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夜探寨子
第五关的巡逻人的实力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说第一层的人只是粗略会点拳脚,那第五关的人就可以算得上武艺不错的武者了。
有多强,陈乐天没有跟他们交手,但凭着他的感知力,他觉得第五层的这些人大概跟他在军伍中进阶时的水平差不多。也就是说,跟他进入军伍两年时间左右的水平差不多。
不过这些人对陈乐天仍旧造不成任何障碍。陈乐天继续悄无声息的过去。
到了第七层,陈乐天感知到,这回是要动手了,不动手恐怕是过不去。
第七层的人就可以算得上高手了,有多高,陈乐天转了一圈,估摸了下第七层大概有六个巡逻人员,其中有两个人的武艺很高。有多高,大概跟离开军伍前的军伍老卒悍卒陈乐天差不多。
陈乐天缓慢靠近,距离其中一个高手三丈处,对方警觉起来,想呵斥道,什么人?但‘什’字还没出声一半,陈乐天就窜上去,先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发声,然后另只手在他头顶一拍,那高手顿时晕了过去。
到第八层,陈乐天面对的仍旧只是纯粹的武者,这让陈乐天有点失望,居然一个修行者都没,看来这铁头帮的实力并不如何强嘛。
其实,在青天阁中待久了的他,见了太多修行者,所以下意识的以为外面修行者满地走。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一个春境修行者,在偏远的一县一城,能有一个,那就算很不错的了。
最后一层,认真起来的陈乐天甚至都没动手,就进来了。
进来之后,就轻松多了,虽然已经是午夜,但寨子里仍旧是人来人往的。
很多地方不断地传出赌钱喝酒的声音。
陈乐天闲庭信步的走着,偶尔迎面来人,他甚至还敢跟对方打招呼。仗着夜色浓浓,对方看不见他的脸,他问这个咋还不睡,问那个今晚赢了没。对方多数都是喝了不少酒的,也就胡乱回答着。
陈乐天心中好笑,土匪果然是土匪,外紧内松是最外行的一种行为。
其实他并不知道,大当家和军师定的规矩是外紧
内也紧,只不过寨子里从来没出现过有人悄悄潜伏进来的事,久而久之内里的巡逻人员也就松懈了,什么随时问口号对暗语,就逐渐荒废不用了。
军师曾为此差点杀了人,但被大当家拦了下来。
大当家语重心长的说:“军师,外紧内松还是内外都紧,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咱们又不是什么皇宫大内,真有本事过掉外面那么多关的,也就能在里面横行了,没用,咱们寨子是什么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差不多得了,为此杀人没必要。”
军师这才放过疏于防守的内巡人员,从此之后,内部的防务就基本上是空了。除非朝廷派兵来清剿的特殊时期他们会郑重点,其他时候基本形同虚设。
陈乐天摸摸自己怀里带了一百两银票,于是心血来潮走进一个几十人聚集的山洞,里面牌九骰子玩的不亦乐乎。陈乐天拿出二十两银票,往桌子上一放。
他本以为这些银票能把众土匪镇住,没成想定睛往桌子上一看,乖乖,桌上银票银两加在一起恐怕不下于三千两。
“土匪都这么有钱?”陈乐天想不通,心中暗想。
“我说这位老兄,先来后到不懂吗,排队行吗?”旁边个大汉斜眼看着陈乐天道。
“抱歉抱歉。”陈乐天赔笑着,拿着银票莘莘走到队伍后面。
按道理讲这个下注是不需要排队的,但实在是人多啊,不一个个来,庄家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终于等了一会,陈乐天那二十两银子终于下上了。
开。
陈乐天意外的赢了。
他收回本金把赢的又下上。
再开。
又赢了。
这就难得了。
陈乐天就那四十两再下,又赢。
旁边方才让陈乐天排队的大汉不禁道:“你小子手气怎么这么好,你有本事再下。”
陈乐天哈哈一笑,一只脚踩着凳子,把八十两再次押下。
再开。
这回却输了。
大汉笑
道:“你小子心太大,赌钱不是你这么赌的,你这样赌,手气再好最后都是输。”
陈乐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跑到旁边去押牌九去了。
玩了一会儿后,陈乐天的本金输了二十两,但经他手上输出去的却有一百多两。
这就是他作为修行者的好处了,他可以听见盖在碗下面的骰子是如何转动的,他可以看见每张牌九看似一模一样的背面其实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对他来说,跟山匪们赌钱,他是想赢多少就赢多少,只不过他并不想赢,赌场上,赢的,会被注意,只有输,才是常态。
在寨子的东边,有几间比较豪华的屋子,看起来这排屋子应该是寨子里的大人物的居住的地方。
陈乐天还未靠近,就发现这里有武艺高强的巡逻人员,似乎是看守住在这里的人的。
陈乐天几个转折,就避开了巡逻人员,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外。里面传出好几个女子的声音。
女子的声音有惊恐害怕绝望求饶。
“大王,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家中孩子才几个月啊...”女子的已经哭的声音嘶哑,快要出不来声音了。
“大王,我家中老母年迈,孩子还小啊,求求您放我回去吧。”另一个女子估计是刚被抓来没多久,声音还算清楚,但并不是发出大喊大叫声,那应该是被触碰侵犯到时发出的恐惧的颤抖声音。
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陈乐天听来,几乎没有任何内力,反而比常人的身体都要虚弱。陈乐天估摸着这就是资料上所言的铁头帮二当家。
二当家最爱女色,钱财什么的对他来说就是粪土,唯有女人,但凡有一丁点姿色的他都来者不拒。
陈乐天心想,这二当家身体如此弱,怎么当上二当家的?靠下面?下面肯定也不行了啊?就算下面厉害,最多只能让女人服气,也没法让兄弟们服气啊!
陈乐天在屋外听了会,直摇头。这二当家也太弱了,身体不行,就用各种器物去玩弄女子,对女子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问问二当家
月光的清辉照在藏匿于群山中的山寨。
这里,像个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不受尘俗影响,独成一方天地。这里种菜的种菜,打猎的打猎,赌钱的赌钱喝酒的喝酒。
而山下时常有探查的人,一旦发现可以下手的肥羊,通过鸽子或者特别的传送工具,立刻就能把消息传上山。没反抗力量的肥羊,直接巡逻人员就动手抢掠掉,遇到人多的肥羊,山上立刻就能下来人。
这里如同一个独立王国,享受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是,在陈乐天看来,在大宋这种天下太平的境况下,做山匪根本就自由不起来。世外桃源?我看倒像是坐牢。
陈乐天看了会二当家的无趣游戏,直摇头,又往前,来到一个中年男子的屋前,陈乐天跃上了屋顶,在青瓦的缝隙中,他看见中年男子在伏案读书。极目力看去,那人居然看的是孟子。
会去读孟子的山匪,肯定不是大当家就是军师。根据漕帮大公子弄来的资料,大当家是年轻人,军师是中年人。如此看来,这位读孟子的十有**是军师了。
陈乐天继续跳到更前方的屋顶,透过瓦缝,看到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正一边把玩着手中一块很普通的石头,一边思索着什么。
陈乐天想,看来此人便是大当家庄礼了。统领几千山匪的大当家,很年轻啊。
陈乐天看了会,忽然有种跳下去的冲动。因为他感知到这个大当家似乎有点像个修行者,但又不确定。
如果大当家是个修行者,那么恐怕就是整个铁头帮最厉害的人物了。
陈乐天在屋顶坐了一会儿,脑中灵光一现,蹦出个想法来。自己一个人把铁头帮灭了?
他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一个人干几千人?
不不不,那当然是不行的。
但是下面的三个人,大当家二当家军师,他花上一个时辰,估计能全部杀掉。
最麻烦的也就是大当家,如果大当家也是春境,估计他杀起来得费点事。但其他两人只不
过是呼吸间就能解决的事了。
干掉这三个人,恐怕铁头帮得乱上一阵。而且这种乱估计平息不了了,唯一最厉害的大当家和军师都死了,只不过区区几千人的队伍里,能再冒出几个如此厉害的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用不了半年,县尊大人就能派都指挥使的兵马按图索骥,把铁头帮彻底消灭了。
这个法子倒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但。
真实情况是这样吗?
陈乐天在心中这样问自己。
当然不是。
陈乐天是可以杀掉他们,但官府呢?跟土匪私相往来的巴中官吏呢?如果这样干的话,他们就彻底跟铁头帮撇清了关系。
他们跟铁头帮这么多年的肮脏交易,就此要被掩埋在尘埃中了。
他们甚至完全可以再立一个傀儡山匪,然后继续做交易,接着搜刮百姓。
所以这么做,虽然简单,虽然在百姓看来,铁头帮一覆灭,他们就能高枕无忧了。但事实上远非如此。
因而陈乐天也不可能这么做。
后半夜时,除了二当家还在跟掳掠来的女子们玩,或者说是折磨她们。大当家和军师屋子里的灯都熄灭了。
黎明来临前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候,二当家玩的疲倦了,让人带走几个女子后,也熄灯而睡了。
陈乐天跳下屋顶,推开二当家并没有关严的房门,信步走了进去。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二当家刚躺下,还以为是下属。
但很快,二当家酒意识到不对劲了,还没等他开口喊人,他的嘴就被陈乐天随手从桌上拿的一块抹布给塞上了。
他立刻摸出床头一把刀,砍向陈乐天。陈乐天两指轻巧的把刀夺过来,就好像是二当家把刀递给他的一样。
“好好坐着,我问你几个问题,乱动容易死。”陈乐天低声道。
二当家明白了,黑暗中眼前这位是高手,具体有多高不知道,但起码自己在他面
前,就像老鼠在猫面前,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二当家虽然喜欢女色,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但他的机敏是人人都知道的,否则他也不会被县尊大人委派进铁头帮来监督。
可以说,他在这,光明下的县衙中的县尊才能高枕无忧的和铁头帮合作。
但是今天,二当家中招了,他心想,要不是自己的贴身护卫今早正好被他派出去办事,眼前这个不知来路的家伙根本就进不来。
但是这世上的事没有如果,被抓住就是被抓住了,没得说。
二当家说道:“你是什么人?”这个问题非常稳妥,非常正常。
“你不必知道。”来者如此说道。
黑暗中,二当家能看到,面前的人没有戴面罩。听声音,他也能确定自己不认识此人。
过了片刻,那来犯者居然点燃了蜡烛。原本乌漆嘛黑的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二当家下意识的闭上眼低头,他怕看到那人的模样后会被灭口。
却听那人道:“哈,不必如此,睁开你的眼,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不会杀你。”
二当家还是不敢睁眼。
那人又道:“睁开眼,看着我。”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于是二当家睁开眼看向那人。
年轻,但眼神有些可怕,身上有股子可以称作气势如虹的风采,尽管屋里的光不够强烈,但隐约的夜色并无法遮掩此人身上的气息。
二当家不禁移开目光,道:“不知好汉是哪个道上的,我与你从未见过。”二当家有个整个寨子的人都知道的本事,那就是看人能过目不忘,只要看过一眼,他就记住了,此后不管隔多久,再见到,他都能一眼分辨出来,此人曾在何时何地见过。
所以,二当家可以确定,眼前的人是第一次见面。
陈乐天笑笑,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作答,否则我还得杀了你。”语气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极其普通极其理所应当的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 漕帮公子很高兴
面对来犯者的威胁,二当家当然只有点头的份。
陈乐天把二当家嘴里的抹布拿下来,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屑,并且在脸上写满了只要你想叫,我就能在你叫出来之前再把你嘴堵上。
在强大的威势面前,二当家自然不会自找苦吃,乖乖的等待眼前这位高手发问。
陈乐天道:“第一个问题,听说铁头帮的宗旨是只要钱财不要命不要女人,这个规矩是你破坏的吗?”
二当家立刻摇头,小声道:“不是,虽然我也确实破坏了这个宗旨,但破坏最多的,是帮里其他人。我不是最先破坏的,也不是破坏最大的。”
陈乐天点点头,又道:“第二个问题,帮里谁说话最算数?”
二当家想了想才道:“大当家和军师还有我。”
“认真回答,好好想想。”陈乐天道。
二当家又想了想,犹豫道:“帮里兄弟们最听的是大当家和军师,但大当家和军师多数情况下会听我的,不过...都是些不重要的小事才会听我的,碰到大事我说话也不管用。”
陈乐天呵呵一笑道:“那你也算挺厉害。”忽然话锋一转:“你们大当家是修行者吗?”
二当家惊疑的看了看陈乐天,道:“不是吧,大当家武艺高强,但没听说他是修行者。”
陈乐天点点头,接着问:“第三个问题,县衙里哪些人被买通,你知道吗?”
二当家摇摇头:“我只知道几个,大部分都在大当家手里,那是绝密的档案,我从来没接触过。”
陈乐天觉得有些渴,桌上的茶喝了几杯,道:“你挺识相的。若不是你这么识相,就凭你方才如此玩弄那些女子,我早就把你杀了。”
二当家道:“多谢好汉。”
陈乐天忍住杀掉二当家的冲动,一只手搭上二当家的肩膀。真气窜入二当家的经脉中。
修行者的真气,一旦进入非修行者的经脉,那就像是一把刀在血肉中游走。
极度的痛苦让二当家立
刻趴倒在地,身体蜷缩成青虫的模样。
“像你这样的畜生,真的很令人反感,我真想杀了你啊。”陈乐天叹道。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二当家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尽量不发出大的声音。
陈乐天看着他在地上痛苦了一炷香的时间,稍稍满足,收回自己的真气。再来一炷香的时间,二当家就会因为筋脉尽断而死了。不过剩下痛苦的余韵,依旧会让二当家吃一番苦头。
陈乐天今天不是不想杀人,但他不能杀这个二当家。
走出二当家的屋子,陈乐天又在宅子里转悠了一会,才从后崖下山。
后山如刀削般的山崖,垂直距离有几百丈,陈乐天真气随身,手脚并用从常人根本无法走的山崖上爬了下去。
爬到山脚下,抬头看了看山顶寨子的位置,然后回去。
寨子里。
二当家在地上足足趴了一夜,黎明时分才稍稍能动弹,身上的痛处才慢慢消退。
这种痛苦是他有生以来所经过的最大的痛苦,那简直不是人能受得了的。非常怕死的他在痛苦中,居然想到了自尽。
但是很快,痛苦让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能够自主,甚至连咬舌自尽都无法做到。
修行者吗?这就是修行者的本事吗?好可怕!
天亮时,所有痛楚都没有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此时的二当家才有心情来疑惑,昨夜来人究竟是谁?
一个修行者来到寨子里把他捉到折磨一顿问几个问题,目的何在?
他们这种山匪帮派,对于修行者来讲,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的。
整个巴中城的修行者,在巴中城待了几十年的他,一个都没见过。
只在书上见过,只在其他人口中听过。
修行者对于他们来讲,无异于住在深宫中的帝王将相,是想都不敢想的。
天明后,二当家若无其事的走出自己的屋子,看见在院子里练拳的大当家和在一旁喝茶的军
师。
他上前打招呼:“大当家好,军师早。昨夜睡得怎么样?”
大当家心想,这小子今天怎么破天荒跟我们主动打招呼,道:“睡得挺好,你呢?玩的开心吗?”
军师道:“你昨晚歇的挺早啊,不过后来我好像听你在跟谁说话。”
二当家道:“我肯定玩的高兴,舒服的一塌糊涂。没跟谁说话啊,我在那自言自语呢。”
二当家这才知道,昨夜那来犯之人只找了他,并没有找大当家和军师,否则,估计他俩现在就在商讨那人是谁了。
陈乐天回到住处,在屋里写写画画了一上午,最后满意的吹干纸上的墨迹,喃喃道:“铁头帮太小了,真是不值得我出手啊。”
经过昨夜的探查和审讯二当家,陈乐天认为,现在铁头帮只是小事,巴中城官府才是大事。把涉案的官员全部拉下来,并且还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才是最大的难度。
陈乐天又去找了漕帮大公子蒋天。大公子蒋天为了陈乐天,特意在这停留着。陈乐天说,明天你就忙你的去吧,不必在这等我。大公子想了想,自己成都那边的事还候着自己去解决,于是点点头,说我留个贴身管家给你,你要用到什么资料,尽管让他去把你问。
陈乐天拱手道谢。
然后陈乐天说:“你们漕帮在此地有没有分舵?”
蒋天说,巴中城太小,而且不在水路交通要道,所以没有分舵,据此两百里的青玉城倒是有,有三五百人,你若是要用,就直接吩咐管家就行。
陈乐天拍拍大公子的肩膀,叹道:“像你这样我说上半句你就知道我想什么的人才,真的很难得,得了,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不分里外了。”
大公子蒋天大喜,没成想,这趟远赴成都,居然得了这么个意外之喜,真是天降喜事啊。能跟这辈子最崇拜的人做兄弟朋友,十万两银子也不换啊!
陈乐天看蒋天高兴的直搓手,忽然有些后背发凉,赶快拱手告辞。
第二百七十五章 萱儿休息
李萱儿今天休息。
这段日子太辛苦了,每天的脑子里都转无数个圈。他觉得有些累了,所以今天,她决定什么都不想,好好休息一下。
睡到比平时稍微迟了小半个时辰才起床。
然后在侍卫的陪同下,他来到了巴中城的西市里一家卖书的书坊。
李萱儿噘着嘴想,女子就是没男子幸福,这世道不公平。
男子想要放松休息了,可以去青楼勾栏,看各种各样的美女,听曲听戏,多么美好啊。
但是女子呢,能去哪?哪都不能去,总不能女扮男装跑去青楼看美女吧。
李萱儿思来想去,突发奇想来书坊看看。巴中城的书坊可不比汴京城,京城书坊很多,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之地,应有尽有,只要有钱,什么样式的都能买到。
但是在巴中城,连书坊都只有一间,而且拢共占地不过半亩多点。
非常小的一间书坊。
侍卫们只能站在门外,要是都进去,里面都站不开。
李萱儿走进书店,随意的翻着柜台上摆着的书。
掌柜的在那摇头晃脑的默背着什么,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估计还在努力的准备科考,见有客人来,也并不热情迎接,继续在那自顾自的摇头晃脑。
李萱儿见客人很少,心想看来这蜀地读书人并不多啊,不过也难怪,他在京城时,曾听人说过,每年的科考考中的举人进士,蜀地所占份额非常少,十之一二都不到。
乐天哥哥也曾跟他提到过。蜀地富庶,但是却不如何注重读书。蜀地人似乎自古以来就是喜欢享乐,能享受绝不劳累,能吃喝玩乐,绝不忧国忧民。
所以,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的看破红尘,或者,说难听点,叫不思进取。
这里很少走出为国为民的大人物,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纷繁乱世,走出山林来,救百姓于水火,挽狂澜于既倒的,极少有来自蜀地的。
这些都是乐天哥哥
告诉她的,她不敢去评论也没资格像乐天哥哥那样去评判。
她只静静的看着。
此时,在这个书坊里,李萱儿还是从掌柜的身上,看到了努力奋斗这四个字。
或许蜀地读书人不多,但并不是没有,前朝大诗人李白不是从蜀地走出来的吗?
虽然乐天哥哥常说,所以李白很潇洒自在,管你国家是否困局中,你让我不高兴,我就罢了那官,去游历天下了。咱们也不能说李太白就不是个为国为民的人物,但事实来说,太白诗仙总划归不到谋国不谋身这类人物里面。
乐天哥哥说的也许是对的,但萱儿不敢苟同,也是真的不敢苟同,或许太白先生有他不为人知的苦衷呢。
李萱儿选了善本荀子,乐天哥哥说,孔孟荀圣人所言,非常值得一看,哪怕其中也有很多不合时宜的东西,但我们学之,亦是可修身齐家之用。
然后又买了几支笔,和一摞熟宣。最近因为在纸上整理资料,所以很费纸。
又选了一方价格不高,但贵在造型奇特的砚台。李萱儿把砚台捧在手上,细细的看着,越看越喜欢,一问,却只要三钱银子。
掌柜的抬眼一看,这么一大美人,不免多看了几眼,之后再读书,便有些心不在焉。努力甩了甩头,还是无法像之前那样读的很深入。
李萱儿已经习惯了被人瞅,用乐天哥哥的话说,就是你太美,但凡是正常的男人,不多看你几眼那就是他不正常。
所以李萱儿也没放在心上,又走到摆放着小屏风的货架前看着。
小屏风精致的很,虽然做工并不如何好,但胜在少见。
李萱儿问道:“这屏风怎么卖的啊?”
掌柜的终于有正当看美女的理由,赶忙放下书抬起眼道:“那个两钱银子一个,姑娘若是喜欢,一钱银子一个卖你。”
“这样啊,那谢谢掌柜的。”李萱儿拿起早就看好的两个屏风,让旁边的封首领收起来。
封首
领见这个年轻掌柜的总是偷瞄夫人,不禁侧身挡住那掌柜的视线,并且瞪了掌柜的一眼。
那年轻掌柜的是读书人,如何吃的住封首领这种老江湖的瞪眼,赶忙举起书把脸遮住,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
李萱儿买了不少东西,封山付了钱,李萱儿心满意足的离开。
那掌柜的待众人走远,才敢瞅已经看不清的李萱儿的背影。
封首领道:“东家,不是我说,这读书人啊,就是不安分,您没看见方才那人那眼神。”
李萱儿掩嘴笑道:“你敢跟乐天哥哥说这话吗?”
封山一时语塞,想了想道:“东家不是纯读书人,东家是文武双全那类的。”
李萱儿笑着摇摇头,忽然有点思念乐天哥哥了,买了东西的开心顿时被思念冲淡了,有些不高兴的往前走着。
封山粗老汉一个,并不知道夫人为什么忽然有些怏怏不乐,还以为是自己方才那番瞧不起读书人的话让夫人不高兴了。
众人又来到郊外曾经蜀侯来过得风景之处。
此时的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是今天大家是不是都在忙所以没时间来,又或者是平时也很少有人来这。
李萱儿往石凳上坐下,四下看看,不禁道:“看来此地官府把蜀侯曾经落脚的这个地方修缮的还是很好的,只是似乎没什么人愿意来看啊。”
封首领道:“本地百姓对这里都没什么兴趣,除非想找个清静地方谈情说爱的情侣们来这,平时就算是想郊游也不会来这,太平淡了。”
李萱儿不置可否,心想,平平淡淡不是挺好的吗?平淡的风景亦是风景啊。
我跟乐天哥哥就喜欢这样的风景呢,我们还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呢。但是这些话他不想跟封首领说,何况即便是说了,封首领也不会懂,封首领除了做事的时候细致聪明,但在平时生活上实在个是太粗的粗汉子了。所以李萱儿除了公事,实在是不想跟封首领谈其他任何话题。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是洪百万
县衙。
在过去的几日,县尊大人做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把五岁的小儿子送到蜀地名望甚大的顾先生那读书去了。小儿子将会在顾先生那读到十二岁再回来。每年只能过年时才接回来过十天半个月。
为此,老妻哭天抢地,坚决不答应,放言说,你敢把小儿子送走,我就跟你拼命。
曹县尊起初好好跟老妻解释,说人家都是这么干的,小儿子虽才五岁,但现在是读书的最好时候,现在送去大儒先生那,将来儿子说不定十五岁就能考中举人呢。
但妻子才不管儿子能不能考中举人,做娘的就是不忍看着儿子受苦。儿子考不上举人没关系,只要不受苦就行。
最后曹县尊大发雷霆,把妻子大骂了一顿。妻子见向来脾气很好的夫君动了真火,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暗暗垂泪,每天晚上都彻夜不眠整夜哭泣。
第二件事,仍旧是托巴蜀总督的关系,让女人认总督大人为义父。
巴蜀总督刘光耀几年前就要认曹县令女儿为义女,奈何当时的县尊没答应,直接拒绝了。
总督大人胡子都气歪了,差点就动用自己的职权把曹县令给撸下来了。
现在不知这曹县令哪根筋搭对了,居然主动求女人认其为义父。总督大人欣然接受,还在认义父的宴席上当着很多官员的面把老友曹县尊好好臭骂了一顿。
曹县尊脸都不红,坦然受之,坐那只顾着喝酒吃菜,根本不以为意。
这两件事做完后,县尊大人晚上的觉就好睡了,一觉睡到天亮,再也不用一夜醒个七八次了。
妻子也搞不懂夫君最近这是怎么了,但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这么多年的夫妻,虽然她出身平凡,不是那种能在外做大事的女子,但自己的夫君有心事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想问,但是每次话没出口就被夫君顶了回来。夫君说,女人家的不要问那么多,过好你的日子就行。
是她便不敢再问了。
至于县衙里的其他官吏,都在小心翼翼的多方打听。打听什么呢?当然是打听县尊大人即将对铁头帮将要采取什么行动。对于他们到底会有什么影响。
巴中城县衙中,一股股涌动的暗流,虽然县尊大人并不知道有多少人卷入其中,但是他能感受到那种氛围。那种人人自危人人各怀心思的气氛,瞒不过他的眼睛。
现在的巴中县衙,已经不再是流言传出前的那个和气洋洋的县衙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人不再相信身边同僚的尴尬气氛。
县尊无法控制,但县尊已经在想办法了。
这天上午,他写了封奏疏上书朝廷,请求派兵清剿铁头帮。
上书的内容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多,只是简略的说了下巴中城附近山匪实难剿灭,仅仅凭借地方兵马,是在不够,希望朝廷能够调动南军或北军相助。
三日后,圣上经过内阁的批文就下来了。仍旧是老样子,让县尊调动都指挥使的兵马先行清剿。
县尊把这个消息公布在城南的城墙上,让百姓们都能看到。
朝廷答应清剿,只不过没有另外派兵。
百姓们高兴之余,也有些失望。朝廷还是不太重视啊,明明可以调动北军或南军的兵马啊,反正这两军,尤其是北军,常常在西边逛荡,顺道来顺手不就能把铁头帮给灭了吗。
“诸位,县尊大人说了,朝廷有朝廷的考量,咱们这次还得自己解决。县尊大人让我转告大家,此次县尊大人会亲自带兵,不破铁头帮终不回来!”张贴布告的衙役对围观张贴榜文的百姓们说道。
百姓们纷纷道:“县尊大人真是咱们的好官,我们不能让县尊大人涉险,不能让县尊大人带兵出战!”
衙役在一旁再也不说话,不管百姓们说什么他们都闭口不言。
陈乐天也在人群中,看我布告上的内容,他不禁笑道:“县尊大人真是官员之楷模啊...”
“哈哈
,这位兄台所言甚是,甚是啊。”旁边一个声音传出。
陈乐天循声看去,发现一个面貌英俊,剑眉星目气宇轩扬,但却穿着身小厮短衣的男子,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陈乐天有些疑惑问:“这位兄台...”
男子抬手拍拍陈乐天的肩膀,道:“这位兄台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呀。”
陈乐天更是疑惑了,他自认自己认人的功力不浅,只要照过面说过话的人,基本上就不会忘,虽说还没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也不差多少。
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不过听这人口音,却像京城人士。
男子瞧见陈乐天一头雾水,哈哈一笑,招招手,示意陈乐天来。
陈乐天随他走出人群,那人当先领着陈乐天来到巴中城最大青楼,登仙楼。
陈乐天前几日才来过这里,现在又来了,看着登仙楼里来来往往的莺莺燕燕,忍不住有点心猿意马。毕竟他血气方刚的年纪,自打回京后,就李萱儿离京前那晚放了几火,这又憋到现在,要不是修为还算不错,早就憋成了内伤。
男子自我介绍道:“我,姓洪,叫百万。是青天阁地字班的学子,跟你是同学,还去参加过你的宴会,但我那日易容了,你没看出来。”
陈乐天仔细的瞅瞅眼前的男子,细细的瞅了良久,猛然想起宴会上坐在第四桌的,曾经跟他打过招呼的一个男子。
那日的他,对,也是自称洪百万。
但那日的他面貌非常普通,简直就是普通到根本无法令人留下印象,与今日的英俊潇洒美眉明目,简直天壤之别。
而且若不是这洪百万今日穿的如此寒酸,哪怕是换上普通的士子服裳,那也能再增添一分俊逸。
“原来是洪兄,我想起来了。”陈乐天猛拍洪百万肩膀,随即却疑惑道:“但那日你并非这个样子啊?甚至是完全两张脸,天壤之别,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易容之术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可怜天下父亲心
洪百万,世代汴京城人。父亲是二十年前科举状元,今在户部任郎中,深受圣上信任。
洪百万今年十九岁。青天阁六艺科考了二等,顺利考入修行院。
他在第一等六艺和修行院学子后面,紧随其后的第二等。
夫子说,给你们分天字地字等班,并不是分你们的层次,能考进青天阁都是一样优秀,分的,是更适合你们的批次。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多数学生并不能理解,甚至连陈乐天都只能悄悄跟同学们说,夫子这话云里雾里,跟咱们开玩笑的呢,别放在心上。
洪百万把陈乐天带到一间普通的酒馆。
三两样菜,两壶酒。
洪百万给陈乐天斟满酒,举杯道:“陈兄是我等楷模。”
陈乐天也举起杯,道:“这话以后休要再提,我要是做了救国救民的大事,受之无愧,但我什么都没做,你这样夸我我受不住。”
两人各自干掉杯中酒。
陈乐天问道:“洪兄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没问你怎么也在这呢?我是来这看个亲戚,你呢?”洪百万面带微笑,眼神里写着我什么都知道这个意思。
陈乐天道:“我来这是真有事...唉...”叹口气,接着道:“还不是我那夫人嘛,在这惹了点事,我不放心,这不就来给她收拾残局了。”
洪百万脸凑过来,小声道:“是不是跟铁头帮有关的?”
陈乐天看着洪百万,点点头,默认。
洪百万道:“这对你来说,都是小事,你一个人就能把那铁头帮给平了。”
陈乐天笑笑:“事情有些复杂,这法子用不上。”
洪百万哦了一声,低头吃菜。
陈乐天看洪百万穿着一身佣人的衣裳,不禁问:“你来这是看亲戚的还是干活的,怎么穿这身呢?”
洪百万哈哈一笑,说起穿的这么寒
碜的原因。原来,在巴中城的这个亲戚,是在这里开钱庄的,原本钱庄开在汴京城,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就做到了这里,后来在这里生意再一次扩大了,产业的中心都在蜀地了,所以这个亲戚一家在十几年前就全家搬来了此地。
洪百万这次虽然名义上是来探亲的,但更多的是他想来亲戚家干干活,因为爹爹成天就在家骂他,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他倒是不惧跟爹爹争论,最后都是用自己刚刚入春境的体魄,表演什么一掌拍断三人合抱的树,一脚踢飞上百斤重的大石头。结果惹得爹爹更是大骂破坏家中物件,老爷子挺大岁数的拎着家法戒尺追着他打。
他思前想后,跟爹爹商量,巴中城的亲戚是开钱庄的,在那里干个两个月活,定然能学到很多在家学不到的东西,而且更加能培养独立的能力。
实际上他心想,我来这学一段时间,学点关于经商的本事,到时候回去在爹爹面前一说,让爹爹大吃一惊,然后大赞吾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
于是这些天,洪百万就当做亲戚家钱庄的佣人,在那帮忙干活。
陈乐天听罢,哈哈大笑,说你要是回去后跟爹爹说一通商场上的事,你爹不把你腿打断都算我说错了。
英俊如玉的洪百万茫然的张着嘴,不明白陈乐天的意思。
陈乐天说,伯父是状元,一辈子都在官场上为百姓做事,你呢,不待在青天阁好好修行,却跑出来学做生意。你想想,几个月后你回去,跟伯父说起怎么贱买贵卖怎么挣银子,做这种商贾姿态,伯父不杀了你就算很仁慈的了。
洪百万道:“那我爹总说我在家什么都不做,说我四体不勤,说我不懂百姓疾苦,说我从小锦衣玉食,说我是国家的蛀虫...我出来干活不是挺好的吗?”
陈乐天说:“伯父所言跟你所理解的完全是两种东西。”
洪百万还是不懂。
陈乐天给他倒杯酒,然后慢悠悠道:
“我教你法子,保证你回去后,伯父欢喜的很,说不定高兴之下,带你去逛趟燕归巢呢。”
洪百万喜上眉梢,心里美滋滋,若是爹爹这能带自己去燕归巢潇洒一番,那再苦再累也值得,赶忙问:“陈兄快说是什么法子。”
陈乐天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喝杯酒吃几口菜,才开口道:“我建议,这几个月,让你那亲戚把你安排到一个村子里。最好是巴中城最穷的某个村子里,你每天干的事就是跟随百姓们种地,砍柴,打猎,讨生活。”
五天跟一家,十天换两家,争取在几个月内,把村子里最苦最穷的人家的生活摸的一清二楚。每天晚上,都写记录,记录下每一天你做了哪些事,看到哪些事,听到哪些事。
几个月后。
你把这些记录的这个东西保存好带回去,让伯父看。
“这就行了?”洪百万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陈乐天伸手拍拍洪百万大俊男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像伯父那样的士子,最看重的不是你挣多少钱,更不是你能挣多大清名,而是你到底做了什么事,你对什么上心了。你对百姓民生上心,才是伯父最大的欣慰。懂了吗?”
洪百万想了良久,点点道:“你说的我有点明白了...我当然觉得爹的想法是对的,可是这样的话,我在青天阁修行院学修行岂非就是不务正业了吗?但我爹为什么又同意我去修行院呢?”
陈乐天道:“怎么还不理解我的意思?你进修行院修行与你要自己成为一个为百姓为天下奋斗的人,这二者一点不冲突。青天阁里走出多少为百姓做主的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修行院,那是出帝王将相、出好官的最好的地方,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伯父渴望你做个有责任心的男子汉,同时,也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说着,陈乐天有些感动,干掉一杯酒,喃喃道:“这天下做父亲的,哪个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又能担起重重的担子,却又能活的自在啊!”
第二百七十八章 洪百万的聪明
人生一大乐事,便是他乡遇故人。
对于洪百万来讲,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他不懂的不知道的。但是他觉得自己最幸运的是,考进了青天阁,在青天阁里,人人都是他的老师。
比如说陈乐天。
这个几乎被青天阁每个学子都认识的,北军的伍长,真正的男子汉。
在远隔京城几千里外的地方,居然遇到了。
然后,洪百万很感谢陈乐天,说,若不是陈兄,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什么。现在好了,经过陈兄的提点,我懂了。
陈乐天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这洪百万,除了长得太英俊了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对于人情世故绝不是一窍不通的他,却唯独对怎么讨父亲欢心,一窍不通。
陈乐天混迹人间多年,总结出来的一个道理。这天下自古以来,做儿子的都不懂怎么讨号父亲。
而陈乐天自己,跟爹爹的关系,却又跟大多数人不一样。
爹爹跟他从小相处的方式就跟老朋友一样,他六岁的时候,爹爹就跟他一起蹲在客栈门口,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美女,对他说,你看这个美女,腰细腿长胯骨大,这个好,你以后找媳妇就这种的,这种的又好用又能生儿子...搞的六岁的他真的很无奈。
但别的父子不是这样,九成的父子在一起,无话可说,或者,要么就是父亲各种教育孩子,要么就是孩子正襟危站的跟父亲汇报学习或是做事。
极少有像他们父子那样的。
洪百万也是那多数中的一个。
但是抛开父子关系,洪百万是非常厉害的人。
只是三言两语和观察,他就猜到了陈乐天来此的目的。
当天,陈乐天再三拒绝,但还是拗不过洪百万,被洪百万拉到他所住的地方去了。洪百万说陈兄你今晚必须跟我睡,咱们要彻夜长谈。
到了晚上,两人在一间屋子里,但分睡两张床。
两人真的长谈一夜了,本来只是想睡前聊聊,接过一聊就是一夜。
停不
下来了。
洪百万让陈乐天再次重新审视了他,洪百万,这人真的太聪明了。他聪明的程度,跟他英俊无双的容貌是一个级别的。
所以两人的聊天,非常相逢恨晚。
黎明的时候,两人说到巴中城铁头帮的事。
陈乐天虽然没有和盘托出,但隐约也算是告诉了洪百万自己的意图以及目前巴中城官府和铁头帮的关系。
洪百万道:“这倒是在意料之中,我听亲戚提起过,虽然亲戚并不知道内情,但如此明目张胆,为患多年,没有得到根治,在眼下这个太平盛世,绝对是非正常的。”
黑暗中,陈乐天点点头。
洪百万就是这样,根本不必亲自得到消息,光是从明面上就能把问题看明白。陈乐天说,但是多数百姓看不明白这个道理,还被蒙在鼓里,夸县尊大人两袖清风。
洪百万笑说,咱们不能以太高的标准去要求百姓,毕竟我说句不该说的,咱们这样出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人,从小所接触到的,所看到的,天生就是比巴中城百姓所能看到的要高很多。
人出生在哪是他自己决定不了的,咱们这些生来就站在干干的岸上的人,不能指着出生在水里的人说,嗨,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要在水里打滚。
陈乐天哈哈一笑,猛地坐起来,道:“你说的太对了。洪兄,你这见解也太难得了,你都从哪想到这些东西。”
洪百万说起自己小时候。
小时候,他跟爷爷奶奶在一起在乡下生活,虽然说是乡下,但其实搁现在,只是郊外而已,距离汴京内城只有半个时辰的路途。
只不过爹爹那时候公务繁忙,而娘亲也要跟着爹爹做事,所以小时候没人带他,爹娘就把他扔给了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正开心,每天带着孙子到处玩。
奶奶也是书香门第。
而爷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他读书识字,教他读四书五经,教他读史书等等...爷爷虽然没有考中过状元,但爷爷是举人。
爷爷的水平,不比父亲差。
爷爷是贫苦
孩子出身,靠着读书,才让家族兴旺起来。所以,从底层到上层的爷爷,最反感的就是同僚们高高在上看穷人。
而这,自然也就对洪百万产生了很深刻的影响。
洪百万虽然可以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但他对于下层百姓,只有敬重,而没有丝毫看不起。
从这点上来说,洪百万比很多青天阁的学子都要通透。
第二天,洪百万带着陈乐天在他亲戚家的钱庄转了一圈。
巴中城的钱庄,只是亲戚家众多钱庄中的一个,这里是距离成都不远,而且又是蜀地来往之人去往各城池所经的要道,所以在这里,设立一个钱庄,是很有必要的。
另外就是,巴中城自从曹县尊来了之后,内城的治安就非常好了。往常那种土匪进城为非作歹的情况,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否则,洪百万这亲戚也绝对不敢在这里开钱庄。
由于亲戚对于洪百万非常放心,所以居然把钱库的钥匙给了他。
而且,本来钱库的钥匙有五把,分别佩戴在五个大掌柜身上,要开启银库,必须五个大掌柜都到场。
但是自从洪百万来了后,亲戚就把五把钥匙全部给了洪百万。
洪百万也不觉得压力大,反而觉得,能没事的时候进银库里转转,倒是一件挺开心的事。
今天,洪百万就把陈乐天带进了银库地窖。
在地窖里九转十八弯后,经过层层防卫后,终于来到了银库的大门。
洪百万一边开门一边抱怨:“这么多钥匙,每次开门都麻烦死了。陈兄,你说商人们每天就想着挣多少钱,累不累?”
陈乐天站在旁边,看着洪百万开门,道:“不累,就跟咱们读书修行一样,养成了习惯就不累了。再说,银子这个东西,今年可能赔钱,明年可能赚钱,这种不确定性,完全就掌握在商贾手上,这种刺激感,怎么会累?恨不得再活五百年再挣五百年呢。”
洪百万哈哈笑:“陈兄你说话也是够损的。”
‘哗啦’一声,厚重的大门被洪百万用力拉开。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最穷的村子
库房里灯火通明,角落里、顶上都点着许多手臂粗的蜡烛。
里面很大,一眼望去至少有两三亩那么大。
地上放着许多箱子,至少有几千箱。
另外,还用木板隔了七八间屋子。
洪百万带陈乐天走进去,找到一处用黑布盖得严严实实的。陈乐天估摸着这下面都是堆放起来的银子。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当洪百万慢慢拉下布幔,刺眼的闪着银光的白银,还是让陈乐天非常震撼。
一层层的堆积起来,呈金字形的摆列。起码有数十万两白银。
陈乐天不禁伸出手去触碰这些白银,触手很凉。
即便陈乐天对于银子没有什么兴趣,但此时此刻的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被眼前的这摊半人高的银子给震撼到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多银子,真是晃眼啊!”如此叹道。
洪百万不说话,面带微笑,冲陈乐天招招手,两人又走进另一间隔间里,里面仍旧是布幔蒙着的,有一人高。
屋子里的灯火更加多,照的里面比外面更亮。
洪百万再次扯掉布幔。
金光闪闪。
陈乐天甚至都不禁抬手遮了遮眼睛。
一锭锭的黄金,像冬日里大晴天时午后的太阳,耀眼夺目,人人都喜欢。
洪百万指着一人多高一堆的黄金道:“我刚到这里时,在地窖里待了一天一夜,就专门看金子银子还有很多首饰玉石等等...咱们都不是喜欢钱的人,但不得不说,这里的银子实在是多的令人叹为观止,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里,这些...像一件件名家字画?”
“确实像极了高雅的艺术品,但它却与艺术千差万别,他是最为俗的东西,他是俗的始祖。”陈乐天看着刺眼的黄金道。
洪百万撇撇嘴道:“陈兄你知道我为啥叫百万吗?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我爷爷希望咱家早日迈入百万家财的行列,所以才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洪百万轻叹一声道:“只可惜至今家里连五十万两都没,也真是可怜...”
银库
地窖里待了两个时辰,两个青天阁的天之骄子,在黄白之物一起待了这么久,大概是整个青天阁别人都没的待遇吧。
走出地窖,又是一番九曲十八弯,两人回到地面,回到人间。
两人抬头看看天空挂着的太阳,再看看满大街来往的人。互相望望,不约而同道:“人生苦短啊。”
两人告别,临别时,洪百万说,有需要我做的,尽管跟我说。陈兄的事就是我的事,大事小事我都能兜着。
陈乐天笑说,要是你兜不了怎么办?
洪百万说,不可能,青天阁修行院的学子,天之骄子中的骄子,有兜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说明我还没找到好方法。陈兄,你放心,这些都是小事,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陈乐天郑重点头道,好,借你吉言,你放心,有困难,肯定找你,毕竟整个巴中城眼下估计就咱俩个修行界的人。咱们联手,天下无敌,哈哈。
混了两天,陈乐天回到自己居住的客栈。
把这两天的见闻和得到的关于铁头帮的资料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昨夜一夜未眠的他,现在觉得有些乏,于是他坐在床上,开始打坐。
太平心法如今在他体内已经熟悉了他。
而他在自己摸索出一种拼命的情况下,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时,太平心法的那个金色球子,才会吝啬的释放出一点真气给他。
但是掌教大真人的太平心法实在是太厉害了,陈乐天的阴谋诡计用了几次后,就不再灵验了,不管他怎么置自己于险地,那个金球都不再理会他了。
陈乐天这段日子,都没有跟人交过手,所以他还无法检验出自己到底有多强。
但是没关系,巴中城里,肯定会有机会的。
曹县令不会束手就擒,无论最后局势发展到什么样,曹县令哪怕最后放手一搏,他那么有钱,花点钱买几个杀手,那都是很正常的行为。
这也是陈乐天来巴中城的一个不足为人道的一个小小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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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大人这日,只带了两
个随从出门。
来到内城南边的一处破旧的民房。
这里住的都是巴中城的常驻乞丐和没有家的最穷困的人。
这里是个村子,但现在村子已经没有了。因为这里原来的住户早在十几年前就全部搬走了。因为这里据说风水很差。
根据百姓们的说法是,住在这里的,无论原先是多么兴旺发达的家族,都会在短短几年内破家。或是原本老实本分的人沾染上赌博,或是原本生意做的好好的人家生意难以为继...反正在这里住的,就没有一家平平安安的。
因而渐渐地,大家都搬走了。
这里就成了空村子,变成了乞丐们聚集之处。
村子虽然破败,但可以看见,村子原来还是很大的,里面路很多,七拐八拐的。
曹县令带着随从从村头进去左转有转的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目的地:一处废旧的土地庙。
土地庙里的塑像早已歪在地上,残破不堪。里面蛛网灰尘很多,不知情的人就算路过这里,也不会愿意进去歇歇,因为里面太脏乱了。
除了乞丐。
但是村子里的乞丐,没有一个敢来这里。
因为这里住着两个乞丐王。
乞丐王这个称号是村子里所有的乞丐给他们起的,因为他们很霸道很不通人情,任何敢来这里睡觉休息的其他乞丐,都会被他们揍一顿以示惩戒。
虽然,江湖上有所谓的丐帮。但丐帮并非像百姓们以为的那样,满天下的乞丐都是丐帮的人。
事实上,真正的丐帮人数很少,而且都是聚集在江南一带的乞丐所聚集起来的。
至于巴中城这里的乞丐,形成乞丐,无非就是失地农民,至于失地的缘由,有些是因为连年歉收导致的,有些是赌钱啊借高利贷啊。可以说,有些人的失地是天公不作美,有些人则是咎由自取。
这种情况下,乞丐们,也并非都是可怜的人,更多的,是不愿意干活的懒人。
乞丐王这么大的称号,在这里已经存在了将近十年了。
第二百八十章 杀手中间人
县尊大人走进土地庙中。
他前脚刚进土地庙,一个被村子里的乞丐称之为乞丐大王的乞丐,便出现在县尊大人面前。
乞丐大王道:“县尊大人好,请随我来。”
县尊点点头,随着乞丐大王转到土地庙的几案后面。
两个乞丐王的职责,是县尊跟杀手界的联系方式。
县尊混迹这么多年,跟江湖人士自然是有关系的,这是他的本事,也是他应该具有的本事,否则也不可能跟黑道铁头帮做这么多年交易。
土地庙其实并不大,来到本来用来放置土地塑像的几案后面,乞丐大王拨开地上的柴草,摸到一个铁环,用力,哗啦一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圆口呈现在两人面前。
县尊大人钻进洞里。顺着梯子往下爬下去。
下面仍旧是个甬道,很小,只能一个人通过。
而乞丐大王待县尊进去后,便关上了洞口,来到土地庙外,坐在地上守着。
外面几个县尊的侍卫跟乞丐大王聊天。
他们早已熟识了。
侍卫拿出县尊让他们买的两个烧鸡,递给乞丐大王。
乞丐大王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开始吃,当然了,酒也是必不可少的,县尊大人也早就考虑到了。
乞丐大王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太乱,脸上脏污,也看不出来岁数,只知道应该不会太大。
一个随从说道:“大王,二王今天去哪了?”
乞丐大王撕扯着烧鸡,含糊不清说道:“今天轮到他出去找吃的,哈哈,我今天走运,正好两只烧鸡都我一个人吃,哈哈。”
几个随从都是笑笑,毫不掩饰脸上对于乞丐大王的不屑。
这几个随从都是县尊的心腹,是县尊最信任的人。
他们来这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什么乞丐之王。
根本就是戏说罢了。
两个人,一个叫乞丐大王,一个叫乞丐二王。
在县尊心腹们有意无意的支招下,凭借着他俩敢于拼命的作风,最终把土地庙给占了下来。用作县尊大人与一个特殊之人联络的一个点
和方式。
隐藏手法之奇,很好的保护了县尊大人。
事实上,迄今为止,这里全部村子里的穷人乞丐,都不知道县尊大人经常来这里。因为县尊每次来,都乔装打扮一番。
就算是迎面撞上,也发现不了这是曹县尊。
县尊在地道里走了一会,地道里并不大,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个房间。
要不是县尊常来,任何一个没来过的人钻下来,肯定会在里面迷路。
饶是县尊常来,也偶尔会出现迷路的情况,不过县尊大人很快就能调整找到正确的路。
房间虽然不大,但并不低矮压抑,反而在这地窖里显得宽敞。
县尊走进去。
里面的摆设很普通,甚至是有些简陋。屋子中间有个长桌子。
桌子那头,坐这个蒙面人。
蒙面人招呼道:“大人好。”虽然是问好,但却没有站起来,很显然,这种问好毫无真情。或者换个角度说,起码这个蒙面人并不觉得在县尊面前底一等,所以才很随意的问好。
县尊大人倒是并不在意,点点头道:“好。”然后便在桌子这头坐了下来,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蒙面人跟县尊寒暄了几句。从两人寒暄的话看来,两人还是比较熟识的。
但事实上,两人之间说话的次数没有超过一百次,虽然距离两人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将近二十年了。
可以说,两人既熟识,又陌生。而且至今,县尊都没见过这个老朋友的真实样貌。
曾经县尊提出过这个要求,只是被蒙面人拒绝了,后来县尊也就没在起这份好奇心了。
而两人的关系,只在一种情况下需要交流。
县尊需要动用武力时。
这世上有一些处在黑暗中的修行者。
他们的门派并不重要,儒释道武,那都不是事。他们活在黑暗中,他们只为钱财做事。
他们就是杀手,修行界的杀手。
其实杀手这个行当由来已久,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古有之。有人得罪了你,你想要他的命,但你又不敢,或者
说不愿自己动手,那么可以,给钱雇人动手。这样既能报仇,又能把自己拈出来,多好。
而修行者们,凭借自己高强的修为和身手,相比之下,天生的更适合做杀手这行。
江湖上有许多人说,这些做杀手的修行者,是修行界的败类,因为他们的存在,让修行者这个高高在上的君子之团体,有了难以抹去的污秽,应该将这些渣滓消灭殆尽。
但事实远非如此。
渣滓不渣滓的,很多时候不能这么来判定。
诚然,修行界杀手这群人里面,大多数都是钱财的奴隶,但也有很多不得不为的无可奈何。
比如说谁家老人家生病了。
老母亲或老父亲这么大年纪,做儿子的得在身边照顾奉行孝道。
但是没银子怎么办?又不能去给富豪人家看家护院,看家护院是挣钱,但你人得天天十二个时辰守在那。
那怎么办?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前期每天只要花一个时辰去打听目标的作息时间,然后找个某天天气好的时候,去,杀掉,回来拿钱。
就这么简单。
拿到的钱,就能够双亲吃一个月的汤药和补品。
生活所迫或现实所迫,总归有很多人是被逼到那个份上了。不能无视他们自身的错误,但也不能全怪他们。
而此刻与县尊大人对坐在长桌另一端的,就是杀手与买家的中间人。
这个角色,千万不要忽视,这个角色太重要了。
修行者们多数是不懂得从哪、如何联系买家的。他们在过往的日子里,埋头干一件事,那就是修行,然后才能踏进修行界。
你让他们去找买家,他们根本就无从下手不知所措。
而另一边,需要修行者这种高阶武者来报仇的买家,也同样无从下手。
而此时,一个中间人,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你要买,他要卖。
那好,我们就有活干了。
你们都需要我,那好,我们就有饭吃了。
而且这碗饭吃起来,还不用那么累。
第二百八十一章 谈一谈
身为联系杀手与买家的中间人。
蒙面人他们,凭借着自己广阔的人脉,为杀手和买家之间搭桥牵线,从中赚取佣金。
这个活,说起来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容易,是基本上蒙面人他们自己不需要去面对危险,他们不用自己出手,用不着自己真刀真枪的干。
不容易,是协调买家和卖家的关系,这个活可不轻松啊。
基本上,干他们这行的,自己一般都是修行者,同时,也干过杀手。
正因如此,他们的人脉才能大。
因为他们干过杀手,所以他们知道杀手的需求是什么,也知道买家的需求是什么,所以他们游于其中,得心应手。
县尊喝完一杯茶,才说起正事:“小林,把我找几个厉害点的,我要用。”
蒙面人搬出自己惯用的面对任何买家都会问的两个问题,一,要对付的是什么人?二,对方什么境界?
这两个问题包含了很多意思在里面,对付的人越厉害,要找的杀手自然就必须越厉害,价格,当然就越高。
对付的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包括了,对方的身份。如果是王侯将相,那就更是要找厉害的人,只有厉害的修行者,才能在杀掉目标后,安然脱身,甚至,必要的时候,还不能让人发现是什么人动的手。
相对而言,杀个修为高深的,比杀个身份高贵的人要简单。
前者的困难在于如何打得过他,后者的困难在于,如何杀的神不知鬼不觉。
一旦被高门望族的人知晓凶手,那这个修行者可能活不过多久,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抓住,到时候一番严刑拷打,说不定就会把中间人供出来。
然后对方会把原本不插手其中的中间人抓住,再一番严刑拷打,到时候中间人说不准又会把买家供出来。
那就麻烦大了。
县尊想了想,道:“对方不是修行者,应该全都是...你们说的高阶武者吧。”
“应该?吧?”蒙面人只露出
的眼睛和额头上写满了不满意。
县尊撇撇嘴道:“我怎么能确定呢?说不定对方有隐藏在暗处的,你们所谓的冬境武者也说不定呢。”
蒙面人轻叹一声,端起茶杯也想喝,但忽然想起自己脸上带着面罩,没法喝,便作罢。
县尊跟他合作了十几年,仍然每次都会拿他们杀手的命不当回事。
要知道,如果情报不准,明明对方是春境修行者,你却说是高阶武者,明明对方是夏境,你说春境。到时候,杀手上去三下五除二就被杀了。那他这中间人的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所谓中间人,就是替两边考虑替两边做主。任何哪一方,都是他维持自己生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果在他这个中间人手上,总是死杀手,那其他杀手就不相信他了。
要知道,杀手中间人太多了,大家不愿意跟你合作了,完全可以去找别的中间人合作啊。
蒙面人对于县尊的揶揄,倒也并不生气,反而有些好奇,什么事让县尊如此失态,这是他们交易了将近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在曹县尊身上看到的一种烦躁和失态。
蒙面人道:“县尊大人,你可一定要弄清楚了,至少得给我点更为确定的情报,我可不想我手下的杀手无端送了性命。”
县尊大人挥挥手,很不耐烦道:“好,这个我回头再细查一下,三天内给你回复。”
蒙面人点点头,抬手做个可以的手势。
蒙面人混迹在蜀地,干的就是专门给杀手和买家牵线的活。因此对于整个蜀地的任何风吹草动,自然是了然于胸的。对于这段日子以来巴中城所发生的事,他一直都关注着在。
蒙面人其实并不知道县尊大人跟铁头帮是不是一定有关联,但他作为一个局外人,站在旁边看着这些,他还是能看出来些许问题的。他认为,即便县尊大人不跟铁头帮有关联,县衙里也定然有别的人跟铁头帮有关。县尊大人需要平衡各方面的势力,起码为了保护本地县衙的自家下属,县尊也是要出手的。
若是县尊大人跟
铁头帮直接相关,那就更别说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出手,是必须的。
所以县尊大人的烦躁,恐怕就是来自于主导王家女案子的幕后推手,只要查出这个推手,杀了他,这案子没有主心骨,那就好办了。
蒙面人道:“县尊大人何必惊慌,找出幕后黑手,逼得他们主动平息便是了。”
县尊冷笑道:“说来简单,真做起来并不容易。”
蒙面人道:“您一定要搞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是微服私访的高官子弟,这事就好办。不就花钱的事儿嘛。”
县尊摇摇头,实在是懒得跟蒙面人解释。
沾染了百姓们的事,哪能那么简单?
不过听蒙面人这么一说,县尊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
百姓们紧紧盯着王家,盯着刘大状盯着应胜。
但是百姓们看不见幕后推手啊,杀十个八个幕后人,百姓也是看不见的。
如此想来,真要杀起来,此事破局之法,也并非太过困难的事。
不就是钱的事儿嘛。
这话在理。
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在县尊这就不是问题。
走出地窖,回到屋外,回到光明。
乞丐大王正在啃第二只烧鸡。
吃的满嘴油腻,吃的如食绝味,让旁边看着的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其实只不过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烧鸡罢了。
县尊大人在乞丐大王面前蹲下身来,道:“大王,味道怎么样?”
乞丐大王含糊道:“绝了。”
县尊大人哈哈一笑,站起来,边走边道:“人活着是当乞丐还是当大官,都一样,左右不过是饿了想吃肉渴了想喝酒啊。”
旁边的随从附和道:“大人说的对极了。”
“对极了?”县尊瞥了眼随从,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愿做乞丐,非要在衙门里做事?”
随从顿时耷拉下脑袋,不敢再说话。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中年杀手
蒙面人姓林,叫炎日。
县尊离开后,林炎日在地窖中坐了会,扯下面罩,喝了几壶茶,然后也离开了地窖。不过他是从另一条路走的,这另一条出口只有他知道,连出入这里十几年的县尊都不知道。
林炎日怀里揣着县尊预付的一千两银票,来到阳光普照的地方。
林炎日之前满口答应,半个月之内,找到三个修行者,随时恭候县尊大人召唤。
给银子就好办事,这是林炎日他们这行,最尊奉的信条。
先贤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话再对不过了。
林炎日当天下午就骑马离开巴中城,快马加鞭,换马不换人昼夜不停,三日后,终于来到成都。
林炎日无暇欣赏成都城的繁花似锦,锦城烟雨。
而成都再繁华,也有黑暗的地方,譬如城北边刘望山。
成都附近的山虽然很多,但盗贼却很少,因为毕竟这里是整个蜀地的中心,蜀侯再昏聩无能,也知道这里是要重点整治的。
整个蜀地,其他地方再混乱,这里也不能乱,毕竟这里坐镇着皇上亲自调来的中大夫。中大夫没什么权柄,但中大夫每年去京城述职,说上两句不好听的话,蜀侯就得亲自去京城负荆请罪。
已经不再蒙面的林炎日,跨入成都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刘望山。
刘望山并不是太高,但占地面积很大。所以刘望山像个巨大的乌龟,趴在成都城主城旁边,似是守护着成都城,也似乎是监视着成都城。
刘望山刘望山,其实原本并不是叫这么个好听的名字,他的原名是流亡山。
在成都城尚未兴起的时候,这里聚集着天下的亡命之徒。尚未形成有效官府的蜀地,流亡山全都是亡命之徒。
后来蜀地兴起,再到后来蜀地归降大宋,流亡山上的亡命之徒渐渐没了。所以蜀君就把这里改成了刘望山。虽然读起来差不多,但刘望刘望,寄托着第一批蜀侯刘姓家族的深切寄托。
站在这里,遥望几千里外的正统大宋,多么美好的一种寄托啊。
此时,伴随着越来越近的春天的脚步,刘望山上阳光普照的地方,一伙伙的穷人聚集在一起。
在南面,阳光最好的地方,叫做听兰坡。
听兰坡独属于修行者,在旁边的山洞里有着一间间屋子。
这是一座建立在山上的客栈。
传承多少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道。
只知道这里的掌柜的是个境界很高的修行者,但是他却不去争霸江湖剑指天下,反而愿意窝在刘望山上挣这么点微薄的住店钱。
没人能猜得透他的心思,就像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境界一样。
听兰坡的山洞里九曲十八弯,里面一间间隔开的屋子至少有一千间,可见刘望山独重于听兰坡,天降于这里的山石比刘望山其他地方的山石要多很多。
杀手中间人林炎日来到听兰坡,坡上很多修行者正在晒太阳。见到老熟人林炎日,修行者们纷纷跟他打招呼。
林炎日非常有礼貌的一一回应。
杀手们对于中间人都是很有礼貌的,尤其是林炎日这种大家公认的,对杀手非常负责的好中间人。大家都愿意跟他合作,因为跟他合作保险啊,又能挣钱,危险又尽其所能的被降到最小。
而林炎日本来就是个非常优秀的中间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买家和卖家都满足。若非如此,以县尊大人的人脉,县尊大人可要挑选的中间人有太多太多了。但县尊大人经朋友的关系,最终选择了林炎日,并且这一合作就是十几二十年,足可见林炎日的能力了。
这么多年的合作,能跟曹县尊一直友好的合作这么多年,若没真本事,真当曹县尊是傻子吗。
林炎日尽管已经以中间人的身份来过这里无数趟了,但每次来,他依旧会怀念当年他做杀手时的日子。
那是一段最黑暗的日子,对他来说,那就是他这辈子最低谷的日子。
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为了钱,他只能选择,或者说他只知道用这种法子去挣钱。
后来他岁数大了,钱也挣得差不多了。
但是当杀手的经历,让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杀手们做些什么。所以他就做了这个杀手中间人。
他走进山洞中,在山洞中一照面的地方,有个柜台。柜台后站着掌柜的。掌柜的看到林炎日,露出平时罕见的笑容。
旁人一看到掌柜的这个笑容,不用看门的方向,闭着眼就能猜到,林前辈来了。
只有林前辈能让不苟言笑的掌柜的露出这种温暖的笑意。
林炎日林前辈挑挑拣拣,找了三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
这三个中年男子普通到什么程度呢,把他们放到大街上,绝对不会有人以为他们是修行者,只会把他们当做普普通通的庄稼汉。
但是林炎日目光如炬,在众多新来的人中间,一下子就选中了这三个人。
在这里混迹的,多数都是中年修行者。
为什么呢?
因为年轻的修行者,无有不想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天地的,开宗立派成宗成大师,这是必然的想法。
只有蹉跎过后,年岁长了,步入中年,才会蓦然回首才发现,哦,原来这座江湖,佼佼者从来都只是顶尖上的哪一小撮人罢了,更多的,十有**的还是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
修行者又怎么样,这世上修行者千千万万,真能出人头地的又能有几个呢?
所以认命,所以看清人生,看懂世道,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再也不会如年轻人那般,不知天高地厚了。
先看清命运,然后认命,然后任命运糟蹋,我自安然受之。
这就是大多数人从年轻到中年的心路历程。
当然不能说这样就是错的,事实上,人人都有选择自己活着方式的权力。无论选择了什么,都没有对错高下之分,只是人人选择的不同罢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偷偷搬家
曹县尊曹大人的能量,并不像李萱儿他们所探听到的那样弱。
他的能量比李萱儿想象的要大的多了。
如今,县尊已经摸清楚王家女案子幕后的主使是谁。
一伙从京城来的人,领头的是个叫李萱儿的漂亮女子。
而且,这个女人还是王家表兄应胜的师父。
不过曹县尊经过多方打听,也只知道这个女子并不是京城多么厉害的家族的人,并不是帝王将相家的女眷,仅此而已了。
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家是个普通人家。
曹县尊就想不明白了,这女子有什么后台敢多管闲事?就算家中有点钱财,或者说成婚后夫家有点钱,能雇得起几个护卫,但也要搞搞清楚,这是在蜀地,不是京城。
你要做好事,要替人主持公道,也得选个好地方吧?
这蜀地的浑水,是你一个女子能趟的?
县尊动用了很多关系。
蜀地距离京城太远,县尊花了不少银子和关系,才掏出这么点东西。
李萱儿,京城人,普通人家女子,有没有夫家暂且不知。
因为实在鞭长莫及,这是县尊十几年积累下来的能量了。
够用便可以了。
当然了,县尊当然想知道的更详细,但奈何能量不够。
曹县尊踱步于自己的书房内...
百姓们不知道背后的黑手是谁,百姓们只知道应胜和刘状师。
正如林炎日跟他所说的,雇人杀了就了事了,没有了推手,这事也就简单了。
县尊大人来回踱步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停下脚步,喃喃自语道:“百姓们并不知道李萱儿这个人,不知道李萱儿这个团队,倘若李萱儿死了...”
县尊大人忽然抬起头,感觉一直以来笼罩着来自己头顶的阴霾微微开了一丝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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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萱儿今天又收到了乐天哥哥的信。
乐天哥哥在信中说,萱儿不要多管闲事,此事非同小可,万
一惹得蜀地震动,可能会伤到萱儿!
李萱儿看着信,道:“乐天哥哥也太小看人了,我这不是好的很啊,我在幕后,没人知道,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呀!”
李萱儿看完信,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展颜露出自信的笑容。
叫来封首领。
封首领瞅了眼李萱儿,便低下头,心想,夫人看了东家的信,看来心情大好啊。
“封首领,乐天哥哥让我别趟这浑水呢。”李萱儿道。
“东家说的太对了!”这是封首领立刻就在心里冒出的话,但嘴上却道:“东家是关心您呢,东家不放心您,那也是应该的。不过卑职说句不该说的话,眼下局势并不明朗,我建议您换个更稳妥的地方住下。”
李萱儿皱眉道:“换地方?换哪里?”
封首领拱手道:“卑职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绝对可信,它在城北有个宅子空着的,”
李萱儿盯着低头的封首领看了看,道:“我觉得没必要吧,就算曹县令知道是我们在幕后,他又能怎么样?把我们抓起来?他不敢吧。”
封首领心道,曹县令这种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干不出来?您虽然很厉害,很聪明,脑筋转的很快,但您毕竟年轻啊,您根本想象不到这世上有多少人,根本就不能算人,连畜生都不如啊!开口道:“县令不敢当然是最好,但咱们早早准备以防万一没错的,假如县令真的敢做呢?”
李萱儿轻叹一声,有些不高兴:“咱们堂堂正正,居然要躲起来,这什么世道啊!反而他们做了恶事的人,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哼!”
封首领待李萱儿稍稍平息了心中怒气,才敢开口道:“夫人,东家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东家说,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但是过了这一段,光明就来了。一切光明与黑暗的斗争,一切暂时的隐忍与妥协,都是为了最终光明的到来。”
李萱儿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乐天哥哥说的对!那就听你的安排,何时搬去你朋友那?”
封首领道:“夫人,待我安排几个人在
这守着,用作迷惑敌人的,咱们明晚悄悄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搬走。”
李萱儿嗯了一声,同意了。
初入江湖的李萱儿,倒也并没有固执、自大,以为自己已经不得了了。
事实上她很清楚,在对危机的感知上,封首领这种老江湖一定是比她更有经验的。
她知道自己在经验上是远不如封首领的。所以封首领的建议,他听了。
封首领是她绝对能信任的,这是乐天哥哥和秦大哥再三申明的。
当天晚上,他们没有动,依旧出入客栈,照常跟掌柜的和小二们打招呼。
掌柜的很开心的,能碰到个出手大方的这么一伙人,正是他求之不得的。这个好机会能给掌柜的带来平时好几个月的收入。
到了第二天。
下午的时候,客栈里一个人都没有,李萱儿跟封首领悄悄的从后门离开了。
一路上乘坐轿子直接到北城的宅子里。
北城是巴中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或是官员或是富商们居住的地方。这里的宅子价格是巴中城最高的地方。
而这个宅子是杀猪匠邢春山的。
邢春山杀猪积攒了不少钱后,就在此地买下了这处宅子,当时这里的屋子并不贵,而且当时这里也不是官员富商们聚集之地,所以那时候不贵也是理所当然的。
杀猪匠邢春山买下这里后,一直就没住过,自己一家仍旧住在屠户坊里,一直跟各种屠户住在一起,邢春山却不觉得档次低。封首领说过他几次,但是邢春山却说,我买北城的房子,是为了给子孙后代置的产业,是给儿子孙子重孙子准备的。我老两口就喜欢屠户坊的味道,我要是搬去北城,那我每天不急死了。
如今,杀猪匠的儿子也不喜欢北城那宅子,也愿意在屠户坊里过日子。
所以这处宅子就一直空着,杀猪匠也不愿意把房子租出去,毕竟也不差这点银子。
封山前几日就在考虑转移一下,在客栈待久了毕竟不放心,所以就想到了这个宅子。
第二百八十四章 新落脚点
为了掩人耳目,原本客栈那边留两个熟面孔守着。而且,白天李萱儿和封首领尽量大摇大摆的在客栈里出现一次。
此举是为了让客栈掌柜小二之类的以为他们依旧住在这里。更为重要的目的,是让县尊大人有可能的探查人员以为,他们还在这。
而搬去的杀猪匠邢春山的宅子,不大不小,跟左右邻居的建筑风格都是差不多的,当初这一带的宅子都是同一批盖的,盖完就卖了,确实是挣到了一波钱。但后来谁也没料到,经过几十年的时光流转,也不知究竟是为啥,北城这一块渐渐成了有身份的人的聚集地。
所以,挣钱最多的,是前期买下这些宅子的人。
行情看涨后,他们把宅子反卖了,利润至少有五倍以上。
而且更令这里的宅子值钱的是,至今为止,这里的宅子价格一直在涨,好似没个尽头似的。
宅子前后占地有七八亩。
前院后院都很宽敞。
李萱儿在宅子里逛了一圈,满意道:“封首领,我很满意这个宅子,你那朋友挺会买宅子的嘛。”
封山道:“夫人过奖了,我那朋友也是瞎买的,当初他买的时候,我还说过他乱花钱呢。而且他至今还住在屠户坊里,不过也不知为何,他就喜欢住那,千金不换。这处宅子一直空置,我就考虑正好可以用做我们第二个落脚点,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李萱儿道:“该给钱还是要给钱的,不能让你朋友吃亏。”
封山摆手道:“不用,我跟他是老朋友了,他是贪财,可他不会要这钱的。”
李萱儿道:“那就以见面礼的方式,算是我送给他的,就送个五十两黄金吧。”
封山还想拒绝,但李萱儿强硬的表示你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
封山只得老实遵从,心想,五十两黄金这么多,给咱们兄弟花多好,给老邢那财迷真是可惜了。
宅子里被封山提前打扫的干干净净,专门开辟一间阳光最好的屋子给李萱
儿。
李萱儿还另外要了间书房。
这宅子当初在建造的时候,还就正好有建造了一间书房,里面的书架桌椅都是现成的,所以打扫下直接就能用。
李萱儿让封首领把自己那一大箱子的资料搬进书房。一切整理完毕,李萱儿打量一番书房,笑道:“如此一来,我便也是个有自己书房的读书人啦...”
在这里住下后,没几天,封首领报上一个最新消息:十五日之后,都指挥使大人带领兵马进山剿铁头帮,曹县令亲自上阵。
李萱儿听到这个消息,哈哈大笑:“曹县令一介书生,亲自上阵?怎么上阵?”
应胜和于厚在一旁,见师父笑的花枝乱颤,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道:“师父,县尊大人这次好像动真格的呢,我听说他买了口棺材放县衙里,对百姓们承诺,要么剿灭铁头帮,要么死呢!”
李萱儿愣了愣,看看封首领。封首领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县尊大人在定下出兵的时间后,当天便差人去棺材铺买了口薄棺。
当着众百姓和官吏的面,把薄棺放进后堂大堂上。昭示自己剿匪的决心。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连向来能说会道足智多谋的刘大状师一时也皱眉不语。
李萱儿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县尊大人此举,能有什么实际效果呢?或者说,真的有用吗?
“你们觉得....县尊大人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如何?”李萱儿忽然发问。
刘大状师道:“巴中城百姓最敬佩相信的,就是曹县令。”
李萱儿道:“既然如此,县尊大人最怕什么?”
“最怕什么?”刘状师摸摸下巴,与封山对望一眼,道:“最怕百姓们发现他与铁头帮私通这个秘密!”
李萱儿道:“没错!县尊大人做这些,无非就是维系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罢了。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得剿灭铁头帮,这件事做不成,再摆样子也没用。曹县令之前在百姓面前说,不
灭铁头帮自去乌纱帽,现在又说不灭铁头帮绝不回来。这一切行为,如果最后落不到实处,那都是空。”
刘状师道:“没错,事得办成,事若不成,这些只会啪啪打到县令脸上,让他成为笑柄。”
李萱儿点点头,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道理是这样,但她依旧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有问题她又想不明白。
刘大状师和封山也觉得哪里不对,但他们也想不明白。
李萱儿宣布散会,众人心中都有着浓重的疑云,但又想不明白。
散会后,应胜和于厚两个商人,互相望望,然后应胜提议去喝酒。
这段日子以来,两人都很辛苦,作为一个商人,他们天生逐利,但是两人又是很会享受的人。
辛苦了这么些天,尽管更硬的仗在后面,但两人真的想好好喝几杯啊。
两人就在客栈一楼,点了些菜,喝了起来。他们本来邀请封山刘状师,但他俩没时间,还要出去忙,至于其他侍卫,平时根本就不能喝酒,因此就只剩他俩了。
两人也不在意,他俩从小到大在一起喝酒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
一杯一杯你来我往,好不自在。
应胜道:“老于,说句实话,你觉得咱们师父怎么样?”
于厚摸摸自己的光头,道:“那还用说嘛,女中豪杰,反正我老于从生下来到现在,没见过哪个女子能有咱们师父这份胸襟!”
应胜干掉杯中酒,道:“那是自然,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方才大家在一起,说到县尊大人那些小伎俩,我感觉大家都被蒙住了眼睛...你听懂我的意思没?”说到后来,应胜左右看了看。
两人此时都喝了不少,于厚眼神有些飘忽,但对于应胜所言,他倒是听明白了。
身为商人的他们,看问题的角度跟李萱儿封山他们自然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是几十年完全迥异、完全不同的生活经历,所铸成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 商贾的看法
有些人出生在王侯将相之家,有些人出生在贩夫走卒之家,有些人出生在书香门第之家,有些人出生在江湖绿林之家...
每一个地方的人都是不一样的,环境不同,从小长到大,他心中所想,他所看到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同的。
李萱儿自小出生在渔民之家,父亲和叔叔都是老实人,这是渔民之家。
封山出生于穷苦人家,父母早亡,他早早便加入绿林道混迹于其中。
刘大状出生于耕读世家,家境虽然不富裕,但家中几代都算得上读书人。
而应胜于厚出生于商贾之家,他们的家庭,又跟以上的完全不同。
商贾子弟以及成功的商贾,他们看问题是以利来看的。
先贤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在眼下这个时代,没有人能够在人多的地方大声呼喊,利才是我的追求!
谁要是敢义正言辞的这么大喊一声,那这个人一定会被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士农工商,最末等的商人,居然还敢这么横?专门以盘剥别人为目的的商人,敢这么理直气壮?简直是造反,简直是瞎搞嘛!打死,必须打死!
但是!
实际上,利益,生根于每个人自己的内心。
每个人在做任何事的时候,他都在计算着利益。不管面子上是否承认我在追名逐利,但实际我在做的时候在操作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干的。
嘴上不说,但我手底下就在这么干,谁敢否认?
而商人呢,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把自己的心思摆到台面上来的。他们告诉所有人,我们贱买贵卖,我们互通有无,我们为您找到一切你们想要的东西,我们的目的就是服务你们,满足你们的一切需求,然后,你们给我们钱。
我们所做的一切,跟您说白了,就是为了钱。
您要是不乐意,您可以不做我们的生意,但我们的目的,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就是为了钱。
商人的思考模式就是但凡一切,均以挣钱为目的。
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获得利
获得钱。
所以,渔民之家李萱儿,江湖绿林之家封山,耕读世家刘大状。
这三个人的思维模式里,或者有相通的地方。
但是,这三人跟应胜和于厚的思维模式,又是完全不同的。
很多在应胜于厚之间可以心灵相通的东西,在李萱儿三人这,却绝对无法相通。
这就是商人的优势。
一个问题,一个纯粹以利益为目标的商人去看。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件事谁谁谁能从中获得多大多少的利益,就是这么简单。
之前的会议上,应胜还没想明白曹县尊行为的关窍。但后来,他越想越有点明白了。
于是他说给于厚听。
于厚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酒喝到人天黑。
应胜说:“咱们得去跟师父说说,咱们没师父的本事,但咱们可以把想到的告诉师父,算是咱们尽一份力。”
于厚点头同意。
敲开李萱儿的门,李萱儿让他俩进来。
应胜拱手道:“师父,咱们有些想法,想跟您说说。”
李萱儿示意他们说。
应胜说道:“师父,县尊大人此举,并非没有退路,甚至我们认为,他这是给自己留的最大的退路。”
李萱儿眉头微蹙:“怎么说?”
于厚接着道:“师父,县尊大人此举,看起来是对百姓最好的交待,看起来没有退路。好像是把自己逼到了墙角,但...”说着,看向应胜,把这份功劳再递还给应胜。
应胜笑笑,道:师父,我给您举个例子。我卖布匹生意的。我当年跟着父亲在外面到处跑。有一天,我父亲跟一个新认识的客户谈。那个客户想压咱们的价,其实我们的价格已经准备放到最低,如果再低,我们就没法做生意了。但,我父亲见那人上来就压价如此之底,正好呢,我们还没来得及报价,对方直接就报了个非常非常低的价格。本来在到那里之前,我父亲都跟我商量好一个价格了,但到了现场发现是这个情况后,我父亲直接就报了个比原定价格高了三分之一的价格。
我当时一听,我就以为父亲是不想做这单生意了,我也做好了生意谈不拢的准备。
但,恰恰相反。那个客户最后却以比咱们原定价格高了三分之一的价格做下了咱们那单生意。
当时我是不明白的,我总结的结果是,父亲会谈,懂得谈判的关窍和技巧,最终才能以更高价谈下来。
但是后来我父亲却告诉我,这个客户根本就不在意价格。
你多报三分之一的价格跟少报三分之一,对他来说,他都无所谓,根本不重要。他要的,是咱们的诚意和态度,还有咱们是否专业,咱们的布匹的成色是否足够好。
父亲说,你得看他需要什么?你得知道他看重什么?那么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做成这笔生意。
很多人做生意时,会下意识的认为,我价格低东西好。我只要抓住这两点,把这两点无限放大给你看,你肯定就会愿意买了。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东西好价格低只是最基本的。
作为买家,其实多数时候,东西好和价格是否低,只是众多考量中的一部分而已,绝非全部。
这单生意,我父亲充分显现了一个老道商人的技巧。既然你要看我态度,那我就少跟你谈价格少跟你谈质量,就谈我跟你共同的朋友,也就是介绍你给我认识的那个朋友。
我就谈我跟那个朋友之间的相逢相识的过程。我跟你说明白我这个人是怎样的人,我这个人做生意成不成我根本无所谓,我就是想交个朋友而已。
这单挣不挣钱我无所谓,我就要跟你做朋友。
后来这单毫无疑问的,成了。
而那人也跟我爹成了几十年的好朋友。
而县尊这件事。
师父你们总是想,县尊的行为把他自己逼到了绝路。
其实远非如此,县尊真的到了绝路了?
县尊说剿灭不掉铁头帮,他真就去自杀?或者辞官?
县尊要是真这么做,百姓会放他走?
百姓会更加爱戴他,绝不会放他走,他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我答应过百姓
听了应胜和于厚的分析,李萱儿不禁问道:“那么县尊要怎么做才能把自己说过的话应承过百姓的话圆了?”
应声道:“县尊可以在剿匪的路上被打成重伤啊。伤的卧床三五个月下不来,甚至断胳膊少腿。甚至完全可以在山上丢了小命。其实根本没死,只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躲了起来。
应胜拱手对李萱儿说道:“师父,咱们做生意的下人,看问题喜欢从结果往回推,不管你初始的想法是什么,我们不在乎,我们只在乎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而这一推回去,县尊此举,绝对是行的一招好棋啊!”
李萱儿一下子明白了应胜和于厚的意思。
两个成功商人的经验和直觉,比她和封首领和刘大状师三个人,要看的更明白,更清晰。
这不能说明应胜于厚二人比他们高明,但可以证明,应于二人在对于此事的观察角度,比他们更为客观有用。
李萱儿道:“好,你俩立大功了。”
两人躬身道:“师父这话就见外了,徒弟们没大本事,现在好不容易能提点有用的意见,否则心里总过意不去,师父您和封首领刘状师天天那么辛苦,我们不想什么事都不做。”
应胜于厚两人离开,关上房门,李萱儿脑海中思绪万千。如果真如应胜于厚所言,那么直到现在,这个曹县令才算是表露出一个十几年县令应该有的手腕。
曹县令之前的表现,只能用昏招百出来形容。
流言传出,他居然让大家族族长去勒令族中子弟平息流言。
至于王家女一案最后的处理,找几个替死鬼砍头了事,顶多也只能算中规中矩罢了。
之前的所有,让李萱儿他们对于曹县令的本事非常怀疑,甚至怀疑县尊大人是怎么做到在巴中城十几年获得百姓爱戴的。
直到现在。
在李萱儿他们以为县尊继续出昏招或者无头苍蝇乱撞时,应胜于厚两个商人给出了更多的可能,表明,可能一切都在县尊的掌握之中。
独自一人在房中踱步,窗外夜已深,李萱儿忽然感觉一股寒意从背脊上腾起。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一种类似于本以为自己处在绝对安全的、胸有成竹的山顶,而事实却是自己立于刀林火海中,稍有半步差池,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不过还是庆幸的,庆幸于尚未造成严重后果李萱儿就发现了真实的境况。
“好险啊
...”李萱儿轻抚胸口,狂跳的心慢慢恢复平静。随之安静下来的,是她的脑子。从一开始的担忧到害怕再到庆幸最后到现在的冷静。这个过程对她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她并不知道,如果此时乐天哥哥在此,一定会说,萱儿长大了。
想罢,李萱儿忽然想给乐天哥哥写信了,坐下来研墨,提笔开始写。
乐天哥哥亲启,萱儿。
乐天哥哥,你说的真对,当一个人觉得自己很厉害的时候,就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骄傲自满会让人失去理智,会让人忘记危机,会让人不那么谨慎。
巴中曹县尊想要用金蝉脱壳或者苦肉计来脱身,来摆脱自己的险境。
这一招真的很妙啊。我们所有人都差点被曹县令给蒙蔽了,若不是我两位徒弟机智聪明,他们是商人,他们看问题跟我们有不一样的角度,所有当我们都没看出来曹县令的真正用意,他俩人却看明白了。
幸好他俩告诉了我。
这次真的好感谢他们。
乐天哥哥,我反思了很久。我现在都还觉得后背发凉。我承认我骄傲我自满了。不过我会改正的,乐天哥哥,好想你呀,你不是说来看我吗?不过...不用你来,你在家好好修行,要乖乖的听老师们话哦,不要再任性啦,不要再惹柳师啦,不然又要被打啦...
一封不长不短的信。
一半是公事一半是私事。
公事写的规规矩矩严肃认真,像个学生在跟远在他乡的老师汇报自己的学习成果。私事呢,就像个老妻,嘱咐着远方的夫君,在家老老实实做人做事,不要装神弄鬼的,不要惹麻烦。
这封信被送出去没一个时辰,就到了陈乐天手上。
因为陈乐天特意嘱咐除守卫外的另一条线路,自己来到巴中城的消息不要告诉李萱儿封山等人。
所以信照常送出,然后直接就被送到了陈乐天手。
陈乐天在自己住的客栈里看完信,虽然微微皱眉,但现在自己已经到了巴中城,这种只要我在,就万事不怕的自信,让他并不真正的忧心。
自己已经到达了战场,已经在萱儿身边保护着了,那,还有谁能伤到萱儿?
不会有这个人,也不可能有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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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
衙门里办事小吏来往不停,他们都按照县尊大人的指示,在做
剿匪的准备。
与县尊隔着几案而坐喝茶的男子,便是都指挥使廖大人。
廖大人面无表情,似乎他永远都是这副没有表情的表情。他道:“曹大人,我三千人倾巢而出,归你调动。”
县尊道:“可不敢说归我调动,我又不会带兵。兵还得廖指挥带,具体作战方略也还得廖指挥制定,我只能把我搜集来的资料给你。另外,这次我是一定要跟着一起进山,我答应过百姓的。”
都指挥使瞥了眼曹县令,道:“卑职建议大人不要随军进山,战场上一旦打起来,我无法顾及大人的安危。”
曹县尊站起来,正色道:“本县深受百姓信任,捧我赞我一声好官,当此时又是关键时候,况且,本官虽不懂武艺,但还算不老,跟着指挥使大人一起,尚不至于拖累大人。”
都指挥使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吧,到时候大人尽量小心便是。”
一向沉默寡言的都指挥使站起来,走到县尊面前,深深的拱拱手,以示自己的敬重。
县尊大人呵呵笑道:“只不过是分内之事,为官一任,但求对得起良心对得起百姓罢了。”
都指挥使大人回自己的衙门,向下面吩咐下去,让下面人准备进山剿匪。
都指挥使司的兵马其实都是地方军队,团练军为多,再夹杂一些朝廷派下来的极个别从禁军、南军、北军,抽调下来指导他们的正规军。
可以说,大宋各个城池的都指挥使的兵马,只是地方武装。其战斗力...用正规军将领的话来说,就是根本没战斗力...
都指挥使大人吩咐完毕,来到练兵的地方。大家都在很认真的练。
指挥使司背负双手,来到兵营中第一伍。
这第一伍兵士十个人,三个南军三个北军四个禁军将士。
这些人也是指挥使大人的左膀右臂。
指挥使一进去,在里面各做各事的人纷纷站起来,行礼。
指挥使大人点点头,抬手示意都坐下。
众人坐下后,指挥使大人道:“方才我从县尊那来,按县尊指示,过些日子,咱们就要进山剿匪了。”
一个大约二十岁不到的北军将士眉毛一挑,道:“那是好事啊,怎么看大人好像不太高兴啊?”
指挥使大人叹口气,道:“我当然是高兴的,只是担心还跟往年一样无功而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