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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飞尘     修行在大宋txt下载     修行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七章 怕你才敬你

    今天,卞家顶梁柱一辈都聚在了一起。

    卞过庭是家族中的老大,也就是卞寅寅的父亲。

    他下面有四个兄弟,老二老三老四老五。

    老二卞传金,老三卞由天,老四卞才林,老五卞言。

    老二从政,是西蜀王官僚队伍的中层官员,老三从军,是南军一个校尉。老四从商,是西蜀数一数二的大商人。老五还小,三十岁不到,今年才上春境,自己创建了一个江湖门派。

    至于老大卞过庭,是西蜀最顶尖的名士中的一个。其书法文章,那都是西蜀最首屈一指的。

    这兄弟五个,是卞家如今的顶梁柱。而且这五人,虽然从事的类别不同,但都在各自的类别中都占有一席之地,绝没有一个混日子的人。

    这五个人今天在老大卞过庭的书房里商量事情。

    外面的一切下人都被赶走了,只留最心腹的几个侍卫远远的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个阵势很显然,昭示着他们商量的是一件非常机密的事情。

    这种阵势下人们常见,所以也并不觉得奇怪,大家都非常自觉地,远离大老爷的书房。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大家族就是这样,规矩多。下人们对于老爷们的机密事情并没有兴趣,他们只关心每个月的例钱。只要例钱多,规矩再多都行。

    “大哥,这事可不能由着寅寅,城主那长子是个佳偶,配咱们寅寅差不多够了。”老二轻抚胡须,看着大哥说道。

    老四是个急性子,喝口水,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掼道:“这事儿还由不得寅寅,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不为家族考虑考虑,那城主是好惹的人吗,真把他得罪了,咱们卞家虽说也不怕他,但总是少了个朋友。”

    老三老五都没说话,只是低头沉思。

    大哥卞过庭虽然已经两鬓染霜,但面容看起来仍旧英俊的很,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双目深邃,偶尔目光看

    去,竟然甚有灵动的风采,毫无中年男子的颓气。

    卞过庭作为家中老大,他的能力和身份也很符合他大哥的排行。他是五个顶梁柱中最坚实最重要,也是最承重的那根。

    他轻叹一声,道:“寅寅终究只是个女子,我做父亲的,也不好逼迫太甚,若是儿子,我可以强行绑着把那婚事结了,但寅寅这孩子,性子太烈,我怕逼得太狠,会有危险...”

    商人老四道:“大哥怕啥,咱们派人十二个时辰贴身盯着,她就算有什么刚烈的念头,她也啥都做不成。”

    “四哥你前些日子被寅寅掀了桌子,怎么没敢吱声?背后说起来比谁都厉害。”最年轻的老五忽然笑说。

    “放屁!你四哥我是不跟她一般见识,要是我女儿,我早就揍过了。”说着,瞥了眼大哥。心想,大哥太护着他,我要是真碰寅寅一根手指头,估计大哥要把我打死。

    其实老四那事儿并不复杂。老四有个外室,一直都托寅寅照拂。时间久了,再加上四叔那个外室人很好,寅寅就跟她处出了感情来。寅寅也就真把那外室当做半个自家人来看了。

    但是四叔又是个不安分的,经常在外面沾花惹草,外面女人总是不断。

    有一次,居然惹了个江湖女子,那江湖女子不知怎么,得知四叔有个外室,于是竟然来把这个外室揍了一顿。

    这下好了,寅寅怎么能忍。查到那人后,单枪匹马就去了。

    正好四叔那天在那女子处,寅寅先是把那女子狠狠揍了一番,牙都打掉了几颗。然后四叔上来劝,结果寅寅一剑劈过去,要不是剑头歪了歪,就把四叔劈成两半了。四叔登时就吓的一动不敢动。

    然后寅寅狠狠盯着四叔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四叔低头,寅寅才敛起凌人的气势,又给了那女子一巴掌,转身就走了。

    后来事情就传开了。当然了,这个传开只是在卞家内部顶梁柱之间传,毕

    竟当时在场的除了当事三人,就只有四叔的几个心腹。四叔心腹当然不敢多嘴,但四叔去找寅寅的爹卞过庭评理了。

    一番没有眼泪的哭诉后,四叔没有如愿以偿等到大哥对女儿的批评,连象征性的背后批评都没有说半句。大哥而是郑重其事的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外面有女人可以,你找五个十个都无所谓,关键你得找点靠谱的,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要,敢嫉妒,光是这一条,寅寅就打得好,明白了吗?”

    四叔听了后,如丧家之犬般急急忙忙走了。

    后来就成了兄弟几个的笑柄。

    现在,这老四又开始大吹牛皮,说要强行把寅寅嫁过去。老五不笑他才怪。

    老四觉得自己方才解释的不够清楚,又道:“我那是不跟她女儿家一般见识,毕竟是自家侄女。再说了,寅寅那也是为我好,从那以后,那江湖女子就乖巧多了,往日里总对我态度不怎么好,现在呢,看见我就跟看到他爹一样乖了,哈哈。这都是寅寅的功劳啊,大哥你说是不是。”

    对于四弟变脸如此之快,老大卞过庭并不放在心上,而是若有所思,道:“老四你老老实实的,不要回头寅寅连你一块揍,到时候揍了也白揍。至于你说的强行之法,我也真的考虑过,但是寅寅那孩子性子太刚烈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她本事太大,咱们要是真硬着来,很可能她自己想办法把这事儿给搅黄了,到时候亲家没做成,反而多结了个仇家,就麻烦了。”

    老四正色点头:“不错,还是大哥考虑周到。说句公道话,寅寅这孩子,本事太大,单独拎出来,估计也就咱们几个能跟她掰掰手腕,家族里年轻一辈没一个能比得上她的,尽跟她后面吃灰了。”

    “四哥这话是真公道了。”老五笑道:“所以啊,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寅寅要是普通女子,或者只是一般的优秀女子,敢对四哥这样?四哥恐怕当场就大耳刮子抽过去了。”

第四百零八章 工程结束

    所以说有些道理是显而易见的,比如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时,无论是谁,都不敢仗着自己是长辈或者站在某个自以为是的高点去指责你了。

    这就是无比残酷,也无比简单的一个事实。

    简单在你只要足够强大,一切事情都会变得简单,人生的道路也不会再走的多么艰难。

    而残酷,就在于想要变得强大,实在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情了。

    兄弟五人的讨论在持续了一个时辰后,仍旧没有结果。或者说没有拿出一个妥帖的法子出来。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五个成都的人杰聚在一起,却连一件小小的婚姻之事都搞定不了,传出去的话,实在是一件很折面子的事儿。

    “就这样吧,我再劝劝寅寅,一个月后,如果还解决不了,我就去求老太君。”卞过庭道。

    “娘肯定不会愿意的,娘向来跟你一样,把寅寅当做心头肉当做宝贝,绝不会强迫她的。”老五如此道。

    其他三人都纷纷点头,自家的娘自己最清楚。那是比大哥还要更宠寅寅的。

    卞过庭摇头道:“我们这么想。请问你们,是说动寅寅答应这门亲事更简单,还是说动娘去劝寅寅更简单?”

    众人立刻想明白了,还是老五首先道:“这么算来,估计还是去求娘可以稍微简单些。”

    会议在不愉快也不沉重的气氛中散了,临散前,大哥跟往常一样,分析了这段日子以来,家中每房的一些情况,一些发生的事情。这是卞家顶梁柱会议的惯例,每次都会大家一起回首一下最近各人做的事,其得失,其经验心得,其影响。

    观史书,可以明得失。

    吾日三省吾身。

    都是在告诉我们,只有不停的回顾与反省,并且总结,我们才能不断地进步。

    ---

    时间过的很快,巴中城挖金银珠宝的第二天,也就是陈乐天状告二十位官吏的第二天傍晚时分,这

    次挖掘二十家的工程,终于全部结束了。

    两天的时间,挖了二十家,可以说速度非常之快了。陈乐天他们之前估计至少要三天,但实际却只用了两天。

    “大人,您辛苦了。”在结束最后一家之后,陈乐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县丞大人深深鞠了一躬。

    百姓们见状,也纷纷跪下磕头道谢。

    县丞惶恐的拱手道:“诸位万万不可。这是本官分内之事而已,本官只是尽本分而已,不必拜我,如果你们真想拜,就拜至今还躺在床上的县尊大人吧。昨夜,我去向县尊大人请示,县尊大人强撑着坐起来,跟我说,无论如何,不管中间有多么的困难,一定要把这件事给妥善解决了,叮嘱我说,咱们做长官的,绝不能徇私舞弊,绝不能因为抓的是县衙的人就包庇。唉,本官最敬佩的,还是县尊啊。”

    百姓们纷纷点头啧啧称道,都说县尊好,当然了,同时也说县丞好。

    往日里,大家都知道县尊大人仁义,现在,经过这两日的近距离接触,百姓们觉得这县丞大人其实也很好,不仅从不以官位压人,而且对百姓疾苦,对巴中城的方方面面都了如指掌。

    甚至有些百姓,县丞都能说出你家怎么怎么困难,你家谁谁生了病,要花不少银子,要知道,这可都不是县丞这么高的官管的小事啊。

    往日因为县尊的光芒实在太盛,盖住了县丞,而经过这件事,众人对县丞,也开始了真正发自内心的敬重。

    县丞大人让众人起身,接着道:“诸位,不知从何时开始,咱们西蜀百姓开始觉得一个尽职尽责的官吏是多么多么的稀缺。我觉得很奇怪,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尽到职责,难道不是我们为官一任应该做的基本吗?做不到就是失职,做到是应该的,何用百姓说好?”

    陈乐天接过话:“没错,县丞大人说的很对。本应很正常的一件事,现在却成了一件很难得的事。就好像一个当兵的,勇于杀敌成了最大的美德,而怯懦却成了常态。”

    顿了顿,陈乐天续道:“不过咱们父老乡亲还是要夸您,因为无论样的官吏,他只要能为了百姓而尽职尽责,这,就是大德。大家觉得是不是?”

    “是,是!对,对!”

    百姓群起呼之,声浪很高。

    县丞大人有些羞愧的低了低头,然后忽然昂首挺胸,再次对众人拱手,继而一摆衣角转身:“回县衙!”

    回到县衙,依旧升堂。

    陈乐天在公堂之上拱手道:“大人,我觉得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正式升堂审案吧,这二十个人如今已全部关入大牢,所有脏银也全部收缴,只需清点完便可。”

    “陈同学的提议可以,不过本官有个建议,不知状告人陈同学是否有意见。”县丞端起杯子喝口茶,接着道:“我建议由城中德高望重的几个乡绅老者们,在县衙里那些银子边守着。”

    陈乐天道:“这样不好吧,咱们还能不相信大人吗,这些脏银县衙当然不会动歪脑筋,这点我们都放心的。”

    百姓们也都纷纷说,我们相信大人,大人不必如此做。

    县丞想了想,又道:“如果是我看守,我能跟大家保证绝不中饱私囊,但毕竟不是我看守也不是我清点,就像陈同学所状告的这二十个人一样,真正做事的还是他们这些人,我做不到十二个时辰盯着他们。所以我决定还是要找德高望重的乡绅前辈们来,协助我们。”

    陈乐天想了想,点点头:“大人说的也在理,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家推举一些乡贤乡绅来吧。”

    巴中城德高望重的乡绅就那几个,也就是几大家族的那些老人,由前任县令领头。一个时辰后,这些人就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了县衙。之所以能这么快,主要还是县丞亲自手书一封信给这些人,再加上百姓们人心所向,况且,对这些乡绅们来讲,这是好事,何乐而不为。

    太阳的余晖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县丞大人对这七八个人交代了一番,然后退堂了。

第四百零九章 费茶

    由老县令带着的这些德高望重老者们来到后堂放银子的地方,金灿灿银晃晃的堆满这间空着的大屋子。

    大大小小二十堆,每一堆上都贴了封条,而且写了谁谁家挖出来的。

    屋子里除了银子,另外也有县衙的捕快和衙役们。

    “诸位辛苦了。”老县令一进门就拱手。

    捕快衙役们赶忙弯腰行礼,老县令的德行和威望还是在的。

    老县令和几大家族的老人们迈着有些慢,但仍然很坚定的步子,绕着金银珠宝走了一圈。

    众人都有些沉默,稍倾,老县令道:“恐怕不下三十万两吧。铁头帮真有钱呐。”

    王家老太爷道:“铁头帮劫一百两,估计至少要给这些人五十两。”

    李家老太爷喝口茶,道:“也就是说,百姓们被抢一百两,有五十两其实是县衙抢的?”

    “嗯...可以这么说吧。”老县令不情愿但又很无奈的点点头。

    捕头大人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拱手道:“诸位叔伯可不能这么说。在剿匪这件事上,咱们县衙确实有很多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但我们也不想啊,这么多次剿匪都无功而返,实在是咱们兵力太少,土匪太狡猾了。这次剿匪,县尊大人至今还躺在床上,诸位都是亲眼所见的。”

    老县令轻叹一声:“若不是有这么些蛀虫,县尊大人又怎会差点命丧在山上?”

    “可见,咱们巴中城最可怕的,不是那山上的土匪,而是县衙里勾结的土匪的人。他们表面上正义凛然,暗地里却坏到不能再坏。”王家老太爷叹道。

    这天晚上,岁数已经不小的这些长者们,睁大眼睛,就着县丞命人送来的好茶和精致点心,就在后堂守着。

    这些长者们,虽然一夜不能睡觉,但他们心里都很高兴。因为他们以年迈之身,还能为百姓做点事情,还能为肃清吏治贡献那么一点哪怕一点点的力量。

    这一夜喝着茶,他们聊了很多。都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今晚脱了鞋躺上床但却不知明早是否还能起来穿的上。对于很多事情,都

    看的很淡了。尤其是关于功名利禄,到了这一大把年纪,就算是位列公卿,那又怎么样?多走几步就喘了,到哪都要带个拐杖,再也不能健步如飞...

    这一切就像一根绳索套在脖子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紧,直到最终断气的那一刻。

    所以都这时候了,很多以前看不开的事也就都能看开了。

    这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在他们看来,跟一堆土其实没什么太大区别。

    但到这时候,并不是说他们就没有在意的事了。他们开始在意一些与功名利禄无关的事。比如说,未来。

    家族的未来,老乡的未来,甚至整个大宋的未来。

    家族的未来会是什么样?是衰败倾颓,还是繁荣兴盛?死后多少年后,他们的家族会开始破落?他们的孙子重孙后代流落在街头,端着破碗向来来往往的人乞求?

    而大宋的未来是什么样?是继续强大下去,还是渐渐变得弱小?弱小到无数铁蹄冲破国门,冲破一座座城门,马蹄践踏在子孙后代的身上,刀剑劈砍在子孙后代的身上?

    想想都已很可怕。

    所以他们开始害怕这些东西,他们已然快要离开人世,他们再也不怕被刀剑加身,再也不需担心没吃没穿。

    可是未来,子孙的福祉,是仅有的能刺痛他们的。

    因此,他们在意一些在很多人看来,不切实际的东西。

    比如正义,比如尽职尽责,比如一心为民...

    “到今日才知道,当初咱们以为不切实际的那些东西,才是最实际的东西。”

    “曾经我们嗤之以鼻的,才是最后我们关心的。”

    “总要等到最后,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还是为时已晚,我们是看不见了。”

    精致的小菜,一壶茶。

    小菜是巴中城最好酒楼供来的,这壶茶是县衙最好的茶,是用来招待上级下来访查时为大人们准备的。

    菜都没动,倒是茶已经喝了三四壶了。老县令忽然笑道:“坊间传言汹汹,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你们看呢

    ?”

    王家老太爷道:“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这些银子,那二十个人就是最好的证明。传言能传出来,必然是有根据的。”

    喝口茶,王家老太爷续道:“换句话说,没有哪个百姓天生喜欢造官府的谣,因为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人言可畏,百姓多数不明就里,有多少百姓之言杀人的案件?乡野村夫村妇的嘴,那是多么锋利的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就在乡下,我一个亲戚亲眼所见,村里乱传言一个寡妇跟一个青年的风言风语,那寡妇明明什么事都没做,最后却不堪忍受流言蜚语,自尽了。”李家老太爷如此道。

    “那是两码事。你说那种事当然是不好的。但我们说的这个关于官府的传言,从某些方面来说,官府的传言不会伤害到任何无辜,总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就觉得,就算是黑,也要让官吏只能只敢担惊受怕小心翼翼的黑,而不是明目张胆。要是现在就开始没有任何畏惧的贪,那按照这势头再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整个大宋会变成什么样?史书上这种教训还少吗?”王家老太爷摆摆手道。

    王家老太爷看来对吏治很有心得,滔滔不绝:“关键是史书上冷冰冰的文字,并不能让大多数贪官污吏醒悟,甚至对他们一点刺激都没有。所以要想靠官吏自觉的去做为民做主的事,那是很难很难的。唯一能走的路,也就只有监督,从上到下层层监督。”

    林家老太爷忽然道:“其实监督更没用,上级监督下级要是能走得通,下级根本就不可能敢贪污。就是因为上级、上上级、上上上级都贪了,下级才敢贪,懂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吏治的问题,都是在**裸的把官吏们看成十恶不赦的贪官污吏。

    搞的坐在旁边的捕头捕快们如坐针毡。他们想说点什么解释解释,或者说是辩白一下,可是这些长者们说的话题实在是太敏感了,他们不敢接话头啊。

    到了后半夜,老头们竟然很神奇的没有觉得很疲惫,依然精神矍铄。几个老头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茶已经换了十几壶了,真是很费茶啊。

第四百一十章 四十万两

    第二天。

    陈乐天一行人早早就来到县衙后堂,县丞最后到,在老者们的监督下,在告状人陈乐天的监督下。正式开始清点银子。

    然后县丞大人破天荒的从门外守着的上几千个百姓中,随手挑选了一百人进后堂观看,以示县衙绝无遮掩包庇之心。

    百姓们又是大呼大人英明,县丞大人很受用的拱手说着谦辞。

    “这些纯银酒具,好像是西洋过来的,唔...倒也很是精致,我曾经在一个在京城做过官的朋友家里见过,说是圣上分赏给他的。”主簿带着管税司钱粮的小吏们在统计银子,县丞大人从典史赵伟那些钱堆里摸出一些银光闪闪的酒具,若有所思的说道。

    陈乐天走过去看看,道:“我在京城见过好几次,好像的确是西洋人带来的。这里很少见吗?”

    县丞看了眼陈乐天,道:“咱们巴中城城小人稀,十几年见不到一个西洋人,这样的东西,我自然是没有生在京城的陈同学见得多了。”

    陈乐天呵呵一笑:“大人这话说的在下汗颜,在下托祖上的福得以生在京城,又不是在下自己的本事。这些银酒具,我听西洋人说,在他们西洋,这些也都是富贵之家才能用得起的。”说着,陈乐天也拿起一个高脚银杯细细看着,其实,他虽然见过,但从来没仔细看过。这西洋人用的酒杯,跟大宋用的都不一样。大宋的酒杯都是四只脚,或者两只,上面或是圆形或是椭圆。而西洋的酒杯,只有一只脚,酒杯是圆柱的,脚也是圆柱的,跟桌面接触的,又是个圆盘。这样的杯子其实并不比大宋的杯子更稳,甚至如果装上酒,因为上面比较重而更容易倒。但换句话说,从外观上来说,这西洋酒杯看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说实话,这种银器,看起来真的很贵气逼人,难怪豪绅们都喜欢。能不喜欢吗,拿在手上那种感觉就跟陶杯千差万别。

    县丞大人看了会后,放回去道:“倒也没什么稀奇

    的,喝酒而已,就是弄个碗也是一样喝,还能喝出花来吗?陈同学,本官倚老卖老说句话,咱们大宋子民,尤其是你们年轻人,切莫以这些身外之物为人生的目标,要看淡这些,最好是能把这些看做粪土,那咱们大宋就会越来越好,反之的话,大宋则会越来越衰落。”

    老者们纷纷附和:“县丞大人此言甚是,人这一辈子能留下来的东西,从来都不是这些外在的东西,只有精神能永存,只有为国为民能传之万世。咱们不说怎么怎么样,起码能为国家为百姓留点真正有用的东西,做点真正有用的事儿。”

    陈乐天拱手道:“大人,老大人,叔伯们,你们说的很对,学生受教了。”

    被邀请的群众里面正好有李萱儿。李萱儿今天依然穿小厮的衣裳,看起来就像是哪家酒店的酒保,只是太瘦了。易容高手封山在选择衣服上,不仅故意在衣服上剪几个洞,而且还泼上些酒渍和油渍,能够让人站在旁边,就能闻到这种在酒楼里就能随处闻到的味道。

    李萱儿见陈乐天一副认真受教的表情,心中暗道,乐天哥哥真是太会演了,明明对县衙非常不满,现在却满脸都是佩服的神情,乐天哥哥不去唱大戏真是屈才啦。

    李萱儿这几天乔装打扮跟在陈乐天一行人后面,听乐天哥哥跟人说话,看乐天哥哥如何做事,学到了很多很多。虽然今天才是第三天告状的第三天,但李萱儿觉得自己长进很大。就好像自己原来只是个童生,但现在已成了举人。

    童生的迷惘无知,到现在的若有所思深有所悟颇有所得。

    乐天哥哥说话做事的方式,真的令她大开眼界,她以前常在史书中读到很多令人叹为观止的处理事情的法子,但那真如前代诗人所言,纸上得来终觉浅。而现在又能够在事情上一一印证书上的道理,真是令她豁然开朗眼界大开了。

    这便是爹爹曾经在她小时候跟她说过的,在书上看过并不代表就真的

    懂,真的懂是可以把书上的一个个方块字落实到人间处处,或是那河边杨柳上,或是屋檐下的燕子窝里。

    “希望我这一生都能不断的在身边有愿意指点我的人,那我的运气,就是世上最好的了。”李萱儿此时此刻看着近在咫尺,跟县丞大人谈笑风生毫无生涩样子的陈乐天,满心说不出道不尽的欢喜。

    挖银子费了两天,不过点银子倒是挺快的,在二十多人的努力下,日头至中时就清点完毕了。

    除了小部分的珠宝不好估算,其他金银折算下来,一共是三十二万两白银。

    “诸位,黄金白银三十二万两,其他珠宝初步估计,大概在八万两左右。初步确定,总价为四十万两。”县丞大人拿着清单簿,说道。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哗然。

    不仅仅是百姓们没想到,连大家族的老者们,连衙门的衙役们,连县丞大人自己,都大大的吃了一惊。

    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大了,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四十万两白银,这是多么巨大的数字,整个巴中城十年的财政盈余加起来,恐怕也达不到这么多,如今看来。这么多的银子,真的是太可怕了。

    光是买通这些官吏就花了这么多银子,可见铁头帮劫掠的银子有多少。

    怪不得蜀地土匪盘踞在山中几十年上百年得不到根除。如此巨大的利益,就算是剿灭一个,也会马上迅速起来另一个。

    除非能派遣一支大部队常年在蜀地群山中转悠,随时碰到土匪就随时消灭,否则根本就别谈什么消灭殆尽。

    但若是真的派一支这样大的部队,那么供给其军饷粮草,那恐怕也不比土匪们劫掠的少。

    因此,这也是朝廷不这么做的原因。因为派大军来,划不来,甚至即便能消灭,大军一走,不用多久,土匪又会卷土重来,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才是关键。

第四百一十一章 少喝酒多吃菜

    巴中城彻底出名了。

    本来,巴中城因为地处西蜀咽喉,在兵家眼中是必争之地,不过在普通百姓眼里,那就只是个西蜀很一般甚至是偏于落后的一个小城了。

    但是这段时间,巴中城出名了。

    前段日子沸沸扬扬的县衙通匪传言,接着的大部队浩荡进山剿匪,舍生忘死的县尊大人差点命丧土匪之手,最后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回来了。当百姓们对于这件事的热衷慢慢降温到快要遗忘时,猛然间,传言再次汹涌起来。

    有个京城来的一批人状告了县衙二十个官吏。

    当清点完这些银子五天后,几乎大半个西蜀的百姓,都在议论巴中城。

    巴中城这个地方,真真正正出名了。

    只不过这名不是什么好名罢了。

    “我有个亲戚住在巴中城,不知那边现在是不是乱的很,我听说前几日为了办案,年轻人们都不下地不上工了,跟着一起闹哄哄呢。”

    “是啊是啊,我妹妹就嫁在那边,我还听说是县衙要求百姓跟着的,说是要还百姓一个公道,绝不因为是县衙人犯案就包庇。”

    “这你都信,你也不想想咱们那大老爷,是这样的人吗?”

    “咱们大老爷不是这样的人,不代表巴中城的大老爷就也不是这样。”

    “这天下乌鸦一般黑,还用得着想吗?你也太蠢了吧。不对,不应该说你蠢,应该说你狗屁不懂,什么都不懂。”

    “就你懂?成天听风就是雨,你叔叔伯伯都是县衙里的,我看你没少拿他们好处,还在这胡说八道诋毁他们。”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西蜀很多地方进行着。

    西蜀人喜欢享受,这是自古以来的习惯,或者说是习俗。吃喝玩乐,才是西蜀人世代相传的,不管怎么光阴流转时代巨变,都深深烙印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吃饱喝足了,西蜀人就喜欢聊天。

    西蜀方言有个特点,那就是叠词很多,虫虫儿,洞洞儿,龟龟儿...说明

    什么?说明他们爱聊啊。吃饱喝足不聊天干什么?三杯酒下肚,几块肉下肚,那就是敞开心扉的大聊特聊。

    所以传言这种东西,在蜀地传的很快。

    再加上这几十年来,大宋各地通商比之百年前的九国争霸时,不知道便利了多少倍。虽然还是重重关隘,层层检查,但只是手续而已,盘剥什么的也有,但少很多。大宋有一整套专门的规则,让整个大宋形成一股,压榨商人太多,导致商人无利可图,比之规规矩矩的对待商人,所能得到的并不会增多,反而所获更少。

    换言之,也就是不管从上到下,官吏们只要盘剥过分,商人不做生意了,那他们一点好处都没。而且他们还要承担被商人们去京城专门受理这种官司的地方告状的风险。

    所以官吏们不管是从自己还是从商人的角度来考虑,都是按规矩来,得到的好处最多。

    通商便利,而且西蜀更是高度的自主权利,通商事宜均属于西蜀王庭,更是比大宋其他地方更宽松。

    所以几十年来,西蜀的商业是蒸蒸日上。

    因为商人的流动,信息的传递也就非常便利和迅速了。

    因为信息的传递方便了,这巴中城的传言就自然而然起来了。大宋百姓跟全天下的百姓们都一样,对这种官吏贪污的事情都特别感兴趣。一听说哪哪谁谁贪污了,都伸着脖子要看。

    都说将军坟头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这话虽然不假,可这也正说明了只有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时候,才会这样。

    要是在那黑暗的岁月,谁会对梨园戏子们感兴趣?饭都吃不饱,家园都保不住,谁还会有那个闲心去看戏?

    不过,在大宋几十年前刚刚兴盛起来时,倒也是有过一段时间戏子家事天下知的。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朝廷官家有意的引导加强,百姓们又有了浓厚的国家自豪感。

    而在这太平盛世之下,经年累月下来,各地各级官府又开始了历史的覆辙,那就是低能、贪腐、不作为。

    虽然日子仍旧过的很不错,可很多地方已经开始出现不少官府欺压百姓的事了。

    尤其是在大宋独一份的西蜀,这个独立王国里,就更是如此了。

    百姓们虽然并没有到怨声载道的地步,但很多去过京城出过西蜀的人,都会无形中在心里有个对比。原来外面有很多地方不是这样的。有很多地方我对官府不满意,我是能上告的,或者不等我上告,就有人下来查了。

    羡慕。

    就是这种情绪,让西蜀百姓较为热衷于议论官吏贪腐的案子。

    每当一个贪官落马,西蜀百姓的欢呼声都比全国其他地方似乎要更大声一些。

    而随着传言在短短半个月之内传遍西蜀的,还有一个名字,陈乐天。

    陈乐天,京城人氏,青天阁修行院应届学子,北军前锋营伍长。

    这些身份,拎出来无一不是能让普通人羡艳的。

    这个忽然出现在蜀地,在短短数日内让西蜀百姓津津乐道的名字,现在已经是西蜀的名人了。

    茶余饭后的闲聊,都在说这个陈乐天。

    “好好的青天阁学子,来咱们西蜀趟这浑水干什么?京城人真不怕事儿!”

    “人家没准是带着目的来的,兴许是带着御史台的任务呢?咱们普通百姓哪能知道其中内幕。”

    “那倒也是。京城人,青天阁修行院学子,北军前锋营伍长,这样的人能是普通人嘛?做事能不早就计划好了吗?”

    “倒也不一定。咱们蜀地的水-很-深啊,朝廷又不管,向来都是随咱们蜀王怎么高兴怎么来,唉,世道啊。”

    “世道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坏。你们不要一个个垂头丧气,那个叫陈乐天的公子不是来了吗?我相信他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的,咱们也别抱怨,多做点有用的事,或许将来能爬上高位,就能替大王多多整饬官吏了。”

    “你这牛皮吹得听起来倒也挺有气势,可惜吹得过头了,少喝点酒,多吃点菜吧。”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大明出主意

    陈乐天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状告二十个巴中城官吏的案子,而在蜀地名声大噪。

    他收到漕帮大公子从成都捎来的消息才知道,自己的名声在成都流传开了。

    “幸好是好名声,只要不是坏名声,我都能接受,哈哈。”陈乐天对李萱儿道。

    李萱儿不知这是福是祸,皱眉道:“乐天哥哥,这会不会触犯了...”

    “触犯?”陈乐天笑着打断李萱儿的话:“我这声名赫赫,名声在外,谁敢动我?我名声越大,想动我的人就越怕,因为他们动的不只是我,更是千千万万支持我的百姓,他们敢吗?”

    李萱儿哦了一声不再质疑,但从表情来看还是非常担忧。她也早已了解乐天哥哥在她面前从来就不说难这个字。就像那场她永远都不可能窥知一二的生死之战,乐天哥哥永远都不会让她知道有多么的凶险。

    虽然她能猜到一些,虽然乐天哥哥也知道自己浑身浴血,不言自明,但乐天哥哥从来都是安慰自己说那只是一场小小战斗而已。

    陈乐天忽然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随即在她红着脸开口说他之前,大踏步走了。

    陈乐天来找刘大明和封山。

    他问这两人,是不是背着他擅自派人去散播他陈乐天的名字了?封山和刘大明两人面面相觑,都表示不知东家说的是什么意思,散播什么?

    陈乐天见他俩表情不似作伪,便把成都传来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封山刘大明两人吃了一惊,封山率先道:“东家,这是不是哪个人动的歪脑筋,想把你架在火上烤?”封山跟陈乐天早,早已是陈乐天的心腹,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也不藏着掖着。

    陈乐天摇头道:“我是真心要为百姓做点好事,不是虚情假意,有人想架也架不上火,再说了,把我名声传出去,这于我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谁会这么傻?县尊大人也

    没到这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东家说的有道理,名声这个东西,身子正的人就不怕,越大越好,反而是那些表面一套暗地一套的伪君子们最怕,因为名声大盯着他的眼睛就多,继而就更容易被戳穿伪装,所以他们怕。”刘大明沉思半晌,如此说道。

    陈乐天笑笑:“大明的脑袋比封山的脑袋灵光多了。”

    封山顿时满脸不服气,但又不敢反驳,只是小声道:“那倒也不能过早下定论吧...”

    刘大明也笑,拍拍好友的肩膀安慰道:“老封你就别难过了。咱俩干的不是一类事儿,你干江湖的事,我干谋士的事,你有你优点我有我特长,有啥好怕的,我又抢不走你的活。”

    言归正传,三人商议了会,最终还是把这个声名远扬归结为蜀地百姓的功劳,而非任何一个势力的故意传播。

    那场青天阁大考,让他陈乐天的名字在京城家喻户晓了。而且那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冒着差点就被柳师给弄死了,差点被天师府抓去等等重重危险下,才换来的名声大噪。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到蜀地来才短短数十日,只不过打了一场保命之战,只不过告了几个小吏而已,他就出名了。

    “人呐,汲汲营营想要出名的,却怎么都出不了名,反而我这种不想出名的,却一不小心就出名了。”陈乐天喟叹。

    刘大明问下一步怎么办,陈乐天看着他,说这个问题你得先想想,你们想几个方案出来然后跟我说,我定夺一下就行,不要总指望我拿主意,懂吗?

    刘大明点点头,心想,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陈乐天心想,这回你敢说了吧,总是怕我不信任你,总是有话不敢说,怕啥呢怕。

    他俩都是聪明人,也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作为下属的刘大明,也必须要等东家把话说清楚了,百分百确定了,才会说。

    这

    个过程无论如何是要走的。

    即便是两人换个位,即便是出身北军跟糙汉子混迹了这么久的陈乐天也仍旧会这么做。聪明人为了长久相处的融洽,是不会牺牲眼前的规则的。

    刘大明拱拱手,道:“东家,属下以为,下一步咱们要从几个方面着手,多管齐下。首先,督促县衙审案、办案,尽快出来结果和处理办法。这样,这件事的热度就能保持得住,只要热度保持住咱们后面就好办。第二,咱们要搜集确切的关于曹县尊的罪证,他是案子的关键,也是我们打击的重要对象,这段时间虽然我们已经在搜集他的罪证,但并没有加紧,也没有逐条逐条的去精简确定,因为我们后期必须要拿出杀手锏,所以我们需要一起为最终县尊的定罪,拿出、确定最有力的罪证。第三,东家可以再告一状,就告有人杀你,不求能告到什么,只要能再为这件事添一把柴火就行了。”说罢,刘大明再次拱手:“东家以为如何?”

    陈乐天嗯了一声,沉吟半晌,忽然笑道:“大明真是我的诸葛孔明,真是计谋百出,好,就按你说的这么办。”

    封山听了也非常佩服刘大明,散会后,跟刘大明找个酒馆喝酒,封山说,你这脑袋瓜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我看要不了多久我就被你甩的不知去哪了。

    刘大明说,刚才不是说了吗,咱们职责不同,各司其职。你与我走的路本就不一样,就像牛马的区别,不能让牛上战场,不能让马去耕地吧。而朝廷对于牛马的重视可都是一样的吧。

    封山喝口茶,听的很满意,说,大明,你不仅脑袋瓜越来越聪明,而且套路也越来越深,正的说成反的,反的说成正的。明明是别人不如你,但你却能巧舌如簧说的别人云里雾里的同时,又能让别人找回自信,真是佩服佩服!

    刘大明哈哈笑道:“你这话绕来绕去才是真正让我云里雾里,咱们哥俩谁也别夸谁了,共同努力共同进步吧。”

第四百一十三章 开个玩笑

    县衙监狱。

    赵伟在几天之前还是典史,是巴中城仅有的为数不多的官中的一位。是百姓人人艳羡的对象,是读书人都敬重的典史大人。

    一县中有四大朝廷命官,县令,县丞,主簿,典史,除此之外的都指挥使隶属于兵部,不与前面四位一起说。也就是从行政上来讲,这四位都是朝廷任命的。这四人之下,那就不入流了,只能算是吏,而非官。

    典史,掌管缉捕、监狱,可以说这监牢的老大本就是典史大人。

    可惜现在他的地盘,却关押着他自己。而他,在从家中挖出那些银两之后,就注定了再也不是典史赵大人,而是人犯赵伟。

    赵伟此时坐在牢房里的床上。床上铺满了草,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即便赵伟并不年老,但也仍旧在晚上不能睡,因为太冷了。

    “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赵伟抬头从很小的窗子里向外看去。

    只能看见灰蒙蒙的天空,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他清晰的记得,他第一次坐上典史的位子,第一次到监狱来的情形。

    那也是一个春天,他穿着崭新的典史官服来到这里。

    一边走一边指点着,其中,他指着高高小小的窗子,对身边弯着腰听候的狱卒头子说:“窗子高且小,不只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跑,更多的,是给犯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力。让那些犯人害怕、无助、绝望,如此一来,他们就更容易招供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你们听懂了吗?”

    下面的人都不住点头说着大人英明大人说的是...

    那天,他得意的很,读书这么多年,终于开始有收获了。

    寒窗苦读,没日没夜,寒来暑往,多少个日子里,他一边跟自己做着斗争,一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终于在那一天,一切努力,都照进了现实,过去所有的辛苦都变得值得了。

    可是,他从没想过,到现在,这过往的一切,都好像是那过

    眼烟云,飘散在风中了。如今身陷囹圄,已身败名裂。

    可能将来在史书上,哦不对,以他的位子,以他犯的错,上不了史书。

    在地方志上,兴许会有他的一笔。某年某月某日,赵伟,曾任巴中城典史一职,后因通匪被告,收入监牢,判刑斩首...

    “赵伟,出来。”狱卒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眼看看曾是自己的下属的牢头。牢头姓史,有四十多岁了,岁月的风霜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不知是不是跟他长年累月在监牢这个昏暗的地方待着有关,反正他的脸色总是不太好,有些苍白,显得不是那么的康健。

    史牢头面无表情打开门,说话的声音也不带任何情感,好像这个曾经他每次见到都会毕恭毕敬行礼喊声‘典史大人’的人,是他从来都不认识的人似的。

    “谁审我?”赵伟走出门,手上沉重的镣铐随着他的脚步不停地发出声音。

    史牢头沉默了片刻,还是回答道:“县丞大人。”

    “嗯...”赵伟点点头,往他极其熟悉的地方而去。监牢里当然有专门审问犯人的地方,那地方是老百姓们传言中最为可怕的地方,因为据说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刑具,无数令人望之胆寒的刑具将人犯围起来,对面坐着审问的大老爷,根据犯案的大小,根据受审人的身份,对面的大老爷的级别也不同。

    典史这个官,那就必须要是县尊来审案了,如今县尊身体不便,代行事务的县丞大人当仁不让。

    县丞大人穿着官服,看上去很正式,端坐在上首,下首有个凳子。不过在下首,多数情况下是没有凳子的,现在有,肯定是县丞大人让人端来的,恐怕也算是念在昔日同僚的份上吧。

    “赵伟,你这事儿多久了?”县丞大人开门见山,也不客气。

    赵伟沉默。

    县丞大人等了会,又道:“你是要本官动刑吗?人赃并获你翻不了身了,我念与你往日共事,不对你动刑,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赵伟抬眼看看县丞,忽然咧嘴笑笑,然后道:“大人,真的是人赃并获吗?”

    县丞皱眉看着赵伟,发现他的眼神里充满戏谑,好像自己在他面前是个笑话似的。县丞顿时心里非常不高兴,沉声道:“赵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沏壶茶吧,就平时咱们喝的那茶就行。”赵伟慢悠悠说道。

    史牢头呵斥道:“赵伟,县丞大人在此,你不要太过分!”

    县丞摆摆手:“你去沏壶茶来。”

    史牢头拱手去沏茶了。

    很快,茶端上来,赵伟喝了几口,那姿态简直就是在自家后院午后小憩,煞有介事的品评一番茶叶后,才开口道:“那是不是赃物呢?那也许是有心人埋在我家后院害我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些银子从哪来,是谁的,什么时候埋在我家院子里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县丞一拍桌子站起来:“放肆!赵伟,死到临头你还不知悔改?”

    “大人且宽坐,不要急,我话还没说完。”赵伟摇摇头,示意县丞不要这么激动。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你还有机会?你能保住妻儿老小的命,就算是顶天了,就算是咱们大宋律法宽仁了。”县丞大人重新坐下,心里也为方才的失态而后悔,在这压抑的监牢中,气势很重要。最先失态的人,自然是在气势已经先弱了下来。而且县丞听赵伟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惊,赵伟那番话乍听起来好像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强词夺理,但仔细一琢磨,若是真的较真起来,这也是有道理的。你们派人来我家,在我家某个地方挖出来一大摞金银珠宝,然后说这是我的,是土匪给我的。但一定就是这样吗?我不承认呢?除了物证,人证呢?你们有没有证据表明这是我的,有没有铁证证明这是铁头帮给我的?

    赵伟又喝几口茶,似乎在给县丞思考的时间。

    片刻后,赵伟才接着道:“大人不要惊慌。下官...小人方才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爹娘托你了

    赵伟满脸歉意,道:“且听小人道来。我方才所言,大人想必听了后觉得有些道理。

    若是我抵死就是不承认,那县衙也拿我没办法。按照大宋律例,在人证物证不全的情况下,抵死不认到最后是无法判定为杀头罪的,无非就是流放。这一点,曾经是典史的我,也许比大人还要更清楚些。”

    “这是咱们大宋律法宽仁而生的漏洞,但你别妄想这么做,你逃不掉。”县丞大人后背开始有些发汗了,说的话也开始有些没什么力度了。

    赵伟苦笑,接着说的话,就让县丞没料到了。赵伟道:“但那陈乐天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他能知道我们家的银子放在哪,定然也是知道我们何时何地收到铁头帮的脏银。这些,那个叫陈乐天的早已了如指掌,否则,也绝不会能做到对我们二十个人都这么了解。大人,所以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如果需要,他一定能拿出让我们人头落地的证据。”

    县丞大人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不过他竭力控制自己,尽量尽量不精彩。沉默了半晌,才道:“这点我早就知道,不必你废话。本官今日审你,你若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或是被铁头帮胁迫之类的,可以尽与我说。本官虽然不能包庇你,但秉公办案还是可以的。”

    赵伟叹口气,再次陷入了沉默。

    县丞皱眉:“小赵,咱们多年同僚,前日在挖你家的时候,我已看出你已认命,既然事情发了,如今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和盘托出,争取宽大处理,只要你认错态度好,再加上你是被逼迫的,不杀头也是有可能的。”县丞大人开始循循善诱。

    但是这位曾经的典史大人对于这些招数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他每一次遇到不肯交代的人,都是先用这个法子,然后再上刑,然后再用这种法子。皮肉之苦和循循善诱二者结合下,鲜有撑到最后还是不招供的。他太熟悉这些套路了。

    他从没料到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坐在这里,接受审问。真是天大的笑话。

    时光过得很快,东拉西扯感觉没过多久,但其实大半天就过去了。

    县丞大人跟赵伟聊了很多很多年前的旧事,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刚进县衙的壮志凌云,刚来的生涩,对人世认识的肤浅。

    县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赵伟聊这些。或许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吧。赵伟的风评在百姓中很不错,在县衙里,赵伟除了办案的时候像个典史,有着狠辣的一面。除此之外任何时候,他都与人为善,在县衙做了这么多年的典史,几乎从来没跟同僚红过脸。

    县衙每到年底,都会发不少银子用作奖励,他都从来没提过意见,给一百两也好给十两也罢,甚至还常常把刚到手还没焐热的奖励请大家喝酒喝了。

    这样的一个人,忽然间就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或许是县丞自己心有不忍,所以才跟他说这么多吧。

    “爹娘就托您得空去看看了,我儿子懂事,再加上有他娘管着,将来考个举人应该没问题。”赵伟说着,忽然落下泪来。七尺男儿,说了这大半天都是谈笑风生,忽然说到父母妻儿,这泪就汹涌了出来,毫无征兆,无法控制。

    “呵呵。”戴着镣铐的手擦擦泪,忽然笑了笑:“让大人见笑了,我先回牢房吧,等会给我纸笔,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写下来。”说着,他站起来往牢房走去。

    史牢头正要阻拦,县丞挥挥手示意随他。

    于是史牢头便跟着赵伟跟到他的牢房,待他走进去,史牢头锁上。赵伟没有转身,道:“史牢头,这些年你跟着我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辛苦你了。”

    史牢头笑笑:“那倒不是,平日吃你的喝你的不少,而且我这不是捡了一条命吗,若是捞到了好处,恐怕现在得跟你一起在里面了。唉,最后叫你一声赵大人,人呐,穷点都行,只要不是穷的饿死冻死,还就真不能铤而走险挣那提心吊胆的银子...”说罢,摇摇头走了。

    来到县丞身边,县丞道:“多照顾点吧,他有

    什么要求,想吃什么喝什么尽量满足,毕竟同僚一场。”

    “是,大人。”史牢头拱手遵命。

    县丞走出监狱,长舒一口气,又来找县尊大人,跟县尊大人汇报了审问典史赵伟的事情,县尊大人在床上说道:“你看着办便是,不用再向我汇报。”

    县丞嗯了一声,又说起那陈乐天不知意欲何为,真是令人担忧。其实县丞大人是来探县尊口风的,县尊大人若是说要保哪个人不死,那他是一定会努力去做的,在不丢乌纱帽的前提下尽最大努力。

    但县尊说的很清楚,谁也不保,怎么合百姓的意就怎么做。百姓们若是必须这二十人杀之后快,那就尽快把案子审理完毕,然后报与朝廷,只要定下来杀头,张贴告示喻告百姓,那就行了。

    对于县丞的抱怨和疑惑,县尊道:“这你不用担心,咱们又不是土匪,想这些做什么?咱们为民做主为百姓做事,有人来告状咱们就受理,就这么简单,想什么阴谋都没必要。你这思想要转变一下,不要以土匪的脑子来当官。”

    县丞大人听的非常惶恐,赶忙站起来拱手认错:“下官知错了,今后一定改、一定改。”

    走出县尊大人养病的屋子,县丞一直微微弯着的腰终于直起来了。长舒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县丞大人露出苦笑来。若是此刻有人在旁边看到他的这个表情,一定会很同情他。

    他这个表情好似世事大梦一场的喟然。

    看看天色,已将晚了,县丞大人乘着轿子回家去。

    到家便脱了官服,穿上随意的便服,让佣人热点酒菜。

    佣人有些奇怪,但当然还是乖乖去做了。自家老爷这么多年来,一个人主动要喝酒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屈指可数。

    难道老爷今天有了开心的事,或不开心的事儿?

    佣人不敢再猜下去,作为一个合格的佣人,是要能控制好自己的脑袋,不要多想不要乱想。

第四百一十五章 你叫小梅

    酒不是多好的酒,蜀地常有的竹叶青酒。这种酒不太烈,也不过于温和,或者换种说法,叫做有些人喝了觉得太烈,有些人喝了又会觉得寡淡无味。

    竹叶青几钱银子一壶,平头百姓家也都能喝得起。

    酒菜很快就搞好端了上来。县丞大人在堂上环视四周,夫人不在,孩子也不在,他们都跟夫人去娘家了,这是夫人每个月都要做的事,夫人恋家。

    县丞心想,若是夫人在,恐怕他也不会喝酒。倒也不是夫人不让他喝,而是夫人不太喜欢酒味,既然夫人不喜欢,他就不喝。

    喝了三杯酒,县丞大人盯着手上的酒杯,陷入每次喝酒后都不可避免的悔恨中。之所以悔恨,当然是因为做了错事,当然就有了一段往事。

    那是很多年前,他刚到县丞的任上,意气风发,满怀救济苍生的豪情。县尊大人宽仁德厚,常常给与他很多鼓励和教导,让他深深感动。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他在一次朋友的宴席上,酒喝多了,俗话说酒壮人胆,县丞大人就在去上茅房的路上,看到一个婢女,也不知为什么顿时起了色心,就在后院里把那女子给办了。过程可想而知,那婢女地位低下,面对的又是县丞大人,连喊都不敢喊。

    办完后他酒就醒了。年轻的他惊愕、害怕、后悔、哆嗦...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纷涌而来,县丞大人愣愣的跪在地上,向那婢女磕头。那婢女只是哭,不敢喊叫不敢跑。

    如此僵持着,一方是巴中城的大人物,一方是尘土一般的小百姓。

    “县丞大人这是...”此时,县尊大人忽然出现了。

    县丞大人浑身一抖,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他根本不敢看县尊,呆呆的继续跪在当场。

    县尊大人倒吸一口冷气:“你这女子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还是县尊反应快,立刻问道。

    “小...小女叫桂芝,是乡下人,父母死的早...是...是孤儿,呜呜...”婢女跪在地上,如此说,一边说一边压抑着哭声。

    县尊大人伸手把县丞拉起来,对婢女道:“你是在这酒楼上工吗?多久了?”

    那婢女道:“是的大人,有两...三个月了。”

    “等会我会跟酒楼掌柜的说,你跟我走,我会给你银子,让你一生无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县尊大人走上前,把那婢女也拉起来。

    那婢女还是哭,没有答话。

    “回答我。”县尊大人沉声道。

    “奴家明白,奴家明白。”婢女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但还是点了头。

    从此,私底下的县丞大人就成了县尊大人的附庸。表面上县丞大人和县尊分庭抗礼,实际上无论大事小事,县丞大人几乎都不敢做主。

    这么多年来,县衙都是县尊大人的一言堂。

    县丞大人很多次想要摆脱县尊的束缚,但最终都无法达成。县尊大人手上的那个女子就是县尊的王牌,那是悬在县丞大人头顶的一把利剑,只要县丞大人稍有不听话,这把剑可能就会落下来,把县丞劈个两半。

    他也曾想逃离,他跟县尊大人明言,想调去别的地方,哪怕只是去做个典史,他也愿意。但县尊笑道,你就在巴中城干一辈子挺好的,咱俩到时候一起致仕,外地就别去了,总没有咱们老朋友在一起自在。

    所以县丞恐怕是整个县衙最憋屈的高官。

    很不错的一点是县丞如此憋屈,但仍旧没有沉迷于酒色。每天除了去县衙做公务,就是回家读书写字,跟朋友饮宴都很少。

    他常常想,自己对女人根本就没有非常嗜好,跟夫人在一起都不会过于放纵,为何偏偏那天晚上会对那么个普普通通的婢女起了色心?

    越想越觉得没道理,直至后来他认为,这一定是县尊的阴谋,那天的宴席那天的偶遇婢女,一切都是县尊早就谋划好的。县尊就是要用这样手段把他牢牢地控制住,让他这个县丞成为傀儡。

    每座城的县令和县丞都是两个互相争权的派系,这也是正常制约的制度。但在巴中城,一切都被县尊给打破了。县丞不

    得不佩服县尊的手腕。

    虽然心中疑惑浓重,虽然多次尝试逃离,但均以失败告终,现在他早已认命了。这辈子的仕途只有在巴中城了,毫无疑问,毫无悬念了。

    一壶酒饮罢,县尊大人对旁边的婢女道:“夫人临走时留什么话没?”

    侍女恭敬道:“回老爷,夫人没有留话,只是对婢子说,老爷您若是喝酒的话,最多只能让您喝两壶。”

    县丞大人不禁笑笑:“夫人呐,就是管的太宽,否则我也不会到现在一个妾都没纳。”

    婢女不敢作声,心中却想,夫人都给您张罗了好几个,都被您拒绝了,还把夫人骂了,现在却又来抱怨,真是替夫人不平。

    第二壶酒,县丞站了起来,右手抓了一把花生米,左手拎着酒壶,走到院子里,走到那颗梅花树下。

    早春的春梅开的非常美,红艳娇嫩寒冷中傲然凌立。

    不像寒梅那样傲骨铮铮过于清高,又不像三月的春花那样娇滴滴的。

    自有一股于寒冷与温暖之间的温润。

    县丞耸动鼻子闻了闻,花香不浓,幽香清远,他很喜欢这种香气,从小便喜欢,一如他喜欢这酒,不浓也不淡。

    先生曾经说过,这是中庸之道。

    可他觉得不是。起初他相信先生说的,后来他越发觉得,他这种喜欢,并不是中庸,他就是单纯的喜欢这种不过头又非不及的感觉。

    他跟先生争辩过,后来,他忽然有一天觉得,干什么非要跟先生争辩呢,也许先生心中的这朵春梅就是中庸的,而自己心中的那朵,只要自己清楚那不是中庸的,就可以了啊。

    “梅花二月开,小妾几时来?”县丞直接用壶仰脖倒了一口,忽然念了句打油诗,自己说完都笑了。

    侍女在旁边也掩嘴偷笑。老爷很少有这样的时候,老爷不严肃的时候真的挺好看呢...

    侍女有些发痴,县丞忽然道:“小梅,你名字叫小梅,可却像那莲花,开在炽热的夏日。”

第四百一十六章 烧鸡的提示

    叫小梅的侍女被自家老爷这么一说,有些茫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老爷今晚有些奇怪呢...

    “小梅,我跟你说个秘密。”县丞大人显得有些神秘,又喝了口酒,直接用酒壶喝酒似乎更有感觉更洒脱些。

    “老爷您说。”小梅凑过去。

    县丞点点头:“夫人曾劝我收你做妾,可我没同意,因为小梅你太热烈了,像那夏天的太阳,我怕我吃不消,哈哈。”说罢,县丞大人仰天大笑,再喝一口酒,迈步往旁边走去,夜色中就着微弱的灯笼光芒,欣赏着院子里的夜景。

    而小梅,则羞的跑到角落里缩着不敢动弹。

    这一夜,县丞大人在院子里赏了很久的梅花,一直赏到敲响三更梆子声,他才把第二壶酒中的最后一滴酒饮尽,然后回屋睡觉。

    躺下后,他摸了摸空空的旁边,忽然觉得有些寂寞,他轻叹一声,拥紧被褥闭眼睡去。

    他并不知道,此时在他房的屋顶正站着最近在蜀地几乎人人皆知的陈乐天。

    他不知道,这个陈乐天开始对他这个县丞感兴趣了。

    他更加不会知道,自己的命运,走到现在,已经悄然走到了一个分岔路。未来会走向哪里,全在于他自己的选择,但同时,也与屋顶上那个年轻的陈乐天有着莫大的关系。可以说,是因为这个陈乐天,他原本可以一眼望到头的人生,才多了更多的可能。

    而这一切,全看他自己怎么选择了。

    但眼下,他还一无所知。

    ---

    巴中城富贵区,陈乐天他们的临时宅院,最近以来总是被百姓们各种围观。

    几乎每天都会有几十上百的百姓来到宅院外面,指指点点。

    这是陈乐天陈公子的宅院,好像是租的,这个宅院好啊,清静,就适合陈公子这样的大人物住。

    听说陈公子成亲了呢,我见过一次他夫人,那真是美若天仙呢。真是好一对才子佳人。

    不要瞎说,咱们只要关注陈公子的仁义,不要关注陈公子的私生活,那是对陈公子的不尊重,只有饶舌妇才去

    说人家的家事。

    不知陈公子会不会有危险,铁头帮在县衙的这么多奸细都被他挖出来了,不知铁头帮会不会报复。

    报复也不用怕,你们没看见陈公子这宅子里里外外那么多侍卫吗,陈公子早就准备好了。你们想啊,这么多侍卫,而且陈公子自己又是修为很高的修行者,他们铁头帮能有什么高手?单打独斗都不是陈公子对手,何况这么多侍卫呢?

    那倒也是,是咱们杞人忧天了。唉,反正无论如何,希望陈公子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所以有时候陈乐天出门变得有些麻烦,但是没关系,毕竟他修为高,有时候趁着百姓们不注意,从屋顶,或者院墙就翻出去了。

    不过陈乐天不经常出门,因为这段时间所有资料都一直在汇聚到他几案前,他几乎每天都要从早到晚在案前埋首阅览很多资料。

    他现在就像是蛛网的中心,每一根丝线最终都聚拢到他面前。

    漕帮这回真是帮了他大忙,若不是有漕帮在蜀地在巴中城的势力,那他现在至少要困难十倍以上。

    可以这么说,漕帮在巴中城经营了数十年,才有了今天的势力网消息网,而陈乐天现在等于是直接把漕帮几十年来的成果拿来用了。

    若不是蒋天蒋大公子,陈乐天现在估计丝毫头绪都抓不到。

    最近陈乐天让两位管家下了任务,追寻调查一切关于巴中城县令县丞主簿三位官员的资料。

    还有巴中城可能和铁头帮有关联的任何大家族。

    因为存在可能,存在不确定,所以各处帮众耳目递交上来的资料就很驳杂,再加上陈乐天有一条特别的要求,事无巨细,只要你们觉得这件事不是很正常,甚至你们只是单纯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就可以把事情的详细递交上来。

    因此就导致了每天送上来的消息多很多。

    信息这种东西,一般情况下,在中心的人物,所拿到的都是经过节点人物筛选后的,放眼整个天下的消息网的运作流程,几乎都是这样的。

    因为这样有个显而易见的优点,那就是精简,才能了解的更多,中

    心人物才会以最短的时间获取到最有用的消息。

    但陈乐天偏偏不是这样,因此两位管家是有些奇怪的,但他们当然不敢提出质疑,他们只照做。

    反其道而行的直接结果就是陈乐天每天几乎都要十个时辰在案前翻看资料。

    某年某月某日,县尊大人去过一次青楼,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然后回家。回家的路上买了只烧鸡。

    又一日,曹县令去乞丐村转悠,看了乞丐大王和二王,并且带了两只烧鸡。

    又一日,曹县令在铁头山下转悠两个时辰,然后离开。

    一日,主簿大人在郊外小竹林与一女子会面,举止亲热。

    ......

    陈乐天看的有些累,放下这些资料,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走出院子活动活动。

    封山正好在院子里晃悠,上来搭几句话。陈乐天忽然想到什么,对封山说了句,我出去走走,然后趁着围观百姓不注意的时候,飞过墙头,走了。

    来到资料中说的烧鸡店。

    烧鸡店生意很不错,虽然不是饭点,但也一直不间断有人来买烧鸡,店面并不大,横竖也就十几步见方。里面一半是厨房,一半是堂食的桌椅。

    此时在里面吃烧鸡的有五六个人,已经满了,想要坐着吃也没位子。

    陈乐天看看掌柜的,那掌柜的大概四十多岁,满脸的木讷,但看起来也很忠厚老实,属于那种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个人不会害别人。

    此时的他正动作熟练的切着烧鸡。

    一只同体金黄冒着油光的烧鸡,在他手上,竖着切四五刀,横着切一刀,一个完整的烧鸡迅速的就变成了十几块,恰好够一口放进嘴里吃,不大不小。

    吃起来既不会觉得大而涨嘴,也不会觉得小而不够。这种恰到好处正是区别普通厨艺和高明厨艺的最好办法。就像放不放辣子便能考验出一个人是否真的会烧菜一样。

    陈乐天别的不能确定,但却可以断定,这个烧鸡店的木讷掌柜的兼大厨,绝对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只做烧鸡的人。

第四百一十七章 碰到个贵公子

    陈乐天足足站在旁边看那掌柜的做了一个时辰的生意,斩了五十只烤鸭。

    然后掌柜的终于得了空,喝口水,一抬头看见陈乐天,便立刻放下茶杯:“客官要多少?”

    “...”陈乐天愣了下,随即道:“给我来半只。”

    木讷掌柜娴熟的大概只用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弄好了,装进袋子里递给陈乐天。

    陈乐天接过来闻了闻不禁道:“真香。”

    然后他抱着半只烤鸭,一边吃一边往乞丐村走去。

    在他从漕帮帮众递上来的资料中,他发现一个细节,县尊大人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半个月就要来一次乞丐村,在此地盘桓一个时辰左右,然后离开。

    普通人很少有去乞丐村的,所以县尊大人每次去,其实都是乔装打扮的,并不以县尊的身份去。

    不过每次去除了给些路过的乞丐一些银两,还有乞丐两个王一些吃的喝的外,似乎并没有其他行动。

    但是也说不定。在递上来的资料上,漕帮帮众说的很清楚。因为乞丐村生人少,所以漕帮帮众也无法探查的太清楚。毕竟只要一走入乞丐村,基本上自己就一览无余了,无法像在城中,可以隐藏在人群中,在乞丐村里的人,是无法隐藏的,除了乞丐。

    就像在闹市区,在所有富贵者里面,乞丐又是无法隐藏的。

    谁惹眼谁就无法隐藏。

    到了乞丐村,陈乐天才深切体会到资料上所说的,乞丐村太难打入进去了是什么意思。

    一进村口,就有十几个乞丐立刻凑上来,那股气味能把修为不高的直接给熏晕在地,可能要晕个三天三夜,体质弱的或许就此就去见阎王也说不定。

    然后那些乞丐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是扒拉你,那双可能一年都洗不到一次的黑褐色的手在你身上乱摸着...

    当然了,陈乐天并不是那个被如此对待的人。因为他走进村里时,前面正好有一个衣着华贵的人。这个衣着华贵的人头上戴着儒生帽,身上穿着白色袍子,靴

    子上镶着碧绿玉石。光从背后看就能知道这个人是如何的一丝不苟,也知道他身上的行头加在一起绝对超过五百两。

    这一定是富贵之家的子弟,不只是因为衣着,更是因为气质。

    就这样的人,走在陈乐天的前面,成了乞丐们上下其手的对象。但令陈乐天感觉很奇怪的,是这个贵公子似乎根本不在意衣服被乞丐们弄脏,而是非常自然的停下脚步,然后从怀中掏出碎银子分发下去。

    几十两碎银子并不少,但很快就发完了。乞丐们把银子装进怀里,但却不走,继续扒拉这个贵公子。

    陈乐天听到他们喊着什么公子...

    陈乐天真想给乞丐们一人一脚,把他们踹飞,贵公子洁白的袍子上已经被染上了无数脏手印。陈乐天看着都心疼,但这些乞丐却一点不自觉。

    “真的没有了。”贵公子大张两手,说道。

    乞丐们互相望望,似乎想从彼此的眼睛里决定接下来到底是继续乞求还是散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后面二十几步的陈乐天,然后他们就放过了那个贵公子。然后转移目标一步步朝着陈乐天走来。

    陈乐天如临大敌,后背发汗,手心发凉,这么多厉害的敌人,怎么办...

    贵公子觉得有些奇怪,便回头一看。看到陈乐天,贵公子微微皱眉道:“都散去,别闹。”

    乞丐们顿时止住了动作,回头看看贵公子。陈乐天心想他们能听你的我跟你姓。但很快陈乐天就要跟这不知姓什么的贵公子姓了,因为乞丐们在短暂的犹豫后,居然真的就散去了,没有继续向陈乐天伸出魔爪。

    陈乐天拱拱手:“多谢这位公子。”

    贵公子道:“这位兄台,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没事最好不要来。”

    “为什么?”陈乐天问。

    “因为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十有**都是些不努力的人。明明可以凭自己的双手去挣一碗饭,但却非不想动弹,只想不劳而获。你来到这里,学不到任何东西。”贵公子答道。

    陈乐天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来此?”

    贵公子笑了笑道:“因为我有一次快要死了,来到这里,被这群人救了。”

    陈乐天道:“他们既然救你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就说明不是一无是处。”

    贵公子摇头道:“不,是因为他们中有人认出了我的身份,他们才救我,而且救我之前我答应他们给很多银子给他们,他们才答应救我的。所以你才会看见我送银子给他们。我给银子给他们是为了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但我很清楚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既然是交易,那你已经报过恩,交易而已,现在何必还来?”陈乐天疑惑。

    “你说的很对,但于我来说,不管给他们多少银子,他们总归是我的救命恩人。诚然,换成任何别人来讲,他们的恩我也早已报完了,但从我内心出发,我心难平啊...”说着,那贵公子露出无奈的神色,不过当他目光转向那些乞丐时,他的眼中又有了怜悯。

    陈乐天看看他的眼睛,再看看那些乞丐,心中忽然想起了另一个画面。当年他在北军,一百前锋营将士在他的带领下突入魏国国境,那是一座山。在山里转悠了一会后,他们猛然间在山里发现了一个村子。这个村子有几十户人家,干的全部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专门劫掠来往此地的人。他们一百个人在村子里发现很多平生闻所未闻的事和东西。

    比如说村民们每家每户都有许多人头骨,谁家人头骨最多谁家就在村子里最有威望。这个等级森严的村子里,最为清楚的决定高低的,就是人头骨,在那里,人头骨就像山外人世的名声与金钱那般管用。

    在那些村民的眼神里,陈乐天看到了麻木,就像此时眼前这些乞丐的眼神一样。

    废物,不一定真的都是主动想做废物。

    坏人,也不一定真的都是主动想做坏人。

    可能他们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废物、坏人啊。

    在他们的脑袋里,只能这么活只能这么过,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第四百一十八章 属地自治

    后来过了很久陈乐天才明白,人跟人是一样的,又是不一样的。一样在都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不一样在脑袋里装的东西。

    因此不能单单从表面上去看人看问题,否则就会陷入何不食肉糜的尴尬中。

    但话又说回来,圣人所言邦有道贫且贱,耻也,还是很有道理的。

    在这太平盛世,好手好脚的,随便找个活计干,还是非常容易的。但这群人就是不愿意,他们就是宁愿端着破碗出去乞食,不要尊严不要脸面。

    对这些人,真的很无奈。

    陈乐天从这位贵公子身上,看到了一种很少见的固执。这种固执包含了一个人对于内心的顺从。哪怕明明知道不需要再这么做,但只要心中不平,那就接着做。哪怕自己多付出了更多也没关系,最重要的不是付出多少获得多少,而是心要平。

    陈乐天敢保证,即便如此,这位贵公子仍旧经常在夜晚睡不着,因为心难平。

    在未知来信里,这种叫付出型人格。属于那种以照顾别人、对别人好为自己的满足。这种人只要得到了别人的好处,总会想方设法去补偿别人。这种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对别人好,只要能对别人好,他们就能幸福,一旦有一天不能对别人好了,那么这种人就活不下去了。

    “敢问兄台大名?”陈乐天拱手问。

    “在下姓张,张昌明,还未请教兄台大名。”那贵公子也拱手,显然对陈乐天也颇有好感。

    “在下陈乐天。”

    “啊?是那个状告二十个县衙官吏的陈乐天吗?”贵公子大吃一惊,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年轻男子,好像与传闻中不一样啊。

    “正是在下。”陈乐天没想到自己的名字真到了尽人皆知的地步,也吃了一惊。

    贵公子一边打量陈乐天一边呢喃道:“好像不一样,传闻说你是百战老卒,我估计至少得三十五朝上,没想到如此年轻啊。”

    “我从军比较早,可能比较能豁得出去,所以打的仗就比较多。再说了,传闻总是经常把事实传的面目全非。”陈乐天

    笑笑道。

    两人接下来就并肩在乞丐村里走着,散步一般,边走边聊。张昌明很健谈,基本上都是他在说。他跟陈乐天说起了当年被这群乞丐搭救的事,说起自己死里逃生后运气大好,做事几乎事事都成,才有了现在偌大的家业。

    陈乐天并没有问他的家世,但从张昌明言语间可以猜到张昌明的家世也绝对不低。

    不过张昌明是成都人,而非巴中城人,至于巴中城的大家族陈乐天其实已经了解了不少,毕竟巴中城不大,大家族笼统就那么几个,一点不复杂。

    在京城,几乎没有人能够把所有大家族大势力都记在心中,但在巴中城,稍微用点心就都能记住了。

    张昌明说了很多自己的事,然后又问陈乐天那案子怎么样了,人赃并获好不好办,陈乐天说好办,估计要不了七八天就能出结果了。张昌明拍手道,那真是大快人心。对陈乐天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的感谢陈乐天,为蜀地肃清贪官污吏做出了巨大贡献。

    陈乐天当然谦虚,但张昌明笑说,这你不用谦虚,整个蜀地的百姓都应该感谢你。

    ---

    五天之后,京城,皇宫大内,书房。

    一大早,窗外鸟雀啾啾,朝阳初升,朝会刚刚结束,大宋之主已经在书房里开始批阅奏折了。

    所见巴中城县尊的奏折。看完后,帝王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在屋中踱了几步,心中思量。

    这蜀地因为特殊的待遇,至今除了军权没有,财政人事两大权力,全都掌握在蜀王自己手中。这种高度自治的局面是导致蜀地官僚**的最大因素。

    因为政令不受朝廷约束,其考核也不受朝廷管辖,在那个独立王国中,官吏的好坏完全在于蜀王宫廷的管理。

    而蜀王宫廷的管理能力与力度,与朝廷完全不能比。

    蜀地官员贪污受贿,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个不小的问题。和诚帝刚刚继位的时候,就有官员提出,削除蜀王,改为蜀郡,只保留蜀王名义上的地位和生活上所享受的一切,削掉蜀王和蜀王宫廷的一切

    权力。

    不过被帝王拒绝了。

    帝王说,先帝临终前曾经嘱咐过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蜀王,蜀王世代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况且没有兵权,他们也造不了反。若要削藩,至少得再过两代吧,否则会惹后人非议。

    和诚帝觉得父皇说的对一半,起码最后那句,过早削藩会惹得后人非议,是有道理的。

    毕竟到目前为止,事实证明了蜀王一家这么多代以来对大宋的忠心。

    帝王确信,哪怕今日他下一道圣旨去蜀地,削蜀王的王,改成郡。蜀王当天就会启程来京卸职,然后从此做个闲散郡王。

    这是毫无疑问的。

    无数年过后,史书上一笔:蜀王世代忠心,和诚九年,大宋皇帝削夺蜀王王爵改为郡王,蜀地自治自此而终。

    总归还是在乎的,虽只寥寥几行字。

    “皇上,您喝茶。”心腹太监递上茶。

    帝王端起来抿了几口,喃喃道:“这蜀地官僚太过于**,一个小小县衙,就有二十个被土匪买通的,居然用了四十万两。小小巴中城十年恐怕也盈余不到这么多银子把?”

    太监接过皇上递回的茶盏,后退两步,并不言语。他当然能听懂帝王在说什么,但此时此刻他绝不会出言说话。国政大事,他一个残缺之人岂能置喙,可不能乱了纲纪。

    “简直是目无法纪!”帝王忽然有些生气,微微握了握拳,但随即控制住情绪,暗想,最近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又想了会,帝王摇摇头,无奈的回到桌子前,在这本来自蜀地的奏折上御笔朱批几个字:知道了,按律判决。

    目下,他只能这么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要是说把人都带来京城审问,或者交由刑部或者御史台审问,其实就是剥夺了蜀王的权力。他暂时还不想这么做。

    蜀王今年来朝贡的时候,还特意说了想告老还乡,几个儿子都不争气,往后也没资格做蜀王。帝王当时还说了,王爷不要多想,回去好好休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第四百一十九章 王爷跟太监

    蜀王宫廷。

    王庭中极尽奢华,除了礼制规格不能僭越的。在可以的范围内,绝对是寸寸黄金。

    就连王庭的屋顶,都是真真正正的镶嵌着黄金边的瓦。就凭这一点,无数奏折,甚至到今天,每个月都仍旧有大臣在朝廷上书指责蜀王的奢靡无度。

    “剑南烧春当茶喝,真是痛快,痛快呀。”本该是读书的书房里,此时却传来阵阵饮酒笑声。

    大开的门外往里看去,却是蜀王正和几个朝臣喝的面红耳赤醉眼朦胧。这可是大清早啊,外面正是朝阳初升的时候,可见这定然是昨晚一直喝到今早的。

    “大王,您要是喜欢,我就多弄点让大王洗澡如何?”一个酒糟鼻子的中年男子一手拎着酒壶一边道,手有些抖。

    众人席地而坐,低矮的桌子上摆满丰盛的佳肴,不时有太监把新的菜替换上来,绝不会等到桌上的菜变凉。

    蜀王穿的衣服非常精美,是用全天下人都喜爱的蜀锦织就的,而且是蜀锦中最极品的只有出自于成都芙蓉坊的锦。

    芙蓉坊出的锦缎在蜀锦中的地位,就好比燕归巢在天下青楼中的地位,那就是一个字,最。

    这个最可以理解成,但凡是你能想到的有关于蜀锦的一切评价,都可以用的上最这个字,最细腻,手感最好,最轻盈...

    不过蜀王喝酒的时候,还算穿的简单了,毕竟穿的太华贵的话,喝酒就不方便,倒不是怕酒染上衣裳,而是真的穿金戴银玉佩满身肯定是行动不便的。

    酒糟鼻子大臣说要用剑南烧春给蜀王洗澡的阿谀奉承,在蜀王听来,觉得很受用,哈哈一笑道:“那孤岂不是成了那酒池肉林的纣王啦。”

    “大王此言差矣,大王这是体察民情,深刻的了解剑南春的品质后,看看能不能在成都生产,给咱们成都百姓多一份收入,这是利于百姓的大好事啊。”另一个年轻大臣说道。

    蜀王听罢更是心满意足的大笑:“还是两位爱卿最懂孤,孤有你俩

    人,就什么心都不用操了,真是上天眷顾啊。”

    “圣旨到!”一里之外忽然传来声音。

    蜀王在宫廷中专门有一条传递消息的通道,这个通道从宫门外直通蜀王所在的中宫,这条通道要保持十二个时辰通畅。

    只不过从它设立到现在,十有**传递的都是一些珍奇的玩物或者美女之类的消息,蜀王说了,我要个好玩的东西,你们找到了以后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蜀王的叮嘱,那就是朝廷来的圣旨。也是以最快的速度通知。

    所以当这三个字进入蜀王耳朵里的时候,其实手持圣旨来宣读的太监才刚刚进宫门。

    那三个字就好像是一把锥子,一下子就扎在蜀王的屁股上,蜀王当即骨碌一下爬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爬到旁边的房间里,在太监们的簇拥下把蜀王冠服穿戴好。

    “快看看行不行,有没有不周正的地方!”蜀王的声音显得很是焦急,方才的醉态神奇的一扫而空。

    “禀王爷,好了。”众太监细细打量一番,然后纷纷点头。

    蜀王却还是不放心的站到一面巨大的铜镜前,看了片刻,然后正正衣冠,走到书房外面,朝东而跪,身边的太监和两个大臣早已跪在地上了。

    一时间,安静的很,仿佛方才的酒肉欢笑从不曾有过。空气中弥漫着肃穆和虔诚,仿佛即将到来的是大宋皇帝本人似的。

    事实上历朝历代极少有皇帝来蜀地。

    圣旨到。

    三个字再次响起,却是送旨太监的声音,蜀王此时并不敢抬头,虔诚的跪在地上,双手伏地,听见太监声音,腰弯的更狠了。

    蜀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前日蜀地巴中城二十官吏通匪一事,朕已知晓。朕闻知颇为心痛。但朕也知道,爱卿夙夜劳顿,为了治理蜀地也算是殚精竭虑了。朕不忍责怪你,还望你多多保重身体。上个月西域送来一批朕

    名字都记不住的珍宝,听人说很好玩,就赐给爱卿了,希望爱卿不要总是忙于政事,该歇息时还是要歇息的。钦此。

    “罪臣,接旨。”蜀王听罢圣旨,大汗淋漓,头上豆大的汗珠在这个并不热的春天滚滚落下,而蜀王根本不敢起身,而是五体投地爬着往前,爬到太监脚下,伸出双手接过圣旨,不住磕头,砰砰砰,非常用力。

    “王爷快快请起,陛下特意嘱咐咱家,一定不要让王爷久跪,不然就要砍咱家头呢!”太监扶起蜀王,笑着说道。

    “李公公稍待。”蜀王弓着腰,双手捧着圣旨小碎步快步跑进专门放圣旨的宫殿中。

    李太监站在原地,双手塞进袖子中,微笑的看着蜀王进入的宫殿。李公公旁边站立着两个随行太监。这已经是李太监第二十次来蜀王宫宣旨了,可以说是蜀王宫的常客。

    此时,大臣已退下,蜀王身边的心腹太监走上前去,手上端着一盘至少有一千两的雪花银:“李公公辛苦了。”

    李公公拿起一锭五十两银子,塞进蜀王心腹的怀里,抬抬手,示意将剩下的银子收起来。随行太监立刻上前收起银子。

    收了银子,李公公道:“王公公也辛苦,咱家每次来都收你们大礼,真是不好意思。”

    “李公公这话就见外了,难得李公公瞧得起小的。李公公,这回你可要多待几天,宫里新到了好玩的东西呢...”王公公的笑容中包含很多心照不宣的东西。

    李公公嘿嘿一笑,跟王公公丢个你懂我懂的眼神。

    蜀王没多久便出来了,见到自己的心腹跟李公公眉来眼去,心中大定,走上前去:“李公公好。”堂堂王爷,郑重其事的给李公公行了个拱手礼。

    李公公当然也回礼:“王爷别来无恙。”

    大宋眼下权力最大的王爷,走在宣旨太监身边,居然好似与宣旨太监平起平坐了,而这位本应该胆气最足的王爷,却一点也没有不痛快,反而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

第四百二十章 孤的虎房

    “王爷真是有福之人呐,陛下几次嘱咐老奴,要多多关心王爷的身体,若是蜀地名医不够好,京城太医随便挑选。”宣旨太监李公公感慨万千,语气中满是替王爷感到荣幸。

    蜀王朝东拱拱手道:“蒙陛下圣恩,小王身体还算可以,就是年纪大了,不想再这么累了,上回去京城朝见陛下,说的那...”

    “王爷。”李公公打断蜀王的话:“陛下特意交待老奴,王爷所言致仕的事情,莫要再提,说王爷要是再提,直接不理。老奴也不想失礼,但更不可违背陛下。”

    “是小王的错,小王错了,不提不提。”蜀王本想再提交出蜀地自治的的事,奈何李公公一句话就说到位了,大宋权力最大的王爷只得作罢。

    然后蜀王让心腹王太监陪宣旨李公公,自己告罪一声出去了。

    李公公跟王公公在一起乐得清闲,何况之前来过那么多次每一次都是由王公公陪着,两人早已非常熟识。

    王公公带着李公公在宫廷中走了片刻,然后神神秘秘说要带李公公去看个好玩的东西。

    李太监欣然答应。跟着王公公在宫廷里七拐八扭的来到一处小山前。说是小山,其实并不能算山,是由许许多多假山堆砌成的,可想而知一座座假山要有多少,才能堆成似真的小山。

    “李公公请。”两人来到一个宽阔的洞前,里面灯火通明,王公公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通道很宽敞,可以五六个人并肩走,两人往里走了大概几十步,走进一个更加宽敞的地方。里面四周都是圆的,在这个大半圆上,每隔几丈便有一个伸进去的洞。洞的门是粗重的铁栅栏,李公公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一个个好似监牢的里面究竟是什么?犯人吗?

    “李公公请看。”王太监走到其中一个洞前,指指里面让李公公看。

    李公公走上前往里一看:“呀,这是...西域的大象么?”

    “正是,李公公真是博学。”

    王公公竖竖大拇指。

    只见洞中一头高一丈多的庞然大物,正缓缓抬着长长鼻子,似乎在嗅着什么。

    “李公公再看这里。”王太监又往旁边的洞穴指指。

    李公公一看:“这是老虎,画中见过很多次,真见倒是第一次,果真威风凛凛!”

    然后又看了豹子、鹿、狼等等。一圈看下来,李公公看的兴致勃勃忘了时间,到了中午该吃饭都不觉得饿。

    “李公公,王爷设宴等您呢,要不咱们下午再接着看?”王公公小声道。

    李公公正在举头看一只叫做鸵鸟的从未见过的动物,那眼睛很灵动,身形很大脖子很长,不过看翅膀和脚倒也不像是能飞的,但却叫个什么鸟...听王公公说话,李公公点头道:“好,王爷盛情款待,老奴岂能不去陪王爷喝几杯,走。”

    宴席设在宴请王公大臣的正殿,陪坐的有方才的酒糟鼻子和年轻男子。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御史中丞。

    一个是总揽政事的文官之首,一个是纠察百官的官员之首。

    足以说明这场宴席的重要性,而被宴请的人,却只是个太监而已。这在大宋朝廷在京城,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在蜀地,在这蜀王宫,却偏偏发生了。

    “李公公,这次你一定要多待几日,好好看看小王的虎房,才建成不到半年,孤就网罗了这么多奇珍异兽,怎么样?”蜀王得意洋洋的道,亲自起身给李公公斟满酒杯。

    李公公先干为敬,饮罢道:“王爷,咱家今天真是长了见识,有些异兽连画中都没见过呢,真是佩服王爷,从哪弄来如此多异兽啊?”

    “孤花了多么大的心血才弄来这么些啊,李公公,您这次回去,一定要跟陛下说一说,陛下若是有闲暇,定要来此看看。”蜀王说起来满脸自得,想了想,又有些不高兴道:“唉,不过小王知道,陛下日理万机,哪能抽出时间来看这些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李公公出言安慰道:“陛下让我告诉王爷,今年秋天,若是有时间,会来看看王爷您。”

    堂堂蜀王听闻此言,像个孩子般高兴的一下子从座位上蹦起来,端起酒杯朝东:“小王敬陛下一杯。”

    这顿酒席气氛非常好,王府的丞相和御史中丞都是有能力的人,懂得哄蜀王开心,能成为蜀王的左右手,那当然绝不是庸碌之辈。

    王爷都把李公公奉为座上宾,他俩做臣子的就更是姿态放得低低的,不停地敬李公公酒。李公公也是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

    “李公公远道而来,辛苦辛苦,这第六杯酒,就敬李公公看得起我吧。”酒糟鼻子丞相找的这理由实在是不甚高明,也不知是他懒得想更好的理由还是真的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李公公,这杯在下敬三十年后的您。”御史中丞笑着站起来举杯道,这个理由好,李公公年纪已不小,要是真能再活三十年,那是绝对的高寿了,这位专司纠察的中丞大人果然是专门靠嘴皮子吃饭的,随口一言就说的李公公开怀大笑。

    喧闹的宴席终于结束,李公公被安排到别苑里休息。

    别苑当然很大,李公公在这也不是住一次两次了,轻车熟路。

    站在别苑的院子里,李公公看看身边随行两个太监和几个侍卫,对侍卫道:“你们去门外守着吧。”

    侍卫都是从京城带出来的,遵命而去。

    李公公长舒一口气,脸上一直保持的笑容和醉态渐渐敛去。“陛下真神君也,所言无一不中!”

    旁边小太监大着胆子道:“陛下说什么了?”

    “陛下说,王爷定然要继续说致仕的事,你直接把他堵回去就是了,让他提都不要再提。”李公公摸摸小太监的头。

    小太监一听这话,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他只是个小太监,承蒙李公公喜欢,把他带在身边,不该听的不该说的半句都不能说呢。

第四百二十一章 李公公买点吃的

    蜀地似乎自古以来便没有争雄天下的雄心,也自古以来就没有出过什么太厉害的高人。

    千百年来,一如现在的蜀王一样,好像这天下都与他无关,唯一在意的就是奉大宋为正统,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所谓。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蜀地就像个世外桃源。只不过这桃源只是对于蜀王宗室来说的,对百姓们来说,就不一定是世外桃源了。

    毕竟在这里,一穷二白的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是不怎么好的。虽然全部大宋甚至整个天下,贫贱的小老百姓都过得不好,但相对来说,就整个大宋来说,越是朝廷重视的重要城池,贫贱百姓就过得越好。

    换句话说,一样贫贱的百姓,在蜀地就没在京城过得好。

    所以这个世外桃源,就不能算真正的世外桃源了。

    李公公作为常常被陛下派出去的心腹太监,常常听圣上说起西蜀之地,说那蜀王家族从对朝廷的忠心上讲,自然是无可挑剔无话可说的,但从对蜀地百姓的责任心上讲,就差强人意了。

    可作为大宋皇帝,要前者还是后者?显然是一目了然的。

    “陛下圣明。”每每这时,李公公都大气不敢出,陛下强要他说几句的时候,他也只敢如此不痛不痒的回答。

    “可我是大宋的皇帝,蜀地百姓同样是大宋的子民,朕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苦?朕有救他们的责任!”陛下很是痛心的说道。

    李公公见陛下皱眉,心痛不忍,也不管项上人头了,豁出去出言宽慰道:“陛下,天下受苦的百姓很多,总得慢慢来,陛下就算每日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也没那么快啊。”

    帝王笑笑,道:“嗯,你这话朕爱听。”

    来过蜀地几十次的李公公此时在这富丽堂皇的蜀王宫廷中,想起陛下对蜀地百姓的牵挂,不禁心中激荡。此时此刻,他想自己如果是个完好之身,定要替陛下分担忧虑,而非像现在这样,只能在这里

    被蜀王宴请,被带着观赏各种各样玩物...

    “咱们出去走走吧。”李公公摆摆脑袋,赶走胡思乱想。

    换了身富贵人家的衣裳,在侍卫和随行太监的陪同下,李公公出门了。

    来到的第一处,是一个李公公几乎每次来成都都会到的一个客栈酒馆。

    五百个蒸熟的馒头。五百个熟卤蛋,五百块熟饼子,都是热腾腾的。另外还有五百斤米和五百斤面。

    客栈的梁掌柜昨日就接到了李老爷派来的通知,今日早就准备好了李老爷要的这些东西。

    此时,李老爷到了,梁掌柜走出铺子迎接。

    “李老爷,别来无恙呀。”梁掌柜恭敬的拱手上前。

    “梁掌柜也好啊。”李公公哈哈笑着,此时的这位公公腰杆挺的直直的,笑声爽朗,不见丝毫残缺之人的模样。与在蜀王宫廷里看虎房时的躬身伸脖嬉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李公公是以京城富商的身份跟梁掌柜认识的,梁掌柜算是个挺会做生意的小生意人,一家老小一起经营着这家小客栈,提供吃喝住宿,连早饭都做,卤菜摊也在店里摆,烧饼也在店里卖...可以说,梁掌柜的客栈,是集合了多种与吃喝有关的一个综合。

    当初李公公第一次来成都,无意间走到这家来吃饭,第一次见到梁掌柜,就打定主意要做这个梁掌柜的生意了。

    “李老爷,东西都准备好了,都在后厨上热着呢。”梁掌柜给李公公沏上一壶昨晚特意去买的五两一斤的好茶。

    李公公点点头,坐下来,端起茶盏四下看看,道:“生意倒是不错,就是店面有点小了。”

    “李老爷慧眼,谁不说呢,不过在下我也不敢胡乱扩张,去年八月隔壁的杂货铺想把铺子转给我,我没敢要呢。”梁掌柜站在旁边道,他说话的速度有些快,典型的做事麻利的掌柜做派。

    李公公挑挑眉毛,心想你这人真是不客气,我好

    不容易千里迢迢来一趟,你上来就向我请教,也不怕我累着。不过李公公心中对着梁掌柜还是很喜欢的,毕竟无论什么时候,一个满心都是想把事情做好,专心到废寝忘食地步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喝几口茶,李公公道:“可以盘下来,你家现在的情况,铺子大一些好处大过坏处。”

    “好,好,多谢李老爷。”梁掌柜听了这话顿时眉开眼笑,立刻把儿子叫来跟李老爷行礼问好,然后让儿子现在就去隔壁店答应杂货铺掌柜。

    李公公笑道:“你也不用如此心急,多晾晾隔壁,说不定价钱还能更低些。”

    梁掌柜搓着手道:“不碍事的李老爷,我就想听您一句话,您这样的大人物一句话我这心啊就定了,再多银子都比不得。”

    李公公笑着摆摆手。

    跟每次来的时候一样,只少坐片刻,李公公一杯茶喝罢,便起身:“东西挑着,我们走吧。”

    梁掌柜知道李老爷忙,也不假惺惺的挽留,只是这次死活都不肯收李老爷的银子,并且道:“李老爷,您要是看的起在下,这回就算了,以后再说。这回就算在下失礼请李老爷的,李老爷时间宝贵,我就不留您了。”

    其实这么多东西,虽然不值太多钱,但粗略算来,总值得上一家老小忙活两三天的净利。所以李公公还是略微掂量了下,最后还是点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希望下次我来的时候,你这生意能更上一层楼。”

    “借李老爷吉言,在下定然不辜负李老爷期望,定然加倍努力。”梁掌柜信心满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李老爷的出言提点才让他信心大增,或是他早已成竹在胸,只是为了稳妥起见才问李老爷的意见。

    李公公让侍卫们挑着包的好好的五百个馒头五百个卤蛋五百个烧饼五百斤面五百斤米。走上长街,往第二个目的地而去。

    因为包裹的严实,所以在到达第二个目的地时,这些吃的东西都还是热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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