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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闻冬     落日胡尘txt下载     落日胡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 是非之辩

    原来他不是李察罕的亲生儿子……赛因赤答忽?被我亲手斩断臂膀?

    文瑄回忆良久,终于想起了覆船山下的那一战,

    自己当时的确曾扮做元兵的样子随李察罕潜回到元兵营地之中,在双方交战的紧要关头,出手将带兵闯进小阜舍村的那名元兵军官的臂膀给砍断了。

    “难怪你这么恨我……”文瑄这才弄清了王保保如此憎恶自己的原因。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砍伤了你的生父?”文瑄突然反问。

    王保保只知道伤了亲生父亲的凶手是文瑄,但具体原因却始终都不清楚,经他一问也只能强硬地回道:“你们这些魔教的妖人原本不就是喜欢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么?”

    这句话惹得文瑄哈哈大笑,“王保保,这句话该不会是你的两个父亲教给你的吧?”

    王保保再次被文瑄羞辱,立刻想要还嘴,但旋即想到了李察罕对他说过的话之后陷入了沉默。

    “这世上的人和事都要你自己亲自去接触和判断,别人说的都不见得是对的。”

    在李察罕和赛因赤答忽的嘴中,虽然始终跟随朝廷的旨意将明教称为魔教,对于魔教中人也一律以逆贼判处,但却从没说过这群人为何“入魔”,为何造反。

    文瑄见王保保沉默无言,便自己将事情发生的讲过原原本本地向他讲述了一遍。

    “赛因赤答忽不问青红皂白便要置我爹于死地,我自然要与他刀兵相向,更不必说我与他本就各为其主。”

    王保保听后又沉默了一会,然后张开嘴低声道:“早晚有一日我会亲自向你寻仇。”

    文瑄耸了耸肩膀,“说狠话是吓不到我的,还是先保住你的小命再说吧。”

    王保保恨极了文瑄,但又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只能隐忍不发,老老实实地跟在了文瑄身后。

    暂时解决了这个小麻烦之后,文瑄才得以放心地去察看上蔡的情况。

    虽没来过此地,但文瑄也清楚上蔡作为汝宁府的北方门户,在地理环境上具有一定的战略位置,否则刘福通也不会派出最信任的韩咬儿亲自把守此地。

    文瑄带着王保保进了上蔡县境内之后再次警告:“我现在还不清楚上蔡是在哪一方的手中,所以你还需小心谨慎地跟着我,否则若是被发现了陷入险境,可别指望我会出手救你。”

    王保保刚缓解了噬心之毒不久,浑身都使不出力气,但为了不让文瑄看扁自己,仍是咬着牙跟住了文瑄。

    由于一路上荒无人烟,所以文瑄不敢大意,每次前行都要找到下一个可以遮挡身形的位置才会动身。

    二人谨小慎微地前行,过了半个时辰也还没有进县。

    “来人了。”听觉敏锐的文瑄突然拉住王保保蹲下了身子。

    王保保有些惊讶于文瑄的听力,皱着眉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只见远处果然有两名元兵在缓缓前行。

    “是蒙人……”文瑄努力地想要听清他们在议论什么,但细听之下发现他们说的都是蒙语。

    “他们在议论什么?”文瑄只能去问王保保。

    王保保也知道自己想要离开文瑄这个煞星还得他解决了要办的事情,所以未做隐瞒,如实答道:“他们在议论前日的那场血战。”

    文瑄神色一凛,二人刚进上蔡的边境便遇到了巡逻的元兵,看来韩咬儿等人果然已经兵败。

    “说得再详细些。”文瑄神情凝重地问。

    王保保虽不情愿,但毕竟受制于人,只能侧耳仔细去听。

    王保保听了半晌,面色变得阴晴不定,直到两名元兵再次走远,才落寞地说道:“母亲说的不错,上蔡的军民果真都被朝廷大军屠戮一空了……”

    文瑄不敢置信地问:“什么?连寻常百姓都杀了?”

    王保保不知自己此时是该为朝廷大军征战顺利而高兴,还是该为无辜死去的百姓而难过。

    屠城是蒙古人极具威吓性的进攻手段之一,在往昔的重大战役中皆有使用,但王保保没想到上蔡的战俘竟然也会遭到这种对待。

    “至于其他的,方才的两名元兵对那个叫韩咬儿的贼首颇为赞赏,说他竟然能与勇武的巩卜班将军缠斗了几十个回合才落败……”

    文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怒色,斥责道:“看见了吧?这就是你们父子忠心的大元王朝,连自己的子民都可以肆意屠戮,还指望百姓去拥护朝廷么?”

    王保保虽然心中对元兵屠戮百姓一事不喜,但还是选择为元兵辩解:“这不过是领兵元帅威吓红巾贼的手段而已,若能因此让其余的红巾贼授首来降,岂不是也能降低许多无辜伤亡?”

    文瑄冷笑了几声,“看来你王保保不过尔尔,我还以为你是个少有的能够认清时局的俊彦之才。”

    王保保被文瑄这句话羞臊得不轻,低下头没有争辩。

    文瑄接连叹了几口气:“没想到我还是来晚了一步,走吧,我们回去。”

    “你……是来救人的?”王保保试探着问。

    文瑄淡淡地点头。

    “是来救那个贼首韩咬儿的吧?”

    文瑄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又对我们魔教的事情感兴趣了?”

    王保保认真地道:“听方才那两名哨兵的形容,这个韩咬儿应该是个极为勇武之辈,这样的人才何以不去报效国家,非要做什么红巾贼人呢?”

    文瑄如同听到了笑话一般,笑了几声之后进行反问:“赛因赤答忽和李察罕不也是报国无门,被元廷弃如敝履么?连蒙古、色目各族的杰出人才都惨遭排挤,更何况是在你们眼中卑贱低下的汉人?”

    文瑄的话虽然满是讥讽,但王保保这一次却罕见地点头赞同,没有反驳。

    由于王保保在后世的名气极大,是被朱元璋誉为“天下第一奇男子”的帅才,所以文瑄始终都不敢小瞧他,此刻见他稚嫩的面庞上满是为元廷忧虑的好笑模样才想到他如今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而已。

第二百八十六章 出尔反尔

    既然已经知道了上蔡兵败,韩咬儿身死的事实,文瑄也没有必要再冒险去看上蔡浮尸遍野的惨状,与王保保原路返回。

    “你真的肯这样放我回去?”王保保好奇地问。

    文瑄点了点头,“只要李察罕守信,我文瑄便也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

    “那我的毒呢?”王保保仍然对噬心丹的毒效害怕不已。

    “只要我见到我的朋友完好无损地归来,自有人会将解药给你送去。”

    虽然王保保还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而已,但文瑄还是以小心为上,说完这句话后,便一掌将他劈昏,扔到了马背上。

    这一趟上蔡之行最终以失败告终,令疲惫的文瑄略感不快,只想赶紧救出韩二,返回徐州做下一步的打算。

    文瑄掌握着的夜影组织都去配合沐冲寻找杜遵道藏匿文显忠的地点了,所以文瑄眼下还不知道元兵进军如此缓慢的原因。

    元兵已经收复了上蔡,下一步的战略意图已经呼之欲出,必定是南下直奔汝宁府。

    届时徐州的兵马又该如何调度才能帮助刘福通解了这燃眉之急呢?看来是时候从江浙调派一些人手过来了……

    快马疾驰之下,文瑄的心中也没闲着,不停地衡量着各方局势的变化,竭力想要找到一种便捷的生存之路。

    眼看着前方不远处便是李察罕等人的营地,文瑄急忙勒住了奔马。

    王保保不比文瑄的体力,这般折腾之下昏睡了一路都没有醒来。

    文瑄倒也不急,将他扛下马匹后扔在了树下,自己取出干粮补充体力。

    虽然看李察罕夫妇的样子对王保保这个样子无比爱护,但文瑄还是不敢大意,毕竟这个李察罕可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很难保证不会对自己使诈。

    多亏有韩姑娘的噬心丹在手,否则还真不知道如何解围……文瑄脑中不禁又想起了韩凌玥的绝美面容。

    想到自己与韩凌玥的婚事以后,文瑄又不禁担心起父亲的安危。

    虽然与杜遵道素未谋面,但从近来发生的许多事情里已经足以见到此人的险恶用心,父亲一心光复大宋,无疑是此人贪恋权势路途上的一大阻碍。

    即使杜遵道在自己和沐冲的威胁之下不敢伤到父亲的性命,但被囚禁的日子又哪有那么好过?

    文瑄从怀中取出那块父亲曾砸在自己头上的砚台碎角,陷入了担忧之中。

    不待文瑄回过神来,一旁的王保保已经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四处扫视一圈之后便看到了不远处的营地。

    文瑄见到他醒过来后轻声道:“回去吧,让李察罕将我的朋友赶紧放出来。”

    王保保的眼睛转了转,试探着问:“那你呢?”

    “总之不会在这里等着他派人来围攻我就是了。”

    王保保见文瑄警惕心如此之强,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他的嘴里套出其真实的打算,于是便头也不回地奔着营地跑了回去。

    文瑄目视他走远了一些之后跟着站起身,将拴着马匹的缰绳解下,然后扬起马鞭向马臀上狠狠一抽,将马匹赶向相反的方向。

    “李察罕,希望你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样……”文瑄眯着眼睛自语了一句之后,绕路跟在了王保保的后面向营地逼去。

    李察罕知道文瑄的本领,担心他带走王保保后会突然杀个回马枪将韩二救走,因此便将大部分人手都布置到了关押韩二的帐篷附近,如此一来反倒给了文瑄以可乘之机。

    王保保满心欢喜地一头扎进营地的同时,文瑄则在另外一个方向利用树林的掩护逼近了营地,将一个准备出去打水的下人击昏后拖到了树林里。

    文瑄的动作极快,扒下此人的衣服之后立刻又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衫。

    换完了衣衫之后,文瑄便担着两个水桶溜进营地……

    李察罕之子被贼人掳走的消息早就被整个营地中的人所知晓,因此王保保的回归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注意。

    “扩廓!你没事吧?那个贼人有没有伤到你?”李察罕看见王保保安全归来后才松了口气。

    “父亲放心,孩儿并无大碍,只是……”王保保停住话语,看了看围着自己的人群。

    李察罕立刻会意,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向自己帐篷的方向:“扩廓,先进来休息一会再说吧。”

    进了帐篷,王保保便见到了突然病倒,不省人事的康里安宁,伏在她的榻前满是愧疚之色。

    李察罕愤懑地道:“扩廓,此事皆由文瑄那个贼人而起,你不必自责,为父一定会找机会替你们母子报了此仇!”

    “父亲,我们手中的那名贼人呢?”王保保回过头问。

    “乌涂尔!将那个贼人带过来!”李察罕闻言向账外吼了一声。

    片刻之后,乌涂尔便带着两个扈从将已经昏倒的韩二给拖了进来。

    “父亲,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受了如此重的伤势?”王保保见到浑身是伤的韩二后发出了一声惊呼。

    李察罕不屑地道:“这个贼人看似怯懦无比,一张嘴却是像铁打的一般,为父酷刑之下审问了他一夜,直到他昏过去时,也只将红巾贼的部署问了个大概而已,没能问出红巾贼的下一步打算。”

    王保保苦着脸道:“这下却是糟了!”

    李察罕皱紧了眉头问:“怎么回事?方才你在外面便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出实情,可是那文瑄对你如何了?”

    “父亲,那文瑄着实狡猾得很,他担心将我放回来后,我们不肯如约将此贼人放回,便逼迫我吃了一粒毒药……”

    “毒药?这该死的文瑄?你可知是何种毒药?”

    “此药名为噬心丹,虽不能使人立刻丧命,但却会让人饱受噬心刻骨之痛,孩儿被这毒药折腾了不消片刻便险些昏死了过去。”

    李察罕闻言大惊:“这文瑄用心居然如此险恶!那你现在怎么没事?”

    “那文瑄喂我吃了只够消除三天毒效的解药,三天一过如若没有解药,孩儿只怕会因此丢了性命。”

第二百八十七章 诱敌之策

    李察罕没料到文瑄竟然有这样的后手,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扩廓,文瑄人呢?”

    王保保洞察了李察罕的想法,摇头道:“此人城府极深,做事又极为小心谨慎,既然他敢将我放回来,便一定有把握不被我们捉住。”

    王保保表现得越是镇定,李察罕就越是愧疚,早知道自己就不对韩二用这么重的刑了。

    “这该如何是好?我与那文瑄打过不少次交道,此人可谓是睚眦必报,眼下我伤了他的同伙,只怕他不肯再将解药交出。”

    父子二人沉默良久,王保保忽然有了主意:“父亲,我有一计。”

    李察罕有些意外:“你且说来听听。”

    王保保自信地道:“这文瑄虽然身手极好,但毕竟也只是一人而已,我们只要能够想办法诱他现身,便有机会将他擒获。如此一来,既能报仇雪恨,又能拿到救治孩儿的解药。”

    李察罕有些犹豫:“诱他现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王保保指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韩二提醒道:“这不是有现成的诱饵么?”

    “可如果文瑄见到他这现在的这副模样,万一不肯现身怎么办?我可不想用你的性命冒险。”

    王保保知道李察罕误解了自己的意图,轻声提醒道:“您别忘了,文瑄此时尚不知道此人已经受了重伤,我们正可以从此处下手,诱他现身!”

    “你继续说。”

    “若我记得不错,文瑄临行前并没有与他约定好碰头的方式和地点,所以文瑄现在一定就躲在我们营地的不远处,看我们是否会如约将人放出。”

    李察罕闻言点了点头,“你分析得不错,若我是文瑄的话,也一定会这样做。”

    王保保胸有成竹地说出了自己的全部计划:“我们不妨派人扮做文瑄同伙的样子骑马飞驰而出,躲在暗处的文瑄见到我们放人一定会悄悄跟上,如此一来只要我们带人提前绕路赶往指定的地点等待文瑄上钩便可!”

    “此计虽然可行,但还是有一定的风险,倘若不幸被文瑄识破,为父担心你身上的毒……”

    相比于李察罕的犹豫不决,王保保显得极为坚决:“父亲,我们本来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么?”

    眼下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李察罕也只能同意了王保保的计策:“那我们父子俩就赌上一次!”

    说罢叫来了忠心的乌涂尔,当场让他换上韩二的衣服去做诱饵。

    乌涂尔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仆就算丢了性命也一定会将那个贼人拖住!”

    “等等……”父子二人正准备要去部署人手,躺在榻上的康里安宁突然醒了过来。

    “您醒了!”王保保听见康里安宁的声音后立刻跑回榻前。

    “夫人可感觉好些了?”李察罕见到妻子醒了也转身回来看望。

    康里安宁在王保保的帮助下坐了起来,轻咳了几声之后说道:“我醒过来有一会了,你们父子方才说的话我也听了个大概……”

    李察罕攥着拳头道:“夫人放心,这一次文瑄一定逃不过我们的手掌心!”

    康里安宁闻言沉默了一瞬,担忧地道:“此事毕竟涉及到扩廓的安危,怎可如此莽撞?更何况是我们违反约定在先,如此行事岂不是出尔反尔?”

    李察罕冷哼了一声,“夫人你未免也太仁慈了些,那文瑄是魔教贼首之一,哪里是什么正人君子?否则他也不会逼迫扩廓服下毒药!”

    王保保也不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母亲,您放心!孩儿的计策万无一失,此番绝对能令文瑄有来无回!”

    康里安宁知道这父子二人都是偏执的性格,自己再劝也是徒劳,于是只能轻声嘱咐道:“我亲眼见识过文瑄的本领,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

    “夫人安心休息便好,我与扩廓去去就回!”李察罕说罢便带着王保保走出了帐篷。

    一心向佛的康里安宁看到不远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韩二有些于心不忍,便命令两名扈从将他抬到榻上。

    扈从嗫嚅着道:“此贼身上满是血污,仆怕弄脏了榻上的被褥。”

    “你们只管照做就是!”

    康里安宁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令他们不敢反驳,立刻将韩二给抬到了榻上。

    康里安宁近距离看清了韩二身上的伤痕之后,斥责道:“你们这是下了死手!”

    扈从小心翼翼地解释:“您也莫要责怪我们,昨夜您突然昏了过去,这贼人又不肯如实回话,导致家主气恼至极,这贼人身上的伤势多半都是他亲自动手添的。”

    康里安宁叹了口气,“罢了,你们也忙活了一夜,下去歇息会吧。”

    两名扈从对视一眼,立刻麻溜地退了出去,他们可不愿意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康里安宁本想为韩二包扎伤口,可他身上伤势实在过重,自己无从下手。

    再加上随行的队伍中又没有郎中和懂得医术的人,所以康里安宁一时间也对韩二的伤势束手无策,只好双掌合十坐在榻前为他诵读佛经祈祷。

    李察罕和王保保想要捉住文瑄的心情甚是急切,为了增大成功的把握,将营地中绝大多数护卫都给带了出去,快马绕路赶往与乌涂尔约定的地点设伏。

    可惜天不遂人愿,自乌涂尔将韩二带到帐篷里的那一刻起,李察罕和王保保的一切行动就都被文瑄看在了眼里。

    好你个李察罕,竟然出尔反尔,将韩二伤成这副模样!

    文瑄气恼之下对李察罕起了杀心,正犹豫着要不要冒险刺杀他的时候,只见乌涂尔穿着韩二的衣服走出了帐篷,接着又见到李察罕和王保保亲自带领几十骑从营地的另一侧飞驰而出。

    猜到他们意图的文瑄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冷笑,若不是自己潜进来看到了这一幕,只怕真要中了这对父子的诱敌之计。

    既然你们这样想要我的性命,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文瑄本就不是宽仁之人,更何况李察罕已经三番五次对他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第二百八十八章 将计就计

    最后两名被李察罕留下的扈从也已经被康里安宁斥退,以至于其所在的帐篷周围空无一人,直到握着匕首的文瑄掀开门帘走进去时,康里安宁才被身后的声响所惊动。

    康里安宁还以为是那两名扈从去而复返,没回头便不耐烦地道:“不是叫你们去休息了么?不要打扰我为此人诵经。”

    “他死了么?”文瑄瞧见遍体鳞伤的韩二之后一颗心更是凉了大半。

    没来得及将韩咬儿救出也就罢了,若是韩二自己也没有保护周全,传扬到杜遵道等有心之人的口中这件事情难免会对韩凌玥的圣女之名极为不利。

    ……

    这可都是文瑄先出卖你们的,怪不得我!毕竟没有人愿意做个背弃道义的叛徒,所以韩二在开口之前还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句,好似这样一来所有的错误都跑到了文瑄的头上。

    “徐州。”韩二深吸了几口气,为自己壮胆后小声吐出了这两个字。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就凭几个落草为寇的盗匪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夺了徐州城,原来都是这个妖女和文瑄在暗中捣鬼!

    察罕帖木儿难得的露出了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嘴里不停喃喃地复述着:“徐州,徐州……”

    “该你履行诺言了。”韩二急不可耐地催了一句,生怕察罕帖木儿反悔。

    “仅凭两个字就想换自己一条性命,你也太异想天开了一些。”不等察罕帖木儿说话,在一旁提着环刀的扩廓帖木儿嗤鼻回了一句。

    韩二登时大急,伸出手指向扩廓帖木儿道:“你这小子怎么如此……”

    话还没说完,只听“咻”的一下,扩廓帖木儿已经将手中倒提着的环刀抡了个半圆,摩擦着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破空声,随之而来的便是韩二的哀嚎,“手,我的手!”

    “再敢无礼我就将你的这颗狗头剁下来给父亲做酒瓮!”扩廓帖木儿语气中透露出的阴狠与毒辣与他十来岁的孩童外表格格不入。

    察罕帖木儿这才回神瞥了他们一眼,看着地上韩二被斩断的手掌轻笑了一声,不但没有责怪扩廓帖木儿,反倒赞赏地看了爱子一眼,然后才慢慢将冷冽的目光刺向韩二。

    “这两个字不论真假,也的确是太少了些。看在我儿已经断了你一只手的份上,你将此行的目的说个清楚我便可放你离去。”

    韩二既没读过书又没练过武,本就是一个靠出卖尊严为生的乞儿,哪来的什么坚定心性和定力,扩廓帖木儿这不讲道理的一刀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道义也给斩的烟消云散,此刻跪伏在地上捂着胳膊鼻涕眼泪淌的满脸都是。

    “我要去上蔡救人……”

    韩二再难顶住这般生死的压力,心理防线崩溃之下,将从上蔡到徐州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讲了出来。

    “还有吗?”扩廓帖木儿听后又追问了一句。

    韩二带着哭腔解释道:“真没有了,我就是个小喽啰而已,若不是韩大哥的那封信我这辈子也接触不到这些人啊!”

    “放了他,再给他一些足够赶回上蔡的干粮。”察罕帖木儿大手一挥,吩咐了左右一句。

    “是,主人。”一旁的扈从应了一声后立刻粗鲁地拖走了韩二。

    “父亲,跟这些贼人何必守信?利用之后一刀杀了便是,为何要放走他?”扩廓帖木儿有些不解地看向察罕帖木儿。

    “因为他还有些利用价值。”

    “利用他?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而已,连做我刀下亡魂的资格都没有。”扩廓帖木儿有些不屑地说道。

    “他虽然只是一只蠹虫而已,可你别忘了,我们手里可还捏着一头病虎,只要利用得当,难保不将这魔教搅个地覆天翻!”察罕帖木儿的嘴角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

    “父亲是想让这个道宏将文瑄已经投靠我们的假消息带回去!”扩廓帖木儿立刻听出了父亲话中的弦外之音。

    面对爱子,察罕帖木儿自然又是耐心解释一番:“不错,我朝大军主力此刻尽在上蔡,放这一条杂鱼回去也影响不到战局,以他贪生怕死的心性一定会将所有的错误都归结到文瑄的头上,届时魔教认定是文瑄出卖了他们,定会对文瑄恨之入骨,他除了归附我们还有什么别的选择?而且此次过后,这些魔教的人也定会互相起疑,心生隔阂,这也就给了我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扩廓帖木儿高声赞道:“父亲好计策!仅仅在一只蝼蚁身上就能布下这样的大局!如此一来,待父亲举兵之时,想必这些贼人已经元气大伤。”

    察罕帖木儿摇了摇头,轻声道:“这只是些小手段而已,能否奏效都不好说,最大的收获是在于我们得知了那妖女的确切所在以及抓住了文瑄。”

    “我们虽然已经知道妖女身在徐州,可手中却并无兵马啊!”

    “我们没有兵马,朝廷不是有吗?”

    “您是说……”

    “三年前我在这妖女和文瑄手下败了一着,这一次我自然是要赢回来的。依我之见,这次朝廷派来的大军虽然看似规模颇大,但领兵将领尽是些趾高气扬纸上谈兵之辈,难保不以失败收场。在那之前就是我们积蓄力量招兵买马的时机,届时我再将这个消息密报给朝廷便可得到个一官半职,也可以利用朝廷的力量先攻徐州。若徐州城破,妖女自然身亡,若朝廷兵败,我们就可以做一次黄雀,趁乱占据徐州!”

    父亲的侃侃而谈让年纪尚轻的扩廓帖木儿听得心驰神往,异常兴奋,“原来父亲也想称霸一方!”

    “如今朝廷纲纪混乱,俨然一副穷途末路之状,在这样的时候若想报国就必须自己拥有足够多的力量才能改变局势,匡扶大元,否则就算再努力也都是些无用功罢了。”察罕帖木儿边说着边叹了几口气。

    “凭您的才能谋略,我相信一定可以做到这些!”扩廓帖木儿握着拳头,赞了一句。

    察罕帖木儿笑了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去将文瑄带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包揽罪责

    人群陷入慌乱之中以后,文瑄也不再停留,带着韩二的尸首飞驰而去。

    营地中的扈从和杂役惊慌失措,骑乘快马去寻郎中的同时又派人立刻去寻李察罕和王保保。

    父子二人听到这样的噩耗后赶忙带人折返,好在康里安宁的伤口处理得比较及时,一时间没有性命之危。

    李察罕见到妻子受伤还以为是文瑄下的毒手,气得浑身发抖,王保保则愧疚地扑在榻前失声痛哭。

    虚弱的康里安宁见到他们回来以后勉强集中精力睁开了眼睛,“你们莫急,扩廓的解药文瑄已经留下了。”说罢伸出手指向了桌案上的那一颗药丸。

    恼怒的李察罕根本不信文瑄会留下解药,“那贼人将你伤成这样,又怎会如此好心放过扩廓?依我看十有**又是另一种毒药罢了!”

    康里安宁微微摇头,缓慢地解释道:“我身上的伤口是我自己弄伤的,并不是文瑄所为。”

    “你说什么?”李察罕不可置信地看着妻子。

    康里安宁只能继续讲述道:“那文瑄不知何时混进了营地,将你们的行动全都看在了眼里,直到你们所有人都走了,他才现身于此。”

    “他进来的时候,我正在为濒死的那人诵读佛经,估计他也是因此才放下杀心,没有直接一剑将我刺死。”

    “他进来不久之后,那人就彻底断气了,我担心文瑄会让扩廓为其偿命,便率先刺了自己一刀,以此哀求他留下了解药。”

    李察罕听完妻子的讲述之后,颓然而立,看着妻子的目光之中满是自责。

    王保保更是嚎啕大哭,自责无比。

    康里安宁摸了摸王保保的头,轻声安慰道:“扩廓,你不必自责。”

    旋即又看向沉默的李察罕道:“这一次确是我们出尔反尔在先,文瑄没有趁你们不在的时候大开杀戒已是网开一面,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康里安宁的话让李察罕羞愧无比,低着头道:“一切都按夫人的意思办。”

    旋即拿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割在了自己的手掌上,殷红的血液瞬时流淌出来。

    “我李察罕日后必当以此为戒,再不因家仇私怨牵连无辜……至于那个文瑄,他日若在战场上相见我再光明正大地取他首级!”

    王保保见父亲如此,也学着他割破了手掌起誓:“我扩廓帖木儿有朝一日定要雪洗此次耻辱!”

    随着李察罕一行人的营地之中恢复寂静,文瑄也已经带着韩二的尸首纵马狂奔多时,仿佛在与时间赛跑一般。

    他不清楚元兵在收复上蔡以后的行动计划,无法判断元兵会在何时发起进一步的进攻,所以他急切地想要将上蔡失守的消息带回徐州,以便统筹河南战局。

    这一次元兵号称十万余众,恐怕刘福通很难与其正面相抗,徐州方面还得帮助其分担一部分压力才好……

    几日之后,文瑄终于赶回徐州。

    亮出圣火令证明了自己的身份进城以后,文瑄直奔由县衙临时改成的议事堂。

    正巧韩凌玥正带着罗文素、芝麻李、毛贵、彭大、赵均用等人在此议事,众人见到突然闯进来的文瑄后都有些惊讶。

    毛贵见到文瑄后面色一喜:“文堂主?你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韩凌玥见到文瑄后一颗心也总算落了下来,可不待出言问询,文瑄便沉着脸道:“回禀圣女,文瑄办事不力,此番不仅没有来得及救回把守上蔡的韩坛主等人,韩二兄弟也不幸身亡。”

    “你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

    “究竟发生了何事?”

    众人顿时发出了不同的惊呼声,他们本以为有文瑄亲自出马,再不济也不至于偷鸡不成蚀把米。

    彭大和赵均用二人私下里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很乐意看到文瑄受挫的样子。

    韩凌玥也立刻从见到文瑄的欣喜之情中平复下来,这才注意到文瑄的面容之上满是憔悴之色。

    看来这一趟上蔡之行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韩凌玥冷静下来之后才缓缓问道:“韩二莫不是被进攻上蔡的元兵杀死?”

    文瑄摇了摇头,将路上发生的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沉声道:“韩二兄弟是因我与李察罕的仇怨而死。”

    罗文素有意为文瑄开脱,便将话题转向上蔡:“此祸姑且不论,没想到我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上蔡的弟兄们竟然已经全军覆没!”

    芝麻李接话道:“文堂主连日奔波之下想必已经疲惫不堪,不如先行休息过后我们再议?”

    毛贵也跟着附和:“文堂主此行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其他事情待沐浴更衣之后再说不迟。”

    赵均用闻言却斜着眉毛站了起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什么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彭大见状也跟着表明立场:“那个无辜枉死的韩二兄弟却也是条好端端的人命,若此事就这样算了,其他的弟兄们那还有人愿意为明教卖命?”

    文瑄虽然已经久未合眼,整个人已经十分困倦,但却早在回来的路上便想到了眼下发生的情况。

    “韩二兄弟是因文某惨死,文某甘愿以命偿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彭大和赵均用也不禁面面相觑。

    他们二人也不过是想借着此事打压文瑄一二,以便提升自身在红巾军中的威望和话语权罢了,结果没想到文瑄一张嘴便是以命偿命。

    坐在上首的韩凌玥立即反驳了文瑄的话:“文堂主何出此言?这一次你以身犯险,代我前往上蔡已是危险重重,出了意外更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若我今日对你重罚,岂不是寒了明教弟子之心?”

    罗文素也站起身侃侃而谈:“圣女说的不错!文堂主对明教的忠心天地可鉴,他与那色目人李察罕的恩怨不也是当初为了平定青龙堂之乱才结下的么?”

    芝麻李便如和事佬般站出来拉着罗文素和彭、赵二人分别坐下,笑着道:“如此说来,此事本就是因为那李察罕与我明教的恩怨才发生的,怎可怪罪到文堂主一人头上?”

第二百九十章 毛贵解围

    毛贵心中清楚,文瑄之所以这样说,无非就是为了堵住彭大和赵均用的嘴,但眼下如果众人都为文瑄解围,恐怕又会引起彭、赵二人的不满,进一步增大双方的隔阂。

    想清楚了此中的利害关系,毛贵才站起身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罗长老和李千户的话虽然都对,但彭千户和赵千户的看法我也极为认同。”

    众人闻言都陷入了疑惑,在场的人都知道毛贵早就与赵均用分道扬镳,且素来与文瑄交好,眼下他怎么又突然没有完全站在文瑄一头?

    唯独文瑄本人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笑意……

    彭大率先发问:“毛千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均用也不耐烦地道:“你有话就说清楚点,卖什么关子?”

    毛贵这才转身对韩凌玥恭敬地行了一礼,“圣女在上,赏罚之事本不该我等插嘴,但毕竟眼下正是稳定军心的时刻,所以毛贵才斗胆说出自己的看法。”

    ……

    察罕帖木儿哈哈大笑一声,向前踏了两大步,左手指尖轻轻拨开扩廓帖木儿架在韩二脖子上的锋利环刀后,右手揪住他肩颈处的衣衫,一用力就见他拽了起来,豪气地道:“我李察罕说一不二!”

    这可都是文瑄先出卖你们的,怪不得我!毕竟没有人愿意做个背弃道义的叛徒,所以韩二在开口之前还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句,好似这样一来所有的错误都跑到了文瑄的头上。

    “徐州。”韩二深吸了几口气,为自己壮胆后小声吐出了这两个字。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就凭几个落草为寇的盗匪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夺了徐州城,原来都是这个妖女和文瑄在暗中捣鬼!

    察罕帖木儿难得的露出了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嘴里不停喃喃地复述着:“徐州,徐州……”

    “该你履行诺言了。”韩二急不可耐地催了一句,生怕察罕帖木儿反悔。

    “仅凭两个字就想换自己一条性命,你也太异想天开了一些。”不等察罕帖木儿说话,在一旁提着环刀的扩廓帖木儿嗤鼻回了一句。

    韩二登时大急,伸出手指向扩廓帖木儿道:“你这小子怎么如此……”

    话还没说完,只听“咻”的一下,扩廓帖木儿已经将手中倒提着的环刀抡了个半圆,摩擦着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破空声,随之而来的便是韩二的哀嚎,“手,我的手!”

    “再敢无礼我就将你的这颗狗头剁下来给父亲做酒瓮!”扩廓帖木儿语气中透露出的阴狠与毒辣与他十来岁的孩童外表格格不入。

    察罕帖木儿这才回神瞥了他们一眼,看着地上韩二被斩断的手掌轻笑了一声,不但没有责怪扩廓帖木儿,反倒赞赏地看了爱子一眼,然后才慢慢将冷冽的目光刺向韩二。

    “这两个字不论真假,也的确是太少了些。看在我儿已经断了你一只手的份上,你将此行的目的说个清楚我便可放你离去。”

    韩二既没读过书又没练过武,本就是一个靠出卖尊严为生的乞儿,哪来的什么坚定心性和定力,扩廓帖木儿这不讲道理的一刀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道义也给斩的烟消云散,此刻跪伏在地上捂着胳膊鼻涕眼泪淌的满脸都是。

    “我要去上蔡救人……”

    韩二再难顶住这般生死的压力,心理防线崩溃之下,将从上蔡到徐州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讲了出来。

    “还有吗?”扩廓帖木儿听后又追问了一句。

    韩二带着哭腔解释道:“真没有了,我就是个小喽啰而已,若不是韩大哥的那封信我这辈子也接触不到这些人啊!”

    “放了他,再给他一些足够赶回上蔡的干粮。”察罕帖木儿大手一挥,吩咐了左右一句。

    “是,主人。”一旁的扈从应了一声后立刻粗鲁地拖走了韩二。

    “因为他还有些利用价值。”

    “利用他?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而已,连做我刀下亡魂的资格都没有。”扩廓帖木儿有些不屑地说道。

    “他虽然只是一只蠹虫而已,可你别忘了,我们手里可还捏着一头病虎,只要利用得当,难保不将这魔教搅个地覆天翻!”察罕帖木儿的嘴角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

    “父亲是想让这个道宏将文瑄已经投靠我们的假消息带回去!”扩廓帖木儿立刻听出了父亲话中的弦外之音。

    面对爱子,察罕帖木儿自然又是耐心解释一番:“不错,我朝大军主力此刻尽在上蔡,放这一条杂鱼回去也影响不到战局,以他贪生怕死的心性一定会将所有的错误都归结到文瑄的头上,届时魔教认定是文瑄出卖了他们,定会对文瑄恨之入骨,他除了归附我们还有什么别的选择?而且此次过后,这些魔教的人也定会互相起疑,心生隔阂,这也就给了我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扩廓帖木儿高声赞道:“父亲好计策!仅仅在一只蝼蚁身上就能布下这样的大局!如此一来,待父亲举兵之时,想必这些贼人已经元气大伤。”

    “我们虽然已经知道妖女身在徐州,可手中却并无兵马啊!”

    “我们没有兵马,朝廷不是有吗?”

    “您是说……”

    “三年前我在这妖女和文瑄手下败了一着,这一次我自然是要赢回来的。依我之见,这次朝廷派来的大军虽然看似规模颇大,但领兵将领尽是些趾高气扬纸上谈兵之辈,难保不以失败收场。在那之前就是我们积蓄力量招兵买马的时机,届时我再将这个消息密报给朝廷便可得到个一官半职,也可以利用朝廷的力量先攻徐州。若徐州城破,妖女自然身亡,若朝廷兵败,我们就可以做一次黄雀,趁乱占据徐州!”

    父亲的侃侃而谈让年纪尚轻的扩廓帖木儿听得心驰神往,异常兴奋,“原来父亲也想称霸一方!”

    “如今朝廷纲纪混乱,俨然一副穷途末路之状,在这样的时候若想报国就必须自己拥有足够多的力量才能改变局势,匡扶大元,否则就算再努力也都是些无用功罢了。”察罕帖木儿边说着边叹了几口气。

第二百九十一章 狼子野心

    文瑄赞成地点了点头,“依我之见,杀害令兄的元凶十有**就是此人,他步步为营,将整个明教的全部势力都给算计了进去。”

    提到加害韩山童的真凶,韩凌玥的面色也变得阴冷起来,“我也早就怀疑是他,只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而已,但是此人有你说的这般厉害么?”

    文瑄眯着眼睛道:“韩姑娘,你不妨想想教中发生各种大事的前后关联。”

    “教中大事?”韩凌玥有些疑惑不解。

    文瑄见状便主动为她解惑:“如果说青龙堂之乱是令兄故意放任为之,那在其之后的种种事情多半都是在他的算计之中。”

    “杜遵道知道自己在明教中资历太浅,明教内部又鱼龙混杂,所以他若想日后统领明教和义军,便只能借势而为。”

    “他深受令兄的赏识,知所以道其真实身份,故而一直等到令兄将彭堂主调去南方,将家父掳走,他才露出了狐狸尾巴。”

    “若我猜的不错,他应该跟刘福通矛盾重重,极为不睦吧?”

    韩凌玥认同道:“没错,他与刘元帅私下里极为不和。”

    文瑄接着道:“此人曾在元廷为官,想必令兄也是担心他来明教是另有所图,只不过因为爱才之心将倚重于他罢了。”

    “这样一个有野心的谋士自是无法与仗义疏财的刘福通相提并论,虽然在表面上令兄对其平等对待,但杜遵道心中应该也清楚,若是顺其发展下去,他永远也替代不了韩山童,甚至是他的义弟刘福通在教众心中的位置。”

    韩凌玥接话道:“所以他就生出了狼子野心……”

    文瑄呷了口温茶,接着分析道:“杜遵道应该早就在等待一个将明教内部势力重新洗牌的时机,而颍上起义无疑就是他展开行动的最好机会。”

    “在那个时候,刘福通与韩林儿被派出埋放石人,彭堂主业已返回朱雀堂召集旧部,家父被囚在他的手中,你又需要帮助令兄坐镇总舵,可以说令兄身边除了杜遵道以外是孤立无援的。”

    “所以直到令兄将起义的事宜准备完毕,只待刘福通和韩林儿返回的时候,他才下了杀手。”

    韩凌玥越听越是气恼,两个手臂都微微发抖。

    文瑄顿了顿,接着道:“按照大局来讲,刘福通收到令兄死讯之后做出的应对是极为正确的,可惜却也因此错过了揪出这只狡猾狐狸的最佳时机。”

    “杜遵道应该没有想到刘福通的应对是如此及时、果断,以至于红巾军攻占颍州的速度出乎了他的意料,所以导致他眼下被刘福通力压一头。”

    事情讲到这里,韩凌玥也已经将事情的脉络梳理清晰,寒声道:“此贼用心险恶,真该天诛地灭!”

    文瑄感慨道:“按照刘福通信中所说,现在韩林儿母子也被杜遵道所劫走,我们现在便只能如同他手中的棋子一般拼尽全力抵挡元军,直到双方两败俱伤之后,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韩凌玥闻言叹了口气:“结合你方才的分析,我才看清此贼的真实用意,但文伯和林儿母子都被其所俘,我们又该如何是好?难不成整个明教真的都要沦为他的棋子么?”

    文瑄看了韩凌玥一眼,只见她的面容与自己去往上蔡之前相比已经憔悴了许多,不禁有些心疼,柔声安慰道:“再完美的计谋也终究是有破绽的,似杜遵道这般凶徒,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文瑄的话如同是救命稻草一般,令韩凌玥立刻投来了充满希望的目光,“文公子,你可是已有了对付这个贼人的办法?”

    文瑄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且不要着急,我一定会助你铲除此贼的。”

    韩凌玥心中一暖,轻轻点了点头。

    仿佛每当她陷入绝望之时,文瑄总会出现在她身边,告诉她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二人不知不觉间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率先回过神来的文瑄出言打破了这种氛围:“此刻虽然看起来杜遵道占尽了上风,但实则不然。”

    韩凌玥好奇地问:“文公子此话怎讲?”

    文瑄笑着道:“眼下的窘境看起来我们是成了他用来对付元廷的棋子,但韩姑娘你仔细想想,倘若没有杜遵道这个人的算计,我们要做的事本不就是要与元廷正面冲突么?”

    韩凌玥听了不禁恍然:“的确是这个道理。”

    文瑄接着道:“而且韩姑娘不要忘了,盛兄此刻已经成了杜遵道的心腹,假日时日我相信盛兄一定会拿到杜遵道加害令兄的证据的。”

    韩凌玥这才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对呀!我倒是将此事给忘到脑后了!”

    文瑄胸有成竹地道:“除此之外,家父和韩林儿母子的安危你也不必担心,我已令沐兄带人控制了杜遵道的家眷,只要我们没有将他逼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他就没有理由伤害已经握在手中的筹码。”

    韩凌玥感激地看向文瑄,颇为感慨地说道:“这杜遵道千算万算,却是漏算了你这个文公子。”

    文瑄闻言一笑,“这都多亏了我在覆船山时的传闻,想必那杜遵道早就将我当作颟顸之辈了。”

    杜遵道加害韩山童之时,文瑄已经立威扬名,平定了青龙堂之乱,故而此言只是玩笑话罢了,韩凌玥听了也是忍俊不禁,下意识地想起了二人初次在神秘石室中初遇的场景。

    韩凌玥俏皮地道:“你这话倒是在取笑我了。”

    为韩凌玥消除了烦心之后,文瑄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笑眯眯地挪揄道:“我可没有胆量取笑圣女。”

    韩凌玥笑过之后歪着脑袋问:“话说回来,这一次我们的文堂主怎么肯领兵上阵了?”

    文瑄见韩凌玥如此发问,就知道她已经看出了今日议事堂上的事是自己早有预谋的,于是耐心解释道:“我此去上蔡,除了与李察罕父子过招之外,也打听到了元兵的大致情况,我是担心我们的刘元帅应付不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围魏救赵

    韩凌玥对此事也颇为认同:“我们攻占徐州的本意就是帮助刘元帅分担元廷进攻的压力,只是元廷似乎并未将我们放在眼里,始终没有分兵来攻的意图。”

    文瑄接话道:“元廷之所以没将我们放在眼里,就是因为我们生的乱子还不够引人注目……”

    韩凌玥已经与文瑄产生了十足的默契,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这么说你是想在徐州一带闹出更大的动静来?可是光靠占取附近的村县恐怕不足以达到目的吧?”

    文瑄的嘴角突然浮出一丝坏笑,“你可还记得台州的方国珍?”

    对于文瑄留在江浙的势力,韩凌玥始终没有细问,这次听他主动提起,自然生出了兴趣。

    “可沈富若是死了,又是谁去将那姓陆的老头劫了出去?”本来已经将劫狱的矛头指向了沈富,可如今他的尸体摆在这里,那做这事的又是谁?众人的心里此刻都有此疑惑。

    本以为自己养精蓄锐不去参与内斗,便可以厚积薄发在七个坛主中脱颖而出,去摸一摸青龙堂堂主的位置,可没想到……几年心血,一朝付之东流!

    子承父业,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这是你应尽的责任!就好像每一个农户的儿子要去帮父亲放牛锄草,每一个地主的儿子要去帮父亲收租记账,每一个官员的儿子都要去考取功名,每一个皇帝的儿子都要去争夺皇位……”

    “那样便真的对吗?农户的儿子便不能去参加科举了?地主的儿子就不能去当郎中了?这世间的生命难道不应该是平等的才对吗?

    至于你说的子承父业,对那些儿子们来说固然是一条出路,但就要成为世人眼中的天经地义吗?如果这叫做天经地义,那就去他娘的天经地义吧!”

    “大宋皇帝的子孙软弱无能不思进取,大宋的臣子妄自尊大满是奸佞,所以精心准备过的胡人才会一步一步地将他们从北边赶到南边,再从南边赶到崖山跳海!这样循环往复的因果才叫做天经地义!”

    “说起来,你们二人倒是很像。”

    “跟我像?”

    “你是喜欢作画,他也不过是爱上一个女人。”

    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心中暗道:若不是你只怕我这辈子也掉不进这绝尘谷里……

    如今自己像刀俎下的鱼肉一样,连个手指都动不了,想必他应该会让自己死个明白。

    只有知道他与自己之间的仇怨,才有可能说服他留下自己这条宝贵的性命,好不容易能够有重新体验人生的机会,文瑄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

    “这位前辈,你我究竟有些仇怨?以至于非要置我于死地?”

    “你不该死么?”黑衣人反问道。

    文瑄略微思索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认真道:“我的名声在覆船山的确是差了一些,就连我的亲生父亲都用砚台将我砸得不省人事……可就算是这样,也罪不至死吧?”

    “若你是个寻常百姓也就罢了,可你身为文家后人,整日不思进取浪荡不羁,你对得起祖宗吗?你对得起那些曾为你们文家付出过性命的人吗?你不该死么!”

    文瑄虽然已经理解了文家对元人的恨意,也知道明教的人素来与元廷水火不容,但从未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一定要豁出性命去做的。

    或者可以这样说,从文瑄醒过来以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自己想要去做的,而不是被任何人逼迫的。

    救父亲,杀元兵,烧村子,帮铁牛……他完成每一件事的时候自己都很开心,心里清楚地知道那就是对的。

    “有一件事情,你或许从始至终都搞错了。”文瑄的声音带着一丝落寞。

    “什么事?”

    “大宋赵家皇帝的血脉也好,先祖文天祥的后人也罢,我想大家想要守护并甘愿为之付出性命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而是那个可以将胡虏赶回北方,还百姓以安居乐业的执着信念!

    就凭我的祖宗曾经如何为汉人争光,如何保家卫国,你们便要来强迫我一定比祖宗做得更好吗?那你们呢?你们做什么?抱在一团责我骂我?

    依我看你们也只是一群无能之辈罢了,不过是都将自己心中的无力感和挫败感都推托到了我的头上而已。

    我承认曾经的我给文家丢了不少的脸面,但我保证以后我会替我爹加倍地赚回来,也会捎带着将你们的那份也赚回来!

    这个天下从来都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只有每个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人一同站起来,只有人人皆如岳武穆,如韩世忠,如刘光世,如那些每一个人为天地立身,为生民立命的先烈英豪一样带着身边的人站起来勇敢地面对胡人的屠刀,才能还这个天下以朗朗乾坤!才能开万世之太平!

    反之,倘若真按照你说的,文家的人做文家的事,李家的人做李家的事,刘家的人又去做刘家的事,那明教就算再花费一百年的心血苦心经营也同样无济于事!

    若连自己心中的光明和理想都不敢去争取,去拼搏,去为之放弃性命,那就干脆躲在这山里的安乐村悠哉地过活算了!

    我也大可将自己吟诗作画的本领教给你们,大家一同来个乐不思蜀,醉生梦死!”

    黑衣人明显没有想到文瑄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面对他的斥责自己竟然半个字都不会反驳。

    是啊,就连自己如此恨他不也都是因为责怪自己的能力有限而希望他能站出来引导大家吗?

    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感情在什么时候就转化为将一切错误源头都指向他的发泄了呢?

    也许他说的对,包括自己在内的很多人从一开始就错了……推翻元廷,拯救百姓,这不正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做的么?

    文瑄也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般慷慨激昂的论辩,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躺着,默默对视了很久。

    “抱歉。”

    黑衣人沉默过后淡淡地吐出了这两个字,这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向人低头认错。

第二百九十三章 挑拨离间

    韩凌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在夜色笼罩之中将文瑄方才的分析和判断大致复述了一遍。

    神秘男子全身包裹在黑袍之中,虽然未罩面纱,但却是习惯性地微微偏过头去,所以导致近在咫尺的韩凌玥也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直到韩凌玥一口气将事情说完,此人才悠长地叹了口气,喟叹道:“此子确是个奇才,唉,可惜了……”

    “可惜什么?”韩凌玥立即追问。

    黑袍男子答道:“可惜他始终不愿将反元的大旗扛在自己身上,否则他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韩凌玥也对此此深以为然,看惯了明教内部争斗不止的她已经在心里对文瑄愈发欣赏和崇拜:“文公子看似老谋深算,但行事却颇有侠义之气,且从不贪恋权势,这实在是极为难得。”

    黑袍男子嘿笑了两声,喃喃自语道:“想不到这样一个高深莫测的奇男子却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还真是天道不测,造化弄人……”

    韩凌玥似笑非笑地道:“文公子在风花血月的事上自然是难以与前辈您比肩的。”

    黑袍男子没有理会韩凌玥的打趣,转而讲述正事道:“我本以为徐寿辉称帝以后自会将元廷的目光吸引过去,没想到元廷却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让你和文瑄忙得焦头烂额。”

    韩凌玥无奈地道:“元廷不可能对徐寿辉突然建立的天完政权不闻不问,依我看最大的可能是当地的官员瞒报了实情。”

    黑袍男子点头道:“这种可能我也想到了,所以我准备向荆襄一带再添些柴,将西南的战火燃得更旺一些。”

    韩凌玥闻言眼睛一亮,“想不到前辈避世多年,竟然还藏有这种手段!”

    黑袍男子苦笑道:“此战关乎全天下汉人百姓未来百年的命运,只要是有些理想和抱负的英雄豪杰都一定不会置身事外,我只不过是做些穿针引线的事罢了。丑话先说在前面,此事能否成功我可没有把握。”

    韩凌玥感激地点了点头,“前辈雪中送炭,明教上下感激还来不及。”

    黑袍男子摇了摇头:“我来助你不过是为了报答当年韩教主的救命之恩而已,我与明教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神秘男子说罢便慢步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韩凌玥也收回心神,回到屋中休息。

    翌日晌午,徐州的众多骨干又再一次聚集在了议事堂中。

    几个时辰的时间,终于敲定了以徐州作为中心,向四周州县发起进攻的计划。

    最终结果则是决定由文瑄统筹战局、毛贵领兵配合、芝麻李居中调度、彭、赵、罗三人陪同圣女留守徐州加紧操练兵马。

    这样的决策虽然达到了文瑄和韩凌玥的心理预期,但却令彭大和赵均用极为不满,以至于平日里针锋相对的二人竟然在晚些时候聚在一处饮酒。

    脾气火爆的赵均用不吐不快:“他娘的,这群明教的人分明是没有将你我放在眼里,什么狗屁千户军职,到头来不过是听命于人家的马前卒而已!”

    就连素来稳重的彭大此刻也尽是怨言:“说是让我们留下来操练兵马,其实不就是怕我们不听从那个文瑄的管制么?老子杀元兵的时候只怕他还是个小毛孩子呢!”

    二人满饮一碗之后,坐在旁处的彭早住立刻起身为他们斟酒,趁着二人都在气头上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既然明教的这群人不待见我们,我们又何必在这受气?”

    彭大清楚儿子的心思,知道被文瑄处处压制一头的他心中控恐怕有了别的心思,故而斥责道:“红巾军再怎么样也是敢于对抗元廷的义军,难不成你想要去做元廷的鹰犬?”

    彭早住急忙解释道:“爹,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彭大挑了挑眉毛:“哦?那你方才话中是什么意思。”

    彭早住提议道:“爹,我们手底下既有兵马,又有粮草,何不脱离这些明教的人,也学那徐寿辉自立为王,到时候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向元兵发起进攻!”

    不待彭大点头认可,赵均用立刻赞许道:“这个法子好!反正做的都是掉脑袋的买卖,为什么我们要听命于人呢?”

    彭大有些犹豫地道:“可我们毕竟才投靠明教不久,这样做恐怕会遭人唾弃,日后哪还有人将我们放在眼里?”

    赵均用觉得彭大的担忧不无道理,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只得再次将闷气用到了喝酒上,接连豪饮了两大碗。

    彭早住知道借酒消愁的二人已经有所心动,便添油加醋地道:“且不说别的,我们从前走到哪里不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现在可倒好,每次去议事都要装作兔子一般陪着他们吃草,连喝酒都要躲躲藏藏,生怕被那文瑄发现。”

    此言不仅戳到了赵均用的痛处,就连彭大的脸色也气得涨红起来,“那文瑄仗着自己戒律堂堂主的身份多管闲事也就罢了,偏偏芝麻李、毛贵等人也有样学样地卖弄起来,偏偏圣女还对他们言听计从!”

    说到韩凌玥,彭早住又想起了文瑄威胁自己的事情,咬牙切齿地道:“说不定圣女本就是他们胡乱安排出来的,本来是文瑄的情妇也说不准!否则怎么总要将他单独留下议事?”

    赵均用听后猛地一拍大腿,“俺也早就起了疑心,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彭大急忙做了噤声的手势,叮嘱二人道:“小心隔墙有耳,这些话你们千万不要借着酒劲乱说,否则只怕引来杀身之祸,明教的戒律可是出了名的严苛!”

    赵均用不服气地道:“怕什么?俺看莫不如直接去找他们对峙!戳破他们的奸情之后大可再去投奔刘福通等人嘛!反正眼下红巾军到处都是!”

    看着火冒三丈的赵均用,彭早住又有了主意:“赵大哥,毛贵毕竟是你的旧部,不如你去探探他的口风?”

第二百九十四章 居心不良

    赵均用闻言冷哼了一声,“毛贵?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不提也罢!昨日我本以为他有些良心,知道替我们压制一下文瑄的嚣张气焰,没想到实则是跟文瑄穿了同一条裤子!”

    彭大不禁感慨道:“真是人心难测啊!”旋即端起酒碗又与赵均用对饮起来。

    彭早住眼睛一转,心里又有了主意,表面上装作劝慰赵均用的样子,实则是想要继续激怒他:“你也不必如此生气,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那文瑄久负盛名,又得圣女青睐,毛贵投到他的麾下也是人之常情。”

    “我呸!”赵均用气愤地将酒碗摔落在地,双手揪住彭早住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这话分明是在骂我比不过文瑄那个臭小子!”

    “好了,好了,他没有这个意思。”彭大见状主动为儿子解围,拍打开了赵均用的双手。

    彭早住见激将法已成,便故意悻悻地道:“跟我斗狠算什么本事?有能耐跟文瑄使去。”

    赵均用气愤地砸了酒桌一下,攥紧了拳头道:“这口恶气不出,我赵均用誓不为人!”

    彭早住闻听此言,这才露出一丝坏笑,重新凑到上钩了的赵均用身边道:“赵大哥,我倒想出了一个法子,可以替你出了这口气!”

    赵均用虎目圆睁,咬牙切齿地道:“还不快说!”

    彭早住嘿嘿一笑,将身子微微前倾,胸有成竹地道:“这文瑄和毛贵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将元廷打军引到徐州来,好为汝宁府一带的刘福通分担压力,咱们与其急于跟他整个高低,倒不如顺势而为,然后从中得利。”

    赵均用疑惑地问:“还有这么好的办法?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顺势而为?”

    彭早住这才说出了自己的计策:“他们不是不愿意重用我们么?那我们就干脆带着弟兄们在城中养精蓄锐,等待机会。”

    赵均用对此嗤鼻以对:“这就是你说的顺势而为?这不就是按人家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待在城里么?”

    彭大不满地道:“急什么?不妨先听他把话说完。”

    彭早住这才得以继续讲述:“咱们现在做出的退让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否则如何能够让他们放松警惕之心?”

    赵均用砸了咂嘴,“你接着说。”

    “咱们此前可都没少与元兵交过手,说他们是酒囊饭袋不过是些安慰自己的壮胆话罢了,真到了战场上面拼起命来,红巾军本就没有很大的把我取胜,更不必说徐州本就是他们用来勾引元兵的诱饵,刘福通肯定不会调派主力增援此地。”

    彭大听了儿子此番言论不禁赞赏了一句,“此话在理,元兵们可都是披盔戴甲的,哪像我们都靠着一副皮肉取胜?”

    赵均用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彭早住接着道:“我敢打赌文瑄那些人肯定已经想好了退路,届时徐州城坡,他们跑得无影无踪,只怕我们便要沦为牺牲品被元兵抓回去邀功请赏了。”

    彭大深以为然,追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自然不能等死!我们之所以投奔明教,不就是看上了义军的名声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眼下咱们已经成了红巾军的千户,目的便已经达到,何必再跟他们搅和在一起?”

    “元兵来攻之前我们只要确保手下的大部分人马能够安全撤去便可,届时我们便可以理所应当地与他们分道扬镳,并且将兵败之责尽数推到他们的身上!”

    赵均用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这倒不失为一条好计策!如此一来,咱们就可以称霸一方,再不用寄人篱下,受他人管制了!”

    彭大也颇为赞同:“既然明教对我们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那个劳什子圣女既然只肯信赖文瑄等人,那便让他们替她去卖命吧,老子们甩手不干了!”

    彭早住见二人认可自己的打算,心中窃喜不已,“文瑄啊文瑄,我到时候真想看看你慌乱的表情!”

    “来!喝酒!”

    敲定了计策之后的赵均用心情大好,酒碗方才被自己摔碎了,索性就直接捧起酒坛豪饮。

    文瑄和毛贵正忙于各种杂事,根本没有想到刚投靠明教不久的彭、赵二人竟然已经生出反意。

    毛贵一边翻看着义军名册,一边对文瑄提出的计策赞不绝口:“文堂主,亏你能想出截断漕运的主意来,估计这下大都的皇帝和大臣们都要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定计的文瑄却在一旁重重地叹了口气。

    毛贵立刻停下了手中的事,皱着眉问:“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安排妥当?”

    文瑄摇了摇头:“截断漕运之后会引来元兵的大举进攻是必然的,但我却担心元廷派出的领兵元帅会先行对刘元帅带领的红巾军主力发起决战。”

    毛贵闻言一怔,“倒的确是有这种可能性。”

    文瑄犹豫了一会,沉声道:“毛千户,我有一事想要拜托你。”

    毛贵立刻凝神以对:“文堂主但说无妨。”

    文瑄开门见山地道:“待我们占领徐州附近的州县之后,我会请求圣女将徐州忠的大多数人马都交由你统领,还请你带上这些人马速去汝宁府支援。”

    毛贵面色沉重地道:“这自然没问题,可是如此一来,徐州除了彭、赵二人的部下以外,岂不成了一座无人把守的空城?”

    文瑄背负着双手道:“徐州对于红巾军在河南的战局来说本就是一座当作诱饵的孤城,与其让弟兄们在这里白白送命,倒不如将有限的战力用在正确的位置。”

    毛贵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彭、赵二人你打算应付?”

    文瑄轻笑道:“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相信他们逃命的本事绝不会太差。”

    毛贵担忧地道:“我是担心……”

    文瑄拍了拍毛贵的肩膀,嘴角浮出一丝坏笑:“你担心他们会在关键时刻转投元廷吧?放心,我自有对策。”

第二百九十五章 腊月红梅

    毛贵见文瑄一副思虑周全的样子便将多余的担心放下,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文瑄安排完了此事,又分别给苏生、沐冲、盛文郁、李铁牛等人写了密信之后,才同毛贵全心全意地研究起进攻之事。

    河南一带战况胶着,建立了天完政权的徐寿辉等人也没闲着,以国都蕲水为中心,派出了数支军队分头发起进攻。

    这些军队之中大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之前大败威顺王宽彻普化的主力部队;另一部分则是以邹普胜为领导核心,彭莹玉旧部为主体的义军战力。

    由于倪文俊积极响应徐寿辉称帝,所以徐寿辉对他也是愈发器重,任命他为天完神威大将军,总领天完政权领导下的南方红巾军大小军务。

    反观一心为徐寿辉着想的邹普胜,则对徐寿辉心灰意冷,与其渐行渐远,所以在他主动提出了率领众多师兄弟出征后,徐寿辉也极为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倪文俊虽然心中对徐寿辉心生厌恶,但表面上却是恭敬万分,一心想要抓住军权,等待时机再将其推下帝位。

    自命不凡的徐寿辉称帝以后,再不是以前求贤若渴的模样,不但没有看出倪文俊的捧杀之心,反而在将倪文俊和邹普胜等人着手带兵出征之际,自己在天堂寨等地逍遥快活,带着美人游山玩水,为自己建殿立碑,一副太平皇帝的样子。

    威顺王宽彻普化担心元廷降罪,便瞒报了在金刚台的战败事实,组织兵力对南方红巾军进行防守,并随时准备反攻。

    时间一转眼便来到了至正十一年的冬季。

    面对严寒,元廷和起义军双方都不约而同地进行了休战。

    元廷赶在第一场大雪来临之前,终于在工部尚书兼总治河防使贾鲁的统领下,在黄陵岗完成了声势浩大的截流工程。

    整个工程自四月开工,七月完成疏凿工程,八月放水入故道,九月舟辑通行,并开始堵口工程,十一月土木工程完毕,各种堵堤建成,到大功告成之日整整一百九十天。

    这期间参与治河的足有十五万民夫及两万士兵,耗费钱粮更是不可计数,硬生生靠着人力物力将咆哮如龙、如从天降的黄河之水堵塞疏通。

    功成之日,黄河两岸的各族百姓无有不欢欣雀跃的,流离失所的难民闻听此事尽是相拥而泣。

    能在此种乱世之中将黄河之患进行妥善的处理,贾鲁自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回朝之后又亲自向至正帝献上了《河平图》,得到至正帝的满口赞扬。

    至正帝亲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其晋封为其荣禄大夫、集贤大学士,并令翰林学士欧阳选撰写《河平碑》文,以彰其功。

    五十五岁的贾鲁一时之间风头无两,脱脱作为其背后的坚定拥护者自然也获得了皇帝的满口赞赏。

    此外,哈麻在答应帮助至正帝监视脱脱的言行之后,为其带回的成果也令皇帝对脱脱颇为放心。

    对于至正帝来说,无论是江浙的方国珍,还是河南的刘福通,甚至是已经称帝的徐寿辉,在他的眼中都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昔日强如大宋都被蒙古儿郎践踏成泥,更何况是区区几地犯上作乱的贼人?

    只要一**政仍然握在自己手中,那所有的问题都不过是一时的烦恼,像脱脱、哈麻这样的臣子自会帮其处理妥当。

    他要集中精力做好的是那件举世无双的奇宝,而不是这些令人生厌的政务!

    他该待的地方不是面见朝臣的大明殿,而是可以延年益寿的些郎兀该!

    对于这样一位丧失志气,沉溺女色,将全部心力放在旁门左道上的鲁班天子来说,犯上作乱的红巾贼根本没有时间去管。

    与其操心入冬之后军士们的补给是否送达,还不如想一想仙庭宫漏上该嵌着一颗何种质地的玉石才能臻于化境。

    皇帝不作为,吃苦受累的必然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右丞相了。

    三十七岁的脱脱就是在元廷此种危机四伏的境况中,在这个极为严寒的冬日里,待在丞相府的书房里酝酿着来年该如何解决这些数之不尽的棘手事务。

    皇帝已经久不临朝,脱脱也得以省去大把的时间来做正事。

    丞相府中日常召开的会议里远比皇帝连续早朝一年处理的事务还要冗杂、繁琐。

    为了避人口实,脱脱将府中各项礼数简略到了极点,严令幕僚和朝中大臣在府中议事时不可身着官服,他自己眼下就只是在便服外面简单地罩了一件貂鼠皮裘而已。

    书房桌案上堆砌的奏章多不胜数,脱脱似乎是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便站起身推开了门窗,让外面肆虐的寒气得以闯进来暂时压制住了屋内火炉中冒出的热气。

    脱脱搓了搓手,呵出几口白气,然后将目光望向屋外一棵色如朱砂、嫩若凝脂的红梅。

    瞧着这种博得汉人喜爱的花朵在天寒地冻之中傲然绽放,脱脱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因为这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了那群四处作乱的红巾贼。

    迁怒于红梅的脱脱立即喊来负责的管事问责:“往年冬季我怎不记得院子中有此物?”

    栽种红梅的管事本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紧张的不行,闻听脱脱是对这株红梅起了兴趣后才放松下来,以讨赏的心态回道:“这是前些日子一位南方入京述职的官员特意长途转栽来的,为的就是能让丞相您待的地儿能在寒冬腊月也红红火火起来。”

    “红红火火?”脱脱连续念叨了即便这个词后冷哼了一声,“倒是难得你们有这般心意了。”

    小管事从没跟这位当朝丞相打过交道,根本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还当做真在夸奖自己,笑呵呵地回道:“谢丞相夸奖,这都是小的们应该做的。”

    怎料迎接他的却并不是丞相的奖赏,恼火的脱脱将宽袖一拂,狠狠地摔上了门,只留下他一个人不知所以地站在原地。

第二百九十六章 荆襄生乱

    脱脱的书房一向是丞相府中极为特殊的存在,这里出现了这么大的响动,丞相府的大管家立刻就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大管家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对管事的质问短暂且急促。

    负责院落的管事表情无辜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委屈地道:“您倒是指点指点我,究竟哪里做错事惹怒了丞相?我栽这红梅也是好心呀!”

    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不必说能坐到相府大管家这个位置的人,不消管事诉说完心中的委屈便已经看清楚了此事。

    “真是个蠢东西!”

    大管家一边将他拉到远离书房一些的地方,一边小声斥责:“你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光景!虽说黄河已经得到了治理,但南边的红巾贼可是闹得越来越凶了,你从南边弄来些花卉也就罢了,偏偏要弄了一朵红梅,还耍些小聪明说什么红红火火,丞相没有将你逐出相府已是宽仁至极了!”

    管事听后冷汗直流:“我本还想借此讨得丞相欢心,没想到竟是好心做了错事,我这就去将这惹人厌的脏东西给连根拔了,省得碍了丞相大人的眼!”

    弄清楚了缘由之后,管事忙不迭地去拿铲子,将这一株带有叛乱性质的红梅给毁了去。

    大管家亲眼看着管事处理完此事,正在想法子该如何能使心烦的丞相舒心时,院外又有一人虎步生风地闯了进来。

    ……

    ……

    察罕帖木儿很耐得住性子,一连几天过去都没审问二人,一副已经将文瑄和韩二忘在了脑后的样子。

    “父亲,几天过去了,他们还是没什么动静。我早听说这些红巾贼对明教忠心无比,就连到了战场上也是高喊佛号,一个个悍不畏死,难不成那些明教的人真的会些摄人心智的妖术不成?”扩廓帖木儿向察罕帖木儿问道,类似的问题几天里他已经问了不下几次,清楚地表明他有如何急迫地想要见到父亲撬开这二人的嘴。

    “别急。”察罕帖木儿每次的回答都大致相同,“应该快了。”与前几次不同,这次他说完后又谨慎地补了一句。

    “主人!”一名扈从快步走了过来,“那个道宏闹起来了,嚷嚷着要见您。”

    扩廓帖木儿一听这话登时大喜,“父亲猜得果然不错!”然后向扈从吩咐:“快将他带上来,我要看父亲如何审他!”

    扈从忙点了点头,然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察罕帖木儿。

    察罕帖木儿见到儿子急切的模样后笑了笑,然后冲扈从一挥手,“再晾他半日。”

    “父亲,这是为何?”扩廓不解地问。

    “人总会有弱点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会担心要发生他害怕发生的事,到时候心里面绷紧的弦连同咬紧的牙关也就都形同虚设了。”察罕帖木儿始终坚持言传身教,做所谓的正事和大事也不避讳儿子,坚持让他参与其中。

    “可我看那位文瑄师父却始终无动于衷,我们送去饭食就一口一口地吃干净,不送就饿着肚子,几日来话都不说一句,更别提像道宏这般哭闹了。”扩廓帖木儿咕哝着道,显然他自己没想到让文瑄开口的好办法。

    “文瑄不是寻常人,连我都在他手上吃过亏,这样的雕虫小技自然拿他没办法。”

    扩廓帖木儿明眸一亮,“父亲还有妙计?”

    “你且看着就是。”察罕帖木儿神秘一笑,没有多说。

    就这样队伍继续前行了小半日,等到了未时末,察罕帖木儿才下令整队驻扎。

    韩二被擒以后便被捆了双手,拴在了马匹后面跟随队伍赶路,并再也没见到文瑄一面。

    眼见着太阳从头顶升了又降,降了又升,他逐渐变得焦虑起来。

    也不知道韩大哥如今怎么样了?

    文瑄小师父为什么会认识色目人,而且看样子来头还不小?

    我会被杀吗?

    就这样一条一条的想着,韩二渐感绝望,他自己可以死,但是他不想让韩咬儿死。

    于是他求见察罕帖木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求他放了自己,自己死也应该死在韩大哥身边,而不是这里。

    “你也配见家主?”伴随着看管他的扈从嗤笑后的回复,韩二的心瞬间跌倒了冰窟之中。

    文瑄哪里去了?

    他该不是元军的奸细吧?

    他们连审都不审我,会不会是文瑄已经主动将事情都说了?所以不需要我了?

    半日时间过去了,韩二已经忍不住将事情往各种坏的地方去想。

    “你,还不快滚过来!”一名看管他的扈从在他背后突然搡了一把,韩二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我告诉你,待会见到家主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看爷爷不喂你吃屎喝尿!”

    面对扈从丑恶的嘴脸,韩二只是咬了咬嘴唇并没有出言顶撞,任由扈从押着他去见察罕帖木儿。

    “文瑄呢!我要见文瑄!”韩二见到察罕帖木儿父子立刻大声叫了起来。

    “放肆!还不快跪下!”身后的扈从骂了一声后抬起脚用力地踹到了韩二的膝后。

    韩二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文瑄小师父是我的好友,哪是你这种恶贼想见就见的?”察罕帖木儿拿起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后,满不在意地答道。

    “胡说!他分明是我明教的……”韩二仰起头喊了半句后又收住了话音。

    察罕帖木儿的眼珠睛微微地颤了一下,随即立刻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道:“你还真以为他会傻到跟你们一样去誓死效忠什么小明王?”

    韩二咬着嘴唇没有吭声,只是紧紧地攥着双拳。

    “他叫我李大哥你也听到了,我与他相识多年,虽然他误入歧途,但也已经在我的规劝下幡然醒悟。凭他的才智,只要我在朝廷上替他美言几句,还愁混不上个一官半职的?”

    “既然连他都投向了你们,为何还不一刀将我杀了!”韩二怒气腾腾地瞪着察罕帖木儿。

    “因为……我也想给你个机会。”察罕帖木儿突然笑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襄阳义军

    面对满脸怒气的脱脱,哈麻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保证:“丞相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进行详查,保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哈麻态度如此诚恳,脱脱也不好责怪于他,平复了心情之后看向了大门紧闭的些郎兀该,漠然地问:“陛下近来圣体可还安好?”

    “丞相放心,陛下每日进食皆有我亲自盯着,那些番僧进献的药物也都被我暗中替换成了寻常的补品。”

    哈麻的回答让脱脱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还得去趟枢密院,就不进去打扰陛下的兴致了。”

    哈麻闻言立刻躬下身子道:“陛下可能会随时传唤于我,哈麻就不亲自送您出宫了。”

    脱脱应了一声,便快步走远了。

    脱脱在大内折腾这一个来回足足花费了小半个时辰,待回到宫门时脱列已经拿着拟好的诏令在等候了。

    二人上轿以后,脱脱飞速地将诏令阅读了一遍,直截了当地说出改动的意见:“且不说治理黄河的工程款朝廷都尚未付清,如今又调动了十万大军出征河南平叛,户部早就已经吃不消了,这一次荆襄之乱根本就拿不出钱来支撑。”

    脱脱说的事情脱列心中也早就猜了个大概,但听他真的将实情说出,心中仍是一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朝廷连军饷都拿不出,又如何使将领带兵讨贼?”

    脱脱眯着眼睛道:“所以此事不是光凭一道诏令便可以解决的。”

    脱列闻言陷入了沉思,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迅速解决此乱。

    轿子行至半途,脱脱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撩开轿帘吩咐改道回府。

    “不去枢密院了?”脱列对脱脱的举动有些不解。

    脱脱冷着脸道:“户部拿不出钱,去枢密院下再多的诏令又有何用?”

    脱列满脸震惊:“那难道就放任这群乱民胡作非为?”

    脱脱没有回话,只是用冰冷的眸子狠狠地刮了他一眼。

    脱列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

    轿子到了丞相府后,脱脱又是带着脱列风风火火地赶回书房,坐在桌案之前便提笔写了一封密信。

    脱列虽然好奇,但也识趣地站在远处等待,没有插嘴多问。

    脱脱早在回府的路上想好了这封信的中心意图,故而下笔飞快,不出片刻就已大功告成。

    待笔墨渐干,脱脱便将信折好,递给脱列:“速速派人将此信加急送到答失八都鲁的手上。”

    不下诏令,转送密信,脱列一时之间没能体会其中深意,但还是恭敬地领命。

    “此事不得传扬出去,且务必令送信之人带着答失八都鲁的回信复命。”脱脱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丞相放心。”脱列刻意当着脱脱的面将信仔细地封好,然后才走出了书房。

    脱列的小心思既赢得了脱脱一定程度的好感,也引得脱脱一定程度的反感。

    好感在于他清楚自己只是个做事的人,不该问的事情不会多问。

    反感在于他如此做便是没有将自己看做是脱脱的心腹,刻意地与此事撇清了关系。

    脱脱总能利用身边不断发生的麻烦事来对身边一个又一个的官员进行校验。

    是忠诚于皇帝,还是忠诚于自己;是精明能干,还是心思玲珑;是能臣干将,还是谗臣小人,脱脱都有他自己的一套判定标准。

    大到龙椅上的至正帝,小到府上的管事,哪怕他是一个兼具着几种特质的人物,脱脱也都会将其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正是这种长年累月下形成习惯的深思熟虑,让正值壮年的脱脱变得好似一个精明狡猾的老狐狸,也令他不得不将权术运用到极致,以便于代君治国。

    就拿此次襄阳路达鲁花赤求援的奏折来说,脱脱仅凭折子上的只言片语就在心中已经设想出了无数种可能。

    之所以要以自己的名义送出这封密信,而不是由朝廷的名义发号施令,就是因为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襄阳已经陷于贼手,朝廷无兵可调……

    就在至正十二年的正月,这个比往年更为冷冽的冬季,元廷地方官员的求援奏折出了差池,没能第一时间送到丞相脱脱的手上,但“竹山乱民”的报喜书信却是如期而至,送到了韩凌玥的手里。

    “前辈,这信上所写的可都是真的?”韩凌玥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眼眸之中尽是喜色。

    在他对面坐着的黑袍男子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没想到您的动作竟然这般快,而且竟然一举夺下襄阳重地,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韩凌玥仍旧处在惊喜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黑袍男子摆了摆手:“你可不要将此事归功于我,我早先便说了,我在这里不过是起了些无关紧要的罢了,真正立下功劳的可是这些敢于挺身而出的英雄豪杰。”

    韩凌玥放下信件,缓缓地吐了口气,“自红巾军起事以来总算有一件意外之喜。”

    黑袍男子笑道:“百姓遭元廷压迫已久,如今红巾军铺天盖地到处都是,他们自然也都跟着挺身而出。你只管拭目以待,自此以后各地出现的义军只会更多!”

    韩凌玥感慨道:“如若这能如此,也不枉费我明教这么多年来的准备了。”

    听到韩凌玥提到明教,黑袍男子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变得沉默起来。

    韩凌玥意识到自己失言,也就转移话题,虚心地问道:“前辈,依你之见,元廷会不会因此分兵?”

    黑袍男子沉吟了片刻,“很难说,不过元廷为了治理黄河已经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短时间内应该难以再支持更多的战事。不过不管怎样,徐州和襄阳两地肯定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刘福通分担一些压力。”

    韩凌玥点了点头,“襄阳义军眼下虽然部众不多,但想必很快就能发展壮大。”

    黑袍男子赞同道:“这个孟海马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勉强算是个领兵之才,元廷想要对付他绝不是一件易事。”

第二百九十八章 自行募兵

    令红巾军惊喜、令元廷震惊的这场动乱的始作俑者便是襄阳路竹山县的孟海马。

    孟海马既不是明教的教众,也不是白莲教的信徒,只是个普通百姓而已。

    若非是官府和田主逼得太紧,赶上灾年的孟海马交不上租金赋税,可能都不会想到要去做率众起义这样的事情。

    自从方国珍啸聚海上,刘福通颍上起义以来,许多百姓议论的最多的便是义军与元兵的战事。

    从他们近些年听说的事迹来看,敢于反抗朝廷的英雄好汉们都是以失败而告终,即使做好了万全准备也难逃被一命呜呼的下场,更不用提推翻元廷,恢复汉室这样的宏大愿望了。

    ……

    “别急。”察罕帖木儿每次的回答都大致相同,“应该快了。”与前几次不同,这次他说完后又谨慎地补了一句。

    “主人!”一名扈从快步走了过来,“那个道宏闹起来了,嚷嚷着要见您。”

    扩廓帖木儿一听这话登时大喜,“父亲猜得果然不错!”然后向扈从吩咐:“快将他带上来,我要看父亲如何审他!”

    扈从忙点了点头,然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察罕帖木儿。

    察罕帖木儿见到儿子急切的模样后笑了笑,然后冲扈从一挥手,“再晾他半日。”

    “父亲,这是为何?”扩廓不解地问。

    “人总会有弱点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会担心要发生他害怕发生的事,到时候心里面绷紧的弦连同咬紧的牙关也就都形同虚设了。”察罕帖木儿始终坚持言传身教,做所谓的正事和大事也不避讳儿子,坚持让他参与其中。

    “可我看那位文瑄师父却始终无动于衷,我们送去饭食就一口一口地吃干净,不送就饿着肚子,几日来话都不说一句,更别提像道宏这般哭闹了。”扩廓帖木儿咕哝着道,显然他自己没想到让文瑄开口的好办法。

    “文瑄不是寻常人,连我都在他手上吃过亏,这样的雕虫小技自然拿他没办法。”

    扩廓帖木儿明眸一亮,“父亲还有妙计?”

    “你且看着就是。”察罕帖木儿神秘一笑,没有多说。

    就这样队伍继续前行了小半日,等到了未时末,察罕帖木儿才下令整队驻扎。

    韩二被擒以后便被捆了双手,拴在了马匹后面跟随队伍赶路,并再也没见到文瑄一面。

    眼见着太阳从头顶升了又降,降了又升,他逐渐变得焦虑起来。

    也不知道韩大哥如今怎么样了?

    文瑄小师父为什么会认识色目人,而且看样子来头还不小?

    我会被杀吗?

    就这样一条一条的想着,韩二渐感绝望,他自己可以死,但是他不想让韩咬儿死。

    于是他求见察罕帖木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求他放了自己,自己死也应该死在韩大哥身边,而不是这里。

    “你也配见家主?”伴随着看管他的扈从嗤笑后的回复,韩二的心瞬间跌倒了冰窟之中。

    文瑄哪里去了?

    他该不是元军的奸细吧?

    他们连审都不审我,会不会是文瑄已经主动将事情都说了?所以不需要我了?

    半日时间过去了,韩二已经忍不住将事情往各种坏的地方去想。

    “你,还不快滚过来!”一名看管他的扈从在他背后突然搡了一把,韩二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我告诉你,待会见到家主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看爷爷不喂你吃屎喝尿!”

    面对扈从丑恶的嘴脸,韩二只是咬了咬嘴唇并没有出言顶撞,任由扈从押着他去见察罕帖木儿。

    “文瑄呢!我要见文瑄!”韩二见到察罕帖木儿父子立刻大声叫了起来。

    “放肆!还不快跪下!”身后的扈从骂了一声后抬起脚用力地踹到了韩二的膝后。

    韩二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文瑄小师父是我的好友,哪是你这种恶贼想见就见的?”察罕帖木儿拿起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后,满不在意地答道。

    “胡说!他分明是我明教的……”韩二仰起头喊了半句后又收住了话音。

    察罕帖木儿的眼珠睛微微地颤了一下,随即立刻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道:“你还真以为他会傻到跟你们一样去誓死效忠什么小明王?”

    韩二咬着嘴唇没有吭声,只是紧紧地攥着双拳。

    “他叫我李大哥你也听到了,我与他相识多年,虽然他误入歧途,但也已经在我的规劝下幡然醒悟。凭他的才智,只要我在朝廷上替他美言几句,还愁混不上个一官半职的?”

    “既然连他都投向了你们,为何还不一刀将我杀了!”韩二怒气腾腾地瞪着察罕帖木儿。

    “因为……我也想给你个机会。”察罕帖木儿突然笑了起来。

    “什么机会?”韩二两条眉毛几乎要挤到了一起。

    “我这位文瑄小兄弟是个情种,虽然已经迷途知返答应随我入朝为官,但却仍然不愿意说出那妖女的所在,所以只要你一五一十地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我可以饶你不死。毕竟像你这样的贼人遍地都是,没必要非跟你过不去,你我各取所需不是更好?”察罕帖木儿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劝道。

    “你是要我出卖明教?这不可能!”韩二颤抖着回应。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领兵的将军,算不上你们的对头。我只是与那妖女有些私人恩怨罢了,只要你老实说,我可以立刻放你出去。”察罕帖木儿继续以自由诱惑着韩二。

    “我凭什么相信你!”此时的韩二已经明显有些心动。

    “凭什么?凭这个!”察罕帖木儿突然收起笑容,从身旁抽出一把锋利的环刀。

    “扩廓,拿着。”说罢便将环刀递给了一旁的儿子扩廓帖木儿,扬眉问道:“敢杀人吗?”

    “敢!”扩廓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去问问这位道宏师父,究竟说还是不说?说的话就割掉他手上的绳子,不说的话……砍掉他的脑袋!”

    察罕帖木儿的声音冷峻至极,连韩二身后站着的扈从听了都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

第二百九十九章 南阳义军

    答失八都鲁给脱脱写了回信,作出了肯定的答复以后,又与宋廷杰商议着写了一份请命到荆襄平叛的奏折一同交付给信使,叮嘱他务必加急送回大都。

    答失八都鲁有平叛的经验,知道此事办得越快越好,便与宋廷杰分头行事,让宋廷杰代表他去找些荆襄士族、大户征集人手和钱粮,自己则去寻求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咬住的帮助。

    咬住看了脱脱的密信,又听了答失八都鲁的平叛计划,也觉得可行,便与他进行了约定。

    只要答失八都鲁能够募集到一万壮丁,他便答应动用手中的三千探马赤军助其一臂之力。

    虽然脱脱的应对颇为老道,答失八都鲁也在想尽办法加速募集兵丁,但襄阳失守带来的严重后果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至正十二年的正月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年月。

    在孟海马通过神秘的黑袍男子与韩凌玥和刘福通取得联系以后,不仅获得了北方红巾军的高度支持,允许他们自行定夺大小军务,也很快就赢得了当地百姓的认可。

    孟海马知道自己必定会遭到元廷的疯狂报复,所以他派出许多手下暗中联络附近地区有雄心壮志的义士,邀请他们一同起事,共同对付即将到来的大批元军。

    在这些义士之中,王权和张椿两人响应最为及时,行动最为迅速,他们率领乡众起义之后径直攻向南阳府。

    元军守卫将领虽然已经在襄阳失守之后提高了警惕,加强了防范,但还是没有料想到义军来得如此突然。

    元军宣徽使铁木尔情急之下只得带领守军出城与义军正面作战,但却被王权和张椿在卧龙岗一地打得大败,铁木儿本人也当场被王权斩杀。

    王权和张椿遂带领义军乘胜进攻南阳,擒斩元军将领达鲁葛齐、知府周喜同等文武官员二十七人以定军心,南阳府遂落入义军手中,附近百姓纷纷来投。

    襄阳路与南阳府接连沦陷,孟海马和王权、张椿两部义军得以在地理上相互联结,互相驰援。

    为了与刘福通率领的北方红巾军与徐寿辉率领的南方红巾军相区分,他们便自号为“北琐红巾军”与“南琐红巾军”。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南阳府的战报第一时间就送到了脱脱的手上,莫说这位丞相对此感到惊恐,便是整日留在些郎兀该中笙歌燕舞的至正帝听闻以后也是大为震惊。

    这件事既然惊动了皇帝,那么脱脱便再不能拿出户部无钱来说事,只得使户部立刻印制纸钞,以供军费花销。

    在这一次的财政压力之下,元廷在至正十一年变钞失败的背景下,由皇帝亲自下诏,印造了中统元宝交钞一百九十万锭、至元钞十万锭。

    这一决定虽然暂时解决了大军出征的军费问题,缓解了元廷的财政压力,但带来的后果无疑是极为严重的。

    除了普通百姓以外,就连一些商贩、店家都对朝廷的此中举措极为不满,这一不得民心的政令已经发布,便迅速蔓延到了大江南北,不满元廷统治投奔红巾军的人数迅速变多。

    元廷对此做出的反应便是凶狠、残暴的镇压,为了尽快收复南阳府,枢密院派出大将矢刺把都统领两万精锐兵力前去平叛。

    在河南一方,等到老章援军的也先帖木儿也受到了兄长催促进军的密信,嘱咐他今时不同往日,务必尽快收地,打压住红巾贼的嚣张气焰。

    河南一带的地方将领也都收到诏令,令他们自行组织当地军队向红巾贼进行反攻,收复失地者届时都会重赏。

    有心为国出力的李察罕时刻关心着战事和朝局的变化,这样的消息正是他等待已久的良机。

    在妥善安置了家眷以后,李察罕毅然决然地带上家财再一次走出了大都,直奔河南战火的中心。

    李察罕第一个要找的是与其打过交道的济宁路总管董抟霄,由于有过并肩作战、同为一党的经历,董抟霄热络地接待了他。

    “董总管近来可好?”李察罕虽是康里崉崉的女婿,但却没有学到岳丈在官场上的那一套本事,请见董抟霄也是秉持着自己刚正不阿的心胸,说起话来快言快语。

    董抟霄虽然也是武人出身,但因为其汉人的身份,他早已被迫地学会了在官场中的自保之术,说话做事都是三思而行。

    “董某不比李将军,能够做了康里丞相的乘龙快婿,摸爬滚打了多年也仅仅做到了这济宁路的总管一职,终日忙着与红巾贼缠斗。”

    李察罕苦笑了几声:“岳丈被逼下野的事情董总管比谁都清楚,您又何必再挖苦于我?”

    董抟霄忙摆了摆手,“我们汉人有一句老话,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康里丞相虽然在党争中一时落了下风,但其多年积累的底蕴和威望却依然存在,董某羡慕还来不及,怎么会是挖苦你呢?”

    李察罕听他如此说,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将自己跻身怯薛接近皇子,又被汝中柏逐出大都的经历讲了一遍。

    董抟霄听罢极为恼火,奋力地将拳头砸向了椅子的扶手,恨恨地道:“这些得势权臣果然该死!如果你真能直达天听,将魔教贼人作乱的事说出,引得圣上的重视,如今这天下又怎至于乱成这样?”

    李察罕冷哼了一声,“终归还是我低估了那帮人的腌臜手段,否则假日时日天资聪慧的殿下必然重用于我,这些犯上作乱的贼人李某还不是手到擒来!”

    董抟霄点了点头,李察罕的本事他很清楚,眼下朝廷最缺的就是可以带兵作战的大将,而不是那些指点江山、勾心斗角的文臣。

    “李兄弟专程来这里寻我,恐怕不单单是轻吐腹中苦水的吧?”

    董抟霄与李察罕叙旧之后,不禁又对他高看了几眼,对他的称呼也亲切了许多。

    李察罕郑重对答:“不错,我这次来寻董总管正是有大事要与您商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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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胡尘介绍:
元末至正年间,被蒙古铁蹄践踏了近百年的华夏大地满目疮痍,民不聊生……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横空出世的文瑄摇身一变,成了抗元名臣文天祥的后人,跻身于历史的洪流当中。亦正亦邪的明教,腐朽堕落的元廷,问鼎中原的群雄……看元末的历史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波澜壮阔!落日胡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落日胡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落日胡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