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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闻冬     落日胡尘txt下载     落日胡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狼狈为奸

    被封为戒律堂堂主,文瑄想要将家眷接到无忧岛的计划自然也就泡汤了。

    用文显忠的话来说,“只要我还活着,便没人能伤到你娘的半根毫毛,在哪里都一样。”

    周氏也表态,“这糟老头子在哪我就在哪。”

    双亲执意留在山中,文瑄也没有办法,只得将这个计划暂时搁置,自己也留在山里熟悉戒律堂堂主的职责。

    好在围攻覆船山的元兵都已撤去,文瑄也可以派遣影卫来往与平江、湖州、台州等地,时刻关注无忧岛的安危以及海上贸易的进展。

    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朵儿只班得了兵权之后,耐不住性子,急于立功,不顾属下劝告便主动入海攻岛。

    结果显而易见,在方国珍的指挥下元兵再次大败,朵儿只班也被生擒活捉。

    苏生也按照文瑄的吩咐以重金贿赂朵儿只班,并将其放了回去,谎称无忧岛的义军愿意接受朝廷招安,如数归降,并下令封赏给方国珍一个“定海尉”的挂职军衔。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一转眼就来到了至正九年。

    元大都,中书左丞相太平府邸。

    太平年少时曾经受业于赵孟頫,又拜云中吕弼为师,自袭父职起,因政绩卓著屡被升迁,脱脱初任丞相时,就因为极力赞同修撰辽、金、宋三史,被任命为总裁官。其原名贺惟一,因功在至正七年被赐姓蒙古氏后才改名太平。

    自脱脱于至正八年返回大都,被封为太傅,朝中形势已经大变。别儿怯不花主动上奏请罪之后已被贬谪至渤海县,至正帝升左丞相朵儿只为右丞相,拜太平为左丞相,韩嘉纳为御史大夫。

    起初,别儿怯不花曾与太平、韩嘉纳、秃满迭儿等十人结为兄弟,来往甚密,于朝堂上抱作一团,声势浩大。如今脱脱回京,别儿怯不花被贬,他们自然忐忑不已。

    “圣上复用脱脱是早晚的事,你我身为别儿怯不花异性兄弟,之前对脱脱的旧部没少打压,若他重回相位只怕你我都要遭其报复,趁着他现在手中没有实权,我们还得早做打算,先发制人。”

    说话的人正是韩嘉纳,虽被皇帝升为御史大夫,但心中仍旧惴惴不安,毕竟在脱脱离京期间自己为了讨好别儿怯不花没少针对他的党羽。

    太平虽然曾与别儿怯不花结为异性兄弟,但对他后来所为却颇为不耻,抬起头看了焦虑的韩嘉纳一眼。

    呷了口茶,缓缓道:“别儿怯不花为了保住相位,做了太多的荒唐事,有此结果也不必意外。几年前脱脱便因病辞相,走之前推荐了阿鲁图出任中书右丞相,别儿怯不花这才有机会升任中书左丞相。可他仍不满足,想联合阿鲁图加害脱脱,阿鲁图不愿,便被他陷害弹劾,致其主动辞去相位,他这才坐稳了中书右丞相的位置。”

    “唉,谁能想到脱脱竟然还真的能活着回来?”韩嘉纳愁眉不展。

    太平抬了抬了眼,云淡风轻地道:“慌什么,脱脱回来又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你的意思是……”

    “你也不想想,圣上为什么重用脱脱?”

    “脱脱大义灭亲,帮圣上扳倒伯颜,朝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太平哼了一声,呵斥道:“你这官真是做傻了,对圣上忠心的人多了,哪差他一个?你想想,自从脱脱离京后,天灾动乱何时少过?圣上励精图治,却收效甚微,若再这样下去,等百姓都反了,我们也不用在这里议论朝政了。”

    韩嘉纳叹了口气,“我不也是太着急了么!”

    “急有什么用?脱脱是聪明人,他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应该会拉拢你我,更何况他如果大动干戈,圣上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韩嘉纳点头赞同。

    “现在重要的是圣上身边的那个哈麻,要不是他每次帮着脱脱说尽好话,脱脱早被别儿怯不花害死了。我们之前与别儿怯不花站在一起,曾多次羞辱哈麻,他早就对我们心怀怨恨,若他在脱脱面前极力诽谤你我,我们就真要头疼了。”

    “这个人确实不好对付,他侍奉了圣上这么多年,想要动他可不容易。”

    太平冷笑道:“你我二人已经不比从前,现在你可是御史大夫,他一个礼部尚书你还愁无计可施?他虽然是圣上宠臣,可伴君如伴虎,离皇帝越近,可就越容易触及逆鳞。”

    见太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韩嘉纳才松了口气,“你就不要卖关子了,有什么好主意快点说出来!”

    “除了收受贿赂等小罪数不胜数以外,在皇上御帐之后设立账房可是君臣不分的大罪。而且据我所知,宁徽寺一向是由哈麻掌管的吧?畅通无阻地出入脱忽思皇后的宫闱,二人关系怎会一般……”

    韩嘉纳眼睛一亮,脱忽思皇后可是明宗生前的妃嫔,此事若能坐实,就算皇帝有心帮哈麻脱罪,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事不宜迟,可以立刻去办!”

    “放心,我早有安排。”太平说完拍了拍手,“进来吧。”

    一宫女走了进来,见到太平和韩嘉纳后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太平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面无表情地道:“说说吧,你是什么身份。”

    “奴婢叫兰心,是脱忽思皇后的贴身婢女。”

    韩嘉纳试探道:“哈麻是否常常出入图胡思皇后的宫闱?”

    兰心一听哈麻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是涉及到朝堂的大事,赶紧跪下磕头,“两位大人,这些事兰心可不敢乱说,大人们就别为难奴婢了。”

    太平早有准备,恫吓道:“我已差人打探过了,你的家人就住在大都附近。你若是乖乖听话,帮我办好了这事,少不了你的好处,你要是不配合,那我就……”

    面对太平的威胁,兰心赶忙答应,“大人尽管吩咐,兰心照办就是,还请放了我的家人。”

    太平二人对视一笑,韩嘉纳道:“你放心,只要你肯配合,亏待不了你。我二人明日就会上奏章弹劾哈麻,届时你只需这般……”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手下留情

    二人交待了兰心一套说辞,才放其回宫。

    回宫路上兰心忐忑不已,太平和韩嘉纳让自己在皇帝面前检举哈麻与脱忽思有染,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若是配合太平等人行事,自己便成了背信弃主之人,以后在宫中便再也没脸见人;若是不配合,家人便要因为自己而遭难。兰心犹豫不决,回宫之后心神不宁。

    正在梳妆的脱忽思刚想叫兰心递给自己发簪,却发现她又在怔怔出神,疑惑道:“兰心,今日是怎么了?出了一趟宫回来便魂不守舍的。”

    兰心冷不丁回过神,瞬间冷汗直流,再也不敢期满,跪了下来,哭声道:“您对兰心有恩,兰心就是舍了这条贱命也不愿背叛您。”

    “慢慢说,怎么回事?”

    兰心哭着讲述了太平与韩嘉纳胁迫她一事。

    脱忽思听后又惊又怒,“好一群乱臣贼子!我安心待在这宁神宫竟也要遭人暗算。”

    惊怒之余,脱忽思也心惊胆战,若不是兰心告知,恐怕自己到时候有口难辩,名声遗臭万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宁徽寺是掌管脱忽思钱粮的机构,向来由哈麻掌管。今日正赶上哈麻到宁徽寺清点账册,脱忽思赶忙差人将哈麻叫来。

    哈麻进了寝宫,见脱忽思颦眉蹙頞,皱眉道:“怎么了?”

    脱忽思早已屏退左右,只留下了兰心一人,叹了口气,扶额道:“兰心,你将事情来龙去脉跟哈麻大人讲清楚。”

    兰心一五一十地讲了太平等人所谋,哈麻听罢冷汗直流,如若让他们得逞,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此事一定不能再跟第三个人说起,先下去吧。”哈麻斥退兰心后,看向脱忽思,“您怎么想?”

    “得赶在他们前面揭穿阴谋,否则有口难辩,你我二人皆要丧命!”

    “这二人竟然想出如此奸计,必不能让他们得逞,此事你先不要出面,我带着兰心去见皇上。”

    脱忽思疑惑不已,“见皇上也该是我去好一些才对。”

    哈麻狠声道:“既然他们想先发制人,我们倒不如趁此机会废了他们。”

    脱忽思有些担心道:“他们可是朝中大臣,一个是左丞相,一个是御史大夫,你一个礼部尚书如何跟他们争斗?”

    “放心吧,我背后的可是圣上,更何况……”哈麻大笑着走上前,捏住脱忽思下巴挑逗道:“我不是还有你帮忙吗?”

    脱忽思虽已年过四十,但仍是风韵犹存,此刻在哈麻面前如同小女人般乖巧,温声道:“我都听你的。”

    “我先去面圣,晚上再来找你。”哈麻挪动着肥胖身躯,带着兰心去见皇帝。

    至正帝正在偏殿小憩,哈麻到了立刻屏退左右宫人,带着兰心跪在门口。

    过了半个时辰,至正帝才醒过来,“来人。”

    哈麻赶忙起身,进殿问安。

    “你今天不是要去宁徽寺办差吗?这么快就办好了?”至正帝站起身在殿内活动了下筋骨,随口问道。

    哈麻突然声泪俱下,嚎啕大哭道:“陛下可要为我做主啊!”

    至正帝有些惊讶,这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哈麻是他的心腹,难道还有人敢欺辱于他?疑惑问道:“哭什么,说,怎么回事?”

    哈麻抹了把眼泪,哭着道:“哈麻从来都只知道服侍您,却不知道注意朝中诸事,以致于不知道何时得罪了韩嘉纳大人,他竟然要诬陷我。”

    至正帝听后笑了起来,安慰道:“你放心吧,他是朕钦封的御史大夫,是何等人物,怎么会费心跟你较劲。”

    哈麻闻言哭得更加厉害,“哈麻被人欺辱倒不是大事,可人人都知道哈麻是您身边的人,就怕给您丢脸。”

    至正帝挑了挑眉头,感觉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今天照常去宁徽寺办差,见脱忽思皇后的贴身婢女兰心心神不宁的,担心是皇后那里出了什么事,就责问了她,怎不知她竟说……”

    至正帝急声道:“说什么!?”

    “哈麻不敢说,哈麻将兰心领来了,陛下亲自问她吧。”说罢给门外的兰心一个眼色,让她进来。

    “奴婢兰心,叩见陛下。”兰心赶忙进了殿内,跪下问安。

    “说吧,怎么回事?”

    兰心胆小,见皇帝言辞急切,吓得哭了出来,抽泣着将韩嘉纳威胁她作伪证陷害脱忽思和哈麻的事说了出来,却因事先哈麻的吩咐,丝毫未提及太平的参与。

    太平此人虽然将哈麻视为朝廷毒瘤,但其为人却刚烈正直,当时看不惯别儿怯不花一党的卑劣行径,竟不顾中书省大部分官员的反对,亲自向皇帝求情,准许脱脱归家葬父,哈麻这也才有机会在皇帝面前为脱脱美言,使其能够回到京师。

    哈麻之所以特意嘱咐兰心不要讲出太平,就是因为太平对脱脱家的这一份恩情,故而手下留情,只将反击的矛头对准了韩嘉纳。

    更何况太平毕竟是中书左丞相,是皇帝依赖的重臣,皇帝再怎么生气也不会一次性对两个自己亲手提拔不久的大臣祭出屠刀,所以莫不如将这个天大人情卖给太平,化解仇怨。

    “哐当”一声,至正帝将桌上砚台重重砸在地上,“这帮逆臣若真敢欺君,朕决不轻饶!”

    至正帝在殿内踱了几步,沉声道:“此事关乎皇室声誉,不许外传,敢走漏半点风声朕要了你全家的命!”

    兰心被吓得浑身发抖,跪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哈麻见状,小声提示道:“还不快退下!”兰心这才赶忙退到殿外。

    “你们那点私人恩怨朕心中清楚,本以为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今倒好,手都伸到朕的身边来了!”

    哈麻止住哭声,双眼滴溜溜的一转,有了主意,费力地爬到至正帝身前。

    “陛下,他毕竟是您钦封的御史大夫,也不一定真的敢在朝堂上做文章。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哈麻的委屈咽在肚子里就是,万不能因此再引发朝堂混乱,坏了陛下的布局。”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自投罗网

    至正帝也正烦恼此事,心道果然还是哈麻这样忠心的人知道替自己着想。转过头对哈麻安慰道:“起来吧!这事你办得对,不能因小失大,乱了朝纲。放心吧,朕自会替你收拾他,你照常回宁徽寺办差去吧,有朕护着你,不用怕。”

    哈麻谢恩,退到殿外,叫来一个自己安排在皇帝身边的宫女,瞄了一眼偏殿,提示道:“圣上这几天心情不好,武夷山不是刚送了些好茶叶来吗?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去取些来,找机会与圣上亲近亲近,圣上没准一高兴,就纳你做了妃子。”

    宫女大喜道:“多谢哈麻大人。”

    四下无人,哈麻捏了捏她精致的脸蛋,笑了一声,“快去吧。”

    这一招反客为主之后,韩嘉纳无论如何行事,可都没有好果子吃。哈麻心情大好,脑海中浮现出脱忽思妩媚的身姿,大步朝其宫闱走去……

    同一时间,已有筹划的韩嘉纳此刻正在监察御史斡勒海寿府中,想要劝斡勒海寿与自己一同进宫面圣。

    韩嘉纳自认为此事有十足的把握,因而面上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缓缓道:“我知道你一向忠君爱国,平时最看不惯圣上身边的那些宠臣。今天来找你,正是为了解决这些佞臣贼子。”

    “大人说的是哈麻?”斡勒海寿挑了挑眉毛。

    韩嘉纳点头道:“不错,他身中罪责可不少,将这个毒瘤从圣上身边摘除,于我们大元也是好事一桩。”

    斡勒海寿能做到监察御史的位置,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犹豫道!:“那些受贿行贿的小事可不足以把他参倒。”

    “这些小事上自然上不得台面,圣上也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哈麻与后宫有染这种大事呢?”

    “你说什么?”斡勒海寿激动地站了起来,“可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而且我已找到了脱忽思皇后的贴身婢女作为证人,我们就说他利用职权要挟并玷污了脱忽思皇后,这样既能除了他也可以保全圣上的颜面。”

    斡勒海寿与哈麻素有仇怨,闻言大喜道:“太好了!如此说来,哈麻此次必死无葬身之地!”

    “我已经替你拟好了弹劾他的奏章,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进宫去见圣上,狠狠地参他一本。”

    “好!”

    至正帝听到太监禀报韩嘉纳带着斡勒海寿来,便知道其所为何事,下令将二人传唤到了偏殿。

    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二人,问道:“不知两位爱卿前来所为何事?”

    韩嘉纳朝斡勒海寿使了个眼色,斡勒海寿便拿出弹劾哈麻的奏折,高声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堪称一代明君。陛下为了整顿朝纲殚精竭虑,我等臣子理应为陛下分忧。可是……”

    至正帝微眯双眼,“接着说。”

    “殿中侍御史兼礼部尚麻败坏朝纲,擅用职权,贪赃枉法,臣恳请陛下罢黜哈麻。”

    “哦?”至正帝装作好奇的模样看向韩嘉纳,“你怎么看?”

    “哈麻作为陛下近臣,不为陛下分忧,反而利用陛下对他的信任,行贿受贿,无视君臣之礼!臣建议,陛下应该立刻罢黜哈麻所有官职,流放蛮夷之地,以儆效尤。”

    至正帝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听罢对其更是失望透顶,冷漠地招了招手道:“呈上来。”

    身边伺候的太监赶忙恭敬呈上斡勒海寿的弹劾奏折,至正帝扫了一眼便龙颜大怒,将手中奏折向韩嘉纳摔去!

    韩嘉纳正伏在地上低头暗笑,等着皇帝发火罢黜哈麻,却被飞来的奏折砸在头上,吓了一跳。

    心中飞快盘算,这奏章可是自己亲自写的,应该没什么问题,皇帝怎么会如此生气?

    至正帝怒道:“朕叫你统领御史台,是让你整顿朝纲,不是让你琢磨这些腌臜丑事,往朕脸上泼脏水的!”

    韩嘉纳有些不明所以,这奏折自己润色再三,已经确认过不会触及到皇帝颜面。更何况哈麻与脱忽思有染的事没有写在奏折里,只写了哈麻在御帐后设置账房一事而已,难不成……这账房实际上是圣上所设?

    韩嘉纳误以为至正帝生气他指责宫内账房一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颤声道:“陛下息怒,臣……”

    “滚!”至正帝一声咆哮,韩嘉纳二人不敢辩解,赶忙退身出了偏殿。

    至正帝扶额靠坐在榻上,对朝臣失望之余感觉无比乏累。自己明明想要用心治国,朝堂政务却好似泥沼一般,只能深陷其中却无法施为。

    想尽了办法也还是这个老样子,与心中所愿相距甚远。难道自己真的不如那个脱脱吗?国家大事不交给他处理,整个朝堂便要如此涣散!

    “陛下,这段时日天气干燥的很,这是武夷山御茶园新送来的岩茶,清热去火,您尝尝!”

    至正帝正感疲累,听到声音不由得苦笑,心道这宫女都比那些大臣识趣得多。

    抬头瞧了宫女一眼,微微一怔,之前竟未注意到身边还有这等姿色的宫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宫女见皇帝问话,心道哈麻所教果然管用,柔声细语回道:“奴婢叫凝香,哈麻大人说圣上日夜为国事操劳,身边不能尽是些苦着脸的奴婢,见我性子开朗,便将我安排到陛下身边。”

    至正帝点了点头,“果然还是哈麻有心,这茶不错,回头令人取一些赏给哈麻,你就留下来多陪陪朕吧。”

    凝香暗喜,这可是天赐良机,便放下茶具,温声道:“我看陛下很是疲乏,奴婢曾学过一些推拿之术,不如我帮陛下放松放松身体。”

    凝香正值豆蔻年华,肌肤水润紧致,至正帝看着也颇为心动,笑道:“也好。”于是在龙榻上趴下身子,让凝香为他推拿。

    凝香技艺娴熟,乃是哈麻特意差人教,至正帝享受之余逐渐将朝堂上的乱事丢到脑外……

第一百五十三章 御史相逼

    同一时间,脱脱的府邸中也在议事。

    脱脱的恩师吴直方毕竟年迈,在脱脱回京后又助其日夜操劳,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不久后就病倒。无奈每日所需处理之事甚多,脱脱只能再招来一些有识之士作为僚属帮助自己。

    “大哥,您回归朝堂已有不少时日,可宫里为何还没有所表示?”说话的人是脱脱的亲弟弟,也先帖木儿,在脱脱掌权时也曾出任御史台。

    但随着马札儿台和脱脱分别离京,也先帖木儿也难免被贬出御史台。

    脱脱斥责道:“我走时不是吩咐过你要时刻留意朝局吗?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也先帖木儿觉得委屈,苦着脸道:“我的确想不明白,别儿怯不花一走,中书右丞相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你的才能谁人不知,又深得陛下信任……”

    话未说完,脱脱瞪了弟弟一眼,也先帖木儿知趣地闭上了嘴。

    “信任?君臣之间哪有绝对的信任?圣上若是真的信任我,几年前我也不用称病辞相了。”

    “太傅,依我所见,圣上任用朵儿只和太平等人不过是权宜之计,旨在试探您。只要圣上是真的想扭转时局,这中书右丞相的位置只能由您来坐,就看圣上什么时候能想通了。”

    说话之人是汝中柏,吴直方病倒以后,在幕僚之中脱脱对他最为倚重。

    汝中柏所言与脱脱不谋而合,脱脱叹了口气道:“再等等看吧,我们大元的朝堂何时消停过,也该有人折腾一下了。”

    …………

    韩嘉纳和斡勒海寿受了皇帝的责骂后被斥离了偏殿。

    满头大汗的斡勒海寿被吓得不轻,疑惑的问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韩嘉纳眉头紧锁,“看来哈麻在御帐之后设立账房一事是不能提了。”

    斡勒海寿擦了擦汗,“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韩嘉纳目中充满杀意,恶狠狠地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去把奏折改一下,把哈麻肆意出入后宫那条加上,明天上朝再奏。我就不信了,御史台还治不了他一个哈麻。”

    “可是……”斡勒海寿见韩嘉纳有些冲动,想要劝阻。

    韩嘉纳冷哼一声,“没什么可顾虑的,就照我说的做!明日早朝便奏,免得夜长梦多,哈麻这个毒瘤必须尽早剪除!”

    斡勒海寿见韩嘉纳如此坚决,也没有办法,只能同意。

    次日早朝前,韩嘉纳已重新拟了奏折交给斡勒海寿。待朝议接近尾声,斡勒海寿咬了咬牙,出列上奏。

    “臣斡勒海寿弹劾同知枢密院事哈麻九大罪状,请陛下过目。”

    位列最前的中书右丞相朵儿只神色一凛,脱脱回京后,朝堂看似安稳平常,实则暗流四起。时至今日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也不知是谁的手笔,自己只需隔岸观火便好。

    哈麻哪能想到这帮御史竟然敢逆着皇帝的意思行事?本以为此事已了,所以并没有急着告知脱脱,此刻才赶忙向他投出求救的目光。

    脱脱皱紧了眉头,哈麻作为皇帝近臣,若被弹劾的话,其罪状可都不会小,心里盘算如果出了最坏的情况应该怎样补救。

    龙椅上的至正帝见到斡勒海寿出列,气得七窍生烟,眯起眼睛看着亲手提拔的“能臣”,看他又要扯出什么事端。

    见皇帝沉默不语,韩嘉纳侧身出列,以示对斡勒海寿的支持。

    “臣附奏。”

    “臣附奏。”

    “臣也附奏。”

    呼吸间整个御史台内台的又站出来十几名监察御史,个个眼神坚定,精芒四射的目光好似要将哈麻的一身肥肉吃了一般。

    哈麻大惊,知道这种局面自己非常危险,腿一抖就跪了下来,“陛下,哈麻冤枉啊!”

    至正帝恼怒无比,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帮御史,只能紧紧攥着龙椅的扶手,手指用力之后整个手臂都微微颤抖起来。威严华贵的龙椅好似一个无形牢笼将其罩在其中,动弹不得。

    至正帝沉声道:“那你们倒是说说,哈麻都有何罪?”

    “罪臣哈麻利用职权之便,收受贿赂!”

    “罪臣哈麻利用职权贪墨属国朝贡,无视皇权!”

    “罪臣哈麻身为陛下近臣,不为陛下分忧,反倒为祸朝野,败坏陛下圣名!”

    “罪臣哈麻之弟雪雪身为大内宿卫,却私通宫女,哈麻身为朝中重臣,纵容亲属藐视皇权。”

    “罪臣哈麻……以提调宁徽寺之名畅通无阻进入脱忽思皇后宫闱,无君臣之分!”

    “够了!”至正帝打断了监察御史们一条条的指责,心知此次哈麻是无法逃脱干系了,闭上眼道:“罢黜哈麻和雪雪的一切职务,让他们去草原放牧吧。”

    如此多的重罪,竟然只是免除职务,太平见皇帝仍是心念哈麻旧情,忍不住站出来沉声上奏,准备毕其功于一役,让哈麻永世不得翻身。

    “陛下,哈麻与其弟雪雪服侍您多年,按理说御史台不该如此大动干戈,但是哈麻近些年行事越发放肆。据臣所知,哈麻不但肆无忌惮出入脱忽思皇后的宫闱,还胆敢要挟并且玷污了脱忽思皇后!此等大逆不道之举理应株连九族,否则皇室威严何在!”

    太平若不说出此事,哈麻被罢黜一事已是定局,但太平此话一出,本为“一锤定音”的奏禀,便成了哈麻的救命稻草,立刻将话风移到至正帝的逆鳞之上。

    “陛下,臣冤枉啊!各位大人若瞧不上哈麻,惩处哈麻就是,怎么能因此败坏脱忽思皇后的声名?请陛下明察啊!”哈麻痛哭流涕,指着太平等人喊道,言外之意就是太平等人太不将陛下您放在心里,为了除掉我竟然不惜向陛下您脸上泼脏水。

    不待至正帝作何反应,太平轻蔑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哈麻后昂声道:“陛下,脱忽思皇后身边宫女兰心可以证实我所言之事。”

    不料话语一出,哈麻满是眼泪鼻涕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冷笑,太平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一百五十四章 转危为安

    至正帝心里也是冷笑,好一个太平,本以为此事只有韩嘉纳一人设计,想不到你也是幕后推手之一,真当朕好骗不成?

    今日朕倒是要看看,你们这帮逆臣还能闹出什么花样!

    “宣!”

    兰心早被脱忽思和哈麻再三告诫如果事发该如何应对,且其家人也被哈麻派人控制起来,上殿后也不再紧张,跪伏下来等着回话。

    “朕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左丞相说哈麻要挟并玷污了脱忽思皇后,并且你能够证明,可是真的?”

    兰心按照脱忽思的吩咐回道:“奴婢不敢欺瞒陛下,我是脱忽思皇后的贴身婢女,平日与皇后形影不离,从没见到哈麻大人对皇后有任何的不敬。”

    太平听后大惊失色,瞪着眼睛道:“你莫不是受了贼人要挟?快如实禀报!”

    兰心想起太平威胁自己家人的丑陋模样,心一狠,再不顾哈麻的嘱咐,抬头大声道:“是丞相大人以我家人的性命相逼,命我陷害哈麻大人,但奴婢怎敢欺瞒陛下?”

    一时间,大明殿内的所有大臣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宫女此话一出,这朝堂又要变天了。

    “陛下!这贱婢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她这是故意害我啊!陛下明察啊!”太平急忙跪下颤声道。

    御史台众人也不知所措,赶忙跪下。朵儿只深深地看了身一旁脱脱一眼,还以为此事是脱脱的手笔,出列道:“陛下,御史台弹劾哈麻利用提调宁徽寺一职出入皇后宫闱之事还需明察。不如暂且罢免了哈麻和雪雪的职务,让其兄弟二人到草原放牧,这样既体现了陛下仁爱,又能警示朝臣。”

    说完顿了顿,看了眼跪在地上发抖的太平,接着道:“左丞相虽然试图欺君,其罪难免,但念在他也是为了陛下着想的份上,恳请陛下从轻发落。”

    朵儿只毕竟在朝多年,此次两边各打一棒,不偏不倚,为至正帝找好台阶,以便了结此事。

    至正帝明白朵儿只的意思,点了点头,“就依右丞相的意思吧。太平德不配位,罢其左丞相之位,贬为翰林学士。御史台此次也有失察之过,贬御史大夫韩嘉纳为宣政使,监察御史斡勒海寿为陕西廉访副使,御史台自他二人之下皆罚俸三月。”

    一个早朝之间,左丞相、御使大夫、监察御史接连被废,再愚蠢的人也知道太平等人这次败的体无完肤,倾其一党之力仅仅是将哈麻革职待查,而且整个过程脱脱还未发一言……

    朝议过后,至正帝回到寝宫,心中仍是无比气恼。本是想让太平和韩嘉纳先坐稳位置,然后再安排脱脱顶替朵儿只,避免脱脱一家独大。哪知道这两个废物竟然打乱了自己布局,拼命的针对哈麻,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躺在榻上,想起来昨天的宫女凝香,吩咐身边太监,“将凝香叫来。”

    凝香是哈麻安排进来的人,如果哈麻真的倒台,她在这宫中就没了依靠。

    所以听说了早朝之事后,凝香就思索着如何能帮哈麻化解这一次的危机,听到太监传唤,心想此事有了转机。

    至正帝见到凝香后郁气稍减,苦闷道:“今日早朝比往日都要疲累,朕这身子到处酸疼。”

    “奴婢这就来伺候陛下。”凝香回了话,给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哈麻在宫里许多年,一众太监和宫女大多数都与其亲近,因此都依照着他的吩咐竭力为凝香制造与皇帝独处的机会。

    因此得了凝香的示意后立刻把其他人都带了出去,关好宫门。

    凝香为皇帝更衣,伺候皇帝到榻上趴下后,脱下鞋袜爬到皇帝身边帮其推拿。

    “陛下贵为天子,就应当享受着天下人的服侍,各种琐事就应该让那些臣子尽心竭力的分忧才对,哪能什么事都盼着陛下来解决。”凝香双手轻柔,一边揉捏着皇帝背上筋骨,一边轻声安慰。

    “朕好不容易坐稳了这皇位,一心盼望重振大元开国时的盛况,可事实上哪有这么容易。”至正帝心中愁苦此时只能同一个卑微的宫女诉说。

    凝香小声羞涩道:“奴婢愿意为陛下分忧。”

    至正帝反身搂住凝香,眼神迷离道:“那你便好好服侍朕。”

    ……

    一番温存之后,至正帝搂着凝香感叹道:“朕本想励精图治,一扫朝堂颓势,可无奈这帮臣子一点也不清楚朕想要什么。”

    凝香见来了机会,将头枕到皇帝怀里,安慰道:“奴婢虽然不懂国事,但也知道朝中大人还是有对陛下忠诚的。”

    至正帝闻言来了兴致,“哦?那你跟朕说说,谁是忠臣?”

    “奴婢乱言,陛下可不要责怪。”

    至正帝揉了揉凝香秀发,宠溺道:“你尽管说就是,朕不会怪你。”

    “奴婢久在宫中,认识的朝中大人不多,但还是听说过脱脱大人的,他当初冒着生命危险大义灭亲,帮助陛下诛杀乱臣贼子,所以他一定是个忠臣。”

    “不错,若是没有脱脱,朕到现在可能还是个傀儡皇帝,你接着说。”

    “奴婢还敢肯定哈麻大人一定是效忠于陛下的。每逢宫中设宴,送上来的酒菜糕点都是由哈麻大人亲自尝过,才能送到陛下这来的,但凡他发现宫人私下里对陛下有些许不敬,都要拉出去乱棍打死,可以说他的忠诚后宫无人不知。”

    提到哈麻,至正帝更是心中苦闷,叹气道:“哈麻的心意,朕是了解的,自从朕登基以来,他就在我身边伺候。可是这次哈麻不知为何与太平等人结怨,御史台接连上奏弹劾,朕也保不了他,只能让他先出去吃些苦头了。”

    凝香探听清楚皇帝的想法,目的已经达到,贴住皇帝奉承道:“像陛下这样爱护臣子的明君,奴婢能服侍您真是三生有幸。”

    至正帝本就自负,凝香的赞赏让其非常受用,即刻下旨将凝香封为才人。

    哈麻已经被罢黜,即将离京前往草原,凝香便成了他的替代品,开始贴身侍奉皇帝的生活起居。

第一百五十五章 随侍皇子

    元大都城外。

    脱脱和也先帖木儿带了一众僚属为哈麻和雪雪送行。

    “士廉,你已久居皇城,此去草原要受苦了。”脱脱拉着哈麻的手伤感不已。

    哈麻已经换下了华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身肥大的寻常百姓服装,满是横肉的脸上颇为沮丧。

    “我们兄弟二人到草原上吃些苦倒是没什么,就是放心不下宫里,自打圣上登基,就是由我亲力亲为地伺候着,我离开后圣上一定难以适应。”

    也先帖木儿也被哈麻的忠心所感动,努力地眨了眨眼,将眼眶中泪水止住,“士廉尽管放心,你们是因为我们兄弟二人才遭此劫难,我和兄长一定想办法尽快让你们回来。”

    脱脱点了点头,“别儿怯不花一党还有余孽,我担心他们会在沿途加害,所以我已经暗中派人保护你们,安全之事你大可放心,等我重掌朝政便立刻让你回来。”

    雪雪是哈麻的亲弟弟,平日里游手好闲,但论起忠心,倒与哈麻无二,此刻跪了下来,啜泣道:“两位大人保重,待我们兄弟二人回来再替大人效劳。”

    四人皆是重情之辈,此番道别真情切意,甚是感人,一众幕僚都被感动。唯独汝中柏心中妒忌,心道,哈麻和雪雪可是宫里出了名的谗臣,脱脱大人居然还与他们惺惺相惜,像自己这样有能力帮助他的人倒被晾在一边。

    汝中柏因为颇有文采,办事严谨,为脱脱所赏识,但却心胸狭隘,报复心极强,一众幕僚均对他唯唯诺诺,不敢得罪。

    哈麻附在脱脱耳边小声言语,“大人,我走前已有安排,近日宫里必有动静,还需早做准备。”

    见哈麻仍然如此为了自己着想,脱脱更是感动,“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你一直待在草原上受苦的。”

    送走了哈麻和雪雪,脱脱兄弟二人才打道回府。

    脱脱刚进了府邸,正迎头撞见自己的长子哈剌章。

    刚满十岁的哈剌章步履匆匆,带着两名扈从穿过内院的回廊一路奔向院门,见到自己的父亲和叔父回府,赶忙停下步子见礼。

    脱脱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同自己一样是个沉稳坚毅的性子,很少见到他这般慌张的模样,于是询问道:“出什么事了?竟走得这般快?”

    哈剌章虽然年幼,但出生以来便在家族中耳濡目染,心计脑力远超同龄人,自皇子爱猷识理达腊被寄养在脱脱府中后,哈剌章又被御赐为皇子伴读,因此受到了全天下最优秀的教育,被整个家族都视为下一代的希望。

    听到父亲问话,哈剌章理了理冠带,一丝不苟的回道:“回父亲大人,皇子派人召见我入宫。”

    “噢,原来是这样,来人可说是为何事召见你?”

    哈剌章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正色回道:“未曾言明,不过皇子自打回宫后便总说不自在,没有瞧得上眼的玩伴,所以想必今日是课业不忙,召我进攻与他作伴。”

    脱脱看着儿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嘱托道:“那就快去吧,但玩心一起切莫忘了宫中的礼数。”

    “父亲大人放心,‘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您教导过,我绝不敢忘。”

    脱脱笑了笑,这才放儿子出府。

    也先帖木儿看着这个侄子的模样有些心疼,“哈剌章还是个孩子,怎么倒被你教得跟个臣子一般,就不怕他与你的父子之情生疏了么?”

    脱脱叹了口气,“父子之情生疏,也终归比丢掉了性命要好。”

    也先帖木儿好笑道:“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些?两个孩子凑在一起玩闹而已,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大事了?”

    脱脱斥责道:“你的眼光放长远些,哈剌章与皇子自幼便是‘同卧起’的交情,这般殊荣自然非同一般,只要让皇子心里将哈剌章视为心腹,这样一来待其继位以后,不管你我生死荣辱如何,我们的家族日后依然还会繁荣昌盛!”

    也先帖木儿惭愧地低头道:“还是兄长眼光长远。”

    脱脱瞥了弟弟一眼,也不再多言,进府去召幕僚议事。

    没过多时,哈剌章便轻车熟路地进了皇宫,在太监的引领下到偏殿去寻皇子爱猷识理达腊。

    至正帝和奇皇后正在偏殿内品茶,爱猷识理达腊难得被负责端本堂事务的脱脱放了两天假,正释放着孩童的天性,在偏殿外面撒了欢地疯跑。

    见到好友哈剌章来了,爱猷识理达腊大喜,用袖袍擦了擦汗,快步赶过去挽住他的手道:“快来,快来,我都等了你许久了。”

    “殿下恕罪……”

    哈剌章急忙请罪,却被爱猷识理达腊挥手打断,“咱们之间就不要弄这套虚礼了,今日你就负责陪我玩的尽兴!”

    哈剌章展颜一笑,“遵命。”

    爱猷识理达腊被当做太子培养,平日里学习的自然多是经书子集,点评政事,这也就限制了一个草原后裔好武善战的天性,所以每当有了空闲时间便要拉着哈剌章研磨武艺。

    爱猷识理达腊神秘兮兮地道:“近日里我亲自在怯薛宿卫里挑选了一名最为勇武的怯薛歹作为亲卫,今日特意唤你入宫瞧瞧他的本事。”

    哈剌章毕竟也是孩子,听罢立刻起了兴致,这位皇子眼界极高,能让他称为“勇武”的护卫,定然非同凡响。

    爱猷识理达腊嘿嘿一笑,拍了拍手,随身侍奉的老太监立刻会意退去,不多时领来一名身长七尺的护卫走了过来。

    这护卫腰佩青锋宝剑,背负一把硬木反曲弓,俨然全副武装的打扮,不是李察罕还是何人?

    李察罕见到爱猷识理达腊后立刻躬身见礼,“属下参见殿下!”

    能被挑选为皇子亲卫,除了康里崉崉在背后拿出白银千两用来打通关系以外,也不得不说李察罕运势极好,从江浙到大都不满一年的时间便凭着自己非凡的武力闯出一番名声,这才会引起爱猷识理达腊的注意,将其引为自己的亲卫。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君臣之礼

    爱猷识理达腊点了点头,向他介绍了哈剌章的身份。

    李察罕心中窃喜之余又有些紧张,虽说只是两个十岁的孩子,但二人的身份可以说是整个大元最高贵的,更不必说不远处的偏殿之中还坐着至正帝和奇皇后。

    哈剌章一见李察罕壮阔的身躯便大喜过望,兴奋地道:“能得殿下青睐,想必你一身本事极为出众!”

    不待李察罕回话,爱猷识理达腊便急切地吩咐太监,“快将箭靶拿来,我要再看他射一次连珠箭!”

    随侍的老太监领命之后一摆手,远处的几名小太监立刻将事先备好的箭靶给抬了过来。

    爱猷识理达腊不耐烦地斥责道:“你们这些家伙没长脑子吗?箭靶抬得这么近还怎么展现他的箭术?”

    爱猷识理达腊虽然年幼,但一番话却气势之足,已带了几分龙威,一众小太监吓得怔在原地不动。

    哈剌章轻声提醒道:“还不快将箭靶挪远一点?”

    几名小太监急忙去挪,可没走几步又都面面相觑,不知该挪多远。

    爱猷识理达腊眉头一皱,感觉这几名小太监让自己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立刻向老太监大声喊道:“将这些没用的废物都给我赶走!”

    听到皇子发火,众太监跪了满地,偏殿一面则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太监闻声赶来,此人打扮与其他太监有些许不同,一看便是宫中大珰。

    “你们这群废物怎么惹得殿下不快了?”这名大珰走来之后便问向这些太监,眼睛则瞄向皇子。

    爱猷识理达腊见他来了,火气稍减,不耐烦地道:“朴不花,给我身边换些头脑灵通的太监来,这些个简直蠢笨至极!”

    元朝的太监与其他朝代有所不同,大多数都是从称臣纳贡的高丽国中挑选而来,众人眼前的这位大太监朴不花便是其中一员,是奇皇后最为倚重的太监,也极受至正帝的信赖。

    奇皇后一派的人,自然便忠心于爱猷识理达腊这位皇子,从他出生开始,朴不花便精心呵护照料,直至他年岁渐长,自己才精心挑了一些有涵养的小太监侍奉他。

    朴不花扫了一眼满身兵器的李察罕和不远处的箭靶,便大概明白了发生何事,温声安慰道:“殿下息怒,咱家待会便挑拣些能文能武的小太监来。”

    言罢朝跪着的太监们一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爱猷识理达腊经他劝慰之后,果然郁气消散。

    朴不花又将目光看向李察罕道:“这位壮士既得殿下青睐,想必是有百步穿杨之能了?”

    李察罕自然听说过这位宫中权势最盛的大太监,微微躬身道:“公公过奖了,在下不过是懂些粗浅的箭术而已。”

    众人正说这话,朴不花身后的两名有眼力的太监已然将箭靶挪好。

    爱猷识理达腊很快就将这帮太监抛在脑后,满脸兴奋地道:“快,就朝靶心射!哈剌章还没看过!”

    李察罕一点头,话不多说,立刻弯弓搭箭。

    众人还没等凝神看清他的动作,便听到弓弦“嘭嘭嘭”微响了三声,再一抬眼细看,靶心之上已有三支箭镞命中。

    爱猷识理达腊抚掌大笑,“好箭法!”

    哈剌章也兴奋异常,盛赞道:“真厉害!”

    朴不花也有些吃惊,久在宫中的他自然也没见过有人使出这般精准的连珠箭,回过神后立刻附在手下太监的耳边吩咐了几句,差人去查这李察罕的出身,若是家世和出身卑微的贱奴,就算是本事再高也不配在殿下面前献丑。

    爱猷识理达腊正在兴头上,看完了连珠箭又要叫人来与李察罕比拼剑法,朴不花赶忙提醒道:“殿下可莫忘了圣上和皇后还在那边休憩,不如择日再让他表演剑法?”

    爱猷识理达腊听了之后有些扫兴,但也怕因此惹了父皇和母后不悦,只能对着李察罕挥手道:“下去找人领赏吧,待我有空闲时间再去寻你学这连珠箭的本事。”

    “在下遵命。”李察罕目的已然达到,躬身领命而去。

    朴不花命人撤下箭靶后也躬身退下,回到偏殿侍奉至正帝和奇皇后。

    正巧树上有只乌鸦停落,爱猷识理达腊喜道:“这黑鸟好生特别,就是叫声太难听了些。”

    说罢模仿起老鸦的叫声,“呀呀呀”的叫了起来。

    哈剌章感慨道:“要是我们也能像这只黑鸟一样随意展翅翱翔就好了。”

    爱猷识理达腊闻言也有些伤感,附和道:“是啊,做皇子真是全天下最苦的差事了,真不如做这只黑鸟!”

    哈剌章灵机一动,想了个好主意,自己蹲在地上对爱猷识理达腊道:“殿下快到我背上来,我带您飞!这样您就能体会到做黑鸟的乐趣了!”

    爱猷识理达腊闻言大喜,立刻跳到哈剌章的背上,张开双臂的同时继续模仿乌鸦的叫声。

    哈剌章也满脸兴奋,背着爱猷识理达腊绕着空地奔跑,直到跑了三圈之后才累得停了下来。

    爱猷识理达腊直呼过瘾,兴奋地盯着好友道:“哈剌章,当黑鸟真是好生畅快!”

    说罢自己也蹲下身子,兴高采烈地道:“来,这次换我背你,让你也试试当黑鸟的感觉!”

    哈剌章闻言大惊,忙不迭地道:“殿下是使长,哈剌章只是您的仆人,仆人怎可让使长来背?”

    爱猷识理达腊不耐烦地道:“你我之间何必在乎那些虚礼?我让你上来你上来就是!”

    哈剌章不敢,只得站在原地不动。

    爱猷识理达腊有些发怒,皱着眉道:“我让你上来!”

    哈剌章想起了父亲脱脱的教导,变得愈发惶恐,坚持道:“仆不敢。”

    爱猷识理达腊站起了身子,斥责道:“哈剌章!你可从来都不会违逆我!”

    哈剌章抿着嘴道:“殿下就是要了仆的性命,仆也没有二话,但绝不敢做这般僭越之事。”

    “好啊!好啊!还说要让我当黑鸟,我看你就是那个鸟笼!”爱猷识理达腊愈发生气,举起手便打了哈剌章一个耳光。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翻地覆

    哈剌章心中委屈,但也不敢反驳,唯唯诺诺地捂着脸不吭声。

    爱猷识理达腊双手叉腰,指责道:“你口口声声唤我为使长,却又不听我的命令,这就是仆从的忠心吗?”

    哈剌章却不管爱猷识理达腊如何詈骂都不为所动,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爱猷识理达腊失望之余怒气更甚,吩咐老太监取过鞭子,狠狠地抽向哈剌章。

    哈剌章身份也尊贵异常,哪受过这般打骂,吃痛之下便哭出声来。

    可他哭声越是委屈,爱猷识理达腊越感到恼火,鞭子毫不留情地接连抽下,不多时附近都是哈剌章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此处离偏殿不远,所以至正帝和奇皇后也在殿中听到了哭喊声,奇皇后本以为是有人在管教宫女和太监,所以全然没有在意。

    可听这哭声却似孩子发出,且没有求饶声,便感到奇怪,唤来朴不花去看看情况。

    朴不花出殿一瞧,见哈剌章的背部的华服都已被鞭子抽烂,露出的皮肉也是鲜血淋漓。

    爱猷识理达腊自出生以来倒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朴不花一时间也没敢去劝阻,向其身边的老太监询问清楚了状况后心中也有惊讶。

    没想到年幼的哈剌章做事竟然如此规矩,身为宫中权宦,朴不花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回去奏报情况,而是盘算着如何能借助此事帮助皇后与皇子争取到利益。

    精明的朴不花沉思了良久,等到挥舞鞭子的爱猷识理达腊快没力气了才打定主意,回偏殿禀明情况。

    “皇儿竟然在鞭挞哈剌章?他们自幼一起长大,不是最好的朋友么?难不成哈剌章做事冲撞了皇儿?”

    奇皇后闻言大惊,脱脱重回相位是迟早的事,是自己必须要帮儿子拉拢的朝堂重臣,哈麻临走之前也曾特意嘱咐自己要在后宫之中多帮脱脱说话,向其抛出橄榄枝。

    是以今日皇子想要召脱脱的儿子哈剌章进宫的时候,奇皇后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可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一档子事,脱脱若是因为哈剌章被鞭挞的事情与皇子心生嫌隙可就当真坏了大事。

    奇皇后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看向自己信赖有加的朴不花。

    朴不花微不可察地向奇皇后递出一个安慰的眼色,示意她见机行事,奇皇后这才稍稍安心。

    此事也引起了至正帝的兴趣,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向朴不花询问起缘由。

    朴不花早有准备,将此事经过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竭力夸大哈剌章的忠诚。

    至正帝闻言连连点头,“也不怪皇儿想做那树上的老鸦,朕入宫不久时也曾如此想过。倒是哈剌章这孩子,的确忠心可嘉。”

    朴不花顺着皇帝的口风接话道:“哈剌章如此忠心,定是平日里脱脱大人教导的好,陛下真是慧眼如炬,怪不得会选脱脱大人作为太傅负责端本堂的事务。”

    至正帝听着他的奉承嘴角微微翘起,“你一个阉人懂什么?脱脱之才可不仅限于此。”

    朴不花满脸堆笑,接连称是。

    见朴不花为脱脱说话,再联想到今日朝局中发生的大事,奇皇后立刻明白了其用意,借机插话道:“脱脱大人可是有治国之才的,想当初他任职中书丞相的时候可是尽心尽职,当真是替陛下分担了不少疑难朝事。”

    至正帝被二人引导,不禁想起了过往脱脱的所作所为,感慨道:“脱脱之才的确是别儿怯不花和朵儿只等人比不了的。”

    奇皇后听到皇帝如此回应,便顺势建议道:“那陛下何不趁着今日早朝发生之事将这些不能帮您分忧的臣子尽数赶走,重新起用脱脱?”

    至正帝点了点头,“朕早就有重新起用脱脱的想法,任用朵儿只、太平等人也不过是想给脱脱一些时间重新熟悉朝局罢了,却没想到太平和韩嘉纳竟然联合起来做出这种欺君之事,为了将哈麻赶走,竟不惜往朕的脸上泼脏水!朵儿只虽然忠心,却也毫无作为!罢了,将其贬回属地做他的国王去吧。”

    朴不花和奇皇后闻言大喜,朵儿只被贬回属地的话,中书丞相和御史大夫的位置可就都空了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至正帝沉吟良久之后亲口下达了几道旨意,其手笔之大足以令整个朝局生出无穷的变数……

    脱脱正在与幕僚议论如何借着太平等人被贬一事重回朝局,没想到宫里便先来了人,赶忙亲自出去迎接。

    先行赶来传信的太监是朴不花派来的,对脱脱恭敬无比地道:“脱脱大人,恭喜了。”

    “何喜之有?”脱脱表面不动声色,心道,宫里怎么这么快就有了动静?

    太监解释道:“圣上已经下旨,罢朵儿只中书右丞相一职,复为国王,属国辽阳。任命您为中书右丞相,同时主持东宫端本堂的事务,并兼顾阿速、钦察二卫、内史府、宣政院、太医院诸机构事务。任命也先帖木儿为御史大夫,总领御史台。估计旨意晚些时候就能到,我就是来提前给大人报个信,好让大人能有个准备。”

    脱脱不禁大喜,问清楚宫中发生的事后重重赏赐了这个太监。

    也先帖木儿感叹道:“时过境迁,没想到我们真有重回高位的一天。”

    脱脱也唏嘘不已,“能得陛下信赖是臣子天大的福分,我等还需一心为国,重振朝局,只不过这一次终归是承了奇皇后一党的人情,日后免不了要报答一番。”

    也先帖木儿宽慰道:“圣上既然愿意信任我们,我们便为圣上分忧便是,多想无益。”

    虽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可脱脱仍然心中激动,握紧了座椅扶手,认真道:“如今朝中实权尽归我手,总算可以施展拳脚,革除弊政,解决灾患。”

    先是重责斡勒海寿,然后是脱脱复相,一日之间,至正帝的举动无不是向每一位臣子宣告着别儿怯不花一党的彻底覆灭和脱脱一党的再度复出……

第一百五十八章 面斥天子

    直到至正十年(公元1350年)的春天,脱脱等人已经完成了对别儿怯不花旧党的完全肃清。

    前任中书右丞相别儿怯不花罢为庶民,迁居般阳;中书右丞秃满迭儿贬为四川右丞,在出京途中被诬告有罪,当场处死;韩嘉纳从宣政使再被贬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后又加其贪赃之罪,受杖刑后流放致死;太平在朝中任命提拔的中书参政孔思立等名士,俱被脱脱罢官。

    “兄长,自你回京这近两年的时间以来,我们家族的权力已经比当年你离京之前还大,这都多亏了有你运筹决策。”

    也先帖木儿统领御史台,一年来也颇为作为,全力帮助脱脱整顿吏治,打击贪官,帮了脱脱不少的忙。

    脱脱扶着府邸中长廊的围栏,怅然若失道:“历代皇权尚且只能维持几百年,你我的权力能算不得什么,兴亡可能只在一夜之间。”

    也先帖木儿疑惑不已,“那我们为何还要如此努力维护家族的地位与权力?”

    脱脱漠然道:“因为只有自己的手中握有足够的权力,才有令其他人改变的资格。”

    “您的意思是……”

    脱脱负手而立,语重心长地道:“从古至今,大富大贵之人多不胜数,就连做过皇帝的人都数不过来,可是真的留在史册中被人铭记的又有几人?我们家族一时的显贵与否不重要,只有你我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将这衰败的大元再次振兴,我们的家族才能赢得世人真正的尊敬,我们才能永远能被世人铭记。”

    脱脱的教导让也先帖木儿自惭形秽,感慨道:“难怪你当初能劝小心谨慎的父亲大义灭亲,豁出性命也要扳倒伯父,你方才的这番话语足够打动任何一个蒙古儿郎为国尽忠。我们虽然是亲兄弟,可兄长你的志向却远超我百倍。”

    兄弟二人说话间,脱脱的幕僚汝中柏赶了过来,向二人施礼后建议道:“大人,太平之子也先忽都娶宗室女为妻,有越分之罪,要不要……”

    “住口!”

    汝中柏正欲建议脱脱和也先帖木儿除掉太平,却被路过的脱脱之母蓟国夫人听到,严词打断。

    蓟国夫人年岁已高,却不糊涂,瞪着眼睛指着脱脱道:“太平对我们家的恩情你忘了吗?当初若不是他替你说话,你至今还无法回京安葬你父亲。你不仅不思报恩,却想着除之而后快!你如果不听我的话,敢加害太平,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儿子!”

    也先帖木儿急忙凑过去安慰母亲道:“您息怒,我们怎么敢违逆您的意思呢?”

    蓟国夫人火气攻心之下咳嗽个不停,脱脱赶忙叫来丫鬟扶母亲回去休息。

    脱脱对汝中柏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太平一事就不要再提了,放他回家养老吧。”

    提到恩情,脱脱不免想到了哈麻和雪雪兄弟,询问道:“士廉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吧?”

    也先帖木儿点头道:“兄长放心,我已派人去接他们了,这次哈麻他们回来,我们可定要报答恩情,不能委屈了他们。”

    汝中柏听到二人所说,心中郁闷,对哈麻更是妒忌……

    脱脱和也先帖木儿报恩心切,不久以后便将哈麻兄弟接回了大都,对其更加优待。

    由于至正帝也愿他尽快回来伺候,哈麻的复职一事进展得极为顺利,没过多久便再次以殿中侍御史的身份回到至正帝身边。

    虽然一路哈麻都有脱脱安排人照应,但是几经辗转奔波,仍然吃了不少苦,臃肿的身躯瘦了不少,此刻跪在皇帝身边低声啜泣道:“哈麻没能好好辅佐陛下,以致被人弹劾,以后哈麻一定会谨言慎行,专心侍奉于您。”

    至正帝许久未见哈麻,也甚是想念,见到哈麻这般模样,安慰道:“这次出去吃了不少苦吧?快起来。”

    哈麻站起身,擦了擦脸道:“哈麻出去吃苦也是应该的,只是担心这帮奴婢伺候不好陛下,所以日夜期盼着能早些回来。”

    “朕知道你忠心,你离京远去,朕也确实不适应,多亏你安排了凝香在朕身边,她甚是体贴,没少替朕解忧。”至正帝说罢搂住了身边的才人凝香。

    见气氛融洽,凝香提议道:“陛下不是总念叨着哈麻大人走后,连双陆棋都找不到称心的对手了吗?今日高兴,不如让哈麻大人陪陛下切磋两盘?”

    至正帝闻言立刻来了兴致,“是啊,说到这双陆棋,朕与哈麻才算是棋逢对手,其他人可入不了朕的眼睛。”

    哈麻也非常高兴,回道:“哈麻陪陛下多玩几盘!”

    凝香立刻吩咐太监、宫女端上棋盘和骰子,亲自在旁伺候茶点。

    双陆棋盘长约两尺,宽约一尺,左右两个长边各以骨片嵌制了十二个圆形的路标和一个新月形状的门标。棋子为尖顶平底中有束腰,共三十枚,一半为白子,一半施黑漆作为黑子。

    双陆棋由来已久,于唐朝文人中盛行,宋代更是在民间普及,北方的酒馆茶楼中随处可见,因为带有运气成分,所以也用于赌博。

    至正帝和哈麻对坐后,大声笑道:“不知道你到草原执鞭放牧后,掷骰子的本事弱了没有?”

    哈麻拿起骰杯,手腕翻转间已经抄起骰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至正帝见状抚掌大笑,指着哈麻对凝香道:“朕就说过,这双陆棋还是哈麻玩的娴熟。”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经玩了一个时辰。至正帝有些乏了,不再注意棋盘局势,而是定睛看着哈麻今日新换的一身朝服,觉得这套衣服穿在哈麻身上滑稽可笑。玩闹心起,便喝了一口茶含在嘴里,待哈麻专心掷骰子时,将口中茶水都喷在哈麻的身上,逗弄于他。

    哈麻被至正帝这一口水喷了满脸满身,模样更是滑稽,引得凝香和宫女、太监一阵嬉笑。

    可哈麻脸上却没有了往日谄媚的笑容,抬起袖子把脸擦干净后,平静的看着皇帝沉声道:“陛下觉得身为天子应该这样做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君臣变钞

    至正帝怔了一下,想起了幼时教导自己的秋江长老,有些惭愧,低声道:“的确是朕不好,下次不这样了。”

    至正帝并非在宫中长大,被接回大都前曾寓居于静江的大圆寺,在寺中秋江长老的教导下,才学习了《论语》《孝经》。儿时便性格活泼贪玩,撒尿和泥、爬树捉鸟都是常有之事。

    秋江长老曾教导他:“太子乃国家金枝玉叶,不比凡民,见大官人来,切不可妄发言,亦不可不自重。”

    此后年幼的至正帝见到朝廷官吏便正襟危坐,待其离开才嬉戏如初。

    尽管后来登基称皇,经历诸多磨难,但至正帝妥懽帖睦尔的喜欢玩闹的心态却始终如初,此刻便是忽然起了孩童心性才忍不住捉弄哈麻。

    此景让凝香等宫人呆立当场,再不敢出声嬉笑。往日皆是一副奉承谄媚模样的哈麻此刻竟然敢沉声指责皇帝的无礼之举,场面的确有些怪异,众人不禁改变了对哈麻看法。

    哈麻心中虽然也有些后怕,额上冷汗直流,但言语出口后却颇为坚定。

    盖因此次离京后,哈麻心态的转变,每当他静下心来,脑海中都会想起当日在朝堂上被御史弹劾指责的场景。

    谄媚皇帝,参与党争,只是出自对权力的向往与渴望罢了,让家族和后人以自己为荣才是他真正想要做到的事情,而绝不是得到个谗臣、奸臣的名号!

    是以今日的哈麻被至正帝的一口茶水喷在脸上,能有这般表现。

    至正帝知道自己失了天子威仪,被哈麻指责后只是淡然一笑,丝毫没有生气,“来,继续掷骰子。”

    哈麻深吸了口气,用袖袍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确认至正帝的眼中没有怒色之后才继续如常玩乐,装作没有发生此事一般。

    半晌之后,有太监进来通禀道:“陛下,脱脱丞相等大臣求见。”

    哈麻停下手建议道:“陛下,先议国事吧?”

    至正帝道:“也好。”然后偏过头吩咐道:“让丞相他们到偏殿等朕。”

    凝香服侍至正帝更衣后,便由哈麻陪着皇帝前往偏殿议事。

    不待众臣子参拜,至正帝便温言道:“国事要紧,众爱卿都不要过多顾及礼数,赶紧开始吧。”

    脱脱率先施了一礼,恭声道:“陛下,自至正四年以来,天灾频发,黄河暴溢。先是白矛堤、金堤先后决口,沿河郡邑,如济宁路、大名路、东平路等所属沿河州县均遭水患,以致水势不断北浸,几地交界处已成千里泽国。朝廷虽有治理,但都收效甚微。至正八年,河水又决,淹没济宁路诸地后,北侵安山,危及运河,影响了河间、山东两盐运司所属盐场的运行,我朝财政收入急遽减少,国库越发空虚,至此已成危机。臣等想尽办法,若想尽快解决危机,为今之计只有变钞。”

    脱脱所说水患与财政的危机至正帝自然清楚,只是变钞事大,有些犹豫,便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问道:“众爱卿以为丞相之计如何?”

    吏部尚书偰哲笃朗声道:“变钞一事是由左司都事武琪提出,臣非常赞同。纸钞实行至今,民间已经伪钞横行,且旧钞法漏洞百出,如今之计,唯有变更钞法,方可化解危机。”

    变钞之事已不是第一商议,此次脱脱会集了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及集贤、翰林两院官一同进宫商议方案。

    变钞一事本就有争议,偰哲笃说罢,众人争论逐渐激烈。脱脱实际心中较为赞同偰哲笃的看法,无奈反对的人颇多,见这样争论也不是个办法,便止住众人建议道:“不如由户部尚书具体讲一讲变钞的方案,大家先听一听。”

    偰哲笃遂将方案讲出,大致意思如下:一,用旧日的中统交钞加盖“至正交钞”字样,变为新钞。新钞一贯合铜钱一千文,或至元宝钞二贯,两钞则并行通用。二,发行“至正通宝钱”,与历代旧币通行,使钱钞通行,并以钱来实钞法。

    话音一落,便再次引来无数争论。众人心中都知财政的危机已至何等严重的地步,短时间来看,变钞确实是个可以解决这次危机的办法,但若是从长远来看,却一定是弊大于利。

    户部的人率先表态支持变钞,赞同以纸币一贯文省权铜钱一千文为母,而钱为子的方案。但仍有大部分朝臣持反对意见,尤以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吕思诚反对最坚决。

    脱脱询问吕思诚道:“大学士可有其他解决之法?”

    吕思诚争论激烈,此刻满脸通红,但被问及其他对策,却瞬间哑言。官贪吏污、纪纲废弛、赋役不均,各项弊政都是酿成危机的祸源,哪有百利无害的解决良策?

    吕思诚涨红着脸道:“虽无良策,但变钞弊害太大,此令一出,恐怕天下百姓必将生乱!”

    脱脱再次止住众臣的争论,高声道:“变钞事关重大,其中利害我怎会不知?如若出现纰漏危及大元,便是我等臣子之罪。但此时除了此策,还有谁能拿出解决办法?”

    众臣皆默然以对。

    脱脱虽然也对此举担忧,可这担子终究压在他的身上,避无可避。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看向龙椅上的至正帝恭声道:“陛下,臣脱脱赞同此案,愿领旨实行变钞!”

    殿中鸦雀无声!

    提出变钞的武琪不敢说话;给出方案的偰哲笃也不吭声;反对最激烈的吕思诚沉默起来。

    只有高坐于龙椅之上的至正帝无言地点了点头。

    偏殿之中只有这君臣二人最不情愿冒险,却一个下旨,一个领旨,因为他们二人最为心中清楚,此举成败的后果最终都是要压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贤相?明君?旨意一下,两人毕生的理想与留存后世的声誉尽付于此!

    时至今日,中书右丞相脱脱为了摆脱国库空虚的现状,终于下定决心实行变钞。

第一百六十章 明教底细

    至正帝妥欢贴睦尔批准了中书省的变钞方案,下诏曰:朕闻帝王之治,因时制宜,损益之方,在乎通变。惟我世祖皇帝,建元之初,颁行中统交钞,以钱为文,虽鼓铸之规未遑,而钱币兼行之意已具。厥后印造至元宝钞,以一当五,名曰子母相权,而钱实未用。历岁滋久,钞法偏虚,物价腾踊,奸伪日萌,民用匮乏。爱询廷臣,博采舆论,佥谓拯弊必合更张,其以中统交钞壹贯文省权铜钱一千文,准至元宝钞二贯,仍铸至正通宝钱与历代铜钱并用,以实钞法。至元宝钞,通行如故。子母相权,新旧相济,上副世祖立法之初意。

    脱脱等重臣遂领旨着手准备变钞……

    与天翻地覆的元廷朝局相比,覆船山上显得无比安逸。

    文瑄正躺在一颗老树的树杈上休憩,嘴角衔着的狗尾草随风微摇,俨然一副乡野间少年的样子。

    不得不说覆船山的确是块桃源之地,山水极为养人,文瑄留下久住之后原本孱弱的身体也逐渐变得壮实了许多,再不是那个面色惨白的病秧子模样。

    老树旁边是一处木屋,任谁也想不到明教教主的住处竟会如此简陋。

    文瑄躺了许久,屋内的韩凌玥才走了出来,声音温和地道:“走吧,去议事厅。”

    戒律堂负责教主安全,戒律堂堂主自然也身担重责,文瑄与沐冲也因此成了韩凌玥的“贴身护卫”,今日正是轮到文瑄当值。

    由于二人在绝尘谷底的香艳邂逅,所以文瑄早就知道这位“李教主”是女子所扮,只是不知道她具体的身份而已。

    韩凌玥也没有就此事多言,唯一不同的只是在文瑄当值的时候,她可以用自己的真声说话。

    每日扮做李红瑶是极为辛苦的一件事,韩凌玥也只有在与文瑄独处时才能真正的将身心放松下来。

    “噢。”文瑄睁开眼睛简单地应了一声便从树上跳了下来,跟在将自己包裹在黑色外套中的韩凌玥后面。

    “你可知道元廷变天了?”韩凌玥边走边问,长时间接触以来,她已经深知文瑄超乎常人的眼界,故而每当去光明顶上议事之前,都会提前问问文瑄的意见。

    “脱脱复相的事情我爹同我讲了。”

    韩凌玥面纱后面的面容上充满了好奇,“那你怎么看?”

    文瑄平静地回道:“元廷各项制度积弊已久,如今的朝廷不过是一团淤泥罢了,脱脱虽然勉强算是个贤相,可也根本无力回天。”

    “你为何如此笃定?”韩凌玥愈发感到惊奇,教中长老包括自己的兄长都对此事慎重以对,面前的文瑄却敢断定元廷已经回天乏术。

    文瑄没有回答,反而歪着脑袋问了几个与此事完全无关的问题,“姑娘你可是姓韩?那个神秘的玄武堂堂主又是何人?为何从来无人提起他?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文瑄的连连发问让韩凌玥愕然无比,回过神后立刻恢复了冰冷的态度道:“这是教中绝密,恕我不能直言相告。”

    文瑄粲然一笑,继续问道:“姑娘可认识韩山童?”

    韩凌玥立刻花容失色,他怎么会知道兄长的名字?难道文伯已将这些事情告知于他?

    虽然韩凌玥竭力装作镇静的样子,但还是被文瑄瞧出了气息上的破绽,笑着道:“前任教主韩琼曾有一对儿女,这在教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韩凌玥寒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文瑄笑得愈发灿烂,“能赢得我爹、李教主、彭堂主三人的信任,想必你便是韩琼教主的女儿吧?”

    韩凌玥见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干脆不再隐瞒,凝声道:“是文伯将这些事情告诉你的?”

    文瑄摇了摇头,“我自己想出来的。”

    韩凌玥轻哼了一声,“怎么可能?就算你能隐约猜到我的身份,可又如何会知道我兄长的名字?”

    文瑄反问道:“徐农是你们的人吧?”

    韩凌玥细眉轻蹙,没有答话。

    徐农自当日覆船山一战被元兵砍断手臂成为半残之人后便终日郁郁寡欢。

    在文瑄回山告知他箕火坛已然重建之后,徐农心中更是再无牵挂,为了报答文瑄两次的救命之恩,徐农便将藏在心中的绝密之事通通告知文瑄。

    当徐农说出韩山童这个名字以后,文瑄已然能够结合自己尚能记住的历史将明教的底细摸了个大概。

    如今的明教从根本上便是由白莲教等民间教派杂糅而成,整个明教的玄武堂就是民间白莲教的北方势力,其头目便是玄武堂堂主,也就是韩凌玥的兄长韩山童。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韩山童可是文瑄耳熟能详的人物,就是他在不久的将来建立了搅得元廷天翻地覆的红巾军。

    经过影卫的调查也不难发现,明教朱雀堂的势力实际上也就是白莲教的南方势力,其派系的头目正是彭莹玉。

    韩山童之所以要让妹妹假扮已经死去的李红瑶,就是为了借助李红瑶的威望先稳住明教中的多个势力,避免内乱,然后再逐步地将其拉拢至麾下,文显忠和彭莹玉也是因此看在韩琼面子上听其号令,配合韩凌玥行事。

    虽然各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打算,但最终的目的却殊途同归,都是推翻元廷。

    韩凌玥叹了口气,“你是文家的人,这些事本就没想着瞒你,是文老不想让你知道的太多。”

    文瑄点头道:“脱脱已经开始变钞,黄河也肆虐已久,这天下即将大乱,这覆船山虽然易守难攻,但终归不过是弹丸之地,总舵的教众最好还是早些撤离吧。”

    韩凌玥无奈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便该知道很多事情我都没法自己做主,我毕竟只是个假扮的教主而已。若你真有心为明教效力,不如我将你引荐给我兄长……”

    “不必了。”文瑄打断了她,“我只是关心这些教众的安危罢了,你们谁是教主与我无关。”

第一百六十一章 揭开身份

    韩凌玥闻言有些失落,她心中自是希望文瑄能够与自己站在一处的,既然他不愿意掺和这些事,那只能寄希望于兄长和文伯,希望脾气执拗的二人不要产生分歧,韩家和文家能够始终携手共进。

    毕竟是待字闺中的女子,朝夕相处下来,韩凌玥做事也难免开始为自己的未婚夫婿考虑。

    只待明教高举义旗,兄长韩山童将教主之位接过,应该便是与他成婚之时,届时文家和韩家亲上加亲,有什么事情也都更好商量了。

    韩凌玥如此想着,面纱后的俏脸微微发烫,暗道自己不够矜持,心中竟然已隐隐将他看作夫婿。

    文伯既然守口如瓶,想必他应该还不知道这门婚约,文家毕竟是富有底蕴的家族,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自己,针线、纺织、刺绣、缝纫等女功自己可是连半点都不曾学过。

    跟着她身后半步的文瑄并不知道韩凌玥此刻正如一个小女人一般胡思乱想,他深知大乱将起,说服总舵的教众尽快撤离才是首要之事。

    既然韩凌玥无法做主,看来此事只能通过父亲之口与韩山童商榷了……

    二人满怀心事的走着,刚出了教主的住处,便看到了面色焦急的沐冲正狂奔而来。

    “沐兄?出什么事了?”

    文瑄神色一凝,能令沐冲急成这样的事情一定非同寻常。

    沐冲没有顾忌文瑄身旁的韩凌玥,急声道:“我正在家中睡着,伯母来找我说文伯被人劫走了,让我赶紧来寻你!”

    “你说什么?”文瑄心中震惊无比,“是何人所为?戒律堂的弟子呢?我不是派了人手保护我爹么?”

    沐冲摇头道:“具体如何我也不甚清楚,当时只有伯母在场。”

    文瑄立刻将目光对准了韩凌玥,“你可知道些什么?”

    韩凌玥连连摇头,因为有沐冲在场,所以装作李红瑶的声音道:“快走吧,我同你们一起去看看。”

    三人疾步而行,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文家的住处。

    屋内除了焦急如焚的周娴以外,还有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这人面向丑陋不堪,手中拄着一柄虬龙拐杖,此刻正站在周娴的背后摸着下巴发呆。

    “娘,怎么回事?”文瑄一进门便焦急地问,旋即看向中年男子道:“阁下是……”

    “他是你的舅父,周颠。”周娴解释道。

    舅父?周颠?果然有周家人保护在母亲身边。

    文瑄没有就此多问,而是立刻询问起父亲的事情。

    周娴急切地讲述道:“早些时候家里来了个面生的男子,自称是玄武堂的人,说是找你爹有要事相商。你爹见了他也以礼相待,两人一开始相谈甚欢,可待我到后面准备好饭菜时突然传来你爹暴怒如雷的声音,待我赶回屋子时你爹就已经被他带走了!”

    “如此轻易地就将我爹掳走了?”文瑄惊愕之余极为恼怒,朝着屋外怒吼道:“戒律堂的人何在!”

    负责保护文显忠的戒律堂执事早知文瑄会有此怒,因而心中已有准备,一进来便苦着脸道:“堂主息怒,此事也不能全都怪弟兄们。”

    “说,怎么回事!”平日里向来温和待人的文瑄如今变得极为凶煞,这名执事被吓得冷汗直流。

    “我等听见屋内有争吵声自在门外重重围堵,可那人裹挟着文老的凶器不是旁物,而是……”

    “而是什么?”

    执事瞄了一眼裹在黑衣里的韩凌玥,嗫嚅着道:“而是圣火令。”

    圣火令?难怪一众戒律堂弟子没有阻拦!

    “你们先退下吧。”

    文瑄的声音阴冷无比,戒律堂执事瑟缩着退了出去。

    驱散了戒律堂的人,文瑄的眸子瞬间迸出一抹杀意,右手死死地捏住了韩凌玥的喉咙,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这圣火令明教应该只有一个吧?而且是在我回山之后亲手交到了你的手里,你还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这一举动别说周娴和周颠,便是沐冲也都吓了一跳,急声劝阻道:“他可是明教教主,你不要命了么?”

    “明教教主?李教主早就死在绝尘谷下了!偌大的明教早就被他们韩氏兄妹一手把控!”

    文瑄说罢一手扯下了韩凌玥的面纱,露出了她美若朝华的容颜。

    韩凌玥五官精致,肤白无暇,右眼角下方嵌着一枚绝美的褐色泪痣更显示出她的独一无二,吃痛之下两片薄唇抿在一起,满是委屈之色。

    饶是文瑄的定力,也不禁看得呆了一瞬,手上的力道微微松了一些。

    沐冲和周娴震惊的说不出来,始终沉默的周颠倒是桀桀的笑了起来,“如此说来,你这女娃就是韩琼那老家伙的女儿韩凌玥吧?”

    “韩氏兄妹?韩凌玥?”

    周娴口中喃喃自语,恍惚了一刹那之后立刻明悟了许多事情,立刻出言阻止文瑄,“瑄儿住手,切莫伤了玥儿!”

    沐冲虽然对此一头雾水,但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很有可能引发明教的动乱,立刻横身挡在了门前,以防这个假扮成李教主的绝美女子趁机逃走。

    文瑄听了母亲的劝告后将手松开,警告道:“你最好不要想着施展毒药与暗器,否则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韩凌玥看到文瑄袖中露出的匕首寒芒有苦难言,努力地喘了几口气后才脱离了快要窒息的感觉。

    “我可以立誓,此事我真的毫不知情。”韩凌玥委屈地道。

    “那圣火令的事情你如何解释?”文瑄寒声逼问。

    韩凌玥立刻解释道:“自你回山将圣火令归还给我之后,我便将其交给兄长了。”

    “如此说来掳走我爹的人就是韩山童了?”文瑄已然起了杀心,我管你是什么赫赫有名的人物,只要敢对我的家人动了邪念,我定斩不饶!

    韩凌玥没有回答文瑄的问题,而是将目光看向周娴,“伯母,来人的长相你可还记得?”

    周娴点头,回忆道:“那人一身书生打扮,瘦脸尖腮,下巴上有两颗黑痣。”

第一百六十二章 赵家后人

    “是杜遵道。”

    韩凌玥立刻作出了判断,但旋即星眸也暗了下去,低声道:“他的确是我兄长的人。”

    “韩山童为何要派人掳走我爹?”文瑄冷着脸问。

    “家兄与文伯从未谋面,素来都是由我作为中间人进行传话,至于兄长为何会派杜遵道前来做出这等鲁莽之事我的确不知,或许……”韩凌玥越说越是委屈,眼中已经快要滴出泪来。

    “或许什么?”文瑄不为所动,继续逼问。

    周颠用虬龙拐杖敲了敲地面,打断了自己的外甥道:“瑄儿,你也不必难为她了,韩山童能做出此事,明显已经信不过他的这个亲妹妹了。”

    此言一出,文瑄陷入了深思,韩凌玥的眼中却已有泪珠在打转。

    文瑄扬眉问道:“我爹的事情舅父都清楚?”

    “十之**。”周颠咧嘴笑答,模样却比哭都难看。

    “我爹与韩山童有所不睦?”文瑄决心在今日将文家、周家、韩家以及明教背后的秘密都弄个清楚明白。

    周颠没有急着回答文瑄的问题,而是咧着嘴角看向韩凌玥,“女娃,若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个兄长应该是准备聚众造反了吧?”

    韩凌玥面色凄然,点了点头。

    “而且是要打着大宋的旗号吧?”周颠继续追问。

    大宋?

    不待韩凌玥回复,文瑄的心中立即有了答案,眯着眼看向这个长相丑陋的舅父问道:“您是说二人因此事产生的分歧。”

    周颠点了点头,“韩山童通过自己的妹妹与你爹如何沟通的我不甚清楚,但是文家入身明教时曾与前教主韩琼有过一项约定。”

    “什么约定?”

    周颠反问道:“文家以名门之身寄于明教这等末流篱下,其含义想必如今你也清楚了吧?”

    文瑄不卑不亢地答道:“自是推翻元廷,完成先祖遗愿。”

    “那个约定便与此有关。”

    文瑄疑惑地道:“可明教建立之初的目的不也是推翻元廷么?二者有何冲突?”

    周颠嘿笑道:“以大宋的旗号推翻元廷是一定的,但是由谁做这新宋之主,便是一个值得商榷的事了。”

    文瑄猛然一惊,自己竟忽略了此事。

    忠臣不事二主,文家既做赵氏皇族的臣子,怎能允许他人打着新宋的旗号胡作非为?

    文瑄越想越是震惊,看向周颠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难道我爹他找到了赵家的血脉……”

    周颠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当年宋恭帝赵?降元以后被羞辱地封为瀛国公一事全天下可都知道。”

    “瀛国公赵??”文瑄有些惊讶。

    周颠继续讲述道:“世人皆知至元二十五年,元世祖忽必烈曾下诏将瀛国公赵?派往吐蕃,学习梵书、藏经,命其削发为僧。但少有人知道的是赵?晚年曾留下一名子嗣,名叫赵完普。赵完普明里自幼为僧,住在吐蕃佛寺中,但实际上却早就在出生之际被人暗中调换,精心培养。”

    文瑄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韩山童会与我爹产生分歧,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将苦心积蓄的势力都拱手交给赵家后人。”

    周颠点头道:“不错,没想到你小子比你爹开明了许多,早在南宋时期,明教便有方腊等人带头造反,让这伙人尊赵家后裔为主,自然是难上加难。想必今日你爹定然是按捺不住性子,因此事与那姓杜的吵起来了,那个姓杜的没法说服你爹,所以才用露出圣火令将其掳走。”

    文瑄将目光重新对准一脸苦楚的韩凌玥,“这件事你可知晓?”

    韩凌玥微微点头,柔弱地道:“家兄的确因为此事与文伯发生过分歧,我也试着劝说过他们二人,但两人都是执拗的性子,谁都不肯让步,我也只能尽力从中美言,不让二人起了争执,却没想到今日兄长会背着我派人做出此事……你放心,文伯毕竟是家父的故交,家兄绝不会伤他老人家的,我这就想办法让他放人。”

    周颠摇了摇头,沉声道:“韩山童既已派人动手,想必就是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影响到他的,既然他没有将此事告知于你,就是向我们表明他愿意以亲生妹妹为质,只要我们不大动干戈,顺着他的心意行事,他就绝不会伤到文显忠的性命。”

    听懂了事情始末的沐冲不耻地道:“好一个韩山童,连亲生妹妹都能当作棋子!”

    韩凌玥听过之后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自己任劳任怨帮助兄长这么多年,到头来却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周娴心中慈善,又事先知道韩凌玥与儿子的婚约,对这个未来儿媳生出了一些怜爱之心,走过去替他擦了擦眼泪,安慰道:“放心吧,我们文家的人绝不会害你的。”

    韩凌玥自幼丧失双亲,听到周娴这般慈爱的话语心中更是难过,满腹的委屈化为眼泪如洪水一般倾泻出来,抱着周娴失声痛哭。

    文瑄深吸了口气,暗道自己大意,竟然被人在眼皮子底下钻了空子,堂而皇之地劫走了父亲。

    周颠却对韩山童赞赏有加,“这韩家小子的心智竟不比我的外甥差,此番用计却是让我们无从应对。”

    文瑄皱着眉道:“他就不怕我真的心狠手辣杀了韩姑娘?”

    周颠撇了撇嘴,“他是算准了韩家和文家早有婚约,你若是真那样做了,便相当于亲手弑妻,岂不是将文家的声名都给抹黑了?”

    “婚约?您是说我与韩姑娘?”文瑄愕然地看向韩凌玥,呆若木鸡。

    周颠失笑道:“闹了半天,原来你小子才知道这门婚事,难怪方才下手这么重。”说罢用下巴朝韩凌玥扬了扬,示意文瑄看看韩凌玥白皙脖子上的手印。

    文瑄顿时慌了心神,以求助般的目光看向母亲周娴,想要确认周颠所说。

    周娴点头道:“韩教主对文家有恩情,早在你们刚出生时便订了这门亲事,我本以为他们兄妹已死,所以这事便没对你提起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撤离总舵

    文瑄心中百感交集,难怪当日在绝尘谷初次相见时韩凌玥听自己报了姓名之后要教训自己,原来是含了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哪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夫婿满怀抱负?

    “说起来韩姑娘对在下还有救命之恩,方才是在下鲁莽了,我向姑娘赔罪。”文瑄说着微微躬身向韩凌玥致歉。

    眼前佳人却只顾缩在周娴怀里痛哭。

    “瑄儿,可有办法救出你爹?”周娴还是担心文显忠的安危。

    文瑄虽然救父心切,但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劝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若是轻举乱动,难保他们不会伤害我爹。”

    接着看向沐冲道:“沐兄,韩山童有圣火令在手,戒律堂乃至整个总舵的人在关键时刻都会听其号令,我们也该早做准备,以策万全。他们既然能出手掳走我爹,难保不会对我娘以及英儿动手,按照我们在无忧岛上的计划,将大家都送到岛上去吧。”

    沐冲一点头,正色道:“稍后我便传信召集着影卫中的精锐回山。”

    在山中一年多的时间里,夜影的规模也得到了扩充,由原来的二十七人扩充到了近百人,江浙等地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文瑄第一时间便可得知。

    如今想要将周娴和沐英等亲信家眷送到岛上,自然要挑选些精锐护送。

    “瑄儿,王伏之是周家的人,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吧?”周颠萧眯着眼问。

    文瑄点了点头。

    周颠豪气地道:“周家这么多年在温州路一带也攒了一些家底,你小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去差遣王伏之便可,他知道你的身份。”

    “多谢舅父。”文瑄礼貌地回复,周颠虽然面相丑陋,但可以看出其为人较为豪爽,令文瑄心生好感。

    周颠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外甥,“那你娘的安全和周家的未来就都交给你了,我在这山里闷了许多年了,想出去透透气,顺便看看能不能救出你爹。”

    文瑄没想到这位舅父竟是急着当一名甩手掌柜,苦笑之后也只能答应。

    文显忠被人抓走,周娴自是将儿子当作了主心骨,一切事情皆听文瑄的安排。

    文瑄安排完事情之后才尴尬地瞄了一眼梨花带雨的韩凌玥,低声道:“韩姑娘,在救出家父之前,也只能委屈你同我去一趟玄武堂了。”

    “文公子放心,文伯被劫走我也有责任,在救出他之前,凌玥是绝不会逃脱的。”

    韩凌玥止住泪水,坚强的模样让人心疼。

    文瑄不知如何安慰,最后只说了句“多谢姑娘。”

    “为避免明教大乱,你们还是先去光明顶看看吧。”周颠出言提示道。

    韩凌玥闻言便将被文瑄扯下的面纱重新系好,重新将自己包裹在黑袍之中。

    “沐兄,你带着我娘他们先走,如何从山里脱身我还需想个周全的办法。”文瑄嘱咐了一句之后也便装作如常的样子跟在韩凌玥身后前往议事厅。

    在文瑄和韩凌玥的吩咐下,忠心的戒律堂弟子对文显忠被劫走一事闭口不谈,对外只说文老领了教主之命下山办差。

    好在白虎堂堂主杨敏和朱雀堂堂主彭莹玉都已出山回自己的老巢去了,故而教中长老们也都没有起疑。

    在韩凌玥的主持之下,今日议事厅中的长老们也只是简单地就脱脱变钞一事议论几句后便都散去,只留下盛文郁和铁牛二人。

    盛文郁作为韩凌玥一手扶植起来的心腹,虽不知其真正身份,但对于韩凌玥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在江浙之行之后已然成了山里主战派长老中的领军人物。

    白虎堂堂主杨敏回四川行省之后,山中的保守派长老们以及安乐村村民则都以铁牛马首是瞻。

    二人受文瑄影响极大,都已少了许多偏激的想法,以至于连带着山中的两个派系之间火药味都小了许多,颇为和睦共处的态势。

    韩凌玥用腹语道:“几日之后我会下山一趟,文堂主会与我同行,总舵便要交到二位的手上了。”

    二人都是明教死忠,自然立刻躬身听从韩凌玥的吩咐,郑重以对。

    铁牛沉声道:“李教主放心,我等必会守好总舵,不让外人来犯。”

    盛文郁则问道:“敢问教主要下山多久?可要封山?”

    “快则一月,慢则一年,我走之后山中之事全权交由你们二人负责,是否要封山皆由你们自己定夺。”韩凌玥漠然地回道。

    盛文郁和铁牛齐道:“遵命。”

    由于文瑄再有接家眷出山的准备,所以一切事情进展得极为顺利,文家、周家、沐家在山中的家眷亲信在几日之内通通隐秘地撤离覆船山。

    盛文郁和铁牛虽然心中起疑,预感教中要有大事发生,但都被韩凌玥以教中隐秘为由堵住了嘴,只让他们二人听令行事。

    韩凌玥和文瑄也随后下山,并肩往河南江北行省而去。

    同一时间,元大都的脱脱等人也酝酿着另一件关乎民生的大事。

    脱脱的府邸中,汝中柏、乌古孙良桢、龚伯遂等僚属正襟危坐,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良久,脱脱携着一老人进了正厅,一众僚属赶忙起身问好。

    脱脱迎进老人之后笑着向众人介绍道:“这位便是行都水监贾鲁,能不能治理好肆虐的黄河,便都要依仗他了。”

    贾鲁与脱脱算是旧识,早在至正三年,脱脱初次为相时,便任用他为宋史局官。书成后,迁燕南山东道奉使宣抚幕官。官员考绩中名列第一,又调任中书省检校官,任职期间,上书长达数万言,指出当时富户兼并贫民及流亡人口,致使国家租赋收入流失之弊。不久任监察御史,提出御史奏事应直接呈给皇帝,而不应经过其他官员,由此深得至正帝赞赏。后来又被召回任工部郎中,提出了关于工程建设的十九项建议,被脱脱所看重。至正九年至正帝亲自任命贾鲁为行都水监,主持山东、河南等处的治水工作。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些郎兀该

    贾鲁施礼恭声道:“老臣惭愧,有负圣上和丞相所望。”

    脱脱摆了摆手道:“贾大人一心为民,连年奔波在治河前线,我曾听闻为了考察水患情况,往返数千里不辞劳苦。这样的好官若仍是有负圣望,我等臣子岂不是要羞愧而死了。”

    旋即看向一众僚属,“你们也当多向贾大人学习。”

    贾鲁虽为汉人,但为人、为官之道远近闻名,众人饶是蒙古贵族,也无不对其衷心敬佩。

    寒暄过后,脱脱开门见山地问道:“贾大人,这次召你回京,便是因为圣意已定,整治黄河,你可有良策?”

    贾鲁面有难色,答道:“治河之策,老臣几年前就已经说过了,只有两个方案:一是就决口以下新河道北岸筑堤,限制决河横流,工程量小;一是堵塞决口,同时疏浚下游河道,挽河回故道,这是事半功倍的做法。”

    脱脱苦笑道:“几年前朝议此事时,我尚不能统领全局,以至于贾大人受了委屈。如今我已经向圣上请命,任命你为工部尚书兼总治河防使,此次治河就用后一方案,不管需要多少财力、物力、人力,我都会为你备齐,请你务必将肆虐的黄河平息下去!”

    贾鲁闻言心中感动,激动地答道:“这次老臣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一定堵住黄河!”

    脱脱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黄河肆虐已久,治河一事已经迫在眉睫,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致使天怒人怨,连大都之中都随处可见饥民。

    这样的情况若再持续下去,只怕他脱脱便要成了大元的千古罪人了。

    自他复相以来,至正帝对其展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脱脱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革除弊政、整治贪腐、强化农桑……雷厉风行的脱脱将大元王朝这个庞然大物重新运作了起来。

    但是这些积弊已久的问题在黄河水患和财政危机的面前都显得太过渺小,这两个棘手难题终日缠在他的心头愁的他难以入眠。

    对于空虚的国库,脱脱与至正帝最终作出了变更钞法的决定,眼下还没实施,不知其效如何。

    对于泛滥的黄河,尽管脱脱的心中始终排斥汉臣,但也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都押在了贾鲁的身上。

    向手下的心腹官员和僚属引见了贾鲁之后,脱脱便要立刻脱身进宫面圣。

    虽然龙椅上的至正帝已然愈发不愿过问这些糟心的政事,但作为一名忠心的臣子,像治河这样的大事他还是需要亲自奏报的。

    不多时,脱脱便已来到皇宫大内。

    可与往常不同,今日领路的太监将他带到了一处宫内新翻修的法堂之外。

    脱脱瞥了一眼“些郎兀该”的牌匾,下意识地叹了口气,此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因为翻建此处的钱款还是他绞尽脑汁从户部的牙缝中抠出来的。

    脱脱恭敬地在发烫之外等了半晌,满身横肉的哈麻才从其中缓缓走出,见到沉吟不语的脱脱,凑近身前说话。

    哈麻屏退了跟着的太监,低声道:“大人,圣上正在‘无碍堂’中修炼‘大喜乐’法,此刻正在兴头上,估计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方才我已经将您的意思向圣上通禀过了,圣上下了旨意让您全权处理便可。”

    脱脱已有三十六七岁年纪,样貌英伟,身姿挺拔,双眼炯炯有神,听罢哈麻所言,面色微怒,甩了下身上精美罗服的宽松袖子,背过手去。

    哈麻将头压得更低,弓着身子,抿了抿嘴唇,看了看左右并无旁人,劝慰道:“大人,圣上此前尽付精力于朝堂,但结果却收效甚微,难免失了些志气。眼下圣上既然相信大人的才略,将一**政尽数托付于您,您该高兴才是。”

    脱脱沉思良久后斜着眼睛瞟了哈麻一眼,漠然道:“带我进去”。

    哈麻转了转眼珠,直起身子,不动声色地拦在脱脱身前,苦笑道:“圣上禅定之中,若真惊怒了他,就得不偿失了。”

    面色愠怒的脱脱突然话锋一转,没来由地问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集贤学士秃鲁帖木儿是你的妹婿吧?”

    哈麻一怔,心思飞速盘转,秃鲁帖木儿的确是自己亲自向皇帝引荐的,脱脱此问颇有些问罪的意思。

    脱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勉强镇定道:“大人说的不错。”

    起初,为了尽快加速自己家族的崛起,从弟弟雪雪到妹婿秃鲁帖木儿,可以说都是哈麻亲手安插在皇帝身边的。

    为了获得至正帝的宠信,秃鲁帖木儿与老的沙、八郎、答剌马吉的、波迪哇儿祃等十人,共称为“十倚纳”,又向至正帝引荐了吐蕃喇嘛僧伽璘真等人,教皇帝“演揲儿法”。

    所谓演揲儿即汉语“大喜乐”之意,“大喜乐”又名双修法,即男女双修气功,皆房中术也。

    十倚纳以高丽姬妾为耳目,专门刺探贵族家的命妇,或民间良家妇女,带到宫中,供皇帝修炼“大喜乐”时享用。

    又怂恿至正帝翻建了这一秘密法堂,名为“些郎兀该”,即“事事无碍”,因而宫中太监和宫女私下里尽称此处为‘无碍堂’。

    众人在此“无碍堂”中,男女裸居,君臣宣淫,而群僧出入禁中,无所禁止,丑声秽行,著闻于外。

    虽市井之人听闻,亦对此深恶痛绝。至正帝因此荒废朝纲,是以脱脱今日才对哈麻等人颇有怨言。

    脱脱踱着步子绕哈麻走了一圈,边走便说道:“听说教圣上演蝶儿法的西蕃僧伽璘真做了我大元的国师?”

    哈麻冷汗直流,颤声答道:“其僧不过善喜乐禅定法,圣上一时高兴,便随意赏了个封号给他罢了。”

    脱脱俯下身子,直视哈麻的眼睛道:“那圣上下次高兴,是不是就要封你的妹婿做中书丞相了?”

    哈麻以为脱脱动了杀心,大惊失色,赶忙跪下,纳头便拜,解释道:“大人莫怪,哈麻明日就将他赶出宫去……不,将他赶出大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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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胡尘介绍:
元末至正年间,被蒙古铁蹄践踏了近百年的华夏大地满目疮痍,民不聊生……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横空出世的文瑄摇身一变,成了抗元名臣文天祥的后人,跻身于历史的洪流当中。亦正亦邪的明教,腐朽堕落的元廷,问鼎中原的群雄……看元末的历史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波澜壮阔!落日胡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落日胡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落日胡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