都说是不治之症。

    文瑄大喜过望,月鲁帖木儿病重,杭州的众官就没有了主心骨,那些常年守御杭州的将士根本不足为惧。

    文瑄对此感到欣喜的同时,月鲁帖木儿的府中却是一片哭哭啼啼的声音,女眷儿孙不说,就连地方上的官员也都哭成一团。

    病重的月鲁帖木儿面色惨白,虽然按照名医的方子服药,但身上还是疼痛难忍,满是皱纹的脸上因为疼痛而流下不少虚汗。

    “行了,都别哭了,人终有一死,老夫这一生也算无愧于国家了。”月鲁帖木儿躺的心烦意乱,便唤来儿子,改成了半躺半靠的姿势,靠坐在软枕上。

    老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榻前的人哭声更是厉害。

    月鲁帖木儿银眉一皱:“听不到我说什么吗?都给我出去!”说罢猛烈咳嗽起来,吓得众人连忙起身退下。

    “执敬,你且留下,老夫有话要说与你听。”

    人群中的一名中年官员听到月鲁帖木儿的呼唤后停步留下,擦干脸上的泪痕之后走到了近前:“您老有何吩咐还请直言,只要是卑职能做到的,自当全力而为!”

    被月鲁帖木儿唤作执敬的便是那个曾经暗自为泰不华传递消息的樊执敬,樊执敬在台州事后只觉心灰意冷,对朝廷颇为失望,于是自行请命领了督运粮草的清闲官职在身。

    可叹樊执敬时运不济,在今年二月赴平江督运漕粮之前,他照例在出海口大摆宴席犒劳部下。

    宴席之中,有一艘客船从外面驶来,樊执敬的副手在验明证件后准予放行,可谁也没想到这竟是方国珍等人派来的船只!

    这艘客船进入港口后,从里面跳出来方国珍带来的几十名精壮好手,他们一边放火边大声喊叫,杀死了不少元兵。

    仓促之间,岸上的军民乱作一团,方国珍等人竟然焚舟劫粮潇洒离去,樊执敬在手下的保护下虽然逃入昆山保住了性命,但引咎自责抑郁不已。

    后来月鲁帖木儿赴任杭州,因为早听说樊执敬是个贤才,所以就派人将他请到了杭州委以重任,几次击败红巾军都有他的功劳,樊执敬也因此记住了月鲁帖木儿的知遇之恩,以师礼事之。

    月鲁帖木儿将他叫到近旁,温和地道:“你虽是汉人,但却比朝中所有的蒙古、色目官员都更能忠诚于国家,这正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我如今身患顽疾,恐怕时日不多了,待我身死之后,这守御江南的重任就要落在你们年轻一辈的身上了。”

    听见如同恩师一般的月鲁帖木儿将大任交到自己身上,樊执敬瞬间哭成了泪人,跪伏在榻前领命。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夜袭杭州

    至正十二年七月初,江浙行省平章政事月鲁帖木儿病死,生前上书朝廷,力荐樊执敬可为守御江南的人选。

    同一时间,文瑄也赶回项普略的军营,将杭州城的详细情况告知父亲和彭莹玉。

    二人当即大喜过望,彭莹玉立刻下令爱徒况普天和项普略准备率军出击直袭杭州。

    几日之后,在彭莹玉和文显忠的计划下,项普略和况普天亲自领了一万精锐义军按照文瑄绘制的城防图夜袭杭州。

    杭州城内正沉浸于月鲁帖木儿死去的哀伤之中,根本没有人料想到红巾军竟然敢绕路直犯杭州,一众官员乱作一团,不少人计划着如何带着家眷逃命。

    官员之中唯有樊执敬一人保持着沉着冷静,主张死守杭州,可无奈月鲁帖木儿向朝廷呈交的奏章还没有批复,樊执敬人微言轻,根本没有官员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樊执敬盛怒之下挥剑砍杀了准备逃跑的将领,再说服月鲁帖木儿的儿子,邀他一同守城,利用月鲁帖木儿的威望争取到了几名守城将领的支持。

    可奈何大部分官员居然不顾敌军偷袭,急迫地带着家眷逃生,所以城中百姓陷入了慌乱,余下的元兵则战斗力极差,城守空虚,事态万分危急。

    樊执敬麾下的掾史苏友龙抗直有为,沉着脸道:“大人,贼军将至,城内空虚无备,怎么办呢?”

    樊执敬不为所动,大义凛然地回道:“我磨砺戈矛,当歼贼以报国,倘或不能成功,惟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言语刚落,有兵卒来报:“外城已经陷落,贼军将至。”

    樊执敬话不多说,大喝一声:“随我来战!”

    说罢飞身上马,率身边护卫飞驰迎敌。

    樊执敬和苏友龙等人行至半途,与项普略带领的红巾军迎面相遇。

    项普略见此人气度不凡,有名将的风貌,当即下令群起围攻,务必将他生擒活捉。

    樊执敬冷笑了几声,大骂项普略等人危害苍生,抽出硬弓对着项普略就是一箭。

    项普略强在调兵遣将,并不擅长临阵厮杀,见樊执敬一箭射来吓了一跳,急忙蹲下去躲,这才堪堪避过一箭。

    恰逢身手出众的况普天赶来,领着几名好手拍马便追,直奔樊执敬而来。

    樊执敬暗道不好,拨转马头一边躲避况普天等人的追杀,一边回身射箭,不多时就射杀了况普天身后的四名好手。

    况普天见樊执敬骑**湛,胯下坐骑又是名驹,知道这么追下去恐生变数,就唤来手下命他们堵住各个街巷并纵火焚烧,拦住樊执敬的去路。

    不多时,樊执敬见城中火起,勃然大怒,又弯弓搭箭射死三人。

    况普天趁此机会拍马赶到他身旁提枪便刺,苏友龙见状挥剑代为抵挡,可苏友龙哪是况普天的对手,只几个回合就被挑杀落马。

    见到苏友龙惨死,樊执敬身边的元兵大多溃逃而去,只留他一人面对无穷无尽的红巾军。

    樊执敬见苏友龙惨死心中更怒,欲抽出箭矢去射况普天,可箭囊却已经空空如也,只得扔了硬弓拔出佩刀,单刀匹马立于街中。

    此时红巾军已经包围过来,塞满了街巷,樊执敬四周尽是持枪搭箭的义军。

    况普天见此人忠义,就劝他投降:“我见你也是汉人,何以为元贼效力?不如投靠我等义军做个千户,随我们一齐打到大都去!”

    樊执敬自知逃生无望,冷笑一声后张嘴怒骂:“逆贼!要不是那些贪官无能,守城将士不力,怎会如此轻易地将你们放进城来?我恨不得把尔等碎尸万段,岂能投降!”

    言毕,樊执敬跃马挥刀向况普天劈来,况普天起了怜悯之心,只提枪抵挡不愿痛下杀手。

    缠斗多时,樊执敬看出了况普天手下留情,对此自以为耻,狂笑几声之后继续大骂周围的红巾军士兵以激怒他们。

    红巾军将士受辱,不堪忍耐,群起而攻之,众枪齐出,将樊执敬连人带马捅成了蜂窝一样,当场死在街中。

    有诗挽曰:“主将无谋拂众情,贤参有志惜言轻。狐群冲窜成妖孽,黔首惊惶望太平。奋志从军全节义,杀身殉国显忠诚。岁寒桥下清冷水,夜夜空闻哽咽声。”

    文瑄早听说过樊执敬的清名,闻讯后急忙赶来,可终究迟来一步,见到的已经是一具死状凄惨的尸首,况普天也是连连叹气,闭目为他诵念佛号。

    樊执敬一死,城中剩余守军不战而降,毫无半点抵抗之心,待文瑄、项普略、况普天三人占领了各个府衙,确立占领了杭州城以后,彭莹玉和文显忠才得以入城。

    两位老人站在杭州城头触景生情,先是想起了当年袁州一战的惨烈,为死去的亲人故友感到惋惜,随后又想到了南宋国破之时的悲壮,两人痛哭失声,若不是有文瑄和况普天在一旁搀扶只怕已经一口气哭昏过去。

    众人料理战后事宜自不必细说,杭州城被红巾军攻破的消息却如同一道惊雷令山河震颤,令天下震惊!

    脱脱近日刚接到月鲁帖木儿的死讯,还在斟酌守御江南的人选,却没想到杭州突然告破。

    至正帝这一次也是勃然大怒,甚至摔坏了手中正在雕刻之物,勒令脱脱务必在一月之内平复杭州,否则这丞相也就不必当了。

    脱脱也是恼火不已,开了一场会议之后,诏令江南附近的所有领兵将领都向杭州靠拢,务必不能让这伙贼人逃走,并亲自下令让围攻濠州的董抟霄等部也渡江而下驰援江南。

    董抟霄正率部猛攻濠州,眼看着就要破城,无奈得了诏令,只得放弃进攻濠州,率部南下。

    元廷大军汹涌而来不必细说,单说彭莹玉和文显忠二老,本就已经上了年岁,身体虚弱不堪,在城头哭过之后又伤了几分元气,接连病倒在杭州城中。

    文瑄见状后悔不已,与况普天遍请城中名医也不见二老有所好转。

第三百六十八章 陈家有亮

    文瑄眼见父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当即决定带父亲到无忧岛上休养,立即传信调派来了周边几乎所有的影卫,亲自带队护送父亲赶往浙东。

    况普天也有心带师父前去文瑄口中的世外之地休养身体,可彭莹玉依旧顽固不已,说自己寿数将近,没必要去给人家添乱。

    二老含泪分别,他们也心知自己毕生的大志只怕难以在自己手中完成了,好在下一代人都足够优秀,将大事托付给他们也可以安心了。

    文瑄出于谨慎,特意在动身之前给苏生、沐冲、方国珍去信,嘱咐他们派出足够的人手进行接应,以防发生意外。

    杭州被彭莹玉部占领以后,很快就将附近所有的元兵战力都吸引了过来,况普天和项普略眼见大敌当前,建议彭莹玉弃城撤退,奈何彭莹玉坚决不肯,况普天只好派人向其他红巾军求援。

    邹普胜得知师父攻陷杭州之后也是感到惊喜,但随后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担忧之中,天完各部人马的实力他最为清楚不过,项普略所部根本就没有大规模的人马,奇袭下杭州虽是壮举,但人手不可又怎么能守住城池呢?

    邹普胜想清楚了此种关节之后立即出门去寻徐寿辉,请他务必调派人马驰援杭州,怎料徐寿辉居然摇头拒绝,称倪文俊所辖兵马需要全力应对西边的战事,无法向东支援。

    邹普胜气急,却又无话可说,只得挥袖离去,发誓再不为徐寿辉献上半条计策。

    倪文俊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抚掌大笑,他最乐得见到大家看清徐寿辉的嘴脸,将他从皇帝的位置上给撵下来,所以他私下派人去寻邹普胜,意在将邹普胜拉拢到自己的身板。

    前文说到倪文俊手下有两员得力臂膀,一人叫明玉珍,阵前英勇善战;另一人乃陈友谅,颇有智谋野心。

    为了办妥这件事件,倪文俊亲自嘱咐陈友谅代他去暗中拜访邹普胜,称自己可以暗中调拨一支军队立刻驰援杭州,将这个人情卖给他,一来是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二来是想用这雪中送炭之举令邹普胜记着自己这个人情。

    陈友谅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倪文俊的意思,领命去拜见邹普胜。

    邹普胜正在家中生闷气,禁闭府门概不见客,因而陈友谅吃了一个闭门羹。

    陈友谅不愿就此离去,便在府门之中苦等,邹普胜府中的管事见他如此执着就问他:“不知您怎么称呼?待会见国师心情好转一些了我想办法帮您透个气过去。”

    陈友谅大喜:“在下名叫陈友谅,是领兵大元帅倪文俊的手下,今日的确是有很要紧的事情来寻国师,您就告诉国师,我找他要说的事情与杭州有关!”

    陈友谅说罢,又从袖中取出身上所带的全部银钱,塞到了管家手里。

    管家一看这人机灵,也就愿意帮他一次,嘴里嘀嘀咕咕将他交代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倪文俊麾下的陈有亮……陈有亮……嘿,真是个亮堂的名字,说杭州的事情……”

    “好嘞,俺记住了,你再稍等片刻!”

    管家得了陈友谅的贿赂,态度也愈加好了,派人拿了把矮凳给陈友谅,让他在门房坐着等候。

    管家扭头进了院,只听邹普胜房中稀里哗啦,叮叮当当一顿声响,不用猜也是国师在砸东西出气。

    “来人!给我送壶酒来!”邹普胜在屋中砸了半天,累得直喘粗气,气愤之中竟然起了买醉的念头。

    门外的管家正愁没机会递话,当即取了一坛酒水,脸上赔笑送了进去。

    “国师,酒水送来了,您老消消气,凡事他不都有解决的办法么?您何必跟自己怄气呢?”

    邹普胜瞪了他一眼:“你懂得什么!杭州危矣!杭州危矣!”

    管家听到他提起杭州之后眼珠滴溜溜一转,心想自己还银钱还真是收对了,于是凑近了两步道:“国师,外面有人求见,为的就是要跟您商议这杭州城的事,您看要不要请他进来?”

    邹普胜心中一动:“是谁?”

    管家回道:“是个陈有亮的,说是倪文俊手下的人。”

    管家说罢还不算,嘴中一直嘀咕着:“陈有亮,陈有亮,也不知道这人的父母怎么起了个这么响亮有趣的名字,莫非家中买不起蜡烛油灯,晚上没有光亮吗?”

    按理来说,陈友谅若真叫做陈有亮,那管家的推测不无道理,也正是管家嘀咕的话相比杭州更引起了邹普胜的注意。

    邹普胜自见了徐寿辉回来,只恨自己看错了人,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务必要辅佐一个命中带光的人,自己怎么就误跟了徐寿辉呢?

    这人称帝后荒度光阴,堪称饭桶一个,现在竟然对师父他老人家都见死不救,要是没有我和师父帮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邹普胜越想越气,这才在房中摔摔打打,此刻听了管家的话,心中又惊又喜,立刻站起身抓住了管家的双肩:“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管家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吓得不轻,连连认错。

    邹普胜急得给了他一耳光:“快说!将你方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管家心中害怕,不仅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更将陈友谅贿赂自己求见彭莹玉的事也都一五一十地交待了。

    彭莹玉听后一阵狂笑:“快!领我去见这位陈壮士!”

    管家心想国师真是疯了,却怕他一怒之下惩戒自己,赶忙快步在前领路。

    陈友谅刚坐下片刻,就听见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立刻起身去看,只见邹普胜竟然真的跟在管家后面迎出来了。

    彭莹玉一见到陈友谅就亲近地握住了他的双臂:“阁下就是陈壮士吗?”

    陈友谅以为彭莹玉是救师父心切,所以才对待自己如此亲热,心中也就没有多想,见礼道:“在下就是倪元帅麾下的陈友谅,今日来是有要事与您相商。”

    彭莹玉笑道:“快快有请!来人啊,看茶!”

第三百六十九章 杭州城破

    二人进屋之后分宾主落座,邹普胜借着寒暄的功夫上下打量起陈友谅来。

    他虽然没有邹普胜那般摸骨相面的功夫,但是也自信可以做到慧眼识珠,只不过向徐寿辉那般突然被权势迷瞎双眼的实在是没有办法。

    陈友谅只觉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倪文俊和邹普胜颇为不和才是,不然倪文俊也不会派自己来向邹普胜示好,怎么这邹普胜见到自己之后如此热络亲切?

    邹普胜则心中乐开了花,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真是天不绝我,自己刚意识到徐寿辉并非是命中有光的明主,上天就给自己送来了一个陈有亮!有亮,有亮,那不就是光么!”

    邹普胜动了心思之后就开始询问陈友谅的身世,问得非常详细。

    陈友谅虽然觉得奇怪,但这些也都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自己也就都如实对答。

    二人这么一聊就是半个时辰,邹普胜是越问越高兴,陈友谅是越答越心慌。

    “国师,我们要不……先说说正事?”陈友谅小心地试探。

    邹普胜一拍脑门:“哎呀呀,你快快请讲,我险些将大事都给忘在脑后了!”

    陈友谅一阵无语,心想这样的人怎么能闯出如此大的名气呢?

    陈友谅虽然在心中对邹普胜的能力打了个问号,但是表面上却依然恭敬对待,将自己的来意清楚地讲述了一遍,明确地表达了倪文俊想要表达的拉拢意思。

    邹普胜心中对倪文俊是一百个讨厌,可无奈自己先在有求于人,若是没有援兵赶往杭州,只怕当年袁州的惨案就会在杭州重演,再加上自己先在已经盯准了陈友谅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在这里办砸了差事,所以一口答应了下来。

    陈友谅心中大喜,心想不管如何这趟差事算是办好了,自己回去之后必然更得倪文俊的器重。

    “国师,时候也不早了,那在下就先行告辞。”陈友谅办完了差事就起身告辞,不料邹普胜却一把将他给拉住了。

    “陈兄弟,我这个能办事的人有许多,你只需写上书信一封,然后我差人跑趟腿去送到倪文俊手上就可以了,我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想同你商量。”

    陈友谅更是疑惑不解,但无奈自己位卑言轻,对方可是天完的国师,就只能答应下来。

    邹普胜当即叫来下人送上文房四宝,让陈友谅写了书信,然后又吩咐人拿些瓜果点心和上等的好茶上来,自己要与陈友谅秉烛夜谈!

    陈友谅此时也已经被勾起了兴趣,想听听邹普胜到底要说什么。

    下人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上了满桌的瓜果点心,又沏了一壶上等的好茶,再点上明烛,燃起油灯,将整个院落弄得灯火通明。

    陈友谅见邹普胜竟然摆出如此的阵仗,想来这件事情极不简单,所以也就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面对邹普胜。

    两个人秉烛夜谈,这一谈就是一整夜的时间,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听到了鸡鸣的声音,二人都未尝有半点困意。

    先说邹普胜此人,除了从师父彭莹玉那里学了不少本事以外,为人还有一个长项,那就是极擅言辞,很有说服人的本领,不然也不会说动师父和一众师兄弟都来相助徐寿辉。

    再说沔阳陈友谅,此人虽然出身刀笔小吏,但是却十分有野心,抛开称帝的徐寿辉不论,便是如今的领兵大元帅倪文俊他在心中都很不服气,认为自己也足以担任这样的职位。

    两个有野心图谋天下的人碰在一起聊了一夜,那自然是如同久旱逢甘露一般,真叫做一拍即合。

    邹普胜当夜就拜这个名字谐音为有亮的陈友谅做了可以效忠的主公,将陈友谅在乱世之中称雄的野心全部勾了出来。

    邹普胜有言在先,二人之间的关系暂时不能向外透露,徐寿辉如今沉溺于权势,天完政权绝对只是昙花一现,长远不了。

    至于倪文俊,此人空有一身蛮力和小聪明,却没有有德有志之士辅导于他,就算他取徐寿辉而代之,也长久不了。

    陈友谅若真想在乱世称雄,成就一番霸业,那就需要卧薪尝胆,姑且在二人麾下效力,不断赢得身边同僚的好感,争取在手上握有一支精兵,然后等时机到了,邹普胜便可以说服他的师兄弟们效力于他,到时候不仅要推翻天完,更要推翻元廷,建立不朽的基业!

    陈友谅既有抱负,又有狠劲,听了邹普胜的建议之后更是生出无穷的野心,当即表明了自己的雄心壮志,称自己绝对会按照邹普胜的计划一步一步去做,绝不会急功近利。

    天亮以后,二人已经从陌生人变为亦师亦友之交,邹普胜私下里就唤他为主公,陈友谅则以师礼待之。

    陈友谅白天还有公事要办,就起身告辞,如此相见恨晚的二人才惜惜作别。

    陈友谅回去以后,第一时间就想着把驰援杭州的事情做好,他担心别人动作迟缓,就向倪文俊请命,亲自带了一万红巾军奔赴杭州,以此向邹普胜证明自己对他的敬重之心。

    邹普胜心中自然高兴,再加上自己不愿意在蕲水多待,便向徐寿辉请旨离去,说是要劝彭莹玉回到莲台省。

    徐寿辉也点头答应,于是邹普胜得以同陈友谅一同上路,直奔杭州,二人白天领军赶路,夜晚抵足而眠谈论兵法国情,陈友谅受益匪浅,对邹普胜愈发拜服。

    十天=日以后。

    二人这一天如常赶路,却听前方有快马来报:“国师,陈千户,不好了!杭州已经失守了!项千户战死城头,彭老军师和况千户不知所踪!”

    邹普胜闻听此言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当场吐出一口鲜血,昏倒过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陈友谅大惊,连忙下令停止进军,查看邹普胜的情况,又叫来报信的人仔细询问,这才知道杭州城孤立无援,已经于昨日被元兵攻破。

第三百七十章 师徒殒命

    领兵渡江,攻破杭州的正是从濠州领命赶去的董抟霄,董抟霄久攻濠州不下,心中正攒着十足的火气,所以听说杭州城守军不多之后,下令日夜赶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在夜里发动奇袭一举破开了杭州城门。

    彭莹玉已经病重,所以军务尽在项普略之手,项普略知道这时候逃不得,唯有死战有一线生机,于是亲自领兵作战,却在城头指挥时被董抟霄一箭射中面门,当场死在了城头。

    主将一死,余下的红巾军根本无心再战,逃的逃,降的降,是以董抟霄不费吹灰之力就平复了杭州。

    董抟霄也听说了南方红巾军的贼首彭莹玉在城中,占据了府衙之后立刻下令全程搜捕彭莹玉和况普天,声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况普天本想仗着自己的本事背着师父杀出城去,可无奈彭莹玉身躯肥大,如今又病的只剩一口气没有咽下,左冲右突之下实在没了活路。

    就在这时候,有人禀报说项普略战死,府衙失守,彭莹玉自知这一次是自己执意贪功冒进害死了这么多人,心中又羞又愧,拍拍徒儿嘱咐他带自己去西湖岸边。

    况普天背着师父一口气跑到了西湖岸边,才将师父小心放下,眼中已经尽是热泪:“师父,徒儿无能,这一次只怕我们没法逃出去了。”

    彭莹玉已经连虚弱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闭着双目努力咧起嘴角笑了笑:“老衲一生对上愧对佛祖、仙师,对下愧对门人、爱徒,却唯独没有亏欠这天下百姓,这一世的性命也还算没有白活。普天啊,为师实在跑不动了,你自行出城去吧,这西湖景色乃天下之首,足以当师父忘身之所了。”

    彭莹玉说罢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高声唱了一句“阿弥陀佛。”

    话音刚落,鼻息全无,圆寂在西湖岸边。

    况普天跪伏在师父身前痛哭流涕,久久没有起身,直到有元兵搜索到了在西湖岸边的师徒二人,想要冲上来抓捕之时,况普天突然站起身抱住了师父的遗体。

    “师父,不孝徒儿说过,下辈子也要伺候您老人家,黄泉路上就要徒儿继续背着您前行吧!”

    说罢抱着彭莹玉的遗体纵身一跃,跳入西湖之中,再没有露出水面。

    董抟霄闻讯赶到,有些敬佩况普天的忠孝之心,便没有下令打捞二人的尸首,任由他们做了水下亡魂。

    另一方面,文瑄刚与沐冲、苏生等人碰面,就听到了杭州陷落的消息,文显忠闻听了彭莹玉的死讯险些哭晕了过去。

    文瑄本意是让沐冲带着父亲回岛上,可与沐冲交接之后才知道了沐英被周颠带走的事情,沐冲虽然知道周颠不会伤害沐英,但还是放心不下,想要亲自去看看沐英。

    文瑄便将父亲交给了苏生和方国珍,自己在文显忠的嘱咐下继续奔走于各方势力中,代为重建大宋。

    文、沐二人与众人告辞之后找了一个僻静的茶店坐下歇息,文瑄无奈地叹道:“重建大宋……沐兄,你认为这世上还会有大宋么?”

    沐兄想了想:“若是你全心全力作为的话,我相信是会重新建立起来的。”

    文瑄耸了耸肩:“重建大宋,然后呢?辅佐那个赵完普登上皇位?那个赵完普你也见过,活脱脱的病秧子一个,而且不学无术,终日里只知道练字作画,这一点倒是跟他的先人们极像。”

    沐冲闻言愣在了当场:“真不敢相信这样不忠的话会从你的嘴里说出。”

    “忠?”文瑄嗤笑一声:“为官为政者本就应该忠于天下百姓,就算要忠于君主也该是忠于明君,似我爹和彭堂主他们这般愚忠,又有什么用处?这天下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沐冲也有类似的想法,只不过不敢说出来罢了,沉默半晌后问道:“那你可要寻一个明君辅佐?或者是……你自己当这个明君?彭堂主不是说过你有真龙之命么?”

    “真龙命格……那种鬼话你也信?徐寿辉还不是被他们说成了有帝王之命,结果呢?若说辅佐明君……”文瑄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揣着的六甲天书,有些心动却又很快冷静下来。

    “明君已经出世,真正群英荟萃的时代也要来临了,我们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是不要参与到其中了,顺其自然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吧?”

    “明君已经出世?”沐冲闻言又是一愣,心道文瑄今日怎么光说些奇怪的话。

    “你怎么知道明君已经出世?莫非我回无忧岛的这段时间,你碰上了什么明君?”

    文瑄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言,他无法解释自己了解到濠州郭子兴起义之后便可以断定朱元璋已经出世,于是就扯谎道:“那个明教的前辈告诉我的。”

    沐冲将李红瑶视为沐家的恩人,对他极为尊敬,所以并不生疑。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你可知道你的舅父会将英儿送到哪里去么?”

    文瑄突然一拍大腿,猛然醒悟过来,英儿……沐英!好家伙,那不就是朱元璋的义子,未来的云南王么?自己怎么时至今日才想起来,若英儿真是那个云南王沐英,那此时也必定在濠州了。

    文瑄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假装分析道:“听说濠州城有人起义,从时间上来推算倒与你说的英儿的失踪事件想差不多,说不定到那里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沐冲点点头:“那我们就直接赶往濠州,找到英儿之后也可以陪你顺路返回徐州去见韩姑娘。”

    文瑄有些窘迫:“你怎知我要去找韩姑娘?”

    沐冲白了他一眼:“对当明君没兴趣,又对辅佐明君没兴趣,偏偏要硬着头皮出来帮红巾军对付元廷,说到底你不还是为了赢得韩姑娘的芳心么?”

    文瑄脸上一红,转移话题道:“重建大宋毕竟是我们父辈的心愿,北方红巾军也确实需要建立一个政权来加强各地的联系,不过眼下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我们得先回覆船山一趟。”

第三百七十一章 莲台机关

    “回覆船山?”沐冲刚想接着细问,却又想到了那位黑衣前辈对自己的警告,所以欲言又止。

    文瑄看了他一眼,此事毕竟涉及颇多,沐冲能忍住不问自己也不必将此事牵连到他的身上,所以也没有主动说出。

    “好吧,正好我想回去祭拜我爹娘,陪你办妥了事情再寻英儿不迟。”

    文瑄点点头,二人填饱肚子以后匆匆上路。

    孟海马、彭莹玉等义军首领接连过世,文瑄对于河南以外的战局也就不再关心,但在路上却也听到了一件对北方红巾军不利的消息。

    自太不花领了太尉一职,就任河南平章政事之后,北方红巾军的扩张之势便被阻截下来,甚至在大意之下打了几场败仗。

    看来这个太不花也不是好对付的……文瑄正想着,沐冲提醒道:“韩姑娘尚在徐州,不求刘福通这些人能够击溃元兵,但也至少得打个平分秋色,否则徐州的安全可能很难保证了。”

    文瑄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现如今的徐州的确并不安全,他忘了那个死对头李察罕尚在河南一带的蛰伏,他可是清楚知道明教圣女在徐州的,倘若这个太不花牵制住刘福通的人马,再由一支精兵去攻徐州,那徐州危矣!

    “还好有你提醒,我们的动作得快一些了,英儿的事情也不急着去办,我舅父不是外人,定然不会伤到英儿的,我们回山里办完了事情得立刻赶去徐州!”

    沐冲点了点头,二人策马扬鞭,一路飞奔赶回总舵。

    覆船山总舵早已封山,好在有沐冲知晓各种机关迷障,二人才得以顺利进到山里。

    从山口一进来,二人就注意到有一些明教的人手在重建小阜舍村,仔细一打听,果不其然是铁牛在着手重建村落。

    明教的人见到两位戒律堂的堂主回来,赶紧跪倒施礼,将这一消息去报给铁牛。

    铁牛闻听消息飞奔而来,三人见面一聊,铁牛才知道几个月来竟发生了如此多的大事,不过除了文显忠的身体之外铁牛并没有过问任何事情,只是告诉两位兄弟自己已经与邻家的闺女订好了良辰吉日,已经准备要成亲了。

    二人闻言大喜,见过了嫂夫人之后又一同去英灵冢祭拜了铁牛和沐冲的爹娘,然后文瑄才抽身去办正事。

    再一次攀爬到神秘石室的门前,文瑄感慨颇多,没想到几年的时间过去竟已是物是人非。

    拨开机关之后,文瑄再一次走进了明教禁地的密室。

    这里看样子已经被韩凌玥打扫过,掉到绝尘谷的机关也已经关闭,明教各代教主的牌位也都摆放整齐。

    文瑄正想着该将六甲天书藏于何地,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的呜呜风声,笑过之后才想起石室中的有趣设计,点起火折子之后走上了那条密道。

    走不多时,就见到了通往明王洞的那个缺口,文瑄不禁想起了当年偷入这里看望铁牛的情形。

    回过神来,文瑄才想起这石道还有一截路自己并未走过,于是就顺着石道继续往前走。

    这一条石道虽然狭窄,却修得极长,文瑄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后才看到了尽头。

    文瑄掌起火折子循火光去看,只见这尽头处乃是一道石门,石门平缓无痕,唯独正中央有一处凹槽。

    文瑄仔细观察后露出了笑容,这凹槽正是明教至宝圣火令的形状,不消多说定是一道机关了。

    文瑄取出袖中的圣火令向上一扣,石门果然应声而动,现出了其中的面目。

    里面也是一处密室,空间很大,足容数十人站在里面而不觉得拥挤。

    文瑄抬头去瞧,只见密室顶上尽是各式各样的精美壁画,也不知是那位前辈留下。

    再往四周去看,只见四周有许多铁皮箱子,铁箱有大有小,大的共有四个,小的共计二十八箱。

    密室中间的空地上摆有一个设计独特的莲花状烛台,不知由何等材质制成,既有花瓣,又有花蕊,虽然并没点亮,但已经可以看出是鬼斧神工之作。

    文瑄摸了摸下巴,这里的玄机他并未听韩凌玥和李红瑶提起过,也不知是刻意隐瞒还是另有妙处。

    以防万一,文瑄取出了一柄匕首护在身前,这才逐一查探这些铁箱。

    文瑄查探半晌之后,发现这些箱子无论是大是小都并没有可以开启的地方,就连钥匙孔都不见一个。

    四个……二十八个……文瑄琢磨了一会突然想到了明教总舵下面的四个堂口和二十八个分坛。

    看来这些箱子对应的也是四象二十八星宿了……文瑄又对着这些箱子研究了半天,可却发现半点提示的东西都没有,正准备放弃离去突然眼角扫到了石室中央的那个莲花状烛台!

    文瑄转过身又开始研究起这个烛台,只见这烛台正是有三十二个,且有四大二十八小。

    看来这就是开启箱子的机关了?

    文瑄用火折子试着点亮了一个小烛台,烛台刚一点亮,整个莲花便突然咔嚓咔嚓作响,缓慢转动起来,过了几息之后又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听见轻微的一声响动,文瑄身侧的一个小箱子竟然自己开了。

    文瑄迈步过去,只见箱子中并无任何物品,只在箱底上写着“角”字。

    角?文瑄很快就想到了角木坛,看来这些箱子和烛台果然对应着四象和星宿。

    文瑄又迈步回到烛台前面想要将这些烛台一一点开,哪知刚点起第二支烛台后虽然也有机关触发又开了一个铁箱,但前一个烛台却自行熄灭了,那个写着“角”字的箱子也应声关闭。

    有点意思……文瑄起了兴致,逐一将这些烛台都点了一遍,铁箱也都看了一遍,只见果然分别写着“朱鸟、玄武、青龙、白虎、角、亢、氐、房、心、尾、箕、井、鬼、柳、星、张、翼、轸、奎、娄、胃、昴、毕、觜、参、斗、牛、女、虚、危、室、壁”等字样。

    文瑄眯起了眼睛,莫非是要将这些箱子共同打开,才能开启这里真正的机关?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天道人道

    文瑄苦思冥想了半天,也并没有什么线索,只知道这些烛台和箱子对应四象星宿,其余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罢了,看来这里与我无缘……

    文瑄吹了点燃的烛台准备离开,耳中却听到了轻微的一声响动。

    文瑄眉毛一皱,方才自己急于探索机关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轻微的响动,于是再次点起烛台再次吹灭。

    文瑄竖起双耳,再次听到了这个轻微的响声!

    文瑄可以确定,这个响声绝不是烛台机关和箱子机关的响声。

    思考之下他不禁想起了密室上方的壁画,方才刚一进来,只觉得这里的壁画活灵活现,并没有与机关上面联系,现在的文瑄则立刻开始观察这些画像。

    这壁画上面既有佛尊,也有神仙,更有恶鬼,妖魔,文瑄仔细一数,竟然整整也是二十八个壁画!

    看来这壁画也与烛台的机关有联系!

    文瑄继续尝试着点燃烛台再将其吹灭,眼里则始终盯着上方壁画,几次尝试下来文瑄终于看出了古怪之处。

    这些画像无论是仙人还是妖魔,举止衣着全都活灵活现,可偏偏眼神空洞,缺了画龙点睛之意。

    仔细观察下来,每当自己点燃一个烛台的时候,便有一个对应的画像发出了细微的变化,变化之处便是眼睛!

    文瑄仔细观瞧之下,发现点燃烛台时,壁画的空洞眼神会弹出一颗亮珠,以亮珠为点睛之笔,整个人物才变得活灵活现。

    再一吹灭烛台,这亮珠便缩了回去,双目再次变为空洞无神的样子。

    文瑄注意到的轻微响声便是亮珠缩回时发出的声音。

    文瑄轻笑了一声,心道明教的前辈倒真是喜欢捉弄后辈,就喜欢弄这些稀奇古怪的机关来进行考验,自己不懂五行八怪,更不懂天文星宿,这机关用正常的手段无论如何都是破解不了的,但是既然亮珠一经缩回烛台就会熄灭,若我将这些亮珠尽数毁掉呢?

    文瑄敢想就敢做,好在石室的空间并不算高,文瑄随便点燃一个烛台之后就握着匕首抬起,奔着亮珠便刺,亮珠也不知有何物制成,经匕首一碰便化为齑粉。

    文瑄这次再点燃下一个烛台时,方才点燃的烛台果然不再熄灭!

    文瑄一笑,这位设计机关的前辈,真是抱歉了,晚辈好奇心作祟,今日便只能毁坏了您的得意之作!

    文瑄逐一燃烛台,再依次刺毁亮珠,不多时就真的将这三十二个烛台尽数燃起了。

    直到最后一盏烛台点燃之后,整个莲台轰然作响,文瑄连忙后退几步,以防落到机关之中。

    莲台轰鸣半晌之后竟然缓缓退到地下消失不见,转而升起一个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赫然放着一个玉制的盒子。

    文瑄心中一喜,走上前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果然藏有玄机!

    盒子掀开以后,盒盖上赫然写着两词四字,左边一词两字为“天道”,右边一词两字为“霸道”。

    写着“天道”的地方对应着一个凹槽,凹槽内除了一个金丝缝制的囊套之外空空如也。

    写着“霸道”的地方也对应着一个凹槽,凹槽内嵌着一柄露着寒光的精致匕首,不用说也是珍宝一件。

    文瑄不禁大喜,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样一场机缘。

    霸道……莫非自己的破解之法就是霸道之法?难怪这机关的设计者要设计亮珠这个看似无用的机关。

    那看来天道之法就是指能够以才智破解那四象二十八星宿烛台铁箱的办法了……

    文瑄不禁对这些前世的高人敬佩不已,看来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文瑄平静下来之后探手去抓那柄宝匕,可无论文瑄如何用力,匕首都纹丝不动。

    没想到这玉盒之内竟然也有机关……文瑄苦笑不已,眼神下意识地就瞄到了天道下面的凹槽,囊套之内空空如也,很明显其中的宝物已经被人取走。

    天道……六甲天书!

    文瑄恍然大悟,突然明白了为何李红瑶要让自己亲自来跑这一趟,看来只有自己按照他的话回到石室内想办法安置好六甲天书才能得到这一柄宝匕。

    文瑄明白了李红瑶的用人之后将怀中的天书取出,仔细地装进金丝囊套中,然后放进了天道下面的凹槽之中。

    果然!形状大小与这凹槽一致!

    文瑄放好了天书之后,另一边霸道下面嵌着的宝匕则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文瑄这一次再探手去取,果然匕首不再有机关的限制得以顺利地取出。

    文瑄拿出此宝之后再试着去取天书,果然那个囊套包裹着的天书也纹丝不动,很明显,天道、霸道二者只能取其一。

    文瑄松了口气,无论怎样自己也算是帮了李红瑶这个忙,这柄匕首自己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

    重新盖上玉盒之后,石台再次轰隆作响,缓缓退到了下方,再等一会,莲花烛台则又升了起来。

    文瑄这次才定睛去瞧这柄匕首,只见此宝只有巴掌大的长短,匕首的握柄上可有三个小字,却并不是本朝文字,文瑄仔细分辨之下才认出依稀是“徐夫子”三字。

    徐夫人匕首?文瑄心头大骇,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重宝一件。

    相传这柄匕首为战国时期赵国铸剑名家徐夫人所铸,后来呗燕国太子丹以百金求得,赠予荆轲刺秦王所用。

    风萧萧兮易水寒,这柄匕首无疑代表着刺客之中最高的荣誉!

    文瑄向来擅长使用匕首出奇制胜,这一次有此宝傍身,想必就是对上李红瑶那样的世外高人都有了取胜的把握,让他怎能不喜?

    文瑄害怕铁牛和沐冲因担心而寻来,所以暂时按下激动的心情退出了石室,将圣火令和徐夫人匕首一左一右收到袖中已被不时之需。

    然后回到供奉明教历代教主牌位的前面,先将李红瑶的牌位撤下,然后又将空白的牌位取过一个刻上韩山童的名讳替换到李红瑶的位置上,最后躬身行了三礼,从禁地之中悄然离开。

第三百七十三章 河南危局

    文瑄离开禁地以后,又利用圣火令的威信召集覆船山内的明教弟子和留守长老们,在大光明顶称自己得了教主李红瑶的命令,由于教主和圣女在外忙于大事,所以令铁牛为明教副教主,兼任戒律堂堂主一职,总领覆船山及大光明顶所有事务,有任何违逆者明教弟子共诛。

    铁牛有军功在身,又是保守派的老人,所以留守在山中的一些老资格都愿意铁牛临时坐上这个位置,于是众人纷纷拜倒,将铁牛暂时迎上莲台宝座。

    铁牛也明白文瑄的苦心,欣然应允下来,让文瑄和沐冲放心,自己定不会让总舵生乱,但同时也决定继续封山,与外界划清界限。

    文瑄和沐冲这才与铁牛辞别出山赶赴徐州。

    待进了河南行省的地界,二人就感觉与几月前离开的时候有些变化,许多村县都平定下来,并有元兵驻防,丝毫不见红巾军漫山遍野的盛势。

    经过打听之下,才得知就在太不花总领河南军务之后,恩威并用,先是带领手下击败了有些骄傲自满的刘福通几次,然后宣布河南一带的乱民可以重新归附朝廷,归附之人不但不问旧罪,且可以免去赋税。

    紧接着太不花又开始开仓放粮,使用与红巾军相同的办法召集难民参军,并召集了大量逃兵归附,声威顿时大振。

    除此之外,太不花还亲自接见了李察罕和李思齐,在他们的建议下鼓励各地的富商大户、地主贵族自行招兵成立乡兵,与朝廷的兵马相符配合着镇压各个村县。

    太不花的官位不是董抟霄能够比拟,有他进行主导,李察罕等部发展迅速,接连平复红巾军占领的州县。

    两相配合之下又在一个月之内就攻下了南阳、汝宁、唐、随,又下安陆、德安等路,所到之处招抚百姓,平定战事,将红巾军打得节节败退。

    沐冲无比震惊:“这刘福通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无能了?再这样下去,元兵不就打到颍州和徐州了么?”

    文瑄摇了摇头:“李察罕的本事你也清楚,这太不花也是个帅才,其声望更不是董抟霄可以比拟。李察罕和董抟霄配合之下就已经弄得红巾军后方不宁,更何况是太不花将李察罕弄到了明面上来共同配合进攻?”

    “那也不至于败的这样惨吧?”

    “红巾军自颍上起义以来,很少受挫,打法战术也都是依靠兵力优势发起偷袭,根本就不擅长于正面对战,更不必说攻城守城这般考验士兵战力的战斗。我猜定是刘福通等人反过来对元兵起了轻视之心,妄图正面与太不花决战,所以才被逼到了现在这样窘迫的境地。”

    “可颍州不过是弹丸之地,哪里守得住?如果元兵集结兵力围攻的话,北方红巾军岂不是危矣?”

    文瑄摇了摇头:“不能以眼前的成败论输赢,红巾军虽然被驱逐,但是兵力战将却都没有什么损失,太不花和李察罕是聪明人,且不说他们都没有足够的把握一举消灭红巾军,就算是他们有这样的把握,也不会直接动手的。”

    沐冲疑惑地问:“那是为何?”

    文瑄笑了笑:“你想一下哦,也先帖木儿挂帅用了那么长的时间连汝宁都没有攻下,这太不花却只用了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就收复了这么多地方,这消息若是传回元廷,你认为也先帖木儿和丞相脱脱的脸色会好看么?据我了解,这太不花是脱脱力荐而来,所以作为脱脱的心腹,他一定会给自己的主子留脸面的,而且战事拖得时间越长,他们这些有功劳的将领就容易获取更多的功劳,取得更多的利益。”

    沐冲恍然大悟:“这些当官的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文瑄点头:“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们因此留给了我们一些准备的时间。”

    二人对刘福通所部并没有特别关心,直奔着徐州而去,文瑄方才嘴上没说,心中却非常着急。

    徐州的战略位置比起颍州、汝宁、南阳等地都更为重要,太不花和李察罕却偏偏没有去攻徐州,这样的举动就好比是将一道美味的菜肴特意留了起来等待主人享用!

    文瑄眯了眯眼睛看向北方,脱脱,你终于要亲自来了么?

    二人为了安全行事,绕开沿途驻扎的元兵,就只得弃马步行,走些偏僻的小路,这样一来直到七月下旬才终于到了徐州城下。

    太不花和刘福通接连交手之下,想必徐州城内的人心也不安稳,就连派到城外巡视的人手也多了不少,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文瑄和沐冲二人,一队轻骑立即赶了过来。

    文瑄直接拿出圣火令:“我是文瑄,赶紧带我们进城去见圣女。”

    这伙人是芝麻李的手下,也就都是明教的人,闻言赶紧跪倒见礼,由小头目领着文瑄二人进了城。

    很快芝麻李就收到了文瑄归来的消息,亲自赶来迎接,几人寒暄了几句之后,便一同去城中帅府拜见圣女。

    自文瑄走后,韩凌玥很少叫众人到议事厅议事,对城中的防务也插手不多,只是偶尔会询问芝麻李文瑄的消息,所以直到芝麻李引着文瑄到了韩凌玥的面前,韩凌玥才知道文瑄终于回来了。

    这么长时间下来,芝麻李早就看出来了韩凌玥和文瑄之间的情愫,所以当即退了出去,沐冲见状也拱手退下,向芝麻李了解城中的情况去了。

    韩凌玥也再顾不得许多,幽怨地道:“你还舍得回来?”

    文瑄尴尬地挠了挠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赶到一起了,我……”

    不待文瑄解释,韩凌玥眼中的泪水就涌了出来。

    文瑄心头一颤:“抱歉,韩姑娘,让你一个人受苦了。”

    韩凌玥摇头,用衣袖擦了擦泪水:“有你在外面替我与那些贼人周旋,我哪有苦受?只是每日都要担心你的安危,我……”

    韩凌玥说着说着就又流出泪来。

    文瑄轻叹一声,想上前一步拥住佳人,却害怕因男女有别的教条惹得韩凌玥的反感下意识怔住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剜心刻骨

    令文瑄意始料不及的是,他正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未婚妻时,韩凌玥竟然主动扑到了他的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文瑄遍身如遭电击,他单以为只有自己在想念怀中坚强勇敢的女人,却没想道到她已经变得如此依赖自己。

    文瑄轻柔地抱住她,抚着她的秀发道:“别怕,我回来了。”

    韩凌玥一边情难抑制地哭着一边连连点头,将文瑄胸口处的衣衫都给染湿。

    二人相拥良久,韩凌玥却始终将脸藏在他的怀中,不敢抬头脱身面对文瑄。

    自己是不是太不矜持了?虽然与他早有婚约,可还不是他的妻子呢,他会认为自己轻浮么?

    哎呀,韩凌玥呀韩凌玥,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羞臊人的事情来,这下可怎么办呀!

    文瑄看穿了她的心思,调笑道:“怎么?舍不得露脸了?”

    韩凌玥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一把将文瑄推了出去,然后扭过头将盖住自己面容的轻纱又提高了一些,仅露出一对哭红了的星眸幽怨地盯着文瑄。

    文瑄哪肯作罢,身形一动就凑了过去,伸出胳膊将她的腰身揽住迎面贴近了自己,另一只手在她耳边轻轻一动,就将面纱给解了下来。

    韩凌玥大惊,下意识地想要骂他轻薄无礼,可见到他直勾勾的眼神之后又将没说出口的指责给咽了回去,害羞地低下了头。

    文瑄地呼吸声在韩凌玥听来简直比战场上的擂鼓声还要厉害,让她的耳朵和头皮一阵酥麻,心中的小鹿简直要跳了出来。

    “玥儿,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子么?”

    如果说文瑄的鼻息是骇人的擂鼓,那这句话就是一道来势凶猛的利箭,直射进韩凌玥的心房,让她一阵恍惚。

    他这是在说什么?我不是早就与他有婚约在身了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敢反悔?难道他是在尊重我的想法吗?

    不待她脑子混乱地想清楚文瑄这句话的含义,连珠箭的第二支又应声而至:“你不愿意吗?”

    愿意!韩凌玥险些将这句回答脱口而出,可有了方才主动投怀送抱的事情,韩凌玥哪敢再说这样直白的话来,紧咬着嘴唇没有作答。

    文瑄见她目光闪烁,便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之下就戳中了她的心思:“不愿意也无所谓,我自会将你绑到无忧岛去。”

    韩凌玥再也不敢去看文瑄的目光,赶往挣脱出去退到一旁。

    文瑄第一次见到韩凌玥如此娇羞的模样,心中对她的疼爱更是添了几分,手腕一动就取出了那柄徐夫人匕首,自己手握着匕刃,将握柄递给了韩凌玥。

    “这是我为你带回来的礼物。”

    韩凌玥不知他为何要送给自己一柄匕首,但心里还是一阵惊喜开心,接过之后才发现了握柄上的刻字,立刻明白了此物的珍贵之处。

    “这匕首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文瑄眉毛一挑:“贵重?它在我心里可没有你来得重要。”

    韩凌玥的脸已经红的跟桃子一样,说起话都变得结巴起来:“可……可我又不像你武艺那么……那么好……给我用可惜了。”

    文瑄一笑:“有我这个戒律堂主在,还需要我的圣女亲自与贼人动手么?我送你此物可不是让你用来对付外人的。”

    “那是用来对付谁的?”

    文瑄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

    “啊?我怎么可能会对付你。”

    文瑄翘起嘴角笑着凑近韩凌玥,一字一句地道:“若是我文瑄背弃于你,你便用这匕首将我的心给剜出来扔掉;若是我文瑄先你一步而死,你便用这匕首在我的尸骨上刻下你的名字,让我九泉之下得以思你念你,若我……”

    韩凌玥又开心又感动,急忙去捂住文瑄的嘴:“玥儿永远都是你的人,你若心里有我,便留好此物保护我,更保护好自己。”

    说罢将匕首还了回来。

    文瑄一笑:“也好。”

    小别胜新欢,二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分别之后反而变得更为亲昵起来,韩凌玥让文瑄坐下,自己亲手为他沏茶。

    文瑄笑道:“能让圣女亲自沏茶接待,卑职真是感到无上的光荣。”

    韩凌玥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打心底里并不喜欢明教的作风,甚至不满家兄的许多做法,但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文瑄摇了摇头,将李红瑶去寻自己以及自己回到石室之中得宝,将李红瑶的牌位撤下换上韩山童的牌位等事都讲述了一遍。

    “除却杜遵道等奸佞之辈不算,明教的弟子都是出身寒苦的百姓,他们只不过想拼个“公平”二字罢了,这有什么错的?如果说要怪历代教主出世造反祸乱天下的话,倒不如要说祸乱的源头是一个又一个没有作为的皇帝和官员。我相信如果是换到在清明盛世之中,明教的人根本就不会出世,换而言之,到了那种时候,明教也就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韩凌玥有些惊讶,没想到文瑄竟然能将明教的根本看得这般透彻,那里面石室的机关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解开,他竟然都可以从里面得到宝物。

    韩凌玥心思一动,面色郑重地看向文瑄:“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文瑄笑了笑,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玥儿,若你是想请我接替你的兄长做这明教教主,恕我不能答应。”

    韩凌玥颇为疑惑:“为什么?我和李教主一致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文瑄放下茶盏,说了一句让韩凌玥百思不得其解的话:“因为我本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韩凌玥低下头想了想,只能将文瑄此话是在告诉自己他无意参与到乱世之中,所以也就尊重文瑄的意思,不再勉强于他。

    文瑄也不愿意让韩凌玥失望,便开口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答应过你要帮你完成兄长的遗愿就一定会做到,除此之外也得完成我爹的心愿,在此之前我都会在你身边帮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等做完了这些事,你要放下一切随我到无忧岛上去,不再参与这些争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584/ 第一时间欣赏落日胡尘最新章节! 作者:寒闻冬所写的《落日胡尘》为转载作品,落日胡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落日胡尘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落日胡尘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落日胡尘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落日胡尘介绍:
元末至正年间,被蒙古铁蹄践踏了近百年的华夏大地满目疮痍,民不聊生……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横空出世的文瑄摇身一变,成了抗元名臣文天祥的后人,跻身于历史的洪流当中。亦正亦邪的明教,腐朽堕落的元廷,问鼎中原的群雄……看元末的历史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波澜壮阔!落日胡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落日胡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落日胡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