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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飞尘     修行在大宋txt下载     修行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装给你看的

    寒冷的冬风凛然如刀,但对于天道林前这几位武当修为最高的几位道人来说,再冷十倍,他们也不会觉得冷。

    “掌教师兄,小师弟方才正与我们在说大话,这会已冥思入定,不知是否能再升一境。”三师兄陆龟蒙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忧,很想赋诗一首,但又怕扰了小师弟。

    掌教李玄同回头看了眼天道林,道:“再升就是冬境了,如此之快不一定就是好事。小师弟心中有数,咱们不必担心。”

    众人不再说话,只耐心的等待王重阳醒过来。

    一炷香后,王重阳伸个大大的懒腰:“哎哟,好累呀…哎,掌教师兄怎么出来啦?”在大师兄身上摸捏一番,确定掌教师兄的太平心法还在,王重阳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更加担心的吐了口气。

    这就像是被先生责罚的孩子,先生的板子尚且没打下来,但孩子心中知道,这几板子是注定逃不掉的。所以在欲打未打这段时间,心里是最难受的,只有等板子打完,孩子的心才会定。

    众师兄觉得眼前的王重阳又有些变化了,比之骑狗下武当那日,似又进步了些。

    掌教李玄同道:“恭喜小师弟到达季秋境!”

    掌教话音未落,其他几位师兄也都反应过来,齐声道贺。

    这春夏秋冬四境,每境都分三小境,即孟、仲、季。到了季秋境,那么距离冬境就只剩一层窗户纸了。再有提高的话,那就能迈入冬境了。

    短短几日,从夏境进入秋境,现在又到达了秋境的最后一层季秋境,这要是传到江湖上,那绝对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消息。不过同境内提升毕竟不像夏境升秋境那样明显,只要王重阳不跟人打架,一般人是很难看出来的。

    “小师弟厉害啊,怪不得方才大放厥词,原来是胸有成竹。”二师兄赵华亭拍拍王重阳肩膀,忽然觉得小师弟确确实实是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流着鼻涕跟他们后面玩的小孩子了。

    三师兄陆龟蒙笑道:“小师弟,我一会回去好好斟酌斟酌,做一首好诗送给你,贺你进

    步神速。”

    四师兄王诩依旧是半睡半醒的表情,嗯了一声,大概是表示同意二师兄和三师兄所言。

    王重阳被众师兄夸得很不好意思,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太大的进步,也就是感觉气脉二海又长大了些许,仅此而已。小声道:“各位师兄不要再夸我了,我会骄傲的,万一忘了自己姓什么就不好了…”

    几位师兄都笑,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王重阳越来越进步更让他们高兴了。毕竟,他们很清楚,武当他们这一辈,最年轻的除了五师弟张越,就是被江湖寄予厚望的王重阳。

    未来十年二十年,他们会渐渐老去,武当需要有人来挑起大梁。而这个重担,师父曾说过,未来几十年放掌教大师兄肩上,大师兄老了后,可以放在五师弟王越身上,言下之意还是心疼王重阳,想让他自在点,不想让他太累。

    但如今,情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掌教师兄决定将赖以成名的绝技太平心法授予陈乐天。那么本来要几十年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被提前摆到桌上来了。

    是五师弟张越还是小师弟王重阳,来做日后,抵御一切挑战武当之人的柱石?

    “当然是我王重阳!五师兄比我强多了,我先试试,实在不行,再让五师兄回来。”王重阳似乎看穿了诸位师兄的心思,忽然大声道。

    掌教李玄同呵呵道:“小师弟怕吗?”

    王重阳抹把脸嘿嘿道:“怕,怎么不怕,从小到大也就打过两架,对手都是谢冰那个道心不纯的小子。不过那是以前,现在我不怕了,掌教师兄,你不用担心,以后你坐镇封神台指挥指挥就行了,有我呢!”

    掌教李玄同拍拍王重阳的肩膀,点头,写满一脸的愉悦。小师弟终于是长大了啊...

    此刻,气氛有些严肃,王重阳溜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流泪。

    “掌教真人,您哪去了,快来救我,好多毒物!”

    “他娘的,操!”

    “我日,这什么玩意儿,头这么大!”

    忽然天道林那头传来陈乐天的叫喊声,估计正在与各种各样的猛虫蛇蝎做斗争。

    二师兄赵华亭犹豫道:“掌教师兄,这陈乐天尚是孟春境,你让他一个人待在里面,万一死了或残了,咱们不好跟书院和大将军交代吧。”这赵华亭读书甚多,可以说是整个武当山读书最多的人,大将军临走时丢下的话,他也听到了。现在他也想通了掌教师兄的报恩之举。只是,这陈乐天境界太低,天道崖可不是夏境以下的人能待的地方啊。

    “无妨。”掌教李玄同摆摆手:“我心里有数,死是死不了的,残了也不怕,三师弟你的丹药准备好了吗?”

    三师弟陆龟蒙赶忙道:“早已准备好,随时可用,只要不当场死,只要是天道林里的毒物,我这丹药都能给救活。”

    掌教点点头,道:“未来一个月,就辛苦几位师弟了。”

    “分内之事,掌教先去休息吧,有我们在这就行了。”几位师弟朝掌教行了一礼。

    掌教李玄同微微一笑,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们说,当年,我以一己之力退三千魏军时,并未用太平心法。”

    说罢,掌教便转身往琼台观而去。

    三位师弟愣在原地,好久好久才缓过神来。

    还是二师兄赵华亭先开口:“这...掌教师兄没跟我们开玩笑吧?”

    三师兄陆龟蒙喉间动了动:“看着不像开玩笑。”

    四师兄瞪大眼:“如此,强大?”

    当年,李玄同游历天下,在魏国边城,碰到魏国重甲骑兵,与对方首领一言不合便开打。一炷香后,杀的三千兵强马壮的魏国精兵溃不成军。

    武当掌教李玄同,从此名扬天下。

    只不过,李玄同一直对外宣称,是太平心法大成的功劳。

    但是...未用太平心法?

    无人知道的是,这位在小师弟眼里,会受伤会疲惫的掌教大师兄,当年在天道崖边疗伤,满面愁容,其实都是故意装的,是装给小师弟王重阳看的!

第七十七章 赤眼蛤蟆

    天道林外,武当几位当代真人的内心,正发生着巨大变化。

    王重阳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而他自小便刻在骨子里的韧性,却让他在这种压力下,变得越来越强大。

    掌教大师兄,看到小师弟进步如飞,心里自然也是很高兴。

    而剩下三位真人,二师兄赵华亭三师兄陆龟蒙四师兄王诩,心中则如那汛期的黄河水,汹涌澎湃不已。

    几日前,当掌教大师兄告诉他们,要将太平心法授予陈乐天,他们之所以强烈反对,最担心的,是没了太平心法的掌教大师兄,还怎么去面对那些不怀好意日夜盼望武当倒下的人?

    不过,现在这都不是问题了,大师兄当年成名之战居然尚未用太平心法。那如今,就算没了太平心法,大师兄还是那个武当第一人啊。

    所以三位真人这几天一直悬着心,终于坦坦的放回了肚子里。

    小师弟努力,四师弟强大,掌教大师兄几近无敌,咱们武当...未来如何,不确定,也不敢保证如何,但起码这几十年,稳如磐石啊!

    而天道林的这头,天道崖。

    从神游幻境中回到现实的陈乐天,四下看看,发现刚拜的师父不见了踪影。方才的可怕雪崩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刻,他没有心思去回想幻境中发生的事。

    他手上拿着一根竹子,正红着脸不停的喘粗气。

    地上不断的爬来各种毒物,蜈蚣蛇蝎都算是正常的,还有很多长的奇怪至极的毒物。

    红色的头能有人的拳头大,身体却只有两根手指粗;浑身五彩,身披黑甲,一只眼睛像极了人的眼;通体翠绿,一张嘴才发现半个身体都是嘴,而且嘴里面全是黑色。

    等等这些让人听都没听过的怪物,虽然体形都不大,但陈乐天用脚指头也能看出来,这些怪物绝对是毒性巨大的东西。被咬上一口挠上一下,可就小命不保了。

    本来掌教真人跟陈乐天说好的,从明天开始,才让他一个人在这。可陈乐天还没来得及反驳说,您老人家起码得带我十天半个月才能考虑让我一个人啊。李掌教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醒来后的陈乐天无奈,吓得站起来,赶忙折了一根手臂粗的竹子抓手里做武器。

    他在军伍里待了五年,基本上什么危险的情况都遇到过。可以说,事情不按照常理发展,出现突发情况,他碰到的太多了。

    所以即便他才听李掌教说过,夏境以下,来这就是九死一生。

    但一旦当他真的必须要面对这种危险情况时,他就能迅速投入面对困难的思考、抉择中。绝不会留半点精力给抱怨之类的情绪。

    “掌教真人,我要是死了,记得替我写封信给还在汴京城的李萱儿,他是我的妻子。”

    李掌教在的两个时辰,只有过那条倒霉的银环蛇来过,除此之外,再没出现过一个毒物。但李掌教一走,还没到一炷香,就有许多毒物慢慢往陈乐天爬来。

    陈乐天拎着竹子左打右砸,没片刻,后背就被汗水湿透了。陈乐天觉得很不爽,这不像是在战场上,已经极为熟悉战阵的他,在战阵中,不打到半个时辰以上,喘气都不乱。但面对这些毒物,他是第一次,所以才一小会,他的呼吸就乱了。

    一只小蝎子因为个头太小,所以当陈乐天看见的时候,那蝎子已经爬到了陈乐天的鞋子上。陈乐天见那蝎子扬着黑亮黑亮的蝎尾,心想若再任它往上爬,要是在腿上扎一下可就麻烦了,现在尚且在鞋面上,于是,他脚下不动,转动手中的竹子,慢慢靠近蝎子,当竹子头离蝎子只有一寸时,陈乐天忽然发力,竹头一挑,将蝎子挑飞出去。

    陈乐天正在庆幸那蝎子反应慢,却见被挑飞的蝎子在空中飞了半圈后,还没落地,就被一直蛤蟆舌头一伸卷入口中。

    陈乐天大惊,那蛤蟆足有人的小腿那么大。小腹是白色,

    其他地方是黑绿色,两只眼睛泛着红色光芒。陈乐天惊呆了,大蛤蟆那两只泛红光的眼睛,就像是快要落山时的夕阳。

    残阳如血,蛤蟆的眼睛亦如血。

    只见那蛤蟆一来,周围有不少毒物都安静了不少,再不像开始时那样躁动。甚至有些毒物悄悄掉头往天道林而去了。

    “看来这蛤蟆是个‘人物’啊…”陈乐天得以喘息片刻,尽量调整呼吸。这事儿他在战场上早已做过无数次,在战斗中,除了出击,剩下的任何时间,都应该用来让自己保持呼吸平稳,这样,才能尽可能的让自己有更长久的战斗力。

    那蛤蟆吞了蝎子后,趴在原地,闭着眼打了会盹。可能那蝎子需要时间消化,不过很快,蛤蟆便再度睁开了眼睛。

    陈乐天一直都在瞧那蛤蟆,努力搜寻脑海里关于这种黑背白肚赤眼的资料,但一无所获。也没听人说过有这种蛤蟆。印象里,只有山海经中说过一种神蛤蟆,不过那蛤蟆却不是这模样。

    陈乐天估摸着,这蛤蟆会不会是天道林的特产。

    那蛤蟆睁开眼,双目看向陈乐天。一人一蛤蟆目光相对时,陈乐天顿时觉得头疼欲裂,好像识海里被针刺了。

    他赶忙移开目光,骂了句‘什么怪物,眼神都这么厉害,他娘的!’。随即,他调动体内并不多的浩然正气,抬起右手,指向身前的一只小蜈蚣。催动真气,那蜈蚣不停的扭动身体,但还是缓缓地飞起,离地七八寸,然后慢慢的飞向那蛤蟆。

    那蛤蟆看见蜈蚣朝自己而来,以为那蜈蚣是在挑衅自己,眼睛里的红光更盛了些,然后舌头一伸,将那蜈蚣又吞入腹中。

    先是吞了蝎子,这又吞了条蜈蚣,周围的毒虫见状,纷纷四散逃跑,再也不敢待在这。

    从这蛤蟆的睥睨天下的举止来看,这赤眼蛤蟆定是天道林中的一霸。估计平时都是以吃其他毒物为生,而且在毒物中没有敌手。

第七十八章 蛤蟆发火了

    那蛤蟆,一连吃了陈乐天用真气送去的好几只毒虫,老是要趴在原地消化。如此几次之后,那蛤蟆似乎察觉到陈乐天的意图,当陈乐天再次将一条毒蛇送到那蛤蟆嘴旁时,蛤蟆已经不张嘴了。

    那蛇一落地,本来是不敢动弹引颈待吃的,但见蛤蟆视而不见,那蛇急忙扭动身躯跑远了。

    只片刻,周围的毒物就退散的一干二净。

    天道崖上,就剩一人一蛤蟆。

    “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想要什么但说无妨。”陈乐天握紧手中粗如手臂的竹子,说道。

    “咕-呱-”蛤蟆如是说。

    陈乐天觉得那蛤蟆的眼神很是不屑,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有碎银子有宣纸,想了想,他拿起一块碎银子朝蛤蟆扔过去:“这东西人人都喜欢,想必你也不会拒绝。”

    没想到那蛤蟆居然真的张嘴了,将约摸二两左右的银子一口就吞进腹中。然后就见那蛤蟆眼中赤色光芒大盛,整个天道崖都笼罩在一片赤红色中。

    陈乐天心跳加速,根本不知道这蛤蟆是什么来头,更不知道它想干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从天道林里钻出来的东西,十有**都是剧毒之物。

    听李掌教说,这天道林如今已有几十年没有死过人了,毕竟大家都知道,水平不够的情况下还是别来这里送死为妙。所以陈乐天估计,剔除它活了几百年的可能,这蛤蟆恐怕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尝过人肉的味道。

    往日里来这里的那些真人,包括王重阳,都是修为极高的,这成精的蛤蟆自然是不敢出来造次。现在好了,来了个只是春境的修行者,而且还是春境最底层的孟春境。

    不吃你吃谁?

    “朋友,我跟你说,你要是把我弄死了,你也活不了。”陈乐天微微弓着身子,做好随时被蛤蟆暴起攻击的准备。

    要是这玩意敢动手或者动嘴,那他肯定要把它的皮扒下来烤着吃了。至

    于能不能干的过它,另当别论,拼命这种事,拼之前当然不能想拼不过怎么办,这样想那就先输了一半。气势可不能落!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蛤蟆似已将吞下的二两银子消化完了。‘咕咕’叫了几声。赤色光芒又强了一分。陈乐天环顾赤红赤红的周围,就好像夕阳西下时,十个夕阳照在这天道崖边。

    那蛤蟆爬了几步,忽然嘴巴一张,黑色的舌头朝着陈乐天奔射而出。

    陈乐天早有准备,见那舌头来势汹汹,不敢大意,挥动手中如臂粗的竹竿,同时,身子往旁边一侧。他这是早做下一步,主要是考虑到万一那舌头劲力巨大,他一挥之下挥不开,那么他预先侧身了,那渗人的黑色舌头就砸不到他的脸了。很明显那舌头上的毒液,一旦沾上人身,恐怕人是必死无疑的。

    不过当竹竿挥到蛤蟆舌头上时,倒是没有陈乐天预想的那样,反而颇为实在的打在那黑舌头上。蛤蟆顺势收了舌头,咕呱几声,貌似有点不高兴了。

    赤红色的雾将陈乐天笼罩在其中,陈乐天渐渐的觉得头有点昏沉沉的。他不知道是不是跟吸了这赤色之雾有关系。

    天道崖的风很大,尤其是从崖底吹上来的风,吹在人脸上生疼的。但是现在风虽依旧很大,但却吹不散从蛤蟆双眼中升腾出来这赤色的雾。

    那蛤蟆一击不中后,并没有继续发难,而是趴在地上半眯着眼,像个在做法的巫师。而此时的陈乐天越发觉得头昏沉了,甚至双腿都有些软了。他心道,这蛤蟆看来是想兵不血刃的毒晕老子,老子不能让它得逞,得想个法子!

    他忽然想到,这种类似于迷烟一类的手法,其实只要让自己疼痛,就可以很有效的清醒过来。

    于是他表面上继续装作晕头转向的,但暗暗咬了自己舌头一下。虽没有用力,但脆弱的舌头还是被自己咬的骤然一疼。

    果然,识海顿时清醒了许多。

    但是

    这并非长久之计,为今之计只有两个。要么赶快离开这赤雾范围内,要么就在被赤雾迷倒之前把蛤蟆赶跑或者杀死。

    这天道崖一面是悬崖,另三面都是天道林,唯一的一条路还被蛤蟆挡在路中间。若要离开这天道崖,就必须舍弃张三丰祖师爷开辟的路径,陈乐天知道,即便是没有这只大毒物蛤蟆,走那条已开辟的路,他也是九死一生。要是不从祖师爷开的路径,直接钻进天道林,那肯定活不了片刻。

    然而,另一个方法,赶跑或杀死蛤蟆,似乎也很难啊。

    咕呱!

    那蛤蟆忽然提高声音,巨大的声音撞击的陈乐天耳朵巨疼,甚至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蛤蟆再次张开嘴,这次它的嘴张开的比方才大了一倍,黑色舌头如闪电般击向陈乐天面门。

    陈乐天大惊,抬起左胳膊护住脸,另一只手赶忙挥动竹竿。但是,很显然,蛤蟆方才那一击只是试探性的,所以速度不快,但这次,那黝黑舌头的攻击速度就快了十倍都不止。

    “他妈的!”蛤蟆的舌头一下子卷住陈乐天的格挡的胳膊,陈乐天觉得那舌头就像是一把铁夹子紧紧的箍在他胳膊上,他站起来用力的拉拽,但却丝毫拽不动。

    接着,蛤蟆开始收舌头。陈乐天一百多斤的身躯,在蛤蟆舌的拖动下,居然丝毫抵抗不了。就这样,被猛地拽倒,一头栽在地上。

    额头触地,疼的他嘶了一声。

    他下意识的抬头,正好与蛤蟆相距不足三寸。蛤蟆那赤红色眼睛就在他眼前,一人一蛤蟆四目相对,陈乐天脑袋嗡的一响,识海仅剩一丝清明。

    就在这危急关头,陈乐天上下牙狠狠的咬了口自己的舌头,巨疼之下,识海再度清醒了些,趁着这股子清醒劲,他虽趴在地上,但握竹竿的右手还能活动,他使尽浑身力气,打向眼前的蛤蟆!这一挥,他仿佛用出了几十年的力气!

第七十九章 哪来的真气

    那赤眼蛤蟆见陈乐天竹竿打来,却纹丝不动,任由陈乐天打过来。

    陈乐天用尽全身力气将竹竿打在它身上,但这回,陈乐天手腕处感受到极大的回力,就好像打在岩石上一般,粗竹竿甚至直接被弹飞了,对蛤蟆却完全没有产生一丁点伤害。

    然后,那蛤蟆似乎发怒了,缠绕在陈乐天胳膊上的舌头加大力度,陈乐天立刻有种臂骨将裂,疼痛至极的感觉。

    陈乐天终于支撑不住,在识海彻底被毒雾埋掉前,他说了句:“操!癞蛤蟆再强也是癞蛤蟆!”

    说完这句话他就彻底晕了过去。

    蛤蟆轻快的咕呱几声,眨眨眼,鼓胀几下身体,后背上黑色的藏满致命毒液的瘤随着身体的鼓胀也鼓了鼓。

    随即,蛤蟆伸出舌头,黑色舌尖抵在陈乐天的脖子上的经脉处,蛤蟆闭上眼,周围的红色雾气顿时消散殆尽,蛤蟆的下巴动了动,看起来,像是在积蓄力量,如同一个人拿着把剑抵在另一个人的胸口,只待那用力插入毙其命的一下。

    只片刻,蛤蟆蓄力完毕,猛然睁开眼!

    本应该舌尖破开皮肤直入经脉吸食血液。

    但,蛤蟆却似被什么东西击中,猛地被弹开一丈远,肚皮朝上。

    那蛤蟆眨巴几下眼睛,立刻翻了过来,盯着陈乐天看了看,转身欲逃,然而,刚爬几步,又转回来爬到陈乐天身边,再次重复将舌头抵上陈乐天的脖颈,再次闭眼蓄力,接着睁眼发力,又一次被弹开。

    与此同时,三师兄陆龟蒙来了,他躲在一根大竹子后面,避免让蛤蟆看到他。陆龟蒙看见那蛤蟆时并没有惊讶,看来是经常见到这蛤蟆。

    之所以躲着,是担心那蛤蟆看到他,会被吓跑,因为他年轻的时候,经常把蛤蟆拿在手里玩,那蛤蟆心里有阴影。

    陆龟蒙下意识的摸摸袖子,里面装的是绝好的丹药。就算这只天蟾真的已经开始吸血了,他

    亲自烧炼的丹药也能把陈乐天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只要半个月,就能让陈乐天活蹦乱跳恢复如常。

    不过,事情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他亲眼看到蛤蟆被弹开三四次,终于,那蛤蟆再也不尝试,悻悻爬走了。

    待蛤蟆走远,陆龟蒙走上前,在陈乐天身边蹲下来。伸出两指贴在陈乐天脖颈处,并没觉得有异常。他眉头微皱,思索片刻,调动真气以攻击的态势度向陈乐天的经脉,轻微的‘滋’的一声响,陆龟蒙清晰的感受到陈乐天体内有股颇为霸道的真气回应了他的攻击。

    他的真气与陈乐天体内的真气两相抵消。

    陆龟蒙‘咦’了一声,再次度入更多的真气,可情形仍旧如前。陈乐天体内那股真气随着陆龟蒙的度入真气,回击的真气也跟着增多。似乎不管陆龟蒙怎么进攻,那股莫名真气都能抵消。

    陆龟蒙站起来,想想,心中不明,于是背起陈乐天,往天道林外走去。

    陈乐天躺在屋子里,还在昏迷中,不过被陆龟蒙喂过一颗丹药后,现在的陈乐天已经没有危险了,只不过那赤色蛤蟆的毒还需要陈乐天在睡几个时辰才能苏醒。

    周围站着掌教李玄同和他的四位师弟。

    陆龟蒙跟掌教师兄说了陈乐天体内真气的事,显然,那股真气并非陈乐天修炼而成。能与陆龟蒙陆真人的真气不相上下,若真是陈乐天的真气,那陈乐天根本就不必与那蛤蟆酣战许久,只要真气一发,那蛤蟆就早跑的无影无踪了。

    天道林里的毒物,尤其是那第一毒物,赤色天蟾,不仅毒,也足够聪明。否则,不明就里见人就想吸血,那这赤色天蟾早就小命不保了。这些真人,随便动动手指头,都能让天蟾重新去投胎。关键是,再投一次胎,可就保不准能投个天蟾这么好的出身了,要是投个普通蝎子,那十有**会被陆龟蒙抓了炼丹用。

    李掌教听了陆龟蒙的疑惑,笑说:“我知道,他

    体内的真气是书院柳大宗师灌的...”

    二师兄赵华亭三师兄陆龟蒙四师兄王诩,听了掌教这话,都吃了一惊。柳宗师喜欢给修行院的学子强灌真气,废过不少学子的经脉,也偶有个别学生并未被废反能够逆势而上,这些事他们都是知道的。

    他们没想到,这个脑袋里装着令人难以置信思想的陈乐天,竟然也被柳宗师这么对待过。

    李掌教看着还在昏迷中的陈乐天,对师弟们说道:“陈乐天资质平庸,这你们也都能看出来。柳大宗师此举虽然危险,但陈乐天终归是扛了过来,并且顺势从单纯的武者踏入了修行境,以儒武入春境。从这点上来说,非极高极强的心性是无法做到的。这恐怕与陈乐天从军多年有关,战场上能活下来的老兵,其心性可想而知。”

    陆龟蒙咀嚼了下掌教的话,点点头,又疑惑道:“可是之前那些被柳大宗师灌真气的人,没听说过会在体内留下真气啊,那些真气随着学子的扛过来,会自然消逝。为何陈乐天...”

    二师兄赵华亭忽然道:“我曾在一本儒家典籍中看到过类似之事。非修行者,气脉二海中若被灌入了修行真气,是很危险的。但若能超脱这种危险,就有两层,下面一层就是赶走真气,上面一层就是吸收真气,那么,灌真气之人的修为高低,将直接影响到被灌者气脉二海的初始大小”

    喜欢打坐冥想整体昏昏欲睡模样的四师兄道:“二师兄所言之典籍,我也看过,不过我却不是这么理解,我觉得书中古言之意,应反之理解,即,气脉二海足够大,才能容得下被灌入体内的非己真气,否则,想留也留不住。”

    小师弟王重阳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很认真的在听诸位师兄说话。

    李掌教瞧了瞧王重阳,道:“二位师弟且莫争辩,怎么理解,你们私底下可以慢慢讨论。眼下,我们可以讨论一下,陈乐天接下来的修炼法门...”

第八十章 乱梦和期待

    陈乐天做了个梦。

    武当山塌了。

    不是武当派塌了,是武当山整个山群塌了。无数巨石砂砾在狂风骤雨中坍塌下来。群山像一座座西凉百姓所居住的圆顶帐篷,忽然倒塌下来。

    而陈乐天站在山脚下,看着这番令人寒毛倒竖的景象发生,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下一个场景,他往京城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汴京城外,却发现汴京城东门紧闭,而城墙上插满了他不认识的旗帜。

    那居然不是大宋旗帜?

    他内心狂跳,脑袋一片空白。紧接着,他看到城墙上出现许多穿着异族甲胄的军卒。

    那居然不是大宋甲士?

    “大宋已亡,陈乐天,速速跪下投降,饶你不死!”一个身披银色战甲将军样子的人站在城头,朝城下的陈乐天冷冷道。

    陈乐天猛然转头,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北军将士。

    他的伍、他的营,许许多多他熟悉的面孔都出现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前锋营听令,随我,冲!”大将军忽然提马上前,黑甲残破不堪,手上的长枪染满鲜血,但那股气势,仍旧是北军第一人。

    “杀!杀!杀!”北军将士们如潮水般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

    陈乐天懵然随着人潮也向前,但很快他就不再懵然,握紧手上的长枪,深吸一口气,脑袋里不想任何事,脚步从慢到快,呼吸从快到慢,坚定而冷然往前。这是五年军伍生涯,大小仗无数次磨炼出来的下意识的结果。

    与此同时,城门大开,城里奔出重甲铁骑,如大江平铺而来。

    我们的马哪去了?陈乐天只在脑海里念了一瞬,便抛开了这个疑问。舍马为步兵,去面对骑兵的情形,他们经历的还少了?

    “兄弟们,专注,呼吸!”陈乐天在即将与敌人交锋时,再次提醒身边的袍泽。

    袍泽们沉默,但他知道,他们正与自己一样,在做着挥出第一

    刀前最后的一次吸气。长气入肺,力生足底!

    刀枪间的碰撞声响起,战马与人的撞击声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陈乐天忽然四顾,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无数己方的、敌方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铺在地上。

    城头上那个银甲将军再次出现,面无表情说道:“陈乐天,知道为什么你们输了吗?”

    陈乐天仰天大笑道:“谁说我们输了?还有我,下来啊!”

    说罢,陈乐天觉得浑身燥热,仿佛要爆裂开来。

    猛然惊醒,坐起来,满身大汗淋漓,像刚从浴桶里走出来。

    陈乐天用力的甩甩头,睁开眼,看到李掌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笑吟吟的看着他。

    “师父,我做了个噩梦。”陈乐天抬袖擦擦额上的汗珠,扑通乱跳的心慢慢恢复平静,“我梦到汴京城破了,被敌军占领了,梦到我们北军完了。”

    李掌教依然微笑,静待陈乐天继续说下去。

    陈乐天接着道:“好可怕的梦,往日我梦到军伍之事,从来都是我们大胜的情景。师父...”

    李掌教微微点头道:“因为害怕,所以会做这样的梦,只是个梦而已,何必刨根问底。”

    陈乐天轻叹道:“我知道,这世上哪有万世的基业,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懂这个道理就行了,不必说出来。”李掌教忽然满脸严肃。

    “是,徒弟记住了。”陈乐天下床,拱手道。

    李掌教对陈乐天的态度颇为满意,笑着拍拍他肩膀。

    之后,李掌教说起天道林里的那只蛤蟆,那蛤蟆名叫天蟾,是天道林特有的毒物。道门古籍中并没有明确记载此物的来历,但可以确定的是,在张三丰祖师爷开宗立派前,尚未被命名为天道林的竹林里,就有了此物。

    此物非常奇怪,无论是哪朝哪代,无论武当是兴盛还是衰落,天道林里的天蟾永远都只有一个。最令人不解的是,每个天蟾都是母的,无需公天蟾,便可自行产卵。

    也就

    是说,老天蟾会在死之前产下新天蟾的卵,并且在蟾卵长成天蟾前,一定会死去。老天蟾死之时,即为新天蟾长成之日。

    陈乐天不禁笑道:“这天蟾看来既是公的又是母的啊...”

    李掌教也不知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由,说道,大概在往上数四代武当掌教时,有个真人为了弄清楚天蟾的繁衍方式,仗着自己修为高深,把天蟾捉起来养。将天蟾养在一间屋子里。可是没几天,那天蟾便肚皮朝上奄奄一息了。

    被掌教知道后,把那真人狠揍了一顿,并且立刻把那天蟾放回了天道林。

    那位前辈真人,差点就让武当山特产天蟾绝迹。

    后来,即便是想要研究那天蟾的武当弟子,也不会再用这个危险的法子。大家无非是夜以继日的守在天道林里,守株待兔似的等天蟾出现,然后观察。

    不过至今也无人弄懂,一代代天蟾究竟是怎么传下来的。

    说完天蟾,李掌教告诉陈乐天,你体内有股柳大宗师的真气。陈乐天一脸茫然。

    李掌教不得不再给陈乐天解释,柳大宗师的灌真气催逼修行者之法,大多数人都是熬不过来的,其结果就是气脉二海爆裂,从此与修行再无缘分。

    少数熬过来的人中,十有**在修为精进后,柳大宗师那股浩然真气会消失无踪。

    只有十之一二的人,能将那股真气化为己用。而这部分人在后来,都成了很强大的修行者。

    陈乐天听罢此言转惊为喜道:“那我岂不是马上就要成大宗师了?”

    “你尚未将真气化为己用,或许哪天,那股真气就在你气脉二海中爆了也说不定。”李掌教一盆凉水浇下来。

    不过这盆凉水并没有骗到陈乐天,他很清楚的记得,自从他入修行境的那晚过后,安柳两大宗师看他的眼神就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他能看到他们眼中的期许,那就像一个先生,看到了一个孺子可教的学生。未来究竟能走多远不知道,但正因为看不清,所以期待。

第八十一章 指条明路行吗

    武当山虽好,可终究不是汴京城,不是家啊。

    这是陈乐天第五次在天道崖边被毒物毒倒后,发出的感叹。

    第一天被天道林的毒物老大天蟾毒的不省人事后,第二天,陈乐天继续被李掌教扔进天道崖。

    他这回有了点经验,从王重阳嘴里掏了点关于天蟾的习性,一方二百年历史的白云砚,从王重阳那里换了点知识:天蟾喜欢吃银子。

    碎银子大银块来者不拒。而且,与其他食物比起来,天蟾消化银子的速度是最慢的。

    所以这第二天,陈乐天特意装了许多银子在身上。当天蟾再一次出现时,陈乐天比上次就胸有成竹多了。

    他知道天蟾伤不到自己,自己体内那股柳师的真气,虽然有随时撑破他气脉二海的危险,但祸福相依,同时也在保护着他。

    若不是这股霸道真气,他上次就已经被天蟾给割开喉咙了。武当山的丹药再灵,但这罪还得他自己受啊。就算死不了,这份疼痛也够他喝一壶了。

    天蟾第二次见到陈乐天,依然是带着赤色雾气呱呱而来,它似乎想起了上次,用舌头无法割开陈乐天喉咙的情形,所以起初有些犹豫。

    但天蟾只是在原地待了片刻,一番纠结后,那蛤蟆还是选择了朝陈乐天爬去。

    陈乐天觉得自己就像个穷苦人家貌美羞怯的少女,被某个不怀好意的富家子弟盯上了。

    关键是这富家子弟第一次用强时,被少女武艺高强的爹揍了一顿,之后,心里已然有些畏惧的富家子弟,在第二次看到少女时,仍旧没有能控制自己立刻将少女扑倒的冲动。再次走了上去…

    陈乐天坐在天道崖边,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子朝蛤蟆丢了过去。蛤蟆张嘴弹出舌头,快速将银子吞入腹中。然后眯着赤色的眼开始打盹。

    陈乐天对着天道崖不见底的深渊,感受着崖底刮上来的寒风。他觉得上次之所以那么快就被蛤蟆的红雾迷倒,主要还是因为他背靠一块大岩石,把自己置身于一个不太通风

    的地方。

    所以这回他不再选择背靠大岩石。

    在天道崖的悬崖边,起码风大些,风一大,红雾就必然无法一直保持那么浓烈。

    当陈乐天扔完二十块碎银子后,已经到了午时,他成功的用银子把时间耗到了中午。

    果然证明了一个至理,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最后陈乐天还是再次被天蟾的红雾给迷晕了。失去意识前,他骂了句:“畜生,除了把我毒晕,你奈何不了我。”

    然后第三天,陈乐天撑到午时刚过。

    第四天,撑到申时,天已经黑了。

    第五天,他撑到了戌时。

    天早就黑了,寒冷的冬夜里,阵阵寒风吹来,不知是不是红色毒物的原因,让他这个春境修行者也有些扛不住觉得冷了。

    于是他就有点想家了。

    虽然武当山距离汴京城只有半日的路程,但他出来已经有一个月了。说是想家,其实也不全是,主要还是想李萱儿。

    他走得急,所以也就没有跟李萱儿说。不知萱儿会不会担心自己,不知萱儿会不会被哪个贵公子看上了…

    想着萱儿活泼明艳的脸,他就晕了过去。

    那蛤蟆再次爬上来,伸出舌头舔向陈乐天的脖颈。

    呲…的一声响,柳师藏在陈乐天体内的霸道真气将蛤蟆弹开。

    蛤蟆咕呱一声,再次爬向陈乐天。

    呲…弹开。

    再爬。

    呲…弹开。

    一连三次,天蟾咕呱几声,听不出是不悦还是无所谓。

    盯着陈乐天看了会,最终,那天蟾收了红雾,慢慢爬向天道林深处。

    大约一炷香过后,一条毒蛇爬到陈乐天身边,朝着陈乐天的腿咬了一口。陈乐天‘啊呜’一声疼的跳将起来。顺手就把还趴在他腿上不肯松口的蛇给扔到天道崖的深渊中去了。

    陈乐天这才清醒过来,揉揉眼,方才…对,方才被天蟾的红雾毒晕了,他看看周围,清亮

    的月光照在地上,借着月光,他赶快打开火折,点燃一根带来的火把。

    他很庆幸自己早做了准备。第四次晕倒时,他就是吃的没有带火把的亏,黑暗里看不到天蟾的具体位置,不能及时的与天蟾保持距离,要不然他肯定能再多坚持一个时辰。

    所以今天他带了火把。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用,就被毒晕了。

    不过今天跟之前四次都不一样,之前四次他晕了后,再次醒来都是在自己的房里。并且掌教师父都在他旁边,并且都是第二天早上。

    但是这次…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看看天上的月亮…很显然,距离他晕倒只过去了很短的时间。

    “哎…”他忽然觉得小腿方才被蛇咬的地方很疼,疼得他站不住坐了下来。将火把靠近腿部,他看到小腿上有两个小洞,明显是方才那蛇的毒牙。方才在黑暗中他没看清那蛇是什么蛇,但在这里想碰到无毒的蛇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靠着一块石头,仰头看天上的月亮,思绪万千。

    他觉得总是这样也不是事,掌教师父也没明明白白告诉他应该怎么修炼,像散养家畜似的,任其自由长大。

    但是他现在有些迷茫啊。他觉得掌教师父应该给他指点一二,起码得告诉他:你可以逮条蛇或捉只蜘蛛生吃,这样就能提高修为了…类似这样有些具体的东西,都可以,他都可以照办不误,绝不嘴软。他相信自己,就算是生吞那天蟾,他也能下的去嘴。

    可是,掌教师父每次都只会在他醒来时,冲他笑笑,然后说一些关于道门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是道门的历代小故事,有些是道门典籍上的的一些晦涩难懂的句子。

    有时候,掌教师父甚至还会跟他说一些佛门禅宗的些许东西。他有时候会不耐烦的说:“师父,您老人家要我怎么做,但说无妨,除了吃屎,我都能接受。”

    但掌教李玄同说:“修炼,不是这么简单的,如果吃屎就能成大宗师,那大宗师早就遍地都是了。”

第八十二章 我就是不喊人

    作为武当现任掌教,李玄同的能力与远见卓识,自然是配得上他掌教身份的。这点,陈乐天深知。

    这世上的修行者数以十万计,但其中佼佼者寥寥无几。究其缘由,正如掌教所言,若修行是件简单的、可以规范程式化的事,那大宗师早就遍地走了。

    夜色浓浓,月色冷冷,照在陈乐天的脸上。

    腿上被蛇所咬伤口的痛感越来越强烈,疼痛已经从小腿扩散到大腿,并且有继续往上行的趋势。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蛇咬的,但想必那毒牙上十有**是致命的毒液。

    三师兄…哦不,严格从辈分上说,应该是陈乐天的三师叔陆龟蒙,手里的丹药一大把,据陆龟蒙跟陈乐天所言,只要是被天道林里的毒物所伤,不管是抓伤挠伤还是咬伤,他的丹药都可以救。

    若非如此,陈乐天此刻也不敢靠在这里看月亮,早就扯开嗓子喊救命了。不过虽然不会死不会残,但疼痛感还是真真实实的啊。

    “真他娘的疼!”陈乐天已经觉得整个一条伤腿从腰以下都没感觉了。

    他干脆坐直了,把没有知觉的腿摆好,呈打坐的姿势,捏起从掌教师父那里学来的指势,闭上眼开始专注呼吸。

    片刻之后,他忽然睁开眼,黑暗中眼前忽然出现一丝一缕的天地灵气,从天道崖下缭绕盘旋上来。起先是三五缕白色灵气,然后是几十缕,再接着就是无数丝丝缕缕的灵气,出现在陈乐天眼前。

    陈乐天忽然心中一动,想起掌教师父几日前与他说的: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若,哀者胜矣。

    这是道德经中的一段,大致意思是说用兵时,最忌讳的是轻敌,轻敌是最大的祸患。一个将领只要能做到绝不轻敌,就很难失败了。

    陈乐天对道德经虽说没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但也算

    是简略读过,只是对于其中的文义理解的不深而已。

    这也是正常的,不管是儒家的论语还是道门的道德经,虽然明面上都是入门启蒙的东西,但这类典籍,是可以读一辈子的。十岁时读来是这么理解,五十岁读来可能会是完全相反的理解。

    所以掌教师父跟他说起这段文字时,他并不觉得自己已经都懂了,反而一头雾水。

    不轻敌?在军伍中,他从来不轻敌,哪怕面对的是最弱的大漠马贼,哪怕是西凉那些盔甲都穿不周正的所谓精兵,只要他拿起长枪,往阵前一战,他就会打起十二分小心,做好一切能够做到的准备。

    狮子搏兔,更何况他不是狮子,敌人也不是兔子,顶多是千里马和普通马的区别罢了。

    “师父啊,你到底在跟我打的什么哑谜?”陈乐天在心中如此感想。

    眼前的天地灵气一束束交织在一起,但是不管陈乐天怎么努力,都无法将丝毫灵气吸入自己的气脉二海中。他非常着急,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穷人,站在一片金银堆里,但是他却一块碎银子都拿不动。

    蛇毒已经把他另一条腿也侵蚀的无法动弹了。他心头掠过那么一丝慌乱,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他知道,只要他现在发一声喊,就肯定会有人来救他。但他不想这么快就认怂,他想再顶一会儿。

    在这种濒临死亡的情势下,是最能磨练他的,这是他在沙场厮杀中悟出来的带着鲜血的道理。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命悬一线,有多少次离死就差一张宣纸的厚度。现在想来,他的运气也真是天下难得的好,居然活蹦乱跳到现在。

    月光照上他的头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忘了具体是几年前,只记得那是一个春天,草欢草长的季节里,大将军带着前锋营巡边。在与魏国交界处的一片荒原上,碰上一伙马贼。前锋营首领在请示过大将军后,当即下令陈乐天的一伍十人出击。

    陈乐天高

    兴的像得了嘉奖似的,带着袍泽们列阵策马而上,绕道过去,忽然出现在马贼面前。

    马贼们惊了一惊,但却没有慌乱,有模有样的迎击。几番冲杀,杀了十几个马贼后,陈乐天才报出大宋北军的名号。那些马贼当即掉头就跑。

    陈乐天十人穷追不舍。不一会儿,就追到了一片山坡后。却忽然不见了那些马贼的踪影。

    陈乐天立刻察觉不妙,下令撤退,但为时已晚。四周涌现出不下于五百马贼。

    第一次碰到在面对北军将士时,敢于用诡计的马贼,陈乐天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愤怒,心下竟没来由的涌出一丝担忧。

    之后发生的事,就比较可怕了。那五百马贼并不进攻,围而不攻。不管陈乐天一伍十人怎么叫阵,扛着各式兵器的马贼们都是一副有种你们就来打的态度。

    一天一夜。

    直到前锋营的其他弟兄赶到,那些马贼才散去。中间,他们尝试过冲出包围圈,但都无功而返,甚至还伤了几个弟兄。那些马匪也很奇怪,并不下死手,目的很明显:只是为了把你们围困住,而不是要杀你们。

    他们每突围一次,原本坚硬如铁的心就会软一些。陈乐天开始有点明白这伙马贼的真正用意:在心理上将陈乐天这伙人拖垮,另一方面,给其他马贼上一课,让他们知道,北军并不是天下无敌的。

    被营救之后,陈乐天作为伍长,被大将军绑在营中鞭笞一百下,以儆效尤。罪名是指挥出现重大错误。

    陈乐天当然是服这次惩罚的。若不是轻敌大意,他们也不会陷入马贼的包围圈。

    后来过去一年多,大将军才告诉他,马贼的计谋北军谋士早已知晓,大将军是故意让那些马贼把陈乐天这伍人围一天一夜才下令救人的。起初下令让他们这伍人出击,也是大将军的意思。

    陈乐天经过好长时间的思考,才总算理清楚那些马贼的思路,才明白大将军的用意。

第八十三章 我不强,但我对自己够狠

    自从先帝骑着赤月马踏遍八国皇庭后,整个天下的局势再不像九国争霸时那样你方唱罢我登场,而是变成大宋一家独大了。

    这番局面对大宋来讲,好处坏处都有,但纵观全局,自然是好处大于远大于坏处的。

    不过大将军并不这么认为,大将军跟陈乐天说,盛极而衰,是千古不破的道理。

    从历史的夹缝里去看大宋的强盛,这个时期只不过是海上的一朵正值卷起的浪潮而已。各国慑于大宋的军威,暂时偃旗息鼓,不敢对大宋有丝毫幻想。

    但,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之后呢?

    谁能保证大宋能一直强大下去?谁能保证各国不会横空出世贤明的君主?

    在事实如此、趋势如此的情况下,现在、我们,能做些什么,才能避免衰落,或者说,能让衰落的那天迟点到来?

    大多数盛极后衰,都有着一定规律,比如说,贵族的腐朽、百姓的整体堕落…等等。

    再看的现实些。

    我们北军能做些什么?

    “能进北军的,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是你们得让自己每天都强大一点点,哪怕只进步指甲盖那么大,也行。”大将军如是说。这算是把北军上下将士能做的给说透了。

    事实证明,大将军所担忧的事,都在一步步发生。

    梁魏两国已经渐渐抬起了头,他们与大宋的军力差距正在慢慢缩小,尽管很慢,但的的确确在缩小了。

    上百年过去了,不仅仅各**伍士卒进步了,甚至连马贼土匪都不再那么害怕大宋军威。

    敢于对北军耍计谋了,敢于用诛心之谋对付北军了。

    所以,大将军选择让陈乐天这伍人去感受下绝望的感觉,感受一下因为自己的轻敌,而让袍泽们陷入死地的感觉。

    “大将军,我知错了!”陈乐天被绑在受刑的柱子上,浑身是血,衣裳尽碎,说话的中气因为伤势较重所以不太足,但一字一字吐得很清

    楚。

    “这话对你自己说,对我说没用。”大将军斜了眼跪在旁边的九人,他们是与陈乐天一起被围的,一伍中其余的人。

    大将军没有罚他们,因为追击或停止追击的选择权只掌握在陈乐天这个伍长一人之手。他们见陈乐天受如此重罚,所以都来求情。

    但大将军根本不理会,亲自监督鞭笞。

    “很多道理,我跟你们说过无数遍了,你们就是不放在心上,不打,你们成不了材!”大将军如是说。

    事情过去了好几年,受刑的疼痛早已被陈乐天忘得一干二净。但,他们被围的一天一夜,他清清楚楚的记得每一个细节。

    马贼起初有些胆怯到后来变成了戏谑、袍泽从开始的自信满满道后来变成了绝望、天边的晨曦变成夕阳然后再变成月光接着又变成晨阳、他们的大刀长枪从锋利变成钝折、他们的高头大马从神采奕奕变成垂头丧气…种种件件,陈乐天至死都不会忘。

    现在,在天道崖,盘腿而坐、两只腿已经无法动弹的陈乐天,再想起这件事,他当年本以为已经完全想明白了那件事其中的一切奥秘,但今天,现在,他似乎又有了更新的体会。

    掌教师父说的对,如果吃屎就能修炼成大宗师,那大宗师早就成家家户户都有的大白菜了。

    修炼之事,贵在坚持、难在静心。

    道德经所言,抗兵相若,哀者胜矣。

    谁不轻敌谁就能赢。

    “有理、有理…”陈乐天口中不禁喃喃道,也不知他是觉得大将军说的有理还是掌教师父说的有理,或者是觉得二人说的都有理。

    忽然,他觉得体内有股真气在气脉二海中横冲直撞,撞的他全身筋脉剧痛,片刻后,他有种身体即将爆裂开来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看到那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开始往他身体里钻。

    白色天地灵气不快不慢的进入他的身体。但他并不觉得惊喜,因为他体内那股肯定是柳师的霸道真气实在

    是太强大了,他有种下一刻就要爆裂的灰飞烟灭,他只能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不喊出声。

    轰、轰…

    那股霸道真气居然在他体内撞击的发出了声音,陈乐天的耳朵里传出嗡嗡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聋了。

    他就像变成了一口大黄钟,里面藏着一只青龙。那青龙不停在里面冲击,试图出来。待他青龙出来之时,也就是大黄钟破裂粉碎之日。

    “柳师,你要是把我弄死了,我定然托梦给安师,求…求安师揍你一顿…”陈乐天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五指深深嵌入泥土中,用力到指节发白。竟然还有心情埋怨柳师。

    过了会儿,他咬着牙,终于晕了过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声喊。

    接着,那些钻入他体内的白色丝缕天地灵气又从他体内钻了出来,如同在他体内溜了一圈。

    然后,那些天地灵气聚集成一整片,像一团巨大的棉花糖,在空中待了片刻,便四散开来消失在黑暗中。

    此刻,掌教李玄同走进天道林,来到天道崖边。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身旁刻着天道崖三字的石碑,看着昏迷过去的陈乐天。

    几十年来,李玄同第一次看见,这世上居然有如此能够忍受痛苦的人。

    那些天地灵气,是他操纵而来的。是为了洗刷陈乐天气脉二海。

    修行者到了李玄同这种境界,是可以操纵天地灵气的,这么点灵气对于陈乐天来讲已经算是很多很多了,但对李掌教来说,不足挂齿。

    要传授陈乐天太平心法,必须用天地灵气对陈乐天气脉二海进行多次洗刷。今天仅仅只是第一次而已,后面还剩下十七次。

    记得当初师父给他洗气脉二海时,第一次他痛苦的放声大叫,差点就从天道崖边滚下深渊去了。

    他真是没有想到,这个最多只有中人资质的陈乐天,居然能够不发一声喊,生生的把自己熬得晕过去了!

第八十四章 萱儿上武当

    武当山脚。

    李萱儿背上背着个其实很大很沉重的包袱,但对自小练武的她来说,这点重量还真不算什么,他依然活力十足,蹦蹦跳跳。

    站在上山的石阶前,她扬起白皙的脖颈,仰望耸入云端的玉柱峰,笑道:“乐天哥哥,我来看你啦!”说罢,拾阶而上。

    陈乐天来武当的事,并没有来得及跟李萱儿说。

    起先几天,陈乐天没去找她,她除了心中有些挂念,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只当他在忙,没空来看她。她知道,陈乐天现在刚入书院,有许多事要做,所以她自从上次之后,就没再去书院找过陈乐天,都是在家忙自己的,静待陈乐天有暇时自然会来找她。

    但是一连十几天,都没有陈乐天的消息,李萱儿心里就开始着急了。

    她跑去青天阁找陈乐天,陈乐天的舍友杨越山告诉她,陈乐天奉老师之命去武当山有事。李萱儿又问何时回来,杨越山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了。

    又过了十几天,李萱儿见陈乐天还没来找她,更着急了,又去书院问,得到的回答是陈乐天仍旧未回。

    于是李萱儿又跑到秋实客栈找到二掌柜秦铁牛问情况,秦铁牛同样如是说。李萱儿又问几时回来,秦铁牛也跟杨越山一样的说法,说不知几时回,但秦铁牛告诉李萱儿,陈乐天临走时说,此行估计得有个一两月,毕竟是去武当修行,总要待久一些才有成效。

    秦铁牛见李萱儿很是担忧的样子,便开解她说,乐天是去武当山办事,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不必担心,你要是想念他,我可以派几个人陪你去武当山寻他,反正也就半日的路程。

    李萱儿以前陪爹爹和叔父卖鱼时,去过武当,所以谢绝了秦铁牛的好意。

    第二天,李萱儿从家里带了许多她亲手做的各种咸鱼咸鸭咸鸡,背着往武当山去了。

    临走前爹爹问她去哪,她说乐天哥哥在武当,她要去

    看看。爹爹又说,那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都是些不值钱的,你带去不怕损了乐天的面子吗?

    李萱儿笑说,武当山那些真人才不会在乎东西值不值钱呢,实用就行啦。爹爹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她路上小心,还说到武当山可以多待些日子,不必急着回来,弄得李萱儿大窘,逃也似的跑了。

    一个多时辰后,李萱儿终于爬上了山。

    她看见琼台观前,有个年轻的道士,正坐在地上,身边围了一帮正在求签的香客。

    犹豫了片刻,李萱儿瞧准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问道:“请问这位姐姐,武当山新来的书院弟子,住在山上吗?”

    那女子容貌平平并不甚美,但举止恬静雅致,温柔的一笑,想了想道:“你是说那名叫陈乐天的人吗?他就住在山上,呐…就在那里。”说着,女子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屋舍。

    李萱儿谢过那女子,便径直走向陈乐天的屋子。

    屋子的门是开着的,李萱儿在门外站住脚,听见陈乐天的声音。“这道门修炼也太苦了吧,难倒几位真人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李萱儿的心一阵跳动,好久没听见这声音了,此时竟有些紧张,甚至害怕。

    接着,她又听到另一个温和的声音:“每个人的修行法门不同,他们与你修炼方法虽不一样,但受的苦不比你的轻…屋外何人?”

    李萱儿骤然听到发问,吓一大跳,意识到自己有在门外偷听的嫌疑,赶忙走进屋子里,福了福,歉然道:“小女子是来找乐天哥哥的,打扰真人了。”

    李萱儿先看了眼陈乐天,然后又望了眼青色道袍的道士,她不知那是掌教,但见他穿着道袍,便猜测他是武当山的真人。她只敢看那真人一眼,觉得那真人的眼神当真如电似的,仿佛在那双眼睛面前,任何暗室之事都无法隐藏,让人不敢直视。

    陈乐天见是李萱儿,吃了一惊。原本是坐在床上,此刻赶忙

    穿衣下床,走到萱儿身边,拿下还在她肩上的一大包东西,道:“萱儿你怎么来了?带这些什么玩意儿这么沉?”

    未等李萱儿说话,陈乐天拉着李萱儿对掌教师父道:“萱儿,这是我的师父,武当山李掌教,师父,这是我…的青梅竹马…”

    李萱儿听陈乐天如此称呼她,顿时大羞,红着脸朝李掌教行礼:“李掌教好,萱儿失礼了。”

    李玄同站起身,可以看透世事的眼光只在李萱儿的脸上停留一瞬,便移开目光,一副了然的表情看着陈乐天道:“既然你有客人来访,我就不打扰了。李姑娘,大老远的过来,晚上大家一起吃顿便饭。”

    “多谢掌教,小女子自当遵命。”李萱儿目送李掌教出门。

    待李掌教一走,陈乐天拉着李萱儿坐下,道:“你怎么来了?”

    李萱儿道:“你走的急,没和我说。起先我没在意,只当你是有事忙。后来都一个月了,见你还没回来,我才…”

    “萱儿是想念我了吧?”陈乐天笑着拍拍李萱儿的手背:“我在这吃得好睡的好,一切都好,早知惹你担心,我便写封信给你了。这事,是我的过错,是我考虑不周。”

    李萱儿站起来满脸严肃的说:“乐天哥哥,萱儿没有怪你,萱儿只是担心你,况且,我也有很久没来过武当了,这里风景真好,我一路上山赏了一个多时辰美景,真是乐事呀!”

    “我知道萱儿是担心我,我跟你开个玩笑嘛,来,坐下。”陈乐天心中窃喜,萱儿看来是很在意他啊。指着地上的大包,问道:“你这一大包东西是什么?”

    李萱儿打开大包,摊开道:“都是我们家腌制的一些咸肉,特意带来给你送真人们的。我想,武当山的真人们什么都不缺,你送什么珍贵的东西他们都不稀罕,现在入冬了,送点这些东西,或许比金银要更实用吧…也不知我想的对不对,乐天哥哥你说呢?”

第八十五章 萱儿住下了

    对于李萱儿对他的关心和牵挂,陈乐天很满意。不过他当然不会表现出自己的满意,他不停地自责,说自己不该让萱儿担心,是自己的错。

    然后单纯无邪的李萱儿只能不停地安慰陈乐天,不停的说,她正好来武当山敬香,只是顺道来看他的。

    陈乐天心中满足,嘴上却说:“萱儿有心了,谢谢萱儿。”

    晚饭时,陈乐天领着李萱儿坐上饭桌。李萱儿接受着武当最高级别的真人们目光的洗礼,根本不敢抬头,一一行过礼后,就只敢低首看着自己的手搅自己的衣角,心中紧张的很。

    陈乐天给她夹着菜,说:“萱儿不必紧张,我与真人们都已极为熟悉了,你就当在家时一样,来,吃菜。”

    王重阳在一旁悄悄捅捅陈乐天,说道:“李姑娘如此容貌,怎会喜欢你这么普通的?”

    陈乐天懒得理他。

    王重阳过了会,又道:“估计是李姑娘太单纯,而你,是老江湖了,真是羊入虎口啊!”

    陈乐天在桌下狠狠的踩了王重阳一脚,道:“就你废话多,我要收回送你的雪泥砚。”

    “啊…”王重阳大惊,赶忙赔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与李姑娘既是青梅竹马又是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这杯喜酒我是定要去喝的,到时可别忘了给我寄请柬。”

    其余众真人当然不会像王重阳那样,去打趣陈乐天,只默默吃菜。

    那些真人虽然都是历经尘世浮沉的老江湖,但毕竟都是道门弟子,对于感情上的事,当然没有陈乐天这个万丛花中过的老手有经验,所以有女子在席上,还是比较拘束。

    吃完饭后,李萱儿把带来的腌制鱼鸭送到厨房挂好。众真人纷纷表示感谢。李萱儿红着脸说:“这些都是我自家做的,我爹爹做这些咸货很好吃的,真人们若吃了觉得好,以后我多送点来。”

    “是啊,保证真人们吃了还想吃。”陈乐天跟着夸耀。

    待陈乐天和

    李萱儿离开后,掌教李玄同对身边的几位师弟笑道:“李姑娘心地纯洁,希望他们能终成眷属吧,乐天需要一个这样的女孩来帮助他。”

    二师兄赵华亭道:“是啊,陈乐天心思繁重,需要李姑娘这样活泼无邪的女孩来洗涤他的心灵。”

    李掌教点头,又有些犹豫,道:“乐天从军五载,杀气太重,天道无常,李姑娘与他在一起,日后究竟是福是祸,难以预料啊。”

    三师兄陆龟蒙摇头:“掌教师兄此言差矣。顺心随意,是咱们道门修行重要的法门,人生在世,无法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只要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选择。他二人若有缘走到一起,定然就能一同面对面对的任何困难,福祸难料,那就不料便是。”

    “三师兄这回说的我同意。”二师兄赵华亭深以为然。

    而掌教李玄同只是笑笑,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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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乐天给自己打了地铺,当然得把自己的床让出来给李萱儿睡。他倒是想跟李萱儿睡一张床,可有那些真人在,万一正在行那什么之事时,被真人们打扰了就尴尬万分了。

    李萱儿这回不再推辞,因为陈乐天一边铺床一边说:“萱儿你乖乖的,哥哥我在军中时,大冬天的,常夜宿山野,那个寒风呀,跟刀子似的…”

    说着,陈乐天抬头,猛然发现李萱儿双眼噙泪看着他,他赶紧站起来,握着李萱儿的手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李萱儿努力不让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乐天哥哥,我常在心里想,你要受多少苦,才能如今再说起那些事来,若无其事!”

    陈乐天愣了愣,忽然笑道:“萱儿,我是男人。一个男人,年轻时,不吃点苦流点血,算什么男人?”顿了顿,轻轻摸摸李萱儿的头,又接着道:“对我来说,那些疲惫的、辛苦的、苦痛的经历,是我最宝贵的最有意义的东西,是我最自豪的过往。你知道吗,我每次跟人说起来这些事时,心里都很满足。”

    李萱儿听罢,点了点头道:“乐天哥哥是这天下最勇敢的男子…”李萱儿伸出手,第一次主动握住陈乐天的手,睁大水灵的眼睛,郑重道:“萱儿我,也想做这天下最勇敢的女子,这样…这样或许才能配得上乐天哥哥吧…”说罢,李萱儿面若桃花,红艳欲滴,羞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乐天哈哈大笑,紧紧握着李萱儿的手良久。

    之后的几天,李萱儿每日在山上帮陈乐天收拾房间洗衣做饭。

    许多道士们都知道山上来了个容貌极美的女子,姓李,是那书院弟子陈乐天未过门的妻子。

    众道士都觉得这样不好,自古以来,带着女眷来武当修行的书院弟子,陈乐天是头一个。

    不过大家很奇怪,为什么掌教真人不干预此事呢?后来大家仔细一想,明白了,这陈乐天是大将军麾下的心腹,大将军是什么人?是武当山的恩人,既然如此,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这点小事自然也就不算什么了。

    “我看那陈乐天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嘛,为何能找到李姑娘那样沉鱼落雁的女子呢?真是奇哉怪哉。”

    “人家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能考入修行院,本就是一件极难的事。再说了,你们没听说吗,人家那是青梅竹马,自小便有了媒妁之言。”

    “咱们还是别议论这事了,要是让师父知道,肯定要罚我们。咱们好好修道,莫去管别人的尘俗之事…”

    武当山上上下下千把人,多数议论者在起初新鲜劲过了之后,就不再议论此事,把李萱儿的身影当作与一棵树一块石头般习以为常了.

    陈乐天不得不感叹,修道修道,这武当山,居然连中下层的道士,都能做到道心纯净---起码表面如此,能达到这点太难了。

    由此他觉得,武当山的掌教和五位师弟,不仅仅是修己身,同时在对徒子徒孙们的教诲里,倾注了太多心血,才能让巍巍武当山有了现在这份千年气象啊!

第八十六章 好日子

    一个人,他再厉害、再富贵,只能说明他自己足够努力、有能力。但,若他能影响身边的人,让别人也变的更好,更强大、富贵,那就极为难得了。

    论语中有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道德经中有言,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儒道两家典籍里的这两句话,说的都是同样的此理。

    但世上这种人是极少的,开宗立派者,往往都是这类人,他们不仅自己站的足够高,而且努力帮助他人往高处爬。

    而任何门派,其实都是在不断重复这样的流程。这一代执牛耳者,培养下一代接班人,一代传一代,继续往复下去。

    武当山这代掌教和大真人们,每日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就拿王重阳来说,尽管王重阳有十年的光阴,被感情所困,境界上不去,修行遇上瓶颈。但他并不因此消沉的不问山中山外事,他仍旧收了不少徒子徒孙,基本上每天都会给那些弟子徒孙开课。无论那哪位弟子有了想不明白的事,都可以直接去找他询问解惑。弟子有了困难,亦可以找他求助。

    虽然是师父师祖,但他王重阳却更像是山下村子中那学堂里的先生。

    陈乐天问过王重阳,在武当,你这个天下闻名的王真人,为什么徒子徒孙们看到你都不怕你?反而愿意与你说话与你亲近?这恐怕不是御下该有的态度吧?

    王重阳笑说,咱们武当不是朝堂,不是绿林黑帮,人人都是一样平平凡凡的,你愿意来修道,我们欢迎,你不愿意,我们不勉强。

    有道缘,咱们就结为同门、师徒,没有道缘,咱们就各过各的。

    谁也不用臣服谁,谁也不要谁臣服。所以根本不存在你说的‘御下’这个东西。

    陈乐天在武当的这月余,学到了太多太多东西,也见识到了过去在军伍中、在汴京城中没见过的人和事。

    他这才明白安柳两师的用心,也很感

    谢他们的栽培。他决定日后回去了,好好去跟两位大宗师道声谢,尤其是对柳师,一定得好好表达下自己过去所犯错误的愧疚之情。

    柳师是那种很容易恨铁不成钢,看到弟子丁点的小错误,都想要暴打一顿以助其改正错误的老师。所以以前,总是挨柳师揍的陈乐天,心里有怨气。

    可是在武当山的修行,让他彻底没了怨气。

    “在你长大以后,还愿意不怕得罪你,愿意在你犯错时,狠狠教训你的人,都是你真正的老师。”这话是已故去的爹爹说的。

    当时陈乐天还小,只觉得爹爹说的这话不一定就是对的吧?后来才发现,这话说的太对了!

    在疆场上,被敌人在身上刻下无数道伤疤后,他终于明白,那都是敌人的教训啊!那都是敌人在教他保命之道啊。

    每受一次伤,他就更强大一分,每一次从鬼门关前转悠一圈再回到阳间,他下次就能多撑片刻,多杀一个敌人。这样的敌人,不是老师是什么?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也是老师。

    比如隔壁伍的伍长,老韩,也喜欢教育他,而且经常当众指出他所犯的错误,常常惹得袍泽们大笑,搞的陈乐天很没面子。

    比如大将军,三天两头把他提溜到帐中训话,搞的大家都知道了,陈伍长是最忙的伍长,因为他除了必要的事情要做,还得去听大将军的教育。

    一开始的时候,陈乐天自然是很不乐意的,凭什么,我十三岁就能斩杀土匪,难倒还不够厉害?难倒还用得着你们教育我?

    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经历战事的增多,他就明白了。大将军和老韩是在给他多加几条命啊!

    现在,陈乐天觉得自己在武当这月余时间的见闻、修炼,太有意义了。

    “师父,我什么时候再进天道崖?”自从李萱儿来了之后,李掌教就放了陈乐天几天假。

    五天后,陈乐天实在按捺不住,跑去问掌

    教师父。

    掌教师父笑道:“急什么?这么急着去受罪?”

    陈乐天挠头道:“还好吧,修炼嘛,算不得受罪,我倒是很享受那个过程,即便最后我并不能真的进步多少,但这个过程对我的锤炼,也是很宝贵的东西。”

    掌教师父呵呵道:“不急,等李姑娘回去后,再进天道崖。不然的话,李姑娘看你如此受罪,心中会难过。”

    陈乐天想想觉得也有道理,他可以想象到,要是让李萱儿看到自己从天道崖里,被真人们像拖死狗一样拖出来,拖到床上,李萱儿肯定会伤心难过的流下一盆眼泪。他可不想她伤心难过。

    于是,他便不再说什么,回去继续跟李萱儿过小日子。

    两人天天黏在一起,白天,陈乐天带着她逛遍武当山大大小小风景,与她说起每处景点的来历历史,颇有股指点江山的味道,李萱儿满眼崇拜的说,乐天哥哥怎么什么都懂啊?

    陈乐天嘴上说,这些都是咱们读书人必须知道的嘛,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其实心里却在说,我在武当没事的时候,就抓着王重阳给我恶补武当的历史,还有我整天去藏书洞找书看,当然对这些景点了若指掌咯,哈哈…

    做饭基本都是李萱儿动手,陈乐天跟个大爷似的,心安理得的享受李萱儿的伺候。

    李萱儿却乐在其中,这幅景象直看的王重阳抓耳挠腮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到了晚上,陈乐天与李萱儿一个床上一个地上,聊着天,不胜惬意。

    头几晚,李萱儿还紧张的睡不着,后来在陈乐天言语的安慰下,她也就不再感到拘束。

    她躺在被窝里想,自己以后肯定是要嫁给乐天哥哥的,现在这样也算不得什么吧。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就会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幸好灯都熄了,也没人看到她红透的脸颊。

    每天晚上听陈乐天发出不轻不重的鼾声后,李萱儿随后才安心的进入梦乡。

第八十七章 俗人俗物

    李萱儿在武当一共待了七天,终于回家了。而且还是被陈乐天哄骗回去的,否则估计她能在这待三个月。

    陈乐天说,快过年了,你得早点回去收拾收拾家里,再说了,在这山上住,湿气颇重,现在冬天,对你身体不好,待来年春夏时,我再带你来这多过些时日。

    李萱儿也知道,自己一介女子,在这道观里出入总是不方便的,就点了头。

    李萱儿一个一个真人去告别,李掌教、二师兄赵华亭、三师兄陆龟蒙、四师兄王诩、六师弟王重阳。

    对每个人,李萱儿都说上几句祝愿的话。

    陈乐天很惊讶,他发现此时的萱儿不再像初到武当时那样拘谨害羞了,抬首低眉间,竟然有种仪态万方大家闺秀风采,朱唇轻启,轻声细语,不乱不惧。与诸位真人说起临别感言时,让站在一旁的陈乐天大为折服。

    陈乐天陪她下山,一直把他送到家,李萱儿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手说:“乐天哥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陈乐天摸摸她的头笑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乖乖等我回来陪你过年,另外…”

    其实陈乐天想说提亲的事,但李萱儿似乎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掩住他的嘴,羞道:“等你从武当回来再说吧,眼下之事,修行最重要啦!”

    陈乐天便没再说,挥手告别。

    他见天色尚早,便回了趟家。走到秋实客栈门外,他看见旁边的四宝斋人满为患,便走了进去。

    “大家不要挤,排队来。”秦铁牛在柜台后大声道,“急什么呐?明天又不是不开张了,今天买不到的明天再来就是了,哎哎哎,你们不要争吵,大家都是会员,应该一致对外,不要内哄行吗?”

    陈乐天转过头,果然看见几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在为一摞宣纸争吵,这个说我先拿到手的,另一个说我先看到的…

    陈乐天对旁边正在选笔的一个少年道:“这位小哥,店里怎么这么多人?别家店

    ,我看都没这家店人多,为何?”

    那少年不抬头,继续挑笔,道:“你是第一次来吧,四宝斋的活动都做了四五天了,打八折呢,会员打七折呢,比别的店便宜好多呢,而且还有积分,积分能免费换好多东西呢…”

    “哦…”陈乐天点点头,又问了几个客人情况。

    原来,秦铁牛自从开业做了次优惠,尝到了让利的好处,就隔段时间便做一次活动。而且大力给与办了会员的客人更大的优惠力度。另外再配上送货上门等等一系列的措施。直接让四宝斋的生意变成了附近几条街最好的文房四宝店铺。

    搞的别家店都动了找人把四宝斋砸了的心思,不过一打听,发现是北军伍长、书院修行院弟子陈乐天的店,各家掌柜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纷纷提了礼物上门来恭贺四宝斋的开张。

    面对迟到的恭贺,秦铁牛并不拒人于门外,心安理得的收下礼物,然后差人回赠了差不多贵重的礼物,而且告诉那些掌柜的,咱们陈大掌柜是做大事的人,没时间理会生意上的小事,大家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我秦铁牛只要没做坏规矩的事,你们就别来打扰,要是做了坏规矩的事,万望你们这些前辈多多提醒,在下感激不尽。

    一番话说得那些生意场上的老前辈们没了招。

    秦铁牛自小就在这一片混迹,半年前,还是掌柜们教训自家子孙时的反面典型,如今这个满城闻名的闲汉,却摇身一变成了汴京城百姓眼中的大人物陈乐天的心腹,成了陈伍长、陈同学的大管家。

    掌柜们虽一时难以接受这个巨变,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再教训起子孙来,就换了种说法:你们看那秦小子,几个月前还是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模样,可现在呢?成了你们爹你们爷爷都不敢惹的人,成了这汴京城的一个人物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说你们天赋不够高,家世不够好?

    陈乐天悄悄退出四宝斋,回到秋实客栈,喝了壶茶,

    从自己的书房里拿了几方历史悠久的砚台、还有些不值钱,但精巧的小物件带着,往武当而去。

    黄昏时分,天上开始飘起小雪,陈乐天回到了武当山。

    王重阳蹲在琼台观前,一边跟阿黄聊天一边等陈乐天,确切的说,是等陈乐天的砚台。因为陈乐天临走时跟他说,送完李萱儿,就回去拿一方砚台送给他。

    “乐天,你回来啦…”看到陈乐天,王重阳立刻迎了上去,满眼的渴望。

    陈乐天从包里掏出一方砚台,递给他:“拿去,三百年前,名士曹子建所用的白鹤砚。”

    王重阳双手接过砚台,满足的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砚台上那个雕刻精美的白鹤,连声道谢。

    “能不能有点真人的样子,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子,活脱脱一个俗人。”陈乐天摇头叹息。

    王重阳却满不在乎道:“平生唯有这一好,俗人怎么啦?道士就不能有喜好了啊?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这点,你就能向全天下宣布你是掌教师兄徒弟了,在那之前嘛,你暂时还不配。”

    陈乐天切了声道:“王重阳,我已经跟掌教师父说过了,咱们各论各的辈分,我这辈子跟你永远都是一个辈分,最多喊你声老王,想我喊师叔,那是不可能的了。”

    王重阳哈哈道:“辈分是啥,是砚台吗,能盛墨吗?”

    陈乐天懒得跟他缠夹不清,拎着包袱来到李掌教的屋子,把自己带的小物件摆放在掌教师父的屋里。

    李掌教坐在椅子上,看着架子上的那几个小玩意儿,问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陈乐天道:“烧香的香炉,计时的漏斗,丈量土地的量尺……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我知道师父您境界高远,不喜欢俗物,但这些东西都比较实用,都是家父在世时,亲手做的,天下独一件儿。”

    李掌教站起来,走过去,拿起那些东西看了看,忽然道:“你父亲是叫陈栖梧吗?”

第八十八章 时代似一艘大船

    陈乐天幼时与父亲的关系很奇怪,用邻居们的话来说,就是不像父子像朋友。

    大家都说,这世上哪有这道理?只有西凉国的那些不学礼仪的野蛮人,才会如此。

    而我大宋子民,就要父慈子孝,父亲要有父亲的威严,儿子要有儿子的规矩...

    甚至连陈乐天自己,在内心深处,也是跟邻居们有着一样想法的。

    但是爹爹却说,咱们爷俩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没用,你天天早上都冲我磕三个头请个安,又不能让我长命百岁,我天天在你面前摆着个严父的威风,我也多长不了几斤肉,而且我也嫌累得慌。咱俩都实实在在的,有啥说啥,好的很。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关起门来,咱们过的是咱们的日子,与别人无关。

    他爹对他说这些话时,都是避开先生刘礼生的。

    不过后来还是被严厉的先生听到了。

    当时当场,先生没说什么,只是阴沉着脸。

    转过身,先生就把陈乐天提溜到书房里。与陈乐天大谈儒家礼仪的起源、发展、意义、功用。整整说了一夜,第二天,昏昏欲睡的陈乐天被刘先生强令,以礼仪为名目,写一篇文章出来。

    十岁不到的陈乐天不敢违拗,强打精神,用了一上午时间,写了洋洋三千言的礼仪赋。

    陈乐天至今依然记得,他打着哈欠把写好的文章递给先生,先生看着手中文章时的表情,从平淡、到惊诧、再到激动,最后先生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好文章!”

    然后先生罕见的跑去街市上,买了串糖葫芦回来,奖励给陈乐天。而在这之前,先生一直都是严禁小陈乐天吃糖葫芦的,因为先生认为克制自己的口腹之欲是修身中很重要的部分。

    先生的名气,在整个汴京城来说,并不大,甚至许多王公贵族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在中下层士林中,刘礼生这三个字,还是有

    不小知名度的。

    先生有不少自诩才子的朋友,先生把陈乐天写的这篇礼仪赋推荐给朋友们看,这些朋友读了后,大为赞赏,及至知晓此文只是个未满十岁的少年所写,更是大为惊讶,都赞刘先生自己不考科举不走仕途,虽然可惜了满腹才华,但教出来的学生小小年纪便已有如此高瞻远瞩的见识,着实令人羡慕。

    那些士子,大多是多次科考不第的落榜学子,年纪大了后,年轻时那股子锐气早已被现实磨平,已不再奢望自己此生还能入官场驰骋纵横了,转而纷纷将希望寄托在学生身上。眼见刘先生有如此学生,个个都眼红,想想自己那些狗屁不通的学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陈乐天把先生买的糖葫芦解决完,才想起来这种好事要去跟爹报告一下。于是拿着文章去给爹看。爹边看边笑,看完后,捧腹大笑了好久,才道:“你小小年纪,却能将礼仪之事看的如此通透,真是难得。不过爹爹还是更喜欢纯粹一些的你,做人嘛,开心最重要,只不过在这个时代,难啊...”

    爹爹前面所言,陈乐天可以理解,但后面所言……关这个时代什么事?

    后来他才明白,跟未知之地来信里的那个时代比,现在的这个时代,就太落后...不,不是落后,确切的说,是还在往那个开放的时代前进,就像一艘大船,有大宋有魏国有梁国有西凉等等的这个时代,只是大船的一个途经点,永不停歇的大船,已经开过了大周、九国争霸时代,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父亲的睿智与洞见,让陈乐天永生难忘。

    但是没想到武当现任掌教,自己新拜的师父,竟然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

    “陈栖梧、陈栖梧…凤非梧桐不栖…”掌教师父轻声喃喃道。

    陈乐天点点头,疑惑道:“确实是家父的名字,师父认识家父?”

    李掌教背负双手,在屋子里踱了几步,道:“

    见过一面。那年,汴京城两百里外的新乡发生瘟疫,我与重阳他们去帮忙,令尊也去了。在令尊所携带的包袱里,就有你今天拿来的这几样小物件。”

    陈乐天想了想,摇头道:“可能我那时候小吧,或者甚至我还没出世,没听说过这件事,而且爹在世时也从没跟我提起过。”

    “令尊是什么人,当然不会跟你炫耀。”李掌教转过头盯着陈乐天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道:“你初来武当时,我便觉得你有些眼熟,今日见到这些旧物,我才联想起你与令尊的容貌很是相似。一晃都几十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而令尊却已驾鹤西去,如此古道热肠、心怀天下的一个人,再无相见可能,可惜、可惜!”说罢,李掌教端起桌上的茶杯,饮尽杯中茶水,仿佛干掉一杯烈酒。

    陈乐天没想到原以为只是个开客栈的父亲,仅仅与李掌教见过一回,便能让天下闻名的武当李掌教佩服如此,真是难以想象。

    在他眼中,父亲一直都是淡泊名利到甚至是不思进取的人,虽然他很崇敬父亲,但那些都只是流于久远的记忆中。

    现在从掌教师父的口中,竟然得知父亲可能瞒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很多事,很多善事、很多难事。而之所以对他隐瞒,可能是因为他那时尚且年幼,也可能是父亲不想跟任何人提起自己付出的。

    “令尊所做之事,别人看到的,看懂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李掌教似乎看穿了此时的陈乐天在想什么,悠悠道,顿了顿,李掌教又继续道:“人生在世,大多数人和事,本就难窥全貌,更何况,有很多事即便让你看到全貌,也不一定就是表面显示的那样。多存一颗敬畏之心,无论日后站的多高!”

    陈乐天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朝李掌教诚心的拱手行礼道:“多谢师父提点,徒儿受教了。”

    李掌教点点头,轻叹一声道:“明日开始,继续去天道崖吧。”

第八十九章 九犬出一獒

    时光总是以我们拼尽全力也难以追上的速度飞逝着,转眼间,陈乐天来到武当已经有两个月了。

    陈乐天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天道崖上晕过多少次了。

    多少次是朝气蓬勃着、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姿态的走到天道崖边,然而,最后都是不可避免的被毒物给毒倒,再次醒来时,已是如闺阁少女的清晨般,躺在床上。

    “师父,为什么每次醒来你都在身边?”

    “师父,能不能换个美女守着我醒来?”

    “师父,你换王重阳来守着我也行啊!再不济让阿黄来也行!”

    “师父,明天早上我希望醒来时,屋里就我一人。”

    但是没用,掌教师父依旧是陈乐天晕倒在天道崖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两鬓已开始泛白的李掌教左手执着拂尘,半闭着眼,像是在打坐冥想,似已进入玄妙境界中。但只要陈乐天一醒,李掌教也便立刻睁开眼,看着陈乐天,似乎想从陈乐天身上看出点什么不同来。

    如此这般许多次之后,陈乐天才终于咂摸出一些东西来,试探的问道:“师父...我有进步没?”

    李掌教听陈乐天这么问,脸上露出笑容,道:“进步一直有,重点在于多少的问题,你不要着急。”

    “说不急那都是假的。”陈乐天走下床,道:“没这股着急劲,我也走不到今天,我也不可能被师父你、被大将军、被安师柳师看中。但话又说回来,道理我明白,急在事之外。可是师父啊,我在天道崖已经修行一个多月了吧,至今还是干不过那天蟾,最近甚至连那什么蝎子大王、蛇王、绿头蜈蚣,都能轻易把我干趴下,是,我仗着体内那股柳师的真气他们毒不死我伤不到我,可我就算不进步,也不能退步吧!”

    李掌教似笑非笑道:“那你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陈乐天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道:“师父您

    老人家得给我来点猛的!”

    “如何个猛法?”李掌教拂尘一挥。

    陈乐天道:“我听过一个故事,是这么说的。中秋月圆之夜,选取发情的健壮公狗和母狗相配,之后,母狗若一胎能生下九只小狗。三个月后,将九只幼犬关入昏暗不见天日的地窖中,以竹筒送水,不给任何食物。让九只幼犬互相咬食,以对方的筋骨皮肉为食,最终活下来的唯一一只犬,便是獒,此獒所至之处,狼群便四散而逃。师父,我知道您肯定听过这个故事,但我还是想跟你再讲一遍。”

    李掌教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确实听过。其实这个故事很早就在民间流传过,只是由于过于血腥,所以并不如牛郎织女这种温柔感人的传说流传的广而已。“我不仅听过,而且恰好也真正见过这个九犬出一獒的过程。”李掌教说道。

    “啊?您老见过?”陈乐天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便想明白,掌教师父年轻时常游历天下,见过的奇闻怪事恐怕比他陈乐天听过咋舌之事的都要多,也就没啥惊诧的了。“那您...有什么感想?”陈乐天坐下,好奇道。

    李掌教道:“其实出獒的过程并不复杂,也不难,难得是一胞生九只犬。你见过谁家狗一胞生九只吗?”见陈乐天摇头,李掌教接着道:“我也仅仅只见过那一次而已。一胞九只,太难得了。这九只有血缘的幼犬,为了填饱肚子,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不得不以兄弟姐妹为食,最终活下来的,当然是最狠辣最无情冷血的那只。我记得,第五天时,就有幼犬开始攻击同胞了,但起初的攻击并非想要吃对方,可能只是饥饿所造成的狂躁,但当牙齿咬在同胞身上,所产生的那种吃到食物的错觉,会让它们控制不了自己,最终,演变成了夺食大战。一个月后,地窖只剩下一只犬,它将同胞吃尽,但仍旧饥肠辘辘。然后主人拎着一盆生猪肉来到它的面前,喂那个仅剩的幼犬。主人指着正在大口吃生猪肉的幼犬告诉

    我,它这一生至死都会效忠于给它吃第一顿正常食物的人。我清楚的记得,那个狗主人,跟我说话时,很自豪。你也想我把你扔到这样的一个地窖里吗?”

    陈乐天被掌教师父所言吸引住,正在努力幻想那样的画面那样的场景,忽然听到掌教最后说的那句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是不是...”然后说道:“师父,我说让您给我下点猛药,是觉得这文火慢炖,不适合我,进步太慢了。我的意思是您不用怕我吃不了苦受不住疼,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皮糙肉厚不怕疼,您尽管下手便是。”

    李掌教拂尘轻挥,继续说那出獒之事:“后来我问那狗主人,如此费力才得出来的獒犬,作何用途?那主人说,斗犬、打猎。”停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味着什么,良久,才继续道:“我没有与那狗主人再继续探讨下去,但我后来想想,斗犬打猎,何必用如此残忍冷酷的法子?多养几条良犬便是,何必如此?天道亦不容吧!不过后来那狗主人的事发了,那人表面上是地方一大良善,救济了许多穷人,但其实是梁国的谍子。”

    陈乐天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谍子?我就说嘛,真用这种残酷手段出獒犬的人,肯定不会是咱们宋人。”

    李掌教不置可否。

    其实他想告诉陈乐天,那人的身份虽是梁国谍子,但后来事发后,军方追查此人在大宋几十年间所为之事,最终得出一个结果。此人在大宋这么久,还真没做过一件恶事,救济穷人,帮助邻里,天灾之年,在家门口布施粥饭,谁家有了困难,只要找到他,他都愿意伸手帮忙。

    若真要较真找恶事,那么他唯一的恶事,恐怕也就是这出獒犬一事,可以算作半件恶事了。

    不过李掌教并不想告诉陈乐天此人的后续之事,毕竟陈乐天还年轻,反复翻转的事知道的多了,不一定就是好事。

第九十章 掌教有了说话的人

    关于九犬一獒的事,陈乐天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企图将话题拉回到正题上来。

    但李掌教可不理他这套,继续以獒犬的的事教育道:“任何以违反天道为手段的,培养栋梁的方法,从根本上来说,都是不对的。獒犬之法,若用在人身上,那就是以无情冷血作为强大无敌的根本。一个人,若无情冷血,再强大又有什么用?反而越是强大就越是祸害。”

    陈乐天点头如捣蒜,口中说着‘是是是’。

    要是柳师在此,见陈乐天这不认真听训的老毛病又犯了,估计又要把他狠揍一顿。

    但李掌教不是柳大宗师,根本不生气,停了片刻接着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知道你是习惯于对自己高标要求的人,孔夫子亦有言,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下,则无所得。”

    陈乐天立刻摒弃敷衍说是的态度,精精神神的说:“徒弟正是这个意思啊。师父您现在是万人难敌,求稳为上,可徒弟还小,需要冲需要闯,哪能有丝毫的安逸啊!”

    李掌教近来,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跟陈乐天说话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以前,他喜欢跟王重阳说话,什么都说,什么都谈,后来重阳渐渐大了,又有了心事。他作为掌教师兄,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不能表露丝毫,一旦表现出来,就是给王重阳增加心中的负担。

    另外其他几个师弟,对他都敬重的很,说起话来,虽不至于低声下气,但也总放不开。

    这些年来,也就跟大将军李戎生能聊的很欢,但大将军军务繁忙,来武当山的次数极少。因此李掌教身边能畅所欲言的人,几乎没有。

    但是这个新收的徒弟,陈乐天。真的很特别。

    正经起来,礼数面面俱到,绝不会让人觉得不妥;不正经起来,又能让他这个做师父的忘掉自己师父的身份。

    上到庙堂之事帝王将相下到农桑商事贩夫走卒,陈乐天都能

    说得头头是道,虽然很多想法不一定都是对的,但也都是经过长久思考的结论。

    “乐天,你的老师,是何方人物?”大约半个月前,李掌教在与陈乐天长谈一夜后,问道。

    “我的老师叫刘礼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儒生,一生没有做过官,也没什么大作为。我这次回京没多久,老师就出门远游了,我问老师何时回来,老师说不回来了,走到哪算哪。”陈乐天如是道,提起老师,甚是想念,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老师现在正在与哪家女子在小溪边枫树旁谈着诗词歌赋,正逍遥快活呢。

    李掌教思索片刻,想不起来汴京城的儒生中,有此人物。从陈乐天的水平来看,他的老师不应该是籍籍无名之辈。不过又听陈乐天说,刘礼生追随他的父亲陈栖梧一辈子,李玄同这才释然。“理当如此!与令尊相随一生的人,自然是不慕名利的。”

    陈乐天笑道:“哈哈,不慕名利才怪呢,我记得老师跟我说过,他年轻时,喜欢一个女子,但那女子喜欢上了一个家世显赫的富家公子。气的先生立志要考取功名,但是考了三四回,都没中,便灰心不考了。考科场不行,老师又想去经商挣钱,可混了几年后,一文钱没挣到,于是便又放弃了。这事,我爹在世时,还常拿出来说笑呢,后来我也经常以此取笑老师,但奇怪的很,老师一点不生气,甚至有时候还会跟我探讨当年那个心上人现在过的究竟好不好...”

    李掌教忍俊不禁呵呵笑道:“你啊,连老师的难言之事都拿出来说笑,那刘老先生也真是...”

    “师父,你要有什么难言之事,譬如说喜欢上了谁家姑娘,也可以跟我说说,以前,老师跟我探讨时,我还小,都是跟他在瞎琢磨,现在不同了,现在我是花丛老手,肯定能给师父你好的建议。”

    “胡说八道!”李掌教皱眉正色道,但随即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李掌教很享受与陈乐天的这种交谈。

    然有时候没了长幼尊卑的规矩,但却不会让他这个做师父的觉得有丝毫的不舒服。

    有一次,王重阳瞧见掌教师兄面带微笑从陈乐天屋子里出来,便凑上去问道:“掌教师兄,我见你每次跟陈乐天说完话,心情都很好,为啥?”

    李掌教却道:“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说罢,便举步走了。

    王重阳挠挠头站在原地想了想,喃喃道:“哎?好像还真是!”

    之后,王重阳去找了二师兄三师兄还有四师兄,跟他们说了这个新发现。师兄们仔细一想,纷纷大点其头,表示他们也是如此,每次跟陈乐天长谈过后,都会心情舒畅。

    几位武当山大真人于是七嘴八舌各抒己见,讨论起有关陈乐天为何能做到这点的原因。

    “他很会说话,明明是不好听的话,经过他的嘴,拐弯抹角添油加醋一番,让人听起来就没那么不好听了;本来好听的话,经过他的再润色,说出来就更好听了。”二师兄赵华亭道。

    “我觉得不是,他根本不会跟你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他尽拣好听的说,你眼睛不好,他根本不跟你说‘看’这个字,你瞌睡多,他尽跟你说打瞌睡对修行多么多么的重要。”三师兄陆龟蒙道。

    真人们这边在讨论着陈乐天,陈乐天在他的屋子里不停的打喷嚏,一连打了好几个,他揉着鼻子道:“谁在想我?”

    另一只手拿着本刚抄录的道家典籍在看。这段时日,他有了自由进出藏书洞的特权后,几乎每天都要在藏书洞里待上一个时辰。

    白天在天道崖跟毒物们作斗争,他都是半夜醒来,不顾掌教师父的阻拦,提着灯笼,跑进藏书洞夜读。

    王重阳允许他抄录藏书洞中的藏书,对他来说,太有用了。这样,他可以把书中内容抄下来,还可以把书带进天道崖里看。有时候,在等待毒物的间隙,他可以看看书,也不失为宁心静气修炼道心的一个好方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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