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游飘儿不是人
陶苑回到家中,一切如常。
据黄家婆婆说,陶苑身上有守护灵,还有陶家老家伙的神念印记,往来何处,陶家老家伙都能知道。
不过,黄家婆婆让陶苑配合,传她法诀,二人联手,悄无声息将神念印记转移到了傀儡身上,让傀儡瞎逛,然后封住了守护灵。
如此,陶苑去了黄家,受了捶打,陶家老太爷便不知了。
黄家婆婆说,此事瞒不久,不过,能瞒多久便多久,倘若此事暴露,啧啧,有得玩,期待陶家老家伙的反应。
又一日悄然而逝。
韦落和钟粼光到陶家过了三日,无比充实,日夜如坠地狱,走出陶家之时,恍如隔世。
在涅月门中,出远门是要报备的,若是只到附近小镇游荡,通常不可超过三天,否则便会记录下来,超过五至七天,便要确认生死了。
二人跟陶苑告辞离去,小姑娘一脸不舍,挥着小手,不停的喊着让两位大哥常来。
韦落和钟粼光相视一眼,都心有余悸,走在街上时,钟粼光战战兢兢的说,我真想再也不去陶家了。
韦落便拍了拍钟粼光的肩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吐出一言:“这就是通往无敌仙的道路!”
钟粼光身躯微震,眼睛雪亮,身上隐隐的痛楚恍若消逝,焕发惊人斗志,意气风发。
二人说好了出来即去大吃一顿,补补身体,当真言出必行了。
韦落身上的灵元石已有百余颗,金银铜钱均有许多,足够很长一段时间挥霍了。
至于赚钱的行当,在这片区域是竞争激烈的,要做大做强就得拉起一个团队,以往涅月门便有经商奇才赚得盆满钵满,后来给涅月门做了嫁衣,被摘了桃子。
也有许多涅月门弟子经商赚钱,却亏得血本无归。
还有长老跟商队合作,从中获利。
韦落思来想去,还是不知该从何下手,有时间倒是可以炼制符篆,卖了赚钱,如今过了数百年岁月,不知有什么推陈出新的符篆,这得了解了解。
路过一家酒楼,二人兴冲冲走入其中,点了一壶酒,四盘肉,满满堆起,大快朵颐起来,颇为惹人注目。
饱食一顿,精神满满,二人又跑到小茶花药铺购买药材。
药铺抓药的伙计都认识韦落,这可是贵宾啊,有令牌的,当初那个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伙计如今已被遣去采摘药材了,行走于崇山峻岭之间,见识天地雄奇,甚好甚好。
境界提升了,若要继续药浴,便不免需要贵重一些的药材,不差这点钱。
韦落将洞天秘宝竹篓变大,而后背着,才走入药铺买药材,买完药材,即与钟粼光离开小镇,赶回宗门,速度非常快。
有时候会遇到同门,彼此点头,算是点头之交。
遇到精英斗法交流战的精英弟子,对方往往会上前跟韦落攀谈一下,算是混了脸熟,也有高境界的弟子看不惯韦落的,冷嘲热讽一番。
韦落皆淡然处之。
回到宗门,二人便又去洗了药浴,精神奕奕走出丹炉房,跑到林中斗法,修炼身如熔炉之法,灼烧杂质,锤炼体魄。
当二人走出丹炉房的时候,丹炉房童子云赤取出一枚剑符,抛向空中,然后继续悠哉悠哉读着经文。
“云赤,你经常给人传递消息吗?”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云赤吓得手舞足蹈,差点翻滚出去,垮着脸道,“大师兄,人吓人,吓死人呐!”
姚山杰黑着脸,目光冷厉,气氛一阵沉闷。
云赤苦笑道:“大师兄,我就这一次,有一个小家伙老来求我,说要拜韦落为师,简直魔怔了,我无可奈何。他知道韦落常来药浴,都不回住处,便来此蹲守,我答应他有消息便告知,他才离去呢。”
“拜韦落为师?”姚山杰有些错愕,随即失笑道,“韦落也能当师父了?这些孩子啊,不懂事。是不是听说韦落七境无敌,心生敬意,故而要拜师?”
云赤耸耸肩表示不知。
“弟子是不能收徒的,不过,却可变通,有实无名即可。”姚山杰摩挲下巴,“你说,是那孩子先撑不住呢?还是韦落被那孩子打动?”
云赤又摇头表示不知。
姚山杰飞出一脚,踹翻云赤的椅子,喝道:“一问三不知!师父传法,速来!”
云赤早已一跃而起,稳住身形,得意洋洋,闻言面色一变,连忙收好册子,钻入丹炉房之中。
……
韦落回到住处,已经是三更半夜了,他竟然又见到了罗业,这小家伙的韧性令人惊叹,当场便表示愿意收徒,只不过碍于规则,不可师徒相称。
罗业欣喜若狂,表示可以接受,当场一揖及地,拜了三拜。
韦落问罗业修了什么法诀,他说是《雷源道诀》。
韦落怔了怔,心中便有数了,这小子怕是听说了他修炼的是《雷源道诀》,便也弟子随师了。
韦落就苦口婆心的劝导,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涅月门有许多强**诀,都可以瞧瞧。
罗业便说《雷源道诀》适合自己,定数了,定了命数。
二人聊谈一阵,韦落便让罗业回去休息,自己奔波劳累,也是乏了。
罗业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我瞧您精神奕奕的,不像乏了的样子,我自己休息足了,能活蹦乱跳三两天。”
韦落板着脸,瞪着罗业,直到后者神情讪讪,灰溜溜跑开。
翌日,罗业早早蹲守韦落住处大门,韦落既然受了拜礼,自然不会躲他。
今日有修炼《雷源道诀》的长老授课,韦落带着罗业,去跟钟粼光汇合,一起去听长老授课。
罗业有些不情愿,说要跟韦落学本事,长老授课他听懂了,就是练起来不顺畅,他有诸多疑问得不到解答,很是郁闷。
韦落不理睬他的牢骚之言。
斗法台西面有一个道场,便是授课讲道之用。
三人到场时,人影错落,已有数十名弟子在场,人人翘首以盼,都是涅月门下,修《雷源道诀》的弟子,不曾拜哪位长老为师,否则基本便是由师父授徒了。
听人低声谈论,这次授课是游飘儿,据说游飘儿修的是《古域天经》,但对《雷源道诀》有极深的研究,她的徒弟就有一个陆宜枝,专修《雷源道诀》,十分出色。
授课人若是游飘儿这个性格古怪的假女孩真老太婆,韦落就犹豫要不要继续留下来听课了,游飘儿的恐怖深入人心嘛。
在道场听课,通常有几种课,一种是针对专修法诀弟子的,传授修炼经验和方法;一种是传道传感悟的;一种是修心炼心的;一种是纯粹解惑,谁都可来,提问题,由长老解答。
今日的授课,便是第一种。
到了巳时,天空亮起五彩霞云,化作瑞兽奔走,有凤吟龙啸,有麒麟麋鹿,动静极大,令人惊颤。
云彩分开一条康庄大道,一位身穿白裙的小姑娘缓步走来,仙气渺渺,将小姑娘烘托得神圣不可侵犯,圣洁犹如白莲花。
在场弟子震撼莫名,眼睛瞪得滚圆,看直了眼。
韦落眼角狂抽,左右看了看目瞪口呆的钟粼光和罗业,他忍无可忍,不吐不快的道:“花里胡哨,搞这么大动静,装圣女呢?”
便在这时,霞光里竟有电闪雷鸣,一道天雷降下,精准无误落到了韦落身上,炸得他外焦里嫩。
距离韦落稍近的弟子轰然而散,便是钟粼光和罗业都下意识避退,心惊胆战。
有人看清了韦落,惊呼一声:“这不是韦落吗?七境第一!修《雷源道诀》的!”
“真是他!我还从未在长老授课的时候见过他呢!怎么就遭雷劈了呢?”
“刚才我好像听到了他在说游飘儿姑奶奶的坏话!”
一瞬间,众人避退,离韦落更远了。
钟粼光倒是不为所动,罗业见状,也壮着胆子,伫立不动。
韦落面无表情,这点雷电冲击对他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他抬头看向游飘儿,这个装嫩装蒜的死老太婆,心眼小如细针,将来赶上她,一定抽她屁股,没得商量。
游飘儿双手负背,对韦落的眼神视若无睹,目光悠转一圈,幽幽的道:“刚刚有人遭了天罚,这就是因果报应,天道轮回,你们啊,做事要善良,不要乱说话,不可乱杀人,迫不得已要杀人,也要屏蔽天机,今日第一课,教你们欺天术!”
说着,她瞥了韦落一眼,咧嘴笑道:“天易欺,人难欺,天罚不可受,人罚看本事,若是道行高深,欺人都易。”
随即,她念了一段深奥晦涩的口诀,真气汹涌,周遭莫名产生变化,众弟子倏然感觉怅然若失,天地仿佛被隔绝开来,令人莫名心慌。
“真气化作绝招,爆发惊天之力,天翻地覆,这是物质变化。隔绝天地感应,斩人寿元,断人气运,绝悟道之心。”
“杀人人死,诛心心死,后者是心境与精神产生的效果,结合真气,能变化天地气象,掌控一方,如心生天地。我这一招,便是精神为主,真气为辅,精神力不济,即是空谈。”
“来,一起念口诀……”游飘儿吧啦吧啦一通,也不知是什么语言。
一群弟子跟着念,竟透着庄重肃穆之气,似有神秘力量萦绕四周。
韦落也装模作样的念着口诀,神色淡然,这种术法他太熟悉了,至于这些口诀言语,却是一种道语,由祖级人物创造,口诀一出,便有道妙产生。
游飘儿教完口诀,然后便是掐诀施术,真气运转,变化组合,精神运用,一一道出,竟显得繁杂琐碎,难以施展。
约摸小半个时辰,有弟子稍稍掌控了要点,却发现境界不够,还是无法施展。
游飘儿笑眯眯,像是一只小狐狸,让弟子们好好记住这门术法,有时间便熟悉熟悉,修炼修炼。
“好啦,接下来,便是关于《雷源道诀》的修炼了,这就不得不提一下我们九峰精英弟子斗法的七境第一了。”
游飘儿拍拍小手,话锋一转,韦落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游飘儿坑人坑惯了,如今便是要坑自己么?
“……此人的《雷源道诀》招式术法施展出来,简直能玩出花来,让我大开眼界。”游飘儿感慨,双手叉腰,“我活了近千年了,见多识广,学识渊博,几乎无有不知之事,见到的东西也多不胜数,如韦落这种能将顶尖道诀练得花样百出,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游飘儿伸手,指到了韦落身上,“来,小子,你上来,给师兄弟们讲一讲,一些八境弟子才能施展的招术,你是如何施展的?这对师兄弟们有极大帮助,或也可触类旁通,你可莫要藏私啊。”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到了韦落身上,神色各异,有惊讶,有不服,有敬佩。
韦落黑着脸,简直要骂她娘的,老子来这里是以长老为负面教材的啊,若是长老有什么错误,他就给钟粼光和罗业提一下,加深印象,大家理解透彻,一起进步,低调安静,多好啊。
结果呢?他就牢骚一句,这个假小妹真老太婆就招雷劈人,如今还让他上台教人施法?游飘儿不是人啊!
第六十二章 韦落授课
韦落决定反抗一下,抗争表明心迹,不甘,愤怒,不服……虽然无用,却务必宣泄情绪,以免积压起来,愤愤难平。
“游长老千年修行,道行通天,弟子的招术如何花里胡哨,还不是您一口气吹灭的事?您对《雷源道诀》的理解,弟子定是不及万一的,就不上去献丑,误人子弟了。”
韦落抱拳施礼,恭恭敬敬,说完话,就被游飘儿探手招到了台上。
游飘儿笑眯眯道:“我都能当你祖宗了,喊姑奶奶还委屈你呢?该喊姑祖奶奶了?”
韦落严肃道:“在涅月门中,以身份地位作称,长老者,德长年老之谓称,饱含敬意,亦是宗门高人之称,身份地位别于弟子,如此称呼才是最妥,若都以年岁而称,岂非老神仙皆是老祖宗?仙道不论这个。”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游飘儿正面无表情,心中不悦的听着,却忽然听到一个小王八蛋叫好,心头愈是愤怒,招雷劈了那人,令全场为之一静。
随即,游飘儿凌厉的目光盯着韦落。
韦落梗着脖子道:“世间万物,不平则鸣,暴力不能服人,道与力兼行才可……”
游飘儿露出了狞笑。
“游飘儿姑奶奶,我错了。”韦落面色一变,连忙道歉,姑奶奶就姑奶奶吧,算算日子,加上残魂飘忽的时光,对他来说,游飘儿还是老太婆,超级老太婆。
台下一片嘘声,韦落置若罔闻,神色严肃的看着游飘儿。
游飘儿笑容温和下来,抬手拍了拍韦落肩膀,“孺子可教也。”
“来吧,好好享受传道解惑的感觉。”游飘儿挑挑眉,退到一旁。
韦落摊开手掌,五指浮现雷印,台下弟子双眼陡然瞪大,哗然出声,有人忍不住伸出五指尝试,却缕缕失败。
“我师父果然厉害!”
罗业啧啧出声,看向韦落的目光,愈发崇敬。
“我兄弟果然厉害。”钟粼光抚掌,乐不可支。
韦落握握拳,雷印相触,噼啪作响,竟有一丝小天地天雷滚滚的感觉。
“我推崇一个理念,人生一切皆修行。”韦落肃然开口,“修心如修道,心动有道律,近道有天赐,这也是悟道,如此,术法神通施展有神助,此为一。”
“真气,身躯,都该千锤百炼,因人体孱弱,要吃万般苦。俗话说,医不自治,正如人难有自知之明,自查不如旁观者清,因此该让眼力好之人助力,查漏补缺,尽力趋于圆满。”
“如今我经历万般苦,心有猛虎,精神自认刚强。有人说,我心有仇恨,故而爆发无穷力,道理是对的,却非全然如此。每个人心中都该有一个信念,是信念支撑我们扛下万般苦。”
“我如今寻了一位前辈,他的拳头有天崩地裂之威,再是收敛,也能让我生不如死,为的是千锤百炼,百炼成钢,蜕变如仙,常人半拳便死去活来,不敢再受,我受了三日!”
台下弟子呆若木鸡,宛如醍醐灌顶一般,有一丝通透感。
有人则忍不住嗤笑一声,“真能吹!”
旁边有少女飞起一脚踹了过去,骂道:“王八蛋!你给老娘住口!”
那人便悻悻不语。
游飘儿双手负背,啧啧低喃道:“这小子真是一个奇才啊,能说会道,偏偏言之有理,言之有物。”
韦落环视一圈,继续悠然道:“是信念支撑着我,当然,还有仇恨,诸位也自当树立坚韧不破的信念,如此,谁都有一飞冲天的机会,更得机缘青睐。实不相瞒,我如今七境圆满了,并非是要破境之意,而是身躯圆满,力量圆满,真气圆满,得天独厚,故而能施展所谓七境不可施展之术,这便是吃万般苦,锤炼所得。”
“当然,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想法,支撑着我的术法神通。即是真气变化,改动术法的一些运行,真气组合……这些你们不能随便学,前人所创术法神通,是比较完善的,若一个不慎,改得真气冲突,会炸开的。”
“这就又提到了修心修道了,顺其自然,感悟天道,真气变化有道律引导,轻易不炸,即便要炸,也有预警,可规避……不提这个,毕竟在场诸位谁都办不到。”
台下弟子如遭重锤,却听得格外认真,一个个若有所思,似有触动。
台上的游飘儿怔怔的看着韦落,身躯都微微颤抖起来,即便是她,都听得入神,竟略有所悟,仿佛被触动,心神通透,妙感若隐若现。
一个炼气七境的弟子,所谓传道授业,自己竟都有所收获,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游飘儿心中感慨,巴不得韦落说个不停。
还有,最后一句话让人火气上涌,难以抑制啊。
“当然,许多术法细致一点,都是能施展的,只是不如我顺畅,也不如我学的快。”
韦落很自然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台下弟子郁闷的同时,又觉得极有道理,无可辩驳。
随后,韦落演示了一番五指雷印和雷印构筑阵法的玄机和变化,甚至分出一个真气分身,真气流演化,碰撞,组合……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尤其是修炼《雷源道诀》颇有心得的弟子,眼前一亮,有丝丝缕缕熟悉感涌上心头,便忍不住尝试起来,纵使次次失败,却也乐此不疲,因为,整个过程让人愉悦,层层解析,步步透彻,宛如一个逐渐掌握道的过程。
“哈哈!我成了我成了!”
突然有一名弟子举着手,五指有雷印闪烁,彼此勾连,仿佛透着狂暴凶猛的力量,十分惊人。
韦落笑着望去,点头赞叹:“看看,这么短时间便有人练成,想来都是努力……”
他看向那人的五指,边笑边说,突然面色一变,喝道:“旁边的师兄弟都让开些!”
话落,雷印相触,轰然炸开,一股狂暴之力席卷而开,吹飞好几名弟子,至于那名高呼自己练成了的弟子,已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了。
游飘儿一挥手,一股氤氲之气如流水冲刷而至,落到了那名弟子身上,不久后,那名弟子便又活蹦乱跳了。
“韦落,你是不是故意害人?为何我明明练成了,却会炸开?”
那名弟子黑着脸,怒视韦落,质问道。
韦落怔了怔,环视一圈,发现怒视而来之人占据半数以上,便不由哀叹一声,好心没好报便是此意么?
“说得那么好听,到头来学不了,用不了,有什么用?”
“就是!就是!倘若与人对敌玩死了自己,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有弟子怎么也学不来,心焦如焚,此时便忍不住将火气撒到了韦落头上,或是责问,或是质疑。
以韦落徒弟自居的罗业忍无可忍,怒道:“你们蠢笨学不会怨谁?简直笑死个人,学不会长老的招式给哼哼唧唧一个试试?以为我师……师兄好欺负么?”
几人便怒视罗业,一位男弟子冷笑道:“瓜娃子都来听课了?听得懂么?”
罗业瞥一眼过去,傲然道:“一定比你懂得多。”
对方下意识便嗤笑道:“施展一个来瞧瞧?”
罗业冷着脸不说话。
钟粼光却忍不住捧腹大笑,“让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施展术法神通,如此想法实在清晰脱俗,佩服啊佩服!”
全场一怔,便哄笑起来,这想法不仅清晰脱俗,还有些无理取闹了,那孩子瞧着有点底子,步入了修仙之路,却入门不久,连基础术法神通怕是都施展不来,更何况韦落此刻教授的高难度术法神通?
那男弟子面色微红,想了想,又笑道:“你也可以讲出一些道理来,讲不出,便不要多嘴。”
罗业冷笑道:“这有何难?那个炸了的,就是按部就班,学我师兄学太刻板了,我师兄一再提醒,要顺着感觉来,他却始终一板一眼,又少了我师兄的掌控力,再加上一时兴奋,气息紊乱,就炸了!”
那男弟子眯眼道:“你倒是会信口雌黄。”
“罗业说得很对了。”
这时,韦落开口了,一锤定音,予以肯定。
“你们关系好,自然……”那男弟子心头郁结,还要狡辩。
韦落已经抬手抚掌道:“好了!不废话,浪费时间,我在此传授心得,讲解术法,正如乐善好施的大善人,诸位也算受了一点小恩惠,却怨我给的东西难嚼不好吃。也罢也罢,我这便退走,让姑奶奶来授课,诸位白费光阴许久,韦落致歉,告辞告辞!”
韦落一口气说完,撒丫子就跑开。
满场哗然,大半弟子迅速去堵住韦落去路,呼喊着“韦师兄留下”、“韦师弟且慢”……
一名女弟子霸气高呼道:“谁不愿听韦师弟授课,趁早滚蛋!休得胡言乱语!”
“对!对!学不会便怨老师先生,这是何道理?”
“蠢笨如猪便罢了,勤能补拙,可胡言乱语却无药可救,我们不必理会他们。”
那男弟子面色涨红,咬牙道:“这是长老授课的道场,我们是走是留,你们无权干涉!”
游飘儿咯咯笑道:“你还是走吧。”
袖子一卷,狂风呼啸,那男弟子周身卷起旋风,化作龙卷风,将之卷走,飘摇而去。
全场寂静,看向游飘儿,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还有一个魔女一般的游飘儿在呢,他们竟然忽略了这位的存在!
对韦落颇有微词的弟子更是缩着脑袋,躲到旁人身后,希望游飘儿能一叶障目,注意力不要集中在自己身上,如此便是躲过了一劫。
“韦落,继续授课。”游飘儿向韦落招了招手,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韦落摇头道:“不行啊,我这是误人子弟呢,您就不要为难我了,我如今已被许多人记恨上,实在不想在将来的某一日死于非命……”
“过来。”游飘儿面无表情,气场强大,双手负背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韦落唉声叹气,走回去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可教他们的了。”
说着,一手摊开有火,一手摊开有雷,雷火相交,仿佛嗡嗡作响,在嗡鸣咆哮。
“天雷地火式?!”
有人失声尖叫,眼珠都快瞪出来了,这一招据说八境弟子能施展出来的,寥寥无几啊。
“教这个吧,学会了最难的,其余便显得简单了。”
韦落如此说,台下便是哀嚎一片。
游飘儿呆呆的瞪着韦落的手掌,喃喃道:“这混蛋玩意,要逆天了啊?”
随即,她面黑如锅底,喝道:“小子!换一个!”
韦落摊手道:“反正都学不会,就这样啦,让他们打开眼界。”
台下弟子都能感受到韦落语气中的一丝怨气,显然,韦落对刚才一事还在耿耿于怀。
“韦落师弟!那王八蛋我们记住了,一定不会让他好过,咱们继续刚才的就好了。”
那焦急维护韦落的女弟子急忙扯着嗓子喊起来,“刚才的雷印小阵我快学会了,有信心不会炸,炸了也不怪你。”
说完,她又加了一句,“若是这招天雷地火式,我铁定要炸……”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极力忍住。
台下众弟子纷纷表示认同师姐的话。
韦落长叹一声,也不再矫情,继续分出真气分身,演练雷印结阵之法。
不久后,那女弟子果然学会了,激动得面色彤红,差点炸掉,若非韦落急忙提醒她稳住,还连声指点一番,怕是难以稳住。
那女弟子便喜不自胜,笑颜如花,模样甚美,甜甜的,令人迷醉。
第六十三章 得道神助
“继续,可以试一试雷源图阵。”
游飘儿抚掌赞叹,对韦落予以肯定,话锋一转,还要让韦落继续授课。
韦落长吁一口气,抚了抚额头,一脸疲惫状,有气无力的道:“累啊,怕是不能了,这真是太难了。”
游飘儿一挥手,向韦落投去两颗灵元石。
韦落接过后,悄然揣入怀里,精神焕发,伸展双臂,真气犹如冰棱撒开一般,于周身荡开,随即化作图阵,有雷云穿梭,十分神妙。
台下弟子便有些激动,当初韦落击败安太平,震撼到太多的弟子了,尤其是修炼《雷源道诀》的弟子,谁不对韦落施展的术法神通垂涎三尺?倒不是他们不能学,而是学了也难以施展,若有韦落一一指点,他们也能施展出来,岂不是战力飙升了一节?
想想都激动。
不过,雷源图阵的施展,对精神力有极高要求,灵魂需要足够强大,否则便难以为继,不知韦落有何办法。
办法是很难有的,否则早就被前辈高人研究出来了,世间的惊才绝艳之辈如过江之鲫,不断完善世间法诀,能在顶尖大派位列第二的《雷源道诀》,更是一门相当完善的法诀。
法诀中的术法神通如何能施展出来,如何不能施展,已是有了固定框架,难以打破。
韦落稍稍打破了几招术法神通的施展要求框架,有一招甚至能传授于人,难道其余术法神通也可?这就太难了。
瞧着韦落的操作,他们都觉得这是炼狱级的难度了,他究竟经历过了什么?众人便不由想起韦落所说的“信念”、“一切皆修行”这类的话。
不知何时,人群边缘多了一位模样出众的少女,背负长剑,英姿飒爽,目光灼灼的望着韦落,眼神略显复杂,她是陆宜枝,受了师命而来。
从韦落讲述“信念”、“一切皆修行”开始,她就在了,毕竟是师父的授课,得来捧捧场,又因为她在弟子之中颇有名气,故而尽量低调行事,却也不刻意回避,所幸也不是哪位弟子都熟知她,或许弟子们也是被韦落吸引了注意力,她站在此处许久,都未掀起什么波澜。
说实话,韦落的一番话,陆宜枝颇受触动,目光愈发坚韧,仿佛有一团火焰,像是信念之光。
“这一招你们是用不了的。”
韦落戏谑一般开口,令众人心口如遭重锤,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教你们方法,能不能练成,我可不负责。”
“首先,是熔炉炼法,过程中维持神智,调动真气,操控尽量细致入微……”
韦落叨叨絮絮,说了一堆,许多便是苦练苦练,磨砺意志之法,让人听了冷汗直冒,当然,他还搬出了读书炼道心的理论,除了钟粼光,竟然谁都不以为然,在弟子们的理解中,“一切皆修行”是道门理论中的入红尘体会世间百态,还有佛门的超度世人,度化苦难者。
可是,读书炼道心是什么鬼?读书,读杂史,读法诀,还有感兴趣的一些文册是可以的,可读什么道理之学,所谓文采斐然篇章……好多人都会瞌睡啊,莫非,对抗瞌睡虫也是磨练意志?
这一日便在道场度过了,传道授课者,韦落,在场诸人获益良多,这一日意犹未尽,所得所获,足够多日潜修消化了。
授课结束,众弟子散去,还有弟子徘徊左右,见韦落跳下台来,便簇拥上去,一人问一个问题,叽叽喳喳,嘈杂声不绝于耳。
韦落笑容平和,只说太累了,便让人不好接近。
“韦落,我叫秦翩凤,炼气八境,十分认同你的说法,我有问题可寻你解惑吗?”
那维护韦落的大嗓门女弟子双臂一震,挤开人群,来到韦落面前,笑容满面的问道。
韦落谦和一笑,为难道:“这就难了,我得修炼,都来问我事情,怕是要耽误修行……”
众人便露出了失望之色。
哪曾想,韦落话锋一转,又道:“若是有钱物或灵元石作为慰藉,助我修行,倒是能花点时间。”
众人便又呆住了,秦翩凤期期艾艾道:“可……可我穷啊。”
“穷……大罪也。”韦落摇头,挤开人群,走到钟粼光和罗业面前,挥手道,“我们走吧。”
“好嘞!”罗业振臂高呼,甚是欢快。
钟粼光笑道:“今日不曾虚度,大开眼界。”
“《雷源道诀》你都懂?”韦落惊讶。
“触类旁通,道理有类。”钟粼光语气平和,目光深邃,竟透着一丝睿智,“总之醍醐灌顶,仿佛心灵洗涤,快意无比。”
韦落边走边道:“泥腿子有了书生气,说话都不一样了。”
“我得谢谢你啊。”钟粼光笑呵呵的,显得极有气度。
“我还是怀念以前的钟粼光。”
“以前的钟粼光,也是如今的钟粼光。”
“咦?细细听来,竟有一丝佛门禅意!”
“你不都说那是神神叨叨吗?”
“说说而已,神神叨叨不还有神字么?如此即为不凡。”
二人扯着淡,渐渐远去,罗业跟在后面,想说话又插不上嘴,便一脸郁闷。
修行路漫漫,一直在走,未有停歇时,道场授课散了,众人便去修行了,将一日所得消化,再将消息传递出去。
韦落又将声名鹊起,名气大增。
陆宜枝回到院中,见游飘儿正悠哉悠哉的荡着秋千,便急忙上前见礼。
游飘儿点点头,似笑非笑道:“今日有何感想?”
陆宜枝想了想,郑重其事的道:“我稍稍理解我跟韦落的差距在哪了。”
“可有信心抹平差距?”
“……难。”
“确实太难了,一朝得道,即天翻地覆,如有神助,得道靠修心,修心却也难得道,悠悠岁月,多少人修心修成了魔,哪能不难?”
秋千停止摇摆,游飘儿感慨,仰望天空,那里似有岁月悠悠,“我都未曾得道,可想而知了。”
她说的得道,是心境的一种超脱,如道家之清静无为,如佛门之大自在,观天地万物,便往往不同,能切入本质,因而得天独厚。
陆宜枝沉声道:“我也有信念的!”
游飘儿点头:“那是极好的。”
“我改怎么做,还请师父指点。”
游飘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悠然道:“那就先按照韦落所言,试一试吧。”
这一试,陆宜枝便知韦落所说有多艰难,她严重怀疑,韦落是否真能做到,可细细想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不就在这里么?
少女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不愿落后于别人,可有些东西,即便再如何不甘,如何不愿,也是得不到,撑不住的。
什么熔炉灼身,神拳铁锤砸炼,一痛就哀嚎着想放弃,什么信念,什么变强,什么得道,忽然就变成了狗屁,唯有不断自我警醒,才能勉强维持,可往往思考的能力都被疼痛剥夺,最终犹如死铁一般被炼被捶,倒不是白挨了苦难,只是效果大打折扣。
游飘儿说,等天有雷云,以徒儿如今的境界,可以引雷淬体了,到时候或可炼化天雷之力。
陆宜枝心头发寒,只能说全凭师父做主。
北面陈国,一座名叫长平城的郡城。
城中繁华似锦,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有几道身影颇为惹人注目,仿佛才子佳人,或是神子仙女。
有一个小姑娘活蹦乱跳,行动如风,脸上戴着一张丑陋的面露,龇牙咧嘴,据说是一种邪魔,能慑退妖鬼。
除此之外,还有两男两女,都气质非凡,腰悬或背着宝剑,看起来像是神仙侠侣。
有一个当地的地痞流氓未见过这几人,瞧不出什么端倪,极度不信对方是什么神仙人物,便跟朋友打闹一番,冲撞对方,观察观察,如此情形,对方若是神仙人物,也不过将自己推开了事。
倘若对方表现得不堪,便下手偷些东西,发笔横财,这是一个小人物摸爬滚打多年的生活阅历,令他在长平城混得风生水起。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有一个小白脸龇牙咧嘴,是要杀人的,但是,那一位仙女一般的人物出言制止了,看一眼,便让人沦陷!
突然便又异象突起,那戴着邪魔面露的小姑娘隔空掐指,对他戳了戳,然后剧痛袭来,在意识散去之际,听到小姑娘清脆悦耳,激动不已的叫喊声,“哦呦!哦呦!师父教我的剑气我学会啦!学会啦……”
接下来,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永坠沉沦罢了,他是不甘又怨愤的,据说能化作厉鬼,可为何不行?
“安兰栀!你杀人啦!”
第一个要杀人的小白脸大呼小叫,谴责小姑娘凶狠残暴,是大恶人。
小姑娘反驳说,自己是在除暴安良!
大街上尽是慌乱的百姓,不久后,凶神恶煞的巡捕到来,安太平拎着一个牌子在巡捕面前晃了晃,那巡捕头子便前倨后恭,清理现场。
安太平等人飞速离开,以免过于惹人注目。
“兰栀,你往后不要造成这种骚乱,实在想夺他性命,下咒术让他慢慢死就好了。”
再次拐入喧闹大街时,安沛然对安兰栀进行了敦敦教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满面愁容,他觉得忧愁自家孩子不成材的父母大抵如此。
安兰栀不以为然道:“我修为尚浅,不会什么咒术,再说了,我还在试新招呢,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有何不可?”
“得得得!你嘴皮子厉害,我说不过你!”
“我谢谢你的夸奖。”
“我没心情逛了,诸位随意,我自行去咯。”
安沛然忽然拱手,左右看了看,踩着小碎步,快速远去。
“早该滚蛋啦你!”安兰栀将面具扯到头上,朝安沛然的背影呸了一声,双手叉腰,愤愤道,“讨厌鬼!”
她回头见到好不容易缠着来的苏知秀眉紧蹙,便吐吐舌头,小心翼翼道:“知姐,我向来嫉恶如仇,一时收不住手,可不是滥杀无辜,那人身上有煞气,杀过人的。”
苏知点头道:“我懂得,不过,你还是小孩子,委实不该有这么重的杀心,杀了人还若无其事,这不是孩子该有的状态。”
安兰栀便严肃道:“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普通人,我已经可以肩负起降妖除魔的重任了!当然,惩恶扬善也是一定的!”
苏知不由暗叹一声,安沛然所言非虚,小丫头真是口齿伶俐啊。
忽然有一只飞鸟盘旋而下,落在了安太平肩头,爪子上绑着一条卷起的纸条。
安太平取下,摊开便看到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他嘴角抽了抽,赞叹道:“韦落讲道授课,听课弟子振聋发聩,收获良多,对他极为推崇,厉害啊。”
他拍了拍飞鸟,那飞鸟眼瞳漆黑,是鬼灵物的一种,仿佛得到了指令,腾空而起,倏忽远去。
安兰栀神色一僵,悻悻嘀咕一声“扫兴”。
苏知倒是平静,并无神情变化。
“走吧,回去,解决事情收收心。”
安太平遥望天空,迈步前行。
一行人来到一处大宅子,直接走入门中,门房神态恭敬。
不久前,陈国一个跟安家有远亲关系的家族向安家求助,说是家族被厉鬼所扰,江湖异世无可奈何,朝廷特殊部门缕缕受挫,而且请来的高人越强,越是费时费钱,难以承受,因此请安家想办法帮忙。
安家便给安太平传了讯去。
安太平得讯后,请了一位金丹长老出山,安兰栀得知后,非要跟来,还找上了苏知,说是一种历练,顺便领略北边陈国风光,于红尘磨砺问道。
苏知待在猪背峰确实也闷,心中似有郁结,便随同而来,也当是散散心。
安沛然得知此事,也跟着凑了热闹,于是便组成了一支小队伍。
只是,安太平等人赶来后,据说厉鬼已然离开,安家远亲家族又唯恐被扰,故而请求安太平等人想办法擒杀厉鬼。
如今金丹长老便在长平城外,不知去向,安太平等人则时常四处游玩,看看能否引鬼入宅……
第六十四章 赤绫鬼
大宅子主人姓张,在长平城做官,其亲弟娶了安家旁系一女子,因此跟安家扯上关系。
若以辈分来论资排辈,就有点麻烦,因而以年纪来论,张家老爷称呼安太平等人“少爷”、“小姐”,安太平等人则直接称呼张家老爷为“张家老爷”。
安太平等人来此已有三两日,在张家颇受礼敬,张家儿女们也是“少爷”、“小姐”的称呼安太平等人,有意亲近,却不受待见。
安太平回到宅子,张家老爷喜不自胜,又难免一番热情招待,瓜果蔬菜,牛羊狗肉以各种方式烹饪端上饭桌。
苏知有点不适应张家人的热情,却极力忍耐。
又过了三日,安太平给张家布置了一些阵法,便要离去,得知此事的张家老爷差点哭了,便极力挽留,却挽留不住。
张家老爷哀叹不已,待安太平等人离去,便直呼人心不古,自己好吃好喝招待他们,隐患不曾解决,转头便走了,难道都不知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张家老爷也就喊嘀咕嘀咕,倘若大喊大叫,让人听了去,传入安家人耳中,他就完蛋了。
安太平走后,张家老爷心惊胆战了数日,一切平静,这让张家人都安心了起来。
……
是夜,风凉。
长平城郊外,阴风刮过树木草丛,沙沙作响,诡异且人。
草丛忽而掉出一具尸骨,新鲜的,有丝丝血肉相连,红白相间,白骨隐约可见齿痕,些许骨骼现出折断痕迹。
摇曳的枯草间,隐约可见飘摇的红带,随即,一道修长身影走出,却是一位面无血色的红裙……男子,乍一看,披头散发,面白胜雪却有浓重的病态感,身形修长,可不就是女子模样?可仔细一瞧,却有着喉结,面容轮廓更显棱角,却乃是一男子!
男子足不沾地,飘飘荡荡,眼珠子翻来翻去,一会儿全白,一会儿黑白相间,一会儿瞳孔膨胀,充斥整个眼眶,他满口血污,伸舌头一卷,滋溜一下,嘴唇就干净了。
男子速度陡然加快,化作一股阴风,呼啸而去。
突然间,一位白衣少女出现男子面前,笑道:“赤绫鬼,时候未到。”
男子停下,龇牙咧嘴,一口利齿竟有血肉交缠,十分可怖,他声音尖锐如磨砂,喝道:“滚开!”
白衣少女不为所动,淡然道:“魔君说了,这是引蛇出洞之计,哦不,是引鬼入宅,涅月门弟子还在呢。”
赤绫鬼慢慢冷静下来,漠然问道:“魔君还说了什么?”
“魔君说,你是蠢鬼。”
赤绫鬼目光赤红,咆哮道:“贱人耍我?!信不信我吃了你!”
白衣少女向赤绫鬼勾勾手指,笑道:“你来啊,蠢鬼。”
赤绫鬼爆发,化作一股阴风卷去,唰的一下,草丛炸开,仿佛被无数风刃切割掉一般。
白衣少女笑嘻嘻,翻手间,一个木钵在手,唰唰唰的挥舞起来,口中喝喝哈哈嘿嘿呼呼,竟是练了一套乱拳。
过了片刻,少女长舒一口气,四下看了看,然后举起木钵,低头一看,钵里贴着那赤绫鬼,其状狰狞可怖,张牙舞爪,却如蚊虫在蛛网中挣扎一般,一切皆徒劳。
“明知斗不过我,还来,你说你蠢不蠢?”
白衣少女唉声叹气,往钵里吐了一口唾沫,挤眉弄眼道,“瞧我整不死你!”
“姑娘!我错了!对不起!”
赤绫鬼突然一副温顺如猫的模样,可怜兮兮道,“姑娘饶了我吧,我受天大冤屈,报仇心切不能自抑啊!”
“嘿嘿。”白衣少女冷笑道,“魔君说你已如畜生,失去了人性,太乱来,让我给你点教训,你可莫怨我啊。”
她拍了拍木钵,诵念口诀,木钵里便有雷电掠过,丝丝缕缕击中赤绫鬼,令赤绫鬼哀嚎声不绝于耳,甚至冒起了青烟,又哭又叫,不断求饶。
“呼!口诀真难念,累死我了。”白衣少女念了一会,便气喘吁吁停下,看向木钵,又唉声叹气,目露怜悯之色,“罢了罢了,你也是可怜,我是女孩子,容易心软,恻隐之心大过天,饶你了。”
岂料,赤绫鬼面色陡然狰狞,咆哮道:“简直可笑!女子容易心软?哈哈,最毒妇人心!杀人诛心,可怖可怖,妖魔见之该避退三分……”
白衣少女板起脸,又电了几下赤绫鬼,骂道:“你个蠢鬼!自己遭了劫,却迁怒于人,尤其是如我这般的好女子,简直该死,你说你蠢不蠢?”
赤绫鬼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终于不敢跟白衣少女犟嘴,只是默不作声,却神情凶戾。
“你好好休息吧。”
少女不知是真起了恻隐之心,还是折腾累了,便笑嘻嘻道,“这木钵能折腾人,能折腾鬼,也能让鬼怪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时候到了,我自会关门放狗……放鬼!”
赤绫鬼对白衣少女龇牙咧嘴,后者挑眉道:“好!就喜欢这么桀骜不驯的!有意思!倘若是胆小鬼,我一定劈之成渣!”
少女蹦蹦跳跳的要走,忽然又转回,掐了一个焰火诀,向地上的新鲜尸骸投去,将之烧成了灰烬。
随后,少女便蹦蹦跳跳离去。
又过三日。
厉鬼已去,或是安家少爷留下的阵法起效,张家人安心了,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热闹喧嚣,小姐少爷们纷纷出门会友,面对关于厉鬼传闻的质疑,张家小姐少爷们搬出了安太平这个涅月门亲戚,轻易镇压厉鬼的存在。
城中士绅权贵们立即变了一张脸,热情和煦,温暖如春,当初传闻张家闹鬼,朝廷特殊部门的修士都出动了,去了几批,一批强过一批,都铩羽而归,甚至听说有几个被啃得只剩骨头……
这谁不怕?跟张家人保持距离才是,以免被牵连遭祸。
如今祸根被除,张家更是跟神仙中人扯上关系,焉能不好好亲近亲近?
张素清是张家老爷孙女,芳龄二十有余,姿容貌美,却是蛇蝎心肠,喜好玩弄感情,越是以君子自居,卓尔不群的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便越是开心。
这些日子来却日渐消瘦,浑浑噩噩,精神恍惚,形容憔悴,直到安太平等人的到来,张家恢复平静,张素清便恢复如初,日日打扮得清丽可人,在安太平面前晃,可惜不遭待见,任她浑身解数施展出来,也无济于事,有一次投怀送抱,被那个叫安兰栀的臭丫头看见,差点打死她。
安太平等人走后,张素清便躲在闺房里,惶惶不可终日,直到彻底安心,又装扮得貌美如花,上街去抛头露面,访友聚会。
这天夜里,张素清在闺房中照着镜子,自怜自爱,一颦一笑,时而媚眼如丝,时而温柔体贴,时而清纯可爱,时而高冷淡漠,变化如常。
“连逸,你再也不能奈何我了,不能不能。我要去安家,我要修仙,将来亲手擒杀了你,呵呵……哈哈……咳额……”
张素清突然发出诡异笑声,镜子里的她笑容却十分妩媚,勾魂夺魄,可渐渐的,面容却逐渐扭曲,狰狞可怖,冒起一个个水泡,砰砰炸开。
“啊!”
张素清毛骨悚然,仰后摔倒,双腿乱蹬,急忙往脸上摸去,却是光滑细腻,当即松了一口气,骂咧咧道,“王八蛋!害得老娘都出现了幻觉!”
“好玩吗?”
镜子里探出一颗脑袋,咧嘴笑,嘴里有血丝缠绕,腥气扑鼻。
“啊啊啊啊!”
张素清双眼瞪圆,啊啊啊大叫,“来了!来了!又来了!我不怕你!不怕你!我有护身符!”
她从领口攥出一枚符篆,厚厚的,夜里有荧光若隐若现,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张素清的叫喊声惊动了府里的下人,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有人奔去找老爷夫人,有人奔去找少爷、护院,还有新请来的江湖术士……
镜子里钻出一位男子,身穿红裙,身子飘飘荡荡,来到张素清面前,后者神色惊恐,战战兢兢,不断后退,退到了墙角,终于是退无可退了。
张素清举着符篆,面目狰狞,不断喊道:“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赤绫鬼劈手夺过符篆,手上刺啦冒起了青烟,符篆光芒闪耀,不过片刻,一只手掌消弭无形之中,符篆亦是随之消散。
赤绫鬼一把抱住张素清,一只手拍打张素清的背,在女子的挣扎中轻声道:“乖,别怕,我保护你。”
忽然又一只手轻轻拍打张素清的头部,抚摸秀发。
“连逸!你究竟想要怎样?!有本事杀了我!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张素清眼瞳收缩,惊恐到了极点,浑身瑟瑟发抖起来,此刻便忍不住尖叫起来,面露狠色,大喊大叫,一口咬在赤绫鬼脖子上。
仿佛咬到了钢铁,一口牙差点崩掉,张素清又哇哇大哭,一副将要崩溃的模样。
赤绫鬼柔声道:“你瞧你,我死了都穿着你给我做的红裙子呢,虽然是假于人手,可心意在啊,由此可见,我是多么的爱你啊?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你……你已经伤害到我了……”
“胡说!我这是爱你,你怎能说我的爱伤害到了你?咱们彼此相爱,何必在乎世俗眼光?这是你跟我说的啊,我可是深以为然呢。”赤绫鬼声音愈发温柔,松开张素清,深情款款的抓着女子手臂,此情此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张素清狞笑道:“我逗你玩呢,你不懂啊?都说你才华横溢,一身傲骨穷书生,不近女色,我偏不信……”
“我知道,我都知道!”赤绫鬼连声道。
“不!你……你不知道……”张素清几欲癫狂,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啊。
“我现在叫赤绫鬼,知道缘由吗?”
赤绫鬼突然捂住张素清的嘴,笑呵呵道,“是将我变成鬼的人给我取的,因为我当时穿着你的红裙,变成鬼后,还是如此。赤为红,绫,绫罗绸缎,裙衫绫罗,就是红裙鬼,他说,如狗唤犬,红为赤,文雅一些,难懂一些。”
赤绫鬼笑道:“我是读书人啊,我懂的。”
“将我变成鬼的人告诉我了,我们的相遇相爱,都是你处心积虑的结果,让我对你痴迷,让我对你言听计从。”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当初怂恿你戏耍我的公子们都被我吃了,骨头折断,灵魂被我恩人炼化,永世不得超生,哈哈……”
赤绫鬼怪笑几声,又温柔的捧着张素清的可怖扭曲的脸,喃喃道,“真好看!当初你让我穿上你的红裙子,说真美,然后哗啦一群公子哥涌进来,几个向我撒尿,几个朝我吐唾沫,还有一个将过程画下来,散布于全城,哈哈……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只想死。当时的我,绝对比你此时还丑陋,哈哈……你为何呢?为何这么造孽啊?”
赤绫鬼笑出泪来,手上越来越用力,忽然又松开,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门外一阵喧嚣声,有人砸门,有人念念有词,大呼“妖孽受死!”
符文火焰升腾,轰在门上,却如何也轰不开。
“你杀了我吧!我也要做鬼!我要弄死你!”张素清凶狠咆哮,恶性汹涌,竟无所畏惧起来。
赤绫鬼捧腹大笑:“人死如灯灭,你是做不了鬼的,我如今模样,是我恩人的杰作,你死了便是死了,孱弱的灵魂只会消散于天地间,我可以求恩人将你灵魂拘押……别误会,不是变成厉鬼,而是折磨灼烧,玩够了丢去九幽,好多色鬼的,哈哈……别怕别怕,你是我的,我舍不得的。”
张素清忽然嘴角溢血,面颊抽痛起来。
“放心放心,死不了死不了。”赤绫鬼伸掌摁住张素清的额头,一股股古怪能量汹涌而出。
张素清嘴巴蠕动,脸颊鼓动,怒视赤绫鬼,怨恨滔天。
“哈哈!像了像了!太像了!我看到我的尸体的时候,我尸体就是这种表情,哈哈……”
赤绫鬼哈哈怪笑,一挥手,一颗大好头颅就掉了。
“呜呜呜……呜呜呜……”
厉鬼哭泣,房门炸裂,惨叫连连……
第六十五章 来了一只闹心鬼
长平城郡丞张茂伏家家逢剧变,一家二百余口遭屠戮大半,血流成河,余者或疯癫或惊吓过度,反反复复念叨“有鬼”。
而郡守府却发出布告,说是郡丞遭逢大盗洗劫,如今已命都尉与巡捕彻查此案,必将凶手绳之以法。
总之,是闹得人心惶惶。
难得出来一趟,安太平决定北上,回一趟家,苏知不想去,却又拗不过安家兄妹,便顺其自然了。
一路步行,领略陈国风光,就在途中收到鬼灵鸟传讯,告知张家惨案,急忙让鬼灵鸟去涅月门请金丹长老出山,自己则回转长平城。
安太平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遭到戏耍,区区鬼物,竟将他耍得团团转,这让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接受?
与此同时。
韦落又一次下山去了陈儒风家,在书斋待了许久,然后向陈儒风讨教学问。
这一次,韦落多带了一个小屁孩,名叫罗业,年纪跟陶苑相仿。小男孩跟小女孩相见之时,大眼瞪小眼,男方神色不善,女方大眼扑闪扑闪,好奇惊讶。
韦落察觉到罗业的状态,便询问缘由,罗业回答说,那女孩给他一种危险感,如同安兰栀一般。
韦落便取笑他,对安兰栀有了心理阴影,故而见到小女孩就怕。
罗业面色涨红,辩解说没有没有。
韦落安慰他,说陶苑是极好极好的小女孩,乖巧懂事,安兰栀拍马不及,或者说,毫无可比性。
陶苑是人见人爱的小仙女,安兰栀是人见人憎的小魔女。韦落最终下了如此定语。
前者罗业不置可否,后者却深以为然,简直要抚掌赞叹“英雄所见略同”了。
陶苑蹑手蹑脚的凑上去偷听,听到了最后一句,乐开了花。
待等二人说完悄悄话,陶苑张口就问安兰栀是谁?
韦落便如实相告,说安兰栀是罗业同期同门女弟子,天赋极高,却为人凶恶,心机深沉,一肚子坏水,还欺负同期同门……
在韦落一盆盆脏水往安兰栀身上泼的时候,陶苑便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韦落大哥定是受了那安兰栀不少气,否则也不至于怨念如此深。
韦落叹气后,点头称是。
陶苑便又笑嘻嘻,说有趣,想见见那个安兰栀。
韦落便沉默不语,不可多说,说得越多,陶苑怕是越好奇。
陈儒风开课,招来院中丫环秋弦和思珠、女管家凰鹿、狗蛋陈无端、老门房蓝祚,在旁听课,课程主要针对韦落和陶苑,余者懂不懂且保留着。
钟粼光和罗业都成了陪读,在开课前,罗业不乐意,说是浪费修炼时间,倒不如修习法诀。
韦落便搬出了“读书炼道心”理论,断然告诉罗业,倘若接受不了,自可离去。
罗业无可奈何,既然未来师父如此推崇这种理论,并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的说,他收获甚巨,如今成就有大半是融会贯通此修行理论而来的。
罗业唯有一条道走到黑了,倘若“读书炼道心”长久无效,他就用尽一切时间回归修行路,即便如此,心里自然还是敬韦落为师的。
陈儒风挽着竹杖,敲了敲桌面,严肃道:“今日我们来讲一讲历史,古文。”
“有些历史已不可考,悠悠久远,就从文字的出现来说吧。象形字,便是模仿事物书写的文字,是比较复杂的文字,相当于最简单的事物画像。”
“混沌初开,世间有先天生灵,彼此有神念交流,许久不曾创造文字。传说一位先天生灵领袖为了便于传信,就创造了神文。后来先天生灵因动辄掀起滔天巨浪,肆意破坏天地,遭了天劫,被天道挤压生存空间,甚至天然布局,令先天生灵自相残杀,最终俱都销声匿迹。”
陈儒风挥手间,亭子里多了一个沙盘,他一边书写文字,一边说道,“当然,这是远古传说,这是我认为比较合适的说法,各人见解罢了。后来人类出现了,什么缘由我也不知,有说是先天生灵后裔衍化而来,有说是天外而来……”
“人类创造了象形文,经过无数年衍化,成了如今这般,便是通俗易懂,利于简化,可也暗合大道至简之理。”
“象形文至今,便是适合由深入浅之说。说到这里,就得提一提符篆了,这是象形文跟神文的融合,所以,神文确实是存在的,也有说法,是说先天生灵代天道书写文字,故称道文,念出来便是道语,有勾连天地之力的奇效。符篆便是蓄存这股力量的承载物。”
陈儒风说着,敲了敲沙盘,沙盘上有一个字,像符篆上的鬼画符文,在场除了韦落,谁都看不懂。
“这是敕令的敕字,口诀中念出此字,便如同借助天道指令一般,其中,道家依靠道祖,佛家依靠佛祖,仙门则是道祖和圣祖,其原因便是天道指令虚无缥缈,常人难以触及,根本发挥不了威力。这是修道的范畴,却是厚重历史之一,跟学问是相通的……”
陈儒风洋洋洒洒说了一堆,立即又转到学问上去,为了让众人理解透彻,他还取了道家符篆,佛门符篆,让众人感应区别,并纯粹以天道指令发动符篆力量,可谓言传身教,鞭辟入里。
“……从象形字到如今的简体字,是由深入浅,大道至简的过程,而从简体字到符篆文,便是由深入浅,深入浅出的理解了,理解了简体字,深入符篆文的变化,两相结合,便通透了。”
“符篆文里便承载了道的力量,如此亦可接触大道,这也是一种修道途径。”
韦落不时点头,陈儒风说的东西,有些是他理解透彻,甚至超越陈儒风的,有些却是似是而非,未曾想到,或云遮雾绕的,或许,这就是交流学习的效用,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一代高人便有一种对道的独特想法和理解,若是一一学来,融会贯通,未尝不能大彻大悟。
韦落在陈儒风家中待了一日,便又去陶家遭受捶打,身如熔炉,亦如铁,千锤百炼,方能万法不侵,当然,首先得千辛万苦。
到了第三日,又跑去了陈儒风家听课。
中途,一只鬼灵鸟盘旋天上,俯冲不下,朝着下方鸣叫,隐隐听闻一句“韦落,有讯”。
韦落便看向陈儒风,后者拂袖,鬼灵鸟坠下,盘旋落到亭子边缘,脚下绑着一张纸条。
韦落前去取下,摊开一看,却是猪背峰一位长老所传,大意是日月门两位女弟子已至,如今下山去了茶花小镇,让他准备好,回来好好应对。
感受到众人疑惑问询的目光,韦落将事情告知。
陶苑眼睛一亮,举手道:“我想去看!”
陈儒风笑道:“我也想,不过,这得看涅月门的态度,这是最主要的……嗯,日月门盛事邀请许多高人前去,想来此次要大出风头,也会邀请一些高人前去,涅月门再如何保守,估计也扛不住挤兑,有门路,为师想想办法。”
“师父英明!”陶苑蹦蹦跳跳,欢天喜地。
何至于此?韦落轻叹一声,这有什么好看的?
这些日子,涅月门对此事颇为看中,给他送了一些灵元石,还有丹药,方繁微奉师命给他送丹药时,一直冷漠以对的少女稍稍有些踟蹰,许久才说,“一定要胜啊!”
韦落苦笑说难,毕竟是什么道体圣体的,自己肉眼凡胎,太难了啊。
方繁微便冷着脸,说败了就是白痴。
白吃了药!方繁微又补充一句,犹如骄傲的凤凰一般走了。
日月门两位女弟子既然来了茶花小镇,韦落也就不急着回宗门了。
……
茶花小镇走入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小美女,神色冰冷如雪,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还是令人赏心悦目,倘若忽视佳人前方的枯瘦拄拐老太婆的话,就妙不可言了。
这一队组合,还是极为耀眼的。
三人往僻静处钻,见到泼皮无赖模样的家伙,老太婆提起拐杖将一个青年男子打翻在地,喝问道:“陈儒风家在何处?”
那青年男子欲哭无泪道:“前辈啊,您老要问路就问路嘛,何必一上来就给我一杖?”
“如此乞讨甚好,省得当了泼皮无赖,惹到了我,挫骨扬灰!”
老太婆声音沙哑,犹如鹦鹉学舌,声音铿锵如刮刀,总之,十分可怖。
“陈先生家在南棋街……”
“带路!”
“我……我腿脚不便。”
老太婆上前将青年男子提起,如拎小鸡一般,冷漠道:“我走着,你指路,指错了扒你皮!”
青年男子委屈得不行,活不下去了,在这个鬼地方真是活不下去了啊。
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是在所难免,他又不得不抬头认路,平民百姓都见到了这一幕,他还如何耍无赖赚钱,威严何在,尊严何在?
到了陈儒风家门,老太婆将青年男子扔到一边,拄拐眯眼,喊道:“陈儒风陈先生,日月轮殿朝如真前来拜访!”
老太婆声音中气十足,音波凝聚成线,传入院中便荡漾而开,波动连连。
院中正在讲学说道的陈儒风微微皱眉,摇头长叹,收起沙盘,拍了拍手,吩咐道:“无端准备好吃的,秋弦思珠找些鲜果糕点,余者静候,好好消化我的授课内容。”
陈儒风便独自去迎客了。
“日月轮殿的人来了?”钟粼光看向韦落,目光闪烁,挑眉道,“岂不是说,日月门的两位前来交流切磋的女弟子也来了?”
韦落点头道:“应该是。”
“劲敌都跑来了这里,你竟能如此平静?”
钟粼光满脸惊讶,“你看起来信心十足啊。”
韦落“嘘”了一声,如毛笔摊开纸张,写写画画,口中说道:“不要打扰我,我如今灵感来袭。”
张口欲言的陶苑就不说话了。
不久后,一位老太婆带着两位佳人随陈儒风而来,佳人貌美,气质冰冷,各自提着宝剑,可谓英姿飒爽。
韦落等人起身,向老太婆施了一礼,又对佳人点头致意。
凰鹿搬来两张座椅,放在亭子一侧,肃立在旁。
“道友……”陈儒风刚要向老太婆介绍众人,老太婆已经抬了抬手,说道,“我已见过韦落画像,便是此子嘛。”
朝如真说着,举起拐杖指了指韦落,这个动作令人不喜,却似合情合理。
韦落笑了笑,不说话。
“道友请入座,些许瓜果,招待不周了。”
陈儒风笑容不变,指了指石桌凳子。
朝如真坦然入座,目光早已从韦落身上移开,转头对陈儒风道:“陈先生也请入座。”
陈儒风便坐到了朝如真对面。
瓜果糕点端上,朝如真瞥一眼,说道:“陈先生,此茶花小镇风土人情很是一般啊,何如往凤飞小镇定居呢?”
老太婆身后二人想来便是传说中的道体、圣体了,二女走来之际,韦落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陶苑、罗业、钟粼光却频频侧目,露出惊艳之色。
此时听了老太婆朝如真的话,面色微变,陶苑反应最是激烈,挥手道:“不可以!”
朝如真的老脸拉了下来,气势凶悍,她沉声道:“长辈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教养呢?”
她看向陈儒风,面色不虞,“陈先生,这是哪来的丫头?你要养的下人么?”
老太婆端着架子,倚老卖老,说话老气横秋,威严甚重,一板一眼的,像是大家族里极有规矩的威严老人,不容破坏规矩。
陶苑气得面色彤红,怒视老太婆,喊道:“你比黄家老婆婆还可怕!”
“嗯?”朝如真一眼瞪去,陶苑被气势所慑,竟有些战战兢兢,一副两股战战的惊恐模样。
陈儒风轻轻抚掌,沉闷气势消融无形,同时,韦落抬手摁在陶苑肩上,稳住小姑娘颤抖的身躯,摸摸小姑娘的小脑瓜,微微蹲下,笑道:“小陶苑,这是前辈高人之间的事,我们不要掺和,走,我们去比背书,比释义,这次我还假装输给你好不好?”
陶苑顺着韦落的手劲,往长廊方向走去,而长廊是通往房屋阁楼的,另一边则是走下庭院。
“你是说,你之前输了都是假装输给我的?”陶苑一惊,大声道。
“不是不是!说漏嘴了!”
韦落笑着,转向沉着脸犹如火山即将爆发的朝如真,打了一个稽首道:“前辈,告辞。”
钟粼光和罗业也急忙学着韦落,然后悄悄跟着走。
两位日月门女子便望向韦落,目光如剑。
“哼!!”
朝如真重重一拄拐杖,喊道,“梁轻月,林芙芸!记住了!尊卑有序,不可学一些无礼无知之人!”
“是!祖师!”两位日月门女子提剑弯腰拱手,恭恭敬敬,神色冷肃。
陈儒风扶额,觉得家里来了一只闹心鬼……
第六十六章 天赐,自取
朝如真对门下弟子口气凶恶,有教训意味,可这哪是教训门下弟子?分明是指桑骂槐,意有所指啊。
陈儒风笑道:“道友,小陶苑是我徒儿。”
老太婆朝如真一愣,惊讶的看向陈儒风,随笑道:“不能吧?陈先生谦谦君子,岂能教出野丫头一般的徒儿?”
陶苑止步,面色难看,咬牙道:“这个臭老太婆!简直可恨!”
“嗯?”
朝如真目光冰冷,一瞬间,仿佛天地间陷入寒冬,森森冷冷,亦如九幽,空空荡荡。
“童言无忌。”陈儒风又是抚掌大笑,如春阳融雪,“小陶苑这也是关心我啊,是一个好孩子,特别好,倘若有人想带我徒弟走,我也是有些激动得难以自抑,绝对是不允许的。”
“道友能否理解?”陈儒风又补充道。
朝如真摇了摇头,摆手道:“罢了,不提此事,不知陈先生对定居凤飞小镇可有兴趣?”
陈儒风假装想了想,然后摇头。
此时韦落和陶苑已经拐出走廊,往书斋走去,钟粼光和罗业紧随其后,小男孩龇牙咧嘴道:“可怕!太可怕了!我吓得都要腿软了!”
“我也是……”钟粼光面色深沉,那老太婆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罗刹、夜叉、老妖婆……
到了书斋,陶苑愤愤不平道:“老太婆凭什么如此嚣张?比黄家婆婆还凶恶!不!黄家婆婆比她好一百倍!”
韦落幽幽道:“凭实力呗,瞧着两个道体、圣体规规矩矩,犹如木头一般,便可理解了。”
“活成她这般,未免无趣。”钟粼光感慨一声。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韦落笑道,“你觉得她无趣,她何尝不觉得你无趣?好了,背后非议于人非君子所为。”
陶苑撇嘴道:“我才不要当君子,我要当面唾弃她!”
韦落叹气道:“她若反唾弃于你,便如狂风暴雨,当场死翘翘。”
“……”陶苑咬咬牙,愈发坚定千锤百炼之心,黄家老婆婆还是挺好的,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可那什么朝如真,刀子嘴,铁石心肠,当真是相由心生,可怖可怖。
“读书炼心,忘却烦恼。”韦落取了一本古籍翻开,随即便传出朗朗读书声……
……
韦落和陶苑走出亭子的时候,日月门两位女弟子相视一眼,彼此以神识传音交流。
“这韦落看起来平平无奇,芙芸师妹,可为宗门争光了。”
“兴许是深藏不露呢?能让陈儒风如此看重,教导学问,必不简单。”
“哼哼!不务正业罢了。”
“嗯……”林芙芸不置可否,“轻月师姐,祖师太耿直了,我似乎感觉到了陈儒风的不喜,祖师怕是要谈崩。”
“意料之中,无论是邀请陈儒风,还是来瞧瞧韦落此人,都非主要目的,何必在意?祖师想必也不抱有什么希望。”
在此期间,陈儒风已经板起了脸,起身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陈某是不可能去凤飞小镇的,如今已无话可说了,原本还让人准备酒席招待道友,看来是无此必要了。”
朝如真面无表情,悠然道:“陈先生,这是要拒绝日月轮殿的友谊么?”
陈儒风淡然笑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日月轮殿皆是女子,且是女子当家,如此友谊便罢了。”
朝如真冷笑道:“原来陈先生瞧不起女子。”
“道友未免有些无理取闹。”陈儒风不欲让朝如真借题发挥,往门口处指了指,“请吧。”
朝如真拄着拐杖起身,迈步走出亭子,顿了顿,说道:“陈先生,我也爱读书,知礼,知纲常,无规矩不成方圆,礼不可废,此亦为大道,望陈先生自知。”
说完,老太婆慢步离去。
两位日月门女弟子紧随其后,亦步亦趋,规规矩矩。
陈儒风突然对朝如真笑道:“道友,中洲诸国朝堂有衮衮诸公跟你志同道合啊!”
“哼!”
远外传来朝如真的冷哼声。
片刻后,陈儒风轻叹道:“简直比衮衮诸公还要刻板,且性格凶悍,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的便是这种女子吧。”
“让那韦落准备好受死,后天我们便去涅月门请教。”
朝如真的声音从院外传入,阵阵激荡,“一个宗门弟子跑来书生处求学修道,有趣有趣,不知能否学到口诛笔伐杀人,嘿嘿……”
声音极大,传入院中便荡开,控制声音波及区域,这是小手段,韦落等人都听入了耳中。
众人偷偷瞥向韦落,见后者神色如常,朗朗读书声中有独特韵律,令人听了心安愉悦。
韦落忽然顿了顿,众人便有意犹未尽之感。
韦落笑道:“诸位放心,我道心通透,得天独厚,什么道体、圣体,噱头唬人,唬死人,说什么天赐,道予,可你们想想,被赐予所得,跟自己奋力拼搏所得,真就是天赐更强?我认为,绝非如此。”
“道祖,何人也?传说尔!不说凌驾大道之上,却能跟天道平起平坐了,非天赐,乃自取,还有佛祖,圣祖,魔祖……在古籍记载中,又有几个是什么特殊体质呢?”
韦落拍拍手,让众人回过神来,“说了要镇定,道家清心诀有言,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不要只是说说而已,否则,就跟读书炼心一样,一直说,一直做,一直做不到,这不是笑话么?”
陶苑忽然举手,弱弱的道:“韦落大哥,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像我师父啊?”
罗业连忙点头,“我也有同感。”
钟粼光亦是点头:“言语磅礴大气,句句珠玑,振聋发聩,发人深省,我竟感觉比陈先生还能教人。”
“仿佛,学识渊博。”陶苑笑眯眯道。
“我未来师父果然厉害。”罗业双手叉腰,得意洋洋。
陶苑看向罗业,昂起脑袋,傲然道:“罗业,快叫师叔!”
“凭什么?”
“韦落求学我师父,有师徒情分。”
“我们各论各的关系,我才不喊你师叔呢,而且,你年纪比我还小呢。”
罗业是死活不愿认陶苑为师叔,即便陶苑举拳威胁,罗业也不为所动。
罗业嘀嘀咕咕说,“即便你是安兰栀,我也不妥协!”
陶苑自然不是安兰栀,强人所难这种事,通常不会做。
跟韦落在一起,就仿佛跟翻版陈儒风在一起一般,偏又能打成一片,让人心安,获益良多,如同良师益友,并且,许多问题都能剖析解答,鞭辟入里。
陶苑觉得这种日子实在充实愉悦,都不想去找黄家老婆婆锤炼体魄了。
也不知是谁说的,快乐的时光总是悄然飞速流逝,快得很。这实在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朝如真三人离开陈儒风家后,老太婆狠狠拄了下拐杖,恨声道:“梁轻月,林芙芸,你们一定要将涅月门弟子踩在脚下!”
“是!祖师!”
两女肃然,应了下来。
“走吧,再瞧瞧茶花小镇还有哪些隐士高人,一一拜访。”
朝如真说着,一股神识荡漾而开,笼罩整座茶花小镇,立即便有十数股神识冲击将朝如真的神识冲散,意识交汇,有警告呵斥意味。
“卧虎藏龙,修士多如狗,神仙遍地走啊。”
朝如真神色自若,不以为意,带着两位少女走访神识出现之地,见识茶花小镇的隐士高人。
……
翌日清晨,韦落、钟粼光、罗业踏上归途,赶回了涅月门。
韦落回到涅月门后,在山门见到了游飘儿,还有两位长老双手负背,站在左右,目光游离,似在神游山川河流。
韦落眼眉一挑,急忙上去行礼。
钟粼光和罗业自是不敢怠慢,迅速上前见礼。
游飘儿望着韦落,似笑非笑道:“小子,强敌来袭,你不好好在山门修炼,却跟山下教书匠厮混,都学了什么东西?”
钟粼光和罗业一惊,这是要兴师问罪么?终于还是来了,宗门是憋不住了啊。
韦落倒是镇定自若,答道:“跟教书匠学的,除了教书,便是读书,学问能开拓眼界,能神游天下,能磨练道心。实不相瞒,我跟陈先生还是有交流讨论的,良师益友嘛,我觉得比闷头修炼好多了。”
游飘儿神色惊讶,挑眉道:“如此说来,读书也能增进修为?据说陈儒风也修道,你莫不是跟他学了道?”
学了陈儒风的道,便是师承陈儒风,这种事,宗门怕是不能忍了。
韦落摇头,笑道:“游长老可见我的道有陈先生的痕迹?”
游飘儿点点头,沉默片刻,说道:“也罢,往后少往陈儒风家里跑,你如此,让宗门情何以堪?”
韦落严肃认真的道:“弟子偶尔下山三四日,有一半时间是去了陶家拜访陶家老家主的,我还数次见到了定逸峰顾逸,他可证实此事。”
“他娘的!”游飘儿绷不住脸色,跳起来给一个板栗韦落,凶神恶煞的道,“姑奶奶让你如何如何,你点头称是即可,狡辩什么?再狡辩就捶死你!”
“是。”韦落感慨,如此才正常啊,游飘儿一本正经,一副长者模样,实在令人忐忑啊。
“好好休息一下,中午去主峰跟日月门的小娘皮们斗斗法,赢了有赏,输了……嘿嘿嘿,就不要下山了。”
游飘儿如是说,便挥挥手,领着两位长老离去,“峰顶集合!”
“又是主峰!”钟粼光懊恼,怨气满满的道,“这回瞧不了韦落大发神威,痛打仙女了!”
韦落笑道:“要不你买一个法宝吧,回原镜,将画面收入镜中,我请人帮你收录。”
钟粼光苦兮兮道:“我得了穷病,快死了。”
“陈先生想来观战,宗门应该不会拒绝,让陈先生帮忙吧。”韦落说着,往弟子居所走去。
钟粼光住处跟韦落相距甚远,跟罗业住处也不近,很快就分道扬镳了。
中午临近,韦落赶往峰顶,发现秦苦、卫治晋、周月娉、高必诺、陆宜枝,五位猪背峰风云人物、著名弟子皆在场。
韦落愕然看了看游飘儿,还有准备随行的几位长老,小心翼翼的道:“都是去观战的?”
游飘儿点头,“考验大会前十均可去观战。”
韦落环视一圈,秦苦神色淡然,卫治晋撇开目光,周月娉点头微笑,陆宜枝面无表情,高必诺则伸展双臂过来相拥。
“未曾来齐啊。”韦落推开高必诺,惊讶道,“出了远门,还是闭关修炼,或是不愿前来?”
游飘儿耸耸肩道:“也许吧。”
“您不是向来不管事的吗?”
韦落突然看向游飘儿,满脸疑惑道,“此事应该由峰主领头才是,您怎么……”
游飘儿面色一黑,怒视韦落,后者急忙缩缩脖子,讪讪道:“不许打人啊!”
“边走边说!”游飘儿一挥手,一朵祥云变化而出,乃是从众人脚下升腾而起,飘飘荡荡,往主峰掠去。
“不久前,安家远亲向安太平求助,说是有凶悍厉鬼闹事,太强了,江湖术士收不住。”
游飘儿轻叹一声,道出原委,“安太平就请了一位金丹长老前去。时隔约摸半月,金丹长老独自回归,说是赶到安家远亲住宅时,厉鬼已无所踪。为了引厉鬼出现,他们甚至用了引蛇出洞的计策,耽搁许久,也不见厉鬼踪影,金丹长老便回来了。”
“当时安太平下山,带了安沛然,安兰栀……”
韦落听到这里,忍不住笑道:“一家人去进一家门,全齐了。”
游飘儿给了韦落一个板栗,骂道:“听姑奶奶说完!”
“还有苏知……”
“知也去了?!”韦落失声道。
游飘儿瞥了韦落一眼,这次不曾动手,只是点头,继续道:“后来安太平传讯回来,说安家远亲家族被厉鬼屠戮大半,请金丹长老前去帮忙,结果……那金丹长老的本命玉牌就碎了!峰主心焦忧虑,便匆匆而去,让我代峰主位呢。那个老王八蛋!”
游飘儿未免又被打断,一口气说完,神情颇为郁闷。
“这是何故?这是何故?什么厉鬼这么强?早该被发现了啊!”
韦落一跃而起,焦急踱步,心中竟莫名担忧苏知的安危。
“急什么?老混蛋都去了,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好好斗法,静候佳音便是了!”
游飘儿朝韦落狠狠呵斥起来。
韦落倒也不是普通毛头小子,很快平静下来,安然坐在祥云之上。
“韦落,你不是早跟苏知绝交了吗?怎么如此心忧她的安危啊?”
周月娉似笑非笑,凑近韦落,低声道。
韦落瞥了周月娉一眼,淡然道:“倘若我毫无反应,这才令人心寒吧?”
周月娉愣了愣,微微点头,还真是如此啊。
第六十七章 日月仙子纷落如花
关于生命,诞生与逝去,起源与走向,人们往往有诸多猜测、设想,并追寻、探索,求知、解惑,寻道。
人命消逝,灵魂消散归天,这是修道高人看见的场景,他们静观天道变化,领悟天地法则,直到他们看重的、重视的、在意的、深爱的亲朋好友逝去,于是从悟道之中创造法诀,挽留逝去者灵魂,或重生,或复生。
天道逆改,施法者遭天谴,于是又有遮蔽天机的妙法出现,灵魂在施法者干扰下,挽留世间,或真的重生,或真的复生,或化作残魂飘荡,或产生变化,成为人们口中的厉鬼。
如今天下,厉鬼难成金丹,否则天劫便轰杀之,所以金丹长老去擒杀厉鬼,不会有什么意外,除非有莫大变故。
韦落还记得,当年他还是魔头韦落的时候,曾遁入上寒洲,结识王轮雎,跟年轻的王轮雎说过一些祸乱天下的气话。
有些计划,韦落记忆犹新,便是修佛、修道,创隐匿气息之法,于天下收徒,进行魔道式培养,却修正道之法,处处制造冤案、怨气……不必了,这种事天下比比皆是!当时的王轮雎如此说。
……然后,将灵魂转化厉鬼之法写入符中,贴在将死之人身上,造就厉鬼成群,甚至教厉鬼突破金丹之法,增天下一片鬼域!
韦落此时莫名回想,竟有些不寒而栗,暗中后悔那些气话的出口。
宛如福至心灵一般,他又想到之前茶花小镇遇到的青年男子,那个有九成九可能是王轮雎的人,韦落又莫名心寒。
混神魔君潜入茶花小镇,天下无人知,这说明了什么?倘若他在天下各处搞风搞雨……韦落脑子一片混沌,竟有些恍惚起来。
“韦落,你怎么了?”
高必诺拍拍韦落肩膀,“你脸色不太好啊。”
韦落淡然摇头:“无事。”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卫治晋嘴贱道:“怕是被日月门的两位女弟子的名头吓到了。”
高必诺瞥一眼过去,鄙夷道:“是谁听到了日月门两位女弟子的名头就大呼小叫的?是你,卫师兄啊!”
卫治晋阴沉着脸,怒道:“你胡说什么?”
“装什么装?”高必诺撇嘴道,“众所周知的。”
“咳!”游飘儿极具威严的咳了一声,在一般人看来,反而有些娇柔可爱,可韦落等人却觉得如同魔女的叹息,很吓人。
“都不要吵了啊。”
游飘儿威严的道,“到了。”
祥云徐徐降下,落到天海峰专属位置去,此时诸峰皆有长老弟子前来,除了镇妖峰、定逸峰,余者皆至。
当然,诸峰前十弟子却未能全至,想来也是诸多缘由所致。
猪背峰长老弟子的到来,令全场皆是侧目,一个个目光复杂,时隔不久,终于又得见韦落此子了,此时的诸峰弟子们,既希望韦落能击败日月门弟子,又想着不能让韦落如此大出风头,内心想法颇为复杂矛盾。
长老们却是纯粹的希望韦落能胜,这是后辈,跟他们并无利益冲突。
韦落环视一圈,不见莫知负和公孙添丁,微微惊讶后,便释然了,那二位可是大忙人,外出游历一点都不奇怪,岂能事事参与?
莫知负小肚鸡肠,韦落感觉他对自己有杀心,不得不防啊。
不久后,定逸峰和镇妖峰弟子相继赶到,众人便又往八境第一人、镇妖峰弟子吴师炎望去,作为事件主角之一,自是最受关注的人物。
吴师炎神色平淡,脸上不见忐忑慌张之色,这是一种自信的表现,心境是极好的。
他忽而往韦落所在望去,后者似有感应,转头望来,四目相对,韦落笑了笑,向吴师炎点点头,表达了共勉之意。
吴师炎读懂了,也点点头。
这二人的小动作难逃众人法眼,都疑惑这二人看似默契的神情,他们很熟吗?
天法峰长老殿。
孤澈劫坐在主位,朝如真和两位门下女弟子坐在下首,对面有三位长老,此时正在交谈。
“……那韦落是涅月门弟子,却去陈儒风家中学东西,这岂不是说涅月门教的不如他陈儒风吗?孤门主,这都能忍耐,老身佩服,佩服啊。”
朝如真说话阴阳怪气,有些东西似是刻在了骨子里,一番言语直言不讳,二番言语毫不顾忌,历来如此。
孤澈劫笑道:“这是个人缘法,不宜干预,韦落是我涅月门弟子,用出来的本事,也是我涅月门的本事,这就足够了。”
“好啦,我涅月门诸峰弟子已经到齐,贵宗送来的拜帖指定的切磋者也来了,请吧。”
孤澈劫率先起身,向朝如真道:“真妙仙子,请!”
朝如真对面的三位长老中的一位嘴角抽了抽,差点笑喷,他见过的仙子,都是年轻貌美的修仙女子,何曾见过朝如真这样的老太婆被称为仙子?不过,据说朝如真当年真有真妙仙子的美称,通常只有同时代、彼此相熟的修士这般称呼她,是一种习惯性称呼。
朝如真瞥了对面一眼,暗暗冷笑一声,淡然道:“不急不急,这点时间,修士静心念转便过去了,还有啊,老身如今已是人老珠黄,垂垂老矣,孤门主还是改一改称呼吧,免得让人笑话了。”
孤澈劫笑容略微有些僵硬,说道:“道友,让这么多人等着我们,不好吧?”
“是不太好。”朝如真点头,微微眯眼,眼缝间有光芒如剑闪烁,“不过,老身去茶花小镇做了些什么,孤门主就不关心一下?”
孤澈劫无奈道:“关心有用吗?”
“还是有点用的。”朝如真似笑非笑道,“别人撬你墙角,你无动于衷,岂非让人笑话?”
孤澈劫:“……”
孤门主一脸茫然,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随即面色一黑,这是挑衅啊,撬墙角的是她,呼吁不该无视撬墙角的也是她,莫非是故意为之,目的是挑起纷争?图什么呢?
“天下高人来去自由,我涅月门不干预。”孤澈劫想了想,淡定道。
“孤门主当真自信,老身……”
孤澈劫霍然起身,走向殿外,冷漠言语道:“道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诸峰长老等久了难免对孤某有诸多微词。”
三位长老起身相随。
朝如真嘴角微微一掀,起身道:“孤门主在门内威信稍有不足啊。”
“当然。”孤澈劫毫不避讳的道,“我能当上门主,是上宗的支持,我涅月门能人众多,有好些不在我之下,我可不似日月门门主一般一言九鼎,作威作福。”
朝如真笑了笑,便沉默不语,言语交锋占不到便宜,孤澈劫也足够冷静,多说无益,浪费唇舌而已。
孤澈劫将人带到峰顶,长老弟子纷纷怒目而视,显然是久等了,有些小情绪。
随即,众人目光便落到了日月门的两位女弟子身上,他们对这两位仙女可是闻名已久了。
两位仙女都是一等一的美女,闻名如见面,不知实力如何,不久即可见到,念头及此,甚感期待。
孤澈劫亲自给朝如真三人安排了位置,就在天法峰弟子区域,距离天法峰弟子很近。
孤澈劫旋身而起,落到台上,长吐一口气,说道:“废话不多,日月门道友领弟子前来交流斗法,指定了七、八境弟子第一,韦落,吴师炎,可在?”
韦落和吴师炎起身,向孤澈劫施礼。
孤澈劫便看向朝如真,问道:“道友,从八境开始,还是七境呢?”
“八境吧。”
朝如真环视一圈,笑道,“孤门主,其实,我日月门还有许多弟子已到附近,要来观战,不知孤门主与诸位峰主、长老以为如何?”
沉默片刻,孤门主与诸峰峰主便相继表示可以。
朝如真随即投出拐杖,犹如神龙一般盘旋而去,竟是一种鬼灵物。
也在这时,天空有飞剑掠来,状若流星,亦有祥云如花团锦簇,汹涌而至。
“什么情况?”
高必诺起身仰望,惊讶不已。
游飘儿适时解释道:“日月门的老太婆去拜访了茶花小镇的隐士高人,想请去日月门山下小镇定居,顺便请来观战,许多高人动了心思,前来跟门主沟通,这可拒绝不了。”
“不仅茶花小镇,连其余小镇的隐士高人都听闻了消息,也来凑热闹。”
高必诺微微咋舌,随即皱眉道:“日月门那老太婆这么不要脸?”
他突然心头一寒,目光循着一个方向望去,见到朝如真可怖的目光,急忙转头缩缩脑袋。
压迫感忽然消失,高必诺有所感应,往游飘儿处看了看,又看看朝如真,发现这二人四目相对,竟针尖对麦芒一般。
游飘儿露出了笑容,笑容很甜,忍不住嘀咕道:“这老太婆在嫉妒我的美貌啊。”
朝如真也笑了,笑容却有点人,身上有悚然气息弥散,不远处的天法峰弟子都感受到了,简直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飞剑落下,祥云降下,有道士,有和尚,有儒雅男子,有气质妇人,有清癯老者……形形色色,人人皆气度不凡,有数十人之多。
孤澈劫让人腾出位置,将众人请入座位。
还有祥云在空中飘荡,一颗小脑袋探出,灵动的眼珠子转动,视线停在韦落身上,喊道:“师父!师父!是韦落大哥!咱们快下去!”
却是陶苑小姑娘。
祥云降下,落到了韦落面前,陶苑对韦落露齿一笑:“嘻嘻,韦落大哥,我们来啦!惊喜否?”
韦落先是向陈儒风和陶官伦作揖行礼,然后笑呵呵伸手抚了抚陶苑的小脑袋,“惊喜!开心!哈哈……”
一道道目光便齐唰唰望来。
“韦师弟,这位小姑娘是?”高必诺在旁低声问道。
韦落正要开口,陶苑就双手叉腰,大咧咧道:“我是茶花小镇陶家陶苑是也!”
高必诺眨眨眼,“哦哦”两声,笑了笑说:“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陶苑乐呵呵的道了声谢。
“前辈,你怎么也来了?”韦落小心翼翼的问陶官伦。
陶官伦淡然道:“小陶苑要来,老夫也随便来瞧瞧,小孩子打架有什么意思?日月门的娘们兴师动众,乱七八糟,真能折腾算计。”
“为弟子造势,为宗门造势,也不算什么折腾。”陈儒风笑道。
“前辈,陈先生,入座吧。”
韦落将陶官伦和陈儒风请入座位,陶苑左右看了看,见韦落左边是高必诺,右边是一个不熟的漂亮姐姐,就遗憾摇头,考虑坐去哪。
陶官伦已经将小姑娘拎起,不管小姑娘如何挣扎,放到了自己座位边。
“太爷爷!你别这样啊,我很没面子的!”
陶苑瞪向陶官伦,撅着小嘴,怨气满满的道。
陶官伦笑了:“小丫头还知道要面子。”
陶苑翻了翻白眼,就你要面子啊?少瞧不起人嘞。
天空又有祥云飘来,有飞剑相伴,裙带飘飘,裙摆招摇,寒暄客套也结束了,众人便仰首望去,男子几乎人人眼神熠熠生辉。
日月门许多长老弟子纷纷落下,一时间,犹如百花齐放,争奇斗艳,芳香弥漫,沁人心脾,仿佛人间突然落下了无数美好,醉人醉心,美不胜收。
第六十八章 胜败
“好大阵仗啊。”
韦落感慨一声,“眼花缭乱,美女如云,赏心悦目啊。”
高必诺也是感觉自己眼花缭乱,有些欣赏不过来了,但真的是赏心悦目,长久如此,有益于身心健康啊,闻言便严肃道:“韦落师弟,你可莫要被美色迷惑,跟仙女斗法就放水啊,这可关系到宗门荣誉呢!”
韦落瞥了一眼突然目不转睛的高必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位绝色出尘的女子,不由微微一愣,那不就是跟罗仁柠打架打得凶残狠辣的龙瑜金吗?
周月娉见二人如此神色,又瞧了瞧诸峰男弟子的神情,不由冷笑道:“男人果然都一样!不是好东西!”
“都是花心大色鬼。”陆宜枝点头附和。
“我不是!”卫治晋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道。
周月娉狠狠呸了一声,“装什么装?刚才你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并无此事。”卫治晋断然否认,不管事实如何,他都是这般回答。
至于周月娉和陆宜枝骂的一些臭不要脸的话,卫治晋置若罔闻,据说人不要脸,才能天下无敌,且最容易发迹。
待仙女们落座好,孤澈劫再次登台,说了一堆客套话,总结起来就是,欢迎隐士高人们前来做客,欢迎日月门仙女们前来做客……
“……吴师炎,上来吧!”
孤澈劫转头,朝吴师炎方向喊了一声。
吴师炎一跃而起,如流星坠落,转瞬到了台上,向门主孤澈劫施了一礼。
孤澈劫点点头,退了下去。
众人目光便落到了朝如真身上。
朝如真神色冷漠,喊道:“梁轻月,上去!不要让涅月门的师兄败得太惨,也莫让仙长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意思约摸是,不要打得吴师炎太惨,并且展露一些本事,不要结束太快,且要打得颇具观赏性。
话里话外,可见她对梁轻月的信重。
梁轻月点头称是,飘然上台,面对吴师炎,笑道:“吴师兄,得罪了。”
吴师炎“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梁轻月笑了笑,以指代剑朝吴师炎挥了一剑,天地灵气躁动,一道剑芒呼啸而下,竟是如此凶猛狂暴。
吴师炎愣了愣,咋舌道:“道体近天,天地灵气都如此亲近,羡煞旁人啊。”
他说着,抬手便幻化出古域一角,挡了梁轻月一剑,将剑气都崩散掉。
梁轻月目光一凝,赞叹道:“《古域天经》的招术信手捏来,吴师兄果然不凡啊。”
吴师炎置若罔闻,当场拔剑,身形一掠,剑尖一荡,有一角古域犹如圆锤一般沾在上面,剑身横掠到了梁轻月身前。
梁轻月微微一愣,这人倒是干脆,招式凶猛,迅疾如电,下手狠辣,像是要快速结束战斗一般。
剑柄一推,剑光闪耀,跟吴师炎对了一剑,剑尖处古域一角如锤一般迎面而至,压迫感袭来,惊心动魄。
梁轻月微微眯眼,旋身抖剑,浑身都爆发剑气,一轮明月从剑身流淌而出,撞在古域一角上,两者轰然炸开。
一声剑吟,又响起清脆的金铁撞击声,梁轻月受到冲击,踉跄而退,随即便有漫天剑雨袭来。
梁轻月微微蹙眉,举剑一斩,以她为中心,周围数寸距离灵气翻涌,剑雨纷纷如落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一剑落下,吴师炎被劈飞出去,却是以剑格挡,不曾受创。
下一瞬,梁轻月一抖长剑,当场掷出,犹如流星划过,呼啸如雷,电光石火之间,穿过吴师炎的身躯,却是一道残影。
这一手惊到了好些人,宝剑抛出,这还怎么斗?
还有一些眼力差的,都以为吴师炎已经完蛋了呢,若是涅月门弟子,便失声惊呼,面若死灰,若是日月门弟子,便欢欣鼓舞,笑逐颜开。
可风云突变,往往猝不及防,吴师炎身影再现,逼近梁轻月,宝剑一抖,古域一角浮现,一座宝殿从中凸显,向梁轻月砸去。
梁轻月勾勾手指,飞出的宝剑回转如轮,哧啦一下,划破虚空一般,切过吴师炎所在位置。
但见吴师炎拦腰而断,又惊到了一片。
“韦落大哥!你同门被切断身体啦!”
陶苑惊呼一声,急忙捂住了眼睛,手指打开缝隙,又偷偷窥觑情形。
韦落笑道:“镇定点,这是障眼法。”
陶苑便挪开双眼,直勾勾盯着台上。
梁轻月五指如弹琵琶,一道道剑芒冲天而起,将古域宝殿切碎,一道剑芒又从侧面袭来。
梁轻月倒仰身躯,陡然化作轮转滚开,飞剑横掠而至,挡住了吴师炎的冲杀。
“你似乎早料到了我能出飞剑?”
梁轻月稳住身形,驾驭飞剑跟吴师炎缠斗,并疑惑问道。
吴师炎答道:“九境可御剑,天人合一的八境可御剑。我了解过一些道体的说法,总有过人之处,能低一境御剑,合情合理,否则,你掷出宝剑岂非就是蠢货了?可我瞧你精明得很呐。”
梁轻月愣了愣,随即笑道:“多谢吴师兄夸奖。”
“我可能斗不过你,你是师姐。”吴师炎镇定自若,自嘲一般说道。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却是不敢妄言了。”
梁轻月神色郑重,召回宝剑,吴师炎立即掩杀而来,模样凶残,杀气腾腾。
叮咛暴响,二人刹那对了数剑,身形腾挪,剑气如鱼,在周身盘旋呼啸,双方开启了速度与力量的较量,对攻之际,有术法神通从指尖或剑身窜出,从空档之处攻杀过去,见招拆招。
梁轻月似乎更胜一筹,气势越来越强,天地灵气纷涌回旋,仿佛形成了一个区域,而梁轻月便是掌控者。
吴师炎长叹一声,知道长此以往,必然要完蛋。
剑气陡然膨胀,宝光流转,气氲蒸腾,化作一片古域,道韵弥漫,又骤然凝缩,化入剑身。
“呦!绝招啊!”
梁轻月轻笑一声,一手举剑,一手朝天一招,一**日降下,落到剑上呼啸回旋,哧哧切割空气,一片区域天地灵气涌入其中,犹如养分一般,令大日膨胀,剑光浩荡。
“这是日月门的太阳轮剑,跟太阴轮剑对应,威力绝伦,再加上道体于天地灵气的如鱼得水,这一剑能跟九境争锋了。”
韦落听闻身后陶官伦感慨的声音,“小孩子打架还挺有趣。”
“真是厉害。”韦落啧啧赞叹。
台上二人的绝招对撞,天地灵气暴动起来,两道身影倒飞,竟然都安然无恙。
梁轻月周身的天地灵气却异常温顺,又迅速聚拢,她秀眉微蹙,气势强盛起来,涅月门的八境第一果然很不简单,比预料之中还要难缠许多。
如此冲击,吴师炎竟然安然无恙,若说不是天赋异禀,打死她都不信。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些变化是不可控的,比如妖魔结合,诞生妖人异变,体质特殊,极为可怕。
而拥有庞大基数的人类繁衍生息,也有特殊体质诞生,或身体强横,或能聚天地之力,或对术法神通攻击有极强抗性,或可轻易引动水、火、雷、风之力,这就是得天独厚,打架斗法往往比普通修士强。
“韦落小子,另一个不会逊色多少,你怕不怕?”
陶官伦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韦落坦然道:“怕,真的好怕。”
陶官伦:“……”
这小子认怂太干脆,陶官伦一时不知如何调侃。
“怕就认输啊。”陶官伦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太爷爷,怕不代表不敢斗,斗不代表就要输,韦落大哥也是很厉害的!”陶苑扭头,看向陶官伦,非常严肃认真,“您给韦落大哥喂拳,还能不知韦落大哥的本事?”
陶官伦黑着脸,痛心疾首道:“都说女生向外,胳膊肘往外拐咯!我的傻孙子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呢?这都快跟泼出去的水一样了啊!”
陶苑也黑着脸,扭头看斗法,不理他。
台上二人又斗得如火如荼起来,一个是涅月门八境第一,一个是日月门八境第一,传承都是来自顶尖教派,上宗涅道宗和日月轮殿,术法神通威力惊人,彼此皆有过人之处,想要击败对方,绝非易事。
孤澈劫在朝如真附近,长叹道:“吴师炎这小子,被打得真是够惨的。”
便有长老悄悄瞥一眼朝如真,见后者神情冷漠,毫无反应,不由暗暗感叹,脸皮真厚啊,开战前大言不惭,如今台上二人斗法手段尽出,结果却是半斤八两,朝如真都不觉得脸红的吗?
或许是老树皮一般的脸皮了,脸红也看不真切,得用天眼通看才行?
“道体啊,不过如此嘛。”
有一位涅月门长老笑眯眯道。
“道体又如何?吴师炎毕竟也不是普通人。”
“还别说,吴师炎挺扛揍的。”
“这一战吴师炎若胜,该当好好奖励一番。”
几个涅月门长老旁若无人的闲聊起来。
就在这时,梁轻月掐指捏诀,幻化一座法相金身,灵气涌聚,仙气渺渺,竟有天道韵律悠悠荡开。
一只手掌按下,吴师炎身躯一震,仿佛有囚笼束缚着身体,难以动弹,周遭天地灵气亦如丝如线,交织如网,化作天罗地网。
“这什么招?”
一位涅月门长老面色阴沉,咬牙道。
“以道体为阵眼,斗法过程中聚拢天地灵气,化作丝缕,形成了大阵……”
旁边立即有长老沉声解释,他拍了拍额头,喃喃道,“这要怎么破……”
“破!!!”
吴师炎身躯陡然膨胀,犹如熔炉一般,浑身皆是灼气,火气膨胀,衣衫化作了灰烬,天地灵气都被搅碎,隐约可见滚滚气流如混沌。
人剑合一,冲天而起,气血如焰火缭绕,轰隆一声撞破法相金身,直逼梁轻月。
梁轻月目光清冷,双手握剑,剑身左侧招来一轮日芒,右侧手心窜出一轮体内阴气所化的太阴之力,这是月夜炼化而来。
“日”、“月”于剑尖交汇,剑指吴师炎。
一股狂暴力量炸开,呼啸席卷而去,将熔炉之躯淹没,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狂暴力量轰在台上,一阵荡动,一道狼狈身影翻滚而出,正是吴师炎,他双手撑地,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嗯?竟还生龙活虎?”
梁轻月面色微沉,额头已经沁出冷汗,横剑走向吴师炎,神色警惕,这厮给人感觉太危险了。
“我认输。”吴师炎抬手,气喘吁吁,站起身踉踉跄跄往台下走去,口中嘀嘀咕咕,“太难了,真是悍妇啊……”
他走到台阶,转头向掉落的宝剑招手,宝剑蹦蹦跳跳,良久才到了手上,然后继续迈步走下。
过程之中,台下一片沉寂。
“终究,还是输了。”
一位涅月门长老轻叹一声,原本就不太看好,斗法过程中吴师炎手段高明,耐捶耐戳,又让人燃起了希望,可到头来还是道体占据极大优势,被技高一筹的仙女击败。
接下来,韦落又如何?实不相瞒,大家对他的期待还要低于吴师炎。
第六十九章 发威了
“韦落大哥,轮到你了!终于轮到你发威了!”
陶苑雀跃兴奋,满怀的期待即将到来,这就是她来此的目的,心心念念的对决啊。
坐在左邻的秦苦、卫治晋、周月娉、陆宜枝、高必诺纷纷侧目,神色古怪,好几个都欲言又止。
陶官伦笑道:“发威……发癫呢吧……”
陶苑立即怒目而视,陶官伦愕然道:“怎么?小丫头要逆天了?你哥说你对他凶恶,我还不太信,可瞧你对我都是如此,可想而知了啊。”
陶苑讪讪一笑,两眼望天。
陈儒风忍俊不禁,双臂抱胸,神态轻松。
前来观战的仙长们也在低声交谈,约摸是说,“还不错”、“一般般”、“挺有想法”、“术法神通运用尚在前人框架”、“果然是小孩打架”。
“下一场估计也差不多。”
“无事,随便瞧瞧,反正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总该受到招待,蹭蹭饭挺好。”
……
“瑜金师姐!”
龙瑜金走到梁轻月和林芙芸面前,二女立即起身,恭敬喊道。
龙瑜金微微点头,先向朝如真施礼,对方淡然点头。
“轻月打得有点难,可算是险胜。”龙瑜金说道,“下一场芙芸不可大意,不要小瞧对手,那个叫韦落的,我们都不了解,不过,能得涅月门七境第一,必定不简单。”
林芙芸重重点头,说道:“多谢瑜金师姐提点,我必尽力而为。”
“为了以防万一,我的棘幽剑借你,倘若有意外,便拔此剑。”龙瑜金将一柄宝剑递给林芙芸。
林芙芸面露迟疑之色,摇头道:“不必了吧?这么多前辈瞧着呢,倘若我真不敌对手,用了你的宝剑取胜,便是胜之不武了。”
少女话虽如此,从语气中却不难听出,她不认为自己真不敌对手。
龙瑜金神色不变,耐心道:“我暗中观察了那个叫韦落的,他观轻月跟吴师炎的斗法,太过平静,甚至给我一种感觉,他的观战心态如我一般。这种感觉十分可怕。”
“不管旁人怎么看,武器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即便你携着此剑,对你也有助益。胜一局,败一局,达不成目的,此来一趟便效果减半。”
林芙芸便忍不住频频往韦落所在望去,对龙瑜金的话持有怀疑态度,有些危言耸听啊。
梁轻月亦是有些不以为然。
这时候,朝如真开口了:“有备无患,拿上吧。”
林芙芸便接过龙瑜金的宝剑。
孤澈劫跳到台上,喊道:“下一场,韦落,准备好就登台吧。”
韦落当即起身,飞跃上台,见孤澈劫投来鼓励的目光,一时冲动,喊道:“门主,这场我胜了奖励翻倍可好?”
游飘儿私下已经跟他说了,这场斗法若胜,奖励五十颗灵元石呢。
台下众人神色古怪,一些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孩子有趣。”有位老仙长抚须轻笑。
台上,孤澈劫面色一黑,转头看向韦落,“倘若奖励不翻倍,你又如何?”
“当然,尽力而为了。”韦落悻悻道,“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倘若有翻倍奖励,精神大振,灵魂力暴涨,灵感纷涌,出招都能快几分,获胜把握更高。”
孤澈劫指了指韦落:“胜了翻倍,败了一个铜子都没有,还得扣光三个月的一切资源用度!”
韦落笑了笑,“好嘞!”
孤澈劫便有些惊讶,这厮如此干脆自信,是真有本事,还是自以为是?
依照诸峰精英弟子斗法大会上,韦落的表现来看,要击败跟道体齐名的圣体,几乎不可能。
“这人见过轻月师姐的手段,还能如此作态,不知有什么倚仗?”
林芙芸似笑非笑的说着,目中隐隐有焰火升腾,她脚尖一点,飘飘而起,落到了韦落对面,她姿容秀丽,腰杆笔直,背一剑,提一剑,英气十足,目光锐利。
“这位师兄,还请多多指教,要手下留情哦。”
林芙芸提剑向韦落抱拳,语气平缓,却任谁都能从中感受到浓厚的阴阳怪气和嘲讽意味,笑颜如花,甚是美艳。
韦落却置若罔闻,点头道:“好啊,你如此美丽,我岂忍心下重手?”
小女孩的嘲讽无关痛痒,出言挑逗一番甚是有趣,就见林芙芸面色阴沉,裹挟怒气,拔剑即斩,剑芒呼啸而去,当即崩溃开来,吞没了韦落的身影。
“娘皮嘞!上去牛气哄哄,一剑就让人给大卸八块了?!”
有一位涅月门弟子暴跳起来,大呼小叫。
话音落下,气氛诡异起来,那涅月门弟子随即遭到一位长老无情镇压:“缺心眼的玩意,看清楚再嚷嚷!”
原来韦落早已避开,用了障眼法迷惑林芙芸。
林芙芸冷笑一声,目光愈发锐利,隐隐有紫气缠绕,却是天眼通手段,破除虚妄,洞悉障眼法。
少女浑身气氲蒸腾,有一股圣洁气息,神圣不可侵犯,一个踏步杀向韦落,剑气冲出,又是大范围攻击招术,又将韦落身影吞噬掉。
林芙芸忽然呆住了,目光扫掠,却是一片空空如也,不由一阵悚然,随即闭目,身上有独特气息弥散,周围一丈范围,都有气息笼罩。
“麻烦了!”
台下的梁轻月轻呼一声,“那韦落的障眼法太高明,芙芸师妹的天眼通无法堪破!倘若如此,就太被动了。”
“这就是那小子得意的倚仗啊,还不错,可惜,不过是旁门左道,不足为惧。”
老太婆朝如真淡然开口,神色冷漠,拄着拐杖,“不仅圣体五感可察,便是棘幽剑剑灵都能感应,有什么好怕的?”
听闻朝如真所言,梁轻月安心许多,若是韦落仅有这个倚仗,还真不经芙芸师妹打的。
龙瑜金面沉似水,也发动了天眼通手段,将韦落的神情看在眼里,那小子神情戏谑,一脸惬意,一副猫戏老鼠的姿态,莫非他以为凭借高明的障眼法就能击败林芙芸?
总感觉不是那么简单。
许多前辈高人已经频频摇首,因为他们看到韦落慢悠悠接近林芙芸,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这是作死的姿态啊。
有不明所以的涅月门弟子和日月门弟子便要出言提醒同门,朝如真却一探手,设下结界,将高台隔绝,冷笑不已。
陶苑直呼自己看不到韦落大哥了。陶官伦就给陶苑开了眼,并指点迷津,道出缘由。
陶苑听得乐不可支,说韦落大哥就要胜啦!
陶官伦当即冷笑,“只怕未必,瞧那老太婆还设下结界,不许旁人干扰,必是那小女娃能堪破韦落的障眼法,那小子耍小聪明,如今怕是要栽跟头,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陶苑惊呼一声:“那怎么办?太爷爷你厉害,偷偷传音告诉韦落大哥呗?”
陶官伦黑着脸不说话,且不说这破坏了规矩,还得罪了朝如真,简直要命好吧?
台上的韦落已经发动攻击。
一出手就是天雷龙剑,杀气腾腾,距离林芙芸又近,猝不及防之下,便是梁轻月都未必能安然无恙。
可林芙芸嘴角却掀起了冷笑,一个错步旋身,施展绝招,左右阴阳力飞旋,切入龙剑之中,随即阴阳力汇聚,轰然引爆,将韦落彻底吞噬!
“遭了报应咯……”
“不对!不对!”
便在这时,韦落已经出现林芙芸左侧,原来刚才一剑乃是虚张声势,空有威势,却难有威力,雷龙纯粹是剑气所化,在林芙芸出剑之际,已然腾挪一侧。
一剑劈出,雷破九霄!
林芙芸面色惊骇,一边收招,一边提气,浑身爆发令人光晕,一边汲取大日之力,一边调动体内阴气融入真气,二者交汇,形成一面盾牌。
韦落出招之快,简直不可思议,林芙芸中剑后,倒飞出去,腹部衣衫破碎,细嫩肚皮都有了焦黑之色,凄凄惨惨。
可少女异常凶狠倔强,倒飞之际,依旧咬牙切齿,甩动宝剑,反手一道剑芒斩向韦落,能人所不能!
韦落却防备甚深,一剑功成,神色戒备,正要乘胜追击,痛下杀手,剑芒便横掠而至,他神色淡然,转身劈了一剑。
一剑含怒横扫的剑芒,却少了绝招技巧的酝酿,一剑技巧精妙,威力绝伦。
林芙芸手中剑差点就被劈飞了。
韦落横剑而立,这次未曾乘胜追击,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知道这样击败你,你和你同门都不服,我等你。”韦落这般说。
这一番话,让许多人都愣住了,如此气度,如此洒脱镇定,仿佛这一番奇妙攻击无关紧要,游戏罢了。
一些仙长坐直了身子,露出饶有兴致之色,这小子能料到林芙芸能发现他,故意装出小人得志的模样,让林芙芸放松警惕……真是阴险啊。
那小子将人耍了一通,却不曾乘胜追击,反而要等候林芙芸调整状态,这种心态,似乎有些超然了啊。
林芙芸稳住身形,面色阴沉的看着韦落,咬牙道:“你说什么?”
韦落认真道:“你好好恢复,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好!你一定会后悔的!”林芙芸盘坐,取一枚丹药投入口中,当真就这样疗伤了。
韦落拄剑而立,静静望着。
“这个韦落!脑子坏了吧?”
许多涅月门弟子脑海掠过这么一个念头,随即嗡嗡议论起来,韦落这么玩,就不怕阴沟翻船啊?本来能轻易拿到的灵元石,却非要提升难度,可不就是脑子坏了吗?
即便要堂堂正正一战,也该拿到了灵元石再说,到时候输赢都有收获,岂非更妙?
对于这种论调,吴师炎嗤之以鼻,尤其听闻身旁同门的议论,他忍无可忍,朝距离最近的一位师弟骂道:“你懂个屁?这是破釜沉舟的气势!断绝后路,一鼓作气,这种人物才是值得敬重的,他有强者之心!”
那师弟被骂得狗血喷头,却不敢还嘴,您厉害,您说啥就是啥呗!
日月门长老弟子均是面色难看,这回即便是胜了,对方也有得说道了,斗法斗法,障眼法也是法,战场上打生打死,谁管你用什么方法?纵使不服,却又能说什么?
若是林芙芸胜了,涅月门的人便会说,倘若不择手段,林芙芸还不是要败?
“我就说韦落大哥要发威了嘛!果然不出我所料!”
小姑娘陶苑以拳击掌,得意洋洋,瞥了陶官伦一眼,挤眉弄眼道:“太爷爷,你以为如何?”
陶官伦黑着脸给了小姑娘一个板栗,痛得她龇牙咧嘴,神色幽怨的瞪来一眼。
“无缘无故打我,不想理你了。”
“……”
孩子不乖,不好带啊。陶官伦郁闷了,倘若是个男娃子,一通老拳他就捶了过去,棍棒之下出孝子,老拳亦如此,可一个如此可爱的小丫头,这拳头无论如何下不去手啊。
台上的林芙芸恢复过来,起身盯着韦落,目光凶恶,犹如利刃,令人不寒而栗,身上也是爆发一股股令人心悸的波动。
“我说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林芙芸手握剑柄,咬牙说出一番冰冷掉渣的话来,台下有一些八境弟子都感觉到了丝丝寒气,觉得韦落实在是做了一件天大蠢事,怕了吧?
第七十章 激斗难休
“一切恐吓对我来说都是纸母老虎的虎啸,你就不要唬我了,我不怕的。”
韦落拄着长剑,神态洒脱,对林芙芸笑嘻嘻的说道。
林芙芸暴喝一声,施展神足通,以惊人的速度,诡异莫测的角度冲杀而至,一道剑气从左侧来,一缕剑芒从中间至,脚下更有灵蛇一般的游走剑气,四面八方,佯攻或是刁钻的攻击便接踵而至。
“厉害!”
韦落感叹一声,一手持剑,一手五指倒飞,雷印如灵鸟般雀跃而出,将一道道剑气剑芒击散。
林芙芸的宝剑犹如旋风一般刺来,寒芒冷点遍布脖颈以上,韦落手腕一转,长剑横切,脑袋往一侧偏转。
星火炸裂,韦落格挡了一击,长剑却剧烈震荡,仿佛不堪重负。
一股绞杀螺旋劲从脸颊侧面掠过,韦落却是不慌不忙,猛然荡剑,剑吟如龙啸,逼得林芙芸的宝剑震荡如龙腾,难以掌控。
韦落另一手五指雷印交织,形成了阵图,趁机推向林芙芸。
林芙芸另一手也不曾闲着,弹出一道道指劲,又戳出一道道剑气。
阵图与剑气碰撞,掀起一股狂暴之力席卷而开。
二人几乎同时以神足通横挪一下,均是朝右,以至于彼此出剑成了绕圈而行。
下一刻,二人均是冲入了能量翻腾中心,立即有剑光肆虐开来。
轰!
一道身影飞出,却是韦落此子。
林芙芸双手举剑奔袭,挥舞起来势大力沉,天知道她有多快多猛,逼近韦落便是一道剑芒横掠虚空。
韦落横剑一挡,便遭到暴击,倒飞出去。
下一刻,林芙芸又逼近,一剑横扫,空气炸裂,犹如焰火轰然,惊天动地。
轰!!!
陡然间,韦落身躯一荡,雷光闪烁,化作一道雷龙,盘旋翻腾,神龙摆尾,扫荡林芙芸的剑芒。
龙尾随即炸开,韦落借势腾起,周身雷印飞窜,汇聚成图,雷源阵图,横推过去。
一声炸响,林芙芸终于被击退。
然而,下一刻,林芙芸身上气氲激荡,韵律十足,散发着凶悍气息,仿佛不知疲倦,又凶悍杀来。
“韦落!用天雷地火式啊!”
陆宜枝咬牙切齿,实在忍不住,不管韦落能否听到,张口便暴吼一声,瞧着韦落被压制这么惨,实在让人心焦如焚啊。
此言一出,韦落或许不曾听闻,毫无反应,或闪避或以剑招抵挡,整个涅月门除了陆宜枝之外,其余修《雷源道诀》的弟子都吓了一跳,一脸震惊的相视,天雷地火式啊,少数八境弟子艰难施展出来的招术,韦落这才七境,就能施展了?
“陆宜枝,你这是暴露韦落底牌啊,难道你是日月门奸细?”
高必诺转头瞪向陆宜枝,一脸震惊怀疑。
“滚蛋!”陆宜枝怒视高必诺,作势欲拔剑,咬牙道,“砍死你信不?”
“不信。”
“等着!”
“一切恐吓对我来说都是纸母老虎的虎啸,你就不要唬我了,我不怕的。”
“……”
陆宜枝真的差点忍不住拔剑杀人了,韦落说这话的时候,她觉得气势十足,说得极好极好,可高必诺一本正经的说出来,简直就是戳心的嘲讽,太欠砍了。
砰!
朝如真狠狠一拄拐杖,目光深沉的望着韦落,冷声道:“这个滑溜的泥猴子!”
她又看向林芙芸,目光冷漠,却是一言不发了。
梁轻月心头微寒,悄悄看了朝如真一眼,再望向台上时,长吐了一口气,倘若正面对决,她并不担心林芙芸会败,就怕那韦落继续耍什么阴招,而且获胜太难,影响力就大大削弱了,祖师会不喜的。
林芙芸耐力惊人,力量超强,随意一剑都是威力绝伦的,这就是圣体的强大优势。
林芙芸收敛大开大合的威势,势态一改,速度便暴增,瞬息逼近韦落,挥洒剑光,让韦落避无可避,更无法卸力挣脱。
趁此机会,林芙芸换招,将阴阳之力汇聚,一剑斩出,韦落便又化作流星倒坠而去。
施展神足通的林芙芸突进又何其之快,一眨眼便追上,又是一招剑法杀到。
韦落身躯一荡,又是神龙摆尾,身躯诡异扭曲,如龙首尾衔接,双手握剑递出,剑刃两边分别有雷电和火焰穿行,汇聚剑尖。
两道剑光撞击一处,光芒四射,火焰与雷光交织,犹如火星四溅。
二人斗了半斤八两。
“起!!”
韦落一手持剑,一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天地雷源,天雷勾地火,阵势交汇中!”
地面突然雀跃起一个个雷印,雷印交织飞旋,一个阵图出现,耀目惊人。
“这是什么?!”
有日月门弟子惊呼出声,“涅月门设下了阵法吗?简直太嚣张了!欺人太甚!”
“住口!倘若设下阵法,涅月门还要不要脸了?他们又不是傻子!”
“这可是有先例的!”
某个门派为了应对挑战者,还真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干了,惹得外界笑话,挑战者憋屈愤怒……所以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
说话间,雷阵翻滚,雷云滚滚,雷印砰砰砰炸开,林芙芸处于中心位置,发出阵阵惨叫,令人心悸。
“这是……什么情况?”
许多人茫然四顾,一脸求解惑的模样。
小陶苑也是看向陈儒风,一脸问询。
陈儒风笑了笑,正要出言解答,陶官伦已经飞速说道:“韦落小子挺有手段啊,激斗之际,雷印落地,附有神识印记,久而久之,形成了雷阵……小女娃真可怜,一步步被韦落这阴损小子引入圈套,一朝爆发。这种神识操控,这等灵魂之力,这种算计,这等阴险,不得了啊,一般人哪是对手?”
陶苑听得一愣一愣的,弱弱的道:“也就是说,韦落大哥大获全胜?!厉害啊厉害,不愧是韦落大哥,我一直看好的韦落大哥!”
陶官伦沉着脸道:“重点是那小子的阴损!”
陶苑笑呵呵,置若罔闻。
涅月门和日月门看不懂战局的弟子也都渐渐听了前辈们的讲解,一个个神色惊诧,继而冷汗淋漓,阴险啊,真是阴险,倘若是自己跟韦落斗,绝对立即饮恨当场,被炸成飞灰。
轰!!
一道人影从狂暴的雷阵中冲出,气势汹汹,模样可怖,化作一道剑光斩向韦落,不是林芙芸还有谁?
林芙芸竟从雷阵中冲出,甚至威势不减的杀向韦落,这让年轻观战者都一脸惊悚,这林芙芸是金刚神铁做的吗?!
韦落却始终镇定自若,这可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圣体啊,虽然跟自己见过的圣体还有些差距,却依旧不乏磅礴潜力,不会轻易被击倒,他早有准备了。
当下运转真气,附于剑身,透着无坚不摧的质感,浑身血气激荡,一股圆润完满的气息弥散而来,真气穿行奇经八脉,流淌于血肉之躯,身躯犹如宝体一般,璀璨如钻。
韦落骤然挥剑硬抗,一声铿鸣暴响,长剑断裂,他连忙一个铁板桥,看着剑芒呼啸而过。
“换剑了?”韦落微微眯眼,他的剑是宗门统一制式利剑,而林芙芸的剑却似乎是特制的,本就比他的更胜一筹,如今换了一柄,简直是质的飞跃。
龙瑜金给林芙芸递剑,韦落是看到了,并不是太在乎,若不想让她拔那柄宝剑,便不给她机会就是了。
还是出了点小状况啊。
台下一片哗然。
仙长们愈发感兴趣了,有些人甚至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林芙芸一剑劈断韦落的利剑,目光凌厉,陡然回转,剑光挥洒,朝韦落铺天盖地而去。
韦落手持断剑,身形腾挪,一边挥出剑气抵挡,砰砰作响。
林芙芸又以可怖的速度逼近,横剑斩至,从韦落身上一切而过,却是残影。
“又来?”林芙芸目光凶恶,扫掠四方,捕捉韦落的身影,陡然举剑,契机锁定韦落,宝剑与身躯简直融于一体,仿佛受天道指引一般。
“锁定术?”
韦落定住身形,那股契机被锁定的感觉很强烈,更多是从宝剑上传来的,如此便难以避让了。
宝剑太过锋利,在林芙芸手上爆发威能太强,韦落都觉得棘手了,难道要拼上老命?
韦落掐指捏诀,一股道律弥漫而开,他一动不动,犹如雕塑一般。
林芙芸出剑,犹如缩地成寸,横跨虚空一般,瞬间穿过韦落身躯。
“啊!!”
陶苑吓得惊呼一声,急忙捂住了眼睛。
“小陶苑莫怕,那是虚影。”陈儒风笑呵呵道。
陶苑挪开双手,惊讶道:“这么快都能避开?”
“不是避开。”陶官伦抢答道,“韦落这小子真是让我惊讶啊,他手段高明,将小女娃锁定的契机挪移走了。”
“同时,还制造了虚影,双重保障。”陶官伦补了一句。
台上的韦落抬指朝林芙芸一点,一团雷云掠到了林芙芸身后,时间掐得极准,预判的位置也相当正确。
雷云轰隆隆炸开,那股力量太过狂暴,简直如天雷滚滚,但林芙芸一转身,一剑破万法,雷云裂开,剑光掠至。
“他娘的!简直不是人!”
韦落破口大骂,圣体配合宝剑,发挥的威力简直要命,偏偏还有破万法的特质。
“老子还就不信邪了!”
韦落咬牙切齿,不过,不能硬扛,扛住了吓死人,扛不住要被切成两半,死翘翘。
一时剑气汹涌,一时人剑合一,打得韦落狼狈不堪。
不过,纵使林芙芸是圣体,可手持这等宝剑,接连施展威力绝伦的剑招,也快吃不消了。
林芙芸砍不中韦落,气喘吁吁,内心绝望,圣体最能持久作战,可如今她都快要绝望了,从未见过这么滑溜的王八蛋。
她干脆手持宝剑,站立不动,敌不动我不动,跟这个王八蛋耗上了。
林芙芸不动,韦落便发动了攻击,招招凶猛凌厉,势不可挡,林芙芸被动抵挡,耗损远不如前。
韦落爆发圆满之力,招术衔接组合,林芙芸终于疲于应付,频频中招,忍无可忍,再次爆发可怖的杀人剑法。
林芙芸又是接连失手,终于后继无力,被韦落窥觑破绽,一指雷云出,将林芙芸轰飞老远摔落,再难爬起。
一场激斗,就此结束,可谓是打得异常艰难。
涅月门和日月门的长老弟子看得心潮起伏,一颗心起起落落,七上八下,跌宕起伏,如今终于结束,尘埃落定,内心轻快起来。
涅月门弟子忍不住欢呼雀跃,直呼精彩精彩,声震九霄。
日月门弟子却神色颓丧,沉默无言,尤其是老太婆朝如真,一张枯皮脸简直要拧出水来了。
第七十一章 狗仙长露神通
韦落神色平静,面上古井无波,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头看向门主孤澈劫,喊道:“门主,我此时是不是已经获胜了?”
孤澈劫正要点头,忽然却嘴角一掀,转望朝如真,笑道:“道友以为如何?”
朝如真面无表情的道:“人都起不来了,孤门主以为如何?”
“这可不好说啊。”孤澈劫语气意味深长,有些阴阳怪气,“怎么说也是圣体,谁知道还有什么潜能未曾爆发?倘若韦落走下台,那姑娘醒来,说韦落认输,这便是横生枝节了啊。”
朝如真瞥了孤澈劫一眼,冷笑道:“孤门主便是这般瞧我日月门弟子的吗?”
日月门众仙女均是纷纷对孤澈劫怒目而视。
孤澈劫笑了笑,不以为意,随即向韦落招手:“行了,下来吧。”
韦落抱拳点头,飘然而下,回归猪背峰,哦不,是天海峰区域。
秦苦起身抱拳:“韦落师弟,为宗门争光,秦苦佩服!”
陆宜枝、高必诺、周月娉纷纷起身,向韦落道贺,表达敬佩之意。
卫治晋见此,也不情不愿的起身,随波逐流了。
陶苑跳了起来,欢天喜地,乐不可支的直呼:“韦落大哥厉害厉害真厉害!”
“低调低调!小心让人给记恨上。”
韦落指了指日月门方向,对陶苑低声道。
“这就给记恨上了?”陶苑有些傻眼,狐疑道,“有这么小心眼吗?”
“女孩子不都这样吗?”
陆宜枝和周月娉怒视韦落。
陶苑却思考了片刻,点头道:“似乎挺有道理啊。”
“小丫头!你还是不是女孩子了?这是诋毁女孩子的话,你竟然赞同?”
周月娉瞪着陶苑,一脸不可思议。
陶苑又认真想了想,说道:“可这是事实啊,就说我未来嫂子吧,见不得我哥跟别的女孩子说话、独处,还有我母亲……还有古云巷的鼻涕妞,大脸妹……”
“住口!”陆宜枝喝止陶苑的叨叨絮絮,“到此为止,我还是很大度的,至少韦落说了这样的话,我也不曾记恨他。”
“我感觉你还是有怨气的。”陶苑表情认真的看了陆宜枝片刻,这般说道。
陆宜枝:“……”
……
“轻月,将芙芸带回来。”
朝如真面容平淡,不见喜怒,敲了敲拐杖,对梁轻月吩咐道。
“我去吧。”龙瑜金自告奋勇,纵跳上台,将林芙芸抱起,又一跃而归,将棘幽剑悄然收回,感受到剑身轻颤,似在鸣不平,她便转头看了韦落一眼,知道是针对那小子的。
韦落似有所感,回头跟龙瑜金对视一眼,便露出灿烂笑容,又心头痒痒,忍不住嘴角道:“那仙女盯着我瞧了,想必是对我刮目相看,甚为看重。”
身旁便是一声声低低的呸音。
韦落的声音不加掩饰,龙瑜金又有心观察,侧耳倾听,听到韦落的话,便淡然一笑,笑容有些冷意。
朝如真转头看一眼韦落,摇头道:“自作多情的癞蛤蟆罢了,无趣啊。”
龙瑜金淡然道:“他这是揶揄我呢,有趣得很。”
既然道友们都来了,涅月门还是要盛宴招待一番的,这是孤澈劫的原话。
孤澈劫一声令下,涅月门后勤长老们领命,立即运作起来,在主峰旁的一座副峰设宴拜座,这是吴师炎跟梁轻月斗法前的事了。
如今事情落幕,双方斗平,结局算是好的。
孤澈劫想到了“来而不往非礼也”的这句话,也许该寻一个机会登门斗斗法,蹭蹭饭了啊。
宴席备好,孤澈劫招呼一声,率先领路,一群仙人或踏风踩云,或踏剑飞驰,一路跟着,不久便到了目的地。
韦落等弟子被游飘儿裹挟而去,落到长老席末尾。
宴席分为客席,长老席,弟子席,客席不分先后顺序,长老席弟子席却按资排辈,主要以修为资历排布席位。
韦落和吴师炎此刻排在了九境弟子之前,紧挨着长老席。
门主居中,面向于东,客席座位呈圆环排布,长老席左右排开,人人皆有一张案几,都是盘坐下来,案几上有瓜果糕点,还有酒水肉类,颇为丰盛。
孤澈劫请酒,请诸位道友饮酒,一杯饮尽,全场陷入沉默,气氛有些沉闷。
“贵宗如此肃穆,缺了一点宴席氛围,差了点感觉,就让我来助助兴吧。”
客席中,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起身,款步走到场中,向孤澈劫拱手,巧笑倩兮,顾盼生辉。
孤澈劫愣了愣,笑道:“桂映仙子,不知要如何助兴?”
桂映仙子身躯一晃,便有数位身穿长裙的女子出现,随即踮脚提臀,软臂抬起弯弯,踏步舞动,身姿妖娆,赏心悦目。
“我也来。”
客席又一位男子纵出,手持玉笛,吹出灵动妙乐,跟少女舞姿配合,又添意感。
“手痒难耐啊。”
又一位男子抬手一抹,案几多了一把古琴,五指如勾玉,搭在弦上,勾、带、拨、转、弹、震……手法层出不穷,变化莫测,琴声悦耳悠扬,令人心情愉悦。
“韦落师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往后有闲暇便切磋切磋,如何?”
吴师炎看了看隔壁韦落一手敲着桌子,暗合音律,一手捏着糕点啃食,神情惬意,想了想,便忍不住对韦落喊道。
韦落停下敲桌子的动作,转头看向吴师炎,点头笑道:“好啊,我听吴师兄的。”
吴师炎笑了笑,问道:“不知韦落师弟有何修炼心得?可否不吝相告?”
“多读书。”
“啊?”
吴师炎一脸懵逼,转过头去,又低下头来,面上已是一张像是吃到了苍蝇的难看脸。
“是啊,读书炼道心,心近于道,便是修行坦荡路。”
韦落如此说着,吴师炎却掏了掏耳朵,张口一吸,一颗青果来到口中,嚼得脆响。
“我只听过红尘炼道心啊。”吴师炎转头的时候,面对韦落是笑眯眯的。
韦落笑道:“修道漫途,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太久了,总该求变,锐意进取。”
“变者往往误入歧途,坠入魔道,或是死无葬身之地。”吴师炎眯眼道,“莫非韦落师弟欲入魔道?”
“谁说的变就是坠入魔道了?”韦落愕然道,“我记得上宗曾有一位前辈给《雷源道诀》增加了一些理论,令《雷源道诀》稍稍容易修炼了一点。”
“可更多的是走火入魔了。”
“人总不能因噎废食啊。”
“……锐意进取,便是韦落师弟从平庸到出色的原因?”
“我并不出色。”韦落谦虚道,“还有,读书炼心也非是变,而是另辟蹊径,走了以往别人不知,也走不通的道途。”
“如此说来,韦落师弟走通了?”
“走通了。”
吴师炎便无言以对了,倒是有些兴趣,可以试一试,或许能成呢?以韦落的资质尚且如此,凭自己的资质,岂非要爆?吓死天下人啊。
……
陶苑左顾右盼,坐在一群大人之间,无聊无趣,不由搬起蒲团,对陈儒风道:“师父,我去韦落大哥那边了。”
“不许去!过去干嘛?”
正津津有味欣赏优美舞姿的陶官伦闻言一惊,立即板着脸呵斥。
陶苑停下,抱着遮住半个身躯的蒲团,皱眉道:“不过去干嘛?我跟你们这些大人又无话可说。”
陶官伦被噎了一下,左右看看,眼睛突然一亮,说道:“呐!那不是有道友也带了孩子来吗?你过去聊聊,彼此有了交情,以后互相有个照应嘛。”
陶苑顺着陶官伦的视线望去,又皱眉道:“那姐姐年纪太大了,我跟她无话可说。”
“也就十六七岁,比韦落还小,况且韦落还是男的,你怎么就跟韦落有话聊呢?”陶官伦吹胡子瞪眼道,“你不要说什么熟不熟的话,你不去跟人搭讪,如何能熟起来?”
陶苑咬牙道:“您说得轻巧,怎么朋友没几个?”
陶官伦面色一黑,怒道:“小丫头!你胆子肥了啊?”
陶苑撒腿就跑,陶官伦追也不是,动手也不好,竟有些束手无策了。
陶苑跑到韦落桌旁,笑嘻嘻道:“韦落大哥,我来啦!”
韦落点头道:“我知道啦!不过,你这样岂不是让你太爷爷记恨我?下次对我出拳怕是更狠了。”
陶苑惊道:“不至于吧?那可如何是好?”
“逗你呢,不怕的,你太爷爷不是那种人。”
“我太爷爷还真是那种人!”
“……”
陶苑想了想,又要搬起蒲团,韦落便伸手将陶苑肩头摁住,笑道:“不必了,我来跟你讲讲音律,舞姿。”
陶苑一愣,连忙坐下,神色惊奇道:“这你都懂?”
“懂一点点。”韦落点头道,“瞧那舞姿,暗合道律,倘若对人有敌意,是可迷惑人心的。还有笛声,琴声,能洗涤人心,也能影响人心。”
韦落说着,伸出手掌,真气化作一道道丝线,手指便搭了上去,虚弹起来,“这就是那位弹琴仙长的弹法。”
陶苑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为何,听那位弹琴仙长弹琴是妙乐入耳,听之愉悦,便是好听,至于蕴藏什么音律,谁知道?
瞧那弹琴仙长弹琴,更是高深莫测,看都看不懂。
可韦落这般一弹,契合琴声,竟觉得有些懂了,看起来赏心悦目,颇有兴趣。
陶苑伸出小手,在韦落手掌附近停下,下意识轻弹起来,突然间,真气轻荡,触及陶苑小手,手指便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勾、震、弹、转、抹……
“有趣有趣。”陶苑欢喜,想鼓掌欢呼,可看了看手掌,又给停下,目光闪烁。
吴师炎在旁看着,良久,忍不住道:“韦落师弟,你这一手若是用来追求淑女,必然手到擒来,可你用来拨撩一个小丫头……莫非韦落师弟有特殊癖好?”
韦落手上动作一顿,摇头叹气道:“人心不古啊!”
陶苑立即对吴师炎怒目而视,骂道:“龌龊玩意!脑子有屎啊?”
吴师炎一呆,随即似笑非笑道:“小丫头,你胆肥啊?敢对我这样说话。”
陶苑哼哼道:“我太爷爷也说我胆肥!”
吴师炎笑了笑,眯眼道:“小丫头,我记住你了。”
“威胁我啊?不怕你!”
“哈哈,岂敢岂敢。”
吴师炎笑罢,取酒饮一口,跟小孩子较什么劲?
韦落深深看了吴师炎一眼,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两世为人,什么人没见过?他跟吴师炎并无交集,如今也相处不久,不知其心性,此时却隐隐有些了然了。
言多必失,吴师炎显露了一些戾气,对一个小女孩尚且如此,怕不是什么好人。
宴席持续半日,有仙长展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手段,花里胡哨,说是给宗门弟子开开眼界,不能白蹭宴席。
也有仙长显露一些本事,独特障眼法,还有天眼通,神足通。
韦落仔细一瞧,好嘛,都是模仿自己的神通,可不是教林芙芸干翻他么?真是一些狗仙长啊。
吃喝涅月门的,反手就教竞争对手破敌之策,可不就是狗仙长么?瞧瞧孤澈劫的脸色,都僵住了,这些狗东西真被朝如真给收买了?
第七十二章 不甘平庸宁练死
狗仙长们演示完神通,悠然回去,彼此笑谈,约摸是说这类神通挺有意思,欺骗性太强,也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不过,施术者也厉害,妙法经妙手,产生妙用。
陶苑忍不住喃喃道:“这些神通看着眼熟啊。”
“跟我用的手法一样。”韦落语气平淡的说道。
“什……什么意思?”陶苑怔然。
“解析术法而已。”韦落笑道,“多有趣啊,大家都学到了东西。”
陶苑将信将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些狗仙长们还挺有本事。”韦落感慨一声。
“狗仙长?”
“哈哈……无事无事,不要在乎这些细节。”
韦落摆手,腼腆一笑。
可韦落的话已出,仙长们谁不是耳聪目明?自是听入了耳中,一个个瞥向韦落,神色不善。
“果然很狗!”
孤澈劫突然拍掌出声,全场一静,众人便懵然望向这位孤门主。
“哈哈,走神了,胡说八道呢。”孤澈劫哈哈大笑,然后收敛笑容,抚掌道,“诸位,宴席到此为止吧,妖魔猖獗,可谓时时大敌当前,我们夜夜笙歌,奢靡过度不好。”
“夜夜笙歌,奢靡过度?这话过了啊。”
桂映仙子笑呵呵,神色不喜。
“文辞修饰之法,桂映仙子不要在意啊。”孤澈劫干笑两声。
桂映仙子笑了笑,说道:“这趟来得值了,我有预感,那个叫韦落的小子大有出息,前途无量,有空可以来我家坐坐啊。”
风韵极佳的女子咯咯娇笑,御风而去。
客席的仙长们纷纷告辞离去,朝如真亦是起身,率众腾云驾雾而去。
后勤弟子收拾残局。
“韦落!”
孤澈劫忽然开口,声音雄浑厚重,余下的涅月门弟子便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韦落起身跑到场中,连忙躬身一礼:“门主!”
孤澈劫向韦落投去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韦落接过,喜不自胜,连胜道谢。
“这是你应得的奖励。”
孤澈劫淡然开口,转向吴师炎,说道,“吴师炎,你表现得也不错,好好努力,该有的资源还是会向你倾斜的。”
吴师炎起身,躬身道:“多谢门主。”
“好了,都散了吧。”
孤澈劫一挥手,如风远去。
随后,各峰峰主、长老携峰下弟子腾空而去。
临别时,陶苑向韦落挥手,就奔向陈儒风和陶官伦,陶家老太爷向小姑娘举拳恫吓,让她离韦落远点,小姑娘连连点头称是,毫无诚意。
陶官伦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带孩子心累啊,然后决定将矛头对准韦落,他以铁拳捶击韦落的时候,就顺便狠狠警告那混小子。
……
回到猪背峰,游飘儿便要离开,韦落急忙拦住她。
游飘儿便似笑非笑的看着韦落:“何事?让你敢拦我的路?”
韦落沉吟片刻,说道:“倘若有峰主的消息,还请游长老告知。”
这次游飘儿并未纠正韦落的称呼,笑道:“你是想知道青梅竹马的消息吧?”
韦落沉默片刻,点点头。
“据我所知,她疏远了你,你心无怨气吗?”游飘儿盯着韦落的眼睛,幽幽问道。
韦落道:“这是她父母的坚持,我懂她,理解她,倘若我和钟粼光有难,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游飘儿眯眼道:“峰主亲自出动,你还不放心?”
“总之,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担心苏知的安慰?”
“游长老带我走一趟,不知可否?您正好可寻回徒弟安兰栀。”
游飘儿想了想,伸手道:“给五十颗灵元石,我考虑一下。”
韦落转身就走,“自家人坑自家人,这不是我非得求外人,我去寻陈先生相助,他保管不要我一颗铜子。”
“小子!回来!”
游飘儿双手叉腰,愤愤不平,这小子忒气人了,这才赚了一百灵元石,孝敬孝敬她这位姑奶奶怎么就不行了?
韦落脚步一顿,转身肃容道:“我是不会屈服的。”
“我带你去,明日午时,我自来寻你。”
游飘儿抛下一句话,便慢悠悠离去。
韦落松了一口气,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子,一阵心安,转回去时,周月娉和陆宜枝凑近,秦苦和卫治晋相距稍远。
“韦落,飘儿姑奶奶跟你说了些什么?”
周月娉眨着大眼睛,眼中似有火焰,那是八卦之火,灼灼耀目。
游飘儿隔绝了声音,周月娉等人并不知韦落和游飘儿在说什么。
“没什么。”韦落随口回答,想了想,知道这满足不了周月娉的好奇心,便又胡诌道,“我想出去走走,请她带我,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周月娉惊呼道,“凭什么?她怎么可能会答应你?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韦落瞥了她一眼,懒得回答。
“或许是因为他击败了日月门那位圣体吧。”陆宜枝幽幽开口,转身离去。
周月娉呆了呆,随即长吐一口气,以韦落如今的成就,连一向蛮横霸道、脾气古怪的游飘儿都要给几分薄面了啊。
韦落绕开了周月娉,径直离去。
秦苦和卫治晋不自觉对视一眼。
“秦师兄有何感想?”卫治晋嘴角扯了扯,如此笑问。
秦苦漠然道:“唯苦修尔。”
“秦师兄就不曾想过扫除威胁?”卫治晋压低声音,音传秦苦。
秦苦深深看了卫治晋一眼,转身就走,速度飞快,转瞬不见。
卫治晋笑容略微僵硬,他伸手摸了摸脸,面上平缓下来,要看周月娉时,发现少女已然不知去向。
……
茶花小镇,古云巷。
一位男童光着上身,挥舞着拳头,风啸声呼呼而起,竟是极有气势。
魏无锋练拳越来越凶猛,气势如虹,精神振奋,身上竟染上了一抹赤红之色,犹如丝丝鲜血溢出。
突然间,男童面色瞬间苍白,继而潮红,一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下去,口吐白沫,身躯如虫抽。
“我……不……甘心……”
陶苑回到家中,就跑去藏书阁取了几本书,来到陶园看书。
有丫环修剪花草,见到陶苑,便上前去,说道:“小姐,门房让我们见到您,便告知您一声,一个时辰前,有一对夫妇要求见您,说他们儿子是您朋友,如今练拳走火入魔,大夫束手无策,问您是否有办法相助……”
陶苑愣了愣,连忙问道:“他们儿子叫什么?”
“魏无锋。”
陶苑连忙放下书本,飞奔而走,奔走途中,手上极有节奏的拍拍钱袋子,软玉小人飞出,飘飘远去。
待陶苑到了古云巷口,陈儒风突然出现在小姑娘面前,软玉小人就趴在陈儒风肩头。
二人默契相视,陈儒风走在前头,软玉小人飞回陶苑的钱袋子。
到了魏无锋家,一股药味扑鼻而来,却是魏母在熬药,魏父在院中焦急踱步,愁眉不展。
魏父一见陈儒风,双眉便舒展开来,急忙迎上,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陈先生”。
陈儒风给他看过病,妙手回春,人品极佳,而且还是神仙中人,这是他极为敬畏的人。
陈儒风鼻尖翕动,嗅了嗅气味,问道:“这是在熬什么药?”
魏父老老实实答道:“这是大夫给的药方,疗伤用的。”
“停了吧。”陈儒风微微摆手,“带我瞧瞧魏无锋。”
魏父立即叫魏母停止熬药,一起领着陈儒风和陶苑入屋,魏无锋躺在床上,面如纸金,呼吸微弱。
“魏无锋!”
陶苑跑到床边,喊了一声,魏无锋毫无反应,便不由皱眉,转头看向陈儒风。
陈儒风上前给魏无锋搭脉,片刻后,平静的道:“要治愈不难,废功即可。”
魏父魏母闻言,精神一振,露出了喜色,魏父急忙问道:“陈先生,这该如何废功?”
“将他练的武功都废掉,便是废功。”陈儒风说道。
魏父皱眉道:“我儿子练武太拼了,执念极深,我们怎么劝都无用……如果不废功,会如何?”
陈儒风看了魏父一眼,说道:“若不废功,便如破炉烧炭,四处漏风,随时有毙命之危,还活不过三十岁。”
魏父魏母面色一变,魏母精神遭受冲击,哭哭啼啼,摇摇欲坠。
陈儒风伸指在魏无锋身上点戳数下,一掌按上去,一股氤氲之气盘旋,片刻后,魏无锋悠悠转醒。
魏父魏母喜不自胜,陶苑亦是松了一口气。
“魏无锋,我替你废功,你不日即可痊愈,可若不废功,身体越练越坏,这是逆天而行,我也帮不了你。”
陈儒风郑重其事,认真道,“我帮你废功,你可愿意?”
魏无锋面色涨红,似乎极为激动,手舞足蹈道:“不!我不愿意!即便身体练坏,我也不想平庸一世,我不要像爹娘一样给人当长工短工,操劳一世!我不要!”
魏父闻言,却是勃然大怒,呵斥道:“混账小子!你老子当短工怎么了?!要不是老子去当短工,你他娘的早饿死了!”
魏母急忙软言安慰,哭哭啼啼。
魏无锋十分倔强,咬牙道:“男儿生于世,若不能仗剑江湖,活着有什么意义?”
魏父抄起凳子便要砸死这个逆子,陈儒风抬手制止魏父,抬手对魏无锋道:“我这便帮你废功。”
魏无锋双目陡然赤红,厉声道:“你要是废我武功,我恨你一世!”
“……”
陈儒风默然。
陶苑沉声道:“魏无锋,你不可对我师父无礼!”
“陶苑……”魏无锋看向陶苑,神色有些恍惚,他咬牙道,“对不起,我不能放弃的。”
陶苑忽然对陈儒风道:“师父,我曾带韦落大哥来,他早就劝魏无锋不要练现在练的拳法了,可魏无锋不听,如今成了这般模样,是不是韦落大哥早已预见了此事?”
陈儒风微微一愣,点点头,看向魏无锋道:“应该是,这拳法秘籍,我能看吗?”
魏无锋犹豫道:“赠我秘籍的前辈不许我给别人看,我是男子汉,答应了就要做到!”
“这个逆子!”魏父又抄起板凳骂道,“打死算球!大不了再生一个!”
陈儒风抬手,让魏父不要暴走,转头问陶苑:“韦落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可以教魏无锋另一套拳法。”陶苑答道。
陈儒风轻叹一口气,“年轻人意气太盛啊。”
他对魏无锋道:“魏无锋,你这拳法是有问题的,我说你练坏身体,便是一直坏,倘若我不帮你,你活不过十八岁,练了这拳,打不死人,自己便会半死不活。”
魏无锋呆了呆,面如死灰,不断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或许你的拳法并无问题,可你的练法一定有问题,越是高深拳法,越要深入钻研,不可急躁,或有名师指点……”陈儒风想了想,又轻声说道。
魏无锋看向陈儒风,垂首低声道:“如果我不练这拳法,您废了我武功,能教我修道吗?”
陈儒风想了想,摇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魏无锋身躯颤抖,声音亦在轻颤。
“你执念太深,即便身体练坏,也要练拳,这种心性……不好。体质差,也不适合修行。”
陈儒风摇头轻叹,“我若教你修道,或是学武,便要承担你将来造成的一些因果。”
魏无锋失魂落魄:“这不公平,这不对……这样的世道不好……”
陈儒风起身道:“我帮你压制一下伤势,你好好想想,若继续要练,我也不阻拦,你好自为之。”
说完,陈儒风自取笔墨纸砚,去写药方。
“陈先生,您就收我儿为徒吧,当仆人也行,你就随便教他养生养气的功夫。”
魏父犹豫一阵,还是向陈儒风恭声道,“我们做父母的没什么时间看顾孩子,让孩子性子野了,也执拗得很,不过,他现在还小,有陈先生教导,一定能变好的,我和孩子他娘赚的钱,都给您……都给您……”
魏父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第七十三章 谁敢算计我宗门
陈儒风书写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流畅书写,若是收了一个魏无锋,怕是还有百十个魏无锋,他又能如何?
书上说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陈儒风知道前者容易,后者却难了,这天下太大,哪一种“达”能兼济天下呢?
他设想过开学塾,广招学生,教人人知礼,甚至教人人修道长生,天下大同,可当初走访天下,从一镇一县开始,都难如登天,阻力来源于天、人。
资源难得,人性复杂变幻。
传学问之道更是水磨功夫,一人之力孱弱不堪,传长生之道,有天阻道,甚至弟子良莠不齐,为非作歹,或有报应在他陈儒风身上,或令陈儒风良心不安,道心崩溃!
佛祖、道祖何其神通广大,创立佛教、道教,影响天下,门下弟子无数,可还不是恶人辈出?更兼济不了半个天下,甚至还有许多为祸天下的两教弟子。
陈儒风早已心灰意冷,不肯轻易收徒,即便是收仆人也要思虑再三,一旦收了,便要教好,管好。
魏无锋这种心性,陈儒风唯有硬起心肠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不是那个心慈手软,妄图兼济天下的陈儒风了。
陈儒风留下药方,还有些许金银,便带着陶苑离去。
陶苑看了看陈儒风,欲言又止。
陈儒风似乎知道小姑娘所想,便笑道:“魏无锋是你朋友,你想帮他?”
陶苑点头如捣蒜。
“可以让韦落来试试。”陈儒风道,“他既然说要传魏无锋拳法,便是不怕结下这份因果了,也顺便看看,他能否让你朋友走上一条正道。”
陶苑眼睛一亮,眼珠子转了转,便是有了计较,她想了想,又问道:“师父,教魏无锋修道,是举手之劳,也算是给他一种安慰,他修得成与不成,都是他的事,如此也不至于心中郁结,您为何就是不愿答应呢?”
陈儒风伸手摸了摸陶苑的小脑袋,轻声道:“你还小,懂得不多,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以魏无锋的心境想一想,便是同理之心。你若是魏无锋,修了道,难有收获,会如何?”
陶苑果真想了想,突然喃喃道:“会千方百计……”
小姑娘突然闭口不言,秀眉微蹙,轻声道:“修魔道?”
“魔道有玄奇,可掠夺他人,可走捷径,可肆意妄为,不受约束则打破桎梏,于前期极易获得力量,如同劫掠,如同为恶……”
陈儒风说着,便怅然若失,“因此,世间有生灵,魔道都不会灭。倘若随意传道,十人之中或有一半不会循规蹈矩,或有数人不甘平庸,宁入魔道!”
陶苑一路听着,沉默不语,师父所言,往往极对,她此刻已经犹豫要不要请韦落教魏无锋练拳或是修道了。
……
小姑娘并不知道,韦落于次日午时,便离开了涅月门北上。
钟粼光和罗业是准备随行的,只是被拒绝了,被游飘儿拒绝。
游飘儿却带上了陆宜枝,至于韦落同不同意,他的意见需要听吗?
一路腾云驾雾,飞掠往北,游飘儿的飞行术已经出神入化,快如雷电。
寒风呼啸,韦落和陆宜枝双手扣住云层,软绵绵又极具韧性,触感极好,二人也相当镇定。
“韦落,你何时能入八境?”
陆宜枝转头询问韦落。
“入境随天。”韦落随口回答。
意思是谁,天知道。
“……”陆宜枝沉默良久,又问,“你八境能否施展腾云驾雾术?”
“到时候才知道。”
“……”
陆宜枝不想说话了。
于是,一路无话,风驰电掣,到了次日凌晨,旭日东升,游飘儿就带人赶到了黄苑国的长平城。
向人打听了郡丞府邸所在,游飘儿带着韦落和游飘儿两人直接赶到了张家。
张家府门禁闭,门前萧瑟,门口两只瑞兽雕刻的硕大眼珠子竟是破碎状态,看着颇为悚人。
“有禁制啊,是田逸栾的手笔。”
游飘儿微微眯眼,“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韦落,去敲门。”
韦落点头,便去敲了门,不久后,府门大开,一位形容枯槁的青年男子探头探脑,见到游飘儿和陆宜枝时,眼前一亮,目光泽泽有神。
“我们是安太平的同门,前来察看情况,可否入内?”韦落淡然问道。
那青年男子愣了愣,狐疑道:“你们是仙师?”
“哪那么多废话?”
游飘儿一闪而至,吓得青年男子面色如土,直呼“又来鬼啦!又来鬼啦!”
游飘儿拂袖挥开府门,令青年男子踉跄而退,她迈步而入,朝青年男子笑道:“我是仙女。”
她小手张开,气氲蒸腾,浮现一个高大身影,模样正是峰主田逸栾。
游飘儿问道:“见过这个老家伙吗?”
青年男子惊魂甫定,点头道:“他……他来过,说是安太平的舅舅,来了一趟,说是发现了厉鬼踪迹,追踪去了,如今已过去了两日……”
游飘儿面色沉了下来,喝道:“你家家主呢?”
青年男子面露苦色,说道:“那位长老仙师来之前,家主已经疯了。长老仙师治好家主后,家主却惶惶不可终日,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游飘儿沉着脸,往府内走去,青年男子急忙跟上,喊道:“仙女!我带路……错啦错啦!那是厢房所在……”
游飘儿来到张家老爷所住阁楼,一路难遇几人,四处狼藉无人收拾,据青年男子说,府上丫环下人跑光了,连本家子弟都没几个敢留下,只有一两个忠仆照顾老爷夫人的起居。
夫人是彻底的疯了,长老仙师救了一次,又疯一次。长老仙师说,除非抹除夫人的记忆,可发生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青年男子要去敲开家主的房门,被游飘儿制止了。
“带我去你家小姐居所。”游飘儿如此说。
青年男子听懂了,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身躯轻颤,有些战战兢兢。
不过,这家伙还是带了路,来到自家那位小姐的居所。
游飘儿观摩一圈,拿起一面镜子,端详许久,捏指掐诀,念念有词,不知施展了什么术法神通,片刻后,便是了然于胸的模样。
“一丝残魂不留,真厉害。”
游飘儿啧啧两声,雷厉风行的出门,招呼韦落和陆宜枝腾云驾雾而去,破开禁制,冷声道,“老娘且瞧瞧是什么玩意在作祟!”
青年男子仰望天空,心驰神往,喃喃道:“我张家或许要因祸得福了!我……我是幸存者,一定会有优待吧!”
……
长平城郊外。
一朵祥云落下,游飘儿三人身形出现,这是一片荒郊野岭,不时有鸟兽虫鸣,声音人。
“师父,青天白日的,厉鬼怕是不能出现。”陆宜枝看向游飘儿,神情疑惑。
“厉鬼能耽搁田逸栾的两日时间?我是不信的。”游飘儿漠然开口,目光转动,四下望去,“不急,慢慢来,看看究竟是什么玩意!”
游飘儿慢步而行,走着走着,突然止步,冷笑道:“这就有意思了啊。”
“师父,怎么了?”陆宜枝又是满脸疑惑,什么鬼?师父老是一惊一乍的,还能不能好了?
游飘儿也不说话,陡然抬手一握,虚空荡动,颤了颤后,又恢复平稳。
“有意思,难怪田逸栾那老家伙会上当。”
游飘儿五指弹动,虚空噗噗作响,片刻后,天地易改一般,前方场景变幻,十分诡异。
“这是什么情况?”陆宜枝傻眼道。
游飘儿并未回答,神色凝重,静静站着不动。
“这还看不懂?这是迷阵,引诱人进入陷阱的。”韦落瞥了陆宜枝一眼,一脸嫌弃。
陆宜枝面色一黑,瞪了韦落一眼。
“师父,迷阵已破,怎么还不前进?是有什么埋伏吗?”
陆宜枝收回目光,忍不住询问游飘儿。
“游长老!我们往后退一些!”
韦落突然大喊一声,疾步而退。
游飘儿一怔,伸手拎起陆宜枝,一纵而退。
便在这时,三人原先所在位置亮起一道道光柱,光柱陡然交织,化作网状,竟然形成了一个囚笼!
“哎呀!娘皮嘞!可惜可惜!”
一个清脆女音响起,便有一个白裙女子从前方远处走来,轻巧几步,来到了三人面前,一招手,囚笼消散,地面掠起数道光柱,往女子聚拢而去。
游飘儿冷着脸,一掌朝光柱击去,对面女子陡然拂袖,在光柱附近,虚空轰隆炸开,肆虐数十丈范围的草木,土地翻转一片!
白裙女子掠退,光柱收入袖中,随即双手拢袖,静静站着。
游飘儿冷着脸,伸出手掌,田逸栾的高大身躯浮现,她盯着白裙女子,喝问道:“可见过此人?”
白裙女子仔细瞧了瞧,点点头,说道:“见过!见过!比你蠢太多了,闷头闷脑的钻,入了迷阵,又踩法阵,实力再强大,还不是被我给灭了?他死了,真的……”
“不可能!”游飘儿厉声道,“就凭你这玩意?”
“好吧,被你看穿了。”白裙女子耸耸肩,唉声叹气道,“我还有帮手,片刻即至,你要不要等等?”
“等你娘!”
游飘儿以指代剑,朝白裙女子一指,一柄飞剑掠出,瞬间杀到白裙女子面前。
白裙女子不慌不忙,一招手,竟有一尊大鼎在手,挡了游飘儿一剑,倒飞出去。
“剑光分化!”
游飘儿一挥手,飞剑闪出一堆剑影,肆虐横行,向白裙女子轰杀而去。
“真凶!”
白裙女子惊呼一声,挥袖间,光柱伫立四周,出现囚笼,护住周身,令飞剑群纷纷崩坏,无功而返。
游飘儿面色凝重,阴沉可怖。
“你是东天洲玄阵宗哪一位?”游飘儿冷声道,“你可知我是谁?”
“不告诉你!”白裙女子撇撇嘴,笑道,“不过,我知道你,游飘儿嘛,号称不老仙女,你教教我怎么不老呗?”
“好啊。”游飘儿点头,“把脸凑过来。”
“你要撕烂我的脸?”
轰隆!!!
飞剑突然化作一片古域,撞在囚笼上,囚笼光柱嘎吱嘎吱作响,眼看就要崩碎。
一**日突然坠下,落入古域之中,白裙女子咯咯娇笑,大鼎猛投,古域轰隆炸开,化作肆虐剑气。
大日轮转,大鼎呼啸,将剑气融化砸碎,崩碎无形。
游飘儿面色冷峻,召回飞剑本体,眯眼看着来人,是三位男子,一位魁梧壮硕,一位清瘦普通,一位……红裙白面,身上有森森鬼气。
“你们究竟是何人?敢算计我涅月门!”
游飘儿厉喝一声,手指对面几人,杀气腾腾。
“哥哥,你不来早一点,我就要被人砸成肉泥了!”
白裙女子嗔怒的瞪了魁梧壮硕男子一眼,琼鼻翕动,哼哼出声。
魁梧男子目不斜视,握拳道:“联手拿下此女吧。”
“怕是难咯,除非……”白裙女子眼珠子转了转,又突然住口不言。
无人回答游飘儿的话,这让这位在涅月门作威作福许久的飘儿姑奶奶气得不轻。
魁梧男子身后,那清瘦男子探头探脑,向韦落看去,露出诡异笑容,韦落目光投来,他更是欢喜,仿佛喜爱的姑娘向他投来了情意绵绵的视线……
韦落面色阴沉如水,这是谁?这可不就是所谓的混神魔君王轮雎吗?
这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都是这个王八蛋搞出来的?
第七十四章 一起祸乱天下
陆宜枝注意到了清瘦男子的眼神,浑身鸡皮疙瘩,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太可怕了,这是什么眼神?
“我问了,你们是谁?”
游飘儿身上爆发了恐怖气息,厉声喝问。
“就不告诉你!”
白裙女子笑嘻嘻,冲游飘儿吐了吐舌头,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姿态。
魁梧男子开口道:“我们……”
白裙女子忽然拧了魁梧男子一下,瞪眼道:“你个蠢货!想死啊?”
魁梧男子便沉默下来,挥手问道:“有把握擒杀游飘儿吗?”
“不行,代价太大。”白裙女子摇头。
“那还不走?”
“急什么?聊聊天啊。”
游飘儿忍住气,问道:“我涅月门五名弟子,一名长老,如今怎么样了?”
白裙女子笑道:“长老啊,涅月门天海峰峰主,田逸栾,我说了,弄死了。”
“不可能!”游飘儿沉声道,“他的命魂玉牌还在。”
“为了让他的命魂玉牌不碎,我们可是费了一番手脚的。”白裙女子笑嘻嘻。
游飘儿伸手道:“将他的残魂给我!”
“那可不行。”
“你们想成为天下公敌吗?”
白裙女子便笑笑不语。
当初魔道兴盛,肆虐天下,佛、道、仙门,三家大教派牵头,联合天下宗门对抗魔教,魔道转入颓势,于是联合妖族,却还是被天下宗门驱逐。
当年天下宗门签订契约,彼此平和共处,作为一个教派,一个宗门的中坚力量,门派柱石,这都被人算计死了,那算计者便是天下公敌。
纵使数百年天下太平的日子让天下宗门放松了警惕,甚至彼此渐生矛盾,也不曾听说有哪个教派敢对别的教派高层下手啊!
“你们究竟是什么目的?”
游飘儿冷声问道。
“好奇吧好奇吧?就不告诉你!”白裙女子又笑嘻嘻。
游飘儿觉得自己已经够能气人了,想不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田逸栾是一定要死的。”魁梧男子忽然瓮声瓮气的开口,“不过,名名弟子可以还你们,前提是,游飘儿,你不要追踪我们。”
游飘儿浑身煞气浓郁,简直要冲天而起。
“别这样。”魁梧男子怡然不惧,“你奈何不了我们,回张家等人吧。倘若你再出手……”
他看了看韦落和陆宜枝,淡笑道:“你或许还得搭上两个。”
游飘儿气势缓缓收敛,指了指对面四人,冷声道:“我记住你们了!”
白裙女子笑眯眯道:“我们谢谢你啊。”
游飘儿沉声道:“为了算计我涅月门高层,你们制造了厉鬼,屠杀别人半个家族,简直丧心病狂,是邪魔手段,必遭天谴!”
白裙女子笑而不语,魁梧男子冷哼一声,清瘦男子拍拍红裙男子肩膀,打了一个响指,说道:“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记忆投映。”
清瘦男子吹了一个口哨。
白裙女子一掌拍在红裙男子脑门上,一股气氲从红裙男子脑门浮现,掠过一幕幕画面,穷书生温文尔雅,书呆子做派,不近女色,直到有一日,一位温柔素雅的女子出现。
女子有才情,貌美如花,善解人意,手段高明,将呆板书生拨撩得春心荡漾,甚至心甘情愿穿上女子亲手做的红裙,说是将来嫁给书生时要穿的嫁衣,一切如此美好。
女子要让书生体会她的同理之心,那书生推崇的同理之心。
私底下,书生还是能接受的。可接下来却是房门大开,闯入一群公子哥,对书生百般折辱,有看不惯书生的,有嫉妒书生才学的,有被书生口诛笔伐过的……
书生身着红裙,被扔到了大街上,最终不堪受辱投河自尽。
接下来还有,便是书生变成厉鬼之后,潜入郡丞府所见所闻的一些龌龊事。
白裙女子收回手掌,看向游飘儿,淡笑道:“倘若是你,此事你如何处理?”
游飘儿沉默不语。
“人们往往劝人向善,劝人善良,自己却快意恩仇,以我对不老仙女的了解,恐怕会屠灭人家全族吧?而且过程绝对残忍。”
白裙女子啧啧出声,“相较之下,赤绫鬼已经很仁慈啦!”
游飘儿冷笑道:“你从何了解我?江湖传言的只言片语么?”
“我猜测有错?”白裙女子挑挑眉,“你杀过的人,怕是已经成千上万了吧?难道都是该死之人?凭什么这么多人的生死由你而定?我们定人生死,却是丧心病狂,邪魔手段?真是可笑!”
“我问心无愧。”
“我们也问心无愧。”
“我并未滥杀无辜。”
“天下无辜者十未有一,死皆天意。”
“简直强词夺理!歪理邪说!”
“你胡说八道,乱七八糟!”
白裙女子与游飘儿吵嘴了,面红耳赤,渐渐偏离讲道理的轨道,仿佛随时要斗法决生死。
清瘦男子又看了韦落一眼,打了一个响指,转身就走。
魁梧男子和赤绫鬼亦是转身就走。
白裙女子见此,给游飘儿撂下狠话,追了上去,独自留下太危险了,这可使不得。
那边,韦落心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韦兄,那叫苏知的女娃被我探知了一些秘密,知道是你的青梅竹马,所以不曾强行窥探她的灵魂,如今完好无损的还你了,其余四人是附赠的,你算是欠我一个人情了,你快点成长,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祸乱天下,哈哈哈……”
韦落忍不住暗道:你倒是将其余四人弄死啊……
以他如今境界,是不敢传音的,否则非让游飘儿都听入耳中不可。
安家三兄妹与婢女可算是逃过了一劫。
“师……师父……”
陆宜枝见游飘儿沉着脸一言不发,良久无言,便迟疑着,弱弱出声。
游飘儿拂袖,一团祥云成型,将三人托起,朝着长平城飞掠而去。
不久后,游飘儿落入张家,出现在那接待他们的张家青年男子面前,又吓了对方一跳。
“仙女!怎……怎么样了?”青年男子对游飘儿毕恭毕敬。
游飘儿冷声道:“给我们安排住处!”
她心情不好,语气冷漠,令人不寒而栗。
“好……好……”青年男子有些结结巴巴,被吓的,他顿了顿,镇定道,“仙女,我已禀告老爷此事,老爷让我招待三位仙师……三位仙师请随我来。”
青年男子将三人带到了厢房处,让三人随意挑选房间,如今府上别的不多,就房间最多。
“三位仙师,要不要用膳?我让……”青年男子满脸堆笑,神色希冀,想着如何能让仙师带自己去修长生道,一定要好好献殷勤。
游飘儿朝青年男子挥挥手,不耐烦道:“走开走开,我们要吃饭,自会出门去酒楼吃。”
青年男子脸色垮了下来,怏怏后退,萎靡不振,怎么就那么难啊?
游飘儿进入房中,将房门关回,想来是自闭去了。
陆宜枝摇头叹气,转头看向韦落,说道:“韦落,你小心一点,我见那厉鬼旁边的男人对你觊觎甚深,可莫要被逮了去啊。”
韦落:“……”
陆宜枝摇头叹气,转身走入房中。
……
长平城郊外。
“魔君,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白裙女子和魁梧男子跟在清瘦男子身后,赤绫鬼又落在了最后,低头直行。
白裙女子率先忍不住开口询问。
清瘦男子回头看了一眼,白裙女子立即缩缩脖子,讪笑两声。
“可惜啊。”清瘦男子摇头,“只钓来了一个老头。”
“魔君,倘若您出手……”白裙女子小心翼翼道。
清瘦男子顿步,转头笑道:“我可有说过我不能出手的原因?”
白裙女子悻悻道:“说过,可灭了一个游飘儿,暴露了都是大赚啊!”
“妇人之见。”清瘦男子挥挥手,继续前进。
白裙女子一脸不服,小嘴撅起:“魔君瞧不起女子啊!”
清瘦男子笑了笑,说道:“一个游飘儿罢了,有点小聪明,修为战力尚可,人间不缺。人间缺的,是纷争血斗,是战火纷飞!”
“我有一个朋友,跟我谈过许多的阴诡想法,他奇思妙想,令人叹为观止。当年我人微言轻,谏言往往不被采纳,或是执行者愚蠢至极,搅不起天下风雨,反而遭人诟病。”
清瘦男子仿佛陷入回忆,言语透着追思之意,“当年我便想着,倘若有朝一日,我能掌权,必然祸乱天下……此后稍稍有了点能力,便慢慢布局……”
白裙女子听得起劲,见清瘦男子似又陷入追忆,便忍不住问道:“不知魔君的朋友如今是哪位魔君?”
清瘦男子回头看了白裙女子一眼,笑道:“我不告诉你。”
白裙女子面色便如吃了苍蝇一般膈应。
“天下太多不平事,你们如今要做的,便是寻觅不平事,一则令不平事更不平,做事隐秘一些。”
清瘦男子双手负背,一边走,一边思索,心中且有想法,故而口若悬河,“二则,修炼之事不必多说,将魔道之力隐藏好。三则,如今一些宗门抢夺地盘资源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十分克制,可以吹吹口哨,影响他们心情,让他们不要太多顾忌,生死相搏就是了,我们就看热闹不嫌事大。”
“四则,蛊惑一些不得志之修士,修炼我与朋友所创的正魔法诀,大家一起做好朋友。还有啊,寻一些好苗子,也传正魔法诀,或者武学皆可,但切记不可大张旗鼓,或是暴露身份……”
清瘦男子说了一堆,缓了缓,抚掌道:“暂时就这么多,你们若还有什么祸乱天下的奇妙想法,也可以说一说,但要考虑好,不要说什么大开杀戒,栽赃嫁祸的鬼话,大家都是修长生道的,目光如炬,做什么都不能明目张胆,不可留下痕迹。”
“魔君英明神武,在下拜服!”魁梧男子躬身下拜,一副心悦诚服之状。
“马屁精!”
白裙女子嘀咕一声,魁梧男子置若罔闻。
赤绫鬼突然问道:“魔君大人,不知您要制造多少我这样的鬼东西呢?”
白裙女子面色一沉,转头道:“赤绫鬼,你想死吗?”
赤绫鬼平静道:“我已经死了。”
白裙女子阴森森的道:“你应该对死去活来有深刻体会吧?来几次?”
赤绫鬼打了一个寒颤。
清瘦男子步履依旧,说道:“赤绫,快意恩仇了,便看不得别人也如此?”
赤绫鬼淡然道:“谁知道呢?我快意恩仇后,将面临无尽纷争,此刻内心也还是空虚,倘若我死后一无所知,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天下纵有不平事,可天理循环,因果报应,自有天道,你令不平事更不平,死者更多,又变为鬼物,却是令他们解脱后,又扣上枷锁,增添磨难,直至魂飞魄散,这确实是要遭天谴的事。”
“住口!”白裙女子指着赤绫鬼,厉喝一声,“敢胡言乱语,今日便磨灭你这鬼东西!”
“梵天,稍安勿躁。”清瘦男子抬手,转头问赤绫鬼,“你欲归寂否?”
赤绫鬼摇摇头。
“那你叽叽喳喳一堆,放屁呢?”梵天忍不住嗤笑出声。
赤绫鬼淡然道:“我如今已经快意恩仇,身不由己,断绝了回头路,不甘魂飞魄散。毕竟事已发生,造成既定后果,倘若事情未发生,我不愿变鬼,即便变了,也是执念鬼,只寻主谋者杀,而后飘荡世间,归于天地。”
梵天一翻白眼,骂道:“乱七八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已变厉鬼,还不想死。”
赤绫鬼瞥了梵天一眼,说道:“你虽然修为高深,却无学识,不通逻辑,缺乏思考能力,心境差,未来修行路将寸步难行。”
梵天炸毛,一副要杀人……不,是杀鬼的模样。
“净土不懂便不说,反而有大出息。”赤绫鬼看了魁梧男子一眼,如此说。
梵天忍无可忍,当场爆发,清瘦男子探手,按在梵天肩头,说道:“赤绫鬼说得极对,梵天,好好磨砺心性吧。”
“魔君……”梵天便收敛力量,委屈巴巴。
清瘦男子笑道:“只能说,赤绫不愧是书生,好书生。留在我身边吧,助你突破鬼物界限,走一走这条长生道!”
梵天小嘴微张,感觉是自己成就了那鬼东西,郁闷不已。
赤绫鬼却像是经历过了大超脱,神色如常。
“走快点吧,莫让……嗯,莫让游飘儿等急了。”清瘦男子笑着说,速度陡然加快,如光掠影。
第七十五章 仙女磨难少女心
一方水土,一片山川,一间山窟。
山窟阴暗潮湿,不时有水滴落下,紧挨墙壁,有四道身影,束手束脚,锁在墙壁上。
还有一道窈窕身影盘坐一个蒲团上,双手捧着一本书,竟然念念有词。
“……秀哇拉雅,布地萨噜哇雅,玛哈萨噜哇雅……”
少女音调清脆,却有些中气不足,念的是佛门《大悲咒》。
不仅仅是《大悲咒》,还掺杂一些古怪晦涩的咒语,不时令人悲天悯人,不时涤荡心灵,不时又心情抑郁,不时又心头如蒙陈布,被锁在墙上的四人,面色苍白,时而潮红,偶尔掠过一丝黑气,甚为诡异。
少女却神色如常,念完一个字,书上文字便闪过一道光晕,倘若跳着念,甚至吐字不清晰,文字便会激荡,发出刺痛耳膜的铿鸣之声,令人痛不欲生。
不知何时,一阵轻微脚步声响起,走入两女两男……不,是三男一女,只是有一位身穿红裙,披头散发,偏又眉清目秀。
锁在墙上四人勉强抬头看一眼,便又垂首,均是生无可恋的模样。
“云先生,还是你会玩啊。”
白裙女子四下看了看,啧啧称奇,忍不住对清瘦男子赞叹。
在外人面前,魔君叫云先生,风无形云无相。
清瘦男子笑而不语。
“云先生,我觉得这几人该杀了,放回去便是放虎归山啊。”魁梧男子瓮声瓮气道,“游飘儿的面子就跟狗屁一样,我们逃之夭夭,她也无可奈何。”
锁在墙上的四人和念经少女闻言,精神一振,抬起头来。
念经中断,经文躁动如缺奶的孩子,嗡嗡作响。
念经少女急忙低头盯着经文,一字一句,吐字清晰的念诵。
“我不是给游飘儿面子。”云先生目光平淡,走到念经少女面前,端详许久,令念经少女额头沁出汗珠,瑟瑟发抖起来。
“我是给这位苏姑娘面子。”
云先生目光幽深,笑呵呵,双臂抱胸,兴致勃勃。
“云先生!”
白裙女子叫道,“我都比她漂亮啊!”
“不是漂亮不漂亮的原因。”云先生摆摆手,绕着念经少女走着圈子,仿佛在欣赏什么艺术品一般。
念经少女面如死灰,眼中已萌生死志。
“云先生啊,这小姑娘身材不错,样貌尚可,胸口太平,你到底喜欢她哪里?”
白裙女子梵天苦着脸道,“您想要什么样身形与个性的女子,那都手到擒来啊,怎么偏偏就……唉,想不通啊。”
净土下意识点头:“是啊。”
“对啊,为何偏偏是她呢?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清瘦男子眯眼,稍稍出神。
此时,赤绫鬼面无表情,语气僵硬道:“两位怕是不曾真心爱过一个人吧,否则岂会说出这等话来?”
梵天、净土瞪向赤绫鬼,白裙女子冷笑道:“你倒是爱了,却被爱的人戏耍玩弄,如何?爽不爽?”
赤绫鬼眼睛陡然赤红,身上煞气缭绕。
梵天哎呦一声,“你还想跟我闹鬼?”
赤绫鬼便老老实实,飘荡一侧,做一个透明鬼。
“云先生,你要办事吗?要我们避退吗?”
梵天轻声问道。
“嗯?”云先生抬头,看着梵天,“什么意思?”
“您不是看上了这丫头吗?肯定得生米煮成熟饭啊……”
“滚!”
梵天呆了呆,连忙讪讪退走,拍拍胸口,一直嘀咕“可怕可怕真可怕”。
云先生一挥袖,将经文收入袖中,然后屈指一弹,扎根墙面、束缚四人的能量散去。
四人噗通摔倒,气喘如牛,一副生无可恋之状。
“带他们去长平城吧。”云先生挥挥手,双手背负,怔怔出神。
“这姑娘要不要留给您?”净土指了指苏知,小心翼翼的问。
“不要!滚蛋!”
云先生挥手,怒喝一声。
净土伸手一卷,五人如秋叶一般飞旋,卷到了净土身侧,随即化作一团白烟掠出。
“梵天,你也走吧,走天下去。”云先生淡然道。
梵天吸吸鼻子,委屈巴巴道:“魔君,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清瘦男子回头,笑道,“所以,你赶紧走,不然吞了你啊。”
“魔君保重!”
梵天倏然消失,远遁而去。
清瘦男子随即走出山窟,整座山峦突然轰隆一声,有一侧塌陷了一节,地势变化,天地伟力信手捏来。
赤绫鬼肃手跟着清瘦男子,渐行远去。
……
长平城外。
一阵青烟掠过,净土站立城外,身后五道身影飘忽,犹如树叶一般飘飘荡荡,突然坠下,摔得尘土飞扬,只有苏知受到了优待,平稳落地。
“游飘儿在张家等你们,你们去吧。”
净土说完,便消失了身影。
净土赶往长平城途中,并未耗费多少时间,不过,足够安太平等人缓过气来了。
四人缓缓起身,彼此相视,均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可随即想起这些天的遭遇,便又悲从心来。
“太平哥哥……舅舅……舅舅死了……呜呜呜……”
安兰栀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来,呜呜咽咽道。
“那是我舅舅!不是你舅舅!”安沛然怒道,“你不要乱认舅舅!”
“你是我哥,你舅舅就是我舅舅……”安兰栀一边抽泣,一边呜呜咽咽。
“我去他娘的馊球!老天无眼啊!贼老天!我干你大爷!”
安沛然仰头望天,破口大骂,声嘶力竭,骂累了便瘫软在地,目光赤红,仿佛要择人而噬。
安太平一直沉默不语,待安沛然和安兰栀平静下来,才说道:“走吧,回张家。”
“狗屁张家!老子要屠灭张家泄愤!”安沛然面上露出病态,咬牙切齿道。
“张家也没几人了。”安太平漠然道,说完,便迈步往长平城走去。
一行人便往长平城走去,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反而阴郁颓丧,或多或少,心灵受创,气质有所变化。
而赶到张家的过程中,安家兄妹由始至终,都不曾跟苏知说话。
苏知也一路沉默,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在五人被擒下关押不久,那云先生就来了,要探查他们的灵魂,窥探他们一生的秘密,吓得几人差点魂飞魄散。
当时,那恶魔一般的云先生说,五人投票,谁票数高,就从谁先开始。
在云先生的慑魂喝问之下,只有安兰栀给堪折投了一票,安太平、安沛然、堪折,却全投了苏知,苏知则投了堪折。
遵循规则,云先生先是以慑魂之术套问苏知所修法诀,却触及法诀守护禁令,险些神魂俱灭。
法诀守护禁令是宗门为了避免门下弟子有奸细偷取法诀,或有弟子主动外传法诀,设下的禁制,一旦念出法诀,或灵魂记忆中的法诀被窥探,自我本能便会产生激烈反应,触动禁制,毁灭神魂。
这一手相当残酷,却是当下宗门盛行之事,除非该宗门掌握不了这等手段。
倘若在宗门交流法诀,守护禁令会在宗门大阵之中安分守己。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种手段,也未必不可解除,想要全然杜绝法诀外泄是不可能的……此外,法诀简化,层层深入,将弟子捆绑宗门越来越深,也是极有深意的。
法诀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可悟道修心,得道成仙,却更重要,一位得道高人便能开创法诀,法诀却未必能造就一位得道高人。同修一种法诀的同天赋天才,因思想和遭遇不同、悟道不同,通过相同法诀施展的术法神通,都有极大差异。
云先生似乎不屑于苏知的功法,不曾强求,随即窥探苏知的灵魂记忆,关于法诀记忆,却是模糊的,倘若强行窥探,便会触动法诀守护禁令了。
谁也不知道云先生都看到了些什么,只是此后,云先生就不再提窥探几人灵魂的事了,而是将安太平三兄妹和堪折钉在墙上,让苏知念经给他们听。
后来峰主田逸栾的灵魂被拘来,这位高大老人准备自毁神魂,却被云先生以古怪神通束缚,口不能言,灵魂记忆也不能展示,被折腾得险些魂飞魄散。
云先生说要钓鱼,田逸栾还不能死,等钓不到鱼,或是钓到了杀不了的鱼,就尝试抢夺田逸栾灵魂记忆中的法诀,给大伙瞧瞧。
这些日子,对他们而言,简直如地狱一般。
直到今日,听说游飘儿来了,甚至从他们言语之中可判断,游飘儿寻到了他们,可却奈何不了他们,他们似乎也奈何不了游飘儿,这是不是钓到了杀不了的鱼呢?
如此说来,便是死期到了。
却不料,那云先生说,他给苏知面子,将人放了……
什么意思?他喜欢苏知,故而手下留情?可不该将苏知留下吗?简直是性情古怪,实在不可理解啊。
如今安家三兄妹跟苏知因投票之事产生隔阂,更因云先生放走他们而令他们讳莫如深,如此,形同陌路。
到了张家,敲门许久,那位张家青年男子才来开门,见到安太平等人,一脸不敢置信,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仙女!仙女!回来啦!他们回来啦!”
青年男子转身就跑,还大呼小叫起来。
不久后,双方在张家前院相聚,安兰栀见到游飘儿,哗啦哗啦的哭,眼泪鼻涕横流,飞扑到游飘儿身上,呜呜咽咽的喊“师父师父”。
苏知愣愣的看着那个万料不到会出现的韦落,沉默良久,眼泪决堤,无论如何止不住,一个飞扑抱住韦落,死死圈着少年,犹如落水许久将死之人抱住了一根漂浮着的木头,大抵如此吧。
韦落轻轻出声,“没事了没事了,一切安好。”
苏知哭得愈发凶狠,将这些天的一切化作泪水哭出来,不管了,哭着,抱着人,内心不再惶恐,不再空落落,不再冰寒彻骨,就这么吧。
安太平面无表情,径直离开了,堪折紧紧跟随,虔敬忠诚,公子选苏知死而不选她,便在那一刻,公子便是她的一切一切,当初是一切,如今便是一切的一切。
苏知哭够了,眼睛红肿,对韦落说对不起。
韦落转身道:“随我来吧,知道你要回来,给你收拾好了一间屋子。”
苏知跟上,感觉到了韦落似有若无的疏远感,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罢了,没什么可说的。
“你,怎么会来?”苏知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韦落便如实相告。
“韦落,你还是挺关心我的嘛。”苏知轻声道,“谢谢你,倘若不是你请来飘儿姑奶奶,我怕是还要遭受更多磨难,当时我都想自绝了……”
韦落脚步顿了顿,张张嘴想说,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能活着就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也经历过生不如死,能理解苏知说的感受。
一路无话,苏知入了厢房,请韦落入内,说是心中尚有恐惧,不敢独处。
韦落笑着推拒,说可喊安太平来。
少女闻言,竟露出冷色,反应激烈。
韦落询问缘由,少女犹犹豫豫,还是道出了被擒后的遭遇。
韦落听后,又是一阵沉默,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说道:“你一定很累了,先睡一觉吧。”
苏知苦笑,韦落果然还是心怀芥蒂,以往自己不开心,或是受了什么委屈,他都是温言劝慰的。
他还在怪自己疏远他吗?可他应该知道,自己是身不由己的吧?即便如此,他也不肯谅解吗?他不是说了,情义无悔在心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苏知思绪万千,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可实在疲惫,身心饱受煎熬,如今放松,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韦落轻叹一声,他将来是要办大事的,不愿跟苏知牵扯太多,她要疏远,正合我意,重归于好?那是万万不能,他又不是请神玩死自己的少年韦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