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回来看看
以前,李萱儿想的是我有了乐天哥哥这么厉害的人保护我,真开心。
后来想的是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帮助乐天哥哥。
现在,她想的却是,我一定要尽快能帮上乐天哥哥的忙。
她甚至常常想,在不远的将来,如果我能保护乐天哥哥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有乐天哥哥保护我我就很心安,到现在的等我有本事保护乐天哥哥我才能心安。这样巨大的变化,有经历过的那些事的推动,也有她自己发自内心的渴望的推动。
呵呵,不过只是幻想而已,乐天哥哥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人的,我难道还能比天下第一还厉害吗?
“桂芝,乐天哥哥说要把你的麻烦事给解决掉,不过我也不知道他想出了什么办法,我想问问你,你想回家吗?还是想在城里?”没事的时候李萱儿就跟桂芝聊天,问问桂芝的情况。
桂芝说,我很想家,我最想的就是回家看看。
李萱儿说,我知道你家离城里也就一天的路程,但现在还是关键时刻,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放你回家,哪怕你再想家,几年都过来了,也不怕多等这几天,你说是不是?
桂芝当然听李萱儿的话,曾经在她心中她最感激的是给他吃给她喝把她养着什么都不要她做的县尊大人,但是现在,她最崇拜的人变成了李萱儿。而且对李萱儿的信任和崇拜,比之前的县尊大人要多更多。最大的缘由是李萱儿教他识字教他年读书,给他开了无数扇门,让她眼中的世界变得跟以前相比发生了彻头彻尾的变化。
如果说县尊大人让她原本无法预知或者说好听点是无限可能的人生,变成了安逸的一成不变,变得一眼就能看到头。
那么李萱儿就是让她原本一眼可以看到头的如同笼中鸟的生活再次变成了无限可能。而且现在的无限可能是真正的无限可能。因为他识字了,因为他可以读书了。
她以前在宴宾楼做侍女的时候就常听人说,
读书是改变人生一条最为宽阔的路。
只要读书读的好,就能拥有很多很多想要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她当时只是懵懵懂懂的跟着大家一起认同这个道理。
但现在,她是真心感觉到了读书识字的强大之处,这是毋庸置疑的,是给自己增添力量的方法。
所以对她桂芝来讲,夫人就是她的神明,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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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大将军回来了。
除了例行的回京述职外,大将军回来还有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查看火器局的进程。
自从去年下半年在皇宫一角烟火宫开始运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明面上是烟火宫,暗地里是火器局。大将军时刻挂念着这里。
所以在这个春天,他见边事还算安宁,就回来了。
到京城后还没回家就直接去了皇宫,跟圣上请了安就来了火器局。
圣上很想跟他一起来,但知道那里是很危险的,尽量少去,最好别去,也就忍了,毕竟这个月他已经去过一次了,每个月一次都已经是很多了。
“陛下,你急啥,有成果了直接拉出来放给你看,现在不着急。”大将军李戎生如此宽慰陛下,陛下又能说什么呢,只得嘱咐道,替朕好好看看,还有让那个年轻人多上上心,这火器局事关重大,请他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大将军心想,那个年轻人去找老婆去了,我听说在蜀地搞的满城风雨,哪有时间管这火器局啊。
走进火器局,在里面前前后后转悠了好几圈。李大将军看着不住点头,看着每间屋子上都贴着各种各样的标语,心想陈乐天这小子果然是聪明,提前把很多事都预料到了。安全重于生产,事故源于麻痹大意,成功源于心思缜密...等等这些标语,时刻提醒着这些人在做的是跟火药有关的事。
而且,不在京城的这些
天,陈乐天把很多事都安排好了。哪些人干什么事,这件事情做完下一步做什么,如果这一步半个月之内做不到,就换另一种法子...
比如说火药配比的寻找,到底加哪种石块威力最大,同一种石块的实验次数不要超过五十次,多了就浪费材料浪费人力了。
然而有些事是必须要一直做的,比如说炼铁。不管你们认为炼出来的铁的强度已经达到了何等鬼斧神工的地步,都不能停下来,一定要继续炼,我不让你们停,你们就不要停。
“硬度从来就没有最硬的时候,只有更硬更强。”这是陈乐天让李通传递给所有炼铁者最基本的东西。
李大将军因为不放心而回来,这一番转悠,就变得非常放心了。陈乐天尽量把事情按部就班的安排的很好了,根本就不用他大将军烦一点心。
大将军无话可说的从火器局出来,来见圣上。
圣上迫不及待问他有没有什么问题。李戎生回答,几乎没有问题,一切都在朝着正常的、好的方向发展,陛下放心,如此下去,估计用不着三年,就能有可以用得上战场上的火器出来了。
“真的吗?”圣上不敢相信,三年之内就能用?怎么可能,火药出来都这么多年了,从来没人用过啊。这从无到有竟然只要三年,这是吹牛吧?
大将军拱手道:“不敢说威力有多大,也不敢保证能对战局有多大的影响,但能出来辅助着用,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不是扫陛下的兴,臣想说,至少十年内想靠火器对敌军造成碾压性的态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咱们主要还得靠咱们原来的基本的力量。”
和诚帝点点头:“朕明白,你小子什么都替那个年轻人着想,生怕朕对他给予厚望结果成绩不大而不高兴他,你也太小看朕了。”
“臣不敢。”李大将军咧嘴笑笑,竟然不解释,好似就在说,臣就是怕你不高兴那个年轻人。好像就是在说,臣知道陛下,臣不否认。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一切为了大宋
大宋君王与大将军这对君臣是天下君臣的典范,是楷模,所有君王和臣子都想要一个这样的知己。
君王想要一个这样强大的臣子,可以替自己分忧解难,真正做到急朕所需。
臣子想要一个这样信任自己的君王,可以任自己施展自己的抱负,永远不用担心被君王猜忌。
而要保持这样的关系,其实付出更多的还是君王,毕竟做臣子的有退路,甚至大不了就是一死,跟帝王搞的僵了,引颈就戮而已。
但帝王不行,帝王除非死了,否则没有任何退路,只能一直往前,哪怕前面那个臣子再难缠,只要有能力,做帝王的也要想办法把他用到该用的地方。
大将军曾经在跟和诚帝在御书房吵过一架后,大将军拱手说,臣有退路,大不了拍拍屁股不干了,但陛下不行,陛下再不愿,陛下再咽不下这口气,陛下也得咽。陛下若是不想让万民陷入水火,想让更多的人过上吃得饱饭的日子,那就得按照规则来,天下这盘棋,陛下不能掀了了事。
和诚帝听罢,长叹一声,道:“迟早得杀了你。”
“杀臣一人,若能得解百姓一人,那臣愿意受尽轮回千万次!”李大将军如此道。
这次大将军回来看火器局,也让陛下提着的心放下了许多。
这正是朕心有忧虑,你就来了。
并且在听了李戎生的三年之内或可用上战场这句话,帝王很是高兴。
大宋强大吗?很强大,如日中天。可这天下的局势从来都不可能有定住不动的时候,它一直都是在动的。此消彼长才是常态。今天再强大,也不敢保证明天是否还能继续强大,所以不断提高军队的战斗力是必须要做的事。
武器,是战力中很重要的一环。
而这个火器如果真能在战场上用,那就会对全天下的战争造成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帝王才如此重视。
午后阳光温柔,帝王和臣子两人在御花园里散步,在一处碧波潺潺的假山流水旁站着说话。
“你回来时路过巴蜀地,可有听到什么传言?”帝王忽然问。
大将军不知道帝王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下意识道:“什么传言?”言罢才想到蜀地还真有传言,那就是陈乐天那小子搞的事情。巴中城被搅得乱七八糟,听说是县衙里有二十个官吏通当地匪帮,后来又有传言说是县令也通匪。
帝王看了李戎生一眼,这位大将军立刻拱手道:“陛下,臣在蜀地听到了些不好的传言,其实还是老问题,官吏贪腐的问题,不过臣这回听到的不只是贪腐,是更为严重些的通匪,好像是说有个县令被土匪收买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帝王道:“二十官吏通匪是真的。案子早些时候蜀王、总督府和巴中城县令县丞都有上书说及这件事,朕本欲派御史下去,但想想还是算了,给蜀王下了道旨就罢了。”帝王不禁摇摇头,又道:“蜀地百姓太不容易了,朕...朕快要忍不住出手了...”
大将军知道帝王说的出手是什么意思,削藩,把最后一个大权在握的藩王给撸下来,把巴蜀地彻底编入大宋的官僚体系,真正的完完全全的由朝廷委任官吏来全权治理。
但大将军是个武将,这种事本应该文官跟陛下讨论,而非他这种武将,尤其是这种大事。
帝王想了想,苦笑一声道:“不过朕有生之年肯定是做不了的了,先皇交代过几件得等到朕之后的继任者才能做的事,削蜀王就是其中一件。人呐,活在这世上,做事就永远得东边考虑一下西边思索一下,无论你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一个样。”
大将军道:“陛下心情似乎不太好,不过臣说句不该说的话,陛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就得吃这个亏。谁叫陛下命不好。”
“你啊,要是换个皇帝早把你杀了,什么话都说。”帝王笑着摇摇头,倒是被大将军这番话给开解了,最
近他又收到了来自于蜀地的密折。密折中说,巴中城县令有通匪之嫌,所以他才心中不悦,堂堂县令,竟然跟土匪勾结劫掠百姓钱财。这事若是谣言便罢,若是真的,那这蜀地官治是差到什么地步了啊。
当然,事情分普遍和个例,帝王当然希望这只是个例。“但从传言中可以看到有一点还是不错的。蜀地百姓能比较自由的说关于官吏通匪的事,说明蜀地百姓还没被欺压到一定份上。真要是到了道路以目的地步,传言也就没有了,一切都在暗流涌动下才是最可怕的。”帝王说道。
“圣上英明,正是如此。”李大将军点头:“总体来说蜀地百姓的日子还是在一天天变得更好的,只是可能这种进步中还夹杂着很多管不到的地方,陛下不必着急,总得慢慢来。”
帝王继续行走,脚步坚实的踏在青石板上:“我不急,事实上不只是蜀地,大宋其他地方也同样是如此,哪怕是京城这种天子脚下,也一样有很多灯下黑的地方,急是急不来的,得一步步按部就班来。”
接着,李大将军跟帝王说了些北军的事。大事小事都有,好的坏的都有。
帝王基本上不做评价,对于李大将军有些夹在在话中提的要求,帝王会回一句,回头我跟户部说一下,回头我跟中书省说一下...
“你明天就回北军吧,宫里几个皇族偏房子弟想要去北军,你把他们带上。”帝王寻到个空当,忽然说道。
大将军有些犹豫道:“都是...哪些藩王子弟啊?”
“不是我要求你带着的,我只是传个话而已,他们也都知道要参加北军的考核,进军前要考核,进去后还要几个月的观察,他们都知道要按北军的规矩来,你放心吧,不徇私。”帝王如此道。
大将军这才舒了口气,道:“陛下,臣可不是为了自己啊,想保证北军的强大,就必须要有严格的甄选制度,什么人都往里塞,塞到最后那不是成了乌合之众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太平台
第二天,大将军就带着八个王族子弟往北军而去。这些原本养尊处优的皇室子弟们个个都是轻装简从,甚至一个随从都没有,全都是一个人一个包袱一把剑。在郊外分别的路口,他们与各自的父母简单的说几句话,而后便立刻牵马回到大将军身旁。
大将军一个个人看过去,边看边点头,从身材上看来,这些子弟都是平日里经常练武的,从气质上看,也并没有一个人是那种颐指气使的气质,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大将军很满意,不过这是陛下答应的人,想必陛下觉得能进北军的人自来不会太差。
“上马,出发。”这些昨天还在家中享受着婢女上百仆从上千的生活的王族子弟,在大将军的一声令下,纷纷以最快的速度上马,调转马头,策马而向北方。
大将军带着自己的几个亲兵和这八个尚未通过考核的王族子弟一路往北,有意考考这些王族子弟于是一下就奔出两百里不停歇。
直到看见一处野店才下令休息。
看看这些养尊处优的年轻人们,一个个气喘如牛,汗流浃背,双手拿茶杯都在颤抖,很显然从来没有如此长距离长时间的骑过马,这回肯定是第一次。
“两炷香的时间休整,该撒尿的撒尿该喝水的喝水,时间一到继续出发。”大将军舀了瓢水喂自己的马。
八个王族子弟互相望望,各自用眼神给彼此鼓劲,这一定是考核的其中一环了,可一定要表现好,否则被黜落回家就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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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有一处最高的地方,有九十九丈高,呈下粗上细的圆形塔状。这处是观景台,站在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座汴京城。
帝王在侍卫和太监的陪同下,登上了这座塔。
每次登塔对帝王来说,都是一次锻炼。
但是爬上塔顶之后,在塔顶沐浴着春风,深呼吸几口气,那种感觉是绝妙的。
李戎生很早
之前就跟帝王进谏,希望陛下多多锻炼,这座塔半个月登两次是至少的,对身体有很多好处。
他从善如流的照做了,也深刻感受到这种好处。
此刻帝王站在塔顶,看着繁华的汴京城,看着天河大道上行人如织,东南西北四市上人头攒动,站在这里望去,人就变成了蚂蚁般大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仿佛下面的所有都成了一副没有声音但却可以动的画卷。
再往远处看去,能看到武当山诸峰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最高峰玉珠峰独树一帜,就连武当镇上的百姓也能看到些许。
再往远处,就看不到了,只剩下云天相接的一片茫茫,不辨土地还是白云。
放眼望去,天下很大,大宋也不小,但跟整座天下比,也就不算大了,甚至据说在西洋那边还有很大的地方不曾到达过...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古人诚不欺我也。
帝王常登楼遥望四方,而后心有感慨,而后心念苍生,而后心怀天下。只有眼界足够大,所做的一切事情才能从出发点上就比井底之蛙要更加的高瞻远瞩。
这座观景台被先帝取名为太平台,意为登此楼,要时刻记得太平二字,要不忘百姓疾苦,竭尽所能的为太平二字去做努力。
在太平台上待了一个时辰,帝王忽然头有点疼,皱了皱眉道:“林太医的药带了吗?”
“启禀陛下,带了。”心腹太监赶忙拿出药来递上。
帝王服下药,头疼顿时好了许多,道:“朕还是锻炼的少了,以后五天来爬一次太平台,自从半个月两次,头疼就少很多了,以后半个月三次头疼之疾肯定会更好。真是多亏了林太医,最近林太医在做什么,朕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他了。”
心腹太监道:“回陛下,林太医这几日都在太医院,前日我去太医院拿药的时候,看见林太医,林太医说他正在研制一种新的
药,说是对治疗跌打损伤有奇效,好像是西洋人那学的。”
帝王笑道:“林太医很看重西洋人,他常跟朕说,西洋人有些东西还是挺厉害的,虽然跟咱们大宋不能比,但也有他的小用处。其实朕知道,林太医能这么说,说明西洋人在有些地方已经比我们大宋做的更好了,但林太医怕朕听了不舒服才这么说。其实朕不会因此不高兴,只要林太医能让咱们大宋百姓得到实惠,到底是学的西洋还是南洋人,那都无所谓。朕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再说了,只有认识到差距,才能知道自己哪里不足,才能去努力。”
“皇上圣明。”心腹太监发自内心的说道。
下楼的时候,帝王又觉得头一阵疼痛,不过很快这阵疼痛就过去了,帝王觉得还是林太医的药管用。这打娘胎里便带来的头痛之疾,随着林太医的调理和自己的多加锻炼,如今已是越来越好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疼起来非常要命而且时间长,现在多数都是疼一会甚至一下就不疼了,已经好很多了。
刚到御书房,就有太监来报,御史中丞求见。
“宣。”
片刻后御史大夫郑直言走进来,拱手行礼,帝王抬手示意免礼:“大人何事?”
御史大夫从怀中掏出几页纸双手递上:“陛下请看,这是近期有人递交给御史的信,写信的是蜀地巴中城一个小狱卒。”
帝王皱眉接过信展开来看:“是密折吗?”
“不算是,密奏之事,定要是机要,陛下千叮咛万嘱咐,臣等怎敢不放在心上。这是封明信,是狱卒自己找到路过巴蜀道的御史,递上去的。御史看过信之后,明确告诉那个狱卒,一旦事情确定是谣言,他就将受到严厉处罚,但那个狱卒说,哪怕是谣言,我也愿意接受处罚绝无怨言。”御史大夫顿了顿而后接着道:“如此,那位御史才把这信送来给我,臣看了后也是思索良久,决定还是让陛下过目一下吧。”
第五百一十五章 吃不饱郑直言
大宋对于告密一事,是有非常严格制度的。这套制度的目的在于保证告密这个行为在本身上并不会造成人人告密的风气。
无数历史都证明了一件事,一个王朝一旦掀起了告密风潮,那么于国于民都绝不是一件好事,在这样的国家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极其脆弱的,更别说礼法的维系了。所以和诚帝即位之初就对告密制度进行了一系列的更变。
从原来的较为猖獗的告密行为,在此后渐渐越来越少。
百姓们想要诉求什么,尽量用的还是正规的路子。比如说衙门,比如说刑部。
而告密之所以没有彻底禁绝,是因为总有正规路子无法解决的问题。
比如说作为百姓,受到了不法侵害,犯罪者是身居高位的人,这时候百姓若是走正规路子,可能会很难胜利,甚至可能会受到更大的报复性伤害。
而告密,在百姓们求告无门的时候,百姓们在试过很多种方法依然无法得到公正对待的时候,百姓们就可以用了。
告密的最基本制度很简单,就是一旦查清事情的真相后,若发现你的告密是一次诬告,那么你很大可能会被重罚甚至杀头。所受到的惩罚跟你想要之置于死地的那个人几乎是差不多的。
这就形成了一种最直观的认识。若不是深仇大恨,若不是真的被害的无法生存下去,谁也不愿意去诬告别人。
其实历史上很多告密时代里,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告密导致了大量的诬告,不受什么惩罚的诬告,就会提倡人们去诬告。当诬告的代价拔高到一条命一个家的时候,想要诬告的人就会仔细掂量掂量了。
所以御史大夫拿来巴中城狱卒的信时,帝王的第一反应就是是否是告密。因为帝王很在意整个大宋是否正在或者即将掀起一波告密风潮。
但这次并不算是告密。
所谓告密,要满足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所告之事必须是机密的,但这个狱卒所告的事情,却不是机密的,或者说不是那么的机密。
先巴中城曹县令通匪这件事已经成了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了,事情当然是尚未证实的,也就是说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但无论是真是假,这已经不是机密。
如果这件事在流传出来之前,这个狱卒把此事上告御史,那就可以算是告密。
但即便如此,根据告密制度,这个狱卒还是要承担风险的。
因为你是在告密上官。
总得来说,所有制度的目的在于不让告密成为风潮,同时,也必须要为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保留一条可以上告的道路。
不能完全堵塞自下到上的言路,也不能让人养成靠着把别人告下来而升迁的氛围。
平衡二字,便是如此。
帝王看罢折子,道:“这事还得调查,不能仅仅凭他一言,那巴中城的县令,在任上这么些年来,一直在让巴中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这样的人,我们得查清楚了。另外,这个狱卒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来告密?”
御史大夫拱手道:“陛下,此狱卒说,他是看不惯曹县令这么做,但一直没有路子可以走,这次正好有人在总督府告状,他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不过真假也未知,臣今日把此事说与陛下听,其实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想跟陛下说一说蜀地的事情。”
“坐下说罢。”帝王在金池旁的凉亭里上了几个菜,几壶茶。因为他听见了御史大夫肚子在咕咕响,想必勤劳的御史台一把手大人肯定是忙到下午这个点都没吃,就直接进宫来求见自己了。
御史台干的就是纠察百官的事,而纠察百官这四个字,就注定了御史台的人一年四季是没有休息的时间的。政事可以歇一歇,军队之事也能停一停,唯独这纠察百官的活,是一刻也停不了,这是御史大夫的原话。
帝王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没用,如此臣子,是朝廷是帝国是百姓之福。
喝口茶,大人看到桌上的鸡鸭,才觉得饿了,于是稍一犹豫,也不拘束,就在帝王面前扯了个鸡腿吃了起来
“慢点吃。”帝王看着郑大人狼吞虎咽,六十多岁的人,官帽下露出斑白双鬓,脸上的皱纹如丘壑一般深邃,皮肤黝黑,哪里像个御史台最高领导,脱去官服就是一农民罢了。帝王忽然鼻子有些发酸,干咳一声掩饰过去。
“这两道菜是朕让御膳房专门为大人做的,按照大人的口味来的,味道可还不错?”
“唔,好吃,好吃,多谢陛下。”郑大人嘴里都是肉,呜呜道。
“郑大人,其实不用这么急,吏治之事得慢慢来,朕会给你们足够时间的。”
“圣上能等,朝廷能等,百姓不能等。”这句话倒是说得很清楚,说完,郑直言郑大人又继续埋头苦吃。很难想象,这么大年纪的郑大人会这样吃东西。不过这也很符合他穷人的出身,三十岁之前,成为一名小小御史之前,他可以说是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
吃不饱大人之所以会成为他在朝堂上的外号,就是因为他在论述事情的时候经常把曾经吃不饱饭这句话拿出来说,比如说,臣当年经常吃不饱,所以臣知道哪些平时没人吃甚至不能吃的东西其实是可以拿来充饥的...之类的话。
就因为如此,圣上经常皇宫里皇宫外的给郑大人赐食。而郑大人每次都是狼吞虎咽的吃掉,仿佛提前预知圣上会赐食所以提前饿了好几顿了。
帝王被郑大人那句‘百姓等不得’给说的无话可说,想想倒也的确是如此,他这个帝王等得起,满朝文武也都等得起,连外面那些权贵也都等得起,但唯独普通百姓。那些手无寸铁手无权力家无余财的百姓们,一刻都等不得啊。
“郑大人这话,让朕受教了。”帝王沉默片刻,忽然说道。
郑大人听这话,放下筷子,站起来一揖到底:“臣知道,圣上其实比我们都急,无论是于公于私...陛下都最急。原谅臣说话就是这么直白...”
“坐下,接着吃,吃饱再说。朕不怪你,你说话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帝王摆摆手示意他接着吃。
第五百一十六章 尽本分而已
御史大夫郑大人吃饱喝足后,站起来行礼:“谢陛下赐食,臣吃饱了。”
帝王点点头,指了指桌上的茶道:“说吧,你讲想说说蜀地的事情,朕听着。”
“陛下,自古以来蜀地富庶,尤其成都,更是甲天下的天府之国。蜀地的官僚们普遍比其他地方的官吏俸禄要高好几倍,虽然很难晋升到蜀地之外的官僚系统,但他们在蜀地终老未尝不是个非常好的选择。”郑大人铺垫几句,接下来切入正题:“可这也导致了蜀地官吏的**,因为富饶而**,当然这个道理是说不通的,但富庶,再加上蜀王府的不作为,则更加加重了这种**的风气。陛下,臣以为,咱们御史台最好深入蜀地好好调查一番,给他们一定的震慑为好。”
帝王不置可否,抬头看看御史大夫,沉吟片刻才道:“御史台去蜀地,这太明显表现了对蜀王的不信任,蜀王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啊。”
御史大夫道:“那无妨的,陛下,我想百姓们都能理解陛下的做法,况且蜀地的百姓看到陛下如此重视蜀地吏治,想必也会非常高兴的。虽然日子还过得去,但臣以为不管是蜀地百姓还是任何地方的百姓,谁都想吏治更加清明啊。”
帝王微微摇了摇头:“也许吧,但朕想问郑大人,如果御史台查出了问题怎么办?”
郑大人道:“查出问题咱们就解决,给百姓一个交待。”
帝王有摇摇头:“如果查出来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人怎么办?甚至牵连到蜀王府怎么办?难道还要进蜀王府去查吗?”
郑大人一时语塞,他之前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知道了有这事,弄清楚大概不是胡编乱造的,再加上对于蜀地吏治一直心中存疑,就来找陛下了。想了想,道:“陛下考虑的很全面,臣也知道陛下的顾忌,但这正是蜀地吏治的关键之处,若是我们总因为是蜀王府下辖就放纵,那将来会造成什么后果谁也不敢保证。陛下要知道,
百姓们的忍耐是有限的...”
帝王道:“那你说说你的想法,怎么查具体到怎么做都说一遍。”
郑大人这下来了劲头,喝口水又重新站起来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先是从派多少御史赶赴蜀地开始说,路上大概花多久时间,这个时间不能浪费,怎么怎么利用起来,接着是到达蜀地后从哪里开始着手,然后展开蜀地所有县城的资料收集....大概用多久把资料全部整理完毕,然后开始分析,开始一件件落实,在蜀地设立临时御史府,专门接受对官员所有疑问之事的询问和投诉和解答,面向的受众是布衣百姓...
说了半个时辰不停歇,慷慨激昂...
六十多岁的郑大人在说的过程中,让帝王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反而像个刚刚科举中第的十八少年。那股子指点江山为百姓谋福祉的风发意气,扑面而来。
“陛下,臣所言无不是再三思量,虽不敢保证一定能肃清蜀地吏治,但至少五年之内蜀地官吏贪腐风气大大降低是肯定能做到的,陛下,百姓等不得啊,多少人因官吏的贪腐和无所作为而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多等一刻臣都觉得有愧于朝廷有愧于陛下啊!”最后郑大人长揖到地,虔诚无比。
帝王听罢这一番长言,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滋味。既高兴又无奈。
郑大人如此一心为民,这些绝对算得上是跟陛下对着来的话能说出来,足以证明他这个帝王当的还算过得去,否则也不会昨日有大将军无礼说话今日有御史大夫对着干。道理很简单,只有能听进劝谏的帝王,才能有愿意直言进谏的臣子。
可无奈,是无奈在郑大人说的很对,但奈何再对再有道理他这个帝王也不能就照这样做啊。
“陛下,无论是大局还是蜀地单独拎出来看,吏治都是必须整饬的要务啊。”郑大人见帝王不说话,又道。
帝王心里清楚,大局跟
大局也是不一样的,现在的大局跟以后的大局,区别很大。帝王道:“爱卿,你的意思朕懂,但朕无法这么做,朕还想在史书上留下点好名声...”
郑大人愣了愣,沉默良久,随即长叹一声:“陛下之心,岂是陛下所言那样。陛下定有陛下的难处,臣相信陛下的决定!臣今日所言,是尽臣子本份,本份尽到了,臣亦不能替陛下做决定。臣,告退。”
说罢,竟然也不等帝王准许就走了。
“你看看,你们看看,这些臣子马上都要造反了,一个个无礼至极!”帝王待郑大人背影消失,不禁摇头道。
侍立的太监和侍卫各自移开目光,没人敢应圣上的埋怨。帝王见没人理他,扫视一眼太监和侍卫,又道:“我看你们也跟他们是一伙的,小心朕哪天心情不好把你们都砍了。”
太监和侍卫们心想,陛下您多次告诫我们,贴身心腹若是置喙外朝的事,那是死不足惜的,现在我们不说话就是怕被您砍头啊。
“不过朕听圣人说,臣子说话越难听,说难听话的臣子越多,就越代表这个君王是个明君。这么多人对朕无礼,看来朕也算是个明君了。”帝王说着自己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旁边的太监这才开口道:“陛下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君。”
“拍马屁总是不犯错的,狡猾。”帝王道。
“那御史台一把手郑大人可算是忠臣了。兴致满满的来给朕提意见,最后却被朕以无可奈何给拒绝了。虽然说的话不太好听,但可以说是句句肺腑。那番话的隐藏含义便是,臣该说的都说了,陛下您不采纳肯定有不采纳的原因,陛下您是明君,您肯定能想在我们前面。臣之言,是必须要做的,而陛下有自己的考量,也是应该的。
这种冒着惹陛下不高兴的明知无用却非要为之去说的行径,不正是一个忠臣所拥有的良好品质吗。”帝王自顾自的说着。
第五百一十七章 给我一篇学术报告
下午的时候,帝王收到一封来自蜀地的奏折。
信上说到了正在成都总督府发生的一件比先前那些事更要让蜀地百姓议论纷纷的事,那就是下午的时候郑大人所说的那件巴中城曹县令通匪的事。
不过的是这个奏章上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叫陈乐天。
是京城人,是北军前锋营伍长,去年下半年回到京城参加青天阁入学考试,运气不错的顺利考入了青天阁修行院,成了万里挑一的修行院学子。
而此人,却不知什么原因,这段时间来到蜀地,并且在巴中城搅得满城风雨。先是状告巴中城二十官吏,并且用不知什么法子搜集到这些官吏通匪收受土匪贿赂的证据,最终让这二十个官吏被判死刑。
接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又开始状告巴中城曹县令通匪。
并且据说已经拿出了大量的证据在总督府进行上告。
总督府衙门已经接受了陈乐天状告。
信是总督大人直接上书送来的奏折。
总督大人直接对帝王负责,所以每次有什么事情,经常直接上书到陛下的几案前。
“陈乐天...”陛下看罢总督大人不带任何偏向的奏折,轻轻念几声这个名字。
京城人氏,跑去蜀地管这些事,倒是有些奇怪。不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做这些事,倒可以说是好事。
至少二十官吏通匪之事,已经确定是确有其事,一切都是铁证如山,而不是这个叫陈乐天的胡乱诬告。
但至于那曹县令之事,眼下还没确定,不能妄下定论。
“咱们大宋还是需要多一些这样的人,有能力有关系有手段,还有责任心。而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帝王喃喃道。见侍立的心腹太监不说话,他道:“你说说看?”
心腹太监这才道:“回陛下的话,那是自然的,上至将相王侯下至我等残缺之人,虽然各自的贡献
大小不同,身份不同,但咱们人人都要有责任心,奴常听陛下读书,听书中所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便是这个道理吧。”
帝王点点头,笑道:“你听我读书都能听出道理来,看来我要多读读书让你听听啊。”
“奴不敢乱听。”心腹太监心中一惊,连忙跪下磕头。陛下这是责怪他听了不该听的了吗?
帝王摆摆手:“朕不是这个意思,对了,你去让林太医来,我有事找他。”
“臣参见陛下。”没多久,林太医便到了。
自从皇后娘娘殡天后,林太医就很少来见陛下了,并且作为太医院院长,林太医也让其他太医没事少在陛下面前晃悠。
原因很简单,就是怕陛下看到他们触景生情,想起殡天的皇后娘娘而难过。
“林太医最近在忙什么,好几日没来见朕了。听说你近日在研制一种专治跌打损伤的药?研制的如何了?可有需要朕帮忙的?”帝王道。
林太医虽然已经是太医院院长,但其实年龄并不大,今年才刚刚四十岁而已。再加上也不知怎么保养的,看起来跟三十岁的人差不多。拱手道:“回禀陛下,臣的研制已经快要成功了,只剩最后一道程序,专等人从外面带回来云南那边才有的一味新的药材便可进行最后的炮制,大概三个月便可出药尝试了。”
帝王点点头:“我最近好像头痛之疾又有些复发,也不知是不是春天外面温暖朕多吹了风导致的。你帮我看看。”
林太医走上前,给帝王号脉,片刻后道:“应该没有大碍,春日之风虽暖,但亦不可久吹,臣给陛下做的帽子,陛下出去时可曾戴着了?”
“那...倒是没有,戴上太不好看了,冕旒旁戴个这么奇怪的东西,让臣子看到总归不好。”帝王想起林太医给他专门做的帽子,那是一顶围在冕旒旁边的帽子,像是个只有四周没有顶的帽子,戴上之后虽然的确非常挡风,但实在是不好看。
林太医道:
“陛下,那是臣特意根据陛下的头疾做的帽子,不仅能挡风,而且还能在行走中按摩陛下的龙首上的穴位,对治疗头疾很有效果的,陛下可不能掉以轻心不当回事!陛下,臣宁愿用十年阳寿换陛下三年春秋,陛下若自己不惜护身体,臣的一切努力岂非都白费了...”
“好好好,下次出去我便戴上那顶帽子,不过林太医你可要答允朕一个条件,三个月之内,给朕重新做一顶好看的帽子。”帝王道。
“臣遵旨。”
帝王喝口茶,问道:“上次朕让你写篇关于皇后殡天的原因分析,你写完了吗?”
林太医一愣,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犹豫了会才道:“回陛下,臣正在写,还未写完。”不禁心中难过,他作为太医,至今只要一想起皇后娘娘,就很难过,更不用说与皇后娘娘情深似海的陛下了,唉...他故意最近少在陛下面前让陛下看到,可今天陛下还是把他叫来询问他。
皇后娘娘下葬之后,陛下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写一篇关于皇后娘娘可能的死因之文,再三叮嘱,要以纪实为主,不要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修辞,就是单纯的写一篇无征兆无明显疾病忽然身亡的各种可能性的文章。
陛下对他说,这对你医术肯定是有提升的。
其实林太医当时没说出口的是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无论是皇宫中还是民间,没有征兆就身亡的例子太多了。
况且,林太医知道这绝不是没有征兆,也绝不是没有病的亡故。而是他们没有发现,对于这类情况还没有完全的认识,可以说,在不久的将来,随着医术的不断提高,一代代相传,肯定会有能发现这种病症的医生。但那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功的,也不是一篇两篇分析文章就能搞明白的。
况且,林太医明白,就算自己把这篇文章写出来了,陛下也不一定能看得懂啊。其中涉及到很多只有医生才能明白的原理和各种各样的专业话语。只不过让陛下徒增思念罢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原来是他
“你不用担心朕伤心过度,我已经从皇后的故去中走出来了。朕不只是朕一个人,朕还是天下百姓的朕,为了大宋朕也不能消沉。朕之所以想看看你写关于皇后死因,是因为朕想了解了解,虽然可能看不懂,但朕也还是想看看。皇后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希望朕伤心过度,这点朕还是心中有数的。”如今再说起皇后这个词来,帝王当然还会难过,但他已能控制住自己不再失态了。
“陛下,臣...”林太医忍不住落下泪来。
帝王笑笑,道:“朕只是想看看,朕每日除了批阅奏折想想国家政事,剩下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其实也很闲,朕又不喜欢玩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就靠着学点东西打发时间吗,你写篇文章给我,我拿来看看学学,几天也就能混过去了。人生在世,就是一天天过,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你看京城那些坊里的人,尤其是不那么有钱的坊里,他们虽然没钱,可却是非常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他们每天都能过的很开心,朕呢,也想给自己找点乐子,虽然朕是大家眼里的明君,但没有谁规定明君不能找乐子,你说是吧?”
林太医好不容易擦干眼泪,强笑道:“陛下所言甚至,臣争取十天之内完成那篇文章呈上陛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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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总督府。
昨天,有个人从东边来,带着一封信来到总督大人家。
总督大人看完信后,怒发冲冠,差点就要把那送信人一剑给砍了,幸好管家拦住总督大人,那送信人吓得屁滚尿流,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其实那人只是一个经常给人跑腿的,这次只是受人委托来送一封信而已,路程挺远的,他本来还不愿意,但是看在给的银子不少的份上才答应的。而且那人还告诉他,在总督府说不定还能得到总督大人的赏银,只要你给信不要拖拖拉拉,尽量快点。他一想倒也的确是,总督大人那么大的官,赏银肯定也不会少。
谁料到总督大人竟然发那
么大火,差点把自己杀了。要不是在进总督大人家之前在外面尿过一泡尿,现在肯定尿裤子了。
管家让送信的人赶快走,他连滚带爬的走了。
“大人,罪不在他身上,请大人息怒。”送信人走后,管家放开抓住大人手中的剑,说道。
“你看看。”总督大人一掌拍在桌子上,把信递给管家。
管家一看,不禁大皱眉头。信上只寥寥数语:见字如晤,生死攸关,老友太难,人生如戏,希望如山,莫怪弟寒,实乃路窄。
落款是曹县令的名字。
“原来是他!”管家这才明白为什么总督大人如此火大。原来掳走夫人的是这个曹县令。真是万万没想到。曹县令每年都来成都几次,多数都是来替巴中城要点拨款,为百姓修路铺桥架设水库之类而用。再加上总督大人经常私下里说这个曹县令还真是个一心替百姓做事的好官。
但却没想到,现在为了保自己居然敢把夫人绑了。
他们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干的,后来不得不认为是某些新起来的帮派,不知深浅不知轻重,想钱想疯了才敢这么干。
哪料到居然是曹县令干的。
那么现在事情就很明了了,曹县令肯定是怕自己通匪的事,所以在这没有办法的时候选择了铤而走险,想用这个法子来威胁总督大人,想让总督大人能放他一马。
可是管家一想又觉得不对,县尊这样做,真的就那么确定能让总督大人放他一马吗,要知道现在的案子已经是满城皆知,不管是陈乐天有意还是百姓们无意间的口耳相传,反正已经给总督大人带来了巨大压力,总督大人总不能拿自己的前程甚至身家性命来保你这个县令吧。
除非...管家胡思乱想着,看向总督大人。总督大人也看向他,这个老管家是总督大人的第一心腹,对他,总督大人是没有任何隐瞒的。总督大人知道管家在想什么,长叹一声道:“曹县令是把我看
得明明白白啊!”
除非大人愿意帮他想办法。
管家道:“大人,老奴认为曹县令这是陷入了疯狂,他长久不了了。他这种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就算大人帮了他,他未来的日子好过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他为什么看不明白?”
总督大人摇头道:“首先,只要这关过了,他就可以想办法退了。一旦致仕,他想跑到哪个没别人的地方,离开蜀地,都是可以的。过了这关,他就海阔凭鱼跃了。他跟我这是一锤子买卖,以后也绝不会让我再找到他。”把那封信一下下撕个粉碎,总督大人气的呼吸不畅,接着道:“他就是看准备了我对夫人情深义重,才用这个法子。要是换个人,人家压根就不会理他,你把夫人杀了便杀了,我把你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升官那是必然的。而且关键在于换个人的话,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这可是拿前程和性命做赌注来保他曹县令啊。”
大宋吏治严格,这种贪腐之事,一旦在百姓口中传开来,官府会格外重视,而一旦重视起来,就不止是一个人可以压下来的事。
“他了解我,知道我的能力,也知道我绝对不会放任夫人被抓不管,所以他才敢才会这么做。这曹县令真是把心思都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总督大人分析罢,连连摇头,有一半是感叹这个同窗的如此堕落,另一半才是感叹自己起码在这件事的较量上居于下风了。
这个老曹啊真是没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尽用在其他不该用的地方了。
这么多年来,真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总督大人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老曹的异样。
照常理说,总督大人看人也是很准的,否则也不会爬到这一方大员的位子上。
可这回真是熬了一辈子的鹰到了却被鹰给啄了眼,大意失荆州啊。
俗话说,做错事不可怕,看错人才可怕,这话太有道理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县尊在路上
总督大人虽然很生气。但已经知道了是谁把夫人掳去了的情况下,总督大人的心就稍微安了些。毕竟跟一点都不知道是谁干的相比,知道是曹县令干的,夫人起码能保证安全,
夫人的安全是曹县令跟他这个总督大人谈条件的唯一筹码。夫人少一根汗毛,总督大人会做什么可想而知。
“你继续给我去查,老曹本事再大,做这事儿的还得找咱们成都的人,你想办法查查成都那些绿林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不管是老帮派还是新帮派都要查。老帮派里未尝没有老曹早就布下的关系,新帮派就更不用说了,多给点银子说不定就干了,现在这世道,年轻人们给钱就干,连命都敢拿出去赌,还有谁跟你讲什么道义。”总督大人吩咐管家加紧盘查。
在成都,以总督府的力量,也仍旧有很多事触角碰不到的地方,毕竟成都太大了,而且还有个蜀王府分庭抗礼。但即便如此,总督府想要查事情只要多用点心再加上点运气还是能查出头绪的。
管家用心,这当然是毋庸置疑的,那接下来主要就是看运气了。
如果曹县令真的是从成都的绿林道找的人,尤其是某个名头不小的帮派,那么只要运气稍微好点,就能寻摸到蛛丝马迹。
总督府的人手足够多,但很多时候需要处理的政务也很多,朝廷政务在忙的时节经常忙不过来。不过现在这个刚刚年过来的时节,事情并不多。还是能有大量人手撒出去用的。
管家领命而去,在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在成都跑了七八个地方,询问了二十个以上的人,这些人都是成都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白道自不消多说,黑道也乖乖听话。
在这天下承平的日子里,所谓黑道,也得有很多白道关系才能存活下去。想要有关系,那自然就要听话。在一定的范围内,可以做些黑事,一旦越界那就是在自寻死路。
所以总督府管家往他们面前一站,不管是手底下三五百还是一两千甚至上万小弟的黑帮大佬而言,那都是高到不能
再高的大人物。
蜀地最大的两个人也就是蜀王和总督,管家就是总督大人最心腹的心腹,他们能不怕吗。
他们所有人无一例外的乖乖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管家问,他们就知道什么说什么,不敢有丝毫隐瞒。
“大人,咱们一直以来可都奉公守法,绝不做任何有损国体有损百姓的事,咱们就混口饭吃...请大人明鉴。”铜锤帮大当家再也没有平日里说话时的颐指气使,弓着腰,悄悄往管家袖子里塞了几百两银票。
小心翼翼是一方面,还有不能明说但心里窃喜,终于跟总督府管家面对面说话了,这在平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现在不仅能面对面说话,我还能往管家手里塞点银子,这以后出去吹牛也是可以的啊。
管家认识我,跟我关系还不错呢。
就这一句话,谁也不敢质疑,就算谁在管家面前问起我来,管家看在几百两银子的份上也会点点头说上一句,嗯,是见过。
问了一圈管家回去跟总督大人报告。
“暂时没有发现异常,但有几个帮派交待了其他敌对帮派最近的一些不正常的动向。
这些绿林黑帮其实并不知道总督大人的夫人被掳劫了,但是看管家大人很重视的样子,心下明白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而他们在撇清自己的同时,也会借此给敌对的帮派施加点压力和困难。
在那些人交待的其他帮派的动向里,有几个可疑的动向,我正吩咐下面的人去查清楚。
也不知能否查到有用的。
我还准备等会去用平时铺排的暗线,让他们再去查查。”
总督大人听罢,点点头道:“好,辛苦你了。”
“大人,夫人有事,是老奴的失职,怎能言辛苦。老奴现在就担心夫人吃不好睡不好,那天晚上我若晚点睡,若能提前防备就好了。唉,老奴该死!”管家惭愧至极。
总督大人拍拍管家的肩膀道:“这事怪不得你,有
心人做事你是很难防住的,就算那天晚上他们不动手,他们也可以第二天趁着夫人出门逛街的时候动手,或者去寺庙上香的时候动手,总有能找到的机会,毕竟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你尽力查就行了,以我估计既然是曹县令的计谋,他肯定不会留下踪迹的,他输不起。还得靠我跟他谈。”
管家点了点头,心中惭愧不能言。他也知道只是在尽人事而已,极有可能查不到东西,但也还是要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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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大人在船上已经待了三四天了,再有几天就能到成都了。
县尊大人每天都会从自己的船舱里出来散步,虽然事实上县尊大人已经可以自己慢慢走了,但为了契合自己在人前的恢复速度,每次他都是要人搀扶着走。而且走的比本应该有的速度慢好几倍。
江水两旁风景秀丽,再加上又是暮春时节,美景则更是赏心悦目了,县尊大人常有感怀,脱口而出吟出几首诗来,旁边随从的商贾们则纷纷拍手称道。
每天,县尊大人给这些商贾们跟着自己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这些人可以跟自己说话。但除此之外的时间,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
这些商贾们都想尽各种办法给县尊大人送礼,但县尊大人一概拒绝,并且告诉他们,你们真要想送我东西可以,用这些东西修个路铺个桥,然后每个人出了多少银子记下来,把账本送给我,就算是给我的最大的礼了。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付出,巴中城的百姓也会永远记住永远感谢你们。
听县尊大人这么说,这些商贾们大大赞叹大人真是时时刻刻为民着想的同时,也都不再提送礼的事了。
这样哪是送礼,这样虽然是为民做事,可是花再多的银子,县尊大人一个铜板没捞到,大人当然不会记住他们。这么盘算一下,他们当然谁也不再想送礼。
县尊大人也不追问他们,不戳穿他们的这点小心思,本来自己就只是随口一说,不想受他们的礼而找个借口罢了。
第五百二十章 想一想
这一路上县尊大人想了很多,预估了很多在成都会遭遇到的情况。
事情很棘手,自己身边又没有刘大明这样能言善辩的状师,不过幸好自己做县令多年,对于狱讼之事也颇为精通。
总督大人跟自己是同窗,一直都是很好的老友。这次不得已把嫂子给抓了起来,也不知总督大人见到自己后会是什么表情。
以县尊对老朋友总督的了解,总督大人肯定不会一刀把他砍了,因为总督大人的性情决定了总督大人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也正因如此,曹县尊才敢这么做。
心中还是有点愧疚的,毕竟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也不会用这个法子。但愧疚归愧疚,他不后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尤其是在这种关乎到自己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
今天,轮到巴中城几大家族中的李家长房长子跟他说话。
两人站在船舷旁,看着碧波万顷的湖面,春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甚是美景一片。
如今已经掌握李家大权的李诞恭敬的在旁边站着,待县尊大人先感叹一番光阴荏苒,时光一去不回后,李诞道:“大人所言极是。一转眼就过去很多年,小人常年在外做生意,一年只够跑两三个地方,就又过年了。小人时常想,人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你想明白是为了什么了吗?”县尊道。
李诞道:“想不明白,至今为止仍未想明白,所以小人想请大人教我。”
县尊道:“是为了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你们商贾挣银子是为了让父母妻儿都有饭吃,有越来越好的日子,我们做官的是为了百姓有更好的日子,让治下的百姓都能越来越好的日子。就这么简单。”
李诞思索良久,深以为然:“大人所言甚是!”他想着这么些年,县尊大人在任上的这些年,巴中城百姓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这可是最实实在在的功绩。多少县令终其一生都做不到这一点啊。如此想来,传言中县尊通匪肯定是空穴
来风了。
哪个通匪的县令能让百姓们的日子一天好过一天?
县尊看了眼沉思中的李诞,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湖面,心想,慢慢想吧,本官就是要你好好想想,让你们这些人想想本官这么些年到底给你们带来了多少好处。
种田的,我来之前,水利不修,到处是荒田无主之地,我来之后,多少没有地的百姓都分到了地,一年到头终于能吃饱穿暖了。
做小买卖的,我来之前,课税繁重,层层盘剥,根本难以为继,卖个包子卖个烧饼一年有半年是在给衙门干活。我来之后,只要这些人一个月挣的钱,其余十一个月挣的钱都是自己的。
做生意的,我来之前,整个巴中城压根就那几大家族把持着,其他人想做生意,只能乖乖听从他们的差遣,挣多挣少全都是几大家族一句话,否则就别想在巴中城挣得一个铜板。
我来之后,几大家族再也没有这么嚣张,我让所有想做生意的人,都能安安心心的做生意,除了官府,谁也不用怕。
难道这些变化还不够吗?这些成绩无论说到谁那里去,哪怕是说到陛下那里,我也是大大的功劳。
大宋几百个县令,有超过五十个有我这本事吗?
本官的能力无论是从政绩上,还是从百姓们的生活上,那都是无可指摘的。这就是县尊大人最强硬的底气。这就是县尊大人就算是来成都应诉也不至于太过担心的最重要原因。
眼看着就快要到成都成了,县尊的心从一开始的有些担心到现在已经很平和了。
反正到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去总督府给总督大人请罪,然后说正事,以总督大人的性子,肯定会最快速度的进入正题。跟他谈怎么把这件事了了,谈什么时候放掉夫人。
他之前吩咐了沈掌柜,让成都那边给夫人写封信回去的机会,只要信上不说关押地点相关的话,就把信送去给总督大人,一来让总督大人放心,二来让总督大人更加确信夫人在他们手上。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跟陈乐天的博弈。
那个骗了他巨额银子的奸诈小人,毫无诚信可言。
头一天说的好好的,第二天把银票送给他,当天下午跟他长谈一番,然后转头就去了总督府把他给告了。
也不知道他这么做就不怕吗?县尊大人一想到这个,就气的心口发堵。
这个陈乐天胆子也太大了,难道就不怕他跟他鱼死网破吗?
要不是心疼银子,县尊大人真的会花几十万两的巨款买他陈乐天的一条命。
但是仔细一想,县尊大人就想明白了陈乐天之所以敢这么干的底气。
就因为陈乐天知道县尊不敢鱼死网破,或者说是不愿意鱼死网破。绝不会花几十万两买他的命,所以有恃无恐。
另外,对于陈乐天用黑吃黑的手法黑了县尊大人这么多银子,陈乐天也是拿定了县尊不敢上报。
难道县尊还敢去跟总督大人说陈乐天骗了我很多银子,那陈乐天一句县尊大人从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别吹了好吧。
县尊的银子都是黑钱,当然不敢,也拿不出给陈乐天银子的证据来。
县尊没想到这个陈乐天竟然在巴中城有如此的人脉,这是他根本没想到的,也是至今都没有想明白的一个关节点。
按理说陈乐天并非出身名门,也不是什么朝廷命官,最重要的是他是京城人,京城跟蜀地相隔千里,即便真有本事的人人脉也很难触及到那么远,更何况他只是个普通人啊。
不过县尊大人能理解,自己弄不明白是正常的,如果能弄明白,那他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如此被动的局面。因为不了解不清楚,所以才被压制的这么狠。
现在想这些于事无补,还是好好想想到达成都后首先干什么吧,在成都县尊大人也有些关系,虽然都不硬,但也还是有点的,毕竟总督大人老友这个关系,也让经常来成都的县尊大人在此之前结交了不少人。
第五百二十一章 嫂子在哪呢
陈乐天他们最近没什么事情,在等待曹县令到达成都的这段时间,他们不用去总督府。
没事的陈乐天于是便经常跟卞楚风在一起。
可以说,这是陈乐天在成都结交到的第一个大族子弟。在青天阁的时候,算是跟相府李公子关系还算不错,但李公子那人太认真努力了,根本没时间跟他吃喝玩乐。
而现在这个卞三公子虽然也很努力,但不影响他带着陈乐天吃喝玩乐。
奈何成都城太大,可以玩的逛的东西太多,短短几日连十分之一都没逛到。
卞三公子有个在燕归巢的相好,所以卞三公子经常把那个相好的约出来玩。
但在陈乐天看来,那都根本不算相好的,或许只是那位姑娘想攀卞三公子这个高枝,或者是图卞三公子能给燕归巢带来不少生意,所以才搭理这位卞三公子。因为卞三公子虽然家大业大,也至今还是个不知人事的雏儿。
对雏儿来说,女子多看他一眼他都能回味好几天。
“陈兄,你把展姑娘也约出来呗,我听说展姑娘挺喜欢你哎。”卞三公子有些嫉妒,自己花了无数银子才换得他喜欢的姑娘的芳心。而陈公子只来过两次,一分钱没砸过,就能让展姑娘常常在其他姑娘面前念叨他了,真是服了陈公子的本事。
陈乐天道:“不了,让展姑娘好好歇歇,在下对展姑娘虽甚是仰慕,但也不能总唐突佳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旁边卞三公子的相好王姑娘偷眼瞧了瞧这位陈公子,心想,这位陈公子可真有耐心呢。难怪小展总是念叨他。
这些风月场中的女子,虽然都是燕归巢里最顶尖的,身体干净如霜,尚未有任何人染指,但他们见过了太多各种各样的男子,也见过了太多悲欢离合,所以他们的内心早已对男子了然了。
像卞三公子这样连女人都未曾拥有过的人,他们很容易
就看透了。
而陈公子这样的,他们就看不透了。
陈乐天知道这个女子在打量自己,也不朝她望,而是端起酒杯道:“卞公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再喜欢,如果她需要休息,我也不会去打扰他。我要的是我喜欢的女子平安康健开心,而不是只为了满足我自己。”
“陈兄这话说的,令我大有茅塞顿开之感,我等男儿,理应顾惜女子,而不能一味以满足自己为目的,佩服佩服!”卞三公子不住拍手,也不知是真的佩服还是在拍陈乐天马屁。
陈乐天笑道:“佩服倒不用佩服,喝酒吧。”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陈乐天对这个卞三公子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卞楚风这个人在两种性格上都比较极端,一是作为出身世家大族的子弟,对于很多只有贵族才能看明白的问题很了然于胸,大到对国家政事的心得体会,小到跟陈乐天在一起时面面俱到的融入骨子里的细致。
但另一方面,又由于卞三公子并没有真正的在朝堂上打拼过,甚至说直白点,也没有在底层感受过生死的艰难,所以从这点来说,又还是比较单纯的。
单纯和懂事,这两种不同的性格居然很和谐的结合在了一起。
这种人这种性格,搁谁都愿意跟他做朋友。所以卞三公子的朋友非常多,在成都里,基本上无论逛到哪个人稍微多点的地方,都有认识他的跟他打招呼的人。
然后卞三公子就会介绍陈乐天,说这位就是勇于跟贪官污吏斗法的陈公子。
然后大家都会跟惊讶敬佩的对陈乐天说几句恭维话。陈乐天则微笑回应。他很清楚,这些人哪是恭维他,明明就是看在卞三公子的面子上随口说几句好听的话而已。
案件到现在都没有明朗化,他们对陈乐天的确有那么点好感倒也是真的,毕竟胆子大的人、为民请命的人,到哪都是值得人说声好的。但还没到被他们恭
维的地步啊。
这些权贵子弟都有点内幕消息,知道在曹县令到达之前,一切都只是陈乐天的一面之词。只有等到曹县令跟陈乐天当堂对质,初期结论出来,到底曹县令有没有通匪得以确定了,他们才能认定到底该不该佩服陈乐天。
权贵子弟们最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们看问题不会过早的下结论,总得等到水落石出成为定论,再去谴责或是去仰慕。
与之相反的则是普通百姓们,容易看到一点什么就迫不及待的去结论。结果会导致很多笑话却不自知。
“卞公子,我跟你说个事情。以后我夫人可能要在成都拜师学艺,你多关照关照。”陈乐天对卞三公子说道,因为想李萱儿能在这里多一个能帮忙的人,所以他得提前说。
卞楚风疑惑道:“嫂子在成都拜师学艺?没听懂陈兄说的是什么意思,嫂子学什么?”
陈乐天笑笑,到:“你嫂子在京城待腻了,突发奇想要来成都拜个师傅学拳,所以可能未来一两年都得在这学拳,我肯定不能在这久留,所以不太放心,幸好结识了你这么个好兄弟,所以想跟你说一声,也不用太麻烦,只要她有困难找到你的时候,你别视而不见就行了。”
卞公子拍着胸口道:“我懂了。陈兄你放心,我派几个夏境高手十二个时辰保护嫂子,坚决不让任何麻烦出现,这你就包在我身上了。”
陈乐天连忙摆手道:“别别,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我就是跟你说一下你心里有数就行,什么找夏境保护她,她是来学艺的,不是来当大家小姐的。我也就是跟你打个招呼,不是就让你做什么。”
“嫂子呢,什么时候我能登门拜访瞻仰?”卞三公子很有兴致,好像要见的是个如何厉害的人物似的。事实上她的确是对嫂子很好奇,他想不到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陈兄这样的人,是像阿姐那样本事通天还是像阿姐那样貌美似仙的呢?
第五百二十二章 谢卞大小姐赞赏
“你拜访个屁!”对于卞三公子的热情,陈乐天必须给他浇上一盆冷水。不然卞三公子真的能做到花重金找几个夏境修行者来保护李萱儿,那他陈乐天就欠卞三公子太大的人情了。
有些人生来就不喜欢欠人的,哪怕让别人欠自己,也比自己欠别人好。
陈乐天就是这样一个只要欠了别人的,就会睡不好觉的人。
“你乖乖在家等着就行,我会告诉你嫂子让她有事了再来找你。而且我在成都也有其他安排,你只是一个备用方案。”陈乐天说的有些不客气。
卞三公子有些泄气道:“陈兄还是没把我当朋友,唉...”
“谁说没把你当朋友了?不信你派人查查,我来成都到现在是不是就光跟你一个人混了。”陈乐天说。
“哎,对了,让我堂姐去拜访,哈哈,这个法子好...我太聪明了。”卞三公子根本没听陈乐天在说什么,自顾自在那想,然后忽然想到自己不方便去拜访,但是可以让阿姐去拜访啊...
陈乐天愣了愣,没想到卞三公子真把他们当成贵客了,听他这么说,赶忙道:“别别别,千万别。大小姐那是什么身份,我跟你嫂子都是普通人,当不起大小姐那样身份的人去拜访,你可别折腾我了,我这人又不会说话,一不小心惹恼了大小姐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啊。”
“什么啊,你把我阿姐当成什么洪水猛兽了,我阿姐人很好的。”卞三公子皱眉道:“再说了,你能算普通人吗,你的哪个身份拿出来不是能吓坏人的?你现在是咱们蜀地百姓心中的英雄了,你知道吗?还在这谦虚,前几天吃晚饭的时候阿姐还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夸你了呢...”
陈乐天吓一跳:“夸我?不要开玩笑了,再乱说卞大小姐又要揍你了。”
“谁跟你开玩笑。阿姐说,咱们成都就是缺你这样敢于站出
来担当的男子,说咱们成都的男人都太胆小,太耽于享乐,根本没有一个敢为民做主。”卞三公子说着,表情很嫉妒啊。
陈乐天还能再说什么呢,如果真能让卞大小姐这么看自己,那么把萱儿托付给卞大小姐,那他是非常放心的。
但卞大小姐可是天下第一美人,是成都城里所有年轻男子都惧怕的对象,向来很自信的陈乐天,在面对卞大小姐时,也还是有些心虚的。
更何况有时候他会想,卞大小姐还真挺漂亮的...这么一想,再把萱儿跟她放在一起,就感觉有些奇怪了啊。
卞楚风并不知道陈乐天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陈公子好像也有些惧阿姐。这么想卞三公子就开心很多了,自己怕阿姐那是正常的了,你看蜀地英雄陈大公子也怕呢。
于是当天晚上,陈乐天本来以为只是他俩在一间清净的小酒馆里喝上几杯,没想到卞三公子派人把卞大小姐请来了。
卞大小姐还没坐下就对陈乐天拱手道:“陈公子,我很佩服你,蜀地因你,可让蜀地男子们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陈乐天赶忙在站起来拱手:“卞大小姐过奖了,在下只是一时兴起路见不平而已,不值一提,再说了,人人都在各自的位子上努力,只是努力的事情和方向不同,并没有高下之分,大小姐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啊。”
卞大小姐面无表情的坐下,看着卞楚风给自己倒杯茶,然后抬头看着陈乐天道:“陈公子这话说的好听,但也仅仅只是好听而已。其实你我都明白,他们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你我也很清楚,整个大宋不是他们拉着在走,甚至他们在多数时候都是在往回用力。我这人就比较直,直接说,不像陈公子不敢说,只敢藏着掖着。”
陈乐天愣了下,随即哈哈一笑,道:“大小姐真是快人快语,在下实在佩服。既然大小姐都这么
说了,那在下也就不藏掖了。没错,在下看来,多数人的确是不求上进的,多数人是不能跟大小姐和在下相提并论的,但这就是事实,无法更变的事实,我们不能指望人人都像我们这样去努力。不管天下民智怎么开化,都是大部分人不努力才是常态,咱们改变不了。大小姐也应该知道,只有主动愿意努力的人,你才能说得动他,而反观那些不想努力的,你再怎么说其实结果都是无济于事。”
大小姐听陈乐天话头转的这么快,一番刨根底的话也是让她一愣,低头喝口茶,借此掩饰自己对于陈乐天忽然话锋一转的尴尬,片刻后才道:“没错,就像卞家年轻子弟那么多,每一个我都见一次说一次,可真正能拉的上手的,不超过五个,而且这五个里面,真正能成事的,恐怕不会超过三个。”
“阿姐,我肯定是这三个里面的一个吧?”卞楚风不禁伸头问。
“你连五个都算不上,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你就没救了。”卞大小姐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堂弟,
卞楚风本来是准备在陈乐天面前长个脸,没想到被阿姐一点面子都不给,有些尴尬的笑笑,道:“阿姐教训的是,我会继续努力的。”
卞大小姐不理卞楚风,对陈乐天继续道:“所以对他们来说,能跟陈公子交朋友,我是很赞同的,只有多跟陈公子这样的人接触,他们才能多多进步,而不是成天一帮纨绔子弟们在一起吃喝玩乐浪费光阴。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大小姐所言甚至,在下就厚着脸皮收下大小姐的赞赏了。”陈乐天笑笑,心想这段时间可不就是天天吃喝玩乐吗,大小姐你又如何能知道,本公子也是很喜欢吃喝玩乐的,尤其是那床笫之欢,本公子那可是高手中的高手,堪比冬境啊。虽然心里想着这么些龌龊的念头,但表面上却是一副翩翩如玉君子般春风般的笑容,和卞大小姐对视着。
第五百二十三章 跟卞寅寅聊聊
在蜀地在成都,没有几个年轻男子敢这么跟卞大小姐对视。敢的,要么就是位高权重的,比如说蜀王世子,因为他们压根就不怕卞家,要么就是那些不要命的浪荡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就要盯着她看的。前者卞大小姐没法跟他们翻脸,所以只能避开,而后者卞大小姐则是不屑于揍他们,所以也只能避开。
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在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必然有着一股男人对绝代佳人的一种欣赏和敬佩。
但陈乐天的眼里没有这些。
他的眼神里,甚至连欣赏都没有,就像在看一个男人似的,咱们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
到底是他会掩饰,还是他就是这样的正人君子呢?
希望是后者而非前者,但我只当他是前者而非后者。
这就是此时此刻卞大小姐心中所想,所以卞大小姐稍稍瞪了下陈乐天,让陈乐天自然而然避开了目光。
“我听三弟说,你夫人要在成都拜师学拳,是吗?”卞大小姐忽然问。
陈乐天看了眼卞三公子,点头:“是,说是他父叔的老朋友,说是在成都颇有名气的拳师。也是我那位夫人心血来潮而已,说不定学几个月就吃不了苦要回京了。”
卞大小姐道:“夫人来了吗?”
“还没,还在巴中城。”陈乐天道。
“让她来吧,我想见见她,如果合得来的话,我会帮他找名师的,如果合不来的话,我也会帮她。”卞大小姐没有说的下半句话很显然就是,就算合不来我帮她,那也是看在你陈乐天为民请命的份上。
陈乐天听她这么说,没有不高兴,反而放心很多,因为像卞大小姐这样的人,说话再难听都没关系,只要她说出来的话她就一定会尽力去做。她越是这样说,越是表达我可能会不喜欢她,反而就越会履行她的话。
陈乐天站起来,以茶代
酒敬卞大小姐一杯:“那就麻烦大小姐了,恩情陈某铭记在心。”
放下茶杯,陈乐天居高临下看着坐着的卞大小姐,好一会儿,直到连卞三都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陈乐天忽然道:“胭脂榜头名卞大小姐,世人都以为卞大小姐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美,但如今在下看来,卞大小姐的超人之处何止于容颜气质?世人都没看到重点啊。巾帼不让须眉啊!”
卞大小姐眉头微微一挑:“多谢夸奖。”
又坐了会,卞大小姐问了些关于曹县令案子的情况,陈乐天也不隐瞒,大致说了下曹县令跟铁头帮的权钱交易,连曹县令跟铁头帮唱那场重伤的双簧都告诉了卞大小姐。
卞大小姐听罢,摇头道:“这曹县令真是枉读圣贤书,挣这种钱花的也不心安吧...不过我们终是理解不了他的心思的,否则我们也成了他那样的人。”喝口茶,卞大小姐玉手轻轻的在青丝鬓边捋过,接着道:“倒是陈公子真是手眼通天,曹县令在巴中城经营那么多年,你一个第一次到巴中城的人,就能把他这个地头蛇给查的一清二楚,可见陈公子的关系真不一般,也不知陈公子在成都是否也有这样的关系网?”
陈乐天哈哈一笑道:“卞大小姐说笑了。在下可不是人脉广,而是正好在巴中城有关系很好的朋友,朋友肯帮忙我才能恰好拿到曹县令的罪证。说实话,这次也是我运气好,否则的话,我就算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也没这个能力啊。”
卞大小姐道:“不管是你朋友还是你的关系,都说明你们很强大。好了,不用互相吹捧了,说点实际的,你有多大的把握?”
陈乐天道:“来之前我有五成,来之后见过总督大人,我现在有七成。”
卞大小姐微微点了点头:“你很有信心。我想问你,你的信心从哪来?”
陈乐天道:“你猜?”
卞大小姐微微皱皱眉,本来说的
好好的,忽然开个玩笑,敢这样跟自己说话的人实在是不多啊,就算是家里的叔叔们,在她严肃说事情的时候也不敢这样态度。不过卞大小姐对陈乐天这个蜀地的先驱者还是很有包容心的,道:“是整个蜀地的民心?”
陈乐天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卞大小姐,他本以为这位胭脂榜头名会说是他手中的证据,或者总督大人的秉公执法之类的,倒是根本没想到她能直言要害。
“佩服佩服,大小姐一下子就猜对了,很多人都没猜对,唯独大小姐。陈某真是不知道,到底是大小姐天资太过聪颖,还是大小姐太过努力?”陈乐天以问做答。说的也的的确确是真心话。蜀地百姓的人心向背,就是他最大的倚仗。简单来说,如果没有百姓的关注,如果这个案子百姓不感兴趣,那么恐怕不仅仅是总督大人不会怎么上心,而是曹县令随便找找关系,这个案子就能了了。
当然了,这么想其实并不合理。如果这个案子百姓不关注,那么说实话,也就是说此事对百姓的影响并不大,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陈乐天会不会管这件事那就不一定了。
从现在往回想,陈乐天之所以愿意出手,就是因为他见百姓无端受苦,他看不下去,他不忍心啊。
陈乐天与卞大小姐对视一眼,似乎是心有灵犀的各自微微一笑。
搞的卞楚风卞三公子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阿姐这是...
不行不行,陈乐天虽然人很不错,什么都好,可毕竟人家是有家室的人啊,阿姐你自己那档子事还没解决,可不能再惹事了。真要是不可遏制的喜欢上陈公子,那可就要吵得一塌糊涂了,咱家里长辈们肯定不同意,人家陈乐天有了妻子,你去算什么?另外,这个陈乐天的身份地位很一般啊,跟他们不是一个水平的啊。
不过卞三转念一想,陈公子要是真能降服阿姐,那也算替咱们男人出了口气,憋了这么多年了呀。
第五百二十四章 弟弟的教育
说来也挺奇怪的,陈乐天遇到过的女人好像都很不错,而且他也神奇的以布衣之身非常机缘巧合的碰到的都是大美女。
比如说李萱儿,这个出身渔家但心性和家教都远高于普通渔家女的陈乐天平生仅见第一美女。
然后是在武当山上碰到的世家家大族万家小姐。
然后又是胭脂榜第一名卞寅寅。
当然了,在陈乐天心中别的女子当然不能跟萱儿放在一起相比。这其余两位美女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啊。都是一般人终其一生可能也不会碰到的绝世女子啊。
这个卞寅寅更加是靠着一己之力,让卞家在成都成了一个神奇的存在。除了它世家大族的底蕴之外,更是让卞寅寅为其增添了一种绝无仅有的光彩。
可以说,卞寅寅以一人之力就让整个卞家在蜀地的地位硬生生拔高了一截,这种真真正正的而非夸大之词的巾帼不让须眉,着实能让天下男人都汗颜啊。
所以陈乐天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运气太好了。从前到后的想一想,自己的运气恐怕真能算得上天下第一了。
今天,跟卞大小姐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就跟卞大小姐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知己的感觉。当然,陈乐天不敢去想卞寅寅是怎么看待的,但他就是这么觉得的,他引卞寅寅为知己。
卞寅寅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状告曹县令的最大凭仗,那就是民心,这是别人,甚至是总督大人都不一定能看得通透的。
而且陈乐天也自认为自己很明白卞大小姐对于卞家未来忧心忡忡在哪个点上。
所以当陈乐天宽慰卞大小姐:“再过几年你再看看,他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譬如卞三公子,你对他要求这么高,而他又何尝对自己要求不高呢,这么大年纪了,至今还未破...从未沉迷于女色玩乐,如此自律的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而卞大小姐很清楚,这只是宽慰之词,而陈乐天也知道卞大小姐心知肚明,两人对视一眼就明白了这一切。但虽然明白,这话也
还是要说的。
这就是知己啊。
所以在旁边的卞三公子就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他认为,首先陈公子肯定不是那种有了夫人还敢对阿姐有非分之想的人,即便陈公子真的对夫人有好感,也绝对不会任其内心肆意生长的,陈公子绝对有这样的自控能力,有这样的觉悟。他相信陈乐天。
所以想来想去,虽然气氛有些怪,但陈乐天跟阿姐只不过是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只是朋友关系而已,仅此而已。卞公子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今晚这顿三个人的饭,在陈乐天跟卞寅寅愉快的聊天中,圆满的结束了。
卞三公子今晚也算是开眼了,平日里虽然也经常跟阿姐一起出去跟各种各样的权贵在一起聚会,但那种场面上阿姐都是睥睨众生的。所有人都像是众心捧月一般跟阿姐后面夸来夸去。
除此之外呢要么就是阿姐一个人在那给他们摆事实讲道理给他们当老师。
而今晚这种像两个对等的人坐在一起的情况却极少见。甚至卞三公子是从来没见过的。
如此看来,今天把阿姐叫来跟陈兄见面真是一件非常正确的选择了。
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在酒店门口,陈乐天对卞寅寅和卞楚风拱手作别:“今日多谢卞大小姐的指教,也多谢卞公子的款待,陈某能认识二位是运气太好,能得卞大小姐指点,更是三生有幸啊!”
回去后,卞寅寅把弟弟叫到书房。
卞楚风迫不及待的跟阿姐邀功:“阿姐怎么样?我交的朋友不错吧,那可是真正的君子之风,有担当的好男儿!哈哈。”
卞寅寅面无表情,清冷绝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语气平淡的道:“嗯,不错,你要继续保持下去,要时刻提醒自己交朋友要交益友。你应该感觉到了,一个好的朋友对你的帮助是有多大了吧?”
卞楚风不住点头:“那是那是,益友一位,能让我这个半个废物变得不那么废物。”
卞楚风接着又自豪的跟阿姐说起
陈乐天即将引荐大将军跟他见面。
卞寅寅皱眉道:“怎么可能?他只是北军的一个伍长而已,北军那么多军卒,其中的佼佼者不可胜数,如果说是一个高级校尉说这样的话,那还比较可信,但陈乐天只是个普通伍长,这样的伍长在北军中至少有三五百个吧?他能不能跟大将军说上话都不一定吧?”
卞楚风说:“阿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陈兄这人怎么样你是知道的,这种既有本事又有操守的又有理想的人,难道是遍地都有的吗?大将军应该慧眼识珠的啊。”
卞寅寅还是不信。
两人又争执了几句,卞楚风道:“陈兄没必要骗我,这种欺骗很容易被戳穿,到时候他带不了我见大将军,就成了笑柄了,他绝不是这种信口雌黄的人啊。”
卞寅寅道:“陈乐天只不过是在讨好你而已,跟你说点好听话客气话,你还当真了。我说你想法幼稚见事少了你还总是不服气。大将军是何等的繁忙?莫说陈乐天难以接近大将军,就算能在大将军面前说上几句话,大将军如此日理万机又怎么可能抽出时间来见你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看我爹有时间见无关紧要的人吗?”
卞寅寅最后一句以自家爹爹为例子,自家爹爹还不是北军顶梁柱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只在蜀地首屈一指,却已经是每天从早到晚不得空闲了,由此推之,就更别说大将军有多忙了。
卞楚风皱着眉头沉默的想了良久,忽然笑道:“不对,谁说大伯没时间,我就看过大伯有几次见了些无关紧要的人,那些人好像是咱们卞家的旁支亲戚,来就是纯粹要点生活费的,我看大伯不仅给了他们银子,还对他们嘘寒问暖,问问他们家情况,最后还亲自把他们送出门外...”
卞大小姐猛然站起来,严肃的盯着卞楚风。
卞楚风吓得也站了起来,收起笑容。
卞大小姐冷着脸道:“那是无关紧要的人吗?旁支亲戚有困难来找咱们,咱们出手帮扶那是理所应当的。方才,我看你似乎语气中颇有不屑?”
第五百二十五章 你出身名门而我呢
忽然发现阿姐要生气了,卞楚风立刻就蔫了,猛然想起刚才自己说到那几个旁支远房亲戚时语气中的确颇有不屑,顿时知道为什么阿姐要生气了。
很小的时候阿姐就告诫过他,不要嘲笑别人穷,你可以因为别人不努力而嘲笑,但绝不能因为贫穷而嘲笑,否则我要打断你的腿。
“阿姐,我怎么会瞧不起他们,我只是觉得他们唯唯诺诺的样子很可笑,明明都是一家人,在大伯面前挺起胸膛来就是了,没必要那么害怕大伯。”卞楚风后背发汗,但表面上还是很平静:“我觉得人不管是贫贱还是富贵,都要有一颗平常心,只要你努力了,那么不管能不能让自己富贵,那你都能拍着胸脯说一句,我没有虚度光阴,阿姐你说是不是这样?”
卞大小姐这才消了气,道:“反正你注意点,你方才的语气非常不好,你算是正经的,希望在我面前也要正经起来,时刻不要放松。”
“是,阿姐。”卞三公子这才在心里暗舒一口气,差点就要被揍了,幸好我反应快,好险好险。
时辰已经不早,卞寅寅最后再次告诫卞楚风,多结交陈公子这样的朋友,少去吃喝玩乐。
卞楚风连连点头表示明白知道清楚。其实心中却在想,吃喝玩是肯定要的,毕竟陈公子也很喜欢吃喝玩,难道每天跟陈公子去书店里坐而论道品评诗词辨析儒道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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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黄昏时分,县尊大人到达成都渡口。从大船上接受众富商们一一拜见作别,然后坐着轿子进了成都城门。
而后在一处在成都至少能排的进前十的的酒楼住了下来。
修整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县尊大人去总督大人家拜访。
距离上次来总督大人家其实才过去一个多月而已。
不过上次是以公事的身份来拜访,而今天则是以私人的身份拜访。
县尊大人带着随从刚到总督大人家门外,
门口的守卫就做出请的手势:“大人请进,我家大人正在家中等您。”
县尊正正衣冠,朝侍卫笑笑,然后走进去。
穿过前院走进正厅,总督大人背对着门口抬头看着中堂画,似乎是在欣赏这幅画。
“老友来访,总督大人好啊!”县尊在距离总督大人一丈处站定,拱手道。
总督大人回过头来,看着给他作揖的县尊,忽然拔出墙上挂着的长剑,挺剑而上,刺向县尊大人胸口。
“你去死吧!”总督大人咬着牙冷冷的道,语气冷峻无情,就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的。而刺击的动作也无比的熟练。
“你这样的人不配做我的老友,不是因为你是个好人或是坏人,而是你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你不守规矩你知道吗?”剑在空中,闪烁着寒光的长剑剑锋冷冽的朝向县尊曹县令胸口。
而曹县令却一动不动,不躲避不害怕,仿佛坦然受死的勇士一般,缓缓闭上眼。
这一刻,县尊大人所表现出的那种无与伦比的镇定,竟然把看起来只是个书生,但却拥有如此迅捷剑法的总督大人的气势给比了下去。
一个慷慨赴死,一个剑如脱兔。
慷慨赴死的似乎是占着个死的高地,更显得像一个英雄。
长剑当胸,将将刺破县尊大人的衣裳,但在剑尖抵到县尊大人的胸口皮肤上时,停住了。
锋利的剑尖刚好碰上县令的胸口上的皮肤,却没有再进一步直至扎进曹县令的心。
没有多一分没有少一分。
县令呼吸不乱,总督大人也呼吸不乱。
县令原本是闭着眼的,但在等了良久长剑剑锋仍然没有刺进自己的胸口,于是他睁开眼,看着总督大人,道:“大人别来无恙。”
总督大人终于撤剑,挥剑入鞘。“你我同窗多年,又相交多年,为何今天却要做出这种事?”
“因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县尊低头看看胸前只有一个破小口,隐约露出里面的白底衫。
总督大人道:“我们的朋友关系就这么经不起考验吗?你现在把我当成了什么?利用的工具?”
县尊答:“朋友之情当然是值得考验的,可是我不敢押注,我也不想押注,我要的是百分之百确定。我仍旧把你当做好朋友,事实上你一直都没把我当好朋友,我只是你的下属而已。”
“下属?我当你是下属我会每次都跟你说那些不应该跟你说的内部消息?我当你是下属会劝你往其他地方外调?”
“那便算我说的不对,可是你在接到案子后第一时间通知我了吗?你在想什么?想怎么跟我撇清关系吗?”
“放屁!”总督大人越听越气,一把掼掉手中的茶盏。茶盏崩碎,发出很大的响声。
尽力平息怒气,而后接着道:“要是我把你夫人给抓走了,你怎么想?你还有理了?你这种人我刚刚杀了你也就杀了,值得我同情吗?要不是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县尊并没有表现出惭愧,而是道:“你以为都是我愿意的吗?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你出身名门,你知道什么是饿吗冻吗。你从小钟鸣鼎食锦衣玉食,你哪里有过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孩子的经历?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对穷人来说,银子意味着什么!你只会站在干岸上指责那些在水里辛苦游着的人为什么不爬上来,从不会去想,爬上来的他们吃什么!你懂吗?你家族是蜀地首屈一指的,我家呢,从小父母就不在了,一个人像个乞丐一样,经受着亲戚的白眼和欺负,但为了活着还得跟他们摇尾乞怜!这个世道永远都不是像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远远看着,谁都会觉得太阳温暖,站在屋子里,会觉得外面的风雪是美景,可是走到太阳面前才知道那原本温暖的太阳很灼人,走出屋子站在风雪中才会知道风雪有多么的刺骨冰冷啊...”
第五百二十六章 谈吧
“那也不能成为你枉读圣贤书的理由!”
总督大人徒然拔高声音,说着走到曹县令面前,当胸锤了他一拳。
县令大人本来身上伤就没好,被一拳给打的跌倒在地上,不过他很快就爬起来了。可见总督大人这拳并没有真的用力。县令拍拍屁股,再次拱手道:“但是无论如何,老刘,对不起,我还是要认真的对你说声抱歉。是老友做的不地道了。不过你放心,嫂子现在很安全,除了不能出去逛街,其他想要什么东西都不缺。”
总督大人其实昨天收到一封信,是夫人写来的,早上的时候有人绑着石头扔进院子里。信的内容是夫人亲手书写的。夫人在信里说,请夫君不用担心,这里都好,除了没有自由,想要什么他们都会满足,住的吃的都是很好的。所以这也印证了曹县令刚才的说法。
总督冷笑道:“就你这样的死一百次都不为过,枉我把你当做知交好友这么多年。”
“你说的对,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不过若不是这件事,我们还是能做一辈子的朋友的。”县尊大人做了掳掠朋友夫人这件事,内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愧疚的。
“不,我现在才知道,过往你跟我说的那些什么你认为的道理,你说的时候非常笃定,但其实都是假的。你说无论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要有操守,儒者的操守,学子的谦逊,兼济天下的理想...可你内心根本就不是这么认为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你的伪装罢了!如此善于伪装的你,我刘某不愿也不敢和这样的人做一生的朋友!”
但人生没有如果,所以做了那么多朋友的总督和县令两人,也没有料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所以说人是经不起考验的,没有特殊事情发生,就永远不会知道跟你很近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尽管你们可能已经认识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上回见面我看你情况不对,原来就是因为这事,你当时完全可以跟我交底,或许我还能为你想
想办法。”总督大人摇了摇头,惋惜的叹了口气。
曹县令苦笑了笑。
两人都坐下来,端起茶杯喝茶。
安静良久,总督大人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到底有没有通匪,到底有没有跟铁头帮联合谋取巴中城百姓的钱?”
曹县令不说话。
在总督大人眼中不说话就是默认。总督大人咬咬牙,忍不住隔着桌子有踹了曹县令一脚,说道:“当年我们还是同窗时,在学堂里,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读圣贤书,做圣贤事,为百姓谋福祉,为朝廷粉身碎骨...你是最能说的,你说的是最好听的,老师说你将来不一定能做大官,但一定能做为百姓做事的官,能做个好官。可是现在呢?你那些书都白读了吗?枉我把你当成好官能官,我前些日子还在想找找关系把你往外面调调,我甚至想把我这个位子给你...”
曹县令听着总督大人说着这些话,只能摇头叹息,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才道:“迫不得已,穷怕了...”然后翻来覆去都是这句话。
也不知这句话就是最根本原因还是曹县令只想说这句话。
总督大人还是能说什么呢,又说了一会,忽然觉得索然无味。骂人的时候人家也不还嘴,就总是回你同样的两句话,那你注定很快就不想骂了。
总督大人喝几口茶,问道:“那我要是秉公执法,你会做什么?”这话就是在试探曹县令,或者也可以算是开始谈判了吧。就像你买东西,首先你说个很低很低的价,虽然明知对方不会接受,但你这个价还是得这么报。
曹县令也喝口茶,道:“我什么都不会做,我不会伤害嫂子的。”
说话的时候,曹县令是没有表情的,任何人来就算是趴在他脸上也看不出表情有任何的变化。
总督大人眉头挑了挑,一时没有说话。他当然是不信的,他也绝对不可能相信。这十成十是县令的反话,自己要是真的
秉公执法,这丧心病狂的曹县令肯定会立刻伤害夫人。他要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无论总督怎么做,都不伤害夫人,那他何必掳走夫人?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
所以县令的这个回答在总督大人听来,就是**裸的威胁。曹县令所要表达的是:这还用问吗?难道我还会还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总督夫人?是你想的太美还是我脑子有问题?
但是总督大人肯定不会说你他妈蒙谁呢,他只是不置可否的说道:“那真得感谢你了。”
院子里忽然刮起了一阵风,一些春花被吹落在地,翻滚着,有些滚到了大厅里,仿佛不愿意接受化作春泥的命运,但终将是要被扫到堂外。
而从这一刻开始,这对几十年老朋友的关系,正式断绝了。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两人只剩下互相防备,再也没有当初知己般的友情。
总督是认清了对方面具下的真正模样,没办法再接受他,而曹县令此时是谁也不相信只相信自己了。两人都已心知肚明,感情从此就不用再提了,只能说利益了。
总督大人要的是夫人的安全回来,曹县令要的是总督大人放他一马。
“大人,你觉得怎么做最好?”谈判正式开始。从这一刻,开始。曹县令率先开口,把问题抛给总督。
“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吧,说来我听听。”总督大人又把问题抛回去。
曹县令想了想,道:“我想要的很简单,无非就是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主要就看大人怎么做了,毕竟是我需要大人伸出援手,而不是我自救,我若能自救也就不会麻烦大人了。”等于是再次把问题抛给总督,但同时,他说的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总督点点头,道:“其实我能做的并不多,首先我肯定是要保证我自己的安全,我不能拿我的乌纱帽和全家老小的性命来救你,那也不现实。在我安全的前提下,我才能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