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判了
县尊大人这一巴掌终究还是没打下去,没有打在林炎日的脸上。县尊大人叹口气,重新坐下,脸上的神色恢复如常,褪去愤怒,褪去想不通,褪去责怪,喝几杯茶,沉默良久,才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说了。我知道不管是你还是死掉的杀手,包括我,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我们想要的都是陈乐天死,这是无可争议的,不是你们不努力去做,只能说是你们能力不够而已。”
“大人...”林炎日有些错愕于县尊大人的这种变化。
“坐下吧。”县尊道。
待林炎日重新坐下,县尊给他倒杯茶,然后接着说道:“现在我们换种思路,不要再纠结于过去的事,过去就让他过去了。我问你,你认为现在的这种情况,找什么样的人才能杀掉陈乐天?或者说,是不是要继续往上找,我的意思是找秋境杀手这样的。”
林炎日想了想,道:“我认为...以我们目前对陈乐天的还不够的了解,起码对于他的修行境界还不够了解,以这种情况来讲,我们找秋境的也不一定就能杀了他。况且,更重要的是,秋境真的太不好找了,到了秋境的修行者,不是花银子就能找到的。”
县尊微微点头:“你的意思是想要杀他,现在看来,付出跟收获并不成正比。对吧?”
林炎日道:“没错。”顿了顿,续道:“说句不该是我说的话。在下以为,现在不是杀陈乐天的时机。若是现在杀他,百姓们定然是一片哗然,他们怀疑铁头帮是一定的,而且他们也有可能会怀疑县衙里还有更多的人,继而可能会迁怒到大人你身上。”
“谢谢你冒着被我杀了的危险提醒我。”县尊大人说了句反着说的夸奖,继而笑笑:“但我要告诉你,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其中有很多事是你不明白的。你就说,要多少钱才行?”
林炎日沉默了会儿,才道:“我刚刚说了,不只是钱的问题
,当然了,你要是愿意花二十万两,我相信肯定能有人愿意。但我仍旧不能跟你保证一定可以完成任务。我甚至比之前更加无法确定能否成功。大人,我没这个能力了。”
两个春境,死了一个,一个夏境,也死了。
这是林炎日做这么多年杀手中间人,从来没遇到过的情况。当今修行界最简单也是最适用的一条那就是境界区分。春夏秋冬,再细分些就是每一境都有孟仲季三个小境。高的定然能胜过低的,这是不管什么门派都这样的。就像二品大员比三品大员排场更大,权力更大。
特殊情况有是有,但极少。
比如说西岭派的邪魔歪道,以寿元换取修为,这是一种变相的饮鸩止渴而已。
但是林炎日只能想到这个原因,陈乐天用了邪术,让自己的真气在短时间内大大增长,所以打败了夏境杀手。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陈乐天虽然看起来是春境,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春境,可能拥有着比夏境还要更深厚的真气和内力,在跟夏境杀手打的时候,就根本不是春境对夏境,可能是夏境对夏境或者秋境对夏境。
一切都这么的晦涩不明朗,所以林炎日现在根本就不敢保证任何东西,什么都不敢保证,除非现在来个大宗师那样的冬境修行者,那他才能保证。
可是想在杀手界找个冬境?那就是笑话嘛,杀手界永远都不可能有冬境高手,这是绝不可能的,冬境高手绝不可能来做杀手,这是绝无可能的。
整个修行界冬境也是屈指可数,就好比你让京城里的一品大员去帮你杀个人,你给他百万两黄金,他一定会拒绝你,他也一定会以为你是脑子有毛病。
县尊点点头,似乎料到了林炎日会这么说,没有太惊讶,喝口茶道:“我明白了,我也猜到了。看来那个叫陈乐天的京城来的人,果然不是普通人,呵呵,话又说回来了,不止不
普通,而是太厉害了,一个人就把咱们整个县衙玩的团团转。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林炎日站起来,从怀里掏出这几次所拿到的所有银票,放到石桌上。
县尊看看他,道:“银票收回去,否则咱们以后就此别过。”
“大人,我这人本事不大,但自问做事还算讲规矩,我若是再收您的银子,我这脸也就不要了,这些银票,您必须拿回去,就算日后您与我形同陌路,我也是绝不能收这银子的。”林炎日拱拱手,最后到:“大人,再见。”
说罢,转身走了。
县尊没有再拦他,而是拿起桌上的银票看了看,无奈的笑笑,喃喃自语道:“说起来都是很厉害的人,可惜那姓陈的实在是太厉害,不怪你们,看来,还得靠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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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二十个官吏的审讯很快就结束了,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堂审理用了三天的时间,把二十个人的罪名都定了下来。在百姓们的围观中,县丞大人照常代理县尊的事务。把二十个人一一判刑,为死刑,秋后问斩。从程序上来讲,宣判定案后要上报朝廷,死刑之事是必须上报朝廷的,贪官污吏过分之事也是要上报朝廷的。
不过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朝廷是一定会同意斩刑的。县丞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朝廷会不会因为巴中城这么多官吏通匪,而派御史大人下来巡查。那他们就头疼了。
甚至搞不好的话,他们的乌纱帽得丢了。
一个小小巴中城,这么多人通匪,你们这县令县丞都是怎么当的?御史大人一句话,蜀王恐怕就要把他们给撤职了,搞不好还得揍一顿,运气再差点恐怕还要被抄家...
县丞头疼的很,但也没办法,事情走到这一步,不往朝廷上报是不可能的,要是让蜀王知道他们瞒着不报,蜀王就会把他们都给杀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分水岭要到来
假如,蜀王杀了巴中城他们这些官吏。
然后就负荆请罪去陛下面前,痛陈巴中城官吏如何沆瀣一气上下贪污通匪,他作为蜀王实在是气愤不过才把他们杀了,请陛下治罪。
陛下当然不会怪罪蜀王,甚至可能还会嘉奖蜀王不计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肃清蜀地的吏治。
苦来苦去不就是他们这些做官,做小官的吗?
在外人眼中,是大老爷,一呼百应,说什么百姓们都只有服从的份,出门就是威武的威仪,可是个中苦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哪有什么威仪,还不是在更高的长官面前,当个应声虫罢了。
这一日,宣判定案结束,一切都搞好后,已是黄昏时分,县丞大人出了县衙回到家。夫人在家,孩子们都还在厢房里跟先生读书。
看见夫人,县丞道:“夫人,前日友人送我那个酒壶呢,我昨日放在桌子上,今早出门的时候却没找到,是你收起来了吗?”
“是我让小梅收进厨房了,怎么,你要吗?”夫人也是巴中城大家族中的女子,与县丞大人说起话来,没有丝毫卑微的神态。这便是大家闺秀才有的一种气质。
“哦。”县丞点点头:“我看那酒壶挺好看的,准备把它放书房里摆放起来用作看的,你既拿到了厨房就算了吧。”
夫人道:“我起先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想想,酒壶就是喝酒的,放书房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些浪费了他作为酒壶的作用...”
“夫人这话说的禅机四伏。”县丞笑道。
“夫君莫要谦虚,妾身只是班门弄斧罢了。”夫人也笑。
两人相视片刻,县丞忽然伸出手握住夫人的手,道:“夫人,处理二十个官吏的案子已经上报上去了,不知朝廷会不会降下雷霆之怒,若真是这样,为夫恐怕就要留下你跟孩子撒手而去了...”
“夫君胡说什么?”夫人皱眉抬手掩住县丞的嘴:“又不是夫君的错,朝
廷再责怪,最多也只能治你个御下不严之罪,无非就是丢掉乌纱帽而已。性命当无忧的。”算的上老夫老妻的两人此时心意相通,县丞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夫人却有些生气了。
“好好,不胡说不胡说。”县丞笑着道歉,道:“夫人上次归宁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岳父大人说要送我个十斤重的长命百岁金锁,怎得还没做好?从哪请的金匠?手脚忒慢了。”
“父亲大人说,金匠说那金锁太大太重,而且上面的纹饰也非常复杂,至少还要三个月,你不要着急。父亲大人还让我转告你,少喝酒多休息。”夫人笑着说,眼角的皱纹昭示着已经不小的年龄。但这皱纹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这种美不是简单的容貌美,更多的是言语举止间蕴含的一种温柔素雅的气度。
“明年过年我定要送个纯银的尿壶给岳父大人,以报答岳父大人赠金锁之恩。哈哈。”县丞大人说罢大笑。岳父大人的家族是巴中城一流的商贾家族,近年来听说西洋人都用银器,银器成了最流行的东西,比金的还要流行,岳父大人这个不小的商贾也没有例外的爱上了银器。闪亮亮的银色东西,成了最爱。
今年过年的时候岳父大人就亲口说隔壁谁谁家那银尿壶真的很好看。
夫人皱眉说了句“无聊”便走开了。
待夫人走开后,县丞大人的脸便冷了下来,看着夫人的背影,心中隐隐作痛。他跟夫人关系很好,从一开始成亲到现在一直都很好。好到他不能没有夫人,夫人也不能没有他。哪怕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只要陪伴在彼此身边,那就是最大的喜乐和满足了。
可是,县丞大人心中那根多年前的刺始终在,常年在心中悬着,偶尔刺一下自己。
那天晚上那个侍女,就像梦魇一样。当然,之所以成了梦魇,也要‘感谢’县尊大人的时常提醒。县尊大人经常把‘那把刀’拿出来在他这个县丞头顶试一试比划比划一番。
所以,越是跟夫人过的幸
福,没人的时候他的心就会越疼。
他不止一次想把这件事说给夫人,跟夫人坦白。但想一想又觉得跟夫人说也没用,就算夫人能原谅自己,夫人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只会徒增夫人的烦恼和心痛。那么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让自己一个人承担吧,自己犯下的大错,自己承担,理所应当。
“夫人啊,对不起,只能一直欺骗着你了...”县丞大人在心中暗暗道。
这一生就这么过了,明面上幸福满足,其实内心饱受折磨。
而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那把刀正在跟县尊的对手陈乐天说话。他更不会想到,过不了多久陈乐天就会来找他跟他好好谈一番了。然后改变他的一生。
这些他都不知道。
每个人的命运其实多数时候都并非掌握在自己手上,但并非说明人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上天会不可预料不能预知的在一些关键的关口给我们选择的机会,而我们,只要抓住了机会,那我们的人生的路就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而飞驰去了。
未来如何,就看县丞大人怎么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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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又来找桂芝了。桂芝已经算是跟陈乐天比较熟识了。陈乐天带了点糕点给她。
桂芝道声谢捧在腿上慢慢的吃着,说很好吃。陈乐天心想,我特意让封山去买的,恐怕是巴中城最好的糕点店,据说是从京城来的商人开的店,是已经有二十年历史的老店了。
为了让你‘归顺’‘弃暗从明’我可是费尽心思,你今天可要乖乖听我的,否则就是浪费了我的心血。
“公子,这么多年,我从没跟人说过这么多呢。”桂芝笑道。
陈乐天道:“总是有人看守着你,你没事的时候可以跟他们说说话啊。”
桂芝摇头道:“他们不敢跟我多说话,这是县尊大人定的规矩,也许是怕他们跟我说多了,放松了警惕让我跑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他是在利用你
陈乐天听桂芝说县尊怕她跑了,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在县尊眼里,这个女人是随时都会跑的,是没有那么绝对可靠的。县尊始终都是不放心她的。
但是陈乐天经过这几天跟女子的接触,他能确定,在这个女人眼里面,县尊大人是她的恩人,而非把她囚禁起来利用的坏人。
她信任县尊大人,她是不会跑的。起码不会主动逃跑。
这一点,从县尊不敢让看守人跟她多说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陈乐天道:“你那么信任县尊,县尊大人却不放心你,你是否想过是为什么?”
桂芝摇摇头,又吃了块桂花糕:“不知道。大老爷肯定有他的考虑呢,当然是我不知道的,我想不明白很正常啊。”
好吧,你想都不想,却说想不明白是正常的,你的想法还真是不得了。陈乐天道:“倒也不一定是有他的考虑,你有没有想过...县尊大人是在利用你?”
桂芝听了这话,满脸疑惑:“利用我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干些杂活粗活,我这些年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吃喝睡。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陈乐天道:“你真是太善良了。”这话不只是用夸赞的方式让女子更为放下警惕,同时也是实话。只是陈乐天很清楚,女子的这种善良,其实更多的是不懂。善良也是有分别的,什么都不懂的那种最原始的善良,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善良,因为他没见过这世上的诱惑,没有在灯红酒绿的红尘中打过滚。一旦这种善良的人在尘世中见识过很多很多诱惑后,就很有可能会被尘世所染。
而另一种善良,是一种经历过诱惑,经历过选择,见过无数选的人。选择了善良,这才是真正的可靠的不会改变的善良。
无论世道怎么变,这种人都不会被带坏被染色。
桂芝有些不好意思:“公子不要总夸我,谢谢公子呢。”
陈乐天抬头看看天,沉默了
片刻才道:“你想想,你真的什么用处都没有吗?你想,你跟县尊是怎么认识的,是因为什么事情认识的,因为什么把你藏起来的。”
桂芝低着头想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道:“他是替县丞大人照顾我的,我还是想不明白我有什么好利用的,我什么都没啊。”
“不是你有什么,而是你能给县尊大人带来什么?在你身上有县尊大人用得上的什么?”陈乐天循循善诱。
桂芝忽然脸红了,过了好久才小声说:“县尊大人不会要我这样的残破身子的...”
陈乐天一拍额头:“我错了错了...”
想了想,陈乐天觉得还是说的简单易懂些吧,在她的意识里,根本就不会有权谋这个东西,她也根本不知道县尊大人可以利用她来要挟县丞,让县丞听自己的话。让她自己想,她就算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
陈乐天从她怀里拿了块糕点放进嘴里,然后道:“我这么跟你说吧,县丞大人犯了错,而且还是个大错,作为朝廷命官,如果这事被捅上去,那县丞大人得坐牢,三五年是逃不掉的,而且仕途尽毁,这辈子都再也抬不起头做人了,愧对列祖列宗,在家族中在同窗中也都不会再被尊重。”
桂芝想想,点头:“这我知道啊。”
陈乐天接着说:“所以如果你是县尊大人,你手上有了这张牌,你觉得县丞大人敢跟你叫板吗?”
桂芝愣了愣,然后终于听懂了。她只是没在人世浮沉过,她只是单纯,她不是笨。所以她就能明白先前陈乐天所说的利用了。
“真的吗?县尊大人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不过她还是不太相信,县尊大人真的是这样吗?县尊大人为什么要控制县丞大人呢,他们的关系一直挺好的啊。
她记得上一次县尊来,跟她说话时提起县丞,县尊还说,县丞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忙于公务,应该多休息,不要那么累。
可是...
陈乐天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又从她手上拿了块糕点吃,这是一种令人不注意的拉近两人距离的一种方式。
同时,也给桂芝足够的时间让她去想。
想法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只要种下一棵种子,它就会自动在人的脑袋里生根发芽,然后迅速长成参天大树,再也赶不走了。
大概一炷香后,桂芝很是害怕的道:“公子,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好乱,怎么办...”
好,非常好,完全在我意料之中,你乱就对了,你不乱我还不好给你洗脑子。陈乐天心里如此想,嘴上却道:“你不要害怕,正如我方才所言,你就是吃亏在你太善良上。这件事,你一直都是受害者,直至现在,你都还是受害者,你不仅仅是被县丞大人害了,你更是被县尊大人也害了,而县尊大人对你的残害,甚至更大。她禁锢了你,他等于是把你囚禁起来了,这么多年你就像是在坐牢一样。每天你只能待在这寂寞的宅院里,这小小屋子里,你出去逛过街吗,一年有没有一次?还得乔装打扮,你认识到新的朋友了吗,你曾经的邻居,亲人,你有多久没见过了?你家乡村子里的叔伯婶婶,很多都已不在人世了,你去看过他们最后一眼吗?在这里,你就是在坐牢,难道不是吗?”
陈乐天一一番长篇大论,这番极富感染力的话,就算是看守的人在旁边听了,恐怕也会潸然泪下,变得非常想家。
更不要说是桂芝这样的女子了。桂芝眼泪哗啦啦却无声的流了下来,陈乐天又掏出新准备的手巾递给她。她连谢谢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哭,没空做别的。
在哭的时候,她更加的思念家乡了。这位公子说的好像很对,这么多年,她很久才能出去一次,还要扮成男人的样子,还不能在外面逛时间长。她有时候过年过节的时候,听到外面放烟花的声音,真的很想出去看啊。在地下密室里,她住的地方不见天日,除了她自己和看守人,其他一切活的东西都没有。
第四百四十章 想好了吗
她常常毫无征兆的哭,哭的非常狠,眼睛都哭肿的好几天。他以为是自己好哭,但现在想来,不是自己好哭,而是自己实在是太想家,太想过正常人的日子了。哪怕再穷也行,只要饿不死她都愿意。
也比现在这样每天坐牢一样被看守着,虽然不愁吃喝,但真的没有一点意思。
“就像那笼中的鸟,诚然在笼子里不要自己去找吃的,可是活动的地方就只有笼子里,俯瞰不到厚厚的城墙,喝不到长江黄河的水,停歇不到高耸入云的山峰,聆听不到竹林间的长风...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陈乐天的声音不大不小,语速不快不慢,如那春风,顺心随意似水。
桂芝转过头看看陈乐天,又低下头,默默无言。
陈乐天见时机差不多了,正准备给她说重点,忽然门外又想起开门声。
“你好好想想我的话。”说罢,陈乐天就走了。
门打开后,看守看看桂芝,见脸上又有泪痕,他道:“这几天怎么天天哭?怎么总说你都不听?我看你有些反常,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看守今天回来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本来陈乐天估计今天在看守回来之前就能说动桂芝跟他走,但被看守提前回来给搅和了。
桂芝道:“我那个来了,肚子好疼,所以才哭。”
看守摇摇头:“你真是没用,哪个女人不来月事,就你这么娇气。”
桂芝忽然看到自己手上还握着一块糕点,心中一惊,趁着看守人进厨房的时候赶忙把这最后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暗道好险,若是被看守人看见糕点,肯定会起疑,看守没买,她却有,她麻烦就大了。
当天中午,她恍惚的在饭桌上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吃不下了,看守人在那大口吃喝,见她这样,道:“你不吃我吃,正好我饿得很。”
她没说话,进了自己屋子。
坐在床边,她想了很多很多。她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从被县丞在宴宾楼后院给强暴,再到县尊
出现,再到县尊跟她说解决的方法,再到县尊提出补偿,再到她被县尊安排看管起来...一件件一桩桩在她脑海中回想。她觉得那位公子说的...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呢。
县尊大人把她控制住了,就可以控制县丞大人了。县丞大人真是不像个大老爷,强了我之后还给我磕头...县丞大人那时候很年轻,县尊大人那时候也很年轻。
而现在,两位大人恐怕还是显得很年轻吧,上回见县尊大人,大人除了胡子浓密了些,其他的都没变呢。可是她却已年岁大了,就算现在过上了正常的日子,恐怕也嫁不出去了,
那位公子真的很聪明呢,一下子就想到了县尊可以利用她来控制县丞。不过也有可能是县尊夫人想出来的呢。县尊夫人出身大家,当然也是很聪明的。
那位公子说她是笼子里的鸟,这个比方说的很对。她就像笼子里的鸟,出不去,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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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老时间,陈乐天再次来到院子里。
“公子好。”桂芝行礼。
“别客气,倒杯茶给我,昨天想的怎么样?”陈乐天问道。
桂芝道:“昨天公子走了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晚上都睡不着觉了呢。”
陈乐天道:“你现在应该明白县尊大人为什么要给你吃给你喝把你养着了吧?”
桂芝点点头。
陈乐天道:“嗯,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把我当你的朋友,你就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朋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跟公子还能做朋友吗?我是这样的残破的人,公子如此聪明,武艺如此高强。”
陈乐天摆摆手:“咱们能认识也算是缘分,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人人都是一样平等的,我是人你也是人,县尊大人是人,路边的乞丐也是人,千万不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除非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否则,就要坦荡荡的相信自己是个很不错的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要那么憋屈,明白
吗?”
桂芝有些懵懂的点点头,其实她哪懂这些道理,但她知道公子这是好话,是想让她不要总觉得自己不配这个不配那个。总归是好话。她道:“公子真是博学多才,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像公子这样的才子,肚子里懂那么多。公子尽管问奴,奴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陈乐天心想,我这算博学多才吗?那国子监里那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们可要不服气了,我只不过是个武人而已,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读书多,往日里在军营里都是常常被大将军骂书读的少。道:“你也别夸我。首先我问你,你觉得县尊大人是不是坏人?”
桂芝想了想道:“应该不是,虽然县尊大人利用我来控制县丞大人,可是县尊大人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啊。”
陈乐天不置可否:“好,第二个问题。如果我让你跟我走,我给你自由的生活,你愿意吗?”
桂芝这回犹豫了更久,才小声道:“我当然更想过自由的日子,但是我昨晚想了一夜后觉得,县尊大人很厉害的,如果公子把我救出去了,县尊大人肯定能再把我找回来的,我根本逃不掉的。”
“你先别想这些,假如我能让你自由而且县尊还找不到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陈乐天道。
桂芝叹口气,点头道:“那自然是愿意的。”
“那就行了。”陈乐天站起来,拍拍手。
桂芝也站起来问:“公子到底想做什么啊?”
“你先坐下,我还有问题要问。”陈乐天示意桂芝坐下,然后接着问:“你说怎么样的一个人才算是坏人?”
桂芝愣了下,才道:“坏人就是喜欢欺负别人,害别人,或者为了自己去伤害别人,杀人放火做各种各样坏事的人。”
“那假如有一个人,他不好好履行本职工作,心里想的全部都是以权谋私,谋取很多好处,甚至跟坏人勾结,表面上是个好人,但暗地里贪财如命,杀人如麻,草菅人命,坏事做尽。你说他是坏人吗?”陈乐天道。
第四百四十一章 没那么简单
桂芝脱口道:“那当然是坏人了,这样的人肯定是坏人的。”
陈乐天道:“但是他表面上伪装的很好,没有人知道他是坏人,大家甚至都认为他是个大大的好人,他隐藏的很好。”
桂芝道:“他隐藏的再好,他也还是坏人啊,坏人就是坏人,再隐藏也是坏人。”
“那你说坏人要不要消灭?如果你能帮助消灭坏人,又没有危险,你愿意去做吗?”陈乐天笑看着桂芝。
桂芝用力点头:“当然愿意,就算有危险,我也愿意,铁头山上那么危险,县尊大人一介书生都不怕,导致受了重伤,我这个远远不能跟县尊大人相提并论的下等人,就更应该去做了。”
陈乐天笑笑道:“很多事情不是像你听到的那样,也许有很多东西是你不知道的,甚至跟你所听到的完全相反,你听懂我说的吗?”
桂芝摇摇头,又是一脸茫然。
“假如县尊大人是个坏人呢?假如县丞大人是个好人呢?”陈乐天忽然说出这两句一直想说的话。
其实他原本的计划并非是这样。他想到用帮助县丞就是帮助巴中城百姓的说辞来说服桂芝。他甚至想到了什么都不说,就强行把桂芝带走。
把县尊所犯的恶,告诉她,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一者桂芝这样的人,让她知道这种秘密,对她对陈乐天的队伍绝对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二者,她信不信就要另当别论了,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受着县尊的‘恩惠’,你她忽然接受她的‘恩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她能不能接受这就是个大问题。
但是今天,陈乐天在这时,却临时做了个连他自己之前根本就没想到的决定:把真实的县尊告诉她,告诉她自己到底要她做什么。
当陈乐天那两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陈乐天自己也吓了一跳,但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经过这
几天的相处,让陈乐天无法对这样单纯没有任何心机的人隐瞒,他不忍心,他做不到。
她太干净了。
如同刚出生的孩子,欺骗伪装假装,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亵渎。
陈乐天真的下不去手开不了口去骗她。
陈乐天到今天才终于明白一个曾经老师告诉过他的道理:当你面对一颗比冰雪还要干净的心灵时,你再污浊,你也不想去污浊对方。因为此时的你,是自惭形秽的。
老师说的太对了,现在的他,就是自惭形秽的。他感觉自己就是一池污水死水,而她就是一泓清泉。
所以他觉得很有必要把真实情况告诉她,而非骗她,尽管欺骗她也是为了做好事,但也是不行的。
心中的坎过不去。
当桂芝听到陈乐天说的话,县尊可能是个坏人,县丞可能是个好人,你应该怎么做?桂芝更加茫然了。
但她不是笨,很快她就明白了陈乐天的意思。她根本不信:“公子,你的意思县尊大人是坏人?那我是绝不相信的,县尊大人如果是坏人,他就不会去铁头山剿匪,他就不会在巴中城这么多年,让咱们都过上了更好的日子。从来没有人说过县尊的坏话,奴虽然不识字,但奴知道大家都说一个人好,那这个人就是真的好。”
陈乐天道:“你说的没错,大人这个县尊当的,的确让大家的日子过得比以前更好了,也几乎从没一个百姓说县尊大人不好。但我再问你个问题,假如县尊大人明明可以让百姓们过得更好,但他没有选择那更好的,而是把那更好的...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了,那你怎么说?”
桂芝一下子就愣住了,良久后才道:“怎么可能呢?县尊大人让我们的日子过的越好,大人的成绩就越好,就越能往上升迁,为什么要像你说的...把什么装进自己腰包?”
陈乐天道:“今年,我来了
县衙,当上了县尊。我可以用一年的时间,让百姓们每一家提高三两的年收入,但是有一帮土匪来找到我,告诉我,每年从百姓们的腰包里抢走二两银子,分给我一两,你说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如果我不答应,那个土匪跟我是老朋友,不答应的话我们朋友就做不成了。甚至如果我不答应,他这个土匪也还是要抢,而他无论抢多少我都一分也得不到。”
“肯定不能答应啊,把它消灭了,不就可以了吗?土匪这么坏。”桂芝心里想到了铁头帮,她的心又开始乱了。
陈乐天道:“你说的很对,我应该把它消灭,可是在我治下山很多,连绵不绝,土匪们往山里一钻,根本就找不到,就算带兵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就算找到了,土匪们一跑,还是找不到。大兵不可能整天在群山中找土匪,除非朝廷派个几万大军常年驻守山中剿匪,那这样一来每年这几万大军所消耗的钱粮,摊派到百姓们头上,一人一年十两银子或许都还不够钱粮。”
陈乐天站起来,看着桂芝,然后接着道:“而且剿匪,本就是劳民伤财的事,指挥使的兵马都是咱们当地的子弟,谁家做父母的的都不愿意自家孩子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于是我就接受了,接受了土匪朋友的建议,剿匪只是象征性的做一做,来往商旅和百姓,跟几大家族关系好的,跟我关系好的,关系硬的人,土匪们少劫或者不劫。其他路过的有钱人和本地普通百姓,那就不好意思了。但是我跟土匪约定,不要伤百姓的性命,抢了钱就行了。这样一来,每年得到的银子分一部分给我,或者跟我平分。百姓们虽然有怨言,可无非就是丢点银子而已,又没有性命之忧。而且百姓们的日子也在慢慢变好,如此,百姓们也就懒得为了此事去京城告御状。只要没有到民怨沸腾的地步,就没事。”
桂芝抱着双臂,把头埋在膝盖上,身体发抖,似乎很冷,而实际上此时正是春意盎然的时节。
第四百四十二章 跟你说白了
听了陈乐天像刀子般的剖析,桂芝实际上能听懂的不过十之一二。
但即便是十之一二,也让她害怕的不敢说话。就好比一把刀,她没有看到全貌,但只是看到了一小块刀刃,她就已经能感觉到寒光凛冽了。
陈乐天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内心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就像陈乐天第一次上战场时那样。与过往的人生和认知完全不同,剧烈的冲击在胸中翻江倒海...
“也许你一时间难以接受,但这就是事实。这就是县尊大人最真实的一面。也许在上任初期他是个一心为民任劳任怨的好官清官,可是后来他终究还是没能抵御的住诱惑,他沉沦了。”陈乐天给桂芝心中的火焰再浇点油,让它烧的更旺点。
“也许县尊大人是被人逼迫的。”桂芝忽然说,并没有抬头,头还埋在膝盖上。
陈乐天笑道:“一个县令,能被土匪逼迫,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不大。因为土匪不可能真的冲进城里来把县尊的妻儿杀了,如果土匪真的敢这样去要挟县令,那么县令就能直接把这事上报朝廷,朝廷或者蜀王宫廷派几个高手来给县尊看家护院还是不难的。对,也许上面没人理会普通百姓的这种要求,但一个县令,是朝廷命官,能提出这种要求,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县尊本人的生死对朝廷来说或许并不重要,但县尊所代表的朝廷的脸面,那是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的。”
“但我还是不相信,不是被逼,县尊大人不会这样的。”桂芝有点强词夺理甚至是不讲道理的说话了。
很好,非常好,陈乐天心想,当桂芝这样的时候,就代表她心中原来的某些东西开始崩塌了,只有原来的屋子崩塌了,才能在上面重建新的屋子。不讲道理的说话代表着相信的东西在摇摇欲坠。
“你别忙着不信,我还没说完。”陈乐天拍拍她的肩膀,并且递上
一张手巾,然后接着道:“况且,县尊大人在巴中城呼风唤雨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一个能做到这样的县尊,你说山里的小小土匪能逼迫到他?他能借助一件完全预料不到的突发事件,就能把县丞大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桂芝,你自己觉得,他可能是被逼迫的吗?”
桂芝道:“可是...”
“没有可是,这就是事实。”陈乐天忽然声音冰冷,并且打断她的疑问:“在我的调查中,铁头帮每年都会给县尊大人一笔巨款。而县尊大人给铁头帮的交易就是不真的派兵剿灭,在过去的那么多次剿匪,为什么全部都是无功而返?为什么每次都只能追着铁头帮帮众的屁股后面吃灰?为什么每次留给县衙和都指挥使兵马的都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寨子?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留下。这是逃命吗?这是搬家吧?”
陈乐天抬手在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桂芝,县尊大人对你的确还不错,给你吃喝穿住,全部都安排的很好,从这点上来说,他是你的恩人。但你要搞清楚,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你才有吃有喝,如果有一天你没了价值,那你将会被县尊大人毫不留情的抛弃,到时候的你怎么办?你被关在笼子里这么多年,你早已不知道怎么去觅食,你连飞翔可能都不会了,你就只有死路一条!跟你说白了吧,我就是最近人人都知道的陈乐天!”
说完最后一句话,陈乐天看见桂芝忽然抬头看向自己。陈乐天‘撕下’脸上的伪装,露出最真切的表情。这时候的他所展现出来的,是不带面具的陈乐天。
而桂芝看着陈乐天出神,在她眼前这个公子,好像与前一刻的公子完全不同。眼神不同,表情不同....全部都不一样了。
陈乐天这三个字她是知道的。虽然他不能出去,但看守有时候跟她闲聊的时候会提起,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只要一聊起城里发生的事情,陈乐天这个名字总
是绕不过去的。原本并不大的巴中城,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几乎全都与陈乐天这个人有关。
仅仅从看守人的只言片语中,桂芝就能感觉到,这是个从京城来的好人,他见巴中城百姓受铁头帮的危害,他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他知道了县衙里有那么多官吏通匪,他又是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他不是救民于水火的尧舜禹,但他绝对是巴中城的恩人。他不仅仅是王家女一家的恩人,他更是巴中城所有百姓的恩人。
他带着下属在县丞和县衙人员的陪同下,一家一家的挖,挖出了几十万两的脏银。他甚至曾经直接面对过铁头帮的马蹄,他以一己之力就把一群土匪打跑了,他是京城来的,他是北军前锋营的将士,他是青天阁的学子,他是修行者。
她不禁跪了下来,对着陈乐天磕了三个头,陈乐天正陶醉于自己的声名威震,还没反应过来女子就磕完了头。
“磕头干什么,想折我寿吗?”他无奈的揉揉额头。
桂芝站起来,道:“原来是陈公子,陈公子,奴虽然从没出门过,但是奴听看守人说过你。看守人虽然没说过你如何如何好,但奴知道,就凭你所做的这些事,奴就算是瞎子也知道,公子所做的这些事,无一不是利于咱们的事。公子大德,奴先前还说要跟公子做朋友,真是折辱了公子!”
陈乐天摆摆手道:“最后这话就不对了。说好了是朋友就是朋友,前几天才跟你说的,要相信自己,你我都是一样的,平等的。”
桂芝点点头,但实际上怎么可能再像之前那样,真的把陈乐天当做朋友。之前把陈乐天当做朋友那是因为他以为陈乐天只是个县尊夫人的狗腿子而已。
她忽然想到,他既然不是县尊夫人派来的!原来自己之前全都搞错了,唉,自己真是太笨了,好不容易分析一下问题,却全部都搞错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桂芝来了
桂芝之前一直认为陈乐天是县尊夫人派出来查县尊大人在外面是否有女人。而现在事实证明,桂芝的预料全都错了。这不是县尊夫人捉奸派来的,而是这段日子以来在蜀地在巴中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英雄陈乐天啊。
桂芝道:“陈公子,虽然你之前说的那些我很多都听的不是太懂,但是我知道,陈乐天这样的大好人,做事肯定都是对的。”
陈乐天道:“但就像我说过的,你看到的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事实也不一定就是这个。县尊到底是不是好人,同样的,可以再问一句,我陈乐天到底是不是好人。我跟你说这些,就是让你自己想一想,让你自己做决定。”
桂芝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乱如麻。
县尊大人真是像陈公子说的那样吗?真的跟铁头帮勾结一起分从乡亲们那抢的钱吗?可是...唉...陈公子当然是好人,陈公子千里迢迢去成都,路过巴中城而已,只是路见不平所以出手相助,肯定不会是有所图谋的,事实上又能图谋到什么呢。
陈乐天看看天色,道:“不早了,看守的人一会要回来了,我得走了,你好好想想吧,明天再给我答复。”
“公子等等。”桂芝见陈乐天要走,连忙道。
“怎么?”陈乐天转过身。
“我相信公子!公子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桂芝看着陈乐天,仿佛是下了一个要上战场的狠心,仿佛这个决定下了后,就要去死了。
“你可要想好了,别到时候又反悔,一旦答应我了,就要言而有信,若是两面三刀我可不饶你。我可以允许你现在拒绝,我立刻就走,绝不强求,也绝不会再来找你,你是把这事跟县尊和盘托出也好,沉默不语也行,都与我无关。”陈乐天道。
桂芝更坚定的道:“我想好了,陈公子,我相信你,你能把这些事都跟我说说明你很相信我,那我就应该也相信陈公子!”
“那你一直信任的县
尊大人呢?”陈乐天问。
“县尊大人如果是好人,陈公子就绝对不会诬陷他,也诬陷不到他,更伤害不到他。如果县尊大人是坏...那我做的就是对的。”桂芝道。
陈乐天点点头,心想,你这女人倒也是挺聪慧的,若是能好好培养,恐怕也不会比一般人差。能想明白县尊大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对于一个不识字的女子来说,不容易啊。他道:“那你现在就跟我走。”
桂芝点头:“要我带什么东西吗?”
“你有东西要带吗?我们这一去就再不会回来了。”陈乐天道。
桂芝想了想,跑回自己房里,拿了个东西往怀里一揣,跑出来道:“陈公子,咱们走吧,等看守人回来我们就走不掉了。”
“十个看守人都能走掉。不过我得做点样子,故布疑阵让他们起码脑子晕乎乎一会儿。”说罢,陈乐天手拿一根长竹竿,舞动长杆,在院子里扫了几下,院子里的一切东西迅速乱七八糟的了,该破碎的不该破碎的都碎了。陈乐天看了看,还不满意,走到一个石磨盘旁,伸手把石磨盘推翻在地,拍拍手:“走吧。”接着伸手揽住女子的腰,纵身跃起,轻飘飘的越过围墙,再次落地已经是在七八里开外的树林中了。
桂芝生平第一次被男子搂着腰,全身都紧绷着,既害羞又害怕,更不敢往陈乐天身上靠,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硬的很,直到双脚落地。
“你别紧张,活动活动。”在空中踩着树顶和屋顶行了一炷香的时间,陈乐天见她难受的很,这才下了地。
桂芝嗯了一声,脸上兀自红霞不退,陈乐天看看她,心想,桂芝虽然年龄有些大了,虽然长得也不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但不得不说,这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小女儿态看起来还是挺好看的。难怪县丞大人酒喝多了看到她把持不住...
“咱们走吧,快了。”陈乐天道。
陈乐天带着她在树林里走了一会儿,走到一
处大石头旁边,陈乐天蹲下从石头下面取出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男子的衣裳,让桂芝换上。
桂芝直接就把衣裳套在外面,还有个小厮的帽子也戴上了。陈乐天上下打量一番道:“不错,比你之前那个衣裳合身多了,这件衣服穿上以后,就很逼真了,就算是仔细看也看不出来破绽。现在我们可以大摇大摆走出去了,要不要我先带你去集市上转转?反正现在还早,你被关了这么久,想必也急的不轻。”
“真的可以去集市上看看吗?”桂芝有些不相信。
“当然可以。在我这,你就不是坐牢了,咱们是合作关系,咱们合作一起做有意义的,对乡亲们有好处的事。”陈乐天笑着道。
带桂芝来到集市上,桂芝像这辈子从来没上过集市似的对什么都好奇的很。而事实上这些年,她的确从没逛过集市。允许他出门的时候无非就是在大街上随便走一走,走不到一会,就要回去了,她只能远远的看看各种店铺,看看人而已。
出了笼的小鸟,总会飞的特别的欢快。
陈乐天看着她开心轻松的样子,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打开笼子放出小鸟,那种满足感真的很好。
这一逛就逛了两个时辰,直到下午,桂芝似乎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很久,转头对陈乐天说:“陈公子对不起,我忘了时间,我们快回去吧。”
陈乐天心想,你他娘的现在才想起来正事,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早就揍你了。嘴上却道:“好,走吧。”
回到宅院,陈乐天把桂芝带到李萱儿面前:“这是我夫人,这是桂芝。”
“夫人好,奴叫桂芝。”桂芝立刻跪下磕头,其跪下和磕头的速度非常快,李萱儿根本来不及制止,桂芝就磕完了。
“赶快起来。”李萱儿把她扶起来,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受苦了,没想到你真的愿意来,我昨日还在跟乐天哥哥说,若是你不肯来我们怎么办呢。”
第四百四十四章 挖完
桂芝道:“夫人,陈公子说的很对,你们做的是大事,是对父老乡亲最大的好事,我没本事什么都不会,但我也想尽一份自己的力。”
“好!”李萱儿带桂芝去屋中换衣裳。男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一个过正常日子的女人,当然是要穿女子衣裳的。
天还没黑时,封山回来了。
看见李萱儿身边有个从没见过的女人,封山看向陈乐天,陈乐天道:“没错,顺利搞定,佩服我吗?”
“佩服佩服,我对东家的佩服犹如滔滔江水...”封山敷衍的没有一点水准。看来今天又花了不少银子。
“明天不用去了。”陈乐天道。
“啊?”这是封山这些日子听到的最好消息,天天花大把银子去买土,简直让他心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太好了,对,既然人已经抓来了,就不用再去了,反正他们也找不到我。”
陈乐天忽然又道:“哦对了,还有多少家没挖?”
封山道:“大概还有十几家。”
陈乐天点点头:“明天还是去了结一下吧。我今天把她带走了,你们明天就不去了,太容易惹县尊怀疑了,反正就剩十几家了,明天一天去结束,然后你们再消失,避免县尊怀疑到你们身上。”
封山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我们都易容了,他们认不出我们的。”
“易容没用,你们毕竟好几个人,不是你一个人。就这么说了,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做事的时候不要心疼钱,要是被县尊抓住你,把你严刑拷打一番,你就后悔了,你绝对就不想省这个钱了。”陈乐天拍拍封山肩膀
封山不服气的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好吧,但也不一定,什么大刑伺候我都不怕,毕竟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过来的。”
话说完,人就走远了,陈乐天想揍他也揍不到了。
第二天,封山他们继续到达刘家村。
封山虽然嘴上不服气,但内
心还是很认同陈乐天所言,他很细心的注意到每一个细节,尽量让他们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眼神都符合山东药材富商的这个身份。
挖土的这些天,每天晚上封山都会给随行他的侍卫们讲课,课的内容说起来也并不复杂,但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懂的。
主要就是说你们今天谁谁哪个动作眼神很不错,谁谁哪个动作不对,那句话有问题。告诉过你们多少遍了,说不好山东话的就少说话,不要故作熟练的乱说。作为药材相关的人,你的眼中应该更多的关注地里的药材,而不是来围观的谁家女子,那都多大年纪了,诚然,那屁股确实很不错,可是那腰也真是比我们这些大老爷们还要粗了,有什么好看的?把这件事给我干好了,回头我带你们去逛窑子都不成问题。
封山上起课来,也是很能说的,旁听的刘大明听的是强忍笑意,每每课上完,封山都很虚心的请教刘大明,问他自己方才哪句话说的不好,不够有煽动性,听起来没什么用处...作为大宋有名的状师,刘大明的口才恐怕在他们这个队伍里是最好的,有了他的指点,封山觉得自己的口才现在是一日千里啊。
所以几天下来,大家也都变得像极了药材商人。
“刘老,今天到晚就挖完了,我看了下,村子里能挖的都挖完了。”封山对老者刘德章说道。
刘德章道:“老刘家那块地还没挖,不过他不愿意挖,我们实在是劝不动。”
封山道:“那块地昨天我去看了,那里土太贫瘠了,长不出我们需要的药材。我有点不明白,那里居然还种了粮食,岂不是浪费吗,不如盖屋子用,真的不适合种庄稼,收成太差了。”
刘老道:“谁不说呢,但那赶马车的老刘就是一根筋,根本不听我们劝,这么大岁数了,连个媳妇都没有,我们常常劝他把地卖了娶个媳妇,他总说祖田不能卖。黄老板你说说,这祖田的确轻易不能卖,可你卖了它娶了媳妇,生几个儿子,儿子以
后争气点,再买回来,说不定还能买多更多的地呢。唉,真是傻老刘...”
封山点点头:“可能一时没想通吧,也说不清谁对谁错,也许他有他的想法吧。刘老,明日我们就不来了,这点银子你代我请乡亲们吃点。”说着,封山把刘老拉到旁边,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到刘老手上。
“不不,使不得使不得。”刘老吓一跳,赶忙推辞:“黄老板太客气了,你们买药材已经花了太多银子了,咱们是买卖,怎么能还让你们掏银子请我们吃喝。不行,绝对不行,你们若是愿意,明日来咱们刘家村,咱们请你们一顿才是应该的,若不是黄老板,我们这一家几钱的银子永远也没有。”
封山将老者手一把:“刘老,跟你说实话,这场收购,咱们能赚不少,这几十两银子真的不算什么,九牛一毛吧,您要是不替乡亲们收下,那就是瞧不起我这个外乡人。再说了这钱又不是给你,是给乡亲们的,大家忙活了这么些天,都辛苦了。”
刘老想了想,终于收下,道:“那你们明天来,咱们请你们喝几杯。”
封山心道,这么多银子洒了出去,我再也不想来这个伤心地了,口中道:“明日我们就不来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启程去成都了,药材不能放咱们这太久,咱们得尽快把它销掉,才有的赚啊,要是放在手里时间长了烂了就亏了。”
刘老想想觉得黄老板说的很有道理,点头道:“那老头我客气话就不说了,说多了也没用,不实在。黄老板下次再经过这里的时候,一定要来咱们村,咱们好好请你们喝一顿,这回就算咱们失礼了。”
“不客气不客气。”封山笑着点点头。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山的时候,封山跟村民和告别,离开了刘家村。
回到宅子,封山往院子里一坐,盘算这一共花了好几百两银子。陈乐天走到他身边道:“几百两算啥,一年光是客栈,秦铁牛就能给我挣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第四百四十五章 县尊头疼
封山道:“不知道秦掌柜能替东家您挣多少,我就知道花了这么多银子,感觉有些不值得啊。”
陈乐天在他旁边坐下,道:“做戏要做全套,做任何事其实都是这个道理,不能说够了就行,一定要尽量做到完美。当然了,绝对的完美肯定是没人能做到的,但咱们要朝着完美的目标去做。只有每一件事都尽量做得完美了,咱们才会越来越成功。”
“东家所言极是。正如咱们大宋在税法,刑罚,政务很多很多方面,都有很多规则。在设计在完善这些规则的时候,咱们当然是做不到完美的,但我们可以尽量去完美。今天进步一点点,明天完美一点点,那咱们大宋就会越来越好。”刘大明出现在旁边,接过话头,也在旁边坐下。
封山点点头:“起初是真的心疼,后来东家提醒之后,就不怎么心疼了。最后我在掏了几十两银子给接待我们的老者之后,我看到那老者的感激,还有临走时村民的不舍,我忽然就想明白了。在扮演山东药材商的这个角色中,我们尽量做到最好了,无论是任何人,都很难在我们身上找到破绽。我们就像个实打实的药材商,从一开始到最后结束,一个有良心的,爱财取之有道的商人形象就在他们眼中树立起来了。所以这几百两银子,值啊!”
陈乐天听的连连点头,道:“封山你看,这就是你的进步。你能这样深度的去想问题,让我很欣慰,你现在的进步真是一日千里啊。”
“我是刚刚才懂得去深度思考,而大明早已什么都懂了。”封山笑道。
陈乐天哈哈一笑道:“那不一样,大明是谋士,就是吃这碗饭的,他是文臣你是武将,各有千秋各司其职嘛。你不要难过,你让大明跟你打一架,一百个大明也打不过你不是。”
“哎,这倒是。大明,来咱们过几招。”封山笑着就要上去拉刘大明。
刘大明笑道:“欺负书生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东家过过招,东家一指头就
捅翻你。”
“这话没错,大明你看...”陈乐天说着,一指头捅向封山。
结果封山就像个断线风筝飞了出去,挂在桂花树上,满脸无奈:“东家可不要欺负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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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大人头很痛。
看守桂芝的人报告他,桂芝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小的跟往常一样出门买菜,回来后就找不到她了,门锁都在,但是院子里非常乱,好像经过混战,什么都打翻在地。”看守人跪在地上说,他买完菜回去打开门,看见的就是凌乱的院子,他顿时觉得不妙,连忙冲进去冲到桂芝的屋子,没人,他又跑去厨房,没人,再去别的屋子、茅厕...全都没有。他甚至连床底都找了,但根本就没有桂芝丝毫踪影。她的衣服以及日常用品全都还在,就是人不见了。
“知道你们住处的还有别人吗?你有没有泄露让别人知道?”县尊的大人问。
看守当然是连连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小人平日除了买菜的一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都跟桂芝在一起,也从不接触别的人。大人,小的以为,是不是早就被人盯上了,从地窖里出来的时候,咱们从刘家村走,会不会就已经被人注意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在家好好待着,随时等我找你。”县尊挥挥手。
所以县尊大人今天真的是非常的头疼,疼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回到床上躺下,头一疼,身上的伤痛愈加觉得难受了。下山已经时间不短了,本来身体恢复的也还算不错,可事情总是千头万绪一件接着一件,烦躁的内心始终难以平静下来。
县尊大人在想,这个陈乐天真是个大麻烦,但是派了两波杀手却又都没能杀掉他。在买杀手上,银子花了不少,却收效甚微。若不是这个陈乐天,他现在这日子过得多闲适啊。
而且到眼前的这件事,又是一件突发的
大麻烦。
桂芝作为县尊大人控制县丞最有效的一把刀,现在却丢了,刚刚转移到一个新地方就丢了,县尊不得不在心里犯嘀咕。跟刘家村的那些药材商有没有关系,县尊派人去把老刘叫来询问。
“那些药材商还在村里吗?”县尊问。
“不在了,前几日就挖完了。除了家里没人的,还有我家,其他家的田地都挖了,临走的时候还给了刘德章老头几十两银子请乡亲们吃一顿。”老刘答道。
县尊沉吟半晌,道:“如此看来,那伙人倒没什么问题了,真要有问题,花这么多银子,也不值吧。老刘,你见到是什么药材了吗?”
老刘道:“回大人的话,我没有看清,看起来是一种跟土颜色没什么区别的草药,而且好像也没看到根茎,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抓土呢...”
“有没有可能他们就是在抓土?”县尊大人脑中忽然闪过这个想法,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花几百两银子,这么大手笔,绝不可能单纯就是为了抓桂芝。
更加不可能的是,桂芝和县丞这事儿跟陈乐天他们干的事没有任何关系,陈乐天他们也没必要花这么大力气来关注这件事。
但是剔除了这个可能后,桂芝的失踪又应该怎么解释呢?难道就是被入室偷东西的强盗给掳去了?单纯就是看桂芝长得还算能下得去嘴,就把她弄回去做压寨夫人了?这种可能又有多大呢?
桂芝这样普普通通的女人,普通的外表,普通的体态,除非多年没尝过荤腥的土匪头子才会对她感兴趣,否则,刀头舔血的活计中,抓她去太不值了。
“老刘你先去吧。”县尊大人挥挥手示意老刘可以走了。
事情都凑到一堆去了,真是有点烦啊。
但人生就是如此,总是不断的遇到问题,然后面对问题解决问题,回归正常,然后再次遇到问题,就这样循环着。
第四百四十六章 找县丞谈判
要加快解决这事情的速度了,这是陈乐天在这天一觉睡醒后,脑中忽然冒出来的念头。
可能是在巴中城待了太久了,不止是李萱儿求学拜师之路走得太慢,他陈乐天来这里也太久了。虽然巴中城县尊这件事一直在按部就班的往前走,但是走得太慢了。
他需要加快速度了,他临走的时候跟柳师安师说的是半个月至二十天,可如今马上都一个月了,最终的目标还尚未开始实施打击。
“萱儿,我准备再有几天就把县尊给干下来,你看怎么样?”陈乐天在床上对李萱儿道,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什么意思啊?”李萱儿听的有些懵。
“就是我要对曹县令实施精准打击了,不能再跟他玩了,作为一只猫,县令这只老鼠我已经玩的太久了,不能再玩了,再玩下去我这只猫也没力气了,而且老鼠后面可能有什么大老鼠军团就要到了。”陈乐天道。
李萱儿想想道:“乐天哥哥说的对,可是我们也没有加快的法子啊,我们能怎么做呢?”叹口气:“真的太难了,真出来做事才发现,人要想做成一件事,真的好难好难,而且我们想做的是一件本来不应该这么难的好事啊,是为百姓做事啊...”
陈乐天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萱儿你要知道,这世上什么事最难?当然是好事,当然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国家,大多数人都是坐享其成都是自私自利的,在这样的一个大环境下,做好事当然会觉得处处掣肘了,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了。从一开始,我们就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对,你说的对,最开始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李萱儿又学到了一点。
李萱儿越来越喜欢听陈乐天跟她说道理了,每听一次,她就感觉一扇新的门在她面前打开了,听的越多,打开的门就越多,走进这一扇扇的门,她整个人就有种被重新塑造一遍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近朱者赤吧。
伴着啾啾鸟鸣声,陈乐天直接来到县丞大人家拜
访。
县丞大人对于陈乐天的来访颇为意外,但还是接待了他,毕竟没有理由不见。
“县丞大人,打扰了。”陈乐天拱手致歉,但表情却没有一点歉意。
“客气了,陈同学能来,蓬荜生辉。”县丞大人也不遮掩对陈乐天的尊重,不管是尊重他本人还是尊重他青天阁修行院弟子和北军伍长的身份,反正都是尊重。
两人坐下,陈乐天端起茶喝了口,然后直接切入正题道:“大人,学生此来,是有重要的事跟大人说。这事关大人的前途和未来,学生知道情况后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来找大人。学生本来有很多种选择,但学生觉得大人是个好官,是个可以信任的官,所以在下来了。”
“哦?”县丞大人也端起茶盏,表情淡然,似乎陈乐天说的好像与己无关,甚至连看都没看陈乐天一眼。
陈乐天知道县丞大人这是故作冷静,但是若换成他是县丞,此刻他一定也是这种表情这种态度,这就是英雄所为略同吧。他又道:“大人,学生想问您个问题。”
“你说。”县丞浅浅啜口茶。
“县尊大人是个怎样的人?”陈乐天道:“我的意思是,您与县尊大人同僚这么多年了,您觉得县尊大人为人为官如何?”
县丞终于抬眼看向陈乐天,目光如电,陈乐天坦然与之对视。片刻后,县丞终于主动移开目光,道:“百姓有目共睹,这还用问吗?”
陈乐天呵呵一笑,道:“真的是如此吗?百姓们不知情况,您也不明就里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县丞皱眉,语气有些不高兴。
陈乐天站起来,朝县丞拱手行礼,而后道:“我不知道县丞大人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如果大人是装不知道,那我能理解,若大人是真不知道,那在下只能替大人觉得可惜。堂堂县丞,对治下的情况,对与自己一道治理地方的县尊知之颇少甚至是太少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对县尊大人有不满的地
方,尽管可以跟我说,如果说的有道理,我会去尽我一个县丞应该尽的责任,如果说的没道理,我今日暂且不追究你。”县丞大人慢条斯理,语气平静。
陈乐天微微点头,站着喝了几口茶,放下茶盏,左右踱了几步,忽然道:“桂芝你认识吗?”
县丞大人原本双手自然的搭在椅子扶手上,听到桂芝两个字,顿时握紧扶手,但很快又放开,脸上的表情从一瞬间的僵硬恢复正常,幸好陈乐天没有盯着他,否则他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表情变化,会让他非常狼狈。
“不认识,是你朋友吗?”恢复平静,起码是表面上恢复平静的县丞大人反问。
陈乐天道:“以前不是,现在是了,也就这几天,认识了她,她也很信任我。她过往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虽然不愁吃穿用度,但跟坐牢没什么分别,也幸好她只是个乡下来的女子,否则恐怕也待不住。这么些年她真是太辛苦了,作为一个局外人,我都看不过眼了。大人,我想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事都有它的代价,无论事情是你故意还是无意,只要是你做的,就应该付出代价,也无论这代价是大是小,你都要付出。”
县丞大人沉默,陈乐天也沉默。
不过陈乐天反正没事,干脆在县丞家的正厅里转悠,墙上挂了不少名家字画。而且都不是俗画。比如这幅前朝风天南的雪夜定策图,一般有钱人家是不喜欢的,是真正懂行的人才能欣赏这幅画的意境。
饶是只能算半个雅人的陈乐天,倒也恰好能看明白县丞大人的品味。
看来县丞大人还真是雅人,这么多年圣贤书没白读。
俗话说学以致用,学得东西若然全是死的,在脑子里堆积在角落里蒙尘,那这书不读也罢。
不只是字画,还有些小物件,不过这些就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了,但即便是不值钱,从形状造型上也都是别具一格别有情趣的。
陈乐天心中感慨,县丞大人若没有那件宴宾楼的事,真可谓是完美好男人啊。
第四百四十七章 刀换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真没有宴宾楼事件,那么,没有这件让县丞愧疚的往事,说不定县丞大人又会落入其他的放纵中,从而无法像现在这样,除此之外几乎毫无污点。
陈乐天看差不多了,从上来加水的佣人手中拿过茶壶,给县丞和自己分别满上,道:“大人你要想清楚了,我一开始就跟你说的很明了,这关乎到您的未来和前途,怎么选,全看你自己,最后所导致的结果,也全得你自己受。”陈乐天终于不用在县丞面前以学生的姿态面对,而是反过来以近似老师的角色了,顿了顿接着道:“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面临很多选择,而成功失败与否,其实就是各种各样的选择的结果,选对了,就是成功,选错了就是失败。大人,我还可以跟您透露一点,桂芝现在很听我的话,基本上就是我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你...”县丞的声音有些发颤,虽然他已竭力避免这种颤抖:“你说的可是真话?”
陈乐天道:“真的假的你可以自己判断,我说了,全在于你自己。你若认为是假的,只要你说一句让我走,我现在立刻就走。绝不多停留一刻。”
县丞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我向来与你无冤无仇,你把我扳倒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还在替县尊遮掩?”陈乐天不禁摇摇头:“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你还替县尊隐瞒什么?”
县丞道:“我替他隐瞒什么?是你说桂芝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拿桂芝来威胁我,不就是想让我听你的话吗?但我也明确的告诉你,你把我弄倒你一分钱好处没有,因为我没有钱,我给不了你钱,你若是想要钱,可以去找别人试试。”
陈乐天心想,难道这县丞对县尊勾结铁头帮的事一无所知?不应该啊,他受制于县尊,像勾结铁头帮这种事情,应该是知道的,就算不知全貌,略知一二也是可以的。但眼
下县丞大人所表现出来的,全是对县尊的一无所知。甚至连县尊大人勾结铁头帮都不知道。
这就不是很合理了。县尊大人既然把县丞拿捏在手上了,就应该充分利用,而充分利用就不得不让他接触重要的东西。这就是应该的事实,但也不排除有例外,毕竟县尊大人的行事,陈乐天并不能完全料到,他也只是个人,而非神仙。
一时间想不明白的陈乐天道:“是谁在威胁你,你还在隐瞒吗?是谁用宴宾楼的事情把你掌控在手上做他的傀儡?你不清楚?你还不说实话?”
县丞微微点头,挥退家中佣人,带陈乐天来到书房,关上门。
陈乐天首先就是觉得书房很大,然后就是看见书房里书架上有很多书,至少有五千本朝上,这藏书量恐怕快要赶得上一般官员十家的藏书量了。这些说明了一点,县丞大人恐怕是真的喜欢读书。
县丞大人在书桌前站定,道:“没错,县尊大人确实用宴宾楼事件来威胁我来利用我,把我当做一个听话的傀儡。但你方才说的桂芝的事情,就是与我有关,与县尊无关。就算你的目标是扳倒县尊,用这件事也是做不到的。做那事的是我,而不是县尊。”停了停,县丞大人抬头看了眼陈乐天,才继续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跟县尊有仇吗?”
陈乐天摇摇头:“我跟县尊往日无怨进入无仇,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我在来蜀地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县丞大人沉默了半晌,在盘算着,思考着,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道:“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我现在是明白过来了,你查到了我曾经做过的这件龌龊事,你恐怕早就把我的资料查的清清楚楚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付县尊,虽然我也很想把县尊干下来,如果能干死他,我睡着都会笑醒。而你,觉得你可以与我合作。县尊是你的敌人,县尊也是我的敌人,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想我跟你合作,把县尊干下来,对吗?”
陈乐天一拍手道:“没错,你说的很对。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太对。那就是你并非是我唯一的助力,我有没有你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毕竟我有很多筹码,我有很多条路可以把县尊拉下来。我要做的是把县尊拉下来,但不只是把县尊拉下来,我要做的是比把县尊拉下来更难一点的事情,否则我一个人冲去县尊家把他杀了这事儿早就解决了,何必麻烦。你听得懂我说的吗?”
县丞大人何其聪明的人,虽然陈乐天所言更难的事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隐隐约约感到,陈乐天做的绝对是大事,甚至是关乎到巴中城未来的大事。
从某个方面来说,他们这些官员,随时随地都可能不干了,或是致仕了,或是主动请辞了,或是被调走了,都有可能,而巴中城是永远不会走的,巴中城是永远都在这的,无论是换多少任县尊和县丞,甚至是改朝换代,这里的百姓们,一草一木城墙砖瓦,永远都是在这不会走的。所以...县丞大人想不到是什么,他只觉得是大事。
他觉得这个叫陈乐天的青天阁修行院弟子,这个北军伍长,在挖掘二十家官吏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是他这个比陈乐天大不少的县丞看不透的。
“我想要的不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想做的是尽我所能,多做一些。”这是曾经在挖掘金银的时候,陈乐天在县丞身边喃喃自语的一句话。现在想来,县丞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有多大?
面对陈乐天的解释,县丞道:“我懂你的意思。那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已经把刀拿到了你手上了?”
“可以这么说,刀已换手,意思就是你从现在开始,就不需要理会县尊大人了,你只要听我的就行。”陈乐天看着县丞道。
第四百四十八章 珍惜余下的时间
甲手里拿把刀,乙乖乖听话。刀从甲换到了丙手上,乙就乖乖听丙的话。直到那柄刀毁掉。或者,乙冒着死的危险把刀毁掉甚或把丙杀掉。
县丞大人就是那个任人利用的傀儡乙,桂芝就是那把刀,甲就是县尊,丙就是陈乐天。
陈乐天今天的拜访,让县丞大人的人生彻底陷入了迷惘中。现在的县丞大人,用先贤的话来讲,就是未来不可知,未来一片乱局。未来乱花渐欲迷人眼。
“大人,听我的话比听县尊的话日子好过多了,我能在这待多久?只要手上的事情办完了,我就要回京城了,而桂芝,对我来说就没用了,所以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一旦我走了,你就能恢复到刚来巴中城的时候那样,与县尊大人分庭抗礼,重新做回一个真正的县丞大人,一个随时可以将县尊的位子取而代之的人。”陈乐天走上前,居然拍拍这个比自己大一辈的县丞。从年龄上来说,县丞完全可以做他的叔父。
但是县丞此时却丝毫不觉得陈乐天这个行为不妥当,反而被陈乐天这么一拍,心中有一股说不清的释然。也许是秘密藏在心中太久了,也许是自以为将会带着这个罪名当一辈子的形为心役的愁人了。现在忽然有个人跑来告诉自己,你的秘密我早已知道了,你干的那件龌龊事,我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说不心跳加速那也是假的,说内心没有丝毫波澜那更是假的。
但是,他这才知道,最害怕的伤疤被撕开后,除了痛,还有一种解脱。
此时此刻县丞大人好像不再那么害怕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刚刚来到巴中城,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发誓要为百姓谋福祉、为民请命的那个年轻人。在经历过那次突发的宴宾楼事件后,完全忘记了当初的目标,成了个什么都不敢做也不想做的人了。
这么多年来,只要一想到那件事,他的内心就是害怕的,在其他任何时候,他都在慢慢变得老练变得成熟,但唯独
在那件事上,只要一想起,他就又变回了那天那晚那个害怕、不知所措的年轻人了。
当然了,也许人生并不只是如此。但对他来讲,他已经被固定了,如同笼中鸟。
桂芝成了县尊大人的笼中鸟,他县丞大人又何尝不是县尊大人另一只笼中鸟。
“你想要我做什么?”县丞问。
“你能做什么?或者我换种说法,你敢做什么?”陈乐天直来直去。
县丞道:“我要听听你想我做什么,如果你的要求太过分,我是不会答应的。比如你让我去杀人,我能答应吗?”
“不让你杀人,你一书生能杀什么人,杀鸡恐怕都不敢。”陈乐天嗤笑一声,有点控制不住想要嘲笑读书人的冲动。其实他至少也能算半个读书人,可也许是文人相轻,或者可能是在军伍中待得久了受袍泽们影响,导致他自己常常会忍不住的嘲笑读书人。干咳两声,赶走心中嘲笑的念头,继续道:“我只要你做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只做你作为县丞应该做的事。”
“只做县丞应该做的事?”县丞大人一时听的有些不太明白,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不是让他去杀人,没有让他去贪赃枉法。事实上他敢不敢贪赃枉法都是个大问题。但他还是想了有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陈乐天道:“好,那咱们就说定了,你不要中途变卦,否则你知道的。”
“君子一言,变什么卦。你放心便是,刀在你手上。”县丞道。
“没错,刀在我手上。”陈乐天道。
送陈乐天出门的时候,县丞大人面带微笑,送了陈乐天一个精致茶壶。
走出大门,县丞把住陈乐天的胳膊,道:“我不知道你是否有什么阴谋,我也不管你有什么阴谋了,我就赌一把,你若是骗我的,我无非就是身败名裂。我现在也想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件事总要有个了结的,读了这么多
年的书,总不能白读。”
陈乐天愣了愣,随即转身笑道:“大人不必担心。我忽然有个临时的决定,如果大人能遵守咱们的约定,把事情办的很漂亮,那我到时候也许会给大人一个好的建议,尽量让大人不必身败名裂。”
县丞也笑笑:“这话就不必说了,没人信。你也做不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就永远是个污点。”
陈乐天摆手道:“但我可以让污点变成一幅画,不就可以了吗?大人,你先别急着下定论,咱们走着瞧便是。”
说罢,陈乐天转身离开。
陈乐天走后,县丞大人回到书房,坐在椅子上坐在桌前,从中午坐到天黑。侍女来喊他吃饭,见他专注的似乎在想事情,便没敢打扰,跑去告诉了夫人。夫人来到书房,见怔怔发呆的县尊,问道:“夫君?”
“夫君?”
“夫君?”
一连叫了三声,县丞还没回过神。夫人不禁伸手推了推。
“什么?”县丞这才回过神来,茫然抬头看见是夫人:“夫人怎么来了?有事吗?”
夫人平日里很少来书房,男人的书房里放着很多重要的不重要的秘密的不秘密的东西,所以作为一个懂事的夫人是很少来男人的书房的。
所以县丞有些奇怪夫人来干什么,夫人道:“夫君吃饭了。”
县丞转头看看外面,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哦,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咱们去吃吧。”
县丞起身,走出房门,待夫人掩上房门,县丞大人忽然轻轻一把拉住夫人的手。
这个举动起初吓了夫人一跳,随即夫人红着脸啐道:“今天怎么了?让下人看见不好。”说着就要抽回手。
但奈何县丞大人握的更紧,道:“咱们好久没拉手了,有十年了吗?好久没有一起出去走走了吧?也有十年了把?明日咱们去集市上转一转。”
第四百四十九章 县丞做好了打算
县丞夫人跟其他官员夫人闲聊时常听人提到过,自家夫君自从成婚几年后,就很少再陪自己去集市上逛了。只是新婚燕尔之际,有那么一两年会主动要求陪伴夫人逛集市,甚至很多人都是几个月半年之后就不再陪伴夫人逛集市。
也常听夫人们说,男人都是这样,再美丽的女人,再贤惠的女人,都会厌倦。厌倦日日夜夜面对的同一个女子好像是男人们的通病。是一件绝对无法改变的事。
虽然县丞夫人知道自己跟夫君的感情非常好,所以即便夫君从成亲后到现在从来没陪伴自己逛过集市,但她从来也没有过怨言,连心中不悦都没有。
她知道,夫君从来最崇拜的都是那些修齐治平的大道之人。夫君的抱负远大,她爱他所以从来不会束缚他,哪怕多年后他仍旧还只是在县丞的位子上。
但是今晚这是怎么了?感觉夫君像变了个人,拉着她的手,她窘迫的来到饭厅,然后席间他给她夹了好几次菜,让人到中年见惯了很多爱侣你侬我侬的她也是脸颊绯红,坐立难安。
第二天,县丞大人早早起来,真带着夫人去逛集市了。
“夫君,你忙你的,我...”
“今天专门陪你逛集市,咱们中午不回去了,就在外面吃,不逛到天黑不回去。”
他笑着摸摸她已不再光洁光滑白皙的脸庞,温柔的说道。
她一下子就差点落下泪来,转过身平复一下,再转过脸来已是笑容满面,道:“多谢夫君,今日定让夫君双腿酸痛着回去。”
“好啊,不酸痛不回家。”
到了天黑时,县丞夫妻二人回到家,身后跟着的几个佣人无一不是大包小包的拎了许多东西。
晚上躺在床上,县丞拥着夫人,待夫人睡着后,他再也睡不着。仰面看着隐约的房梁,他想了很多。
想的最多的是对未来不确定的担忧。陈乐天来找他谈判,告诉他一切事情都已被他知晓,他陈乐天成了执刀之人。从县丞内心来讲,县尊持刀当然是不如把刀交在陈乐天这个有所坚
持的人手上的。
从百姓眼中看来,县尊大人是个清如水袖清风的好官,但事实是如何,或者县尊在私底下做了多少不被人知晓的龌龊之事,县丞并不知道。
不过县丞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县尊大人每次威胁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不像是一个好官应该有的样子,绝不是。
当年的那天晚上,县尊大人出现救了他,他本来非常感激,感激若不是县尊,他可能此时此刻已经进了牢房,待审讯。
可是后来没几天,县尊忽然来找他,变了语气变了态度。从几日前的大恩人变成了拿着刀逼迫他的...
后来有很多次,县尊都是拿着刀在他脖子上试了试。
那绝非君子所为!
而陈乐天,虽然手上拿了刀,但陈乐天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是像个君子那般。我随时可以杀你,但我得让你明明白白。谁让你有把柄在我手上。
这两种虽然都有威胁的意味,但给县丞的感觉是绝不一样的。
县丞并不是觉得陈乐天会放过他,而是觉得陈乐天就算不放过他,陈乐天要做的事,也绝不会是像县尊做的那样,为了控制他,为了巴中城是他县尊一言堂的绝对地位。
正如陈乐天自己所言,我总是要走的,我不是来跟你争权夺利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我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有人说过,没有利益冲突,就不会成为敌人。这话很有道理,也很贴合县丞和陈乐天的关系。
县丞现在想明白了,哪怕最终被绳之以法,他也不想要再过这种被控制的日子了。否则,他这一生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岂不就是白读了吗?
昨天他在书房想了一下午,才终于想明白,与其一辈子内心受煎熬,倒不如放下一切,坦坦荡荡的面对。就算身败名裂,只要妻儿能保全,他就再无牵挂。
所以他想用仅有的剩余不多的日子,多陪陪夫人,明日,他还想带着孩子一起出去走走看看,逛逛集市踏踏春草赏赏春花。
然后安安心心的去被杀头
至于陈乐天的要求,陈乐天的要求其实根本就不算要求。做一个县丞该做的事,这个要求对现在的他来说,等于没有要求。他就是要做一个真正正正的县丞,而不是傀儡,而不是任人摆布的可怜虫。
“夫人,你定然能理解我!”县丞转过头,在心中,对身边的夫人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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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丞是个可怜的人。”陈乐天对李萱儿道,两人躺在被窝里。
“没想到这么顺利,你第一次去就说服了他,我还担心他不相信呢。”李萱儿说道。
陈乐天道:“县丞是聪明人,难道还非要我把桂芝带到他面前他才相信吗?我只要把事情说给他听,他就了然了,他不蠢。”
李萱儿道:“县丞的确可怜。我后来想想,县丞大人这辈子只做了那一件错事,除了那件事,他可以算的上是个好人,虽然不一定是好官,但的确是好人。”
陈乐天道:“所以我决定拯救县丞大人,把他这个心头之患给消除。”
李萱儿立刻转头:“你要干什么?我不准你伤害桂芝!”这恐怕是李萱儿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陈乐天说话,言语中有着一股往日里从没有过的一种气势。
陈乐天见她这样,哈哈一笑:“萱儿真厉害,吓了我一跳呢。”
“乐天哥哥,你不要想着伤害桂芝,我绝不同意!”黑暗中,李萱儿盯着陈乐天的眼睛。
陈乐天在被窝里握了握李萱儿的手,道:“你想哪去了,我从没想过伤害桂芝,你以为我是说要把桂芝杀了吗?那你就错了。桂芝,我是一定要给她自由的,她是最大的受害者,我既然看到了,就一定会救她。”
“那你说怎么消除县丞的心头之患?”李萱儿这才放心。
陈乐天道:“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看就知道了。不过得县丞配合。我是做两手准备的,如果县丞配合,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县丞不配合,那我就把桂芝放在你身边,你带她去成都,就让她去成都住下来,离开这个伤心地。”
第四百五十章 要发动总攻了
李萱儿不知道陈乐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知道自己深爱的了乐天哥哥究竟想到了什么法子。
不过只要不是伤害桂芝,那她就能接受。
经过这几天跟桂芝的相处,李萱儿不仅觉得桂芝很单纯很好,甚至很喜欢桂芝了。李萱儿虽然出生在京城,但渔家女的出身,让她接触到的,其实大多数还是底层的人。所以对于同样出身底层的桂芝,她有种天然的亲近。
李萱儿从小所受的教育,所读的书,还有父亲的刻意培养,让她的眼界与见识都是一般普通人家女子无法比拟的。
但见惯了普通人家女子的李萱儿,和单纯可怜而又聪明的桂芝在一起时,她仿佛能在这么个可怜的女子身上,看到如果自己幼年时不读书而长大后的样子。
“桂芝,我以后每天教你识字,用不了几个月,你就能认识的差不多了。其实认字并不难的,就像认人一样简单呢。”
“奴太笨了,奴岁数又这么大了,真的还能认字吗?奴怕浪费夫人的时间呢。”
“首先你不笨,第二你岁数不大,第三我时间很多。如果你能把字都学会了,你就能自己读书学习,你就能帮助我,如果你觉得欠我的,你就努力的学,将来可以帮我很多很多。”
“嗯,奴明白了。”
在李萱儿的循循善诱下,才学了三天,李萱儿就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实,已经三十岁出头的桂芝学起识字来速度极快。大家对学东西有个共识,越是岁数大学起来越慢,所以从孩提时就要开始学习不仅能学的快也能记得牢。岁数大了以后不是说就不能学了,而是学起来会很吃力。
但这个共识在桂芝这里完全不适用,三十多岁的桂芝按理说学的很慢,可是事实却是桂芝学的比孩子还快。每天桂芝都能认识一百多个字,而且是深深的刻在脑子里,无论李萱儿翻过来覆过去的考她她都能很顺利的说出来写出来。
所以李萱儿像是发现了世上最惊人的事情,把这事告诉陈乐天。
陈乐天笑说,所以说这世上能人异士一直都很多,无论是多么小的或是多么大的城,都会有很多厉害的人。这些厉害的人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只等时机到来,方能显现才能。
所以说机会这个东西,是很重要的,如果没有机会,再大的才能也有被埋没一辈子的危险。
陈乐天如是说,像个智者一般,在李萱儿面前保持着光辉形象。
不过陈乐天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在萱儿眼中神的位置开始慢慢褪去了,萱儿跟他的差距在慢慢拉近。虽然如李萱儿自己所言,还差十万八千里,但比之刚开始的二十万里总归是近了很多。
陈乐天能接受,他甚至很欣慰这种拉近。如果有一天萱儿成了他的竞争对手,他会是最开心的。
如果我把江山交给你可以证明我爱你,那就给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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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是个好东西,他能毁掉一个人,也能成就一个人,但多数时候,它都不是好东西。
它多数时候都是在毁灭人,能成就人的流言,叫声名,而不叫流言。
巴中城这段日子以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百姓们的谈资真是一件接着一件来,让百姓们真是目不暇接,茶余饭后的宝贵时间甚至根本都不够把这段时间的流言通说一遍。足可见,流言这段日子的汹涌。
从县衙通匪到上山剿匪,再到二十个官吏通匪。无论是什么传言,无论县衙在百姓口中是怎么从好变坏再从坏变成好,唯一不变的都是县尊大人的名声,一直都在稳步增长,继而在剿匪结束身受重伤后达到了顶峰。
几乎所有百姓都在夸赞县尊大人的士人风骨。都在说,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才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这件事直接让先前的县衙通匪的传言被掩盖掉了。在陈乐天看来,这就是县尊大人的阳谋,大而化之的把县衙通匪传言给解决了。
此后再也没有百姓提起县衙通匪这件事了。
直到紧随其后的,二十个官
吏通匪的案子,又让百姓们议论纷纷。在百姓们的协助下,二十个官吏家中挖金银财宝,更是让巴中城的百姓们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做大家一起来捉贪官。
参与进来的,没有参与进来的,所有百姓对县衙的怀疑又再次被撩拨了起来,而且被提到了空前的高度。这也是陈乐天的阳谋。
用阳谋破阳谋,这也是唯一的最好的法子。
那么多官吏,从上到下,从典史到狱卒,全部都是贪官污吏,全部都跟铁头帮有权钱交易,这种可怕的程度着实让百姓们目瞪口呆。
如果说之前那场类似于空穴来风的县衙通匪流言只是一种预演,那么后来这次实打实的二十官吏通匪事件就是对之前那次预演的最好注解。
让百姓们不得不心存疑惑,到底县衙里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龌龊事情?到底还有多少官吏通匪?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有几个人是干净的?
所以陈乐天给了流言十天左右的发酵时间。这十天,他继续让漕帮发挥在巴中城的势力,让他们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还真别说,漕帮在巴中城的煽风点火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百姓们是需要发动的,极少有百姓们会自发去组织,一切运动都是要有人带领着发动的。
这是未知来信里的原话。
陈乐天当时看了后就深以为然,他不知道讲这话的人是谁,但他能断定,就算不是帝王,也是最一流的将相,才会有这样的见识,才会说出如此深刻而又简单易操作的建议。
而到现在,陈乐天终于开始安排下属,对他们的对手发起了总攻。
目标就是县尊大人,目的就是把县尊大人搞的身败名裂。
于是巴中城的流言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再次开始汹涌起来了。
而这次的流言,并不像之前那样传播的如此迅速铺开面如此之广。
起先,它只是在很小的范围内传播,是从巴中城最穷最坏的那波人里面开始的。
第四百五十一章 漕帮头目严小山
所谓最穷最坏,说白了就是巴中城的渣滓。穷,不一定是坏人,坏,不一定穷。又穷又坏,确切的说就是那些游手好闲不想做事的混混们。
他们承担着在太平盛世下给百姓们添堵的重要任务。他们所添的堵,既不会让百姓们家破人亡,也不会让百姓们想着起来反抗,而是介乎于二者中间。
今天刮一点,明天刮一点,百姓们敢怒不敢言,也犯不着跟他们去动真格的。
不是说怕他们,而是能忍则忍,毕竟花点小钱就能解决了。
真要动真格的,他们这样的地痞无赖无非就是被抓紧去关几个月,但是放出来后,极有可能会变本加厉的骚扰你。这就很麻烦了。
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后续是否能保得平安,才是百姓们在做事的时候首先要考虑好的核心。地痞流氓们的优势也就在于这一点,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优势。但这唯一的优势,就让百姓们很头疼了。
漕帮是势力遍布天下的大帮派,在地方上必然避免要跟地痞们接触。
陈乐天也再三吩咐,一定要先从地痞流氓们那开始,具体为什么要先从这些人群里开始,他并没有说,他也不可能跟每个人都解释。他告诉单孔两位管家,你们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吩咐下去就行了。
两位管家早已对陈乐天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更别说还有大公子的嘱咐,所以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疑问,只去执行。
“县尊大人也通匪?”
“没错,而且是很多年前就开始通匪了,可以说铁头帮的兴起就是由县尊大人一手造成的。”
“你的意思是县尊大人亲自培养一窝土匪来抢咱们巴中百姓的钱,然后放到自己的腰包?”
“没错,就是这样,怎么?你不信吗?”
“他信我也不太信,县尊大人怎么看也是跟铁头帮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怎么可能勾结铁头帮?”
“是
啊,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消息?太不靠谱了吧?”
“我有个朋友就是铁头帮里的,我就是听他说的,他告诉我他亲眼从大当家的机要文件里看到他们跟县尊大人的书信来往!”
“你们不信我反正信,县衙里那么多勾结铁头帮的,难道你们都眼瞎吗?我就不信他县尊能坐视下面那么多人勾结,自己却做个大大的清官。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都歪成那狗样了,上梁能正到哪儿去?”
一伙地痞在郊外一座破庙里,边吃狗肉锅子边说。好不容易偷条狗,几人又能饱餐一顿了,不过说起这么一件足以让巴中城震荡的事情来,众人的情绪显然有些低沉。
不过几块狗肉下肚,几口劣酒入喉,气氛又热烈起来了。
“依我看,县尊大人肯定逃脱不了干系,不是我说,这世上的官员哪有清官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哪有什么为民做主的好官!都他娘的扯犊子。”
“我看也是,真要是为民做主的,咱们还用得着沦落至此,早给咱们都安排活干了,哪用得着咱们饱一顿饥一顿的吃上顿没下顿的?”
“你们他妈知道个屁!你看看你们,我听我那朋友说,县尊这些年受了铁头帮至少一千万两白银。一千万两你们知道有多少吗?就咱们这件破庙堆满了估计也不够放。”
这人跟人呐,差距为啥就这么大,他吃香喝辣的,咱们就在这吃这破玩意儿,真妈的不服!
不服你也就只能在这不服,能有啥法子,来,咱们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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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小山是十五岁那年进入漕帮的,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他还记得刚加入漕帮的时候,漕帮在巴中城才刚刚开始铺路。这一铺就是将近十年的时间。
所谓铺路就是建始,就是从无到有的艰难过程。严小山恰好就是经历过十年艰辛的那波人里的一个,那一路打打杀杀过去,走过来的他们,都成了元老,更多的则是死掉的,再也不会喊他一声小山的兄弟了
当然了,一切都值得,现在的漕帮在巴中城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存在了。只要竖起漕帮的旗子,本地帮派就不会来为难找不自在。
不过严小山虽然是元老,但他仍旧做着当初一开始就在做的事情,在他的带领下,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轻帮众,这些年轻帮众有些被选到了成都甚至有些被选去了京城,成了漕帮总舵的骨干成员。说不自豪那是假的,有时候收到徒弟们从各地送来的逢年过节的礼物,他都会笑着跟兄弟们说,你们看,这都是我徒弟送的。
这次,单老跟孔老也来了,严小山年轻的时候就是单老孔老的后生。所以数日前,单老孔老来到巴中城,严小山就知道这次来了大人物。
及至后来大公子都亲自来给他们说几句话,严小山更加相信,大公子如此重视的朋友,就是值得他用命去遵命的人。
不过后来事情并没有多么的凶险,陈公子安排给他们的事情也都不怎么难,更没有任何危险。
消息的收集罢了。
前几日,单老孔老又告诉严小山,有新任务了,严小山听罢消息,心中虽然惊讶,但也早有准备了。
传播县尊大人通匪的消息。
虽然任务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但严小山猜测,这是陈公子要对县尊大人动手了。
严小山是聪明人了,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情的分析,让他早就明白,陈公子的目标其实就是县尊大人。之前所做的其他传言的散播,其实都有着很强烈的目的指向性。
若是局外人,那定然是不明白这事儿的,但作为局内人,作为每一次流言传播者其中的骨干严小山,是很清楚的。
“县尊这是咎由自取,我们漕帮早就有这方面的猜想,只不过从来没有越俎代庖的去调查,现在陈公子指示我们去查,我们只随便一查,就弄清楚了这事儿。而现在,是咱们最后一战了。”严小山在分派任务的时候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