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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闻冬     落日胡尘txt下载     落日胡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忠臣难做

    帅帐之中,樊执敬面色凝重,用坚定的语气向泰不华道:“约定日期将近,招安一事绝不会往后再拖,我们还得早做准备。”

    昏黄烛火摒去了浓郁的夜色,泰不华饱经沧桑的脸上现出一丝苦意,沉吟许久以后,起身搬来了一坛烈酒,这也是泰不华领兵以来,军营中出现的唯一一坛酒。

    泰不华动作极缓,斟了两碗酒后,才惋惜道:“樊参政,今日过后你便不要再来这里了。”

    “都元帅这是何意?莫非是畏缩了不成?”樊执敬一挥衣袖,蓦地站起身来,急声质问。

    泰不华心中赞赏这位后辈对朝廷的忠心和敢于对抗权贵的勇气,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大明殿中不惧生死的自己。但纵使幼苗如何坚韧有力,也必须有人在背后精心的呵护,才能茁壮地成长起来,成为可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当年自己在朝堂上无所顾忌,但凭一腔热血就敢问责天下一切不平事,看似潇洒,可回过头再看,若没有一些真正的贤臣和好友在背后帮衬,自己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年岁,莫说已经踏上了几十年的仕途,就算是生死也早就已经抛在了脑后,可樊执敬不一样,一心跟随他尽忠报国的将官们也不一样。现在的他们终究还是稚嫩了些,毕竟达识帖睦迩所代表的是整个大元真正的权力核心,与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斗,他们一经浮出水面便会被其无情地吞噬,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所以泰不华不愿意,也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后起之秀这么早就深陷在自己与这些权贵斗争的泥潭里面,眼前的方国珍之流有自己承担便可,不应该让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

    泰不华站起身宽慰道:“我泰不华的腰背硬得很,一个大司农还不足以令我露怯。”

    樊执敬缓缓坐回原处,平复心情后呼出一口浊气,拱手致歉,“刚才是我失态了。”

    泰不华笑了笑,示意无碍,然后背过手道:“这次解决海寇一事上,你助力颇多,辛苦你了。若能一举铲除此祸,我必向朝廷上疏细数你的功劳。”

    樊执敬连忙开口解释:“都元帅,我……”

    泰不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想要表达心意的话语,“我知道你不是贪恋权势之人,一腔热血尽忠报国本应该是你我身为人臣的本分,可如今纲纪混乱,朝堂之上尽是结党之人,连我的奏疏都很难直达天听。在这种光景下,锋芒毕露,可不会如我当年一般幸运,想必过刚易折的道理你应该懂得。”

    樊执敬错愕不已,很难相信这番话是从泰不华的嘴里说出来,一时之间有些结巴起来,“可……大,大人你……”

    泰不华突然笑了起来,“我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气,想来你也有所耳闻。”

    泰不华的人品气节自不必说,听到此,樊执敬立刻恭敬以对,“都元帅的风骨世人皆知,实为我辈楷模。”

    可泰不华听后却没有得意的样子,强硬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取之而来的一种落寞无比的伤感之情,喟然长叹,“在我之后,你可见到有哪个铮臣活着走出了大都?朝堂重臣尚且动辄便遭贬谪,更不用说地方上的官员,忤逆了权贵后能脱下官服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就不错了。”

    樊执敬知道泰不华这是在劝自己,沉声道:“我不怕。”

    “你不怕,可是我怕。”泰不华突然面无表情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樊执敬怔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从这名铁血儒帅的口中听到了“怕”这个字!

    泰不华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表情,带着笑意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解释道:“我不是怕他们,我是怕站到我这方的你们。”

    樊执敬犹豫了片刻,正色道:“我并不后悔追随都元帅,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样。”

    “我自至治元年由进士及第,入身朝堂之中算起,已经为官二十七载,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已经历过。可你们却不一样,你们正值壮年,肩负这一家老小的期望,我不想你们还未来得及在这乱世之中崭露头角便被淹没在权力争斗的洪流之中。除了你樊参政,军中也有很多一心报国的将士,你们选择相信我,便是将下半生的期望系在了我的肩背之上。我可以孤身犯险,逆势而为,但我却不能带着你们这样做,我怕你们因此失去前途,甚至失去性命……”泰不华说罢,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原来如此,樊执敬眼中的精芒顿时黯了下去,带着一抹苦笑问道:“都元帅,若抛开您的重重顾虑不论,有多大把握将方国珍这伙人一举击溃?”

    “若现在与我对饮的是达识帖睦迩,我有十成把握,但要说现在,我们的胜算最多只有两成。”泰不华一边回答他,一边将酒碗重新倒满。

    樊执敬无奈道:“想不到都元帅竟然对大司农评价如此之高……”

    泰不华将酒碗递给他,示意他饮下,然后缓声道:“厉害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代表着的权和势。樊参政能不为其所惑,可能保证其他人也对权势不为所动吗?反观我们这边,既要面对着权势的压迫和诱惑,又要担负着违令抗旨的罪名,就算侥幸成功了,日后依旧要面临着其他人的排挤和讥讽,所以就算我执念再深,也不愿你们陪我背负这样大的风险。”

    樊执敬自然清楚达识帖睦迩开出的条件何等诱人,连连苦笑之后才将酒碗端起饮下,只能用烈酒入喉的滋味来缓解此时压抑的心情。

    “这些天我又将计划仔细想了许多遍,要想彻底地解决海患,无论如何也绕不过朝廷和达识帖睦迩。与其和他明争暗斗,倒不如想办法取得他的支持。”对饮之间,泰不华逐渐将心中的打算全盘托出。

    樊执敬有些担忧,“可您……”

第一百八十一章 登门拜访

    泰不华开怀一笑,“你是想说,我之前便得罪了他是吧?”

    樊执敬低声道:“没错,他可不像是个大度之人。”

    泰不华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会尽力去求他。”

    樊执敬再次陷入了沉默,难以想象这个“求”字蕴含了这位老帅多少的心酸……

    “那……倘若他不答应呢?”

    听到此问,泰不华倒酒的动作突然停驻,满是老茧的手掌微微发颤,神情逐渐由不甘变为坚定,淡淡地回道:“那我就继续在浙东看着方国珍。”

    烛光摇晃起来,眼看着便要燃尽,樊执敬想要替泰不华倒酒,却发现酒坛已经空空如也,于是起身抱拳道:“望都元帅空闲时能来家中一叙。”

    泰不华摇了摇头,“今日过后,你我便从未相识。”

    樊执敬心中一颤,知道泰不华这是替自己考虑,感动之余却又不知道能替他做些什么,一众无力感深深地缠绕在心头,强忍住泪水,嘶哑着嗓子抱拳道:“大人保重。”

    泰不华点了点头,没有起身相送,沉默地看他走出帅帐。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计日以后,泰不华孤身站在达识帖睦迩暂居的宅院之外,仰望着天边圆月,心中泛起无限感伤。

    他极少与官员私会,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愿意攀炎附势,结交权贵,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纵使他愿意,以他少言寡语的直率性子也很难融入。

    泰不华不由得想起了从前与太平推杯换盏的时光,那时的太平还在掌权执政,能以汉人的身份一步一步走到中书左丞相的位置上,足可见其才略之高、城府之深。

    能让泰不华视为知己好友的太平自然与其他重臣不同,筵席之上在座的并非皇亲贵胄,大部分都是郁郁不得志的汉人官员和自己这般不讨喜的孤臣,众人共饮佳酿,吟诗填词,畅所欲言,以此慰藉心中酸楚。

    也是在那之后,二人私交甚笃,以至于脱脱一党占尽上风,太平被逼离京之时,泰不华不顾自身安危,洒然为其送行。

    “咦,这位可是泰不华大人?”达识帖睦迩的亲信正在里里外外地布置着院落,忙碌之余眼角瞥到了站在院门外角落中的泰不华,试探着道。

    泰不华被发现了身份,赶忙收回心神,慨然拱手道:“宣慰使都元帅泰不华有要事求见大司农,劳烦通禀一声。”

    管事的亲信有些犹豫,这泰不华是什么来头他清楚无比,可达识帖睦迩正在里面同“那位”议事,特意交代了不允许外人进府,迟疑了许久才开口回复道:“大人您是稀客,理当请您进去。可不巧府内正有贵客,我家大人正在作陪,吩咐了不让任何人进去,小的不敢打搅,不如……您先到门房小歇?”

    “无妨,我在此等候便可。”泰不华本就是放低姿态来见达识帖睦迩,早已做好准备接受他的冷言冷语,更不必说是在府外等候这等小事。于是收手回袖,整了整衣襟,负手立于宅院门前。

    来往搬弄物件的下人们听到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硬骨头泰不华,过往间都要对他多看几眼,逐渐窃窃私语起来。

    几名丫鬟提着精致的灯笼小声议论:“看见了吗?他就是那个能让海寇望风而逃的都元帅!”

    “嗐!同其他来拜见的那些官员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看这些做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别胡说!咱们大人到浙东的那天,四品以上的地方官员都来迎接,唯独这个都元帅以不敢懈怠军务为由没有前来巴结,我听说他可曾经是个名动京师的状元郎哩!”

    旁边的丫鬟挪揄道:“怎么着,莫不是想着去给这白了须发的状元郎做个小妾?”一群姑娘立刻笑得合不拢嘴。

    被调笑的丫鬟啐了一口,笑着还嘴,“那我也比你们这些识不得真英雄的蠢笨女子强!”

    “都少在这贫嘴,赶紧给我干活去!今晚不将这些物件弄好,就都别想着睡觉了!”管事朝她们的方向瞪了一眼,大声地斥责道。

    泰不华在门外默默地等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见到了达识帖睦迩的身影。

    达识帖睦迩是在管事的指引下快步赶来,见到门外站得笔直的泰不华后,立刻拾起官腔,皱着眉头斥责管事,“你真是不知好歹,都元帅是何等贵客,居然都不请进去!”

    管事转了转眼睛,赔笑道:“都怪小的今日忙晕了头,不知天高地厚,这才怠慢了都元帅。”

    “掌嘴!”达识帖睦迩面色冷漠至极,当着泰不华的面责罚下属。

    “啪”的一声,管事不敢迟疑,立刻抬手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泰不华看着主仆二人上演的这出戏码,心中清楚达识帖睦迩是意有所指,这记耳光他恐怕更想直接扇在自己脸上,不过心里对此也早有准备,因此并没露出惧色,施礼道:“深夜拜访是有要事恳求大司农相助,叨扰之处还望莫怪。”

    “都元帅快请进,站在门外是什么样子!若旁人见了,还道是我达识帖睦迩不知礼数。”达识帖睦迩也不客气,言辞之中处处带着讥讽。

    泰不华这些年不知经历过多少这样的场面,对达识帖睦迩的冷嘲热讽一笑而过,昂首而入。

    “方才听管事所说,大人另有贵客在府,不知是何人能让大人重视至此?”某位地方官员为了巴结达识帖睦迩,特意将自己最大的一处宅院献上,是以泰不华与他同行间,得以抽空作出此问。

    这个问题将达识帖睦迩问得一愣,原本计划于不久之后对方国珍所部进行招安,所谓的“贵客”正是扮做方国珍的苏生。

    心中暗骂这个管事真是多嘴,过后一定要重重责罚,嘴上回道:“是我一位故友,并不是在朝的官员,说来大人也不会认得。”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机关算尽

    行走间,达识帖睦迩已经将泰不华引至书房。待其关好门后,泰不华突然说了一句让他脸色非常难看的话。

    “大人的这位故交,莫非姓方?”

    “泰不华,我知道你的胆子向来不小,但是就凭你无故诋毁朝廷命官,便足够我向圣上参你一本。”

    泰不华听罢突然笑了起来,“待我丢了这官服的时候,大人再想招安方国珍,可就难上加难了。”

    达识帖睦迩眯着眼睛,“你今日来寻我,想必不是来对我说这些废话的吧?”

    “那是自然,我是来向大人赔礼的。”

    “赔礼?我看你倒像是来向我问罪的!”

    “这么说也未尝不可。”随着泰不华吐出这句话,达识帖睦迩的目光之中已经露出杀气。

    泰不华没有理会他带有威胁意味的目光,自顾自地说道:“江浙不比湖广,方国珍之流也与大人曾经平定的南方各族不同。朝廷早就错过了对方国珍招安的最佳时机,如今他霸占海路,为祸一方,进可攻温、台,退可至各处海岛。大司农可曾想过,他没有占据这些优势的时候官军尚且拿他没有办法,现在他又何必接受朝廷的招安呢?”

    达识帖睦迩听罢,缓缓坐下,拿着茶盏呷了一口,轻声道:“你说的都对,可这是枢密院和丞相的意思。”

    泰不华急声辩驳道:“可他们对这里的形势根本不够了解,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只要你将这里的情况如实回禀,我相信大都那边会改变主意的!”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泰不华教我如何做事了,放着到手的功劳不要,冒着天大的风险到海上捉贼?你是想让我也走你和太平的老路,被人弃如敝履,灰溜溜地滚出京师吗!”达识帖睦迩将茶盏重重地砸在案上,厉声质问道。

    被人无情地戳到痛处,泰不华也逐渐冷静下来,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道:“只要大人愿意与我联手,我有十成把握将方国珍等人一网打尽!这样的功劳岂不是比所谓的招安大得多?”

    达识帖睦迩闻言心中一动,面上却装作不相信的样子道:“十成把握?都元帅,你也未免太小瞧方国珍了吧?”

    已到了最后时刻,泰不华也只能放手一搏,凌厉的目光投向达识帖睦迩,沉声问道:“明人不说暗话,想必大人早已经和方国珍达成了一致,招安之事想必就安排在了近日吧?”

    好你个泰不华,果然有些能耐!达识帖睦迩愈发被有勇有谋的泰不华打动,但还是耐住了性子,没有急着回答,沉着道:“接着说。”

    泰不华这才将计划说出:“我有心腹将士百余人,尽皆勇猛善战,只要您答应我的请求,与我联手,待招安之时,我便可派遣这些壮士突然杀出,将方国珍所部的大小首领一举抓获,届时再遣海军围攻其巢穴,剪除海患只在翻手之间!”

    正如泰不华所说,这着实是一条妙计,方国珍等人已经完全信任达识帖睦迩,任谁也料想不到他们二人会在行事前夜突然联手!

    但是达识帖睦迩还是有些不放心,凝神问道:“这样的计策,你本可不必知会于我,今夜又为何赶来与我相报?若是我不答应,你在浙东这几年的心血和布局可就化为乌有了。”

    泰不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望着达识帖睦迩案上的官印轻声道:“自打先帝为我赐名泰不华,将我调入奎章阁学士院起,我才有幸能入身朝局,此等殊荣作为大元的臣子纵然万死也不敢相忘。今圣上和朝廷可以负我,但我安敢对圣上和朝廷有些微不敬之心?大人携圣旨前来,是为钦差,泰不华不敢擅动,只有如实奏禀,求取您的信任,才敢领旨除贼!”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

    在此等肺腑之言面前,达识帖睦迩就是铁石心肠,又怎能不为所动?心中对他已是盛赞,当真是好一副铮铮铁骨!

    达识帖睦迩站起身,正欲点头答应泰不华的所请,一名壮汉不合时宜地破门而入。

    来人穿了一身干净的绸衫,但精致的布料与其面容毫不相称,看上去滑稽至极。

    达识帖睦迩瞳孔一缩,暗道糟糕,他竟然还留在此地!

    “看来……这就是大人的那位‘故交’了?”泰不华面无惧色,慨然以对。

    破门而入之人正是先前与达识帖睦迩商议招安具体事宜的苏生,本应从后门告退的他听闻又有人深夜来访,一时放心不下,杀了个回马枪,翻过院墙后始终在书房外面偷听,眼看着二人就要联手,苏生只好现出身形,阻止达识帖睦迩。

    达识帖睦迩面色愠怒,斥责道:“你想做什么!”

    苏生反唇相讥:“我还想问问大人想要做什么!”

    泰不华这时突然插嘴:“看来你果然都听到了?”

    苏生对他冷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离去了。”泰不华的声音冷漠而蕴藏杀机,说罢便欲上前擒住苏生。

    “哈哈哈哈”苏生突然大笑起来,看向达识帖睦迩道:“想不到大司农甘愿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达识帖睦迩朝泰不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妄动,轻声道:“你的计划已经败露,听听他有什么要说。”

    泰不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退回到了原地,没有动手。

    苏生见状,威胁道:“我们虽是粗人,但也不是愚笨之辈,我与弟兄们早有约定,今日只要我不回去,他们便再也不会接受朝廷的招安,势必与你们鱼死网破!至于我这条贱命,你们自可取走,不过……大司农可要想好了,这泰不华就是个瘟神,谁沾了他都得不到什么好处,与他联手的孛罗帖木儿是什么下场你不会不知。”

    “我千算万算,想不到竟然会被你这样一条臭鱼烂虾坏了我的大计!”

    泰不华喟然长叹,看着达识帖睦迩犹豫的神色,知道自己再不能犹豫,只有取了苏生性命,他才能与自己联手。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付之东流

    机会稍纵即逝,打定了主意,泰不华立刻冲了上去,攻向苏生。

    “其中利弊大司农可要考虑仔细了!”苏生功夫不高,一边慌忙应对下手凶狠的泰不华,一边出声劝达识帖睦迩偏向自己一头。

    达识帖睦迩此时纠结无比,若没有这突然出现的苏生,泰不华的计策不可谓不妙,不但偌大的功劳唾手可得,还能因此取得泰不华的好感,留下不错的声名。

    可此计已被发现,若与泰不华站到一处,将苏生斩杀当场,明日起面对的就是会与自己不死不休的方国珍余部,届时就算朝廷没有怪罪,自己多半也要留在浙东常年与海寇相周旋。

    转瞬之间,达识帖睦迩已经有了决定,对自己来说,今夜眼前的方国珍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眼下泰不华如此拼命,多半也是想要堵上自己的退路,于是立刻扬声喊来府中卫兵和下人将扭打着的二人分开。

    泰不华焦急万分,急声劝道:“大司农莫要听信了这小人所言,此计就算不成,一时不能取得战果,但只要你我勠力同心,我必将去海上端了这伙海寇的巢穴!”

    可此时的达识帖睦迩与先前被泰不华说动的时候判若两人,为官多年的“老道经验”从他的毛孔中喷泻而出,将他笼罩成一个利益至上的无情怪物,此时忠义二字对他来说甚是苍白、可笑。

    达识帖睦迩取出圣旨,漠然道:“圣上亲诏我来浙东招降海寇乱民,如今他们慑于圣上天威,易帜来投,安有不纳之理?都元帅口口声声说不敢辜负陛下圣恩,现在难道想要违背陛下旨意吗?”

    眼看着自己千思熟虑的谋划付之东流,无声遁去,泰不华面如死灰,知道此事已经无可回寰,泛红了眼眶下跪接旨,颤声道:“臣泰不华奉诏来浙东讨贼三载,未立寸功,本该万死,但自问死后羞于觍颜叩见先帝,这才兢兢业业,日夜卫戍这千里海岸,试图以老臣毕生心血偿还圣恩万之一二。今圣上有旨,臣不敢稍负圣意,但求大司农事后回禀陛下,泰不华愿为台州一边官,替陛下把守海路要冲,以弥解我不能替陛下除贼的遗憾和过错。”

    苏生片刻之前已被泰不华所伤,不顾脸上淤青在一旁放声狂笑,“想不到都元帅还是棋差一招!”

    “住口!”他这哪里是对泰不华的羞辱,分明是在践踏自己身为人臣的底线和尊严,达识帖睦迩再难忍受,对着苏生怒吼道:“滚回去!”

    苏生悻悻地闭上了嘴,心道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对达识帖睦迩愈发瞧不起,反倒是此刻看来跪在地上不起的泰不华让自己生出些许不忍,临行前抱拳道:“我们也是身不由己,以往得罪之处还请都元帅见谅。”

    说罢也不等泰不华和达识帖睦迩多说,扬长而去。

    达识帖睦迩深谙为官之道,向来认为荣辱成败皆来自每一次做对了的选择,可今日不知怎的,始终有一浓郁的愧意堵塞住了胸口,让自己喘气都有些不自在,看着沮丧的泰不华想要安慰,却又根本无从说起,只好矮下身子去扶他。

    泰不华推开他想要搀扶自己的双手,独自起身,从怀中摸出自己的信物递给达识帖睦迩,漠然道:“大司农可差人携此物到黄岩海滨遣散我预先埋伏着的精兵,见此物犹如见我,他们不会不从。”

    达识帖睦迩接过信物,侧身交给属下,示意立刻去办,随即看向泰不华道:“今日已经夜深,都元帅不如暂留我府中过夜,来人!立刻替都元帅收拾一间最好的客房。”

    泰不华知道这是要软禁自己,以防再生变数,露出一抹饶有深意的笑容道:“那就多谢大司农。”说罢便要离开书房。

    达识帖睦迩心有不忍,叫住泰不华,沉声道:“待我返回大都,一定会如实上禀你的功劳。”

    泰不华停住身形,没有回头,轻声道:“那就有劳大司农替我求情一份台州的军职。”

    “你这又是何苦呢!”

    达识帖睦迩垂首站在一旁,盯视着案上放置的令泰不华屈膝的圣旨,心中感到有些不安。

    泰不华凄然一笑,“若方国珍再叛,我也好替陛下和朝廷挡上一挡……”

    众人散去后,管事赶忙寻人来收拾被毁坏的物件。

    几日以后,双方都按照约定来到了台州路黄岩县的海滨。

    达识帖睦迩以大司农和朝廷钦差的身份带领着十余名地方军政要员姗姗来迟,被软禁的泰不华自然也位列其中。

    沿岸处两批船只排列开来,一批由方国珍所部的渔船和劫掠来的官船组成,另一批则是泰不华等将官的麾下战船。

    至于泰不华提前安排的一众亲兵,已经被达识帖睦迩派人遣散,

    而不远处的亭场等地,苏生早就安排许多人手暗中接应,此时的海滨对于方国珍等人来说,毫无危险。

    见到方国珍的本来面目,达识帖睦迩也没有多么吃惊,他与这些海寇之间本就谈不上相互信任,方国珍找人扮做自己也是情有可原,还好自己在那日夜里组织了泰不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方国珍也没有针对此事进行解释,既然这位钦差大人有足够的诚意,那自己也当然愿意领取朝廷授予的官职,于是带领着大小首领几十人依次跪倒在海岸之上。

    待达识帖睦迩宣旨招安之后,方国珍等人纷纷上前拜领官职,海军漕运千户的官职令其非常满意。

    这样一来,无忧岛上的部曲编制能够得以保留,文瑄安排的海运一事也会更加顺利,而且己方可以随时再次反出朝廷,博取更大的利益!

    泰不华则对手握圣旨的达识帖睦迩毫无办法,眼看着方国珍笑着站在他的面前而不能将其手刃。

    方国珍路过着泰不华身边的时候轻声道:“都元帅,以后你我同朝为官,可要请您多多关照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逐出大都

    泰不华冷哼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大元还容不得你这样的宵小之辈胡闹,最好你能安分守己,否则让我抓到了你的把柄,你便不会笑得如此时一样开心了。”

    “哦?那我们倒要走着瞧了。”方国珍也知道他是块硬骨头,既然不能拉近关系,也就没有必要对他低三下四。

    场中另有一人始终郁郁不乐,便是参知政事樊执敬。从泰不华被软禁的样子看来,他果然还是没能说动大司农,现在方国珍已有官职在身,便可以肆无忌惮地积蓄实力,若他再次叛出朝廷,想必就是都元帅倾尽全力,也再难将其挡在海岸以外。

    玉不自言如桃李,鱼目笑之卞和耻。

    楚国青蝇何太多,连城白璧遭谗毁。

    荆山长号泣血人,忠臣死为刖足鬼。

    樊执敬看着达识帖睦迩和方国珍洋溢出的笑容,心中感觉愈发恶寒,按旨意将招安的流程办好以后,便借口有病在身,托辞离去,回到家中以酒买醉。

    成功招安江浙海寇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大都,这对于京师要员来说已经是个难得的喜讯,就连一心修习大喜乐法的至正帝听说此事以后也抚掌而笑。

    脱脱等执政的重臣除了嘉奖达识帖睦迩的功劳以外,也应其所请将泰不华任命为台州路的达鲁花赤,使其戍守沿海,以防方国珍等人复叛。

    在眉开眼笑的大都官员之间,唯独察罕帖木儿郁郁寡欢,与岳丈康里崉崉始终保持书信往来的他自然知道江浙一带发生的实情。

    可无奈康里崉崉深陷党争之祸,被朵儿只班趁机进言弹劾,遭朝廷贬谪下野,眼下自己能倚仗的也只有这个怯薛丹的身份了。

    “这些贪腐的官员竟然胆敢与那该死的文瑄沆瀣一气,欺瞒朝廷!可惜我身无要职,报国无门!”闷闷不乐的李察罕只能坐在家中与妻子抒发心中愤懑。

    康里安宁出主意道:“夫君不是颇得皇子赏识么?若是将此事其中原委向皇子一一道来,想必有机会直达天听。”

    李察罕心中一动,“可皇子毕竟少不更事……”

    “那皇子与保保可是同岁,如今已是十二岁的少年,不是小孩子了。”康里安宁说着朝正在看书的养子王保保扬了扬眉毛。

    心无旁骛的王保保丝毫没被二人的议论影响,仍在捧着爱不释手的兵书埋头苦读。

    王保保是赛因赤答忽的亲生儿子,也就是李察罕的外甥,原名扩廓帖木儿。

    赛因赤答忽身残志消,于是在从江浙逃回之后,就把儿子过继给李察罕寄养。

    李察罕感念姐姐和姐夫对自己的恩情,便将扩廓帖木儿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并为他取了汉名王保保,对其精心培养。

    李察罕听见康里安宁此言,缓缓点了点头,“保保年龄虽小,但天资聪颖,城府谋略根本不逊成人,我观那皇子也是天资卓绝,深谙国事,不可当作普通小孩子对待。”

    康里安宁继续劝道:“既如此,何不对其明言其中原委?否则圣上终日被那些僧官所蒙蔽,如何才能知晓江浙之乱?”

    李察罕在妻子的劝说下立刻打定主意,沉声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端本堂拜见皇子。”

    爱猷识理达腊正在端本堂与哈剌章听先生授课,刚一得空结伴去玩,便看见候在外面的李察罕。

    “咦,你来了,正好我与哈剌章要去练箭。”爱猷识理达腊见到李察罕心情大好。

    李察罕知道端本堂人多眼杂,便点头应允,随他们前往宫内猎场。

    待二人玩尽兴了下去歇息的空档,李察罕才试探着将明教与海寇勾结的事情说出。

    爱猷识理达腊听了之后面色愠怒,“想不到江浙的海寇和明教的妖人竟会如此嚣张!”

    旁听的哈剌章却是平静如常。

    李察罕见皇子有意过问此事,便想要继续进言,讲出江浙一带的贪腐官员打压清流等事,哈剌章却抢先一步道:“殿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爱猷识理达腊点了点头,看向李察罕道:“此事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李察罕瞥了一眼面无感情的哈剌章,将到嘴边的话都给吞了回去,躬身告退。

    当夜,哈剌章回到丞相府后便找机会将此事与父亲脱脱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父亲大人,我看那李察罕似乎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我担心会涉及到刚平稳下来的江浙时局,便没有让他在殿下面前多言。”

    脱脱听了之后满脸欣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夸赞道:“做得不错。”

    脱脱夸奖完儿子,扭头叫来幕僚汝中柏吩咐道:“去查一查这个李察罕的底细,竟然能这么快就爬到皇子身边。”

    ……

    中书右丞相想要查一个怯薛歹的底细自然是易如反掌,不到两天的时间,李察罕的出身、籍贯、姻亲便被抄录于纸上送到了脱脱的手里。

    脱脱阅过之后冷哼一声,“原来是康里崉崉的女婿,难怪会对江浙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康里崉崉此人曾在大都任职,与别儿怯不花一党交往密切,眼下他已经下野,其女婿却来大都搅动风云,这在脱脱眼里无疑与别儿怯不花一党想要翻身无异。

    汝中柏眼珠一转,便明白了脱脱的心思,“丞相,这点小事就交由我去办吧。”

    脱脱冷着脸点了点头,“将这人找个理由赶出大都就是,日后宫中的亲卫一律要仔细筛选,切勿给别儿怯不花一党的余孽以可乘之机。”

    汝中柏谄笑道:“属下明白。”

    当日,李察罕便被以贿赂怯薛千户为由逐出怯薛军,勒令其家小全部离开大都。

    当怯薛军的千户陪同汝中柏一齐到李察罕的住处时,李察罕在一刹那便已明白这背后曾发生过何事。

    能被丞相大人的心腹幕僚亲自逐出大都,看来自己终究还是心急了些。

    此祸一出,自己此生的官路怕是走到了尽头……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卑劣毒士

    康里安宁魂不守舍地坐在牛车上发愣,过了好久才认清现实,喃喃地问道:“夫君,咱们这是前功尽弃了么?”

    执鞭的李察罕叹了口气,狠狠地向牛屁股挥了一鞭。

    老牛不满地“哞”了一声,牛蹄加快了一些。

    苦命夫妻脸上的不甘与失望被养子王保保瞧在心里,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小声试探着安慰道:“父亲,您不是常说大丈夫志在天下么?如今皇帝行事荒诞,官员昏庸无能,百姓民怨沸腾,各地乱民接连暴起,恐怕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了,到时候您不是一样可以一展胸中抱负么?”

    李察罕感慨道:“为父又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可是天下一乱,又该有多少百姓要无家可归,妻离子散?我本立志要匡扶朝局,但却没有回天之力,到头来仍是竹篮打水。”

    “保保,你看这里。”

    一旁的康里安宁接话后将手指向自己脸上的伤疤,颓然道:“如今天怒人怨的世道便如同这道刀疤深深地印刻在了这个王朝之上,这是疼痛,是懊悔,是无法修复的伤痕,是无数生灵的哀嚎。动乱一起,就算有志之士一心报国,又如何治愈得好无法修复的疤痕呢?”

    王保保怔怔出神,这是康里安宁第一次拿自己脸上的刀疤说事,心中震惊之余嗫嚅着道:“孩儿明白了。”

    李察罕听着妻子的话语则默不作声,一下一下挥舞着鞭子,竭力地是牛走得快些,以便尽快结束这段屈辱的归途……

    李察罕一家被逐出大都,往河南颍州的家中赶去,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正有更大的动乱在等着他们。

    谁也不会想到自号为“明王”的韩山童会突然离奇身死,以至于在杜遵道等人的有意安排下,其死讯也没有传扬出去,仅仅只是派快马传唤外出的刘福通召回。

    刘福通带着韩林儿正在水患灾区的黄陵岗附近,刚将用来煽动人心的石人埋设完毕,就收到了韩山童的死讯。

    豪迈的刘福通瞬间双目通红,拉住传信人的衣襟嘶吼道:“快说,韩大哥究竟是被何人害死的?”

    年少的韩林儿则呆立当场,丝毫不敢相信父亲出了意外。

    传信的人名叫韩咬儿,加入明教时间极早,因其为人勇敢率真,又对韩山童极为忠诚,所以被其视为心腹,命他负责打探玄武堂以北地界元兵动向,也因此得以避过白鹿庄的惨案。

    韩咬儿被刘福通推搡间脚下不稳,跌倒在地,双手捂面,哭着道:“韩大哥在白鹿庄接连聚集教众,被元兵察觉,致使庄内兄弟尽被剿杀,那群元兵……那群元兵将韩大哥杀害后,还将他的尸首悬挂在颍州城头。”

    这个消息对韩林儿来讲如同晴天霹雳,令其不知所措,心神慌乱下险些瘫倒,好在刘福通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劝慰道:“林儿,坚强些,韩大哥已经就义,你便是我们明教的希望,一定要担起重任!”

    说罢向韩咬儿询问道:“还有什么损失?嫂夫人呢?”

    韩咬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抽泣道:“忠于韩大哥的大部分心腹都没能幸免于难,杜坛主则带着幸免于难的弟兄们躲起来了。”

    刘福通深吸了口气,回头将自己的堂弟刘六叫来。

    刘六虽然能力欠缺,但好在对兄长及明教非常忠诚,因而刘福通时常将他带在身边。

    听到兄长呼喊,刘六急忙跑了过来,应道:“大哥,需要我做什么?”

    刘福通沉声道:“韩大哥已经遇难,玄武堂一定生乱,我必须立刻赶回颍州探查情况。”

    旋即看了看身边仍旧没回过神的韩林儿,接着道:“前路未知,不能让林儿以身试险,你保护他去与嫂夫人汇合,然后护送他们母子二人一路南下,到饶州武安山上的普宁寺去。寺中主持是我故交,可以信任,若教中情况有所好转,我会再派人去寻你们回来。”

    韩林儿哭着道:“叔父,我要亲手为我爹报仇,我不走!”

    刘福通紧紧握着他的手臂,劝慰道:“现在教中情况不明,实在太过危险。你若再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对得起你爹?若我此去也遭不幸,你就到徽州路的总舵去寻你姑姑!”

    韩林儿慌乱无神,一时间没了主意,只能抽泣着应允下来,随刘六动身。

    安顿好韩林儿,转过身去面对咆哮的黄河,不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表情,狂风吹袭而来,刘福通放声恸哭。

    待平静了信神之后,对着众人下令道:“上马,我们先去颍州城将教主的尸首夺回来!”

    众人岂能不应?

    一行人纵马疾驰而去,马蹄声混合着背后黄河的咆哮声,如同奏了一曲慷慨激昂的悲歌……

    而在颍上县的一处据点中,杜遵道正与几名心腹安然坐在屋中。

    此时那个宁愿放弃官职也要为民着想的杜遵道再也不见踪影,摇身一变成了一名狠辣无比的毒士,就连他的几名心腹此刻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神。

    借刀杀人的本意是尽可能让元兵动手除去韩山童而已,可结果却是杜遵道安排人先将韩山童一众心腹杀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再唤来元兵。

    虽然结果相同,但这两种手段背后的意味却不一样,几名心腹想起当日屋中惨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敢继续深思。

    坐在首位的杜遵道却很享受下属对自己害怕的模样,他不由得以此猜想,那位坐在皇宫内的至正帝是不是也喜欢这样的感觉。

    杜遵道呷了口茶,翘起嘴角笑了笑,轻声问道:“吩咐你们的事情都办好了么?”

    “您放心,元兵将韩山童的尸首带走后,白鹿庄便被一把火烧了,什么东西都没剩下。”

    杜遵道点了点头,“做得不错,文瑄和韩凌玥的行踪打探到了么?”

    几名心腹闻言面面相觑,嗫嚅着回道:“还没有,我们仍在尽力搜寻……不过有分坛的弟兄说近日的确有人打探过您的行踪,想必他们二人一定还在玄武堂的地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及时归来

    “这位神秘莫测的文公子自然不会让你们轻易找到,此事不用再查,想必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找上门来。”

    听杜遵道话里没有责怪的意思,几人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杜遵道放下茶盏,饶有兴致地道:“去将大家都找来吧,也是时候讨论一下韩堂主的死因了。”

    几名心腹应声而去,很快就将教中骨干尽数召集至此。

    杜遵道瞬间装出一脸悲戚的样子,哀声道:“韩教主遭元兵所害,实是我等保护不力啊!”

    随韩山童被杀的心腹虽有不少,但对偌大的玄武堂来说也只是少数,仍然剩下不少忠诚于韩山童的骨干,场中顿时议论纷纷。

    “教主连年在外行事,都不曾出过意外,结果却在自家地盘遇害身亡,一定是有人向元贼通风报信才害死了教主!”

    “说得对!白鹿庄这个隐秘的据点建立多年,相邻百姓莫不支持我们,元兵怎能轻易发现教主所在?”

    “我也因此纳闷,元兵为何偏偏会在我们大部分人都外出的时候,突然袭击总舵!”

    “一定是有人告密!”

    “别胡说,我们明教的兄弟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杜遵道只是起了个头,下面的人便立刻七嘴八舌吵作一团。

    等众人争论得差不多了,杜遵道才坐直了身体,高声道:“各位不妨想一想,韩堂主身死之后,教中的何人会因此受益?”

    杜遵道的心腹立刻会意,刻意道:“您的意思是……韩堂主一死,何人会接替他的位置?”

    在座众人被接连引导思路,难免往坏的地方想去,再次陷入了争吵。

    “你说会不会是刘副堂主告的密?”

    “你小子说什么呢!刘副堂主与韩大哥情同手足,怎么会加害于他?”

    “人心隔肚皮,亲兄弟尚且会有争端,更不用说是异性兄弟!”

    “如此说来……他的确非常可疑!”

    杜遵道见状心中暗喜,果然不出所料,顺利的将告密一事扣到了刘福通的头上。

    正欲将其定罪,却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声响,将屋内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屋门应声而开,正是风尘仆仆的刘福通和韩咬儿赶了回来。

    杜遵道立刻皱紧了眉头,自己明明已经吩咐了传信之人刻意放缓步伐,刘福通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直到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韩咬儿,杜遵道才恍然明悟,好你个韩咬儿!竟敢坏我大事!

    刘福通进了门,缓缓从众人面前走来,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没有就座,只是冷冷地问道:“韩大哥遇害,为何无人身着缟素?”

    眼见刘福通归来,方才议论他的人难免有些尴尬,听他如此发问,更是沉默起来。

    一名杜遵道的心腹不服气地答道:“明教向来躲避元兵行事,若身着缟素,岂不是告诉他们我们是明教的人吗?”

    刘福通闻言挑了挑眉毛,还未说话,身后的韩咬儿迅猛冲出,照其所在便是一脚!

    说话之人被踹的倒飞出去,捂着身体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座下椅子也摔得七零八落。

    有人起身冷着脸质问道:“这是议事的地方,你们没有理由无故伤人吧?”

    刘福通按住又欲发作的韩咬儿,平静地道:“韩大哥是明王转世,此人对明王不敬,便是对明教不忠,你也敢称其无错?”

    旋即再次扫视在场之人,高声呵斥道:“之前为图大事,韩大哥才让你们躲避元兵,隐藏身份,可如今明教已经高举义旗,明王也因此遇害,你们却贪生怕死,在这里安然就座,对得起死去的韩大哥吗?”

    忠心于韩山童的部下被责问得无言以对,低下头深感惭愧。

    杜遵道见局面失去控制,站起身来插话道:“刘副堂主,我们也知道你是因为韩大哥遇难而伤心,可我们也不能盲目送死啊!”

    其心腹附和道:“对啊,教主之死迷离扑朔,尚未调查清楚,教中兄弟早就乱成一团,若大家尽着缟素,与用性命引元兵来此又有何异?”

    韩咬儿怒睁双目,斥责道:“我只知道教主的尸首现在还挂在颍州城的城头,无人去救!”

    此言一出,对韩山童忠诚的旧部已经忍不住痛哭失声,屋中一片哀恸。

    刘福通缓缓闭上双眼,沉声下令道:“但凡明教中人,尽着缟素,就到那白鹿庄外集合,随我去颍州城夺回教主尸首!”

    “遵命!”屋内大部分人异口同声地听令。

    杜遵道见此情形便没有多言,知道刘福通这是要借着韩山童的死直接起事,心中忖道:“罢了,这个出头鸟就让你来当,咱们一步一步走着瞧好了……”

    刘福通的及时归来,无异于给明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玄武堂的教中一时间热血上涌,群情激愤,纷纷向白鹿庄外聚集。

    大部分教众都是衣不蔽体的贫苦百姓,得了玄武堂骨干的号令后,立刻拿起了家中的杈、耙、锄头、镰刀等农具当作武器,站在一起等待刘福通号令。

    在已被焚毁的装外简易地搭建了一个木台作为点将台后,刘福通便与杜遵道立于其上,韩咬儿则负责清点人数,为手无寸铁的人分配竹、木制成的简要兵器。

    台上,杜遵道冷着脸质问刘福通道:“副堂主有何安排还请提前告知,总不能让玄武堂的兄弟们去白白送死!”

    刘福通早料到他会有此问,沉着应对道:“韩大哥突然遇害,教众必定人心浮动,若放任下去,玄武堂便会元气大伤,难以恢复现有的规模,所以此时应该继承韩大哥所愿,按照原有计划立刻进攻元廷才是。你我二人虽然之前有些过节,但此时还应该携手同心,以慰韩大哥的在天之灵。”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杜遵道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借口。

    不过若真能借此稳住明教,甚至对元廷展开攻势,对自己来说也不是坏事……杜遵道思绪一转,便点头应允下来,点头回道:“副堂主言之有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举旗起事

    刘福通深深地看了杜遵道一眼,心知此时不宜在教中掀起争斗,便没有逼问韩山童的死因。

    韩咬儿清点人数之后,捧着东西走上台道:“韩大哥生前曾差我在起事之后四处张贴此诏书,怎奈还未行事,他却先遭奸人所害。”

    刘福通将诏书展开,定睛望去,只见其文浅显易懂,却富有深意。

    此伪诏为韩山童所拟,符合其自称为宋徽宗八世孙的身份,文中追思大宋,罪问胡元,虽为伪诏但其中尽为肺腑之言,引人深思。

    刘福通阅后无比伤心,恸哭道:“韩大哥一生心血尽在于此,眼看大业将起,却遭大难,我等若不能继承其志,此生愧为汉人!”

    韩咬儿也潸然泪下,“诏中所述‘蕴玉玺于海东,取精兵于日本。贫极江南,富夸塞北。’等句,盖以宋广王走崖山,丞相陈宜中走倭等事来动摇天下民心,此等手笔,非韩大哥的气魄不能为之。”

    说罢又将捧着的两面旗子展开,旗帜黄底黑字,顶部绘日月图案代表明教,下端绘农具牛马代表起义百姓,一旗饰之以蓝色丝绦,上书“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另一旗饰之以红色丝绦,上书“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两面旗子相辅相成,寓意浅显易懂,代表着明教出世,复出的大宋要解救受苦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台上的情形,下方教徒自然看在眼里,被教主的苦心打动,愈发感伤,情绪传递左右,本为一群乌合之众的教徒转眼间变成一队哀兵。

    杜遵道见状暗自心惊,死去的韩山童竟然还在在百姓和教徒心中有着如此威望。

    附近的教徒大多集结完毕,又有人上台复命道:“弟兄们已经集结好了。”

    杜遵道眼睛一转,心中想道,“纵使明教规模不小,也终究是一群百姓而已,与正规的元朝军队如何媲美?既然你刘福通想燃起燎原之火,那我便借你东风,由你去面对凶猛的元兵好了。”

    主意已定,向刘福通提议道:“如今教主因高举义旗而亡,我们理当继承其志,也应当自称正统,不宜再以明教之名起事。副堂主既然对外宣称是刘光世将军的后人,依我看,今后应当对外称为刘元帅,以便统领义军。”

    刘福通对杜遵道自然存有戒心,知道他不会有此好意,但此刻义军已然集结,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此也只能一口答应下来,故作平静地道:“有道理,我们既然决定推翻元室,便不能以宗教之名行事。”

    韩咬儿知道刘福通有自己的打算,就没有出声反驳,几人又叫来玄武堂各坛坛主及执事,当场将起义的事情逐步敲定下来。

    由于韩山童身死,所以义军暂定由刘福通以元帅之名统领,率领白鹿庄集结起来的人马去颍州夺回教主尸首;杜遵道留守后方作为接应,负责供应义军补给;韩咬儿带人潜入周边县城、村落,广发布告,召集百姓随明教起义。

    待杜遵道退下台后,韩咬儿小声道:“刘元帅,杜遵道此举定是想让您与元兵两败俱伤,他好再坐收渔翁之利。”

    刘福通无奈地道:“本就没指望他们出力,能不拖我们后腿便可以了,韩大哥死因不明,此时尚不能轻下决断,此时若与杜遵道起争执无异于自断筋骨,徒遭元贼耻笑。”

    一名坛主望着台下聚作一团的教徒,非常担忧,忍不住问道:“颍州城毕竟有元兵驻守,我们既没有盔甲,也没有像样的兵器,真的能成功么?”

    另有人道:“若我们正面进攻城池,就算侥幸取胜也一定伤亡惨重,我们得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才是。”

    韩咬儿见这些人在打退堂鼓,站出身愤慨道:“颍州虽然有驻军,但这些元兵骄奢淫逸,早已没了当年之勇,何惧之有?”

    刘福通深以为然地道:“说的不错,如今我们既然已经举起义旗,便是正面与元廷作战。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第一场仗关乎义军士气,必须打得漂亮一些。”

    韩咬儿沉声道:“刘元帅,您下令吧,弟兄们一定听令行事。”

    刘福通没有立刻说话,闭上眼睛揉按着太阳穴考虑了一会,朝韩咬儿吩咐道:“你带几个兄弟先行潜进城去,待我们赶到,便里应外合,先夺了城门再说。”

    众人琢磨着刘福通的话,有些不解,“抢夺城门?刘元帅,我们此去不是去抢夺教主的遗体吗?”

    刘福通摇了摇头,“既然起事,便必须以迅雷之势夺下一处城池,否则元兵来攻我们如何据敌?”

    场中的人都吸了一口冷气,众人虽是明教骨干,但毕竟也是平常百姓出身,想到此次竟然要去抢夺朝廷的城池,不免紧张不已。

    韩咬儿领命应下,“刘元帅放心,我这就动身!”

    刘福通握住韩咬儿的手臂,嘱咐道:“小心行事,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韩咬儿郑重应允之后拱手告辞,带了几名心腹手下,快马奔赴颍州城。

    刘福通送走了韩咬儿之后理了理思绪,示意台下教众噤声后昂声道:“当今元廷朝纲颓败,贪官酷吏蠹食百姓血汗。胡元重北人而轻南人,使我江南贫瘠,民不聊生,而观其塞北,则穷奢极欲,骄侈暴佚。是以如今朝廷为胡元之朝廷,非我汉人之朝廷。元贼侵我河山,扰我百姓,是故明教应运而起。怎奈天地不仁!令明王陷入贼人之手,我等身为汉人,理当同舟共济,勠力同心,继承明王大志,雪崖山之恨,复汉室之宗!”

    汉人百姓被朝廷压迫已久,已无法安生,听天由命只能死路一条,若揭竿反了,反倒可能有些许生路。是故哀恸之中的台下众人听此激昂话语,立刻群情沸腾。

    刘福通看准时机,振臂高呼:“替明王报仇雪恨”

    台下人纷纷响应,呼声振聋发聩。

    刘福通遂以坛主、执事等教中骨干作为将官,各自统领麾下教徒,分成多股人马,尽往颍州而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藏身行伍

    南人被囚做刍狗,生来已是末等奴。

    凭志为雪崖山恨,以血开天祭武穆。

    经刘福通一番慷慨陈词,台下教众压抑多年的血性被激发出来,化悲痛为力量,转眼间已经初步形成了一支颇具士气的民军。

    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五月初,刘福通等人在颍上县白鹿庄正式起义,为群雄并起的时代揭开帷幕。

    两日以后,刘福通率领明教教众马不停蹄,终于到达了颍州城郊外,勒住战马以后挥手示意,身后的义军便都藏身于树林之中,不再前行。

    此时颍州城门处,一小队汉军正在例行巡视,个个无精打采,根本没有预料到即将到来的祸事。

    元朝建立以后,由于民族歧视、压迫等原因,军队大多由四部分构成:蒙古军,由蒙古人包括部分色目人组成的部队;探马赤军,初指从蒙古诸部抽取精锐组成的前锋、重役或远戍部队,逐渐也有色目人、汉人等加入;汉军,即由原金朝地区的汉人和部分女真人、契丹人组成的部队,还包括早期改编的南宋降军;新附军,即灭南宋前后改编的原宋军。

    这些元兵说是巡视,其实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简单地做做样子便聚在城门下闲聊。

    一名较为年轻的士兵不以为意地道:“这城门上的吊着的尸首终于摘下去了,不然每天看着都晦气,知州大人真是异想天开,还想用韩山童的尸首做诱饵,引明教的人来报仇,谁有那个胆子来白白送死?”

    看上去稍显老成的兵油子感叹道:“那些百姓也是因为吃不饱饭才迫不得已加入明教的,否则谁愿意干掉脑袋的事?”

    话题一起,便立刻引来了其他人的兴致。

    “啧啧啧,不得不说咱们头儿可真会抢功,明明那韩山童是咬舌自尽的,他上去补了一刀,说人是他经过大战奋力杀死的,这次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你说朝廷会不会直接给他升个达鲁花赤当当?”

    一人嗤笑道:“别忘了头儿也是汉人,给点赏银倒是有可能,你什么时候见过汉人做达鲁花赤的了?”

    “唉,咱们这些汉人军户,生出来就是受苦的命,别痴人说梦指望着发迹了。”

    年纪最小的士兵抱怨道:“你说说,咱们怎么生来就是受苦的命呢?处处都要受这些蒙古人的气。”

    为首的兵油子立刻训斥道:“小点声!不想活了?那韩山童的尸首可刚摘下去,难不成你也想被吊到城门上去?”

    年轻士兵想了想韩山童尸体的惨状,打了个冷颤,嘀咕道:“还是算了吧,活着总比死了强。”

    年长的兵油子叹了口气,怅然道:“他娘的,老子可得攒些钞币,到时候想想法子给我儿子替换出军户去。”

    军队实行军户制,被划为出军当役的人户称军户,父子相继,世代相袭,不准脱籍。分别设立专门的管领机构,称为“奥鲁”。凡签发丁壮﹐替换老弱﹐供应军需﹐赡养征戍军人老小﹐处理军户间的民事纠纷等﹐都由奥鲁官府直接管理﹐不受地方路府州县管辖。

    时至今日,各项制度早已不似建立之初,在各级蒙古、色目军官的压迫之下,军户制已经近乎崩溃,奥鲁制更为统治阶级压迫汉人提供了便利条件。导致汉军与普通汉人百姓一样,常年饱受压迫又不敢反抗,只能认命参军或者想办法逃脱军户身份。

    闲聊的几人殊不知韩咬儿等人已分批扮做客商、百姓模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城去,埋伏在城门附近的酒肆之中。

    而在距离城门几百米的树林中,文瑄和韩凌玥也乔装打扮成了普通教众,混在了刘福通的队伍之中。

    韩凌玥对于刘福通的决断有些担忧,“直接夺取颍州城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文瑄轻描淡写地回道:“这就是这位刘元帅高明的地方了,此举虽然冒险,但胜在出其不意,只要一举夺下州城,便可登高而呼,届时必然有大批百姓响应,临近村县也尽可收之。反之,若先去进攻各处村县,就给了元兵准备的时间,再想夺取颍州城便难如登天了。”

    韩凌玥听后心中稍安,与文瑄相处的时日越多,她便越敬佩文瑄的才智和心性,兄长韩山童死后也就暗暗地将文瑄视为自己最信任的人,对其生出依赖之心,逐渐将自己背负已久的李教主身份抛在了脑后。

    韩凌玥这样聪明绝美的佳人,任哪个男子见了都会不由得动心,文瑄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想到她如同自己前世一般可怜的身世时,对她的爱怜之情便更添了几分。

    好在二人早有婚约在身,文瑄才不至于露出情窦初开的尴尬模样,理所当然地照顾起韩凌玥。

    虽前路茫然,但好在有佳人在侧,文瑄的心性也逐渐变得愈发沉稳,冷静地根据时局的发展作出应对之策。

    周娴、沐英等家眷已被安全地护送到海上,沐冲也就随之带回了苏生和方国珍成功应对泰不华的消息。

    文瑄见方国珍等人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便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寻找父亲下落和找出残害韩山童的真凶上面。

    在得知了刘福通等人起义准备造反的时候,文瑄立刻决定分头行事,自己陪着韩凌玥混到了刘福通的军队中,确保玄武堂顺利起事,沐冲则率领夜影的影卫设法去接近杜遵道,打探文显忠的下落。

    “抱歉,还是将你卷了进来。”韩凌玥突然有些歉意地道。

    文瑄轻声道:“有些事情光靠躲是躲不过去的,就算我没有答应帮你完成兄长推翻元廷的遗愿,我也终究是文家的人,早晚要参与进来。”

    韩凌玥扭过头看着文瑄的眼睛道:“你与家兄真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与那李教主倒是有些相似。”

    文瑄弯起嘴角一笑,若有所指地道:“我可不会让任何人伤到我的女人。”

    韩凌玥闻言脸上一红,默默地将头转了回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红巾起义

    城外的人一直埋伏到戌时,直到天色将黑未黑,刘福通看了看身后众人,悲愤道:“各位兄弟,此时不诛杀元贼为明王报仇雪恨,更待何时?”

    随后一马当先直奔城门冲去,教众士气大盛,见刘福通身先士卒,哪肯退居于后,争先恐后喊叫着冲杀过去,一时间呼声震天。

    韩咬儿等人听到城外冲杀之声,立刻冲出酒肆,带领手下挥舞着农具、屠刀等当作武器,向城门处元兵杀去。

    守卫城门的元兵正懒散地等着轮值,哪里想到会有人造反攻城,一时间慌不择路地朝城中跑去,惊恐道:“不好了!造反了!”

    韩咬儿早有准备,哪肯放走他们通风报信,两手各握着一把屠刀,追在一名逃跑士兵身后,双手挥舞屠刀狠狠砍下,转眼间便已将其砍翻在地,怒吼道:“谁再敢逃,爷爷我便将他宰了!”

    其余逃跑士兵看着凶神恶煞的韩咬儿,立刻丢了兵器,不敢妄动,颤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韩咬儿怒目圆睁,犹如判官一般森然地对手下下令道:“韩大哥就是受他们欺辱而死,统统给我杀了!”

    元兵早被吓破了胆,跪在地上求饶道:“别,别杀我!”

    众人悲愤难挡哪肯罢手,立刻围聚过来用农具将几名元兵尽数砍杀当场。

    韩咬儿扔下屠刀,捡了一把元兵的长矛在手,冲上城头将两名弓手逐一刺死,又将其尸体扔到城下,探出身喊道:“刘元帅,城门已夺,弟兄们速速进城!”

    刘福通带着人马刚冲到城门附近,便听到韩咬儿已经得手,不禁大喜,直接率众冲进城去,并大声向城头呼喊:“咬儿,带人去围了府衙,将知州给我绑了!”

    韩咬儿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迹,立刻带着手下向府衙冲去,城中顿时大乱,全城的百姓陷入惊慌,卫戍的元兵更是不知所措。

    刘福通早有准备,带着人径直向军械司冲去,驻守的元兵见义军势大,不敢抵抗,有的甚至脱掉了盔甲和兵器,装作普通百姓逃离而去。

    夺下可军械司后,一众义军纷纷涌入其内,换了兵器铠甲后在城中到处追着元兵冲杀。

    另一头,韩咬儿也已带人冲进府衙,大喝道:“元贼何在?”

    一众官吏纷纷躲避,互指为官,韩咬儿见状大笑,将其尽数俘获起来。

    城中的达鲁花赤见势不妙,引了驻军保护家眷慌忙逃走,知州等官员的府邸也被刘福通尽数抄没。

    至亥时末,两个时辰之内,整个颍州城已在义军掌握之下,刘福通即刻命人驻守城门,四处张贴布告,安抚百姓,并告知明日开仓放粮。

    整顿人马之后,发现所部几乎没有伤亡就轻而易举地夺下了颍州城,刘福通喊来众坛主、执事,为各部发放盔甲、兵器,义军士气更盛,嚷嚷着要继续追击元兵。

    刘福通正色道:“此战能一举克敌,皆因明王生前的神机妙算,我等还需先将明王厚葬!”

    众人纷纷应和,都对刘福通的人品和才能敬佩不已。

    当夜城中灯火通明,数百人簇拥着韩山童的尸首去往城南连夜下葬,文瑄也引着韩凌玥跟在其中。

    韩山童的尸体被元兵挂在城头风吹日晒已有许多时日,时至今日才被救下,韩凌玥早就哭成了泪人。

    好在不少忠诚于韩山童的教徒也都纷纷落泪,才不至于被旁人怀疑到身份。

    明教教徒历来讲究裸葬,韩山童被奉为明王,自然也要按照规矩行事,将其尸骨找了处风水极佳的地方掩埋便算是厚葬。

    安葬韩山童的过程中,跪拜着的众人皆掩面而泣,更有甚者恸哭失声,感念其救命的恩德。

    葬礼过后,有一人出声建议道:“明王故去,咱们义军不能没有人引领,刘元帅既然是刘光世将军的后人,依我看,便理当由他做我们的统帅!”

    “对啊!要不是刘副堂主有此气魄,勇于带我们继承明王遗志,我们玄武堂恐怕已经成了一盘散沙了,哪里还能攻下颍州城?”

    出声的二人皆是明教玄武堂的坛主,一人叫关铎,人称关先生,身材清瘦,武艺高强,足智多谋;另一人被唤作“破头潘”,本名潘诚,膀大腰圆,天生神力,骁勇异常。

    两人往日皆是韩山童手下,对其忠心耿耿,今日眼见刘福通的忠义,对其心服口服,遂暗中商量愿意追随于他,此番言论便相当于投名状。

    刘福通闻言摇了摇头,郑重道:“明王实为徽宗之后,他虽为奸人所害,但其子韩林儿才是大宋正宗,我们都应奉其为主,尽心尽力辅佐于他才是。”

    “可是为何不见其人?”关铎疑惑地问,众教徒也对此纷纷询问。

    刘福通解释道:“时局不明,我怎敢让小明王身陷险境?大家放心,我已差人护送小明王隐匿起来,待我们大业初成,便可将其迎回。”

    见刘福通对韩山童如此忠心,关铎和潘诚等人对其愈加敬佩。

    文瑄和韩凌玥见到此景则相视无言,在确认残害韩山童的真凶之前,刘福通的表现越是忠义,其嫌隙也就越大。

    次日,刘福通下令开仓放粮,食不饱腹的百姓无不拍手称颂,不少人愿意投靠义军。

    为百姓发放粮食、兵器的韩咬儿担忧道:“如今我们穿着的都是元兵的盔甲,日后征战起来恐怕不好辨认敌我。”

    刘福通淡然一笑,“明王生前不是就想到这个问题了吗,早已为我们想好了办法。”

    说罢吩咐从袖中掏出一块红巾系在了头上,“对只要我们自己人的头上都系上红巾,那交战之时是敌是友不是一看便知?”

    关铎、潘诚等人也尽皆赞成此举,于是义军开始征集百姓家中红布红巾,撕成条状扎于头上,用以区分敌我,百姓由此便称明教义军为红巾军。

    短短一日之内,许多百姓见义军杀的元军落花流水,占领颍州后对百姓秋毫无犯,更是开仓放粮,纷纷愿意加入。

    刘福通派人清点整编人员过后,发现已经竟已众至五六千人,众人对抗元廷的信心立刻更足。

第一百九十章 帅府密会

    刘福通一面下令各堂主操练兵士,拒守颍州,以防元兵来袭;一面派人继续打探附近州县的情况,准备聚集附近的教众,巩固红巾军,对抗元廷。

    红巾军起义的消息犹如平地春雷,在中原大地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颍州一带本就经韩山童多年渗透,百姓对明教颇为亲善,如今开仓散米,赈济贫农,更是鼓舞人心。

    刘福通率领红巾军在颍州城站住脚跟,设立元帅府,派人返回颍上县赶走元兵,杜遵道则仍旧请命负责后方事项,刘福通也都应允。

    早在夺取颍州城前夕,在黄陵岗埋设的石便人已被挖出,河工们惊诧不已,消息飞速传出,水患灾区顿时人心浮动。

    此刻配合着颍州起义成功的消息,百姓群情激愤,一队河工居然杀死督官,径直往颍州来投。

    红巾军来者不拒,但凡贫苦百姓皆可领粮,自愿加入义军,绝不强迫。

    元廷法度宽纵,贫富不均,百姓多乐从乱,是以不过十日之间,到颍州聚集的义军人数已达万余,河南江北行省的官员都为之震惊。

    颍州城,元帅府内。

    “元帅,姓杜的传来一封书信。”韩咬儿急匆匆地走进帅府,擦了擦脑门的汗珠,将信递给刘福通。

    刘福通看罢沉思良久,忍不住出声感叹道:“杜遵道此人确实才谋出众,可惜不能与我同心共事!”

    韩咬儿眉头一皱,瓮声道:“姓杜的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至今都在颍上县缩着,也不肯来颍州露头,您怎么还夸他呢?”

    刘福通粲然一笑,反问道:“你觉得我们起义顺利么?”

    “那还用说?您开仓放粮,百姓都高兴着呢!这才十天不到,算上今日来投奔的河工等人,我们在颍州的人马已经过万了。”

    刘福通无奈地道:“可是粮仓已经快空了。”

    “什么?这么快?”韩咬儿震惊无比。

    刘福通接着道:“而且想必元廷也会立刻派兵来讨伐我们,我们义军连每人一把趁手的兵器都无法分配,要如何抵挡勇猛的元兵呢?”

    “这……”韩咬儿也是穷苦百姓出身,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自然考虑不到这么多的因素。

    此刻不光是他,红巾军所部的绝大多数人都被眼前胜利迷惑,随后会发生的各种情形均未细想。

    刘福通说着扬了扬手中书信,“杜坛主却早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韩咬儿挑眉问道:“他有什么好主意?”

    “就在我们夺取颍州的第二天,他就已经派人带了些在县衙搜出的金银财宝,往大都而去。”

    “大都?那不是元廷皇帝的老巢吗?杜遵道莫不是想要投靠元廷不成?”

    刘福通瞥了他一眼,解释道:“元廷官吏贪腐,杜遵道此行定能贿赂到元廷的官员,只要摸清了元廷的动向,我们才能早做准备。而且他在信中建议,我们应该一如既往使用明教的方式,大量派人渗透到颍州临县,抢夺各地粮仓,只有我们地盘大了,粮食多了,追随我们起义的百姓才会越来越多!”

    韩咬儿很不服气,冷哼了一声,摇头晃脑地道:“就算他主意多,那也是个小人,没准韩大哥就是他害死的!”

    刘福通抿了口茶,叹息道:“杜遵道最近的举动确实让我有些担忧,我们还未夺取颍州之前,他便已派手下在临县广贴告示,为日后广纳兵员做好了准备。纵使他谋略出众,可也不至于有这般运筹帷幄的本事,除非……他事先就做好了夺取颍州和临近各县的准备,见我们从黄陵岗及时赶回,才将计就计向我献策。”

    韩咬儿惊诧道:“如此说来,难不成韩大哥的死真与他有关?”

    刘福通犹豫了一下,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妄下决断,若背后元凶真的是他,我自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韩咬儿只感心中烦闷,狠狠地一拍桌案后取过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莫急,一切真相自有水落石出之时。”刘福通简单安抚了一句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轻声道:“将那两位贵客请进来吧。”

    韩咬儿点了点头,领命去办。

    不多时,藏身于红巾军中的文瑄和韩凌玥便被引了进来,刘福通也将手下全都屏退。

    刘福通作为韩山童的左膀右臂,自然知道明教的秘事,所以是为数不多的知晓韩凌玥真实身份的人,故而在文瑄和韩凌玥商议之后决定先隐秘地拜会一下这位刘元帅。

    毕竟玄武堂已然率先起义,韩山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明王一死,名义上能号令明教的也仅剩下可以扮做李红瑶的韩凌玥了。

    “二位终于肯现身了。”刘福通见到二人之后没有托大,立刻起身拱手见礼。

    “刘大哥不必多礼。”韩凌玥与刘福通已不是初次见面,因而直接用本声见礼。

    文瑄却是剑眉一挑,“看来刘元帅早就预料到文某会来寻你了?”

    “若韩大哥没有惨遭奸人毒手,我等应该早就等到文公子了。”

    文瑄眯起眼睛,“刘元帅似乎帅话里有话?”

    刘福通不置可否地道:“文公子救父心切,手段通天,几个月之内将玄武堂都翻了个底朝天,白鹿庄所在被你寻出也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文瑄轻哼了一声,“如此说来,若我早一步赶到白鹿庄,迎接我的就是韩堂主布下的天罗地网了?”

    刘福通点了点头,“文公子行事神秘莫测,若不将你引到自家地界上,韩大哥也没有把握将你擒住。”

    文瑄沉吟半晌后轻声道:“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着来的,你们不该擅自将我爹掳走。”

    刘福通闻言露出一抹苦笑,“此事我也曾劝过韩大哥,毕竟文家与明教的目的都是推翻元廷,恢复汉室,可最终他还是听从了杜遵道的计策,毕竟文老的性子太过执拗……”

    文瑄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言,转而问道:“刘元帅可知是何人害死了韩堂主?”

第一百九十一章 相助红巾

    刘福通犹豫了一瞬,沉声道:“只有怀疑之人,却无证据。”

    韩凌玥急声道:“刘大哥怀疑何人?”

    刘福通盯着韩凌玥的眼睛道:“杜遵道。”

    文瑄眼睛一转,挪揄道:“可自从韩堂主死后,这位杜坛主好像始终不辞辛苦地在后方做事,反观刘元帅你却是出尽了风头啊!”

    刘福通听出了文瑄的言外之意,镇定自如地道:“当然,刘某自身也的确颇有嫌疑,不过我相信一点,只要是狐狸就一定会露出尾巴的,到底是谁害了韩大哥自有其真相大白的一天。”

    文瑄听后没有出声,虽然此时看来刘福通得了好处,嫌疑颇大,但他心底里是相信刘福通的。

    抛开眼前的迷雾不说,文瑄知道未来是由刘福通辅佐韩林儿一步一步将红巾军壮大的,也是他始终肩负着带领红巾军正面对抗元廷的重担。

    所以当韩凌玥提出是否要同刘福通联络,商议明教如何配合玄武堂行事的时候,文瑄才一口答应了下来。

    韩凌玥见场面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抛开家兄之死不论,玄武堂的弟兄们既然已经起义,那我明教其余人吗便没有畏缩不前的道理。”

    旋即看向刘福通道:“刘大哥,家兄既然决定此时举事,想必应该与你有过精密的谋划吧?”

    刘福通点了点头,突然对文瑄和韩凌玥躬身行了一礼,“夺取颍州也是我不得已而为之,否则人心涣散,韩大哥的心血可就白费了,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元廷的镇压,还需二位全力相助。”

    文瑄立刻向旁闪了一步,没有受他这礼,冷峻道:“依你们的计划,韩堂主若没有遇难,此时我与家父都该是你们手中人质才是,又何须要我相助?”

    刘福通喟然道:“今日不同往日,韩大哥若没出意外,他此刻应该已经挺身而出,登上教主之位才是。”

    说着看向韩凌玥道:“韩大哥只有你这一个妹妹,年岁又长你许多,心里自是对你百般疼爱,这么多年让你扮做李红瑶的样子维护大局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原本打算待玄武堂举旗起事之后,便可让你放下李红瑶的身份,依着婚约嫁入文家,如此一来就算两家有些嫌隙,自然也可以重归于好。”

    韩凌玥听罢泪水直流,啜泣不止。

    刘福通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惜天不遂人愿,我奉命外出行事脱不开身,韩大哥便让杜遵道回总舵规劝文老,怎知二人竟大吵了起来,乃至文老气愤之下说出了脱离明教等话,这才给杜遵道以把柄,凭借着韩大哥交给他的圣火令将文老给带了回来。”

    文瑄眉头紧锁,依照父亲对赵家的忠心程度来说,的确有可能中了杜遵道的激将法,说了一些背弃明教的话,这也刚好符合母亲所说,父亲是在与杜遵道发生了口角之后才被掳走。

    刘福通又将目光对准文瑄道:“文公子能够一举平复青龙堂之乱,韩大哥早就对你赞不绝口,想在白鹿庄守株待兔,也是想要说服你这位未来的妹婿共谋大业而已,绝无害你们父子性命的意思。”

    刘福通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文瑄也将戒心放低了几分,转问道:“若我猜得不错,待河南生乱,朱雀堂的彭堂主也会相继起事吧?届时白虎堂和总舵就算想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的了,再配合上我留在江浙的人手,一时之间便可令天下大乱!”

    刘福通点头道:“不错,韩大哥吸取了十几年前袁州一战的教训,这一次就是打算让元廷首尾难顾,明教高层虽然各怀鬼胎,但好在推翻元廷的目标一致,只要有任意一方的人马打开了缺口,便足以让元廷元气大伤,回天乏术,届时天下百姓响应,定将这些胡虏逐出中原大地!”

    韩山童真是好大的手笔!可惜了他这样的枭雄竟然死于非命……文瑄不由得感慨莫名,韩山童能在十来年的时间之内布下此局,搅得天下大乱,的确不负他明王出世的威名。

    一旁的韩凌玥也逐渐止住泪水,追问道:“可如今家兄已经遇难,彭堂主难保不会爽约,现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刘福通躬身道:“韩大哥虽然自称明王,但毕竟没没有继任教主大位,那明教的人自然还应当听从李教主的号令!”

    韩凌玥怅然道:“可就算是我继续扮为李教主,号令明教弟子起义,可彭堂主却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仅凭我一人怕是难以说服他继续如约行事。”

    刘福通闻言又对文瑄施礼道:“如今明教大致分为四方势力,除却已经夺取颍州的韩大哥旧部以外,分别为彭堂主麾下的朱雀堂势力、文老旧部与文公子留在江浙的文家势力、白虎堂和总舵听教主号令的势力,所以只要二位愿意出手相助,四方势力便有三方举事,我相信彭堂主是不会逆势而为的。”

    文瑄这一次没有挪步躲闪,歪着脑袋道:“看来刘元帅是早就算计好了我们会答应出手助你?”

    刘福通苦笑道:“与其说是算计,倒不如说是一场豪赌。”

    “哦?赌什么?”

    “赌二位不会眼见着玄武堂的弟兄们送死。”

    文瑄盯着刘福通好一会儿,长叹道:“我爹那里,怎么也得等到我见到他才能想办法说服他老人家。”

    “不敢劳烦文老大动干戈,只求文公子能令江浙的弟兄配合我等行事便可。”

    “那我爹……”

    刘福通打断了文瑄,狠声道:“杜遵道若胆敢擅自动文老一根毫毛,我便会将他碎尸万段!文公子若不放心,可将我妻小尽数带走,倘若文老有何闪失,我刘家上下唯文公子是问。”

    文瑄沉吟半晌,点了点头,不放心地道:“元廷虽已初见颓势,但河南一乱,脱脱定会派人全力反扑,刘元帅望自珍重。”

    刘福通见文瑄和韩凌玥应其所请,立刻躬身再拜,“刘福通替红巾军的弟兄们谢过二位。”

第一百九十二章 分兵而动

    “我自会想办法劝说彭堂主响应玄武堂一同起事,但还望刘元帅信守约定,倘若家父真的出现意外,休怪文瑄手下无情。”文瑄说完之后便转身而去。

    “刘大哥保重。”韩凌玥也紧随文瑄而去。

    刘福通缓缓坐下以后沉思良久,将韩咬儿叫了进来,“你去将我们信得过的坛主和执事都叫进来,我还得布置一番。”

    半晌过后,一群人围坐在帅府之中,除了韩咬儿以外,还有原玄武堂坛主关铎、潘诚、李武、崔德等人。

    众人寒暄过后,刘福通便开门见山道:“承蒙各位兄弟信任,将我推举为义军元帅,今日叫大家来,是想请各位为明教出力。。”

    韩咬儿、李武、崔德三人本就与刘福通相交甚密,唯有关铎和潘诚是近期才投诚入伙,此刻关、潘二人对视一眼,为表忠心,立刻出声应道:“只听刘元帅吩咐,我等必不留余力。”

    二人是韩山童心腹坛主,且颇具忠义之风,颍州一战更是出力颇多,刘福通早就有意拉拢,故而笑着道:“韩大哥生前多次与我提过‘关先生’和‘破头潘’的名号,刘某可以说是仰慕已久。”

    此前由于刘福通和韩山童的过命交情,所以始终都兼着一个副堂主的职位,玄武堂的人也都清楚刘福通的本事,因而对他尊敬有加。

    关、潘二人闻言喜不自胜,站起身认真道:“韩教主既已就义,刘元帅便理当为我等之首,您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就是。”

    刘福通面上微笑,实则心中大喜,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多了两名得力帮手,成事的几率便大了几分。

    于是大声道:“既然义军已经颇具规模,我们已经不是当初潜伏于暗处行事的明教教徒,各自都已经领了近千人的手下,大家行事还需有个规矩才行。”

    韩咬儿赞同道:“义军多为百姓,行事杂乱无章,非常难以管辖,确实得想个办法。”

    刘福通点头道:“以我之见,义军可如从前一般,各部自行其事,这样也能便于管辖。”

    随即看向韩咬儿等五人道:“各位都是玄武堂坛主,今日起便应当承担起重担,升为我义军的千户军官,各自统领麾下义军!”

    刘福通此言无异于将几支军队交给他们自由管辖,几人自然欣然应允。

    刘福通朗声道:“夺取颍州只是个开始,各位修整几日以后,还得立刻主动出击!”

    “刘元帅吩咐就是,我等必定全力而为!”

    刘福通见众人都无异议,便继续下令道:李武和崔德带兵前往颍州西北的舞阳和叶县;关铎和潘诚则往西,到确山和真阳去,你们四人务必将四个县城控制下来,细心经营,待我传信与你们,便立刻由北方和东方两面夹击汝宁府城,将其一举攻破!”

    “遵命!”李武等人立刻拱手领命。

    “那我呢?”韩咬儿也急着立功。

    “你带人往北,到上蔡潜伏下来,隐藏身份暗中拉拢百姓,若元兵来讨,便可与我呼应,对其首尾夹击!”

    “遵命!”

    李武对刘福通向来忠心,待指派完毕,有些担忧颍州的情况,忍不住问道:“元帅,可如此一来颍州城内便只剩下五千不到的守军,若元廷发兵来讨,您怎么办?”

    刘福通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吧,我自有打算。你们五人各行其事便可,无论颍州危及与否,皆不必回援。”

    几人见刘福通胸有成竹,以为他必有妙计,便放下心来,各自领命而去。

    四人领着手下走后,留下的韩咬儿忧心道:“元帅,你将我们都分派了出去,虽说会一举扩张很多地盘,可李武的担心不无道理……”

    刘福通站起身子,背负双手走了几步,轻声道:“放心吧,不是还有在颍上县的杜遵道么?若我身死,他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若颍州遭难,他也没有活路,剩下的难题就让他去解决好了。”

    “可此举实在太过危险了些,若他真的见死不救……”

    “若他真的见死不救,那害死韩大哥的真凶也就呼之欲出了。”刘福通说罢之后眼睛突然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好在身边的韩咬儿扶住了他。

    “您快去歇息吧,这些日子都没见您睡过一个安稳觉,再这样下去身体就先累垮了。”

    刘福通艰难的睁开双眼,张了张嘴,还未等出声,便一头昏了过去……

    离开帅府的文瑄二人没有再藏在行伍之中隐藏身份,而是直接想办法出城后一路南行。

    韩凌玥有些担心河南的局势,下意识地向文瑄问道:“你觉得刘大哥能拖住元兵么?”

    “既然我们选择相信他,便只能相信到底了。”文瑄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无奈,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最终还是被卷到了这场战事之中。

    “如今来看,不管是为韩堂主报仇,还是营救我爹的事情都急不得,我们先回总舵吧,先让李兄和盛兄带人驰援河南,然后再想办法去寻彭堂主。”

    韩凌玥默默地点了点头,安静地跟在文瑄身侧同行。

    颍州被红巾军攻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都,脱脱读过河南行省上呈的请罪奏折之后不禁大怒,立刻对下属吼道:“立刻去将知枢密院事老章叫来!”

    元朝建立之后,沿用宋、金旧制,设枢密院,专掌军务。但其官职多经改动,至此朝大体如下:由皇太子掌枢密使虚衔,但并无实权,枢密使下有知枢密院事为实际最高掌权者,知枢密院事下设同知枢密院事,再其下又有枢密副使、佥书枢密事、院判等职。

    言语间便可差人将总管一**务的知枢密院事叫到自己的府邸中议事,可见脱脱对元廷的掌控程度何等之深。

    手下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大腹便便的老章才来到脱脱府邸。

    老章虽然已是元廷首屈一指的重臣,但在脱脱面前还是表现得小心翼翼,请人通报之后才敢进门。

第一百九十三章 阿速卫军

    脱脱见到他之后抿了口茶,平静地道:“坐吧。”

    老章微微颔首,然后撩起官服将臃肿的身躯挤进椅子里,主动问道:“丞相将我叫来,是为了颍州百姓造反一事吧?”

    脱脱不置可否,嗯了一声后,接着问道:“枢密院可有什么主意?”

    老章看着脱脱冷漠的神情,心中琢磨了一下说辞,试探着道:“这些年天灾不断,百姓闹灾,多是行省自行处理解决。这次颍州的动静大了些,不如我从大都派个人去督察着些?”

    脱脱目光微冷,直直的盯着老章道:“至今浙东的那些海寇还不安分,难不成你想要河南也乱成那样?”

    老章心思一转,巧妙地应道:“多亏丞相您慧眼识人,大司农达识帖睦迩这一趟差事办得极好,那些海寇被威慑以后已经尽数接受招安。”

    脱脱听后稍安,面色渐缓,将话题转回颍州一事:“颍州离治河工程一带较近,万不可让这些乱民去耽误了贾尚书的治河进度。”

    老章见脱脱态度稍好,也放松下来,建议道:“同知枢密院事赫厮、秃赤就在黄河一带监戍治河民工,不如就近调他们二人前去镇压乱民。”

    脱脱还是有些不放心,沉声道:“这次务必一举镇压乱民,否则朝廷威严有失,难保给这些谋乱的汉人以可乘之机。令赫厮和秃赤统领附近的几支汉军,再将大都的阿速军也调去,这一仗必须打得漂亮一些。”

    老章有些惊讶,疑惑道:“一群乱民而已,至于调动阿速军吗?”

    元朝的军队除了蒙古军、探马赤军、汉军、新附军以外,还有中央宿卫组织,这个组织就包括了赫赫有名的“怯薛军”和几支侍卫亲军。

    侍卫亲军由元世祖忽必烈参考中国古代王朝的中央禁卫部队而设置,其兵力全盛时期可达二十万人左右,至此时俨然已演变为正规军的主力。

    “阿速”在蒙古语中便是“守卫”的意思,除了怯薛军以外,几支侍卫亲军精锐之首便是阿速军,其创始于百年前蒙哥汗之手,阿速部落属色目诸族之一,分左右两卫,共有六千色目人组成,屡立战功,所以被视为精锐。

    这部分军队既要保护大都的安全,又要随时外出征战,但待遇与怯薛军相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为了减轻朝廷的财政负担,他们还要屯田自备军饷,服各种徭役。

    脱脱面无表情道:“朝廷财政吃紧,军队士兵的日子也不好过,我担心汉人军队作战不力,还是将阿速军调去稳妥一些。”

    老章看着脱脱面上不可遮挡的郑重神情,看来此事在朝堂上带来的无形压力已成了这位年轻丞相的心病,遂答道:“丞相放心,此事必定万无一失。”随后动身离去,安排一众事项。

    “丞相不必多虑,此番既然出动了阿速卫军,必定能够旗开得胜。”站在脱脱身后的汝中柏安慰道。

    脱脱叹了口气,变钞之事开展不久便已失败告终,让许多对自己不满的朝臣看了笑话。

    如今治河之事又启,人力、物力、财力又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倘若河南中原一带再生变数,其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才不惜大材小用,调动了阿速军。

    有脱脱亲自下令,枢密院行事不敢耽搁,调令很快下达到了各部,闲置已久的阿速军匆忙集结,直奔颍州而去。

    半月以后,便到了颍州以北的上蔡县城。

    大军穿行而过,“哒哒”的马蹄声不绝于耳,阿速卫军历来有“骑兵之王”美称,尽管此次出动仅仅是为了平定民乱,但每名将士仍旧了配备两三匹马,行军之时轮流乘坐,以保持战马的体力。

    阿速卫军其部皆为轻装骑兵,以弓箭作为主要武器,每人配备两支蒙古弓,两包箭囊,每包三十支箭,一包装“轻镞”,其镞小而锐利,最大射程可达到近三百米,用来远距离杀伤敌人;另一包装“重镞”,其镞大而宽广,虽然射程稍近,但更重穿透能力,用来应对中距离骑战。

    副武器为环刀,这种刀携带轻便,用作砍杀犀利无比,待近战之时,置刀于马鬃之上,靠近敌人后反手用刀尖制敌,追杀时则俯身低头,以刀身追砍敌人。

    蒙古骑兵之所以扬威寰宇,要素很多。

    首先,他们的将领大多闻名遐迩,是用无数实打实的战绩堆砌出来的。

    其次,游牧民族出身的优势在于蒙古部落人人皆是成熟的骑手,每一名牧民到了十五岁左右都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兵。

    有前两种优势在前,他们便形成了简明扼要,且最为有效的作战方式,即“迂回游击”。

    与想象中有所不同,蒙古轻骑并不是用做正面冲杀敌军的阵型上,他们充分展示了“以弓为首,环刀次之”的作战方式。

    每逢正面作战,都会布置部分兵力摆在正面做好进攻姿态牵制敌人,而这些轻骑则迂回到敌军侧翼放箭进行袭扰,敌人若分兵来追,蒙古轻骑便依仗个人优异的骑术和精悍的战马将其远远甩在身后,待敌军人困马乏,蒙古轻骑则兜个圈子回来继续以弓箭袭杀。

    此时敌军多半已经开始溃逃,他们就会将箭矢射光,然后抽出环刀,如砍瓜切菜一般收获丰厚的战果。

    有先辈英烈无数耀眼的战绩在前,此时的蒙古人生来便带有一种自豪与优越感,更何况他们可是如明珠一般璀璨的无敌军队,所以每一名阿速战士的毛孔中都散发出对这次任务的不屑。

    一群手无寸铁的乱民,也值得我们披上盔甲,装满箭囊?不光普通士兵有此想法,奉命带兵的同知枢密院事赫厮也如此想。

    赫厮的马匹上没有箭囊,只有酒囊,多余马匹不是用来换乘而是载着美女同行。

    一骑兵千户拍马赶了过来,狡黠笑道:“大人,兄弟们难得出来一次,要不就别让他们绷着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官逼民反

    赫厮正拿着酒囊品尝美酒,被部下一问,侧过头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饶有深意地道:“叫你们来,可是脱脱丞相的主意,若是闹得过分,我回去可是要被斥责的。”

    千户笑意更深,抱拳俯首道:“这县城虽然不大,但看上去颇为富饶,这些百姓也该拿着好东西献给大人才是。”

    赫厮哈哈一笑,将旁边马匹上的美女一把抱到自己的身前,惹得其一声娇嗔,瓮声道:“我去找秃赤喝酒了,你们不要闹得太过分了,到时候责问起来,我可一概不知。”

    千户连声道:“大人放心,大人放心。”

    赫厮拍马而走,寻另一位官员秃赤饮酒作乐去了,千户调转马头,冲着手下士兵吹了个口哨,队伍顿时喊叫声四起,有的纵马狂奔,有的干脆将马匹拴在原地,向民宅冲去。

    附近百姓大惊失色,说是派来平乱的官兵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比山贼还野蛮的强盗?杂乱之中,纷纷往自己的家中躲去。

    被视作精英的阿速卫军顷刻之间变成了一群如地痞无赖般的渣滓,一片欢呼声中找回了游牧民族喜爱掠夺的本性。

    当地卫兵哪里敢管?赶忙回到各自的家里保护妻小,至于其他的百姓,便放任于其魔爪之下了。

    被刘福通派到上蔡县的韩咬儿见此情景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与其决战,可想到刘福通的嘱托,只能带领众人装作百姓模样,任其羞辱。

    一名士兵纵马狂奔,道路中央的孩童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被马蹄踩踏,韩咬儿扑身而出,将其护在身下,勉强躲过一劫。

    突然扑出的身影惊了马匹,嘶鸣之中高高扬起前蹄,险些将士兵跌落在地,阿速士兵登时大怒,甩起马鞭重重抽在了韩咬儿的背上。

    “啪”的一声,韩咬儿后背上立刻皮开肉绽,现出一道血痕。

    韩咬儿护着男孩,双目通红,转过头瞪着马上满脸轻蔑的士兵。

    “呵,还是个硬骨头。”说罢又高高扬起鞭子,抽了过去。

    韩咬儿的一名心腹不忍见其接连被伤,何况这一鞭子是向他面门抽去,挺身而出替他受了一下,遂被抽倒在地。

    色目士兵冷着脸,将环刀反握手中,以刀尖指着他厉声道:“滚开!”

    倒在地上的汉子眉毛竖起,以肘拄地站了起来,不愿再忍受这样的屈辱,小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快步朝着马匹走去。

    “别!”韩咬儿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慌忙喊道。

    明教的汉子没有被叫声所阻,逼近后一拳击在马腹,马匹应声嘶鸣,汉子找准时间将身形不稳的士兵扑倒在地,一拳就打在了他的面部。

    士兵没想到这人竟然突然动手,但毕竟是体力壮硕的色目勇士,缠斗片刻后,挣扎着起身捡起环刀,手起刀落便将汉子劈死当场。

    打斗声吸引了不少周围的百姓围观,此刻见出了人命,人群立刻慌乱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动静越闹越大,杀人的士兵也慌了神,不知所措。片刻后,为首的骑兵千户赶了过后,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士兵不敢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韩咬儿则护着孩童闭口不言。

    千户听罢呼了口气,不屑道:“不就是杀了个刁民么?我还以为是怎么了。”

    围观百姓大惊失色,杀人的士兵眼睛则亮了起来。千户耷拉着眼皮,瞅了瞅韩咬儿残破不堪的衣着,取出一件刚从民宅里抢到的普通首饰,扔到他面前,轻蔑道:“死了个汉人而已,这就算作补偿好了。”旋即扭头对士兵懒散道:“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说罢,千户军官及士兵牵着马便走了,留下一众哑口无言的当地百姓。韩咬儿将死去心腹的眼睛轻轻合上,站起身后,从袖中抽出了一块红巾,默默地系在了头上。

    男孩的父亲姗姗来迟,听邻里讲了方才状况后,坚定地走向韩咬儿,沉声道:“算我一个。”

    上蔡县离颍州很近,韩咬儿等在县内宣扬反元的事情也做了不少,红巾意味着的含义百姓又怎能不知?不过毕竟是面对着杀头的危险,百姓一直不敢情意投身红巾军。

    可如今阿速卫军这种与强盗一般的行径过后,百姓们都陷入了沉思,不造反便只能被欺辱,若是系上这红巾一起反了呢?说不定倒有了一线生机!

    男孩父亲的话就好似一颗小石子砸入了波澜不惊的湖面,悄然间掀起了一方百姓与命运进行抗争的涟漪。

    “既然没有好日子过,莫不如就都反了!”一农户握紧了拳头,振臂高呼道。

    “好!”有人起了个头,再难忍受屈辱的百姓纷纷响应起来。

    韩咬儿强忍悲痛,沉声道:“如今不是大伙想不想造反,而是元廷根本不给我们活路,与其等死,倒不如随颍州的刘元帅一道,将这暗无天日的元室推翻。”

    有刘福通的名望在,百姓迅速抱作一团,接连道:“早就听说了刘元帅是个好人,到处救济贫苦的百姓,咱们就去投奔他,到时候就算被杀头,好歹也带着些骨气上路,这样窝囊的日子不过也罢!”

    远在大都的脱脱尚且不知,自己倚重的精锐之师正劫掠所过之处的百姓,将无数汉人逼得只能造反。

    元兵的动作尚且如此之快,明教一方自然也没有闲着。

    文瑄和韩凌玥将玄武堂起事的事情带回总舵之后,覆船山内的明教教众顿时炸开了锅。

    以盛文郁为首的主战派自是大喜过望,不待韩凌玥多说便主动请缨,想要带人驰援颍州。

    李铁牛等一众保守派也没有反对,关键时刻都愿意听从韩凌玥所扮的教主行事。

    文瑄和韩凌玥在私下里嘱咐了二人一番之后,总舵弟子立刻下山,扮做百姓模样如浪潮一般涌向颍州,只剩下老幼妇孺的覆船山则再次封山,躲避战乱。

    文瑄二人也不做停留,十万火急地奔赴蕲州,去寻彭莹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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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胡尘介绍:
元末至正年间,被蒙古铁蹄践踏了近百年的华夏大地满目疮痍,民不聊生……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横空出世的文瑄摇身一变,成了抗元名臣文天祥的后人,跻身于历史的洪流当中。亦正亦邪的明教,腐朽堕落的元廷,问鼎中原的群雄……看元末的历史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波澜壮阔!落日胡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落日胡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落日胡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