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学堂太远了
当归村有一百多户人家。
这二十年来,因为赌博借高利,破了家的有二十户。至于输的家中鸡飞狗跳,从一家三口又变回孤家寡人的,另有三十多家。也就是说,自从赌坊高利贷进驻当归村后,当归村有一半人家因此遭受了巨大变故。
女人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父母失去了儿子。全因一个赌字。
许逍作为游历几十年的大真人,看到过太多这样的事,原本他的道心早已修炼至无欲无求的境界。这类事,他心中本不该荡起任何涟漪。
但是,他在村子里瞧见那些失去母亲或父亲的孩子,心中还是觉得不平了。
所以当他拿着这些房契地契,找到村长,召集起全村的百姓,说要把这些房契地契还给他们时。他看见孩子们因为失去的家又回来了,而高兴的欢呼雀跃时,他胸中更是荡起了波涛。
孩子们不懂破家的羞辱,他们只会因为原本住的好好的家,忽然就成了别人的,自己不能再住而觉得难过。
而当他们的家失而复得,他们又能继续在屋前屋后玩,所以他们开心。
“老道...老朽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当归村村名的由来,我也是知道的。今日我将你们卖出去的房和地都还给你们,希望你们今后不再犯同样的错。你们应该继承先辈的勇敢,不要忘掉过去的事。”因为打进西岭派据点前,许逍特意换了便装,所以村民们都不知道他是道士,只当他是见义勇为的修行者,况且,他也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
村长领着全村村民,给许大真人深深的行了一礼,感谢的话说了不知多少遍。
这次,时隔一年,许逍再次来到当归村。
当归村目前辈分最高的,是三奶奶,她已九十九岁。他的丈夫,二十年前就过世了。
她的来历大家都不清楚,只知道她是丈夫出去打仗,带回来的。
她二十多岁来到当
归村,亲眼见到当归村一个一个原本勤劳的庄稼汉在进过几次赌坊后,变成什么事都不想做的赌徒。
她什么都没说,不仅仅是因为不想说,更多的原因是说了也没用。
她的身体虽然还算康健,但耳朵已经背的很了。
许逍走到她跟前,大声喊道:“三奶奶,小许来了!”
三奶奶坐在屋前的藤椅上,左手扶着膝盖,右手扶着拐杖,微微欠身点点头,脸上绽放出罕见的笑容,口中喃喃道:“小许来了...小许来了...狗娃,给许爷爷倒茶。”
随在许逍旁边的两个孩子,一个叫狗娃一个叫牛娃。狗娃和牛娃竞相往屋里跑去,好像谁先找到茶叶罐谁先泡出茶,谁就能当大官似的。
许逍在三奶奶身边坐下,三奶奶点点头,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道:“小许这回准备去哪?”
“去西凉,那边有几个朋友,想去看看他们。”许逍大声说。上次,他跟三奶奶说,他是个喜欢游历天下的闲人,身上有点武艺,趁着还能走的动,想多走走。
三奶奶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虚空,良久,才道:“年轻的时候,我家那口子也想出去游历,可被我拦住了,我说,你啊,等嘛时候挣到三百两银子了,再出去游历。他说为啥要这么多银子,我说,我跟儿子女儿三人,三百两,够下半辈子活了。他就笑。后来到他死,他都没能挣到三百两银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挣不到这么多钱,我也知道他说想出去游历,只是说说罢了,他才舍不得丢下我们娘三呢。”
许逍微微点头。
三奶奶缓缓的动了动脚尖,接着又道:“小许,其实我顶佩服你的,可以走那么多路,去过那么多地方,本事又这么大。”
许逍摇摇头。接过狗娃递上来的茶,见牛娃在旁边满脸不高兴,看来是没抢到茶叶罐。
三奶奶把狗娃和牛娃拥在身前,继续道:“小许
,像你这样走过那么多地方的人,是一定不会染上赌博的,因为你见过的世界很大很大,对你来说,赌博,真的是一点意思都没,你无法从赌博里得到快乐。”微微低头看看狗娃和牛娃,又续道:“但是像狗娃和牛娃这样的孩子,他们的快乐很简单,但也很容易被带歪,若是把他俩放到赌坊里,不出三个月,他们就会成为赌徒。就像他们已经不知到何处乞讨的父亲那样。”
“所以要读书。”许逍偏过头,在三奶奶耳边大声说。
三奶奶抿着瘪进去的嘴,很用力的点头,表示非常同意。
当归村里没有学堂。因为当归村的人太少了,所以没有达到官府建学堂的标准。不过这片几个村子有个联合兴办的学堂,是官府建的。但是距离当归村有两个时辰的路,太远了,所以很多父母就没让孩子去上学,因为一来一回半天就过去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帮家里做做事呢。
六十年前,三奶奶刚进村。那时候,当归村里人人都念叨着那群战死沙场的先人。
三十年前,念叨先人的人少了很多,大家开始念叨谁家收成好,谁家挣了钱,谁家娶了漂亮媳妇,谁家进城做了官...
十年前,念叨先人的人寥寥无几,大家在念叨谁赢了钱谁输了钱,谁家卖了房卖了地,谁家买了房买了地,谁家先是买了房买了地后来又卖了房卖了地...
三奶奶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归村离那个学堂太远了。如果村里能有个学堂,孩子们能读点书,兴许那家客栈那家赌坊,就会因为没有生意而关门大吉。
孩子们有书读,就能从书里找到快乐,村长不是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吗。书里面什么好东西都有,那就没人喜欢赌钱了,没人赌钱赌坊就开不下去,赌坊没了那些不读书的人没钱赌,就会老老实实种地了。庄稼长的旺,吃的也就多了,有吃有喝了,心就定下来了,就不会再想着赌钱来挣钱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办学堂 问圣贤
读书的好处显而易见,但除了考举做官以外,似乎又不得其用。
当然了,这是站在大多数人老百姓的立场上所看到的。
若是站在许逍这样的大真人立场,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三奶奶眼中的读书,与许逍眼中的读书是不同的。但他们这两种人都认同,读书是非常非常好的。前者所认为的好,是读了书就不会想着去赌博了,圣人不是说过吗,耕读传家。而后者所认为的好,是既有读书人所知的黄金屋颜如玉,也能培养出当权者所需要的人才。
作为当归村辈分最高的,三奶奶已行将就木,老迈之身,最挂念的,还是希望在当归村能有个学堂。不再需要跑那么远,让孩子们都能在家门口读上书,能从村里走出个读书人。
那官办学堂实在是太远了,几个村子,唯独离当归村最远,不过也难怪,因为方圆百里就他们这几个村子。
从天空俯瞰下来,方圆百里之地,当归村独处于圆的边缘,而另外几个村子,则集中在圆的中心。因此,这怪不得官府,官府只能就着人数更多的村子来建学堂。
许逍忽然站起来,俯身在三奶奶的耳畔大声道:“三奶奶您放心,我这就去找村长,想办法给咱们村建个学堂。”
三奶奶看着许逍大踏步而去的背影,摸摸狗娃和牛娃的头,苍老如老树皮般的脸上晕出笑意,喃喃道:“小许是大人物,大人物对咱们小小的村子这么上心,这是天降福气啊。狗娃牛娃,你们记着,以后无论你们是出去了还是没出去,是成了大人物还是依旧是小人物,都不要忘了你们许爷爷,要报答他,知道吗?”
狗娃和牛娃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但报答这个词他们还是懂的,两人都点头齐声道:“三奶奶你放心,许爷爷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不会忘的。”
许逍找到村长,召集起村里的老者和每家的家主。
众人在祠堂里集合。
许逍把着年过七旬的村长胳膊,对众人道:“各位父老乡亲,老儿我今日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
“但凭恩人吩咐,我全村老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上刀山下火海,皱下眉头我们就不是英烈的后人!”
“恩人请说。”
...
百姓群情激奋,如同许逍马上就要他们造反似的绝不回头。
许逍摆摆手,道:“恩人两字再也休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辈修行者的本分而已。是这样的,我想……在当归村建个学堂。方才我已与村长老哥说过了,村长也是很赞同的,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都愣住了,办学堂?他们不是没想过啊,办学堂所费颇大,二十多年前,他们村没发生变故时,就商量过大家一起出钱筹建学堂,但当时家家户户糊口尚且艰难,哪还能拿得出多余的钱来办学堂啊。到了后来,赌坊进村,十
有五六的家主都成了赌坊的常客,日子都过不了,就更别谈什么办学堂了。
现在许恩人又提起办学堂?家家户户也还是拿不出钱啊!
一个头发胡子全部发白的老者站起来,拱拱手道:“恩人,有什么想法您就直说,办学堂是为咱们村好,我们都知道。您是大人物,您比我们明白事,比我们懂得多,您说的东西,我们虽然不懂,但只要您说,我们就按您说的办。大伙说是不是?”
村长扬起手道:“咱们大伙都听恩人的。”
“对,我们都听恩人的!”
众百姓异口同声。
许逍嗯了声,道:“我听村长说过,学堂的事,几十年前咱们也筹备过,只不过当时家家户户都不富裕,拿不出多余的银钱。而现在,害人的赌坊散掉才一年而已,我想,家家的境况比之几十年前,恐怕还要更糟吧。官府办的学堂,又离咱们村太远,让孩子天天花半天的时间来回,也确实有些浪费时间。但是,咱们村要想过上好日子,想要继承先烈的精神,唯一的路还是得让孩子们读书,这样,建学堂的钱,我来出...”说着,许逍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出来。
“那怎么行?恩人对我们的恩德已经够重了。”
“决不能让恩人掏钱,我们当归村故去的英灵也不会同意的。”
“对,咱们大家掏钱,就是卖地卖房也要把学堂建起来!让咱们的孩子有书读!”
众人吃了一惊,连村长也没料到。在众人聚齐之前,村长只是听许恩人说,想办法在村里建个学堂。他当时还在担忧,家家户户恢复房地才刚一年,谁家恐怕都拿不出余钱来啊。他本以为,恩人是想鼓励鼓励众人,或者给些类似不要怕走远,再远也要去上学堂的建议。根本没想到,恩人竟然是早已想好自掏腰包来给咱当归村建学堂。
许逍早料到村民会拒绝,微微一笑,心想,毕竟是英烈的后人,骨气还是有的。抬手压了压激愤的群情,说道:“这是六百两,就算我借给你们的,先把学堂建起来,让孩子们有书读,日后你们村只要能走出去一个举人,这点钱就能还上了。到那时,我也能引以为荣。”说着,许逍拍了下村长的后背,把银票递给村长,道:“村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村长下意识的接过银票,愣了好久,长叹一声,对众人道:“既然恩人盛情,我们就却之不恭了。老朽我在此说句不好听的,银钱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读书做官,对上能报效朝廷对下替百姓做主,那咱们就算对得起恩人了!”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几位老者上前来,紧紧握着许逍的手,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住的说着谢谢恩人。其他年轻庄稼汉,也是红了眼眶。
他们中,识字的都很少,都是耕了一辈子地,说不出什么高深的话来。但此刻,他们每个人都下了个决心,一定要让孩子读书。读了书的孩子,就算考不上童生秀才,起码能
在面对恩人时,说上几句好听的话来。
“大家都先回去吧,接下来几日,我们会把计划做出来,到时候还是需要大家一起努力的。”村长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待众人散去,祠堂里只留下几位老者和村长以及当归村的大恩人许逍。
许逍道:“还有几句话要说。第一,你们要把这些钱都用在刀刃上,就在这祠堂边盖学堂,也算是对祖先的一个交待。第二,回头我会推荐几个老儒生来村里当先生,不管孩子是学得好学的坏,你们都要尊重先生,敬重先生,这是读书人最起码的礼节。第三,要让全村人都努力起来,这六百两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如果你们后继续不上银子,这学堂最多也就只能保五六年。所以,我只能算是给你们开了个头,能不能持续下去,就看后生们的努力了。好了,就这样,我走了。”
说罢,许逍便负手往外走去,就像他上次离开时一样。没有丝毫不舍和不放心,洒脱不羁。
“恭送恩人,祝恩人身体康健,路遇无尽风景!”村长和一众老者纷纷跪下,朝着许逍的背影大声道。
许逍渐行渐远,听到身后跟他差不多大的那群老人的声音,差点没绷住笑出来,心道,这谁教他们的?肯定是有人指点。要知道,上回他这么离开的时候,那群老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哭,如丧考妣,搞的许逍心中老大不快,像是给他出殡似的。
走到村口,许逍见狗娃和牛娃正在喂他的马。
“狗娃牛娃,我要走啦。”许逍从袖里摸出几文钱,递给两个孩子,道:“给你们买糖葫芦吃。”
两个孩子眼眶立刻就红了,也不去接铜板,只拉着许逍的袖子说:“许爷爷什么时候再来?”
许逍牵过马,道:“不知道,爷爷我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或许三年五年,或许永远不回来了。”
两个孩子哇的一声哭起来,鼻涕眼泪抹得许逍袖子都湿了。
许逍无奈,又道:“好好好,不哭,我答应你们,你们读完先生教的四书五经后,我就会回来看你们。”
两个孩子立刻停止哭泣,疑惑的说:“四书五经是什么?”
“那...是古之圣贤写的书,是圣贤们写下的关于人活着的一些思考,有些说的有道理,有些也不一定有道理,反正,就想我有时候跟你们说的那样,都是个人的、自己的想法。”许逍道。
“圣贤是什么?”孩子又问。
“......圣贤就是...有大本事的人,也不对,圣贤就是心里总想着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的人。”许逍把铜板分别放进两个孩子的兜里,牵着马,往外走去。
走了半里路,只听两个孩子在身后大叫:“许爷爷,你可一定要说话算数呀,我们读完四书五经,一定要回来看我们!”
“一定!”许逍挥挥手,不回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反正有钱
对现在的陈乐天来说,一千两银子真的不算什么,因为他的大管家秦铁牛赚钱的本事太大了。
他这次回武当,带了好几千两银票,幸而大宋国泰民安,钱庄又多又稳定,否则他背个几千两银子上武当得累的吐血。
在回京之前,他身上的银钱从来没超过十两。大宋的军饷虽然丰厚,但他多数都花在请袍泽们喝酒吃肉上了,少数则花在买书上。他从小对钱就没什么兴趣,小时候有了钱就请别的小伙伴吃糖葫芦,长大后则不管钱多钱少,够请人吃酒就行,多了也没用。
回京后,先生还没远行之前,家里的生意不咸不淡,他那段时间也没时间去问先生家里如今有多少钱。到后来,先生离开去游历,秦铁牛接手,不到一个月,秦铁牛算账给他听,把他吓一跳,才发现自家原来如此有钱。
所以这次他从家走之前,想到武当山上这些连好酒都喝不起的大真人们,还是问铁牛能不能拿点钱出来。铁牛直接说一万两以下可以现在就拿,多的话就要等等了,有不少账还没收回来...一番话把陈乐天又是吓一大跳,不禁问秦铁牛,一万两?从哪来那么多钱?
秦铁牛满不在乎说,这点钱算啥,根据我的估计,一年之后,五万两恐怕都不在话下。
陈乐天直摇头,大呼可怕可怕。说完后拿了几千两就回武当来了。
这次修养过后,掌教师父让他隔一天去一次天道崖,再不用像之前那样每日都去跟毒物作斗争。有了更多闲暇时间,陈乐天每天上午都待在藏书洞里看书,下午则出来逛荡。有时候下山在镇上走走,有时候则一座一座的观赏武当云绕风清的山峰。
武当的景致太多,峰、岩、涧、洞、潭、泉、池,大大小小风景加一起,有些游客想要全部看个遍,在不走马观花的情形下,起码得七八天才能看完。
所以陈乐天每天下午都行走在云遮雾罩中,吸取着武当美景里的天地精华,倒也不失为是一种别样的修行。
王重阳最近不知在鼓捣什么,常窝在自己的屋里,陈乐天去找他,他只在屋里说:“有事,不要打扰我。”陈乐天只得怏怏离开。
其他几位师叔,倒是没掌教师父和王重阳事多,陈乐天偶尔会去找他们说说话。
二师叔赵华亭时常眯着看书看坏了的眼,盯着陈乐天说,乐天啊,最近在读哪些书?
陈乐天老老实实说出自己在读什么书,有什么疑惑。
赵华亭便会给他些自己的意见,对陈乐天来讲,便是如获至宝。
赵华亭笑着说,你跟掌教师兄是师徒,跟咱们就别喊什么师叔了。咱们各论各的,以后尤其是当着书院那些人的面,可千万别喊我们师叔,你们的老师会不高兴。
陈乐天说,这样岂不是不尊师长吗?
赵华亭说,尊在心中便可。
陈乐天喟然叹道,大真人的境界,我什么时候才能追的上啊?
或许这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吧。
至于三师叔陆龟蒙,陈乐天真要好好感谢他。后来陈乐天听王重阳说,才知道每次他进天道林天道崖修炼,陆师叔都会在天道林外,怀里揣着武当山最好的丹药,小心翼翼的守着。只要陈乐天一倒地,陆龟蒙就会第一时间冲进去,查看陈乐天伤势,需要服丹药的,就会立刻喂陈乐天吃下。
陈乐天感激啊,要知道,陆龟蒙所炼的丹药,时常进贡给当今圣上,圣上曾亲口夸赞,服了武当的丹药后,身体康健许多。
一粒丹药,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所以陈乐天把一千两银票给陆龟蒙的时候,面对陆龟蒙的拒绝,陈乐天非常坚持,说:“我知道炼丹药是很耗钱的,您就别跟我客气了,咱们武当多炼一颗丹药,就能多救一个百姓,那就不是银子能衡量的功德了。”
陆龟蒙想了想,觉得陈乐天说的有道理,便点头收下了。
陆龟蒙每天就两件事,炼丹、吟诗。丹药的本事不言而喻。至于所吟之诗,连陈乐天这个从不作诗的人都觉得,实在是...不敢恭维。
但陆龟蒙总是乐在其中,常拉着陈乐天探讨诗词,非要陈乐天点评他的诗。陈乐天能怎么办?只能大说违心的话,什么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诗道大家,什么若干年后陆大诗人的名头必然将盖过前朝太白诗仙...说的陆龟蒙大为高兴,将陈乐天引为知己。陈乐天一天不去听他吟诗,他就会跑来找陈乐天谈诗。搞的陈乐天非常无奈。
至于四师叔王诩,武当山上大多数弟子都很怕他。一方面是因为王诩这位大真人话不多,身上有股子杀伐之气。据说,在上武当前,王诩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外号为瞌睡虎的杀神。后来拜入武当,性子才改了。但再怎么改,身上总有股让人不敢靠近的气息。另一方面,则是王诩在武当大真人中,专门负责罪罚之事。有弟子犯了教规,量罚行罚都是王诩来。
陈乐天跟王诩也不多说,直接就从山下拎上来几坛贵的吓人的剑南烧春,往王诩屋里一放。
王诩此时正半闭着眼半躺在椅子上,不知是在冥想还是在睡觉。瞥见陈乐天送来的酒,他道:“为何送我酒?”
陈乐天道:“听重阳说你喜欢喝这剑南烧春,我寻思着这些日子来,您对我挺照顾,就想孝敬孝敬您。好了,您忙,弟子出去了...”
“站住。”王诩忽然坐起来,冲陈乐天招招手。
陈乐天乖乖退回来,站到王诩面前。
王诩道:“这酒味道好是好,但价格颇高,师叔也很喜欢喝,日后有机会多多孝敬她老人家。”
“是,师叔。”陈乐天拱手道。
王诩摆手道:“别叫我师叔,你跟王重阳称兄道弟却称我师叔,不妥,还不如喊我真人听着顺耳。”
陈乐天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王诩本来话就不多,除了惩罚武当弟子
时会怒目圆睁,其他多数时候都是半眯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而此时,他却是两只眼都睁着在,看着陈乐天道:“我与柳大宗师有约,你回书院时替我转告柳宗师一句话,我王诩已修二十年,可与柳宗师一战了!”
陈乐天答应下来,试探道:“大真人与柳师相识?”
王诩双眼蓦然瞪了瞪,似要杀人,颇为吓人,但随即又恢复正常,道:“何止相识,当年若不是他,可能现在我已一统黑道了。”
陈乐天被王大真人这一瞪吓得不轻,方才那瞬间,陈乐天感觉到一种排山倒海的巨大压力,就像被绑缚双手面对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幸好王大真人及时收了神通,陈乐天才觉得胸口闷堵之气随之散去,问道:“弟子早先听人说过些关于您的事,难道您之前真是黑道的?”
王诩点点头,指指陈乐天刚放在墙角的酒。
陈乐天立刻会意,迅速的把酒拿来,拍开,满上。
王诩端起酒,放到鼻尖狠狠的嗅了嗅,然后浅浅啜一口,闭上眼回味良久才再度睁开眼道:“好酒!”
陈乐天被王诩的沉迷样惊到了,心想:您老人家有多久没喝过这剑南烧春了?不过表面自然是不能表露丝毫的,只是跟着点头。
王大真人放下酒杯,道:“当年我就是黑道的王,整个大宋,所有不能拿到明面上的事,我都管。也曾有几个想跟我叫板的,不过可惜都死了。不是我杀的,是想讨好我的人杀的。”
陈乐天继续点头,静待下文。
王大真人又啜了一小口酒,再回味良久,才又道:“可惜,碰上了柳宗师,就此便与黑道断绝了关系...”
“什么叫碰上柳宗师,就此便与黑道断绝了关系?”陈乐天不禁问,这句话中间省略了太多了吧。
王大真人却没有回答陈乐天的问题,一口干掉碗中余下的酒,然后示意陈乐天将封泥盖上放回原位。
陈乐天自然是莫敢不从。
在放回酒坛时,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那年那天,柳师在某处酒肆或赌坊中,偶遇当时尚与武当不沾丁点边的王诩,彼时,王诩正春风得意君临黑道,根本不把柳师放在眼中。然后柳师的暴脾气,当时还不是大真人的王诩脾气也不小,两人就打了起来。打斗的过程不知到底是惊心动魄,或是风轻云淡,反正最后是王诩输了,而且恐怕还输的挺没面子。
然后可以想象,柳师开始用言语教育王诩,或者换种说法,羞辱王诩。
然后......
王诩愤然断绝与黑道的关系,来到武当。
陈乐天心中如此设想着,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如他所猜测的这样,但也不敢开口问。
“去吧,酒喝完我会再找你要的,多谢你听我说往事。”王诩又重新躺回椅子上,做出了示意陈乐天可以出去的手势,然后继续睁只眼闭只眼,若猛虎打盹。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武当剑道第一人
武当镇最大的酒楼,求道居。
作为一个酒楼,比之汴京城的高楼林立,求道居拿过去只能算作中等。占地不大,内饰摆设也不豪华。与京城金碧辉煌的燕归巢比,天上地下之别。
但他有独特的一面,便是他楼内楼外的所有,包括一草一木,都彰显着与武当山、与道门千丝万缕的关联。
比如中庭院里的那个以草木栽出的阴阳鱼,比如挂在每个房间外的桃木剑,比如正堂供奉的真武大帝像...
只要一走进求道居,就算不信道的人,也会不自禁的被包裹在周身的这种气氛所感染,从而变得沉静肃穆。
因为来武当山进香游览的人络绎不绝,所以求道居的生意一直都是整个武当镇所有酒楼中最好的。
现在尚未到吃饭的时候,所以店里还没开始上人。
大厅西北角的桌子旁坐了个青年道士,约摸三十岁出头,背上不是插着拂尘,而是插着一把朴实无华的剑。剑身藏在黑色的剑鞘里看不见,但看剑柄,是用布缠起来的,勉强用作手拿的地方,至于点缀流苏什么的,一概没有。
道人面色沉静,一直盯着窗外武当山的方向看,偶尔喝口茶。整个人的气质不像天道无为的道士,反倒像江湖上最被百姓崇敬的剑客。
过了片刻,有个满脸胡须的虬髯大汉走了进来。那大汉四下看看,看到青年负剑道士后,便径直朝道士走过来。走到道士身前,大汉拱手道:“大真人,好久不见。”
年轻道士示意大汉坐。大汉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大口,显然是渴得很。喝完茶,大汉开口道:“王大真人入了秋境,龙虎山草庐弟子谢冰来挑战,被王大真人打的落花流水,大将军几个月前来了趟武当,书院修行院新科弟子陈乐天眼下在武当修行...”
大汉事无巨细的把几个月来武当发生的大事小事一一说给年轻道士听,年轻道士在听的过程中偶尔发问,大汉尽量不说自己的判断,只讲所了解所看到的事实。
大概说了小半个时辰,见大汉说的差不多,年轻道士说道:“辛苦你。师叔刚回来又走了,我想见一面都不可得。”
大汉道:“许大真人走之前让我转告一句话给您...”
佩剑道士正正衣襟道:“说。”
大汉道:“许大真人说,随缘而来,随缘而去,剑道亦是天道。”
青年道士听罢,沉默半晌,笑道:“看来师叔此次游历,又有所感,只可惜,我又回来晚了,没能与师叔说上话。”
自顾自的说话间,青年道士看见大汉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于是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大汉犹豫道:“小人无意间听到些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青年道士微微提高些声音,道:“但说无妨。”
大汉沉默了会儿,道:“小人听说,掌教真人要把太平心法传授给书院
来的那个学生陈乐天。”
“什么!”青年道士霍然站起来,但随即迅速冷静下来,问:“你何时、在哪听到的消息?”
大汉有些惶恐,道:“是在前几天,我上山,在琼台观前,无意间听清风明月两个小真人说的。不是他们告诉我的,是他们在说这个事,我从旁边路过,他们没发现我,才让我听到的。”
青年道士皱着眉头沉吟半晌,看着大汉道:“这事不要传扬出去。”
大汉拱手道:“小人晓得,定然不会传出去半个字!”
青年道士放下一块碎银子在桌上,留下一句‘你自己吃点吧’,便急急出门往武当山而去。
“啊,五师叔回来了!”清风明月看见青年道士,高兴的上前行礼。
青年道士却反常的只是点点头,没有像往常回来时那样,与两个道童说会儿话,径直往山上而去。半柱香没到便来到了琼台观。
掌教李玄同的屋门开着在,此时掌教正在屋内看书。青年道士脚下带风的走进去。
掌教李玄同看见青年道士,笑道:“五师弟回来啦,辛苦了...”说完,见年轻道士脸色不善,掌教便猜到了这位武当剑道第一人的五师弟气冲冲而来是为了何事,于是说道:“五师弟先别急着说我,可以先了解了解那个书院弟子。”
“那书院弟子天赋再高,也不值得掌教你如此去做!我们武当,用不着去讨好任何人!我们靠自己的本事,武当能兴则兴,不能兴,咱们代代相传,不愁三代五代后兴不起来...”青年道士越说越激动,就差要动手了。
掌教李玄同面带笑意的看着青年道士滔滔不绝的发火,并不跟他争辩。
等青年道士把胸中的怒火发的差不多了,掌教李玄同才开口道:“五师弟,坐,喝口茶。”
“掌教!”青年道士怒目圆睁。
“先坐,坐下我跟你慢慢道来。”掌教李玄同招招手。
青年道士面对脾气这么好的大师兄,无奈的叹口气,坐下。
他便是武当这代剑道第一人,张越。年龄仅仅比王重阳稍大一些。常年在外面找各种各样的人比试切磋剑法,在黄河畔长江边五岳上悟他的剑道。江湖传言,张大真人的已到了御剑飞行的境界,据说有人亲眼见过张大真人站在剑背上飞渡长江。
掌教李玄同将自己的椅子挪到张越身旁,伸手揉了揉五师弟的头,还如十几年前那样,眼中满是宠溺,道:“那个书院弟子叫陈乐天,是大将军的心腹,原本只是柳师推荐来武当例行修行的,这是书院每届新生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后来,大将军亲自来了,问我能不能助那陈乐天修行,我思前想后,最快的办法便是给他太平心法。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这个念头起于我看到的一件关于陈乐天的事。”
张越转过头问:“什么事?”
掌教李玄同喝口茶,道:“你知道,咱们山上的女香
客向来不少,陈乐天那小子初来武当便与重阳混熟了,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然后他撺掇王重阳给女香客们解签,他则在一旁借机与女香客们说话。我只当他们年少心性-爱玩罢了,但是有一天,我在旁边听到那陈乐天与一位女香客说的话,心中极为震撼,这才决定传授他太平心法......
那女香客芳龄二八,已成了家,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本该家庭和睦一切都好,只是那女香客的相公是个儒生,屡试不第,因而脾气不好,常常在家中无故发火,扰的原本平静的家一团糟。
陈乐天听了女香客的诉说,便问那女香客想求什么签?
女香客说,想求个平安签,只要一家人高高兴兴就行了,中不中第都不重要的。
陈乐天拍手说道,那好办,下回你夫君再在家中发火时,你就问他,史书上留下姓名的贤人,他们的一生都是怎么过来的。
女香客大字不识,自然不懂陈乐天的用意,疑惑的问,我问他,会不会惹的他更为火大呢?
陈乐天说,肯定会惹得他更火大,说不定还会动手打你。
女香客点点头然后放心的说,那不怕,平常都是我揍他,他不敢揍我的。
陈乐天说,你别揍他,就好好问他我跟你说的那句话,问完之后,他必然会回去继续读书。只要他每次发脾气抱怨时,你都问他这个问题,我保证要不了几个月,他就不会再发脾气了。
听掌教师兄说完这个故事,五师弟张越不禁道:“这能证明什么?”
掌教李玄同站起身来,道:“证明在他眼中,天道即是人道,人道即是天道。男人女人,无有尊卑。”
张越低头思索良久,仍不得其法,问道:“我不懂。”
掌教李玄同笑笑道:“所以我要你看,看他些时日,你就会懂了。”
当天晚上的饭桌上,是掌教亲手做的四个菜。虽然都是素的,但也绝对可口。当然,是因为五师弟张越回来的原因,否则大家还都吃不到。
饭桌上,在外游历许久的张越张大真人从怀里掏出一方墨绿色的砚台递给王重阳。
“碧云砚?”王重阳喜的一把抱住五师兄。
张越张大真人露出不常有的笑容,点头道:“我在蜀地,与蜀地剑魁的首徒何寻切磋剑技赢了,何寻输给我的。”
“谢谢五师兄啦!”王重阳高兴坏了,把砚台捧在手中细细把玩。这碧云砚乃是西蜀二十大名砚之一,是少有的流传在蜀地民间的砚台。不用说,张越定是费了极大工夫才从何寻手上赢来的,这一方砚台何止万金啊。王重阳忽然想到什么,收敛起笑容,放下砚台,关切的对五师兄张越道:“这方砚,师兄身上又添了不少伤吧?”
张越摆摆手道:“师弟,明日我要与你切磋一番,看看秋境的你有没有更强。你王大真人入秋境的消息已经是江湖皆知了,恭喜恭喜!”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剑道第一人的指点
武当夜晚的饭桌上,没有大鱼大肉,有的只是青绿色的素菜,以及一团和气。
排行老五的张越张大真人吃饭前,终于把自己背上的剑拿了下来,放在自己身边。
陈乐天听王重阳说过,五师兄张大真人的剑是绝不离身的,白日里背在身上,夜里睡觉时放在枕头边。
王重阳小时候问过五师兄上茅厕时剑放哪,五师兄则冷着脸一脚把王重阳踹飞了。
但王重阳不气馁,趁着五师兄上茅房时,溜进去看,瞧见五师兄蹲在坑上,剑横在膝前。
王重阳站远远的说:“五师兄,你的剑肯定也不喜欢闻臭吧?”
当时的张大真人还不会隔空打人,只能骂王重阳几句解气。
后来五师兄告诉王重阳,剑与人一样,都是要培养感情的,要常与它说话,它的灵性才会被唤醒。
王重阳撇撇嘴,不认同但也不敢表示反对。
大家都吃完后,王重阳因为得了方名砚,所以高兴的主动去收拾碗筷,不像平时,总是要师兄们提醒。
张大真人与陈乐天相距一丈左右,盯着陈乐天猛看,看的陈乐天不禁低下了头。张越道:“站起来。”
陈乐天不由自主的乖乖站起来,竟没有丝毫抗拒的念头。
张真人问:“听说你是北军中的佼佼者?”
陈乐天拱手道:“不敢当,只是前锋营一小小伍长罢了。”
张真人再问:“会用剑吗?”
陈乐天点点头。
张真人又问:“明日早点来找我,我试试你的剑法。”
陈乐天无奈道:“大真人,弟子的剑术不成章法,全是用在战阵上的,不足挂齿,怎能入大真人的法眼啊!”
张真人还待说什么,掌教李玄同忽然道:“乐天,张真人是要指点你,还不谢过。”
陈乐天立刻反应过来,躬身行礼:“那...多谢张真人了。”
当晚,张越躺在床上,看着房梁,想着陈乐天的事。陈乐天至今都还不知掌教师兄欲将一生修出来的太平心法传给他,若是知道了,恐怕要快活的三天睡不着觉吧。仅仅一顿饭的工夫,张越并没有看出来陈乐天有何过人之处。除了气脉二海中的真气较为充盈外,并没有什么超越常人的地方,甚至气脉二海并不如何辽阔。从这点上来说,张越所见的陈乐天,天赋比之王重阳,差太远了。
这太平心法传给王重阳,恐怕也比传给陈乐天更有用吧?
但是张越又觉得,掌教师兄的远见卓识,远不是他这个只懂剑道的人能比的。
东想想西想想,困意来袭,张大真人拍拍枕边陪伴他这么多年的钝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刚亮,太阳还没升起,陈乐天便来到了张大真人的屋前,在门前的石阶上坐着等。
直到朝阳升起一半,朝霞映到张大真人的屋门上,张越打开门。看见陈乐天,张越道:
“你的剑呢?”
陈乐天站起道:“弟子未带剑来武当。”
张大真人摇摇头,道:“看来你算不上一个剑客。听说你以儒武入春境,并且将柳大宗师的真气化为己用了?”
陈乐天嗯了声道:“是,是得到了许师叔祖的指点,方才得以化解柳师灌入我体内的真气。”
张越指指门前的一个石凳,示意陈乐天坐。
陈乐天屁股刚落石凳,只见张大真人随手抓起靠在门边的一根细竹子,朝陈乐天扔过来。
那竹子又细又长,但上面所附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个竹子缠绕起来,气势汹汹的冲陈乐天面门而来。
待陈乐天反应过来时,那竹子离他的脸只有几寸了,他连忙后仰,竹子擦着鼻尖而去。电光火石生死一线,陈乐天不知经历过多少了,所以并不惊慌,屁股重新落座,甚至还有心情说笑:“大真人可别真把我杀了,我只想死在疆场上。”
张越冷哼一声,五指平伸,屋前竹林中一根手腕粗的竹子连根而起,飞入云霄,陈乐天仰头四顾,连竹子的影子都看不见。下一刻,陈乐天忽然看见一个黑点直直下来,那个黑点瞬间就变成竹根到了他眼前,陈乐天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眼睁睁的看着竹子直挺挺擦过自己的额头、鼻尖,然后轰的一声入地三尺!
在插入地面之后,整个竹子纹丝不动,好像原本就长在这里。陈乐天这回真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将真气灌在整个竹子上,入地后,根茎不损丝毫,竹子没有任何影响,可以继续生长。”张越说着,转身走进屋内,拎出一把木剑来,扔给陈乐天,道:“来,灌气入剑,刺我。”
陈乐天接过剑,看了看。手上的木剑与山脚下卖给游客几文钱一柄的桃木剑一模一样,无锋,略粗糙,入手轻盈,剑柄上有剑穗。
陈乐天微微眯眼,调动体内真气聚集于持剑的右臂,再将真气从手臂行至手掌,继而吐出,附着于桃木剑上,而后左足在石凳上一蹬,凌空跃起刺向张大真人。
两人相距两丈左右,但陈乐天在飞到一半时,就发现原本附着于桃木剑上的真气消失不见了,待剑刺到张大真人身前时,张大真人身不动,只看了一眼那柄桃木剑,陈乐天向前的势头便戛然而止,连人带剑坠落在地。
陈乐天刚一坠地,立刻爬起来,像个孩童般毫无章法的刺向张大真人的胸口。以战阵上常用的没有招式的招式,找到最短的距离,刺向最致命的地方。
张越负手而立,等待在他看来极为缓慢刺来的剑,桃木剑的剑尖刚及他身,只见他微微侧身,剑便顺着他的道袍滑开了。陈乐天甚至都不知道剑尖究竟有没有碰到张大真人的道袍。
但陈乐天没有心思去回想,他下意识的横剑抹向张大真人的脖颈,向着划开后鲜血会像喷泉般喷薄而出的那根筋脉抹去。仍然是,找最短的距离,朝最致命之处。
张越没有低头也没有跃起,没有前进也没有
后退,而是继续侧身,随着陈乐天手中的桃木剑划了个四分之一的圆,恰好让开桃木剑并不存在的剑锋。
陈乐天第三招,不再用剑术上常用的刺和抹,而是换成了砍。就这么没有任何套路,没有丁点高明剑客的写意,扬起桃木剑,使劲砍下去。
张越依前而为,侧身。
陈乐天一砍没中,继续砍。
陈乐天举臂扬剑,砍。
张越脚下微动,身随剑行,侧身。
从朝阳初升到日上三竿,石桌上的朝露从厚厚一层到被太阳晒的无影无踪。陈乐天不知砍了多少次,张越也不知侧了多少次身,划了多少个圆。
最后,陈乐天榨干自己身上最后一丝真气和力气后,直直往后倒下去。
张大真人负着手走下台阶,走到陈乐天身边,低头看着浑身汗透,因为力竭而苍白的面色。
此时的陈乐天并没有晕厥过去,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因力竭而混沌的识海便恢复了清明,只是身体还未恢复,此时,他不停的大口喘气,肺都似要炸裂开来了,四肢百骸仿佛都没了知觉,眼前不断的出现一个字,累。
看着地上的陈乐天,张大真人冷峻的脸庞依然冷峻,但眼神里却有了一丝赞许。
“无为,而无不为。你在武当修行的这几个月,还没参透吗?”张大真人抬头望向天空。
“那是...你们大真人才应该有的境界,而我,还不配...不配去以无为求有为吧?”陈乐天仰天躺着,依旧闭着眼。
张大真人摇摇头道:“你方才一共出了两千五百三十七剑,没有一剑碰到了我。你从第十剑开始就已了然,不可能刺中我,为何仍旧继续下去?”
陈乐天睁开眼道:“不,在我倒下之前,我刺出的每一剑对我来讲,都是有机会的。”
张大真人朝地上的陈乐天伸出手,陈乐天抬手,第一次,没抬动,第二次,才勉强抬起了手臂几寸。一尺的距离,陈乐天足足抬了一炷香,才终于抓住张大真人的手。
张大真人难以察觉的点点头。
而后,陈乐天便觉得一股暖暖的真气从张大真人的手上度进他的四肢百骸。他顿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从阴曹地府里在往上爬。
片刻之后,陈乐天便觉得身上疲惫、疼痛的感觉全部没有了,枯竭的气脉二海里又重新蓄满了真气。站起来,蹦跳几下,一切如常,就好像方才那番长久的炼狱根本没发生过,如从地府中爬回了人间,陈乐天不禁叹道:“大真人的真气,我再练一百年也赶不上啊!”
张大真人道:“无为无为,不刻意而为之,便是我道门修行的最**门。陈乐天,我看你道心不静,欲求太强烈了,恐怕会事倍功半。”
陈乐天道:“我已在努力控制自己心中的欲求,但真的很难啊!”
张大真人道:“难,才难得。记住,顺意随心。你先去吧,明早再来这。”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了件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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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陈乐天跑去找王重阳。王重阳今天终于不在忙了,应邀和陈乐天一起来到藏书洞里看书。
王重阳告诉陈乐天,这段时间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正在修炼一种类似于掌教师兄的成名绝技太平心法的无上功法,眼下还没起好名字,待日后神功大成了再起名也不迟。
陈乐天问王重阳能不能也教教他,王重阳说道:“太平心法还不满...还不够你学的吗?想学去找掌教师兄,要我教你可以,一万两黄金以下的话,恕不远送。”
陈乐天牵牵嘴角道:“你看看你,整个人都掉进钱眼里了,堂堂大真人让人以金银换功法,这藏书洞里浩如烟海的书籍都白读了?”
王重阳笑说:“我在张三丰祖师爷写的书《道心经》里看到过一句话,是张三丰祖师爷对弟子说的,他说,这金银之物确实有违道心,但那是在一心只求金银时,才会误了道心。若把金银看作酒肉,有固然好,无也饿不死,那道心就不会受损了。祖师爷说的很有道理吧...”
陈乐天大笑表示同意,他相信这是张三丰祖师爷说的,虽然《道心经》他半个月前才开始看,并且到现在也只看了一小半,尚未看到王重阳所说的那段,但从他已看的那部分来想,从不拘泥于世俗的三丰祖师爷,会说出这番话来是毫不奇怪的。
事实上,武当代代相传下来的东西有很多,其中将武当与龙虎山草庐区别开来的最大分歧,就在于不在意世俗之见。
武当和草庐,都是道门,但武当偏于逍遥无为,草庐则偏于主动有为。说不清谁对谁错,或者可以说,都对。草庐的大天师和武当的大真人就算坐而辩论个三天三夜,也是没结果的。
陈乐天就更别谈什么妄论对错了。
他现在把自己的心态放的很低,而且他觉得,不管是在道还是儒上,他起码都要保持这种态度十年以上,只有这样他才能一直走。
否则,一旦停下脚步。
江湖儿郎,停步那一刻,便是被江湖抛弃之时啊。
“陈乐天,有人找。”陈乐天正在跟王重阳请教读书时不懂的地方,忽然有个守卫走进来道。
陈乐天将书放回原位,收起抄书用的笔墨纸砚,跟着守卫走出藏书洞。
因为藏书洞是武当重中之重的地方,所以没经过大真人允许一般人是进不来的。陈乐天走出藏书洞的大门,远远瞧见秦铁牛一脸焦急的站在棵老树旁边。秦铁牛看见陈乐天,迈步小跑过来。
“铁牛,你怎么来了?”陈乐天迎上去边走边问。
“乐天,家里出了件麻烦事。”秦铁牛无暇寒暄,皱着眉头,看样子不是好解决的事。
秦铁牛自从升级为陈乐天的大管家后,基本上就没要陈乐天操过心。因为秦铁牛原本就是天河坊这片有名的游手好闲的青皮混混,现在改邪归正后,手底下的小弟与日俱增,所以一般的小问题,更是根本就麻烦不到陈乐天。
所以陈乐天看秦铁牛亲自来找他,再加上那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了,道:“别急,你慢慢说来。”
秦铁牛搓着手道:“是这样的...”
原来,十日前的午后,秋实客栈里来了个人。此人戴着个帽子和只露两只眼和嘴的面具,看不到容貌,随身带着柄剑。
秦铁牛当时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客栈生意越来越火爆,什么乱七八糟癖好的客人都见过。他只当此人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侠士之类。
汴京城来自天下各地的游人如织数不胜数,人多的地方,就什么样打扮的人都不奇怪了。
那人吃了几杯酒,便开始自顾自的在那大声说话。秦铁牛只抬头看了几眼,因为是下午,所以店里吃饭的人并不多,若是人多,那样大声就会影响别人了,因此秦铁牛也就没出言制止,只当他是喝多了。
没想到,那怪人越说声音越大,都是些什么杀你如探囊取物、迟早要你小命、你还能跑的了吗...之类的话。说到后来,那怪人已经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喊话了。就好像是在对着一里外的人在叫嚣。
如此一来,楼上客房里休息的客人有意见了。于是秦铁牛让店小二去问问到底什么情况。秦铁牛站在柜台后面,见店小二走过去,还没说话,就被那怪人照脸打了一个耳光,那怪人看起来也不怎么魁梧,而且还是坐着的,没想到直接就把小二打飞出去好几丈远,好不容易才爬起来。
秦铁牛眉头一皱,吩咐身边另一个店小二去后堂喊人。很快,便从后堂走进来十几个汉子,都是秋实客栈里的伙计。“去,把那人扔出去,不要打他,扔出去即可。”秦铁牛吩咐道。
十几个伙计老大不乐意,打了咱们的人,还不让还手吗?这又不是在街头,在客栈里,算是私宅内,打架又不用坐牢,怕啥。
伙计们正想提意见,见秦掌柜面色不善,顿时无人再敢说话,纷纷走向那怪人。
然后也没见那怪人如何动手,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却见十几个伙计都被掀翻在地。那怪人却仍旧坐在位子上吃酒,屁股都没离开过凳子。有几个伙计咦了一声,被惹气火来,爬起来顺手抄起身边的板凳砸向那怪人。
却见那怪人将筷笼里的筷子抽出几根,一一射去,打在几个想砸他的伙计身上,中筷的伙计立刻摔倒在地,痛苦的呻吟起来,怕是暂时爬不起来了。
此时,秦铁牛并不觉得是什么难处理的事,沉着冷静的让人去喊人来,然后自己走到那怪人的身前,拱手道:“这位贵客,请问咱们店中伙计如何得罪您了?劳您大动干戈。”
那怪人冷笑一声,面具上露出的两只眼骨碌转几圈,道:“秦掌柜,你们店生意不错啊!”
秦铁牛再拱手:“托您的福,都是大家捧场照顾。敢问贵客是不是对咱们店有什么意见?若是有意见,但说无妨,我们秋实客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怪人咧嘴笑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道:“意见大的很,但现在本大爷吃饱喝足,得走了,下次再来提意见!”说罢,怪人便往外走去。
秦铁牛略
微思索片刻,冲那怪人的背影道:“您慢走。”
怪人前脚刚走,便有一群青皮壮汉冲进店里。领头的四处看看,对秦铁牛拱拱手问道:“老大,人呢?”
秦铁牛道:“刚走。”
这群如狼似虎的青皮便要去追,被秦铁牛制止,道:“事情恐怕不简单,我估计是有人故意找事。现在首要任务就是要找到这人是谁派来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样,老五,从今天开始,你就带几十个能打的吃住都在店里,随时待命。我现在去找老二打听消息。”
“是。”领头被称为老五的年轻男子脖子上有个刀疤,躬身应道。
秦铁牛让青皮们把受了伤的伙计们扶到后院去休息,自己则出门往北郊而去。
秦铁牛往日里闲游京城,结交了一大批青皮混混。有十个拜把子兄弟,他虽然年纪不是最大,但资格却是最老,因此排行老大。他们这十兄弟和手下的弟兄,在汴京城里严格来说,还算不上黑道。因为他们基本上不做什么杀人放火之事。与之前那个被将军府覆灭的白虎帮是根本不同的。
白虎帮是完完全全的黑恶势力,巧取豪夺无恶不作,基本上汴京城周边见不得光的事都有白虎帮一份。
但秦铁牛这帮人,基本上人人都有自己的营生,或是做小生意,或是在打长工短工。从家境上来说,多数为父母早亡,苦命捱成人的。
之所以结成一帮,主要还是因为怕人欺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他们这群人,干过最大的恶事无非就是偷谁家点菜,借谁家点钱还的迟了,偷看谁家寡妇洗澡了。
真正的恶事,倒也从没做过。所以这群人虽然年轻力壮吊儿郎当,但仔细想来,街坊邻里也没哪个真正痛恨他们,无非是不喜欢他们而已。
几个月前,秦铁牛做了陈乐天的大管家,他们也都跟着沾了光。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秦铁牛大肆扩张陈家产业的同时,也从方方面面给了自己这些兄弟和手下人不少便利。
所以现在的这批人,基本上已经很少有游手好闲的了,不说人人都能挣钱,但人人都有口饭吃有个事情做,能糊个口了。
而同时,秦铁牛的号召力也空前的达到了巅峰。手底下能调动的人,不下于上千。大家都是真心实意的佩服秦老大的能力和眼光。
能攀附上书院修行院弟子、北军伍长,眼光如何?不言而喻。
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将陈家的生意提升数倍,能力如何?亦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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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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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没有君子不养艺人,每一位读者都是作者最珍贵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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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升华
秦铁牛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北郊一处占地约有上百亩的院落。
门口站着的几个守卫见到秦铁牛,立刻躬身行礼,将秦铁牛迎进去。
院子虽然大,但走进去就会发现,里面很多地方都荒着在,杂草丛生,乱石横堆,一副许久无人修缮的样子。
在紧邻汴京城的北郊,想买到这么大的院落,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占着这么大地方不好好花一番心思修建,着实是一种奢侈的浪费。要知道,不说汴京城内城,光是外城,都可以说是寸土寸金,无数外乡人想在此落户,却不可得。
近来有个笑话是这么说的。
说在古楚地的南边瘴疠之地,有一户人家因为做生意发了财。
发财到什么程度呢?据说家中的银两拿出来平铺,能紧密的铺满整整两百亩地。若是一百两一层的堆起来,那能堆到与天上的云一样高。传说是真是假姑且不论、不去细究,但这足以说明,这户人家是顶有钱的了。
有了钱怎么办?干什么?当然是往中原腹地迁啊。往中原腹地哪个城迁?当然是往汴京城迁啊!
既然主意已定,于是这户人家花大价钱从家乡官府拿到了一份迁徙的文书。有了这份不知道多费力才弄到手的文书,这户人家才有资格从南边往汴京城迁去。
怀着对未来美满生活的憧憬,一家人跋山涉水将近一年终于到达了汴京城。
惊叹于汴京城的繁花似锦,震惊于汴京城的优渥条件。比之他们在南边的家,那简直好了千百倍还不止。他们的家乡,再有钱,所能享受的到顶的日子,却比汴京城的普通人家都不如。
他们不得不叹服享有天下之心美誉的汴京城。
可是紧接着一个重要的问题来了。他们在哪安家。他们本以为,反正银子多,肯花钱到哪买不到宅子?
但是,他们前前后后找了一个月,在内城都没找到一处合意的地方。因为内城里基本上都是富贵人家,穷人有是有,但这些穷人虽然穷,但没钱有骨气啊,让他们卖祖宅,想都别想。
所以找来找去,最终他们在距离汴京城十里外的西郊买了处宅子。
正是,谋划多年京城居,谁料京城无处居。煞费苦心难寻地,还得离城十里路。
秦铁牛这是第二次到此,还是不禁想感叹一番老二暴殄天物。不过现在他没心思想这个,径直来到正厅。
厅中有个约摸三十出头,穿着破旧儒生青衫的男子正在喝茶。
男子看见秦铁牛,立刻放下茶盏走上前道:“大哥,你怎么来了?有事吩咐我一声,我去找你就是...”
秦铁牛摆摆手打断他,道:“老二,现在有件棘手的事,得你帮着想想办法。”
“大哥先坐。”男子让管家上茶,见秦铁牛脸色不好,心下疑惑。
这男子是秦铁牛拜把十兄弟里排行
老二的邓策,在十兄弟里读书最多智谋最高,于去年的乡试中考中了举人。因为没有门路,因此一直没得到补缺的机会,所以至今赋闲在家。
这个宅子便是他的祖宅,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因病相继离世。他以幼年之身,又无叔伯帮扶,却神奇的将这片宅子保住没被他人夺去。
这么多年凭着收地租,勉强算是个小地主。
但因为不做生意又无官身,所以日子一只过得紧巴巴的。若非去年终于在第四次科考上中了举,今年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幸好去年乡试中举,虽然依尚未任命官职,但身份不一样了。常有富商乡绅来巴结接济,所以这一年来,日子倒是过得很安逸,比之过去,好太多了。
因为自小喜爱读书,读书多加上脑子天生转的比较快,所以,年少时与秦铁牛一干人在一起玩时,无论好事坏事,出谋划策都是他邓策来做。
当年,这邓策与秦铁牛等人拜把子时,尚且还只是个童生而已。
因此,时至今日,虽然最擅与人打交道八面玲珑的老大秦铁牛攀了高枝,但有了难解的事,兄弟们还是愿意找老二邓策商议商议。哪怕最后没采纳邓策的意见,让邓策帮忙分析分析心里也会更有底一些。
邓策邓举人现在从身份上来讲,是比生意人秦铁牛要高很多的。但邓策还是书生意气,恪守二弟的规矩,称秦铁牛为大哥,亲自给秦铁牛倒茶。
秦铁牛也不觉得惶恐,坦然受之。
秦铁牛把发生在秋实客栈的事说给邓策听。邓举人听罢,沉吟道:“那怪人是哪地方的口音?”
秦铁牛想想道:“听不出来。那人虽然刻意说着汴京话,但很明显并不是京城人。而且他的声音也绝对不是正常的,好像在喉咙里塞了什么,故意不用原本的声音。但又听不出是哪里口音。好像...有点像蜀地口音,又有点像关中口音,又好像都不像...”
邓策摸摸下巴,点头道:“应该是比较了解你们的人,甚至可能是熟人,否则没必要隐瞒声音和口音。最近你有没有得罪谁?”
秦铁牛道:“得罪算不上,因为生意上的事,跟咱们那块其他几家做生意的掌柜闹了些矛盾,但都妥善解决了。”
邓策又问道:“你觉得那人像是冲着你来的吗?”
秦铁牛道:“不像冲我,但也不像是冲咱们客栈。”
邓策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道:“会不会是陈东家的仇人?”
秦铁牛摇头道:“咱们东家是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北军伍长、修行院新晋学生,现在又在武当山与大真人们混的很熟。莫说咱们东家脾气好一般不得罪人,就算是得罪了,谁敢来找茬?”
邓策想想,又道:“说是这么说,但也保不齐有些不懂事的以为自己了不得,来找麻烦。既然那人武艺高强,十几个人不在话下,想必也是有点底子的。”
秦铁牛轻叹一声,站起来走几步,左思右想不得其法。
两人沉默片刻,邓策又道:“那人走时,你派人跟了吗?”
秦铁牛点点头。
正说话间,那被秦铁牛派出去盯梢的人到了。盯梢人说,只跟出去七八里,刚出城门,就丢了那怪人的踪迹。无奈之下,盯梢人只得回客栈复命,守在客栈的老五让盯梢的人直接来北郊二哥家报告。
秦铁牛道:“意料之中罢了。想必那人也不会轻易被咱们盯梢,否则他也不敢来挑衅咱们秋实客栈。”
“早有预谋?临时起意?二者兼有?”邓策喃喃自语,片刻后,道:“大哥,咱们先把人撒出去找,千把弟兄撒出去,找到那人也不是不可能。就算找不出来,对那人也算是一种警告。况且,那人打伤了十几个伙计,就算是为了报仇,这也算报了,以后会不会再来还说不定呢。”
秦铁牛不置可否,依旧低头沉思。
邓策又道:“这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咱们在明敌人在暗,大哥你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咱们兄弟从小都命苦,不知吃过多少亏受了多少苦,这不都过来了吗。”
秦铁牛笑笑,道:“我倒不是害怕。我是啥样人你们最清楚,不管是以前还是往后,不管遇到啥事,就是一个字干,没啥好怕的。我就是担心这事影响到咱们陈东家,东家现在虽然已是了不得的人物,但对东家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作为他的好兄弟,我想尽我所能的帮帮他,再不济也不能成为他的累赘。我前半生已经过得不成样了,以后,我想过得像样些。能帮上东家的忙,能帮帮咱们这帮弟兄...”
邓策听罢,紧紧把住秦铁牛的胳膊,激动的道:“大哥,做弟弟的能看到大哥变成如今这样,真的很高兴!说实话,弟弟以前跟着大哥,不过是求个庇护,但现在弟弟觉得,大哥如今当得起咱们的大哥。不是因为大哥背后的人多么厉害,而是大哥的眼界和想法,是我们做弟弟的楷模!弟弟去年侥幸考上了举人,在家这一年,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我想,以后我们都要努力去拼,为了身边的人!”
两个曾经年少无知,不懂进取,不知如何向上,不想未来怎样的男人,在这一刻,成为了真正的男子汉。而彼此之间的情谊,从起于互相抱团利用,升华成为了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情。
往昔不堪回想的岁月已不可挽回,但未来掌握在他们每个人自己手中,他们很清楚,只要他们努力,就算开不出多么美丽的花,结不出多么沉甸甸的果实。但,终会开花,终会结果的。
游戏着混于人间的人们是一帮,奋斗拼搏于人间的人是另一帮。他们从前者成长为后者,则更有一种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意味。未来究竟如何,他们现在并不知道,但他们有了奋斗的明确想法,并且将之付诸于行动,那就足够了。
我想做,我去做,成功与否,都无愧于心!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秦铁牛和二弟邓策计议已定。秦铁牛回到客栈,让老五去把其他弟兄找来,然后众人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会议结束后,秦铁牛找人画了几十张那怪人的画像,分发给弟兄们,众兄弟将手下的小弟全部撒出去。
上千人融入汴京城,如鱼群入大海不见踪影。
秦铁牛知道,不一定能找到那怪人,但就像二弟邓策说的那样,震慑一下也是好的。
第二天,平安无事,怪人没来。
第三天午后,怪人还是没来。
第四天午后,怪人终于又来了。
还是那副不可示人的装扮。怪人这次直接坐到上次的位上,还没来得及叫小二,秦铁牛就吩咐人送上酒肉了。
怪人回头瞧瞧柜台后的秦铁牛,用辨不出本来的声音和听不出何地口音的声音说了句‘懂事’,然后便埋头自顾自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怪人抹抹面具后的嘴,说道:“人呢,听说你们在找我是吧?有多少人全上来,不然待会我可走了。”喉咙里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导致声音很是低沉,听起来就像锉子锉木头的吱呀闷响声。
秦铁牛这时走到怪人面前,跟上次一样,先拱拱手,然后道:“敢问客官意欲何为?是咱们店的酒菜不合口味还是另有缘由?还望客官指教。”
怪人剔着牙道:“我问你件事,你跟我说老实话。你们秋实客栈一个月能不能挣一万两银子?”
秦铁牛装模作样想了一会,才道:“目前还不能,但最多一年之后,每月毛利一万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毛利是啥?”怪人道。
“毛利就是不算工钱和其他开支的利。”秦铁牛心想这人毛利是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怪人唔了一声道:“啥意思?说清楚点!”
秦铁牛这回是真的要想想怎么回答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要解释给这个武艺高强但脑袋不怎么好使的人,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想了一会后,才勉强道:“毛利就是往多了算利润,也就是说,一年之后,大概算来,咱们秋实客栈每个月能挣到一万两,但只是往多了算的,真细算起来,可能不到一万两,但也**不离十了。”
怪人点头:“这样讲我就懂了嘛...啧啧,真是了不得!小小一间客栈,竟能挣这么多钱,真不知道你们这些黑心商人是怎么赚的。我在咱们家乡...哎,咱们家乡穷啊,做生意的虽然多,但纯靠做生意挣到钱的几乎没有,咱们那都是比谁的拳头硬,比谁的拳头多。拳头最多最硬的,钱就挣得最多。不像你们这,又不能打架又不能比拳头,客栈酒馆全靠酒菜味道招揽客人,非得酒菜味道好,还得小二伺候的好,太难了吧!”
秦铁牛此时适时的坐下,给怪人斟满杯中酒,道:“客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怪人斜了眼秦铁牛,道:“咋
不对了?”
秦铁牛也给自己满上,道:“咱们京城也要靠拳头。只不过咱们明面上和气一些,暗地里私底下照样是为了多争点利打的头破血流。”
怪人挠挠头:“说清楚点。秦掌柜,我告诉你,跟我说话别绕弯弯,直说、说清楚。”
秦铁牛又得想会儿,才道:“是这样子的。首先,在京城做生意也要有拳头,你没拳头,人家派几个人往你店里一坐,打扰别的客人喝酒吃肉,客人下次就愿意来了。那你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找到幕后指使者,跟幕后的人谈,谈妥了,或者给点钱打点一下,或者说好合作的方法。但是,能坐下来谈,是建立在谈不拢你也不怕他的前提下,真谈不拢时,大家开打便是。你若是拳头不多不硬,那你这店就开不下去。客官的家乡,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根据客官您所说的,我估计是很原始的那种做生意的法子,官府管不了,或者说是不想管。其实说白了,那种原始的和咱们京城的,根本上来讲,都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一个做些粉饰,另一个直接点罢了。”
怪人听罢秦铁牛这番长篇大论,不由自主的点头,道:“秦掌柜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不过没啥用,对了,你刚问我有啥指教是吧?”话音未落,怪人忽然一把掀翻桌子,轰隆一声,桌子粉碎,桌上的盘子酒坛跌碎一地。“没啥指教,就是想掀桌子,嗯?”前一刻还聊得好好的,下一刻说翻脸就翻脸。
正当这时,老五领着几十个青皮混混冲了出来,将那怪人团团围住。
秦铁牛站起来后退两步,拍拍洒脱在长袍上的油渍,又拱拱手,脸上看不出怒色,道:“客官,有意见,提便是,上次打伤我们伙计,这次又掀桌子,太过分了吧?”
怪人呵呵怪笑两声,道:“就是要过分,我这就算过分了?有些人做的事,比我还要过分百倍千倍,你咋不说了?来啊,就你们这些料,恐怕不够打啊!”
秦铁牛抬手制止住欲冲上来的众人,道:“还请客官明示,我们究竟怎么得罪您了?”
怪人终于不再坐着,站起来走到秦铁牛面前,与秦铁牛对视片刻,然后毫无征兆的忽然抬脚便把秦铁牛踹飞出去。秦铁牛并非习武之人,仗着魁梧身子打个普通人倒是不在话下,但此时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连抵御的姿势都没做出来,便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另一张桌子上,把桌子压得四分五裂,人也摔晕了过去。
此时,老五手一挥,大喝一声,众人一拥而上。
老五名叫邱兴安,手上功夫是有底子的,虽然也是孤儿,但他自小便被父亲逼着练外加硬气功和外家拳。后来爹娘早亡后,养成了每日练功习惯的邱兴安并没有荒废功夫,依旧勤勤勉勉。拳法虽然本身并不是什么名门之招数,但这么多年练下来,胜在水磨工夫,单从武道上来说,邱兴安的武艺算得上马马虎虎。
他带着这几十个小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
的。因为知道这次面对的敌人武艺高强,所以特地选了些身强力壮的,甚至里面也有不少会点武艺的。
几十个手拿长短不一木棍人高马大的青皮混混前赴后继的上前。虽然老五邱兴安心里早有所准备,知道他们这群人多半是讨不着便宜的。因为在他们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对方仍然敢来,而且还敢掀桌子打老大,说明有底气,否则根本不敢如此。
这怪人既然有底气,就有凭仗,凭仗的无非就是高强的武艺。
但是,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当真的出现一边倒的场面时,老五邱兴安还是吃了一惊。这怪人的武艺,看起来并不如何高明啊。只不过是随手一拨伸脚一踢,就把加往他身上的木棍拳脚扒拉开了。说轻松吧,那怪人看起来似乎也不轻松,但说不轻松吧,那怪人还能插中间说几句嘲笑的话来。自己手底下这帮精兵,基本上每个人都是一两招后就被打的倒地不起,并且没有了再战之力。
老五邱兴安一直在旁边观察,没有急着先跟这怪人交手。倒不是存着小弟们先上大哥在后的贪便宜心思,而是作为大哥,在面对这种棘手的战斗时,他需要先了解对手。不然他打头先上,被对手放倒后,小弟们失了主心骨,容易溃散。就像两军对垒,主帅坐镇中军是最明智的选择,若是上来就冲锋陷阵,一不小心被砍了,那这仗就没得打了。
老五邱兴安眼见着小弟们一个接一个被打倒在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只剩下五六个人了。这群小弟都还算忠心耿耿,要是搁在一般混混堆,这么多人倒下,还在不停往前上的情景,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早就吓得不敢再打了。
老五邱兴安往前斜跨出一步,挡住还要再上的几人,道:“我来。”
几个小弟纷纷道:“二哥不用你动手,咱们能行。”
邱兴安心想,你们行个屁,这么多精兵强将都不够人家随便打打的,口中却安抚道:“我先来会会,你们先等等,瞧好了!”
那怪人上下打量一番邱兴安,讥讽道:“就你还想跟老子放对?老子只用一只手你都扛不住信吗?”
邱兴安干笑道:“嘿...不信。”
怪人道:“你们都不是修行界的人,跟你们动手没意思,一点挑战都没。”
邱兴安道:“就你老人家这半桶水的把式,也能算修行界的人?你知道这家客栈的东家是谁吗?”
怪人歪歪嘴角,道:“怎么不知道?陈乐天嘛!他可是大人物!想当年我们若不是他...嘿!”说到后面,怪人是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的那个‘嘿’。
邱兴安道:“咱们东家是书院修行院弟子,又是北军的人,您老若是识趣,快快走,不然用不着咱们东家来,我直接就能废了您!”
怪人嗨了一声道:“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邱兴安大笑道:“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怪人又来了
此时的秦铁牛已经转醒,被身边的小弟扶着站起来。捂着胸口被踹的地方,秦铁牛嘶了一声,疼啊,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老五邱兴安跟那怪人在那打嘴仗。
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秦铁牛听到老五说出这句话,真想鼓掌大喊一声好,奈何现在有伤在身。
老五脖子上那条又深又宽的刀疤很好的注解了这句话。他们十兄弟里,老五所受的苦难最多,不知是苦难的培养还是老五天生心性如此,最不怕流血不怕事的就是老五。
所以说到最能打的,就是老五和手底下的这帮精兵强将。
老五邱兴安一句‘不气盛还是年轻人吗?’,说的那怪人一时竟无言以对。
话说至此,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了。
邱兴安把手中的粗木棍往飞射向怪人的面门,同时,揉身扑上去。
邱兴安练了二十多年的外家拳,此时毫无保留的扑上去,加上他原本就魁梧的身躯,气势如虹。
怪人冷笑一声,抬手轻轻一拨便把飞来的木棍拨落在地。
“嗨!”邱兴安已到怪人跟前,横胳膊往怪人身上抡去,颇有威力极大的八极拳架势,随即被怪人挡住后,邱兴安胳膊只是微微收回,又改成自上而下再度砸向怪人的头,威势不小。
怪人咦了一声,似乎来了兴趣,与邱兴安缠斗起来。
此时的邱兴安虽然心中没底,但一旦进入战斗状态,他就整个人沉浸到其中,心无旁骛,专注于每招每式的蓄力攻击角力收回...
几招过后,邱兴安发现,这怪人厉害的其实不是拳脚招式,而是胜在内里真气充沛。他的武艺高于手下的小弟们,所以小弟们拳脚棍棒及不到怪人之身,但他时常能够结结实实的打在那怪人身上。但关键是,打在怪人身上后,根本伤不到怪人,反而会被怪人身上的真气弹开。
怪人也看出来邱兴安这套拳法是吸取了八极拳的优点,加以改变而成。
十几招过后,邱兴安眼见拳脚伤不到这怪人,后退几步,从旁边的小弟手上夺过一把刀来。
怪人道:“年轻人,横练外家拳不错,刀法恐怕不是你长处吧?”
邱兴安挥刀砍去,口中道:“你管我是不是长处?”
怪人口中嘿一声,上前半步迎上邱兴安的刀,以非常快的速度一把抓住邱兴安的刀,旋即用力,登时把邱兴安手中的刀夺了过来,然后怪人倒拿着刀,以刀柄拍向邱兴安的腰间,沉闷的一声响,邱兴安一口鲜血吐出,站立不住,瘫倒在地。怪人冷笑,走上前似欲在邱兴安的胸口上踩一脚。
秦铁牛此时终于能说话,被人搀扶着走上前,道:“客官手下留情!”
怪人转过头,看着秦铁牛道:“秦掌柜身体太弱,我只不过轻轻一脚而已,你就要到现在才能说得出话。有钱又怎么样?这么多人还不是卵用没?”
秦铁牛道:“你想怎样直说便是,何必如此羞辱我们?我们这些小人物当然不是你对手,但咱们陈东家是什么人你知道,不是好惹的!”
怪人道:“就是你们陈东家在此,他也不是我的对手,他只不过是刚入春境而已!今天就玩到这,过几日我再来玩,再见了诸位!”
说罢,怪人大笑着走出去。
秦铁牛的伤并不重,一觉睡就好了,看来那怪人对秦铁牛那一脚是脚下留情了。
倒是老五邱兴安的腰伤比较重,郎中说,伤到了筋骨,得两三个月才能好,要好好将养,不要乱动。
邱兴安在床上握着秦铁牛的手道:“大哥,那人应该是修行者,真气充盈,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对付的。恐怕...恐怕要报知陈东家...”
秦铁牛拍拍老五道:“我知道,你好好养伤,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你放心吧。”
第二日,秦铁牛就来到了武当山找陈乐天。
这事如今已经很棘手,怪人来了两次,都是选的人不多的午后,要是选个吃饭的点,客栈里都是客人,这样搞个几次,客人不明就里,不愿来吃饭喝酒,那就麻烦了。要知道,秦铁牛花了很大的心思才让秋实客栈的生意变得如今这么好,都是他的心血啊。
陈乐天听完秦铁牛所说的事情经过,沉吟道:“这事说简单不简单,但说难也不难。现在的难点无非就是那怪人武艺高强,你们没人能治得了他。”
秦铁牛点点头。
陈乐天笑道:“其实只要我去,定能打的那怪人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秦铁牛道:“乐天,别开玩笑了,这事很蹊跷,你要重视啊。”
陈乐天道:“铁牛,出了这事儿我才知道,原来你挺厉害啊,你们十兄弟个个都是人才啊,举人,竟然还有个举人。你们手底下有千把人,可以为害一方了,哈哈!”
秦铁牛无奈的道:“赶快想想办法,再来个几次,咱们客栈估计就要被他砸了。乐天啊,钱财是小,面子是大啊,你堂堂书院修行院新晋弟子,被个不明来历的人如此羞辱,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陈乐天拍拍秦铁牛的肩膀道:“我看你比我紧张多了,哈哈...好,明日我就跟掌教请假回去一趟。”
第二日,陈乐天早上天刚亮就从武当出发往回赶,回到家时,刚好赶上吃早饭的时间。吃过早饭,陈乐天来到老五邱兴安处。邱兴安现在就在客栈里修养,秦铁牛想解释几句,但被陈乐天打断说:“这是应当的,邱兴安是为了咱们的事受的伤,在此将养是理所应当的。而且,铁牛你要记住,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以后不要再跟我见外,懂吗?”
秦铁牛听了这话,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拍拍陈乐天的肩膀,心中更加坚定追随陈乐天的脚步。
陈乐天跟秦铁牛来到邱兴安的房间,邱兴安正躺在床上看书,书封面上写着《金瓶梅》
三字。
“老五,这是咱们陈东家。”秦铁牛介绍道。
“啊!”邱兴安一惊,猛地挺腰想坐起来。陈乐天早有准备,邱兴安刚有这个想法,就被陈乐天按住动弹不得了。陈乐天道:“不必多礼,躺好了别动。”
邱兴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从小到大,都在人下过活,从来就没被大人物放在眼里过,更别提被在意了。方才陈东家一只手将他按在床上动弹不得时,那种关心的眼神,让邱兴安竟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陈乐天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崩开塞子,倒出两个红色药丸,递给邱兴安,道:“这是武当的药,我特意从陆大真人那要来的,你吃下应该会很有效果。”
秦铁牛在一旁道:“不行,绝对不行!陆大真人的药千金不换,怎么能这么浪费。老五这伤养养就能好,不必破费这个,乐天你的好意...”
“放屁!”陈乐天骂了句,然后对邱兴安道:“吃掉!”
邱兴安被吓一跳,只得乖乖的把药丸往嘴里一扔,咽下。
陈乐天见邱兴安吃下药丸,这才满意,对秦铁牛道:“铁牛我跟你说,莫说这药丸价值千金,就是价值万金十万金,也比不上兄弟情谊,你以后改改你这臭毛病,年纪轻轻的,满脑子都是钱,什么东西都折算成钱比划一下,有意思吗!”
邱兴安被陈乐天说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秦铁牛则被这番话讲的无话可说,不过他并不同意陈乐天的话,不看钱看什么?这世上第一等事是为百姓,我这样的小老百姓又做不了大事,第二等是做个修行者,我就更没修行者的天赋了,那我不看钱看什么?我不能做个无用的人,想要有所建树,或者说想出点成绩,我不在钱上努力在什么上努力?
陈乐天看秦铁牛的表情,知道他不服,也知道自己估计三言两语说服不了他,于是换了平和些的语气道:“我的意思是,老五跟咱们都是一家人,吃了这药丸,能早点下床,也能早点做事嘛,天天待床上搁谁谁不急?”
秦铁牛这才嗯了一声,对邱兴安道:“老五,你跟东家说说那怪人的武艺。”
“好...”邱兴安躺在床上,把自己跟那怪人交手的经过慢慢道来。
陈乐天军伍磨炼这些年,武道一途,跟邱兴安能说到一起。邱兴安若是跟秦铁牛说,很多只有练武之人才懂的东西秦铁牛不一定懂,但跟陈乐天说,陈乐天就懂。
邱兴安躺在床上这两天,不断地在脑海里复盘当日一战。
很多之前没想到的现在咂摸咂摸都品出了不少新的心得。首先,那怪人必然不是武道之人,换句话说,就算他是修行者,也必然不是以武道入修行境的。第二,那怪人所用招式,根本就没有招式。再换句话说,也就是那怪人根本就不会招式。也就是说,那怪人只会凭借自己丰沛的真气来战斗,仗着真气充盈刀枪棍棒伤不到自己而已。
第一百三十章 准备跟怪人干一架
老五邱兴安跟陈乐天分析着那怪人的武艺,秦铁牛在旁边插不上嘴,听了一会后觉得没意思,干脆就在旁边的长椅上睡觉。
陈乐天跟邱兴安聊得兴起,搓搓手道:“老五你的武艺不错啊,等你伤好了咱俩比划比划,我以前在军中天天都有的练,现在就不行了,身边没人练。”
邱兴安连忙摇头道:“东家您高看我了,就我那点伎俩不够你一个手指头打的。”
陈乐天道:“没那回事儿!单论武艺的话,我还不一定是你对手呢。我们军中练的都是杀人技,可能不好看,但绝对实用。我瞧你对武道很有天赋啊,以后有机会了给你介绍个厉害的师父。”
邱兴安又是一番感动的涕泗横流,躺在床上直呼东家高义,我邱兴安以后跟着您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两人说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的话,最终得出结论。
那怪人只是体内气脉二海真气充盈,至于其他方面,则连邱兴安恐怕都要比他高明了。
陈乐天心中有了计较。
嘱咐邱兴安好好养伤,把心放坦坦的,一切有我陈乐天。
跟秦铁牛走出屋子,陈乐天对秦铁牛说:“老五把你当兄弟,你也要把他当兄弟,别觉得人家做什么都是该该的!”
秦铁牛沉默不语。
陈乐天又道:“哪天有空,在燕归巢摆一桌,把你所有兄弟都请来,我要好好跟他们认识一下。铁牛,从这点来看,你过去这么些年虽然过得混,但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单凭老五这人,你就没白交他这兄弟。”
“好。”秦铁牛点头,面上依旧没有表情。
两人来到客栈大厅,还没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店里人不多。
陈乐天对秦铁牛分析道:“根据你听到的,从那怪人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很明显的得出结论,此人是冲我来的,我是他的仇人。”
但是陈乐天想不到自己这是跟谁结了仇。
在军伍里待了五年,杀人很多,但那都是战阵上的事,又不是私怨。没听说过谁家子弟在战场上被杀了,然后他的亲人来找当时动手的那个敌人报仇。
至于回京之后,他得罪的无非就是两方。
第一就是被覆灭的白虎帮,当初将军府第一护卫梁天刀跟他陈乐天一起率人冲进白虎帮,顷刻间灭了白虎帮。然后梁天刀不知是好心给陈乐天打名气还是恶意,反正梁天刀亲口对吓得屁滚尿流的白虎帮帮主和帮众说,这是陈乐天陈公子的本事,你们记住了。
但陈乐天仔细想来,白虎帮那些残余势力和残废了的昔日帮主,对将军府畏之如虎,一听到将军府三个字,个个都成了待宰的羔羊,如今又怎敢来报仇?况且,当时他还不是书院修行院的学生,如今又加了这层金光闪耀的身份,白虎帮那些人就更是百分之百不敢对自己有怨言了,更别说什么来复仇了!
第二,就是曾经的吏部侍郎郭永春
。郭永春堂堂吏部侍郎,被陈乐天亲手拉下来,贬谪为城门小吏。不过陈乐天在这件事中间,并没有显出名声。虽然因为大将军的原因,他出谋划策占了主导地位,但只是在幕后,幕前还是将军府以及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可以说,郭永春并不知道,他之所以被拉下马来,最大的主谋是陈乐天,他甚至连陈乐天是谁都不知道。
而且,陈乐天听人说那郭永春现在已经洗心革面老实做人了,应该也不会没事找事,但也说不定。
除此之外,陈乐天就想不到还有谁了。
秦铁牛问道:“现在该怎么办?你亲自上还是......”
陈乐天道:“当然是我亲自上,难道还要叫武当的王重阳大真人或者柳师上?”
秦铁牛不禁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柳大宗师就不说了,估计你一提,柳宗师又得把你揍一顿,至于王大真人,要是真能把他请来,那也行啊。”
陈乐天哈哈笑道:“我在武当跟王大真人把牛皮都吹上天了,这点小事要是还麻烦他,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牛皮戳破了。”
两人都笑。秦铁牛担忧了这几天的心,看到陈乐天智珠在握的样子,现在才放下心来。其实想想,陈乐天的背后站着这么多强大的人,还有啥解决不了的问题呢。
最后陈乐天做出应对的策略,这几天他就在客栈里等那怪人。待那怪人来,他就上场先跟那怪人谈,谈崩了就跟那怪人打一场。要知道,自从化用了柳师的霸道真气入了自己的气脉二海后,他就没再跟人动过手了,正好借此机会看一看自己进步了多少。
陈乐天很清楚,不管是武道还是修行境,想要提升除了每日不缀的修炼之外,就是实战。行不行打一架,打一架的作用胜过闭门造车一个月。
很切实的一种证明,就是战阵之上的老兵,可能他们原本一点功夫底子都没,但疆场磨炼久了,打的仗多了,留存下来的,就都是千金不换的高手了。他们并不一定知道各家各派的拳法套路的优劣,但他们一定知道怎么保命怎么杀人。
第二天,陈乐天去了趟青天阁,向柳师安师问个好。
两位大宗师把陈乐天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安师慈祥的道:“乐天进步不小,看来武当的大真人挺关照你。不错,继续保持下去。”
柳大宗师对于陈乐天的进步是大还是小并没有做出点评,只是问道:“怎么回来了?”
陈乐天拱手答道:“家里有点事,所以回来处理一下。”说罢,陈乐天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瓶子,双手递上,一副讨好的模样道:“安师柳师,这是武当山陆大真人炼的清气玲珑丸,专供圣上服用的,市面上一粒可得卖上万两黄金啊。弟子专门从陆大真人那求来的,特意给您二位的。”
柳大宗师接过,晃了晃,道:“怎么就这几粒,陆真人也太抠了吧。”
安大宗师将瓶子放入袖中,笑道:“知足吧,没听乐天说,
就这一瓶七八粒,得七八万两黄金呢。”
陈乐天也笑,道:“我只说我自己服用,所以他才给的少。要是提您二位,那陆大真人肯定得给个十瓶八瓶的。”
柳宗师听了这话,满意的嗯了一声道:“那是自然,本宗师在武当是横着走的。陆龟蒙那小子虽然打架不行,但炼的丹药还是可以的,乐天你好好跟他们混熟了,多弄点陆龟蒙的丹药来。”
安师适时的道:“你在武当横着走?你几时变成了螃蟹?就算你是螃蟹,碰到了许逍怎么办?还能横着走吗?”
“这个...乐天啊,你去吧,家里的事处理完就回武当,不要耽搁,修行最重要。”柳师挥挥手。
“弟子告退。”陈乐天拱手一礼,走了。
刚走出门,就听柳师在里面说:“小辈面前不要拆我台行吗?”
然后是安师温和的声音:“先生要有先生的样子,不要吹牛,带坏学生。”
柳师:“真想揍你。”
安师:“懒得搭理你。”
陈乐天回了趟自己的住处,室友杨越山不在,问了其他同学,听说杨越山回梁国了。问回梁国做什么,说是回家过年。
陈乐天听了这个消息微微一笑,作为龙虎山草庐年轻一代中的翘楚,这个家世显赫但是家中争斗不断的梁国人,显然是被他的一番话说动了。
家里再争再斗,也是家,再大的矛盾都改变不了家这个字。这么多年没回家,该回去看看了。
陈乐天当时跟杨越山说着话的时候,杨越山不置可否,现在看来,应该是想通了。
陈乐天发现他和杨越山的住处被打扫的很干净,在屋前屋后转了几圈,有个杨越山的仆人来了,看见陈乐天,仆人恭敬的行礼。仆人是杨越山很多年前从家中带出来的仆人,一直称呼杨越山为少主,他告诉陈乐天,少主临走前吩咐,每日都要来此洒扫。
陈乐天不禁感叹:“大户人家的气象就是不一样啊!”想想杨越山,自从他离开书院去往武当后,就再没见过。
他觉得杨越山不像是草庐出来的弟子。没有草庐信徒对于草庐的那种狂热盲目的追随,没有草庐为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狠辣,更没有草庐那种凌驾于平民百姓之上的优越感。
陈乐天有种想法,杨越山能考上修行院,青天阁的考官们恐怕看中的正是这样的杨越山吧。若杨越山跟草庐二弟子冯霄霆一样,为了草庐的未来,根本不在乎学生本人是否愿意拜入草庐,而强行掳去孙子书,那恐怕杨越山也考不上修行院吧。
当然了,这只是陈乐天一厢情愿的想法,青天阁考官们心里想的,不止是他陈乐天猜不透,这天下之人都猜不透,没人知道青天阁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学生,到底达到什么标准的学生才会入得了考官们的法眼。
也许,这就是青天阁,这座大宋最大的书院,被天下之人青睐景仰的最大缘由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身正气
陈乐天在家里过了三天,没有任何动静,那怪人也没有再来。
陈乐天每日在家除了吃睡就是读书。
在武当的几个月,有个很大的收获,就是可以自由进出藏书阁后,每次他进去都要抄很多书。
掌教师父说,不能把书带出来,但没说不能抄书。所以陈乐天好好的利用了这个机会,抄了大量儒释道以及百家的书。
大宋以儒学为官学,兼收其他各家,连圣上都常来武当借书。武当的各位真人虽然穷,吃的不怎么好,睡的也不怎么好,但凝聚了前人心血的各家书籍,一个藏书洞,就比得上百万两黄金了。
这段时间,陈乐天在读前朝朱子注解论语的天时录。是孤本,全天下目前唯一的原版只有武当山有。圣上曾差人来要过,但被掌教李玄同断然拒绝,亲手抄了一份,然后亲自送到皇宫。
圣上还能说什么?人家武当掌教已经亲自来请罪了。为了彰显帝王风范,圣上也就没追究李玄同抗旨的罪,还嘉奖了一番李玄同,说李掌教一字千金,朕能得李掌教手书一部天时录,也是孤本啊。
天时录洋洋十几万言,是朱子花甲之年所写的书。其中对于论语中很多既成的定论都有完全不同的理解。此书的内容时至今日,都常被士子文人挂在嘴上讨论。爱之者众,反对者亦众。
不过陈乐天看书从来不会如一般士子那样,要么推崇无比,要么就是反对批的一塌糊涂。
读书嘛,尽量不要存着同意或者反对的心态。能读出对自己有用的就好,读不出,可能不是书本身的问题,而是自己的问题。
反正陈乐天很满意自己的这种心态,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不断进步啊。
不过读书也不能从早读到晚,这样很容易产生倦怠的情绪,效率会很差。所以陈乐天一般都是早上读,读到吃午饭就停。下午就不会再读。
下午他会出门走动走动。
离乡这么些年,回京后直到现在,他都腾不出时间,所以这几日等那怪人的空档正好无事,所以就出来看看。
邻里那些年纪大的叔叔伯伯们都还健在,这点陈乐天很欣慰。
陈乐天提着酒肉一家一家去拜访,去感谢这些曾经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日子里,帮助过他的邻居。
东边刘家如今已换了门头,普通百姓的门头换大了些,换成了符合刑部直隶清吏司掌印书记的门头,这个八品官在京城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厉害的是以后还能升啊,七八年后升个六品七品可就不得了了。
想当初,陈乐天从军前,刘家那小子还流着鼻涕跟他后面喊哥哥带我玩呢。如今啊,才五年,刘德龙那小子就成了左邻右舍交口称赞的清官了。
陈乐天踏进刘家的门,刘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看见陈乐天,高兴一把拉住陈乐天的胳膊,不知该说什么,就是
笑,两双手不停地在陈乐天身上捏来捏去。
陈乐天递上酒肉,道:“三伯三婶,身体都还好吧...”
刘三婶的手忽然在陈乐天的屁股上捏了捏,点点头,说:“不错,乐天长大了,可以娶媳妇儿啦,有相中的女孩吗?三婶给你说媒。”
陈乐天嘶的吸口凉气,屁股和脸上都火辣辣的,勉强笑道:“三婶您别捏了,我都多大了...”
三婶收回手,犹豫了下,将那只刚捏过陈乐天屁股的手举起来,掐在陈乐天的脸上道:“你多大啦,还没成婚生子,就还是孩子,来,老实交代,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刘老爷子笑着道:“老婆子你就别闹了,乐天害羞了,哈哈...”
“爹娘,你们在跟谁说话。”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跟陈乐天差不多大的男子,方脸阔额,眼神泠然,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一看见陈乐天,男子咻的一声跳过来,抓住陈乐天的肩膀:“乐天!好久不见!”
“正清,好久不见!”
两个男子把着臂膀互相打量。
陈乐天在刘正清的脸上,能依稀看到当年那个挂着鼻涕追他后面玩的小男孩的影子。但比之小时候,如今的刘正清,脸上愈发的刚毅正派了。让人远远望去,就能感受到一股正气扑面而来。
人说相由心生,这话其实一点不假。从邻里对刘正清的评价就能知道,刘正清虽然做了个本该油水很足的官,但没有鱼肉乡里,没有贪腐。至少明面上没有。
对于做官,陈乐天的理解是这样的。贪,可以,但不要贪到穷人头上,不要贪到那些日子都不能过的普通百姓身上。从富商身上刮点不伤筋动骨的油水下来,那都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谁家都要过日子的。另外就是,得做实事,不要贪了银子却什么都不做。当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如今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捞黑心银。那就不可饶恕了。
刘正清把陈乐天拉进屋里喝茶。刘三伯和三婶出去买菜。定要留陈乐天在家吃饭。陈乐天盛情难却,就答应了。
陈乐天看着三伯三婶出门的背影,对刘正清道:“其实我早就回来了,但一直在忙,没时间来拜访,这几天正好在家,我就想无论如何得来看看三伯三婶。”
刘正清道:“知道你忙,青天阁的考试,后来又听说你去了武当修行。我爹娘早就想去找你了,被我拦下来,我说乐天忙,说你不忙时自然会来看您老的,他们这才作罢,还担心你成了大人物不理他们了呢。”
陈乐天看了眼刘正清,笑道:“正清小看我了,我陈乐天就是成了大宗师,成了大将军,在我眼里,三伯三婶都还是那个三伯三婶,你那时候小,可能并不知道,我爹娘出殡下葬,三伯三婶帮了多大的忙,不说他们平时怎么照顾我,就凭这份恩情,我也会记一辈子。正清,我也不管你今后
站的多高,是能自由出入宫廷的一品二品还是不入品的刀笔小吏,咱们都是好兄弟。”
刘正清哈哈大笑,站起来道:“乐天,客套话咱们就不必说了。”顿了顿,刘正清道:“我问你,几个月前的那桩吏部侍郎郭永春之案,是不是你居中处理的?”
陈乐天心中一惊,下意识道:“什么意思?”
刘正清微微一笑道:“还装啊,我看到你跟尚书大人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什么了。那时候我还不敢认你,后来回来一打听,果然你回来了。之后在刑部我又远远见过你几次,那时候随在你身边的还有个好像是将军府的护卫,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在其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但你一介白衣,那段时间频繁出入咱们尚书的办公室,频繁出入刑部大牢,必然是有什么关窍,你敢否认?”
陈乐天听罢,轻叹一声,道:“正清,我真想不到如今的你已如此老辣,你入刑部才几年,竟已如此!真是佩服!”
刘正清心想,佩服啥玩意儿,还跟我打马虎眼,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尚书大人挺看重我,出去查找郭永春在郊外窝藏的民女就是我带人去的。口中道:“那郭侍郎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把他弄下来的主谋是你吧。”
陈乐天哈哈大笑。刘正清就看着他笑,心想,看你还要装到何时。
陈乐天见隐瞒不住,点头道:“其中关乎到魏国谍子,我只能跟你说,郭永春一半是自掘坟墓,一半是受了牵连,但总得来说,郭永春落到今天的地步并不亏。其他的我就不能说了。”
刘正清听到魏国谍子这四个字,立刻抬手正色道:“好,你不用说了,说多了于我无益。”沾上了谍子的案件,本来就比较敏感,刘正清初入仕途,不想沾染上这些危险的事。现在的他,只想跟着刑部的前辈们踏踏实实的多学点东西。
陈乐天见刘正清有点心虚,故意道:“正清别怕,这个谍子啥事儿都没做成,在咱们大宋待了十几年,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过,唯一的贡献就是替魏国多吃了咱们大宋几千斤米,而且还是花钱买的,哈哈...”
刘正清充耳不闻,端起茶杯喝茶,眼睛看向挂在墙上的山水画,一副神游外物的模样。
午饭丰盛的很,七八个菜,鸡鸭鱼肉俱全,还有上好的剑南烧春。足可见大宋汴京城内城百姓的生活水平有多么的高。一个刚上任没多久的两袖清风的刑部直隶清吏司掌印书记,都有这样的家底。从另一个方面也可看出,大宋的官吏月钱还是很足的。
要知道,刘家在十年前是很穷的,耕读世家几代没出过举人的那种穷。
但是陈乐天觉得,以汴京城现在的物价,这点酒菜再贵,也贵不到哪儿去,无非是接下来半个月刘家没钱买肉吃而已。他决定,以后没事多送点酒菜来给刘家,不然刘正清这清官当的,估计得黑化成贪官。
第一百三十二章 怪人还来
饭桌上,刘三伯和三婶不停地给陈乐天夹菜,什么鸡腿鸭腿一股脑的夹到陈乐天的碗里,吃完后,陈乐天涨的实在受不了,到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才不涨的肚子疼。
刘正清憋着笑在旁边走着。
一顿饭下来,陈乐天觉得刘正清虽然长成了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但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大鼻涕小孩。在不说正事的情况下,说起话来还是很幽默风趣的。
刘正清告诉陈乐天,自己第一次参加乡试就中了举。陈乐天看他那样子得意的很。陈乐天笑说,我是没参加,我要是去参加必定是连中三元。
结果刘正清随口念了一段自己写的科场答卷内容,反问陈乐天写的出来否?
陈乐天登时懵在当场,好一会儿才摇头叹道:“吾不如,不如也!”
刘正清大笑。
接着,刘正清正色,说起这科场文章近些年来规矩颇多,渐有僵化之向。有些担忧科举的未来,若是长此以往,学子在学习的过程中,难免会重考不重学。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那科举选才举士的目的就本末倒置了,而且,更可怕的,选出来的人才,并不是真正的有用之才。
规矩多,那好,我都按规矩来,不写考官不喜欢的东西,不写敏感的东西。这样的人,做了官,还能指望他为百姓做事嘛,还能相信他能做好事吗?
刘正清忧心忡忡的道:“如此下去,恐非大宋之福啊!”
陈乐天转过脸看看刘正清,道:“你可以上书朝廷提提意见,或者也可以去礼部说一说。”
刘正清摇摇头:“我人微言轻,去礼部提意见岂不是自找没趣,至于上书,还是算了吧,咱们刑部目前有些复杂...”
陈乐天点点头,转过话头道:“你今日怎么在家,不用去刑部吗?”
刘正清道:“今日休息。”
两人一时无言。其实何止是刑部,各部里的明争暗斗在哪里都有,陈乐天现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不想去置喙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刘正清不上书的原因无非就是怕长官们说他越级上奏,这可是官场上很忌讳的事。
“东家!”忽然门外冲进来一个人,陈乐天一看,正是自家客栈里的小二。
只见那小二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道:“东家,秦掌柜让我来通知您,那怪人又来了。”
“走。”陈乐天跟刘正清打个招呼,便欲随小二出门。
刘正清见陈乐天急急忙忙,问陈乐天怎么了,要不要帮忙。陈乐天摆摆手说,修行上的事,你帮不上,再说了,是小事,很快就能处理好。说完便径自走了。
半个时辰前。
午饭点刚刚过去,店里满满的客人相继离去。
秦铁牛跟几位常来的有钱客官说完话送走他们后,往柜台后面一坐开始算账,两个小二在收拾洒扫整理大堂。
戴着把头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帽子和面具的怪人再次出现,只见那怪人抱着剑,走进门,还是依旧坐到之前他曾坐的位置。
秦铁牛对身边的人小声吩咐一句,那人快步走出去找东家陈乐天。另个小二得到秦铁牛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的去后堂端酒菜了。
酒菜上桌,秦铁牛在怪人面前坐下。
“客官真是锲而不舍。”秦铁牛笑道。
怪人把剑往桌子上一放,啪的一声响,道:“今天换个口味,别再搞之前那几个菜了,不好吃,别老是胡我,我要吃点好的,再给我来壶剑南烧春,不然我一生气要揍你。”
“小李,把酒换了,拿剑南烧春来。”秦铁牛招招手,小二麻溜的把酒换成金贵的剑南烧春。
秦铁牛亲自给怪人斟满酒,再给自己倒上一杯,举杯道:“虽然咱们好像算不上是朋友,但来者是客,您再怎么样,进了咱们秋实客栈这个门,我就得把您当客人伺候,来,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怪人愣了愣,还跟之前两次一样,只是浅浅的啜了一口,并不大口喝。好酒入口至喉再至腹,怪人闭上眼去感受这剑南烧春的那股行走在体内的烧意,就像一团并不烈的火在身体内游走,温吞的烧的人四肢百骸都暖了。正适合在这寒冬腊月天里喝。怪人忽然长叹一口气,开口道:“秦掌柜,你们京城人都喜欢喝这酒吗?喝得起的又有多少人?”
秦铁牛再给自己斟满,举杯相敬,再干一杯,放下杯子,道:“十有**喝酒的人都喜欢喝,至于喝得起的有多少,从咱们内城看,喝得起的估计有十之七八。”
“吹牛吧,这么贵的酒,有这么多人买得起?”怪人显然不信,嗤笑道。
秦铁牛掰着手指头算道:“客官你可能是外乡人,不知道咱们汴京城的人多有钱。而且我的意思并不是他们都能想喝就喝,只是说,真想喝了,紧一紧勒一勒腰带,一年喝个一两次,还是掏得起这钱的。你要说天天喝,那也没多少人能架得住。”
怪人又啜一口,道:“你也别唬我是外乡人,我告诉你,这酒我天天喝也能喝得起。”
“那是自然,就凭你这一身的本事,到哪都有花不完的银子。”秦铁牛适时的拍马屁,试图麻痹怪人。
怪人又叹了口气,道:“所以说你们宋人,天生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怎么能懂...”说到这,怪人瞧了眼秦铁牛,忽然想到什么,放下酒杯,不再言语。端坐起来,闭上眼。
秦铁牛不知道这怪人在干什么,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这小子在打坐!虽然他没见过修行者都是怎么练功的,但总听人说过,见怪人这番入定的模样,心想,可不能让他这样,得扰乱一下,待会乐天来跟他开打胜算也大一些。
想要安静对吧?我偏不让你安静。
想到这,秦铁牛开口道:“客官,燕归巢你去过没?那可是个好地方,你要是赏脸,
我现在就带你去,保证闭着眼捞一个姑娘,都能让你三天下不来床!”
“其实也不对,燕归巢姑娘最吸引人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床上的功夫。这说起来就有的说了,我先跟你说琴艺,色艺双绝你知道吗?不过您可能听不惯琴,要知道,那都是文人士子们喜欢的东西,我看您是个粗人,未必懂那雅致吧?”
“闭嘴!你要再说话,我就把你头拧下来!”怪人皱眉,听语气有些愤怒。
“哟,您还敢威胁我?我好酒好菜招待你,不收你一文钱,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跟你说,燕归巢不带你去了,除非你跪下来求我,那我就考虑考虑。”秦铁牛站起来,指着怪人的鼻子说道。秦铁牛是什么人,你骂我一句,我能还你十句,还保证能让你气的七窍生烟的那种。
见怪人又不说话了,但见怪人的脸色很不好,似乎体内真气不太稳。秦铁牛心中一喜,看来已经成功扰乱到这怪人,最好是走火入魔吐血而亡,那就皆大欢喜了。
得添把柴,把火烧的更旺一些,秦铁牛继续道:“咱们东家说了,就你这样无门无派的野狐禅,估计半柱香内就能把你给打哭...”
“操你大爷!”怪人大骂一声,豁然睁开眼,掀翻桌子,大吼着一掌拍向秦铁牛的面门。
那一掌来的太快,秦铁牛普通人一个,根本来不及反应,正准备就此英勇就义,下黄泉去找爹娘。
“慢!”陈乐天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乐天听说怪人来了,忙往回赶,刚走到客栈门口,就看到怪人掀翻桌子拍向秦铁牛,陈乐天一个翻身跃过来,气灌长臂,一把挡住怪人的掌。
怪人收回手,冷声道:“我是该叫你陈掌柜还是陈伍长?”
“叫什么都行,但你作为一个修行者,不该对一个普通人下手,这点规矩你不知道?铁牛,重新上一桌酒菜。”这桌已被怪人掀翻,于是陈乐天在旁边另一桌坐下,说道。方才一个接触,他能感受到怪人的真气,那是只有修行者才能有的,来自于气脉二海中的真气。
怪人下意识的在陈乐天对面坐下,道:“规矩我当然是知道的,用得着你教?秦掌柜说话太难听了,我才忍不住动手的...”
陈乐天摆摆手,一副我对你的想法根本没兴趣知道,指指桌上新上的酒菜道:“喝酒。”
其实陈乐天这是在给怪人制造压力,从气势上压住你,从行为上带着你走。
之前从秦铁牛和老五邱兴安那,陈乐天了解了很多关于怪人的细节。
怪人肯定是不懂修行界的规矩的,修行者不打普通人,这条约定俗成的规矩,莫说怪人这种一看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即便是一些老江湖,也未必愿意遵守。不打普通人?我高兴的时候可以不打,我不高兴的时候,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我有这个权力,不然我这么辛辛苦苦呕心沥血的修炼还有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太弱了
秦铁牛感觉自己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长舒一口气,心中念叨:是得找个护卫跟着了,不然有事的时候容易吃亏。
秦铁牛站到陈乐天和那怪人的桌子旁,扮演侍从的角色。
秦铁牛见陈乐天一个照面,就从气势上压倒了怪人,不禁叹服。
平时陈乐天跟他们这些朋友在一起时,跟幼年时没什么区别。但一旦遇到事,整个人的姿态风采就像完全变了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霸道的气息,很像秦铁牛小时候有次跟兄弟们去山里玩,撞见的那只黄斑斓大老虎。
当时他们一伙孩子全部吓蒙了,差点就成了那只大虫的盘中餐,后来还是路过的一队商旅仗着人多,又是点火又是敲锣的把那大虫吵得不耐烦,走了。他们这才得救。
秦铁牛深深的觉得,现在的陈乐天就像当年的那只大虫。
顾盼间,抬手举足间,自有浑厚霸道之气。
陈乐天拎起酒壶给自己倒满,再将酒壶不由抗拒的递给怪人,怪人下意识的接过酒壶,也给自己倒满。
陈乐天举杯:“干。”
怪人酒杯刚碰到嘴,忽然觉得不对,于是按捺住喝干的冲动,依旧如他每次喝酒时那样,浅浅一啜。
陈乐天干了自己的酒,见怪人这样,哈哈大笑,笑声连一里外长街上的百姓都能听见。
“有...有什么好笑?”怪人不禁问。
“我笑你一个大男人,比我还年长不少,怎么喝起酒来跟个娘们似的?”陈乐天转过头,轻蔑的看一眼怪人,说道。
“放屁!”怪人生气道:“我听师父跟我说过,酒容易误事,少喝酒才是正道。”
“哈哈,真是大大的放屁!”陈乐天又是一阵大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喝酒如绣花,还像个男人嘛?你师父恐怕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否则怎能说出这种无稽之谈!”
怪人气急败坏的站起来道:“你竟敢说我师父不厉害?我...”
陈乐天继续表现自己的不屑:“或许你师父在修为上很厉害,但是在喝酒上,他绝对不能算厉害,甚至在我看来,他很弱!”
怪人气的不知该说什么,两只手渐渐的握成了拳头,似乎随时都要再次掀翻桌子。
“但是你...”陈乐天忽然指着怪人,话尤为尽。
怪人不禁问:“我什么?”
陈乐天却不答话,轻轻摇摇头,低头吃菜。
怪人等了一会,一头雾水道:“你想说什么?有屁就放。”
陈乐天还是不答话。
秦铁牛在旁边嗯了一声,接话话头道:“咱们东家的意思你还不懂?”
怪人摇头。
秦铁牛叹口气道:“咱们东家是说,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并不重要,这世上有很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人,徒弟比师父有见识的情况还少吗?事实上,最好的师父一定是可以教出比自己还要厉害的人。既然如此,你就不能什么都相信你师父的,你一定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要只跟着你师父的想法,你有脑
子,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怪人被秦铁牛一番话绕的头晕脑胀,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有自己的想法?”
“就是喝酒!干了这杯酒,我就敬你是个爷们!”陈乐天给怪人的杯子倒满剑南烧春,然后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顿,洒出几滴酒。
气氛已经到这了,怪人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于是他重新坐下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
这剑南烧春虽然不算很烈的酒,但跟大多数酒比起来,也算得上是劲比较大的酒了。陈乐天和秦铁牛两个算是海量的,要是猛起来喝,最多两斤,也都得吃不住。
想要驾驭住这酒的,一要经常喝,习惯这酒的劲和味,二是本身酒量就不小。两者缺一不可,缺了前者,容易老马失前蹄,缺了后者,那就不必说了。
这怪人一杯下肚,很显然平时很少喝这剑南烧春,当即揉了揉自己的头,似乎酒意上涌。
陈乐天见状,对怪人竖竖大拇指,道:“这才像个爷们!既然如此,我敬你三杯。”说罢,陈乐天连干三杯,嗨了一声,拱拱手,道:“这位老哥,如果我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在这向你陪个不是了!老哥如果还有不解气的,可以打我几拳出出气也无妨。”
怪人登时愣在当场,看看陈乐天,看看秦铁牛,看看旁边虽是在做事,其实一直戒备着的几个伙计。良久,这怪人点点头,对陈乐天道:“陈伍长也是条汉子,咱们的仇,暂时就算了吧,但以后可说不准,以后我升了夏境,再来找你报仇,告辞!”
说完,那怪人拿起自己的剑走了。
“什么情况?”秦铁牛也愣住了,看着那怪人消失的背影:“就这么走了?不打?”
陈乐天微笑道:“他怕了。”
“怎么怕了?”秦铁牛不明白。
陈乐天道:“他没把握胜我,所以才走了。这种人其实挺危险的,可能曾经是个小人物,不知在哪被我怎么揍了或是骂了,一直怀恨在心,现在又不知得了怎样的机缘踏入了修行境,所以想来找我报仇,但是方才我与他一个照面,他感觉到我的真气霸道无比,又怂了...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秦铁牛想了想,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陈乐天把剩下的小半壶酒给了旁边姓李的小二,李小二千恩万谢,仔细的把酒倒进自己专门装酒的葫芦里,紧紧的盖上,心里美滋滋的,晚上花生米就这好酒,满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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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抱着剑一会往东一会往西,七绕八绕多走了十几里路,才来到西城门,出了城门继续绕,又多绕了二十多里路,才来到实际距离汴京城只有十余里路的黄家村。
黄家村在汴京城周围的所有村子里,算中等大小,人数也算中等,不大不小不多不少。
怪人走到村头时,躲进一间破庙里,把脸上的面具帽子和衣裳都换了,剑倒是没换,因为这剑很普通,去汴京城里逛一圈,佩这种剑的能见到几十个。
然后怪人伸头看看没有人,才从破庙里走出来
,往家走去。
来到一处前后有七八亩的大宅子,怪人推开门走进去。
“大哥你回来啦?”院子里正靠着墙壁在练习倒立的黄盐放下腿来。
“嗯。”黄柴心情明显不好。
“大哥你怎么了?又没碰上那个陈乐天吗?”黄盐小心的问,自从大哥决定去报仇后,脾气就很是暴躁,动不动就发火。
“碰上了,但我决定再等等,目前把握不大。”黄柴说着,把怀中的剑扔到角落里,脸上各种不痛快。
原来,黄柴黄盐两兄弟拜在以阳寿换取修为的西岭派门下后,他们按照师父许擎苍的指导,日日修行不缀,果然,在一个月后,终于双双踏入修行境,走进春境的大门。
师父许擎苍很是满意,特意让他们住在自己家,对他们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指导。
黄氏两兄弟加入西岭派没多久,就听了师父许擎苍的话,不在秋实客栈上工了。师父说,你们干那跑堂的活太浪费时间,影响修行,就在家练吧,这段时间的吃喝我包了。
两兄弟自然是求之不得,不用干活还有吃有喝。
他俩也算没有辜负师父许擎苍的期望,入了修行境。西岭派花了寿元却入不了修行境的人不是没有,只不过这种几率比较小而已。不管怎么样,他俩正式成为了修行者。
在师父许擎苍家中受了半个月的指点,两人自觉又进步了不少。然后师父许擎苍安排了个任务给他们。
给了他们一张画像一个地址,让他们去杀人。
他们只花了七天,就完成了这个任务。
那个人只是百里外的一个县城中的镖师,武艺不算差,但毕竟不是修行者。
黄氏兄弟很容易便解决了。
甚至老二黄盐都没动手。
一是黄盐胆小,总是畏畏缩缩,黄柴觉得,第一次出手,可不能被黄盐这个怂货给耽误了,还是自己动手比较保险,另外万一打不过被杀了,黄家还能剩个黄盐传宗接代。
二来,黄柴想在弟弟面前树立威信,虽然这么多年来,弟弟一直都很怕他很听他话,但弟弟现在也是修行者了,谁能知道将来会不会拿他不作数了呢。
所以黄柴一个人深更半夜冲进那目标镖师的家里,把镖师从被窝里拖出来。三下五除二就把镖师的头给拧了下来。黄柴很高兴,因为他以前跟人打架从来就没赢过,过去,他基本上都是被按在地上打的那个角色。
这第一回执行任务,碰上个虎背熊腰声震乡里的镖师,竟然如此轻松。那镖师打在黄柴身上的拳头,对黄柴来说,就像春风吹在身上似的。而黄柴附着着真气的手,即便是轻轻一推,那镖师就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黄柴与那镖师打了半柱香后,黄柴实在是没了耐心,左手钳住镖师粗壮的脖子,右手往镖师头上一搭、一拧,伴着可咔嚓嚓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镖师的头和身体登时分家,鲜血喷洒一地一墙都是。
黄柴狞笑着举起镖师瞪大着双眼的头,对死不瞑目的头颅说了句:“你太弱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想想都好激动
黄氏兄弟干净利落的完成任务回到京城,提着镖师的头向师父复命。
师父夸赞了兄弟二人几句,又嘱咐二人切不可骄傲自满,不要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要比以前更刻苦的修炼,并且将黄家村的这处宅子赠给了他们,说是两人原本住那破土地庙不行,得有个像样的家。
两兄弟起初死活不敢要,说我们能跟着师父修炼,就是住狗窝都行,只要师父不嫌弃我们蠢笨。
但是许擎苍是什么人,老的不能再老的老江湖了,随便说几句,给你们宅子住,是让你们日后能有一番成绩,到时候你们家可以做西岭派的一个据点,不是单单给你们住。
两兄弟这才敢要。
许擎苍带他们第一次来到这处大宅子,两人吓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么大的宅子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能变成他们的。
即便是在甘州城的那个祖祖辈辈花了多少鲜血多少汗水才建成的祖宅,也就只有一亩地左右,而黄家村的这个宅子可是有七八亩地啊。
两个兄弟感动的眼泪鼻涕一把,又是磕头又是发誓的。搞的许擎苍直摇头,说:“看你们这点出息!”
兄弟二人此时此刻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说:“师父,您的大恩大德弟子永远记得。”
在宅子里过了些日子,黄柴感觉自己的真气又充盈了很多,于是不知为什么,就起了回秋实客栈看看的念头。
某天早晨,他走到秋实客栈门口,看见秦掌柜在里面给下人们训话,秦掌柜说:“咱们首先是是大宋的子民,然后再是咱们爹娘的孩子,再是咱们孩子的爹。咱们要以身为大宋子民为荣...咱们大宋不像那些个什么梁国魏国,从上到下没一个好的...”
黄柴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掉头就回去了。
回到家,黄柴就问黄盐:“你说咱们大魏是不是就不如他们宋国?”
黄盐实诚的点点头:“是啊,本来就打不过他们宋国,咱们在甘州老家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次宋军临城下时,咱们那些守将个个都是先把家眷送走,然后龟缩不出,一提到宋军没人敢吭气。”
黄柴摇摇头,不再跟自己这个脑袋不灵光的弟弟说话。他问的大魏是否真不如大宋,不仅仅是说兵力上面的差距。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跋山涉水从大魏边城甘州来到汴京,一路上他路过了很多很多地方,也看到了很多很多人和事。
宋国比大魏强的地方很多,但,大魏也并不都想拿秦铁牛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大魏也有很多英雄豪杰,也有很多敢于冒死直谏的官员,也有很多不怕死的将军。
所以他黄柴不服气。
以前他只是个任人宰割比蚂蚁还不如的小人物,但现在不一样了,到街上去逛一圈,十有**的人,他想杀的话就能瞬息之间将其杀掉。
他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所以当他再听到看不起大魏的话。他再没法做到像以前那样,充耳不闻,顶多只在心中暗暗不爽一小会
儿了。
他心中的不爽就像一把小草,不停地挠着他的心,让他想立刻去把秦铁牛的头拧下来。
之后的几日,黄柴心中的的小草越长越大。从一开始对秦铁牛所说之话的不爽,又上升到对秋实客栈的不爽,最后终于绕回到了陈乐天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要是他们兄弟三个都是修行者,那当年在黄沙地上,败的就不是他们马匪,而是陈乐天他们了。死的,也肯定是陈乐天了,当时的陈乐天还不是修行者,顶多只能算个军伍悍卒而已。
想到三弟的死,黄柴更是咬牙切齿。
距离他听到秦铁牛那番话三天之后,黄柴终于打定主意,去把秋实客栈砸了。
当然得乔装打扮一番,就这么去,会被认出来的。被认出是黄氏兄弟,那凭陈乐天的手腕,那他们估计是没法再在汴京城待下去了。而且这还是最好的结果,坏点的结果就是被陈乐天派人满天下的追杀。这当然不行。
黄柴跑到集市上转了一天,才勉强找到一个帽子和面具,还有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原本身材的衣服。再放一颗枣核在嗓子眼里,这样说起话来的声音也就被遮掩起来了。
就这样黄柴还不放心,打扮完毕之后,跑到师父许擎苍的酒馆里转了一圈,连师父都没认出他来。
他这才放下心,当天午后就跑去了秋实客栈。
起初他心里有些没底,后来一次比一次有底,把秋实客栈的伙计揍了,又把秦铁牛找来的那几十个青皮揍了一顿,他就彻底胆壮了起来。
只是,后来,陈乐天来了。
他一见到陈乐天,心里就发虚,脑子里不停地闪过当年在边塞,那个手提长枪的陈乐天,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将近上百马匪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而陈乐天他们这伙只有五人而已。
陈乐天低沉的声音,说着话。
声音里不带有丝毫感情,长枪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像是随时都要扎进他们的脑壳里。
那时那地的那个陈乐天,与这个在汴京城里的陈乐天,判若两人。
但是,现在,此刻的黄柴就是怕。
所以当陈乐天挡住他拍向秦铁牛的手,黄柴乍的看清陈乐天的脸,不由自主的便缩回手后退了一步。黄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羞辱感,但更气愤的是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好像只要陈乐天在,他就如同头顶悬着一把锋利的刀,随时要砍下来。
接着陈乐天所表现出来的,强势、不由分说,更是让黄柴浑身难受。无数次想拒绝,拒绝喝酒拒绝坐下,拒绝干杯,
但,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无可奈何,做不到!
再也不能像之前在秦铁牛面前,想掀桌子就掀桌子了。
只能老老实实的坐那。
最后,陈乐天居然一番胡吹,还假惺惺的给他道歉,甚至还说让他打几拳出气。
简直就是笑话!
我兄弟的命,我们所受的惊吓,怎么算?
能就这么算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是现在怎么办?不敢动手,不敢撕破脸皮,黄柴尽管内心波涛汹涌,根本就无法做到冷静面对。但是,他还是做了事后想起,仍然不后悔的选择。
走!离开这!
值得欣慰的是,临走时他竟然还撂下了‘等我夏境再来报仇’这几个字。
黄柴真的很佩服自己,那个一直被踩在脚下的黄柴,那个废物黄柴,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再也不是那个黄柴了,不是的了,绝对不是!
他敢在自己非常害怕的陈乐天面前,撂狠话了。
那么将来有一天,在陈乐天面前拔出剑来,朝着陈乐天面门砍去,把陈乐天的桌子掀翻掉,大骂陈乐天一通,绝对是指日可待的事,绝对不是痴人说梦。
三弟,你哥哥我终于有机会替你报仇了,虽然日后不知道要等多久,但是机会绝对是有的。
大哥黄柴心里的所思所想,黄盐猜不到,黄盐也不会去猜。
黄盐从小就什么都大哥做主,从来没自己的想法。可能天生就这德性,也可能是大哥惯的。
虽然黄盐如今也成了修行者,虽然至今都还没以一个修行者的身份跟人交过手,但想想以前,即便是做过马匪的他,算起来也没跟人打过几次架。因此虽然黄盐从修为上来说,已经比这世上很多练武之人要厉害了,但他自己内心并没有这种觉悟。
他还是容易害怕。害怕这害怕那,还是什么事都没自己的主意,还是遇事就问‘大哥怎么办啊?’。丝毫没有身为修行者而拥有的发自内心的荣耀。
黄盐觉得,陈乐天是该杀该死。不说当年在黄沙地上对他们整个马匪帮的羞辱,对他们兄弟的惊吓,光是三弟被他陈乐天毫不留情的杀掉,这个不共戴天之仇,那也一定是要报的!
但不一定非要现在报啊。
陈乐天那么厉害,小小年纪去从军,竟然能得到北军统帅的赏识。回汴京后参加书院考试,竟然又能十万里挑一的进入青天阁修行院。而且听说那陈乐天去了武当后,居然又跟武当山的真人们混的很熟。
这份机遇,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黄盐有时候想想,他们能遇上师父许擎苍,能入得了师父的法眼让他们进入西岭派,到现在,成为修行者。已经算是天大的福气了,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但跟陈乐天的福气比起来,又差了太多。
所以黄盐以为,大哥太急了,不用这么急着去报仇。
再等等,再等几年他们再厉害了些,也说不定那陈乐天忽然不进步了,甚至倒退了,那不就时机来了吗,到时候他们把那陈乐天抓起来,狠狠的折磨个十天半个月,再学学曾经的大宋第一女主吕后,把陈乐天做成人彘,放进瓮中扔到猪圈里,七窍流血,却一时活不成又死不掉。
想想都好激动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那股精气神
陈乐天轻描淡写几杯酒几句话便处理完怪人的事。
第二天,就准备回武当。
临走时,秦铁牛跟陈乐天商量,想训练一拨武士,专门看家护院。
陈乐天有些犹豫,说这样会不会太招摇。
秦铁牛给陈乐天分析说,以后家里人会越来越多,包括陈乐天将来跟李萱儿成婚生子之后,家里肯定是要有护卫的,毕竟陈乐天在外面场子铺的大,指不定得罪了什么人,甚至不主动去得罪人,也不可避免的会有门派之争。
与其将来临时组建,不如未雨绸缪早早准备着。找护卫首先要可靠,但这需要时间,至少得有个三五年的摸底和考察,最终来来走走,才能确定下来一拨最为信任可靠的人。这都是要时间来筛选的。
陈乐天觉得秦铁牛说的有道理,便点了头。但随即陈乐天又提出问题,从哪找,这也是个大问题。
秦铁牛说,只要你答应,这事我就一定能办好。两条腿的人好找,主要难处就在于找心腹不容易。但没关系,咱们还有时间。
陈乐天拍拍秦铁牛的肩膀说:“经一事长一智,经过这次那怪人的敲打,你又进步了,很多事都能想到我前面去了,不错不错。”
秦铁牛笑说:“你就别瞧不起人了,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可不想做你的附庸,我想做你的兄弟,兄弟就是大家合作能互补。”
两人相视而笑,陈乐天将这事全权托付给秦铁牛,一切但凭秦铁牛自己决定,然后便回了武当。
几日不在,武当还是那个样。
陈乐天刚到武当,就被五师兄,哦不,从陈乐天和掌教李玄同的师徒关系算来,陈乐天应该喊他五师叔。
五师叔张越把陈乐天喊去,一番教谕,说修行之事怎能轻易中断?你才
陈乐天当然点头如捣蒜的认错,说家中有事,实在是没办法,又说自己会加倍努力把这几天缺的补回来。
说做就做,陈乐天提议,从今天开始,连续十天不眠不休在张越这修行,接受张大真人的摧残。
张越很满意,同意了。
当即一掌把陈乐天排到十丈开外,表示为期十天的加强修炼正式开始。
陈乐天爬起来真气在气脉二海中流转了一番,嗯,没受伤。
他觉得,境界高低有个很重要的标志,就是能不能打出来那种看起来威势大,但实际上根本没什么伤害的招数。
打得对方鲜血直吐,但对方将养三天,就什么事都没了,这才是高人啊。
就比如张大真人的这一掌。要是换成陈乐天,勉勉强强或许也能把人给拍出去这么远,但那个被他拍的人,十有**就半死不活了。因为他控制不了自己真气进击的力道,要么轰然击出,要么龟缩不出。做不到庖丁解牛般游刃有余收放自如。
张越见陈乐天怔在那里,似乎看出陈乐天在想什么,于是道:“别想太多,这世上之事都不容易,只要在朝前走,就问心无愧。”
陈乐天点点头
,然后把背上一直背着的行囊放下,转过身背对张越,在行囊里翻找着什么。
张大真人则转身回屋,端着个茶杯走出来,欣赏着门前的风景,喝茶。他的背上背着自己朴实无华的剑,手上却端着茶盏,让人看起来有些违和。
陈乐天猛然转身,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黑色的弓,弦上有箭,拉满,‘咻’得一声射出。
明晃晃的箭直扑张大真人。
陈乐天的箭技,自从回京后,就没在别人面前展示过了。一是因为没时间,回来这小半年几乎每天都在忙。二是家里后院虽然大到足够练习射箭,但他那弓箭太过招摇,总不太好意思拿出来,再说了,他是从军中瞒着大将军带回来的,因为舍不得自己的箭离开自己,所以才带回来,因此暂时不拿出来也是怕被有心人告发了。
这回他从家走时,将弓箭背来了。武当山比喧闹的汴京城更适合练箭。
方才,他突然起意,所以才有了射向张大真人的这一剑。
张大真人似乎早有预料,眼见箭以极快的速度破风而至,他只是微微一笑,端茶的左手小拇指微微动了动,那根又粗又锋利的箭便静止在距离茶杯两寸的地方了,继而坠落在地,像一只雄鹰,忽然失去了生气。“附真气上箭,再试一次。”张大真人喝口茶,道。
“好。”陈乐天蹲下,取箭,重新站起来,张弓、搭箭,从气脉二海中调出真气,缠上箭簇,放手发出。
咻的响声比之前更大,箭簇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窜向张大真人。这次的箭在破风而行的过程中,能明显的看见箭簇两边卷起了白色雾气。是山林中的那种伴着水珠的雾气,只有在极快的速度下,只有聚集的多了,这些白色雾气才能变得肉眼可见。
张大真人依前而为,箭簇再度停下,接着坠落。只不过这次,箭簇在空中停留的时间更久了一点。
张大真人道:“气贯如长虹,不求生机不绝,随意而为,生机自然不绝不断...生机不断,则真气不绝,真气如太极,阴阳两相和,相辅相成,互为凭仗,互为依托。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平和不足...”
陈乐天将张大真人的话听在脑子里,有些是道家典籍上有的,有的是张大真人心得体悟,陈乐天听来受用匪浅。
闭上眼听着真言,真气随心而走。
半柱香之后,陈乐天再次弯弓搭箭,眼睛顺着剑尖再到十几张外的张大真人,真气化出,放!‘咻’的一声,箭簇居然发出裂帛般的声响激射出去。
张大真人嗯了一声,微微偏过头,箭簇迅速从他耳边擦过去,咚的钉在木门上,整个箭身仍旧颤抖不止,似乎正努力的想要把木门钻透。如此震颤了好一会儿,箭才完全停止,明显比方才那两箭威势都要大很多。
陈乐天高兴的道:“我的天!这一剑要是放到战阵上,五里之内,能直取对方将领首级啊!”
张大真人一盆冷水浇下来:“对方将领是会动的,不是动弹不得的木门。”
陈乐天却没被张真人的冷水浇
到,说:“您不知道,战场上双方胶着起来,将领眼都杀红了,哪能这么机警。”
张大真人道:“根据以往的经验,在战阵上,实权校尉的身边都有人护卫。除非是大宗师,否则凭着一箭想杀伤对方将领太难了,抵不住对方拿兵士的命来保。道理很简单,值得出动大宗师的,防守定然很严密。而不值得出动高手的将领,你杀了也不会对局势造成影响。”
陈乐天领悟过来,有点泄气,不过很快又道:“差不多就行了,就我现在这样回到军伍,冲锋过后我就躲后面射杀那些传令兵和校尉什么的,能杀几个是几个,总有裨益,哈哈。”
三箭,两箭附着真气,射完之后陈乐天觉得有点累,于是在旁边坐下。从行囊里拿出些糕点吃了起来。
张大真人走过去,也坐下来,拿起一块桃花酥,吃一口,道:“味道不错,你家客栈生意很好。”
“你去过我家客栈啊?”陈乐天问。
张大真人点点头。
大概一个月前,他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了趟京城见个人。事情办完后,他正好看见人满为患的秋实客栈,于是他便走了进去。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等出来一个位子,店里伙计不停地道歉说‘照顾不周,让客官久等了’,然后还送了壶并不差的酒给他。
张大真人一身道袍,在人挤人的客栈里倒也不显得如何扎眼,主要是汴京城距离武当山很近,所以常有穿着道袍的道士出现在汴京城,百姓们也就见惯不怪了。
所以张大真人坐那喝酒吃菜,并没有人上来打扰。大家要是知道,这便是武当山鼎鼎大名的张越张大真人,那张大真人就走不掉了,必然得被百姓们逮着替他们每人批个命。
张越七八年前来过这里,当时陈乐天还是个孩子,但是很懂事,小大人似的在客栈里忙出忙进。当时,陈乐天是汴京百姓茶余饭后闲谈的对象。
了解了陈乐天的身世后,张越当时只觉得这孩子日后必成大器。因为他在年少的陈乐天身上,能看到一种坦然面对一切困难的精气神。小小年纪没有被家中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倒,反而更加努力,这份心境,实在难得。
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已经长大了的陈乐天,居然以书院修行院弟子身份来到了武当。
在今天之前,张越一直没把陈乐天跟当年那个陈乐天联系到一起,但方才陈乐天放出最后一剑之后,往地上一坐开始吃东西的样子,让张大真人一下子将眼前的陈乐天跟七八年前秋实客栈里的那个少年陈乐天联系在一起了。
这个陈乐天,就是当年那个懂事坚强的孩子,那股子精气神绝对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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