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活着 我战斗
虽说定的目标是连续十天十夜的修行,但尽管不睡长觉,总还是要休息的。
陈乐天休息了半个时辰,吃饱喝足。
张大真人忽然伸手摸了摸陈乐天的头,脸上的表情像个长辈似的,但其实他比王重阳大不了多少,更别说陈乐天了。
不过张大真人出道早啊,所以尽管年纪不大,但所见所闻所经历过的,在陈乐天面前,倒也跟长辈看小辈差不多。
张大真人慈祥的仿佛自言自语道:“你有些地方跟重阳倒是像兄弟俩,但你们的经历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他从小便得师父和我们师兄的照顾,又少年得志,虽沉寂多年,但现在也迈入了秋境,他直到现在都可以算作天之骄子。而你的人生比他坎坷多了...”
陈乐天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深吸几口气,笑道:“大真人过奖,重阳的天赋太高,我呢,没啥天赋,只能靠埋头苦练。还有,谁说我人生坎坷了,我觉得我的经历一点不坎坷。来吧,咱们继续...”说罢,陈乐天又从行囊里掏出一把长剑来,拔剑出鞘,不待张大真人起身,就毫无江湖道义、毫无风范的刺了过去。
张大真人兀自盘腿坐在那,眼见剑尖就要加身,盘着腿的张大真人姿势不变,忽然腾空而起,腾起七八丈高,如下凡的神仙。屁股下要是再能加一片云,头顶再加一道金色光芒,那就跟真神仙别无二致了。
陈乐天仰头看着空中的张大真人,叹道:“大真人这是刚从天庭下来吗?能带弟子也去天庭逛逛吗?”
张大真人呵呵一笑,道:“别贫嘴,本道要开始揍你了,你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陈乐天立刻道。
张大真人在空中停了片刻,在一棵有大腿粗的巨大竹子旁落下来。
单手搭上竹子,并不见怎么用力,这根生长了多年的粗竹子就轰隆隆的被连根拔起。
竹子越粗,地下的根系当然就越多。要知道,竹子的根系比之其他树,是要发达很多的。换成陈乐天来,刀砍斧劈,这么大的竹子,他起码得花一个时辰才能将其长在地底下的顽固根系全部砍断。
但是在张大真人手里,却只要一瞬间,就足够了。
“现在我来看看你的外家功夫如何,内家心法你不占优,怪不得你,毕竟你并非自小有名师开气海筑根基,不过外家功夫看的就是你自己的努力与否了。”张大真人一手托起连泥带土的巨大竹子,若是抛开干净风流的道袍,此刻的张大真人活像一尊大力神。
“外家功法?金钟罩铁布衫吗?”陈乐天的外家功夫都是在军伍里学的,主要的学习方法就是不打仗的时候跟袍泽们打,一言不合互看不顺眼就是打,一拍即合惺惺相惜也还是打。当然,是在军律规定范围内去校场上打,输赢不论,打的过瘾就行。第二点,也就是最重要的,就是战阵上跟敌人厮杀。这是以身上无数深深浅浅的伤口才换来的外家功法。
每一次,只要不死,就是一次长足的进步。
多少次在鬼门关,一脚在里面一脚在外面,无数
次,数不清。
用大将军的话说,就是,北军要想保证战力,就必须不断的打,不停地打。而且这种打,绝对不能是碾压式的、以多打少、以强凌弱的打,必须是将己方置于险地,以少打多,以弱打强的打。
大将军多次在军事会议上,在陈乐天这些伍长校尉面前强调,只有这样,你们这些垃圾废物才能稍稍进步那么一点点,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本将军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毕竟你们这些废物,真的不算聪明的学生,本将军脑子都想的疼才想出这个办法来,你们明白本将军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校尉伍长们岂敢说不明白,虽然肚子里腹诽‘我们不是废物’,但嘴上是绝对不敢质疑大将军对他们的批语的。
所以陈乐天的外家功夫,或许单独练起来,不如外面开武馆的声名威震乡里的‘张拳王’‘李腿霸’们耍的漂亮、潇洒,让人能看得心旷神怡。但要说比实用,那么可能陈乐天的功力还是要更强一些的。
但是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在张大真人面前,你是身怀军伍悍卒杀人技的实用派,还是乡里开武馆教人强身健体的拳王腿霸,有区别吗?
在武当剑道第一人面前,你是河间府第一武师还是高良村第一村霸,是高手还是低手,也没啥区别吧。
所以当张大真人转动巨大竹子扫向陈乐天的时候,陈乐天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竹子的巨大根部扫中,然后就扑倒在地跌了个狗吃屎。
“不对不对,没掌握好力道,重来。”张大真人也是吓一跳,对于自己没能控制住力道表示歉意。
“我...”陈乐天吐掉啃到嘴里的泥,站起来道:“大真人您慢点,别不小心把我弄死了,掌教师父会找你麻烦的。”
“还贫!”张大真人继续动起竹子扫向陈乐天,不过威势小了很多,显然控制的更为小心了。真把陈乐天弄死了,掌教师兄不心疼他还心疼呢,虽然大宋人才辈出,可谁也不会嫌人才多,人才越多越好,最好是全民皆是人才最好了...
陈乐天见粗如大腿的竹子扫来,翻身一跃,躲到另一棵更粗的有三四人合抱粗的榕树后面,靠着榕树安心的很。本以为这下打不到我了吧,没料到张大真人手中的竹子击在几十年的榕树上,树没怎么动,但陈乐天却被树上传来的道门真气给震飞了出去,又摔了个狗吃屎。
隔山打牛啊?
陈乐天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回头看,就又听到呼呼的风声在脑后想起,料想是张大真人不给喘息,于是往前跑几步,忽然急停的同时一个矮身,竹子从头顶划过,几根根系掠过陈乐天后背,差点又把陈乐天带倒在地,背上火辣辣的疼。陈乐天心想,整个竹子根茎叶上全部附着有真气,等于说但凡竹子任何部位,都可杀人啊。
“外家功夫不行啊你...”张大真人摇摇头。
陈乐天当然不服,长剑横胸前道:“谁说不行?您再试试。”说罢,陈乐天觉得拎着把剑有点碍事,毕竟在武当剑道第一人面前玩剑,无异于班门弄斧,万一惹怒张大
真人被嘲讽‘就你也配用剑?’,那就尴尬了。于是扔掉长剑,解放双手。
张大真人心想,这小子外家功夫虽没练到家,但机变能力和筋骨的强壮,都还是不错的。我多试几次,看他抗不扛得住。张大真人调转竹子,将硕大的根部朝外,竹头的部位夹在腋下,像使长枪似的,扎向陈乐天。
陈乐天嘿嘿笑着,心想,说到枪法,我也是学过枪法的,您这个起手式倒是很有宗师的风范,不过用这个硕大无比的竹子使出来很怪异啊。
枪走一条线,陈乐天侧步滑开,避开算是枪头的竹根,然后嗨的一声吼,双掌顺势拍在竹子的根部。这一招,他用了王重阳教他的太极拳中的卸字诀,又在卸字诀后用上敌方之力加自己之力的推字诀,所以这一下威力倒也算不小。
“不错不错,但还差的很远呐。”张大真人嘉许着。
陈乐天满以为起码能把根系上的泥土震落下来,但连一粒土都没掉,看来张大真人的真气连泥土都附着上了。不错个屁啊!
竹子横扫再来,陈乐天一跳,居然趴上了竹子的根部。
啪啪啪,一连三掌,终于打落了一小块泥土。但是陈乐天的胸腹处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让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嗨!”陈乐天忽然双脚落地,双掌抵住巨大竹子。只一瞬,陈乐天就觉得喉头发甜,看来是受了内伤。
“内伤不重,以外力抵御。”张大真人出言提醒。
“好。”陈乐天从牙缝里挤出个‘好’字,真气不外出,只用来抵御来自竹子的压力,而对外只用自己的筋骨之力。
“抵住了,坚持一炷香。”张大真人此刻只用两根手指点在竹子头的一端,另一端硕大根部则压在陈乐天身前。
陈乐天再腾不出力气回答了,只是咬紧牙关,双眼猩红,真气护体,筋骨之力抵外力。
一人一竹顿时僵持在那里,当然了,张大真人只是在练陈乐天,否则只要再加多一点点力,那陈乐天都会承受不住。
陈乐天觉得一炷香的时间仿佛有一辈子那么漫长,太痛苦。双臂酸痛到几乎没有知觉,但还是要坚持。
陈乐天不怕坚持,他最擅长的便是对自己够狠。
用袍泽们的话来说,就是喜欢折磨自己。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与自己作斗争,输赢无妨,因为输得多了,自然就能赢了。
只要去战斗,去拼尽全力的战斗,就有机会。
退一万步说,即便最后还是输了,那又何妨?
只要我活着,我便要战斗!在这世间,拼尽全力的去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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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骂不成材
一炷香的时间,当你与所爱的人在一起漫步于江边柳岸时,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即便是一直走到天荒地老,到天涯海角的尽头,直至白发苍苍时回顾人生,也还是会觉得太短暂了。
但像陈乐天现在所面临的情况,就正好相反了,哪怕只是一炷香,他也觉得好久好久。
虽然张大真人并没有从竹子顶部穿过巨大竹子的根部击发出自己的真气,但陈乐天还是觉得很辛苦。纯粹的角力,仍旧使得陈乐天用出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勉强强能抵抗的住,不过这种抵抗得住,已经快要到了加一羽陈乐天就会崩溃的地步。
全身上下每一寸筋骨都在咬牙坚持,陈乐天忽然想起当年与淮南王叛军的决战。最后在乐游原上那场荡气回肠的一战,就是双方甲士耐力最好的考验。
陈乐天所在的伍几近死绝,到最后他快力竭,挥出的一刀连平时的一成力都不到,但即便如此,有个可怕的事实,至那时,能挥出刀来,就能杀掉一人,因为双方都没有了生力军。所有人都精疲力尽,整个乐游原变成了炼狱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跟那时候比,眼下这算什么?
“起!”陈乐天忽然大吼一声,因为疲惫而变得浑浊的识海忽然变得一片清明,凭空生出一股力来,双掌竟然将硕大竹根往前推动了几寸。
“嗯?”张大真人只是微微有些意外,但并没如何吃惊,估算着一炷香时间没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丝。
对张大真人来讲只不过是多加一丝力道,但对陈乐天来讲,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陈乐天双脚已经用力到陷入了地面上寸许。但即便如此,巨大竹子让陈乐天感受到的力量,还是太过强大了。
但他还是撑着,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张大真人忽然收了神通,撤力。轰的一声,竹子坠落在地。原本还在拼命用力的陈乐天不由自主向前一扑,差点又摔倒。
张大真人还没等陈乐天站稳脚步,就再次拎起巨大竹子挥舞起来。陈乐天没空喘息,就又要开始了。
然后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陈乐天一直都在不停地跑,不停地躲避那个连根带泥的巨大竹子。偶尔竹子的叶茎根须打在陈乐天身上,倒也不致命,但不可避免的还是非常疼。
陈乐天心想,我在武当这几个月,所看到的武当弟子们的修行都不是这样的,为啥我就要这样修炼?难道是大真人们特别看重我,为我量身打造这特殊修炼之法?想不通啊想不通。
而张大真人此刻心中所想的,是陈乐天什么样的身体状态之下,是掌教师兄传授太平心法的最佳时机。
以陈乐天目前的状态来看,如果现在掌教师兄就传授,那么太平心法起码要浪费五六成。因为陈乐天现在的气脉二海还是太弱太浅了。
就如同一个小池塘,若是忽然把渭河的水倒进去,诚然,渭河水茫茫无际,但一旦倒进小池塘,小池塘所能接收的极限也就是小池塘的大小罢了。
所以这也是掌教师兄至今还没开
始动作的原因。王重阳的点拨,陆龟蒙的丹药,掌教师兄的提点,天道崖的修行...等等,甚至,还有许逍许大真人的帮助,这一切,都是在做准备,在做铺垫。
铺垫做的越好,基础打得越牢,掌教李玄同终其一生所成的太平心法,才能少浪费一些,完全不浪费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尽量少浪费。
陈乐天至今为止都还并不知道,他的机缘会来的这么早这么快,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武当掌教李玄同的太平心法,在修行界成名日久,早已是修行界公认的最强大的内功心法之一。谁若能得李玄同的太平心法,那就无异于得到了一个大宝藏。
陈乐天若是知道了,那他估计会喜的癫狂。
但他不知道。
所以,尽管对于武当一众真人对自己的提点心中有些疑惑,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是因为这个。他也不敢想啊。
虽然苦不堪言的修炼,让时间过得很慢,但时间总是不停地在走,你想不想他走,他都自顾自的走着。
天色已近黄昏,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好了,我要去吃饭,你先自己练一会...”张大真人走到几根胳膊粗的竹子旁,啪啪啪的拍了三掌,然后指了指被他拍过的三根竹子,对陈乐天道:“你先把这三根竹子砍断。”说罢,便径自去吃饭了。
饭桌上,掌教师兄和五位师弟都在,这一代大真人们齐聚一堂。
青天阁夫子曾说过,历数武当数代大真人,论整体实力,这一代大真人的整体实力是最强的,再论突出人物,掌教李玄同的实力绝对能进前十。
夫子向来不常夸人,更别说夸某个门派的一批人了。但是对于如今的武当山,夫子却是不吝溢美之词的。
王重阳见陈乐天没来,不禁问:“乐天今天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不见人?”
五师兄张大真人道:“他自求在我那连续修行十天十夜,不睡床不上桌吃饭,等会咱们吃完后让人送点吃的给他就行。”
王重阳笑说:“乐天真刻苦,跟他比刻苦,我看就只有掌教师兄和五师兄能比了,当年,掌教师兄和五师兄恐怕比乐天现在还要更刻苦,我都看在眼里的。”
掌教师兄小口的吃着清淡的饭菜,微笑不语。王重阳说的没错,他年轻时确实是很刻苦,而五师兄的刻苦,也是众人皆知的,甚至,五师兄心思更纯,在参悟剑道时,能够更加沉浸入修行中七天七夜不吃不睡,就对着眼前的长剑。
不过张越张大真人至今想起自己过去的努力,还是打心底里认为,那并不能算多么刻苦,因为对他来讲,从来就没有最刻苦,只有更刻苦,所以他对王重阳道:“我当年算不得刻苦,不要再提。倒是师弟你,我看你近年来有些懈怠,虽然说你如今入了秋境,但是这次我回来的这些日子,我看你似乎有点混日子,难道觉得秋境就够了吗?”
王重阳顿时苦着脸,委屈的很,:“师兄,我...”
“你什
么你?”张大真人越说越气,抬头指了指王重阳道:“道门修行讲究几十年如一日,你还年轻,怎能放松?你看那陈乐天,虽然比你还小,但我见他无一日不修炼,在武当日日都把自己的日程排的满满的,你该向他学习!咱们武当这么多年来,每一代都说要兴起要兴起,但实际上呢,至今还是落于草庐之后,细想其中的原因,不都还是因为我们不够努力吗?”
其他几位师兄听了五师弟张越的话,都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停了片刻,张越继续道:“我这次出门游学,在蜀地与剑门大战几场,虽然我最后还是赢了,但是我能看到,他们那帮年轻人,都在拼命的努力,我想,再过几年,或许我再去剑门,就不一定能赢了,说不定得死在那里!”
二师兄赵华亭叹口气,道:“五师弟所言,我也常在心中想,近年来的修行总是不得其法,也不知为何,而且人也懒了许多。惭愧惭愧!”
张越对二师兄拱拱手道:“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三师兄陆龟蒙开口道:“五师弟,我也检讨,我确实也不够努力,荒废了很多时间...”
掌教李玄同见气氛不对,抬手制止众人,道:“五师弟,你错怪重阳了。”
张越急道:“我哪里错怪了,自我回到武当,就没见过重阳修行,每日都窝在自己房里不知在做什么。”
掌教李玄同道:“重阳自从入秋境后,进阶很快,近日来又颇有所悟,正在闭门修一种心法,我听重阳说过,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比我的太平心法更为强大。”
张大真人听了这话,一时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向王重阳的眼神绽放出光芒,“小师弟,你...”
王重阳挠挠头,道:“没错,师兄,你错怪我啦,我在努力的。”
张大真人两步窜到王重阳身边,按着他的肩膀欣然道:“是什么心法?可有眉目了,脱胎于哪个法门?”
王重阳道:“眉目有一点点,但眼下只是初始阶段,还早呢,五师兄你别急,还有很多疑惑的地方得请教你呢。”
张大真人强压下心头想立刻让王重阳演示一番的冲动,嗨了一声,道:“好,是师兄错怪你了,师兄向你陪个不是...”说着,张大真人就站起来要给王重阳郑重行礼。
王重阳赶忙扶住五师兄的胳膊赧颜道:“师兄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虽然有些害怕你骂我,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期盼你骂我的,你这些年都很少骂我,我心里还闷得慌的,你要像小时候那样,常骂我,我心里才有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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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灵气有定数
武当山简单而温馨的饭堂里。
掌教李玄同对五师弟张越道:“修行之事,切不可急,武当之兴,也不可急。武当是兴是衰,重要吗?”
“重要!”张越重重的点头。
掌教李玄同不禁莞尔一笑,道:“龙虎山草庐兴盛吧?那你觉得咱们武当能变成那样吗?”
“不能!”张越立刻摇头。
作为大师兄作为掌教,李玄同有这个义务去安抚急躁的师弟,道:“那就行了。我们武当就算是兴,要的也绝不是草庐那样的兴,我们武当的信徒数量,没有草庐多,信徒的狂热度没有草庐高,咱们武当也没草庐有钱,咱们的宫殿也比不上草庐那天上人间般金碧辉煌。所以我们武当就不如草庐了吗?我想,绝非如此。五师弟,我不止一次说过了,我们要修一颗无为之心,这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不骄不躁的去做,而你,还是有些焦躁了!”
张越轻轻点头,但随即拉着王重阳,问东问西,想方设法问明白王重阳所修之心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王重阳其实有些害怕骂他时的五师兄,因为五师兄是唯一一个会骂他的人。
虽然每次出门游学,受再重的伤,也会带回来他王重阳所喜欢的礼物,但该骂的时候,五师兄也从不来吝啬自己的口水。
其他师兄心疼他,但五师兄可不管,看到有不好的地方,就是一顿大骂。
不过,像方才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但那并不是因为张越不骂王重阳了,而是因为这些年来,王重阳以神童入境,却十年不升境,江湖都说他王重阳是前朝方仲永,在这种情况下,张越终究还是不忍心再给王重阳压力。
时隔这么多年,五师兄终于又开始骂他了,虽然有些害怕,但王重阳似乎觉得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现在仅仅是在初始阶段,能不能成还说不定呢,万一几个月后发现路线完全错误也是有可能的。”
张大真人长舒一口气,道:“师兄我还是心急,这毛病得改...”
掌教李玄同此时笑道:“五师弟的心情,咱们大家都能理解,无妨。偶尔心急是正常的,只要你能控制住自己,道心的修炼,是一辈子的事。就连我,我在外人眼里,是武当掌教,怎么怎么道心坚若磐石,怎么怎么道心强大,但其实也并非如此,我也常有心里想不明白想不透彻的时候,但只要我知道,不该急躁不该道心不静,我就不怕。”
王重阳忽然道:“就像一个恶人,他知道自己是恶人,那他就终有一天会变成好人,掌教师兄,对吗?”
掌教李玄同点头:“对,就这么简单。”
五师兄张大真人若有所悟,凝思片刻,抬起头来,方才批评王重阳和逮着王重阳东问西问时的热烈眼神,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宁。
虽然听王重阳自己说,所炼之功法只是才刚刚有点眉目,所以说不出个
子丑寅卯来。
但是张大真人从王重阳东一句西一句的字里行间,还是听出了王重阳所练功法的未来,绝对是极其博大的。狗一出生,就能看出狗样来,而虎崽子一落地,就成霸主之相。
要知道,能够创立出一门内功心法,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而王重阳能做到,并且不是痴人说梦,而是真真切切在做。
张越很替王重阳高兴,即便最后经过三五个月或者三五年甚至三五十年后,王重阳却发现,这条路是不通的。
那也无妨。
更何况,虎崽子长大后,再弱,也不会弱到哪去。喻王重阳的这功法,即便到了路尽头发现不通,也可以转个弯,定然能找到另一条康庄大道。
武当六位柱石都吃饱喝足后,掌教师兄让王重阳送点饭菜去给陈乐天。
端着一大碗饭菜的王重阳来到五师兄的屋前,见陈乐天正在和三根竹子作斗争。
陈乐天正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要砍断竹子,奈何三根竹子都被张大真人灌上了道门真气。陈乐天的拳脚打上去,竹子就像会打太极拳似的,他的拳头刚到竹子身上,就能明显感受到竹子有股卸力,把陈乐天的力道呲溜一下卸开了,让陈乐天有种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
真可怕,只不过是几根竹子,只不过是被张大真人看似轻巧的拍了一掌而已,竟就能让陈乐天无可奈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陈乐天不止试过拳脚,还试了用剑和箭,长剑刺在竹子上,也是被竹子上的真气弹开。而被陈乐天附着上自己真气的箭,跟竹子角力不到一息,就会败下阵来。
王重阳瞧陈乐天满头大汗,走到陈乐天旁边,道:“先吃饭,吃完再打。”
“吃个屁!小小竹子,我竟无计可施了?我不服!”陈乐天摆摆手恨恨道。
王重阳嘿嘿笑了两声。
陈乐天斜了眼王重阳:“别嘲笑我,莫欺少年穷不知道吗?”
“你不穷啊,你比我们都有钱。”王重阳把盛着饭菜的碗递到陈乐天手上,道:“不是像你这么蛮干就行的,先吃饭,吃完我来指点指点你。”
“那敢情好。”陈乐天这才接过碗,往地上一坐,吃了起来。
王重阳也坐下来,盘腿道:“天地间有很多灵气,咱们人的一呼一吸、举手投足间,都与天地灵气为伍。非修行者的普通人是看不见这些灵气的,作为修行者的我们,有时候却可以看到这些灵气,我们所见的灵气,似乎如我们呼吸的空气一样,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但事实上呢?天地灵气真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吗?我看未必...我觉得天地间的灵气是有定数的,只不过这世上能将天地灵气带入坟墓或者天庭的人很少罢了,所以修行者一死,灵气就又重新散回了天地间。拿道门来说,或许只有飞升的修道者,才能带着一生的修为位列仙班...”
陈乐天边吃
边点头,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打个饱嗝道:“所以,我要怎样才能把这三根竹子弄断?”
王重阳白了陈乐天一眼,道:“你悟性真差!”
陈乐天哼了一声道:“悟性好我就成大真人了,还在这听你说?”
王重阳不禁点点头深以为然:“五师兄把天地灵气灌在这三根竹子上,而你想要弄断,应该从天地灵气着手。”
天气灵气着手...陈乐天想了想,觉得有点明白了,但还是有些疑惑。
竹子被附上了天地灵气,等于就是有了天地灵气,就好比他将天地灵气化进自己的气脉二海成为属于自己的真气,也就是说,从另个角度看来,此时此刻这几根竹子,也是修行者了...
想到这,陈乐天连忙站起来,双手握住竹子闭上眼,感受竹子上的灵气,也即真气。
果然,他清楚的感受到整个竹子上布满了真气。
儒家先圣荀子说过,天下之物分四等,第一等是有生有气有知有义,比如说人;第二等是有知而无义,比如说禽兽;第三等是有生而无知,比如说草木;第四等是有气而无生,比如说水火。
按照荀子的这种分法,草木本是有生而无知无气之物,但是现在,它被张大真人赋予了生气。它有了真气,它在面对试图破坏它真气的威胁之下,他会躲避甚至会反抗。
“你得把它当做一个跟你一样的对手来看,而不是仅仅把它当做一个死物。”王重阳在旁边提醒:“你已感受到他具有灵气,尽管这个灵气是假的,不是它自己的,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它确实是有了灵气。”
陈乐天嗯了一声,继续闭着眼用自己的心、自己的真气,去了解、去体悟。
陈乐天试探性的将自己的真气从双手游走出去,让自己的真气不具攻击性的与竹子上的真气接触。
竹子上的真气警惕性很高,起初,它们不断地反击着陈乐天的真气,试图将陈乐天的真气赶走。
陈乐天也不硬来,你进我就退,你觉得我离你近了我就远离一些。尽量让你觉得,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了解你,跟你做朋友...
如此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竹子上的那股真气似乎觉得来自于陈乐天的真气,并没有什么恶意,渐渐的就放松了警惕...
“不错,慢慢来,不要急...”王重阳抱臂在旁,见此情景不禁点点头,他觉得陈乐天的悟性虽然不高,但听得进别人的意见。每每做事碰壁了,别人点拨的话,陈乐天会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听进脑袋里。
陈乐天慢慢的徐徐的,用自己的真气和竹子上的真气周旋。
如此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竹子乍看似紧密无间的真气,被陈乐天找到了一丝破绽。
机会来了。
陈乐天忽然出击,体内真气瞬间喷薄爆裂而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师叔祖讲个故事
在陈乐天的忽然袭击下,竹子应声而断。
陈乐天哈哈一笑,双手搭上第二根竹子,真气流转,缓慢试探、友好交流,然后找到空隙,真气遽然冲进竹子里。
毫无防备的竹子再次应声从中折断。
“哈哈。”陈乐天大笑,又把第三根竹子给断了。
气脉二海中的真气并没有用掉多少,陈乐天对王重阳道声谢,心想,高人指点就是好啊,要是我自己摸索,估计没个七八天都找不到窍门。
王重阳提醒道:“你也是聪明人,修炼的时候得学者找窍门,不是教你偷懒,是找正确的方法。千万不可一味蛮干,你得用事半功倍的好法子,而不是用事倍功半的笨法子。”
“受教了。”陈乐天看着被自己折断的三根竹子,道。
“咱们兄弟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多弄点名砚给我就行了。”说罢,王重阳拿着碗回去了。
陈乐天笑笑,而后再次伸手摸了摸三根竹子,确定三根竹子上再没有丝毫真气。其实张大真人灌在竹子上的真气本就是如无根之木的,没有根基,仅仅只是流于表面的。而陈乐天的真气是有气机流转的,虽然根基尚且很弱小,但终归是有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所以当陈乐天用自己的真气耐心的去寻找竹子上的真气破绽,发现破绽,然后一举摧毁。竹子上所附着的真气,就会随之崩塌,然后完全散失。
陈乐天盯着竹子看了好一会儿,似有所悟,盘腿坐下,两手捏了个道诀,闭上眼,如老道入定。
此时,路过的清风明月见陈乐天对着三根竹子打坐,都是掩嘴而笑。两个小道童个子虽然窜的挺高,但脸上还是稚嫩未脱,一笑起来就更显少年气了。
陈乐天打开气脉二海,任真气慢慢倾泻-出来,周身慢慢腾起一股白色雾气,天虽然已经黑了,但这股白色仍旧看的很分明。
真气极其缓慢的流出来,陈乐天的额头上也渐渐的沁出了汗珠,看其表情,似乎有些辛苦,但不痛苦,眉头偶尔皱起,也偶尔舒展。
陈乐天自从进入修行境之后,把自己的真气看做宝贝似的,从不肯轻易的用。但现在,他有所领悟后,却如此一反常态的倾泻真气。
明月小道童看不明白,但近年来心思越来越缜密的清风貌似能够看懂一二。清风小声的对明月道:“陈公子不知在做什么,我看...像是在倾泻真气...”
“啊?”明月惊叫一声,结果被清风眼疾手快捂住嘴,拿开清风的手,明月皱眉道:“倾泻真气是意欲何为?自废武功吗?”
清风摇摇头,道:“陈公子如此精明的人,怎会干这种蠢事...”说着,清风拉拉明月的胳膊,两人悄悄走了。
回住处的路上,明月道:“你为什么总觉得陈公子很精明?我怎么就看
不出来呢?我觉得陈公子为人和善,又努力,对咱们师父师叔又有礼貌,多好的人啊,可我感觉你对他总有偏见。”
清风笑笑,唇红齿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道:“所以说明月你还是要努力修行,不要再贪玩了,再过几年,待你再长大些,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月撇撇嘴,切了一声,满脸不服气。
此刻的陈乐天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外物了,路过的清风明月根本就没打扰到他。他的识海澄明清静,一切杂念,一切外物,都抛却了。只剩下一丝空明。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还是要争嘛,为了莫能与之争而不争,说到底,目的还是争。
不对啊不对,乐天,你得学会真正的不争!”
识海中忽然出现了许逍许大真人的脸和声音。陈乐天有些惊讶,但很快便释然。虽然许逍许师叔祖前些日子就已再次离开武当,继续他不知归期的游历,但曾经在识海中帮助陈乐天化柳师霸道真气为己用的时候,定然在自己的识海中种下了什么。
“不,你想错了。我没有在你识海中种下什么,我现在在魏国平安城。”武当现存辈分最高的许大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乐天听了识海中的许大真人这话,吃了一惊。
在魏国平安城?几千里地啊,怎么会...
许大真人的脸在陈乐天的识海中时隐时现,声音也时近时远,前一句仿佛就在身边,下一句又听起来缥缈的很:“我说个故事给你听。魏国平安城里有个富商,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时,原本一家人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坏,能吃饱能穿暖,偶尔会被达官贵人欺负,但无性命之虞。但是有一日,几十里地外的土匪进城,杀了这家人,当时孩子因为正好不在家去上学堂了,恰好就躲过一劫。后来这个孩子很努力,但考举考了四五次都没中,于是他就断绝了走仕途的念头,专心做生意,三年后,这个人就成了平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商贾。接着,利用手中的钱,这个人把平安城上上下下的官员全部买通,然后又通过平安城县令等人继续往上买通关系打通关节。又五年之后,这个商贾的力量已经大到与一部侍郎称兄道弟的地步了。如此又过了五年...”
听着许大真人缥缈的声音,陈乐天想到了这个故事接下来的走向,在许大真人停顿下来的间隙,陈乐天道:“五年之后,这个富商利用自己的关系,最终让魏国朝廷派兵前去平安城清剿当年杀他一家的那伙土匪了...”
许大真人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道:“错!那个富商当年走出买通官员的第一步时,确实是存着这种心思,但后来接触到的官越来越大,他的想法慢慢的发生了变化。因为他发现,那伙土匪进城的事,其实就是平安城当时的县令指使的。平安城县令当时与在城
外几十里的山中土匪头子相识,那土匪头子与县令曾经是同窗,县令考了一次就中举,而那土匪头子考了十次都还只是个秀才。在这种差距之下,土匪头子一气之下,跑出去当了土匪。后来,土匪的队伍越来越大,大到占住了一座山。之后土匪发现平安城新调任来的县令居然是自己的同窗,于是土匪头子便派人送信给县令叙叙旧。县令起初当然是不敢跟土匪头子有什么勾结的,但耐不住自己这位八面玲珑同窗的蛊惑,说是蛊惑,无非也就是金银财宝的收买。反正不管怎样,县令跟土匪头子就勾结上了。土匪有时候抢劫过往的商旅,魏国朝廷命令县令去平息匪患,县令就派人去通知一声,然后带着人马进山逛一圈,以没找到土匪为由上报朝廷。然后土匪就会安静一段时间。当然,为了这一声通知,土匪头子究竟送了多少银子给县令,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许大真人的声音忽然消失了,陈乐天在识海中喊了几声‘师叔祖’,但却没有回应。陈乐天无奈,只得继续打坐。
过了没多长时间,许大真人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刚刚上茅厕去了...这平安城的水太差了,估计喝坏了肚子...刚说到哪儿了?哦,说到县令跟土匪勾结。那年,还是个孩子的富商,一家被土匪杀掉的事,其实土匪进-平安城是县令的主意,县令的本意是为了杀掉城里的一个大财主,那个财主本就为富不仁,而且跟县令的上级魏国北岭道监察御史也有关系。县令垂涎财主的万贯家财,但苦于没有法子榨取到。而曾经的同窗如今的土匪头子似乎看破了县令的心思,主动提出,以土匪的身份冲进-平安城,抢掠了财主的家,所得财物与县令一人一半。县令只说百姓何辜,伤了其他百姓可就不好了,但也没反对,这事就算定下来了。于是土匪选了个日子就冲进城冲到财主家,几百号土匪搬了大半天,弄了上百辆车才把财物装好带走。然后县令才带人慢悠悠到来。一边装模作样派人去追,一边上报朝廷。等等,我得喝口水...”
陈乐天正听得入迷,听到许师叔祖喝水的声音,于是便在识海中对许大真人道:“师叔银子可还够花?”
“还行吧,我省点花,差不多够了。你小子挺懂事...”许大真人笑着道,“方才跟你说的这么多,其实都不是重点,反正后来就是土匪在进城掠夺财主家财物时,这个无辜的一家人正好就住在财主家隔壁,当时他们一家人都在财主家干活,所以就被顺手杀了。重点在于,平安城的这个身负灭门之仇的商贾,这个商贾知道事情真相后,本来是准备把土匪窝跟县令一起干掉的,可是他无意中发现,这个县令之所以贪财,却是拿着这些钱财去赈济灾民,倒并非是自己花...这个商贾就犹豫了,这一犹豫就是五年,这五年里,县令先是病死了,然后土匪窝也被监察御史上奏章,朝廷派兵剿灭了,那土匪头子被抓住,在菜市口斩首了...”
第一百四十章 小小顿悟
陈乐天接着许大真人的话,道:“这费尽心思买通上上下下那么多官吏的商贾,最后虽然仇人都死了,可是却与自己的努力、布局,毫无关系。”
“完全正确。”许大真人在识海中朝陈乐天挥挥手,告别:“跟你说这么会儿话,得耗费我三个月的真气。不过你能理解,我也不算白费力气,好了,就这样吧,有缘再会。”说罢,许大真人的身影便消失了。
而陈乐天依然闭着眼,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识海中。
此时,身体内的真气已经快要全部倾泻-出来了,周身被自己的真气凝结成的白色雾气所笼罩。
那身负血海深仇的商贾的经历,说起来也算得上离奇。
这世上有太多想要复仇的人,但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找到一个报仇之法。最后或是选择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或是含恨郁郁过此残生。
而这个商贾,千辛万苦千难万险的走上了能够报仇的目的,却根本不需要他动手了。或者确切的说,是当这个商贾发现害他全家的主谋其实并不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赈济灾民,商贾犹豫了。甚至可以说,是商贾选择了放弃复仇。
这个故事陈乐天听完后,有很多想法,但一时间又无法说得清,究竟哪个想法是他从这个故事里得到的最有意义的启示。
世上的修炼,无论是儒释道还是武道,领悟都是很重要的,朝闻道夕死可矣,可见,顿悟不只是佛门专有的。
陈乐天知道,许大真人以几个月的修为,从几千里外的魏国,传音而来,告诉他这个故事,绝对是有意义的。
但究竟意义在哪?
陈乐天暂时还是不太明白。
此时,陈乐天全身被自己的白色真气包围,仿佛置身于一大团棉花里。气脉二海已是空空如也。
但此时的气脉二海之空,是绝不同于入修行境之前的那种空。那时候,陈乐天气脉二海尚且在沉睡,所以就不存在是空还是满这个说法。
禅宗三重境界,第一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第一重和第三重一样吗?自然是天差地别的。
就像现在的陈乐天,被他自己倾泻真气而致空了的气脉二海,已经连一滴真气都没有了。
但是此时此刻,陈乐天浑身上下有种自踏入修行境以来,从未有过的舒畅感。
要知道,他一直都把这些真气当做宝贝一样,视若珍宝,即便是用,也是能省则省。
而现在,气脉二海空了的他,反而没有被抽干精血的颓然无力感,反而觉得全身为之一轻,就像卸下了沉重的担子。
王重阳跟他说,天地灵气有定数。既然有定数,就跑不了,属于你的真气,一定就属于你,你敢也赶不走的。
事实证明,王重阳诚不欺他陈乐
天也。
所有真气被他从气脉二海里催逼出来,但却一直萦绕在自己身旁,没有一丝真气散掉。
陈乐天慢慢睁开眼,转头看看将自己紧紧包裹着的白色真气,微微一笑。“你们还是挺聪明的,知道跟着我这个日后必成大器的人,不错。”陈乐天对自己的真气如此说着。忽然,他抬头看向夜空,几颗星星挂在天空...
心有所悟。
许大真人的那个故事里的那个商贾的经历,有个很显然的昭示。我只管埋头修行,不去强求目的。
目的在远方,最终是否能达到,固然重要,可你若想达到目的,在途中,你就必须忘掉目的,专心于当前,是最好的。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至少,陈乐天觉得,起码尽量让自己不去争,哪怕只是强令自己去这么想,也是有利于修行的。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张越张大真人的屋子处于距离太和宫很近的地方,地势颇高,此时深冬之夜虽然没有起大风,但阵阵微风吹来,还是很冷的,普通人若是在这天寒地冻之际在屋外待一晚,不说能冻死,起码得冻的病一场。
但是陈乐天此时却并不觉得冷,反而身上有些微微发汗。将他包裹着的真气就像温泉似的,不仅仅遮挡住吹来的寒风,其本身就有许多热量,让陈乐天丝毫不觉冷。
陈乐天享受着这种全身轻松如羽般轻盈的畅快,半个时辰后,他喃喃道:“感觉真好,真舍不得...”
但是这种洗涤之感,再舒服,也还是要结束的。就像人睡觉,睡觉是为了第二天有更好的精力做事,谁要是沉迷于梦乡,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陈乐天尽管不舍,但还是开始动了。因为一直敞开着气脉二海,所以气海脉海的出口都是开着的。就如同人呼吸时嘴巴张开时一样。陈乐天调动气脉二海的出口,让体内的关口开始吸,停止敞开。关口如人嘴,之前一直是呼,现在改为吸。
围绕在陈乐天周围的乳白色真气似乎有些不愿意回去,依旧盘亘在陈乐天身边。
陈乐天微微皱眉,随即体内关口呈缓缓关闭的状态,这时候那些真气才开始慌了,争先恐后的往陈乐天体内而去,好像生怕落后。
这情形让陈乐天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那条叫小白的狗,每天早上,陈乐天把小白从狗窝里放出来,小白在外面疯玩一天,到了天黑前,陈乐天会把小白喊回它自己的狗窝,但是每天晚上,都非常难喊,小白总是贪玩不想回窝,于是陈乐天就想了个法子,有一天,他又喊了好长时间小白都不回窝,于是年幼的陈乐天就气鼓鼓的把狗窝门给关上了,第二天早上他看见小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趴在门前,头对着狗窝的门,一副很想进去睡觉的样子。
于是接下来每天晚上,只要陈乐天到狗窝前,把狗窝的门砰砰晃几声响,小白就会发疯似的跑过来钻进窝里。
现在陈乐天觉得自己的
这些真气就很像那时候的小白,唯一不同的就是小白比较笨,结果被关在了狗窝外一晚上没睡,而自己的真气就比较机敏,陈乐天气脉二海的关口只是稍稍露出要关门的意图,真气就全都回来了。
一大团真气在半刻钟时间内全部无声的回到陈乐天的气脉二海中,安静的待在属于他们的地方。
再次被真气充盈全身的陈乐天,轻盈之感少了很多,但取而代之的却不只是负重感,确切说应该是种充实感。
身上不佩剑带刀固然轻松无碍,但有了刀剑,除了打起架来胜算更大之外胆气也会更足。
所以,对陈乐天来讲,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他都喜欢。而且,把真气放出来透透气之后,陈乐天站起来抖抖身体,似乎自己的真气更为纯净了。
陈乐天抬起手,对着几丈外的一根柱子,调动体内真气。那根并不大,只有手腕粗的竹子随着陈乐天缓缓移动的手,慢慢向陈乐天的方向弯折。从笔挺的一根竹子,弯折成半圆,竹尖垂在陈乐天脚下,只用了几息的时间。
陈乐天心中欣喜,看来自己的真气又强大了几分。看来,把真气拿出来洗涤一番,果然是有好处的。
真气,也就是天地灵气,这玩意儿,就跟人是一样的,得哄着、吓着、照顾着、锻炼着。太娇惯不好,太冷遇也不好。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你得用心,又不能太用心。”王重阳王大真人的点拨果然是贵如金玉啊。
“不错,看来你与重阳颇为投缘,他的三言两语,有时候胜过我们三五日的锤炼。”张越张大真人吃过晚饭踱步而来,背上的剑依旧是那么的显眼,虽然剑看来很平庸,但因为是张大真人的剑,与张大真人相依相伴了几十年,所以它绝不平庸。
张大真人看见陈乐天将真气收回的整个过程,又看到自己之前留下的三根竹子,早已是横尸当场,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
陈乐天笑道:“我倒是与重阳很投缘,可能他水平与我更接近些,所以他说的在我看来,就比较容易理解的透。而大真人们,您,还有掌教师兄,你们就像天上的雄鹰,我就是地上的老鼠。你们说的高屋建瓴的东西,我理解起来就慢了啊...”
张大真人少见的开笑脸,道:“你这张嘴,用来给我们武当招揽信徒,绝对是可以的,比武当山上任何一个人都会做的更好。”
陈乐天哈哈道:“那是自然,说到靠嘴吃饭,我是没这个机会,我要是有机会,我能把圆的吹成方的,把黑的吹成白的...哈哈...”笑了好一会儿,陈乐天正色道:“许师叔祖千里传音而来,点拨了我。”
张大真人点头:“我知道,师叔方才也与我们说话了。师叔告诉我们,缺钱了可以找你,是吗?”
陈乐天道:“没错,十万八万两的我还是能拿出来的。正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第一百四十一章 俗家不记名弟子
掌教师兄此时在自己屋里,望向五师弟张越屋子的方向。作为武当掌教,李玄同的修为毫无疑问在师弟们中是最高的。他肩上的担子也是最大的。
当年师父刚走时,是他们武当最困难的时候。他的太平心法还在进阶中,二师弟还在埋头苦读,三师弟的符丹之道还未大成,四师弟还在与内心的杀戮作斗争,五师弟的剑道还处在中游,六师弟还在纠结于那个青衣女子...
一切都是不可靠的,岌岌可危的,但都挺过来了。
作为掌教师兄,他知道这一切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师弟们全都在努力。但外面的人总是看的不够真切,总说武当没有在老掌教死后衰微下去,全都是李玄同的原因。
师父说的真对,外人可能看不懂,百姓们多数只看个热闹。
能看明白是众人齐心协力的,譬如说草庐天师们,但这些天师们又想法设法要撺掇武当大真人们内耗,从来都是说,要不是掌教李玄同,武当早就倒了,试图以此挑起大真人们之间的隔阂。
看得懂的本就少,能说句公道话的,少之又少。
幸而师弟们并不会受这些流言的影响,甚至在他们心中,还会觉得,本来就都是大师兄的功劳,大家说的没错啊。
李玄同最庆幸的,就是师父留给他的这些师弟们,没有一个是私心重的。
如今,多年过去了,这些师弟们一个个的都成了名副其实的大真人,各自有过大大小小震动江湖的轶事,都不再是当初师父初离世时那个名气不大的道士了。
掌教李玄同看到在五师弟的屋前,有股真气先是冲上云霄,然后又落回原地。他掐指算了算,微微一笑,喃喃自语:“乐天的悟性还是可以的,虽然算不得多高,但也不拖后腿。”
这段日子,整个武当都在替陈乐天打基础,太平心法一旦授与陈乐天,李玄同就要闭关好几个月,以固其本,毕竟天平心法是他一生的修为,骤然授予他人,对他修为之损还是很大的。
李玄同走回自己的屋子里,倒杯茶慢慢的喝着。长夜漫漫,现在的他每日睡觉的时间已经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够了,多出来的时间,他也能做很多事,毕竟武当的俗事也不少,真要忙起来,三个月不眠不休事情也是做不完的。
陈乐天就很羡慕他们这些大真人,人家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要睡三个时辰第二天才不会疲惫不堪,但大真人们只要一个时辰,如此一来,比之一般人,他们就多了两个时辰。
陈乐天自从离乡加入北军后,没有哪一日是觉得时间够用的,从来都是睡觉前恨不得能再多几个时辰,让他或是学习或是练武。
所以当陈乐天看到大真人们一天只要睡一个时辰,甚至三五天不睡觉也毫无影响,真是羡慕的紧啊。
掌教真人喝完一杯茶,拿出一本书,在有些昏暗的烛光下看着。
忽然,门外走进来一人,身形颇为高大,宽阔的肩膀上却顶着一颗光头,脸上皱纹沟壑丛生,约摸
五十岁左右,但很显然,他的光头是脱发导致的,而非和尚的那种光头。
光头也不敲门,就直接走了进来,掌教李玄同看到他,也不责怪他的不礼貌,反倒搬了把椅子沏杯茶,道:“好久不见。”
“没多久,也就三年而已。”光头一口气喝光杯中茶,也不怕烫。然后抬头看着李玄同道:“掌教大真人,被你坑惨了,你看我当年一头黑发,如今却成了这样...”
李玄同伸手摸摸他光洁发亮的头,忍不住笑道:“你辛苦了...”
光头叹口气,似有千言万语,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原来,这光头叫洪天寿,是黑道里的一个大人物,手底下几千弟兄,控制着汴京城十几家镖局的生意。白手起家的洪天寿在黑道,绝对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物。
但谁能想到,就是这个据说杀人无数的洪天寿,居然是武当的俗家弟子。
这事儿真要细说起来就长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简单的讲,就是洪天寿自小就信道,从小就常来武当山进香。后来走上黑道,更是常来给真武大帝上香。
十几年前,李掌教在汴京城办事,路过无意间救了洪天寿一命。
当时的洪天寿被仇家追杀,奄奄一息飘在一条小河边。仇家几十人还在搜寻,眼看就要找到洪天寿斩尽杀绝。恰好李掌教路过,一眼便认出了常去武当山上香的洪天寿。
于是李掌教出手把那些人打跑,救了洪天寿。
不过李掌教之所以救洪天寿,倒并非是因为洪天寿常去武当进香。而是因为李掌教认出那些追杀洪天寿的人,是另一拨黑道势力,而且,洪天寿虽然混迹黑道,但十恶不赦之事基本不做,就算是欺压良善的事也是有底线的去做,因此李掌教对于洪天寿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这世道,黑道总是要有的,朝廷的光芒照不到的地方,总要有人去管。而盗亦有道的洪天寿,李玄同觉得可以救上一救。
后来,洪天寿每次去武当,就厚着脸皮送银子送礼给李掌教。
李玄同当然不会要洪天寿的礼,但洪天寿皮糙肉厚,不管其他真人们怎么骂他揍他,他都笑呵呵的把东西放到武当专门放东西的仓库里,一副打死我你们都得拿着的死皮赖脸架势。
武当大真人怎么能跟黑道分子有来往?这不是笑话嘛。
哎,还别说,这洪天寿还真有点头脑。花重金花大量人力散布一个消息,说自己是武当掌教的俗家不记名弟子。
什么不记名?就是没名字的,就是没登记造册的。就跟哪个女子是某个男人的不记名妻子差不多意思。
但是黑道上很多人,以及很多百姓不明白啊,他们只看到武当掌教弟子这六个字,武当掌教俗家不记名弟子,简化点,就是武当掌教弟子!
武当掌教的弟子?
这个名头太大了吧。
而且还是掌教大真人的弟子,这根本就是大人物才会有的待遇啊。
而且洪天寿还编了个故事来哄骗大家。
故事是这么说的:
三十年前,洪天寿在武当琼台观后面的竹林中,发现一颗石头。这颗石头很怪异,跟人的头颅差不多大,而且长的一副人面的形状。鼻子眼睛耳朵嘴巴甚至连眉毛都清晰可见,逼真的很。
当时还年轻的洪天寿觉得奇怪,却又不敢跟人说。只是每次上山进完香都会来到琼台观后拜一拜这个石头。如此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便过去了。
久而久之,洪天寿慢慢长大,入了黑道,随着阅历见闻的增长,洪天寿的胆子也大了。
某一日,他拜完石头后,竟然掏出随身带的铁锤,轰的一声把石头给劈开了。之所以敢这么干,是因为头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里张三丰祖师爷指点他,说那个石头要劈开,里面有好东西。既然祖师爷吩咐,洪天寿当然唯命是从了。
石头破裂后,果然如洪天寿所预料,石头中有东西。
于是洪天寿就把石头里的东西献给了掌教。
当时的掌教就是李玄同了,李玄同很高兴。因为洪天寿献上的那人面石头里的东西是一本千年之前武当的前代掌教手书的道经,而这本道经一直都没找到,大家本以为它已经遗失了,没想到却藏在那人面石头里。
这一下,掌教李玄同很感谢洪天寿。
所以才有了后来掌教李玄同在洪天寿危难之时出手相助的事。
之后,洪天寿就拜在了掌教李玄同的门下,成了俗家不记名弟子。
故事到此就结束了,百姓们常常津津乐道。武当山的博大宽仁,连洪天寿这种黑道弟子都收,并且真的能感化洪天寿去做好事,可见武当大真人们的本事。
但是这边武当诸人却很苦恼。
掌教李玄同不止一次告诫过洪天寿:“你想做武当弟子,得走正途,这样散布谣言,恐怕不好吧...”
洪天寿就磕头,解释说大真人们不接受我,我就只能这样。
后来李玄同也无奈,只得告诉他:“你做什么我们管不到你,但是如果你敢打着武当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我能让你在黑道上永远无法立足。”
洪天寿还是磕头,说要是给武当抹黑,我洪天寿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事实证明,洪天寿虽然人在黑道,但一颗心却是越来越向道。他的帮派,在黑道中数一数二,却是人人都必须信道,入帮会的必要条件中有一条,每个月都要去武当进香一次。
因此,洪天寿的帮会在黑道中的位置独树一帜,虽然不法之事依然做,但行善积德的好事也做。
今日,洪天寿时隔三年,深夜来访,实在是心中有事迫不得已,不得不来找掌教大真人请教。如同重病在身,必须要找医者医治。对洪天寿来讲,再不医治的话,可能整个人都要像他的头发一样,跟这个人间告别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对还是错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武当的大真人们也都默许了掌教师兄有个俗家弟子。
但是洪天寿不管在什么场合,却又都不会以武当弟子自居,甚至在掌教李玄同面前,喊得都是大真人而不是师父。
掌教在几年前曾问过洪天寿:“你心心念念要做武当弟子,为何至今连一句师父都没喊过?”
洪天寿磕头道:“弟子暂时还不配喊您师父,弟子能得大真人们承认,能得百姓们少骂几句已是天大福气了,若是今后能多做点好事,起码...起码得做满三五千件好事,到那时我才算有那么点资格喊您师父。”
掌教李玄同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念叨洪天寿你这个绿林黑道份子真的很不像个坏人呐。
洪天寿三年没来武当,这是他自记事起,第一次隔这么久没来武当进香。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不想来,而是因为掌教大真人不让他来。
三年前,掌教大真人忽然跟他说:“修行之道,不在其表而在其里。从现在开始,三年之内,你别再上武当,好好在尘世中修行,这是对你道心的一场考验。”就这样,不由分说。
洪天寿不敢违抗,只得乖乖听话。
到今天,刚满三年,其实确切的说,应该是到明天早上才算真正的满三年,但是恰逢洪天寿遇到了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所以就熬不住连夜上来了。
上山时,碰到巡山的道士,禀告清风明月,清风明月起初没认出来,后来洪天寿开口说话,他们这才认出来,笑说:“洪天寿深夜到访何事?怎么把头发都剃光了?这是要当和尚吗?”
洪天寿赔笑道:“二位小真人不要取笑了,我找掌教大真人有急事呢。”
清风明月看在洪天寿常带人来进香捐钱的份上,就放他上山了。
洪天寿摸摸自己的光头,忧心忡忡的皱着眉头说道:“掌教大真人,我有些事想不明白,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求教您。”
掌教李玄同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洪天寿叹口气,道:“这几年,虽没有上武当,但我也想了很多,我想洗手不干了。为什么不想干了...因为我越来越发现,如今的绿林在变味,跟我们年轻时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年轻那会儿,完全不同。我们那会讲义气,讲信用,讲道义...但是现在,他们只讲钱讲利,只讲拳头,谁有钱谁就能一呼百应,就能拳头硬,就听谁的。前些日子,信阳城里有个新冒头的帮会,几十个年轻人,凭借着敢打敢杀,把信阳城的一个老帮会给挤兑的没生意做。那老帮会的帮主一大家子的人,不敢跟他们动硬的,也不是不敢吧,是不想。就找到了我,想让我约一下那个年轻帮会,大家坐一起吃个饭。我就答应了。那伙年轻人也给我几分面子,答应来赴宴。结果在饭桌上...唉,年轻人说话太难听了,根本就不顾咱们这些
老家伙的脸面...搞的最后不欢而散,俩家最后还是打了一场,互有死伤,而且看样子不分出个胜负年轻帮会是不会罢手的。”
掌教李玄同听罢,说道:“年轻人气盛好斗很正常,你混迹江湖多年,应该司空见惯了,怎么如今却像初入江湖的人,会被这种事困扰?”
洪天寿大力的拍拍自己的光头,不停的唉声叹气。
李掌教看看他,又接着道:“你这三年,道心修的如何了?”
洪天寿站起来,行个揖礼,道:“自觉进步不少,但所修的道心与这世上之事...格格不入,您看我这头发,就是这几年来急的掉的。”
李掌教打量一番洪天寿,微微点头。
接下来一个时辰,李掌教不跟洪天寿讨论帮会上的事,只问他修道之事。问他三年来,是如何修行的,有没有看哪些道经,有没有做哪些与修道相关的好事坏事。洪天寿一一道来。
原来,这三年虽然洪天寿没有跟以前一样每个月都来进香一次,但在家里还是设了真武大帝的香案,每日早晚都要上香念祷词。
而且,不能来武当,但是周边其他道观,他反倒比以前跑的更勤些。
帮会里的事虽然多,但每天都会抽出两个时辰来读道经和打坐。即便经常要出差,也仍旧读书打坐不缀,比以前还要更为虔诚更为小心谨慎。
帮里的其他几位元老甚至都有了意见,提出异议,说帮主你要以帮会为主,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要吃饭,您老把时间精神耗在修道上怎么行。
洪天寿在帮中的威望自然是不用赘言的,就是四个字,至高无上。帮会中无一人不服他。但虽然如此,他也不能违拗帮中大多数人的意见,尤其是元老们,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年,可不能寒了这些老人的心。
因此,这三年来,一方面是修道让洪天寿感受到道门之心的平静与淡泊、达观与坦然,另一方面,又是江湖之事与道心格格不入。两方面的挤压,让他无所适从,常常夜不能寐,以至于头发都掉光了。
掌教大真人问了洪天寿几个道经上的问题,洪天寿都答的很好。李玄同就明白了洪天寿的症结所在。
道门修行,会有几个必经的阶段,第一,是有修道的想法,并且开始学习道法,这个阶段,是修道的初始阶段,此时修道对于世俗身份事务,不会有任何妨碍,而且还会大有裨益,因为既然存在一颗修道之心,看人看事就会淡泊许多,人心一淡泊,就会少争许多,自然就能活的更自在些。
第二个阶段,是道心修到一定程度了,此时,世俗与道心会发生很大的冲突,此时,修道者多数就要做出抉择,要么放弃道心,一心沉入俗世,要么放弃俗世,一心归入道门。
第三个阶段就是李玄同这样的境界了,在世俗与道法中游刃有余的行走着,二者不仅仅
不会互相掣肘,而且还能互有帮助相互裨益。
而洪天寿现在,就处在第二阶段,所以当他发现,现在的年轻人的想法与他们老一辈人的想法,差别极大,而且卖面子想要调解两个帮会的门派,却无人给他面子时,才会萌生退意。
不仅仅是老了不想争了,而是有两个背道相驰的力各自拽着他,让他的心太累了。
掌教李玄同又给自己的这个不记名弟子倒了杯茶,看着他喝下,才开口道:“天寿,我们武当是名门正派,向来是不与绿林有什么来往的,你是个特例。从你非要拜入武当那天,我就跟你说过了,我们武当与绿林是绝不相同的,我也告诉过你,你们绿林道那套别跟武当沾上关系。你都答应了我,而且我们大家都能看到,时至今日你都做的很好,你很好的掌握着分寸,没越雷池,没触碰到我们武当的底线,这很好。但是现在你走到了一个分岔路,你需要做出抉择,起码要暂时做出抉择,是选择继续修道还是选择继续行走绿林,至少在这个阶段,你要有个决断。”
洪天寿茫然的看着掌教,道:“所以我放弃帮会洗手不干是对的吗?”
掌教李玄同摇摇头,道:“我说的抉择,不是让你放弃什么,而是对你的最终方向做出抉择,找到你心的归宿,你是归道心还是归人心,要你自己选择。”
对于掌教大真人说的这番话,洪天寿继续茫然,难以理解,难以听懂,如听天书。
李掌教让洪天寿想了半个时辰,见洪天寿越想越不解,越想越迷茫,于是出言道:“你必须自己悟出来,否则无人可以救你,你先回去吧,三日之后,若还想不明白再来找我,若想明白了,就再修三年,还是老样子,三年不上武当。”
洪天寿跪下冲李掌教磕几个头,站起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道声‘大真人保重’,便转身走了。
李玄同轻叹一声,也不知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若是师父在就好了。洪天寿这个绿林中人,成了他这个武当掌教有名又有实的弟子。这在武当的前代记录中,是绝无仅有的,李玄同有时候会想,师父在会是什么情景,估计会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揍一顿。
或者师父也有可能会觉得他做的对。
反正以前师父在的时候,他们这群弟子就没有谁能猜透师父心中所想。
可能你上午下午都做了一件同样的事,但师傅的态度却截然相反,上午赞你做得好,下午却把你大骂一通。
没有人能确切摸准师父的心思。
到了师父晚年,他这个大弟子李玄同才开始有所领悟,偶尔能明白师父所想,但也不甚尽然。虽然如此,但比之其他师弟,师父自己都说过,唯玄同懂我。可见李玄同这个大弟子虽然他自己认为还差很多,但在师父晚年,实际上已经入得了师父的法眼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今夜我陪你
张越张大真人与陈乐天聊了一会儿,问陈乐天是否要休息,陈乐天表示不用休息,体内真气经过一出一进的洗涤之后,他觉得精力很是充沛,可以再战一夜都无妨。
张大真人赞许的点点头,然后手一挥,一直背着的长剑出鞘,飞向陈乐天:“今晚就让我的剑陪你练练。”说罢,张大真人便回屋关上了门。
那柄据说从张越年幼时便跟着张大真人的长剑看起来非常普通,普通到扔在大街上,都没人会好奇多看一眼。
但陈乐天知道,这柄剑看起来虽普通,但其内里却绝不普通。其中所蕴含的剑气与剑意,放之于天下,也是绝对一流的。
此时这柄剑来到陈乐天面前,悬空而停,剑尖对着陈乐天。
“怎么个玩法?”陈乐天对剑问道。
剑当然不会说人话,但却似乎能听懂人话,剑身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貌似在说‘就这么玩’。
陈乐天忽然伸手抓向长剑剑柄,但那剑很灵活的避开陈乐天的手,然后刺向陈乐天的手腕。陈乐天似早有预料,迅速回手。那剑却不依不饶,不停的盯着陈乐天的手腕而刺。速度很快,但还在陈乐天可以接受的范围内。陈乐天趁着一个空挡,捡起地上自己的剑,劈向张大真人的剑。
此时此刻,屋内的张大真人正在屋内盘腿打坐。屋外那柄几十年来从不离身的剑,今夜是不再陪他了,今晚他得一个人睡。
打坐了约摸两炷香的时间,张大真人铺好被褥,躺下睡觉。
屋外跟陈乐天打的如火如荼的那柄剑,从张大真人回屋关上门的那一刻,就似与张大真人再没有任何关系,仿佛那柄剑就成了一个有自己头脑有自己真气的修行者。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张大真人随便拍几掌,就能让本是无气之物的竹子变成让陈乐天头疼不已的难缠货色,更何况这柄陪他吃喝拉撒睡了几十年的剑。
“你别玩我了,好好陪我练行吗?”陈乐天咬牙切齿,手中长剑继续挥舞。
片刻之后,陈乐天很无奈,张大着人的这柄剑好像把他陈乐天当成了玩物。明明可以现在立刻就把他陈乐天打趴下,但是却并不如此,而是非要时快时慢,陈乐天快它也快,陈乐天慢它也慢。
陈乐天蓄力很久劈上一剑,它轻巧避过,然后用剑背轰隆一下打在陈乐天屁股上。力道之大,疼的陈乐天不禁嗷呜一声喊。
然后陈乐天就地打个滚,绕着一棵大树转几圈,忽然又直刺大真人之剑,那剑却毫无怜悯之心的已身受之,然后真气勃然而出,直接把陈乐天一人一剑弹飞出去十几丈,重重的摔在地上。
陈乐天哦呀几声好不容易撅屁股爬起来,那剑却追着就上来,照陈乐天颇为紧致的屁股又是一拍,把陈乐天又拍出去十几丈,跌个狗啃泥。
“要慢就慢,要快就快,这样忽快忽慢的谁受得了?”陈乐天
大声道,忽然想起张大真人在睡觉,于是又压低声音道:“你得像你主人学学,不要这么暴躁。”
那柄剑似乎听懂了一些,竖起来飞到陈乐天面前,轻轻在陈乐天肩膀上拍几下,好像在说‘你说得对,接下来就按你说的办’。
三招五试过后,陈乐天虽然狼狈不堪,但他也并非毫无所获。
长剑上的真气极其浑厚,陈乐天的真气在它的真气面前,如同婴儿一般不值一提。而且,剑上的真气是绝不同于先前竹子上的临时真气的。
也就是说,临时灌给的真气,与自身慢慢吮吸天地灵气所慢慢积累而成的真气,是两者之不同是显而易见的。
况且,陈乐天能清晰的听见屋内传来的阵阵鼾声。张大真人的鼾声跟军伍悍卒的鼾声听起来也没什么两样嘛。
细想一下便可知,陈乐天所听过的御剑或驾驭他物的修行者,他们在控制刀枪剑戟的时候,都是要精力非常集中的,一旦神思断了,所控之物也就断绝了生机恢复为毫无生机的死物。
但张大真人,那边睡得香甜沉沉,根本就不需要耗费丁点神思,他的长剑竟然可以自己玩自己的。
陈乐天好歹也是个春境修行者,拉倒大街上江湖上,起码能把十有**的所谓那些江湖中人一招便斩落马下。
但是,在武当剑道第一人的剑面前,单单只是一柄剑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陈乐天并不知道,曾经在西凉河畔,夜宿荒原上的张大真人,月光下他在那安心的睡着,自己的剑就把来害他性命的几十个马贼杀得一个不留。而且把几十匹马聚拢在原地,到了第二天交给张大真人,结果张大真人把马卖了好几百两银子,大为丰收。而后张大真人特意到一个西凉的大城池里,跑了十几家店面,才买到一小壶珍贵的剑南烧春,给自己立功大大的剑喝了。
若是陈乐天知道这回事儿,可能就不会这么心有不甘了。
但是陈乐天有这点好,就是看到比自己优秀好几个山峰的人,他不会嫉妒,他只会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越过这几个峰,也成为那样的人。所以,当他看到如此优秀的剑时,也是这种我什么时候也能有把这种神剑的心态。
陈乐天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老白。
因为它实在是太普通,不是少见的黑色剑身,甚至连剑柄上的剑穗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别的装饰了。所以陈乐天只能根据他银白色的剑身剑刃,叫他老白。毕竟这把剑除了银白色,就没有其他任何颜色了。之所以叫老白,那当然是因为它很厉害,厉害的东西叫老都比较合适,比如说老虎...
“老白,你说你天天跟大真人在一起,腻不腻?”陈乐天躲避着它的追击,上蹿下跳。
“嗡嗡嗡...”老白的剑背狠狠拍在陈乐天脸上,表示抗议。
......
第二天清晨,鸟鸣声在屋外想起,
张大真人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打坐。
其实张越根本不需要睡这么久,一个时辰足够了。
但由于他平时在外游学,都是天为被大地为床。好久才回来一次,所以既然现在在武当,就想多在床上躺一躺,也算是眷恋家乡的一种表达吧。
自从师父过世后,他就很少在武当了,因为他想尽快让自己成为整座江湖名副其实的剑道第一人。
师父刚过世,大师兄接下掌教之位时,他的这个目标还有些远。所以他很着急,他不能什么都让大师兄一肩担,他不擅与人交际,不擅处理各种关系,他只有尽他所能,在自己所擅长的剑道上往前走,走快点,走远点,站的更高点。
最起码的,日后跟龙虎山草庐发生矛盾,谈不拢了,无法谈了,他能一剑劈出个你错我对来。
当然,师兄们包括他张越自己,都是不愿意跟任何人起这种冲突的,但不主动挑起仗来打,也不能不打仗,更不能畏惧打仗。所以必须得有备无患。
而现在,走遍八方的张大真人,其剑道已臻大成,虽然眼下恐怕还算不上天下第一剑,但前十恐怕还是差不多的。
无数江湖好手修行界的大人物,输在他的剑下。
不过,他这一路,也曾是常常输的。输给正道中人,没什么,彼此颜面都会顾上一顾。若是输给邪派的人,那可就一不小心就性命不保了。不过张大真人运气不错,总能死里逃生。
起先那几年,有过很多次命悬一线的时刻,一年里能有三四次的鬼门关前一游,不过幸好,都过来了。后来这种危急时刻就越来越少了,一年一次,到两年一次再到三年一次...
跟着水涨船高的,是张大真人的剑道。
据说,曾有人在西北荒原上,看到过一个道人御剑飞行两千里来回,究竟是不是武当的张大真人未能确定,但看那没有绣花的朴素道袍,想必如此高修为的道人,道袍上又无刺绣的,应当不会是龙虎山草庐的大天师,是武当大真人则大为可能。
不过,每当有人问张大真人,这个传说是不是你时,张大真人都是不屑一顾的摇摇头说:“我辈修道之人,难道修道的目的就是为了名扬四海吗?”
好事者则又问:“那传说到底是真是假呢?”
张大真人答:“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御剑飞行两千里来回,是为了做什么?是为了道,还是仅仅只是为了让人顶礼膜拜惊叹一番?”
好事者则又问:“究竟站在剑上面的那个道人是不是您?”
张大着人答:“不是我!”顿了顿,又道:“难道是你?!”
打坐完之后,张大真人一声长啸,跟陈乐天打了一夜,不,确切的说,是把陈乐天折磨了一夜的长剑咻然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从窗缝钻进屋内,蹭的一声归于剑鞘,寂然无声,仿佛它昨夜一直都待在剑鞘里似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是狗屎是废柴
张大真人伸着懒腰走出屋子,看见陈乐天正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很明显昨夜过得很不轻松。
走上前,张大真人道:“昨夜如何,有没有些许的进步?”
“没...”陈乐天摇摇头:“净跟老白闲聊了。”
张大真人微微皱眉,不知老白是谁。
陈乐天解释道:“老白就是您的剑,是我给它起的名字。来,老白,打个招呼。”后一句,却是冲着张大真人后背上的剑说的。
张大真人正准备嘲笑陈乐天,忽然觉得后背上的剑微微颤抖了几下,发出微微声响,就好像是在回应陈乐天的招呼。
陈乐天笑道:“您看,对吧,它也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张大真人有些惊讶,抬手搭上后背的剑柄,剑触手,一切如常,只是有些调皮的主动蹭了蹭主人的手。
很难得啊。
自己这把朝夕相伴的剑,早已不是凡品,已经被他培养成一柄灵性灵气兼具的神品。谁能得此剑,那就等于是多了一重境界。春境者佩此剑,可与夏境者打的不可开交,夏境者佩此剑,可与秋境者不相上下。
当然了,到了季秋境的修行者,不一定就还能这么算了,毕竟到了这个境界的修行者,一柄神器的作用有可能决定胜负,也有可能决定不了,总而言之,境界至此,不可预测的变化就太多了。
而陈乐天,竟然只花了一夜的时间,就与自己这柄剑混熟了,陈乐天跟他打招呼,它竟回应了。要知道,有多少剑道高人,在见识过张大真人的这把神器之后,竭尽全力想要跟这柄剑交流交流,而它基本上都是高傲的不予理睬,根本不把那些连张大真人都需要尊重的高人放在眼里。
“乐天,你给它酒喝了吗?”张大真人联想到可能是王重阳告诉过陈乐天,自己这把剑有什么喜好,所以陈乐天才能这么快就与它混熟。
“喝什么酒?”陈乐天起先一头雾水,但心中一思量,随即明白过来:“它还喜欢喝酒?这样啊...那好办,最好的,剑南烧春管饱。”
陈乐天一说到剑南烧春这四个字,剑鞘中的‘老白’忽然兴奋的抖了抖。
“睡觉!”张大真人回手拍了下它,它这才安分下来,乖乖的躺剑鞘里睡觉。
陈乐天大喜:“哈哈,原来它喜欢喝酒,还得是贵的剑南烧春,哈哈。”陈乐天当然高兴,只要你有喜好,我就有投你所好的机会,然后我就有跟你做朋友的可能,对于这把神剑来说,要是混熟了,以后在外面遇到了危险,一声喊,老白眨眼间飞越几百里来保护自己,也未尝不可啊。
“嘿嘿。”想着这好事,陈乐天不禁得意忘形的笑的有些奸邪...
张大真人拍拍陈乐天的肩膀道:“别胡思乱想了,它只是想混你酒喝才理睬你的,想让他帮你,基本上不可能的。”
陈乐天撇撇嘴不说话。
张大真人问陈乐天太极拳学的怎么样,陈乐天说,也就是王重阳教的十八式太极拳,跟山下香客百姓们学的都一样。陈乐天说,眼下学的一般般,对十八式的简化太极拳其实没什么兴趣,倒是想学一学武当弟子们学的八十一式太极拳。
张大真人听的直摇头,道:“你这想法本就是错误的,武当的太极拳原本就没有定式之说,如果非要找个定式,那十八式无疑是最接近祖师爷最初本意的...”
原来,自张三丰祖师爷开创太极拳后,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代的演变,现在的太极拳基本上分为两种,一种是相对来说好学好记的十八式和相较而言要更复杂但同时也解构的更精细的八十一式。
武当镇几乎所有香客信众都会的,是哪十八式太极拳。而武当稍微进阶一些的弟子们练的,都是八十一式太极拳。
在教内教外众人心中,都觉得十八式是八十一式的简化版太极拳。陈乐天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一直对王重阳只教他十八式太极而不教八十一式太极,耿耿于怀,认为王重阳是觉得他还不够格,才教他跟普通人一样用来强身健体的十八式太极拳。
“你看这些香客们,打的多好,一推一摇间,满是不求名利的淡泊之意。”王重阳曾在某日,指着半山腰一群打太极的中老年,对陈乐天如是说。
“他们那是求强身健体,我可不必强身健体,我身体好的很。”陈乐天则白了王重阳一眼,非常不爽他。
但现在,张大真人告诉陈乐天。太极拳的终极,就在这十八式。之所以会有八十一式,其实是为了把十八式太极拳分解出来。也就是说,是为了让武当弟子理解、修炼起来更为容易,才将其分解为八十一式。从更高的角度来讲,八十一式其实是比十八式要更简单的。
“这就是太极拳雅俗共赏老少皆宜的根本。悟性高的人,太极拳给你大成的机会,你领悟能力强,直接就能把十八式学通,那你就不必再去以八十一式太极拳为进阶。另一方面,悟性不高的人,你凭借自己的努力,先学十八式,不得其法,然后再学八十一式,多下苦工,多付出汗水,把八十一式学通透了,再学十八式,融会贯通,到最后一样可以大成。”张大真人下结论。
陈乐天低头沉思片刻,点头道:“有道理。那我能不能这么理解?就像孩童启蒙用四书五经,到最后,成了博学大儒,回过头来,四书五经读起来,还是能在其中学到很多东西。能读一辈子的,能读成圣人的,和孩童启蒙的,都是一样的四书五经,但其内里是云泥之别的。是这样吗?”
张大真人点头:“正是如此。”
待陈乐天凝思了好一会儿,张大真人才道:“你先打一套我看看如何。”
陈乐天明白了这个道理,心里也就有数了,知道自己这颗心还是太功利,脑袋里想问题还是太过于以我为中心。其实这个道理并不难,说起来,大家也都能知道,
但就是在面对具体事情时,智慧难开,一时间就窝在那了。
“好。”陈乐天点点头,凝神静气,手抱圆,脚分开,深吸一口气,专注的练了起来。
太极拳讲究心神合一,是典型的内家拳法。“行至走势,要始终不离一个圆字。”这是王重阳教他的。他很好的贯彻王重阳的教导。转身腾挪,收放自如,如此一套打出来,搁在外行人眼中,倒颇有一番小有所成者的气度。
不过现在在他面前的不是外行人,而是五六岁就开始每日练习太极拳的张大真人。
所以张大真人眼中的,正在专注打太极拳的陈乐天,虽说不能算是打的什么狗屎,但也顶多只是比狗屎稍微好点,废柴而已。
很快,一炷香时间不到陈乐天就打完了。收功长舒一口气,身上都有些微汗,陈乐天道:“弟子打的如何?”
张大真人不置可否。
“弟子打的好吧?”陈乐天满脸希冀,非要问出个评价来。
于是张大真人只能实话实话:“不堪入目,不得其法,不得大用。”
陈乐天顿时垂头丧气的低下头。
张大真人道:“我打一套八十一式你看着,记好了,我只打一遍。”显然,张大真人看过陈乐天这套十八式后,认为陈乐天光练十八式是绝对不行的,还得练八十一式,否则无法大成。
陈乐天也能理解,张大真人刚刚才说过,悟性高的,十八式就能直通大成殿,悟性一般的,就得多花点精气神和时间。毕竟光读四书五经你成不了大儒的话,那你就得多读点经史百家,最后功夫到了,才能打通这道墙,再次站到四书五经面前。
陈乐天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垂头丧气的人,所以很快,他就从得知自己无法从十八式太极拳中悟道的沮丧中恢复过来,精神饱满的看张大真人打八十一式太极拳。
张大真人的拳打的很慢,从动作的速度上来看,跟那些花甲之年的老人差不多。力道呢,也完全看不出有多大。
但陈乐天注意到有个细节。张大真人的拳掌几乎每到招式的尽头,都会有股气浪涌起,甚至五六丈开外的陈乐天都能感受到那股劲力。
陈乐天虽然不是什么武道宗师,但久经沙场,久在各家拳法杂居的军伍中待过,也算是见过强的、一般的、弱的,各种水平参差不齐的拳法。
大家在练起自己的拳法时,拳脚带劲风是很正常的时。
但,那是在速度快拳脚迅速的基础上。
嘿哈一场不过短短一炷香或两炷香的时间下来,练拳的人可能就已经是大汗淋漓气喘如牛了。但是你让他们把速度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再试试?
摆个臂三个呼吸的时间,踢个腿两个呼吸的时间,转身直拳四个呼吸的时间...再试试看?
这种时候,你的拳脚绝对是难以挟带劲风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教你太极拳
在武道上,有个人尽皆知的道理。打的快,拳脚带风,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像张达真人这样如此慢的太极拳,仍旧是拳脚带风,就很可怕了。
从力道上来说,发力的过程是蓄力到发力。这中间有个走势的必要过程。你首先要把拳头收回到自己身边,然后击打三尺开外的人,有个冲力。因为有这个向前的冲力,才能在击打到目标的时候伤到目标。
但是,当你花四五个个呼吸的时间,把你的拳头移动三尺,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绝对伤害不了目标的。因为这么慢的速度,击打到目标,基本上是不带力道的。
所以真气的作用在这时就很明显了。
在拳脚附着真气时,可以一寸,甚至没有距离的前提下,仍旧可以把人打飞。
不过,张达真人这套太极拳打的,是不带真气的。
这点,陈乐天能看出来。
换成普通人肯定是看不出来的,但陈乐天是修行界的一份子,所以对他来说,普通人看不出来的真气,在他眼里如白中一点墨般明确可见。
那就很可怕了。
不带真气之下,竟然能以如此缓慢的速度,打出劲气来。
这...陈乐天就不明白了。
一套八十一式太极拳打下来,竟然用了两个时辰。不知不觉间,陈乐天看的入迷了,专注的忘记了时间。
直到张达真人最后一式结束,长吐一口气,道袍随风而动,有若神人一般,停下来。
陈乐天还痴痴的盯着张大真人。
“看清楚了吗?”张达真人开口道。
“嗯?完了?”陈乐天幡然醒过来,问道。
张达真人额头不见汗,甚至连脸色微红都没有,面无表情的看着陈乐天道:“我只打一遍,没看清楚也没办法。”
陈乐天下意识的点头,叹道:“这八十一式太极,太过复杂了吧,虽然形我已都记住,但意还无法领会啊。”
张大真人道:“先记形,意,本就无法记,只能你自己领悟。从今日开始,你每天早晚各打一次,并且每次都要尽量放慢速度,越慢越好,一个时辰是最起码的,两个时辰以上为最佳。”
陈乐天嗯了一声,又问:“有一点我不懂。您是怎么做到在不附真气、速度如此缓慢的情况下,发出力道的?”
张大真人忽然微微一笑,道:“这便是太极拳的精髓,拳法大成者,无不是领会了这个真谛,你何时也能如我这般,也就算大成了。”
陈乐天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定了定心神,心想,也就是说,知道了如何在不带真气的缓慢拳法中,可以击出不弱于附着真气的力道来,才算是真正学会了太极拳的精要?难,太难了,但是我就喜欢挑战这种难搞之事!如此想着,陈乐天竟哈哈笑出了声。
倒是把张达真人吓一跳,莫非这孩子被眼前的困难吓的脑袋错乱了?不应该啊,这孩子明明很坚韧
不拔的啊。
陈乐天笑了一会儿,忽然正色郑重的行了个道礼,说:“多谢五师叔,弟子会努力的。弟子之所以笑,是因为弟子平生最喜欢做那些不容易之事,虽然眼下,我尚且不明太极拳的要义,但我想,但只要弟子知道终点在哪,弟子就一定能找到通往终点的路。”
张大真人不禁点头,很是赞许陈乐天的这种心态。
经过一整夜与被陈乐天起名为老白的神剑的战斗,陈乐天现在已经是精疲力尽,只想好好睡一觉。张大真人见此情景,也就没再逮着他练,说给他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陈乐天得到允许,就地躺下,立刻就在晨露遍地的草地上开始呼呼大睡,鼾声震天响。
虽然现在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搁在成为修行者之前的陈乐天,直接这样睡,一觉醒来必然得着风寒。
陈乐天以前在军伍时,每当这种时节,大将军都会拉着他们去冰原上行军一番,美其名曰找找马贼什么的活动筋骨。
到了晚上,众人三五成群的围着火堆烤火,睡觉时总是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帐篷里,挤得紧紧的,才能不至于冷的睡不着。
但是如今的陈乐天,若再去行走冰原,就算是卧在冰上,恐怕也是能安然入睡而丝毫不觉冷的。
张大真人见陈乐天睡得很熟,点头笑笑,迈步往琼台观走去。
正是吃早饭的时间,几位大真人照例都在,王重阳打着哈欠最后一个到。
掌教李玄同说道:“重阳,这是你这个月第三次最后一个起床的,明天别再最后一个到了,你四师兄瞌睡虎的名头要给你抢去了。”
王重阳苦着脸道:“我已经连续三天没睡觉了,天天晚上神游太虚,太累了啊。”
其实自己已经连续十天没睡觉的掌教大师兄道:“我说过一千遍了,修行之事,急不得,休息好了,才能有进境。如此简单的道理还不懂吗。”
王重阳道:“没办法啊,这几日正练到关键的地方,不能断。再有几天就行了,掌教师兄您放心,我没事的。”
二师兄赵华亭忽然道:“我昨夜看了一夜的书,也没睡觉,掌教师兄也没关心我,重阳你知足吧。”
三师兄陆龟蒙也说道:“我也是,昨夜念了一夜的诗,掌教师兄却不催我睡觉,只说我那句‘山风踏平黄泥岗’写的差点味道,还让我把那个‘踏’字换个更好的,否则就别睡觉。”
向来沉默寡言的四师兄忽然道:“掌教师兄让我少睡点。”
众人听了四师兄的话,顿时哄然大笑。
四师兄王诩瞌睡虎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王重阳曾经亲自追踪记录过王诩师兄十日的行程,其中平均每日睡觉的时间能达到十个时辰。结果王重阳只是跟师兄们说了下这个结论,还没向整个武当弟子宣布,就被四师兄给逮住揍了一顿。
所以武当山掌教以下五位大真人,基本上多数情况下,掌教师兄关心
别的师弟都是让他们多睡会,只有关心四师兄时,是让他少睡会。
六位大真人慢慢的喝着各自面前的白粥,气氛安静却不压抑。
王重阳一一看过去师兄们每个人的脸,心中那股安心的感觉如墨染清池荡起涟漪。
忽然心有所悟,赶忙站起来冲出去,一直冲到自己的房中,提起笔,写下一行字。
天道即人道,人道即天道。
写完这句话,他盘腿坐下来,闭上眼开始打坐。
一个时辰后,身上开始冒出淡蓝色的真气。而王重阳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有些微红,片刻后,又从微红变成了苍白。
忽然,王重阳口吐真言,大喝一声“无为,则,无不为!”这声大喝,一里外的琼台观中众师兄听得清清楚楚。
五师兄张大真人喜道:“小师弟又有所悟了!”
“是啊,真气充沛丰润,却又不同于普通的真气,看来小师弟的独创心法还真像那么回事啊。”二师兄赵华亭也高兴。
掌教大师兄道:“呵呵,小师弟太急躁了,这种进步,恐非是好事。但也无妨,总算是一个过程,于他的未来来说,也算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经历吧。”
五师弟张越道:“掌教师兄,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掌教李玄同摆手道:“你同意不同意不重要,事实在这。”
其他几位真人听掌教师兄语气不善,都沉默不敢言。掌教师兄虽然平时对他们这几个师弟都是和蔼可亲,但真的面露不悦时,他们还是有些害怕的。
但是张大真人不怕,又道:“师弟我不服。小师弟方才那声口吐天宪,隐然已有大气象,掌教师兄何必说那不是好事。”
掌教李玄同道:“自古以来,你见过哪一个无上法门是一两个月便能小有所成的?”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张大真人继续强硬的道。
李玄同笑笑,道:“对,你说的很对。但你可否见过,心焦气躁而成的无上法门?”
张大真人顿时语塞,半晌才道:“小师弟是胸有成竹,或许并非是心焦气躁...”但语气明显的有些没底气。
李玄同忽然站起来,走到琼台观门口,回头对张越道:“五师弟你也是有些心浮气躁了,前些日子我就说过你了。我说过无数遍了,这武当,从来都不是谁一个人就能顶起来的,是咱们师兄弟们共同努力才能撑起来的,你的努力,咱们心中都有数。咱们武当兴衰与否,自然重要,但我辈修道,决不能以武当之兴为目的,而应以道为目的,甚至,连道...亦不是咱们的目的...”说到后面,掌教大真人慢慢抬起头,看着武当高耸入云的七十二峰,还有峰上的白云,还有白云上的苍穹,还有那典籍中说的苍穹之上的十万万里的无限广阔之域,陷入深思,胸中忽然平地起惊雷响起师父临终前的喃喃自语:修道修道,修无之道,修道,还是修的无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去边疆看看
王重阳在自己房中一直打坐到午时,长吐一口气,睁开眼,站起身来。额角沁出几滴汗水,好像经历了一场不惊险但也不轻松的战斗。
虽然新修的心法进步了不少,但王重阳却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在门前转悠了几圈,更是心烦意乱。抬头看看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他忽然迈步往天道崖走去。
走进天道林,顺着祖师爷开辟的生命之路,来到天道崖边,并不高大的石碑屹立在崖上,王重阳伸出手轻抚石碑,烦躁的心顿时静下不少。
临崖而立,腊月寒风吹在王重阳的脸上,王重阳迎着风深吸一口气,对着云遮雾绕的崖下喃喃道:“师父,您还好吗?您看我这新修的心法如何?可还入得了您的法眼?师父,弟子很想你啊,弟子想做点什么,想把武当顶起来,想帮师兄们分担,想让师兄们都能一心修道,外面的俗物俗事,让弟子一人来。可是弟子如今,还差很多啊...”
说着,王重阳的眼泪流了出来。
王重阳自小便好哭,这是连山外之人都知道的。师父和师兄们也不止一次说过,男子汉不要动不动就哭。可是说了几十年,还是不管用,他王重阳还是依然好哭,遇到高兴的事,不高兴的事,都会想哭,师兄们关心他时感动的哭,师父离世时难过的哭,青衣姑娘嫁人时绝望的哭。
他自己也试着去改变,但都不奏效,没有用,还是很容易就哭起来。
后来,师父也就不再让他改了,甚至师父在弥留之际,还告诉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君不见前朝那大哭大笑的名士风流?只要你活的自在,那便是极好的。哭就不是男子汉了吗?山下不是有句俗话吗,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能哭,说明你的心是热的啊!”
流了一会儿眼泪,王重阳抬袖像个孩子似的抹掉眼泪,继续对着云雾对着不知在哪看着自己的师父道:“师父,我好担心,这世道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和您跟我说的世道不一样了,您能看到吗?”
说着,王重阳一屁股坐在地上,箕踞而坐,毫无大真人风范。坐了会,他又仰天躺下,看着白茫茫的苍穹神游太虚。
“年纪轻轻的,说什么世道不一样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虽然也急,但我从不认为是世道的错,这世道多好,有吃有喝有穿,没有战火,咱们都能过的很安稳,就算偶尔有争斗,有所谓的尔虞我诈,但也没什么吧,正因为有这些小磨难,我们才能活得有滋味啊!”
虚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王重阳听到这声音,又惊又喜,想站起来,但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开了,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是师父的声音啊,多少年了,多少回只能在梦里听到这日思夜想的声音啊。
王重阳毕竟是武当的大真人,很快便恢复平静,他知道,这可能是师父在与神游太虚的他说话。此刻
可能已经位列仙班的师父,也许正在天上笑看着他呢。
王重阳道:“师父,您说的弟子不明白。”
师父呵呵笑了两声,那笑的语气倒是与大师兄的笑声有点相似,道:“重阳,你见过战火纷飞的样子吗?你见过国破家亡的大宋吗?你见过千军万马把咱们武当山围的水通不同的样子吗?你感受过一人面对无数胡人铁骑的心跳吗?”师父的声音停了停,又接着道:“那茫茫无际的军马,重阳,你应该去看看,你就会知道,眼下的生活是有多么的美好!这世上,再也没有大宋安稳屹立在我们背后,更让人心安的事了。”
王重阳听着听着,眼泪也没有了,心也不再焦躁,小心翼翼的道:“师父,您说的这些...我也想去见识见识,我现在去从军还行吗?”
师父笑道:“对了,就是这个心态。承认自己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承认自己还差很多,但是,一定要保持积极向上的生机,你看阿黄,他总是对新鲜的东西很有兴趣,什么东西他都要去闻闻,就算总是被伤到鼻子,但它依然乐此不疲。”
王重阳若有所思。
忽然,王重阳睁开眼,一屁股坐起来,四下望望,东风凛冽,崖下云雾缭绕,一切如常。方才那一切,那与师父的说话,难道是场梦?
脸上的泪痕依稀还在,王重阳有点懵,也不知方才到底是真的师父与他在太虚幻境中重逢了,亦或只是南柯一梦而已。
师父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好久好久没听到师父的声音了。师父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暖温和,就像春风般慈祥。王重阳想着想着,眼泪不禁又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与灰尘滚在一起。
师父要是在就好了,师父一定能鞭策他,告诉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要怎么去改正。
等等?
师父说我没见识过国破家亡,没见识过战场,我是不是要去战场上走一圈?可是战场上走一圈容易,但是国破家亡的感觉从哪找?大宋如今强盛无匹,几近天下无敌,唉,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感受了。
王重阳回到琼台观,五师兄继续练陈乐天去了,二师兄读书去了,三师兄在丹炉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炼鼎中丹,四师兄呢,肯定是睡觉去了。
大师兄则在一旁看三师兄炼丹。
王重阳走到掌教身边,小声道:“掌教师兄...我刚才跟师父说话了。”
掌教李玄同道:“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王重阳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还是道:“师父说我见识浅了。”
掌教李玄同不禁点点头,和原本专注炼丹的三师兄异口同声道:“没错。”
王重阳嘿嘿干笑两声,道:“我觉得师父说的对,所以我决定去边疆看看,你们同意吗?”
掌教李玄同拍拍王重阳的肩膀,道:“同意,绝对支持,其实我们几个师兄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
这么多年,你都没下过武当山,自从上次你骑着阿黄下武当后,我们就想跟你提了。现在既然你自己有这个想法,那是再好不过了。准备何时启程,咱们师兄们给你凑点盘缠...”
“重阳要去远行了...”掌教李玄同忽然提高嗓门喊道。
这声喊之后,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立刻就来到琼台观里。
众人纷纷从怀里摸出许多碎银子,还有铜板,塞到王重阳手里。粗略看来,加起来得有一百两左右。
“不要,我自己有钱啊...”王重阳拒绝着,但众人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王重阳拒绝的话刚说出口,就被师兄们一人一个板栗敲在头上。王重阳无奈,只得全部收起,放进自己的怀中,鼓鼓囊囊的。
当天晚饭,众师兄不停地往王重阳碗里夹菜,并且说,师弟你从没出过远门,这次出去不知要吃多少苦,赶快多吃点,出去了就没得吃了。
没得吃难道我要饿死?我修为这么高,难道还没饭吃?简直是...王重阳实在是哭笑不得,明明吃饱了,还非要让我吃,吃吃吃,撑死算了。
吃完晚饭,王重阳跑去找陈乐天。
跟陈乐天说,自己受师父开示,要去边疆看一看,总是待在武当,没见识,终究不是事。
陈乐天惊讶道:“你出过远门没?”
王重阳摇摇头。
陈乐天哈哈大笑:“那你此番远行,回来之日,定是你功力大成之时。”陈乐天忽然住口,又道:“不过你现在已经是功力大成了,不能这么说,得说,归来之日,是你得道升天之时。哈哈。”
王重阳捣了陈乐天一拳,道:“你就别取笑我了,师兄们都不放心我,好像我是三岁小孩似的,你就别跟他们一样嘲笑我了,给点有用的建议呗。”
陈乐天想了想,道:“你去边疆看看绝对是好事,你就往北走吧,去北军找大将军,去别的军伍都不如去北边看看,再说了,咱们北军战事多,如今虽然天下承平,但咱们北军可一点都不闲,你去能有收获。”
王重阳说了声好,又问还有吗。
陈乐天又想想,道:“还有就是你别带多少钱,得学会自己动手找吃的,你抓野物的本事我知道肯定不小,毕竟你是秋境大真人,但你会烧吗?会做菜吗?”
王重阳道:“会烧,只是烧出来的不好吃,平时大家都嫌我烧的不好吃,不要我烧呢”
陈乐天道:“不好吃没关系,能烧熟就行。”顿了顿,陈乐天又补充道:“还有就是别轻易相信陌生人,江湖险恶啊!”
王重阳道:“有那么险恶吗,师兄们也这么说,难道外面全都是坏人?”
陈乐天道:“不一定就是坏人,有所图谋的人,不一定是坏,也可能是生活所迫,但对你来说,想要伤害你的人,你是一定要提防的。毕竟,这世道,阳光找不到的阴暗地方还是多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又见天蟾
即将来临的这场说走就走的出行,竟然让王重阳昨晚一整夜没睡着觉。
所以第二天,王重阳的哈欠昭示着他的困倦,但几个哈欠打完,看到来送他的师兄们,他立刻又对旅途充满了希冀,变得神采奕奕。
陈乐天没来送他,因为昨晚陈乐天已经算是给他送过行了,并且还送了他一套笔墨纸砚。当陈乐天把那尊从梁国人手上弄来的风雅砚交到他手上时,王重阳感动的差点掉下眼泪,紧紧握住陈乐天的手,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陈乐天赶忙后退几步抱臂道:“好了好了,我看你只要有砚台,媳妇儿也甭娶了,就抱着砚台睡一辈子吧,不对,你是道士,本来就不用娶媳妇儿,哈哈...”
王重阳-根本没听陈乐天的取笑,立刻就开始爱怜的抚摸起出自大宋风雅县却流落于梁国的风雅砚,眼中满是喜爱。
所以今天这一早,立志要在张越大真人的屋前修炼十天十夜的陈乐天,就没有来送别王重阳。
众师兄一直把王重阳送到山下大门的石牌坊处。
牌匾上那‘治世玄岳’四个大字熠熠生辉,光华夺目,在岁月的雕琢下,没有因为风沙侵袭变旧,反而更为壮观。
清风明月两个道童红着眼抓着王重阳的衣角,依依不舍。
明月看着王重阳,忍不住嚎啕大哭:“师叔祖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家我们的修行可怎么办啊?哇...”
清风成熟些,但也是忍不住眼泪吧嗒往下掉:“师叔祖,山下的世界好危险的,您要小心点,能不跟人打架就别打架,结了仇家记心里,回来告诉我,我努力修炼,以后我去帮你报仇。”
王重阳被两位徒孙说的哭笑不得,尤其是清风那小大人似的口吻,哪像是徒弟,分别就是师父跟徒弟说话的口吻,但是语气却又诚挚至极。让听者根本就不会以此不悦,反而会很感动。
王重阳摸摸两个道童的头,道:“师叔祖是去增长见识,又不是去闯龙潭虎穴,再者,以为师的修为,就算是龙潭虎穴,也不在话下。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们两个要好好修行,每日做日记,可别偷懒,回来我要检查你们,听到了吗?”
两个道童点头应下。
此时一个年轻道人牵过一匹马,恭敬的递给王重阳。
这匹马是掌教大真人昨日亲自去马市上挑选的,二十多两银子呢。
王重阳牵着马,对众师兄挥挥手:“师兄们保重,师弟去也。”言罢,头也不回的往西北而去。
几位师兄看着自幼被他们宠着的小师弟的背影,心中涌出许多感慨。
几个月前,小师弟悍然踏入秋境,小师弟长大了。
如今,小师弟一朝顿悟,去往边疆远行,又长大了些。
十年沉积十年积累,如今小师弟的进步,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升了。
武当山掌教这一代六大真人,少年成大名者,又沉寂多
年了无音讯的,如今又是一朝名望大增,如此大起大落的,唯有王重阳一人。
但,论天赋,王重阳也是最高的。
这个批语,是师父在世时说的。
师父说,重阳的天赋,比你们都要高,但重阳的成圣之路,也必然要比你们都崎岖坎坷。你们一步步脚踏实地,到最后或都有大成。唯有重阳,他这一生,行差踏错一步,可能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若踏对几步,可能在四十岁前就能大成。
所以你们别倚仗他,他的不确定性太大,我们不能把武当的重担放在重阳身上。
这番话,唯有大师兄李玄同能理解。从感情上来说,小师弟王重阳最小,他们心疼他,不愿让他担这么重的担子,另一方面,从理智上来说,把担子放王重阳身上也是最不稳妥的。
所以,放在稳中求进的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中,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要比放王重阳身上更为妥当。
“师弟越来越成熟了。”掌教李玄同开口道。
“是啊,师弟终于是长大了,掌教,师父他在天之灵,见到这样的小师弟,定然也是很高兴的。”五师弟张越胸中波澜汹涌。
掌教李玄同道:“昨日,小师弟说在天道崖见到师父了,是师父给他启示让他远行。其实啊,那哪是师父的启示,是他自己内心的启示,是他参悟多年的进步,是他心中一直没想明白的那个结,被他自己灵光一现,想明白了。师父的开示早在很多年前就种在我们心中了,师父种一颗种子,会不会发芽,什么时候发芽,都由我们自己决定,也只有我们自己能决定,而非师父他老人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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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陈乐天一个人在五师叔的屋前,得到了短暂的喘息。要不是五师叔要去给王重阳送行,他得累死。
今天是连续修炼十天十夜的第三个白天。
之前两天两夜,他一共只睡了一个时辰。昨天夜里,王重阳来送饭并且告诉他要去边疆看看之后,五师叔张大真人高兴的回来。
张大真人高兴之余,把陈乐天给练了一顿,以十八式简化太极拳,确切的说,是把陈乐天揍了一顿。
揍完之后,张大真人又用自己的真气把陈乐天的气脉二海给封住了,然后再次把自己的剑扔给陈乐天,陪他练。
真气不得用的情况下,陈乐天就更是难以与神剑老白友好交流了。
陈乐天当然不会害怕,修炼嘛,就要困难重重才有效果。
跟老白玩了一夜,陈乐天答应老白第二天定然差人下山买壶剑南烧春来,老白这才没有把陈乐天杀了。只是很温柔的跟陈乐天战斗了一夜。
但是,就算是已经很温柔了,对陈乐天来讲,也是很惊心动魄的一夜战斗。不亚于他在疆场上任何一场战斗的强度。
然后到了早上,张大真人收了自己的剑之后,居然跑去天道崖把天蟾给抓来扔给陈乐天了。并且说,自己要去送小
师弟王重阳,你先把天蟾给收服,等会我再来。
张大真人在的时候,天蟾比猫还乖,一动不动,眼睛里满是我乖,不要打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听您的。
但是张大真人一走,天蟾就不乖了,马上咕呱叫两声,算是跟有段时间没看到的陈乐天打招呼。其实他俩算是老相识了。
在天道崖边,天蟾几个月来,日日把陈乐天毒晕,然后爬过去想在陈乐天的脖颈上破个口子吸血,但当时都被陈乐天体内柳师的霸道真气给弹开了。后来,陈乐天终于融化掉柳师的真气成为自己的真气,掌教师父又让他暂时不用去天道崖修行了。
算来,跟天蟾也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如今,许久不见的天蟾还是老样子,有人小腿大小,赤眼,白腹,背黑。
张大真人一走,天蟾就从胆小如鼠变成了目空一切,赤色眼睛似乎在说:“除了大真人,其他人都是废物。”
但是现在的陈乐天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陈乐天了,现在的陈乐天,真气大涨,当时还没把柳师的真气化为己用时,你这小小蛤蟆都奈何不了我,现在我还怕你?想到这,陈乐天对赤眼蛤蟆道:“来,尽管放出你的毒气,这里可不是天道崖,我想往哪跑就往哪跑,你能奈我何?”
“咕呱。”天蟾叫两声,不知在说什么。
陈乐天张弓搭箭,瞄准天蟾的身子,射出。箭簇上附着着自己的真气。当然,现在他的真气是绝不同于上次与天蟾见面时的真气了。
若把那时候他的真气比作小水洼,那么现在他的真气就是个水沟了。
柳师的霸道真气,再加上自己的小小顿悟,如今的陈乐天,就算是放到外面去,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陈乐天了。
现在,陈乐天的实力,不说一州内,在一县之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了。
天蟾的眼睛睁了睁,在箭尖即将射中它之前,身子稍稍偏了偏,躲开了。
陈乐天早有预料,第一箭出去后,紧接着就是第二剑,前后两箭几乎只差一瞬,而且两支箭所射方位,对于天蟾可能的躲避位置都做了预判。
但是,面对这第二支紧随其后的箭,天蟾仍旧只是往旁边迈了一小步,便又躲开了。
陈乐天咦了一声,觉得天蟾方才那躲避箭矢的两步,走的虽然很随意,跟平时散步没有任何区别,但却就是能躲开剑法不错的陈乐天的箭矢。
要知道,陈乐天的箭技在军中是一流的,战场上,常常能百步穿杨,准确无误的射杀敌方那些打头冲锋,或者是居中指挥的实权校尉。
陈乐天摸摸下巴,脑海中回想着天蟾方才走的那两步,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忽然,他一拍脑袋道:“太极拳?对,就是太极拳!”这天蟾方才那两步,像极了八十一式太极拳中,第三十六招‘天人合一’的步伐。
看似闲庭散步,内里却稳稳如磐石。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王子与农家子弟
赤眼天蟾躲避陈乐天射来之箭的步伐,竟然颇合太极拳的意味。
这证明了三丰祖师爷所言飞虚,道不仅仅人可以修,畜禽鸟兽虫鱼也能修。
也不知这天蟾在武当山待了多久。
当然,据说天蟾代代单传,曾有前代大真人研究过,虽然没有研究透彻,但得出一个不保证一定对的结论,每代天蟾的寿命大概在一百年,到了寿命后,天蟾会产下一颗蟾卵,然后老天蟾死去,新天蟾长出来后会把老天蟾的尸首吃掉。如此周而复始。一直让称霸天道林的天蟾保证有且只有一只,绝不会多。
这个结论其实漏洞百出。
一只天蟾没有配偶交-媾,怎么能生产出蟾卵?难道它能自己跟自己交-媾?他既是公蟾又是母蟾?
就算以上的条件都成立,那么,如何保证天蟾在幼时,在还未长大之前,不会被其他毒物吃掉?要知道,天道林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毒物,天蟾虽然是其中的霸主,但霸主的能力不可能在幼小的时候就拥有,必然要等天蟾长大才行。
况且了,产一只蟾卵,一定能保证它可以长出来,不会半途夭折?
种种疑问太多了,但是正因为疑问太多,所以大家就算质疑,都不知如何质疑,而且那位真人也明确说了,不对这个结论负责。也就是说,我只提供这么一种说法,对错真假,那就听天由命了。
陈乐天觉得,关于这天蟾到底是怎么传承,怎么生活,怎么产卵,其中肯定有很多不被人知晓的。
也难怪,天道林根本就无人能进去,任你多么厉害的大宗师,一旦进去,那就是个死字。
所以至今为止,没人真正能盯着天蟾去十二个时辰研究。若是能十二个时辰跟随,早就能弄明白天蟾延续的秘密了。
陈乐天再次张弓搭箭,射了那天蟾一箭,天蟾再次以极似太极拳的步伐躲开了,然后它似乎有点不高兴了,开始散发出红雾。
天蟾喷雾。
陈乐天继续射箭,然后天蟾伸出舌头一舔,用舌头把箭卷住了。
陈乐天有些惊讶,要知道,他附着了真气的箭,力道是很大的,直接能连串两根臂膀粗的竹子,可想而知力道多大。
但是天蟾却可以用舌头将它接住,而且看那样子还挺轻松的。
然后天蟾舌头一甩,将箭射还向陈乐天,箭来势汹汹,速度非常快,比陈乐天用弓射的速度快上一倍还不止,要不是陈乐天心中早有准备,恐怕就要被天蟾用自己的箭给射杀了。
陈乐天一个矮身,箭擦着头发飞过去了。他不禁骂道:“你这畜生出手怎么如此狠?”他却忘了他自己在射天蟾的时候,却也是存着一箭将其钉杀在地上的心思。
他也没考虑,这天蟾被杀了,若是就此绝了武当山天道林天蟾的种,那可是武当的一大损失啊。
然后天蟾开始用自己的舌头卷起地上的石块断竹等东西飞射向陈乐天,把一切能够
甩出去的东西统统甩出去。
陈乐天手忙脚乱的躲避,哪像之前天蟾躲避他的攻击时的那种闲庭信步。
幸好张大真人的屋前竹子多,屋前屋后石凳石椅也不少,他奔跑着躲避,虽然惊险,但也始终没被天蟾射来的杂物给击中。
这天蟾如此玩了一会,轻快的咕呱叫几声,似乎颇觉好玩。
陈乐天见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得想个法子好好整治一下这蔫坏的天蟾。忽然瞧见阿黄路过,陈乐天忽然计上心头,赶忙冲阿黄喊了一声,阿黄打个喷嚏,然后摇着尾巴朝陈乐天走过来。
阿黄的性格比较沉静,或者说,是冷漠。向来对人不假辞色,更不会像山下的那些狗那般见人就摇尾乞怜。但是很奇怪的是,阿黄对陈乐天倒是比较亲近。谁也不知这是为什么。本来在陈乐天来武当之前,阿黄跟王重阳关系最铁,自从陈乐天跟阿黄混熟之后,阿黄最亲近的人就变成了陈乐天。
陈乐天估摸着阿黄恐怕也没去给王重阳送行,否则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阿黄走到陈乐天身前,舔舔陈乐天的手。陈乐天拍拍他的头道:“阿黄,你都是上过天的狗了,现在有个很简单的敌人,需要你去消灭,你有信心吗?”
阿黄又打了个喷嚏。忽然,阿黄尾巴不动了,反而微微下垂,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阿黄看到了正慢慢爬过来的天蟾。
此时的天蟾也看到了阿黄。
一狗一蛤蟆两两相望,都静止住了身形。
陈乐天看阿黄的表情,可以确定,这绝对是它俩第一次会面。
“呜汪...”阿黄先是低吼一声,然后汪了一声。
“咕呱咕呱...”天蟾也叫了几声。
从天蟾身上散发出的红色雾气更浓了,陈乐天觉得头有点晕,但也并不像以前那样强烈,只是有一点点头晕。以前的那种头晕,是非常强烈的,需要他花很大定力才能稳住心神。而且那种头晕是只要一直待在红雾能罩到的地方,意识就会以非常快的速度开始迷失。
但是现在不是这样了。
陈乐天知道,这是因为现在的自己比之前的自己更强,真气更充沛,境界也更高了点,虽然还是春境,但春境也分孟仲季三个层次,而且,孟仲季三层里,也分很多小的层面,只是修行界约定俗成的没有去过于细分。
一条高大健壮驮着大真人上过天穹的黄狗,和一只独霸天道林的剧毒之物天蟾之间的对决,一触即发。
前者露出陈乐天从没在它身上见过的一种凛凛威风,双目如电,黑亮的鼻尖不停地微微耸动,两只耳朵如刀般竖着,尾巴微垂。
后者赤色的眼睛一眨一眨,黑色的嘴巴微张,似乎随时要从中吐出又长又有弹性的黑色舌头。陈乐天在天蟾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觉得现在的天蟾跟面对他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但哪里、怎么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汪汪!”阿黄又叫了两声,然后迈动脚,慢慢的往前走了三步。
与此同时,天蟾也咕呱叫几声,也慢慢的往前爬了三步。
“阿黄,上,揍它,显示你神威的时候到了!”陈乐天拍手鼓噪着,很想看看这两个家伙到底谁更厉害。
很乐天从内心深处是觉得天蟾应该更厉害的,毕竟杀人无数的天道林里毒物万千,却都以天蟾为尊,那么从这个方面看来,天蟾是唯一的,它的血统,它的历史,它的出身,是要比从小被王重阳从山下捡来的阿黄的浅薄家世要厚重多了。
阿黄只是个不知爹妈的被遗弃的一条身材有些高大的普普通通黄狗而已。
不过究竟鹿死谁手也不一定。
天蟾再厉害,也只是在它的一亩三分地,天道林里,是老大。但现在这里不是天道林。
按理说阿黄更厉害也是可能的,阿黄天天跟武当诸位大真人混在一起,就算是听听他们说话,看看他们修道,闻闻大真人们的味道,还有三师叔陆龟蒙的丹药,有时候也会施舍给阿黄一点,就凭这些,阿黄后天的补充,阿黄的际遇,也是比天蟾要好太多了。
陈乐天像看戏一样,往旁边地上一坐,终于能休息一下了,方才被天蟾追的有点累呀。
陈乐天觉得,这是一场出身高贵的王子与出身落魄的农家子弟之间的对抗,这是一场,天生神才和起于微末草莽之才之间的对抗,这是一场,好的际遇与努力究竟能否超越天选之子的战斗。
汪!
咕呱!
阿黄和天蟾又动了,朝着对方走去。阿黄的步伐不快不慢,稳健而有力,天蟾的步伐亦是如此。
当一狗一蟾相距一丈时,天蟾率先发动攻击,嘴巴大开,忽然从口中喷出一大团红雾喷向阿黄,同时,舌头也跟着隐藏在红雾后面击打向阿黄。
“你大爷的!”陈乐天一惊,嘴里还能喷红雾?这招天蟾之前从没对他陈乐天用过啊。看来天蟾之前真的是没把陈乐天放在眼里,现在碰到上过天的阿黄,才使出了真正的实力啊。
“阿黄小心!”陈乐天不禁出言提醒,舌头藏在红雾后面,阿黄要是一个没留神给那舌头打中,可能就要输。毕竟天蟾的舌头,陈乐天是吃过亏的,一旦用起力来,绝对是有千钧之力的。
要知道,陈乐天这么一个春境修行者的力量,都很难与之抗衡。
不过,事实证明,陈乐天还是多虑了。
只见那团红雾罩在阿黄身上,根本就没对阿黄造成任何影响,而且阿黄张嘴就咬住了天蟾随之击打过来的舌头,稳稳的咬住,就像阿黄平时咬木块石头那样稳当。
那根又长又粗又黑的舌头实在是恶心,陈乐天觉得阿黄能下得去嘴,真的勇气可嘉。
但是转念一想,阿黄连屎都吃,还有啥东西会让它觉得恶心呢?跟屎相比,这小小的丑陋的天蟾的舌头又算的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打完收工
阿黄呜了一声,却不知是不是在说,我连屎都吃,还会怕你这丑陋恶心癞蛤蟆的臭舌头?
当然了,陈乐天是没见阿黄吃过屎的,有一次陈乐天发现地上又泡新鲜的不知是谁刚下的屎,于是撺掇阿黄去吃,但阿黄却露出嫌弃的表情来,甚至在陈乐天三番五次把阿黄的头按向那坨屎的时候,阿黄终于有些生气的冲陈乐天龇了龇牙。
陈乐天觉得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如今的阿黄已经不再是只普通的狗了,现在的它已经是随着王大真人上过天的一只人人皆知的狗。
况且就算是抛开这个不说,即便是上天之前的阿黄,也不一定就喜欢吃屎,就像凡尘里的人,有些人为了利益做着比吃屎还要恶心的事,有些人千金摆在眼前,他就是穷死也不会为了利益去吃屎。
阿黄如果是人,那阿黄很可能就是后一种
更何况,如今的江湖上说起王重阳升秋境这件事,都免不了会说,王大真人是骑着黄狗下武当。
所以阿黄现在是名闻天下的狗了。
而且,整日在大真人们身边混迹,对于道,总还是有点见解的,当年道生法师讲佛经,顽石都能点头,更何况阿黄是只聪明的狗呢。
阿黄紧紧咬着天蟾的舌头不放,天蟾见自己的红色毒雾对阿黄根本造成不了伤害,自己强有力的舌头此刻也被阿黄咬着,有点着急。
阿黄不断的甩头,试图把天蟾甩飞起来,但天蟾牢牢的趴在地上,不管阿黄怎么用力它都是一动不动。
僵持了片刻后,天蟾忽然用力,先是舌根往回一拉,舌尖在跟着用力,终于从阿黄牙齿下收回了自己的舌头。、
然后天蟾呱呱叫几声,看不出舌头疼不疼。
阿黄又打了个喷嚏,看来天蟾的红雾还是让阿黄有点不舒服的,起码让它的鼻子有点不舒服,但,可能也仅仅如此了。
阿黄伸了伸舌头,又舔舔自己的鼻子,让自己的鼻尖保持湿润。
天蟾常年居于天道林,其毒性是目前已知天道林中最大的毒物。它以食其他毒物为生,他的嘴和舌头,绝对可以说是见血封喉的。陈乐天都不敢直接与天蟾接触,即便是打斗也是尽量不直接触碰它。
之前的修炼,若不是体内有柳师的霸道真气,又有陆龟蒙陆大真人亲自持丹药护卫,他恐怕死一百遍也不为过了。
“汪汪!”阿黄叫两声,然后朝天蟾冲过去,冲到天蟾面前,阿黄抬爪便往天蟾身上踏去。天蟾的后背上布满了疙瘩,里面藏着的都是致命的毒液。
就算是普通癞蛤蟆,人摸上它的后背,也会被毒液给搞的接触地方疼痛不已,甚至,如果毒浆溅到眼睛里,就会变成瞎子。
就更不用说天蟾这个武当毒物中的霸主超级毒蛤蟆了。
陈乐天这回彻底服阿黄了。
往日里他总是有些人眼看狗低,常常对阿黄说一些‘还是阿黄你快活,这辈子只要吃好睡好就行了,不用像我们人这样累’
‘阿黄你少去跟骚猫野狗混,小心得病’‘阿黄你这么高傲,究竟哪里来的自信?’之类很显然不大瞧得起阿黄的话。
但是从今往后,陈乐天决定,再也不敢小瞧阿黄了。
原来,阿黄是有资格傲气冲天的。能跟天蟾打的难分胜负,甚至还隐隐占着上风,就凭这点本事,阿黄比江湖上一大半的人都要厉害。
所以阿黄傲点,那太理所应当了。
现在陈乐天甚至认为,阿黄还应该再高傲点,平时碰到那些逗他、想摸摸它的香客,应该予以道法的打击。
“阿黄小心,那厮背上都是毒液!”陈乐天又忍不住提醒。其实现在提醒已经晚了,因为下一瞬阿黄的爪子就按在了天蟾的背上,按在那一个个凸起的丑陋疙瘩上。
天蟾顿时动弹不得。
阿黄移动鼻子慢慢靠近天蟾,又是‘汪汪’叫了两声。
天蟾后背上的白色毒液喷射了出来,溅在阿黄的爪子上。但是阿黄暂时看起来并不怕天蟾的毒液。
阿黄爪子用力,把本来是坐着的天蟾往下压,压成了趴着的状态。
天蟾咕呱叫两声,身体被压的贴在地上,毫无之前那种不可一世的风范了。
但,陈乐天注意到,此刻看起来落于下风的天蟾,似乎并不觉得危机很大,看那赤色的眼睛,仍旧淡定的很。
一如它平时散步时,走着走着便忽然顺口吞掉路过的一只毒蝎子般,一切如常。
而此刻,阿黄的脸上也没有露出如何得胜的兴奋,仍旧那副高傲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白色毒液顺着阿黄爪子上的黄毛慢慢往地上滴落,忽然,天蟾一个迅捷的翻身,从阿黄爪子下滚了出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出舌头,啪嗒一声打在阿黄身上,阿黄被蕴含着千钧之力的舌头给击飞出去好几丈远,幸而阿黄似乎有所准备,所以避免摔倒在地,而是四脚落地,只是稍微有些踉跄了几步才站定。
陈乐天一颗心顿时提了上来,很是担心阿黄会不会就此命丧黄泉,要知道,天蟾舌头的千钧之力,若施加在小臂粗的树上,树干都是会应声而断裂的。
不过陈乐天见阿黄只是发出有些生气的低吼声,并没有受伤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心想,阿黄也还挺扛揍的。
阿黄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龇着牙呼呼的低声吼着,一步一步走向天蟾。
陈乐天恍惚间,觉得此时的阿黄竟有种龙骧虎步的威势。
一只狗走出了猛虎的步伐,挟带着威风。
打到现在,一狗一蟾并没有分出胜负。两人各有属于自己的回合,互有吃亏互有占优势的时候。
今天早晨的朝阳并没有按时早早到来,因为早晨时天还有些阴,所以太阳隐藏在云层后面,看不见。
但是现在,云层忽然散开,朝阳洒向大地,阳光给武当山诸峰披上了耀眼的光芒。而张大真人的屋前,一人一狗一
蟾,以及大地青草草木,都洒上了阳光。
天蟾呱呱叫了三声,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向它慢慢逼近的阿黄,天蟾转过身,往天道林的方向慢慢爬去了。
阿黄见此情景,不知为何,也停下了脚步,微微眯着眼目送天蟾慢悠悠扭动着的屁股。
“阿黄...”陈乐天叫了一声。
阿黄没理他,依旧盯着天蟾的背影。
天蟾一直往天道林爬去,连头也不回,似乎知道阿黄不会追它。
如此爬了一会儿,天蟾的身影消失了。
阿黄待再看不见天蟾,才回过头来,迈着小步走到陈乐天身边。陈乐天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一些点心来喂给阿黄。
阿黄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往地上一趴,开始享用陈乐天特意让秦铁牛搜罗来的精品糕点。
“阿黄,以后我就服你了,往日对你多有不敬,还请多多包涵呀。”陈乐天摸着阿黄的后背,笑道。
“呜唔...”阿黄哼唧一声,表示都是小事,不用赘言。
此时,张越张大真人给王重阳送行回来,看看周围,不见天蟾,问道:“天蟾呢?”
陈乐天站起来道:“天蟾被阿黄打跑了,哈哈,您没瞧见,阿黄方才太威风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天蟾揍得找不着北!”
张大真人不信:“阿黄这么厉害?”
阿黄吃完糕点,站起来抖了抖毛,从张大真人身边走过,不知往哪去。陈乐天道:“您看看,就阿黄这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模样,能不能算的上天下第一狗?”
张大真人摇摇头道:“阿黄真气太浅,天蟾或许只是不愿跟它多做纠缠。”说着,张大真人抬头看看,接着又道:“另外,太阳出来了,天蟾不喜阳光。”
“哦?”陈乐天点头若有所思,原来这天蟾惧怕阳光,自己以后若在天道崖边修行时,可以找阳光照的到的地方跟天蟾打斗,这样就有可能赢了。想想也真是惭愧,好几个月了,都还打不过天蟾,连阿黄都不如,惭愧惭愧啊。
张大真人回了屋,也不跟陈乐天多说。
陈乐天正好乐得休息,十天十夜连轴转的修行一半都没到,还得有几日。
坐在地上,陈乐天抬头看看才从云层后冒出头来的阳光,再转过头看看张大真人敞着的门。张大真人的脾气不太好,但是这种脾气不好,是那种类似于奉行严师出高徒的脾气不好。你做的再好,他不一定夸你,反之,你做的有一丁点不好,他一定会把你大骂一通。
这正合陈乐天的喜好,陈乐天就喜欢这种老师。小时候,自己的启蒙老师,如今不知在何处游历的刘礼生,就是典型的严师,动不动就是骂就是揍。
之后来到北军,李戎生大将军更是如此,打骂那更是家常便饭,比之儒生刘礼生,更为手狠嘴狠。
关键是陈乐天还就吃这套,三天不骂他,他心里就慌得很,好像大将军要抛弃他似的。
第一百五十章 贵公子在山上
这场武当之行,能得武当诸位大真人如此用心的栽培,陈乐天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很是感激。他在想,这段时间修行结束后,得来点实惠的报答这些大真人。
武当诸位大真人实在是太穷了,穷到堂堂闻名天下的大真人,一人每年一件新道袍都买不起。
陈乐天在武当山这么久,就没见哪个大真人穿过新衣裳新鞋子,随便瞅瞅,都是补丁一堆。吃的,也都普通的很,多数都是武当道士们自己种的菜,其余的则就是百姓们送的腌制干货。
再到住处,每位大真人的住所倒是不小,可惜的是屋子里没多少值钱的东西,就连床都是传了多少代下来的老旧破损之物。
至于行,那就更别提了,人家草庐大天师们都是骑马或乘牛车,武当山的大真人倒是好,三百里以内的路途,全部靠脚走。陈乐天来武当几个月,一匹马都没见过,昨天要不是听人说,掌教师父给要远行的王重阳买匹马,他连马这个字都没听过。
不过究其根本来说,武当也并不穷,库房里银子也不少,只不过那些银子都是用来做大真人们所谓的正事时,才会拿出来用。
而大真人们自己的私人钱袋,那就干瘪的可怜了。
要知道,武当辈分最高的许逍许大真人,连最爱的剑南烧春,凭他自己口袋里的银子,一年一次都喝不上,可想而知,这群大真人除了名声大、威望高,真的是连请人吃顿酒都得掂量掂量的穷人。
陈乐天看着都心疼他们。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宋国富民强,尤其是这京城周边,真真正正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谁家会真的穷?
用得着这样艰苦朴素嘛?
怪不得梁国那边的龙虎山众道人们,总是明里暗里的嘲讽武当小家子气,嘲笑武当穷,这都不是空穴来风啊。
所以陈乐天在想,回头要不要送个几十万两来武当,给师父和师叔们当零花钱,买几件新衣裳。不过他们恐怕不会要,甚至很有可能会把他揍一顿,然后把他扔进天道林里让他好好反省反省,这就很麻烦。
当然,陈乐天现在已与武当再也分不开了。他是掌教大真人的关门弟子,已经是武当的一份子。
不管他怎么报答,都是不够的。
说是报答,其实只不过是尽一尽心意罢了。
以后有了更好的机会,甚至,如果有必要,他是可以与武当共存亡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日为武当弟子,终身则都是武当弟子了。
很幸运,自己能在考入青天阁之后,又得到武当诸位真人的青睐,能拜在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掌教大真人门下。而这其中,大将军又起到了多大的作用,陈乐天并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若不是大将军居中一番话,掌教大真人再欣赏自己恐怕也不会收自己为徒吧。
毕竟,掌教大真人已经有十几年没收过徒了,江湖早已默认他不再收徒了。
这桩桩件件,陈乐天现在想起来,只能归结于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人们常说,运气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这话真的一点不假。
从被大将军救起,加入北军的那一刻开始。从一个小小的失去双亲的孤儿,走到今天的,青天阁修行院弟子,武当掌教弟子,北军统帅李戎生亲信,一路走来,遇到这么多贵人,有这么多人提点帮助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别人几世才能修来的福气,一股脑全降临在自己身上了。
陈乐天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过什么大功德,起码得救上几十万条百姓的性命,今生才能有如今优厚的福泽吧。
今日是沐日,大宋官府人员都是上四休一,干四天活休息一天。
在很久以前,朝廷定这休息的一日为沐日,就是为了给大家回家洗澡洗头,所以叫沐日。
这么多年下来,沐日从一开始的十日一休,到七日一休,到如今,已经到了四日一休。这种演变,代表着大宋的繁荣强盛,代表着朝廷机构体制的完善,因为平日里运转自如,大家都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这才能干四天就能轮休一天,要是搁在政务混乱政治黑暗的光景,朝廷则巴不得大家天天干日日夜夜干。
因为是沐日,所以上山来进香的人就比平时多了不少。
琼台观前起码有五六百人,要不是琼台观外的空地足够大,这么多人还真放不下。
“太阳出来了,不错不错。”一个衣着华贵,腰佩白玉的公子哥抬头看看天,笑道。
男子很年轻,肥马轻裘的来到山下,把马交给佣人在山下放牧吃草,徒步上来。一直走到琼台观,身边的佣人都已累的气喘吁吁,他却恍若无事,看来身体挺好的。
旁边的随从接话道:“公子上了山,太阳当然出来啦、。”
贵公子呵呵笑道:“你这马屁拍的还有待改进。”
话音未落,贵公子哎了一声,原来是旁边路过的一个**岁的孩子走路没注意,踩到了他的脚。
那孩子抬头看看贵公子,连忙道:“公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眼瞎啊!”随从拎着孩子的衣领,将孩子拎起来。
此时,孩子的父亲大口喘着气走过来,从贵公子的随从手上把孩子拽过来,道:“儿子别怕!你们干什么?”
“你是他爹?他踩到我家公子脚了,你看看,镶金戴玉的一双白靴子,被踩上了个脚印,你赔得起吗?”随从上前两步,气势汹汹。
那孩子的父亲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见那年轻公子穿着华贵,身边的随从又如狼似虎,登时心里慌了神,强自道:“孩子不小心踩到您的鞋,我在这跟您说声对不起,公子对不起。但是你们也不能打孩子啊。”
“谁他妈打他了,他踩了人就想跑,我才抓着他的。”随从瞪着那庄稼汉,后面其他几个随从都纷纷上前,准备
随时动手。
那贵公子看了看琼台观前摆摊算命的武当掌教大真人,转过头瞧瞧这父子二人害怕的模样,忽然大发慈悲懒得和这穷家汉子嗦,挥挥手道:“算了算了。”
随从哼了一声对庄稼汉道:“滚吧,今日饶过你们,否则这双鞋就够你赔的倾家荡产了。”说罢,随从立刻蹲下来小心翼翼的给贵公子擦着鞋。这皮靴子擦起来很容易,三两下就把上面的灰印子擦掉了。随从吹了吹,顺手摸了摸靴子上镶的翠玉,羡慕的紧。
庄稼汉如蒙大赦,赶快抱着儿子钻进人堆里。
贵公子看着琼台观前的几张桌子,除了掌教之外,还有赵大真人和陆大真人也在。
三位大真人桌子跟前俱是挤满了人,解签的队伍排的老长。
贵公子轻蔑的笑笑,这些百姓都太愚昧了,求签就能求得富贵了?富贵是这么容易就能得到的?太天真太幼稚了。
不过爹爹说的对,老百姓之所以是老百姓,就因为他们想问题的法子太简单,所以他们一辈子都只是任人宰割任人鱼肉的小老百姓。因为思考方式落后,所以活的也落后,道理就这么简单,仅此而已。
这贵公子因为父亲的缘故,自小受父亲影响,所以自己虽然不太相信道门这一套,但也经常上山来进香,送点银子。
用爹爹的话来说,就是送点钱也是得送的,咱们毕竟是京城里的一流人物,不敬武当,于朝廷于圣上,面子上也过不去。
万一被哪个好事者将此事奏上去,圣上一看,这堂堂尚书一家,竟然不礼待武当,给圣上留下个不助武当的印象,就不好了。
虽说圣上英明,肯定不会因此就把他爹爹贬官,但总归在圣上心里,留下了个不那么好的痕迹。
要知道,如今圣上继承先帝的遗命,对武当很好,虽然明面上没有说,大家众志成城把武当捧起来,把梁国龙虎山草庐比下去,但朝廷大员们,哪一个不知道圣上的心思。
普通百姓不懂,但朝廷大员们个个都是精明鬼,任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这工部尚书家的大公子,常常上山送钱,每次出手都是一百两黄金以上。
但是这贵公子有点不高兴。
因为这前前后后,他恐怕捐的香火钱不下于几万两黄金,可是每次来武当,也没见人来招待,甚至那些道人看到他,连个笑脸都没,就那样面无表情的对他行个礼就完事儿了。根本就显示不出捐了这么多钱的好处,更别提有啥特权了。
况且了,即便抛开捐钱不说,好歹本公子也是堂堂工部尚书之子,武当的大真人们对我态度一般也就算了,你们这些食我捐的香火钱的普通道人,难道就不能多给点笑脸吗?真是岂有此理!
但也没办法,就算是爹爹来了,这些道人也仍旧是这般不温不火的模样,爹爹都能忍,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必须要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