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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年书柬     汉血丹心txt下载     汉血丹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朔风乍起 雷霆霹雳

    梦里长安,黄沙塞北,多少柔肠缱绻。这一眼回眸,等了谁千年之久,曾许诺,免你忧苦,岁月几多……!

    右北平的北门内附近有一座山丘,汉军在上面修筑了瞭望塔和刁斗,更有小小的箭楼,可以居高瞭望到很远的地方。

    匈奴的游骑和斥候是不敢轻易靠近这座坚城的,因为那高处值守的都是汉军中的善射者,硬箭大黄弓,可是专门猎杀城外飞骑的利器。

    这里历来都是军事禁地,平时是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的。不过,今日有些例外,从长安来的小公主想登高看看北国风光,而骁骑将军已经答应了下来。

    凭栏远眺,古城前一马平川,隐约可见几处战火残痕。更远处群山叠嶂,目极苍茫,风从北方来,似乎仍带了铁血气息。身临此境,不禁平添几丝惆怅。

    元召侧头看了看少女的脸,见她眉目凝愁,容颜苍白,自从昨日到此后,笑容就没有再出现过,想必心中一定在反复思量明日之后的事吧?

    “元……元哥儿,你说山的那边会是什么啊?”

    素汐的手紧紧抓着面前的木栏,樱唇有微微的颤抖,在最信任的人身边,她心底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终于压抑不住。

    “越过这崇山峻岭间的长城,北出雁门关,就是塞上草原,大漠风光了……。”

    元召暗自叹息,他虽然心肠刚硬,却也能体会她此时的孤单无助是种什么滋味。

    “还有……风沙、狼群和野蛮残暴的匈奴人,对不对?”

    听不清是害怕还是埋怨的低语中,素汐公主垂下头去,一缕青丝遮住了颜面,再抬起来时,明眸含着的清泪,已是晶莹欲滴。

    “呃,素汐,你不要多想了。心情好好放松,过几天就会没事的了啊!”

    元召有些头疼,两世为人,最不擅长的就是哄女孩子开心了,尤其是被弄哭了的女孩子,虽然这不是他的原因造成的。

    “是啊,会没事的,边境又可以安稳几日,朝廷又可以摆脱了运筹,父皇……父皇也可以暂时无忧了!我、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这个身体本来就是属于刘氏皇家, 属于社稷的祭祀……嘤嘤嘤。”

    她终究是豆蔻的年纪,从拜别长安到千里行来,虽然强忍着满腹的不甘与愤懑,可是心底的山呼海啸早已千百遍!明日之后,再无人可予诉说,怎不悲从中来!

    在箭楼边刁斗里值守的将校都默默低下了头,他们虽然听不清楚两人的对话,但也猜的到这其中的情由。

    “其实,大可不必伤心的。这次,嗯,也许不用去草原呢!”

    仿佛有一道亮光划破了眼前的迷茫,素汐被吓住了一般,又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他这话中的意思,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有些发愣。

    元召微微叹了口气,他终究没有忍住,说出了事实。

    “你说什么?元哥儿,你再说一遍好不好?我没听清楚啊!”

    素汐眼中含着泪,却充满了希翼的光芒。

    “陛下这次的本意,并不是真的要你去草原和亲,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所以,你不要害怕的,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回长安了。”

    元召附在她耳边轻声说着,素汐感到脖颈间痒痒的,脸上有些羞恼,但心底的喜悦慢慢一点一点开始聚集起来。

    “你、你不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吧?这是真的吗?”

    少女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没有骗你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了。你仔细想想看,你的父皇为什么派了大批的宫中高手跟随在你身边啊?就是怕你在这军中会出什么差错。他这么关心你,又怎么舍得去送给那些匈奴人呢!呵呵!”

    元召有些无奈,这小妞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守着这么多人拉拉扯扯的。

    刚才只不过是一时情急,素汐这时也发现了自己的不雅,连忙放开了手臂,用丝帕拭去泪痕,借以掩饰窘态。

    “可是,没有人去和亲,匈奴人会答应吗?那岂不是,他们又要来侵犯我们的边境了吗!”

    听她说此,元召淡淡的笑了。

    “汉、匈两国, 短时间内是不会和平相处的,所以无论和不和亲,都不会有多大的改变。而且,当今天子,也就是你的父皇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与匈奴人彻底的开战了。此次过后,可能就将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吧!”

    “你是说,父皇和他的朝臣们真的已经决定要与匈奴人开战了?不用再忍受那些献赋、和亲的屈辱了吗?”

    素汐的声音中带了兴奋,她越来越觉得元召对自己所说的可能都是真的!那么,自己就真的可以再次回到长安了耶!

    “应该是吧,虽然现在想要打胜可能还会有些艰难,但只要朝廷下定决心,打败匈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远方山峦重叠处,目力所及看不清楚的远方,有林鸟飞起盘悬在半空,西风从燕山而来,警讯自草原传至!

    “终于来了……!”

    元召喃喃自语,随着他手指处,箭楼上的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有数骑战马自山脚转出,急似飞羽流星,直奔城门而来!

    这些都是常年在雁门关外游荡的汉军斥候,他们带回的最新消息是:匈奴单于亲自率领着迎接大汉公主的队伍,即将踏出草原,看方向是直趋雁门关左侧大道,共计近十万精锐铁骑!

    几个时辰之后,各自接报的五军主将飞马而来,齐聚右北平将军府,召开了他们大战前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

    骁骑将军李广、材官将军韩安国、护军将军程不识、轻车将军公孙贺、屯官将军王恢五个人面色各异。有人摩拳擦掌,有人神色凝重,有人兴奋激动,更有人早已迫不及待!

    其实细说起来,这五员汉将已经算是现在大汉军中最著名的将军了。

    近二十年来,除了北疆与匈奴的局部战争外,天下已承平日久,新一代的年轻将领还并没有成长起来,而与窦婴那样,在平定七国之乱中大放光芒的老一辈将军们已经渐渐凋零老去,就算是当年最年轻的李广,现在也已经接近六旬了。

    所以,朝廷迟迟下不了与匈奴人翻脸的决心,也与当前军中的尴尬局面有很大关系。青黄不接,没有一个能统率全局的帅才!

    李广勇则勇矣,说起勇冠三军、飞骑斩将,他是当之无愧天下无双的猛将!但要说起统筹三军、调剂配合、协同作战……那就真是难为这位老将了。

    而其余几位,却都是以善守而闻名的。他们曾经取得的战绩,立下的功劳,大多都是靠守坚城退强敌或者是诱敌歼灭而侥幸成功的。

    这些将领的优劣,皇帝刘彻心里是很清楚的,在发出苦无大将的喟叹后,他也别无选择,管不了许多了。因为这次的机会太难得啊!他也不得不冒险一搏了。

    这次“射天狼”行动,集结了三十余万精锐,占天下各地驻军的一半还多,可谓是汉军十多年来最大的一次动作了。

    但是皇帝对军中的统属问题有些无奈,因为军中无帅才!

    选出的资历不同、品行各异的这五位将军无论让谁做主将,别人都不会心服啊。

    最后反复思量的结果就是 :兵分五路,各领一军。五路大军,各有各的任务。

    以最勇的李广、程不识对匈奴当头迎击,以善守打埋伏的韩安国、王恢截击包抄,再以公孙贺四处接应。

    战事推演之后,皇帝自认为只要匈奴人入了圈套,这样的布置绝对万无一失。

    此时,听到匈奴单于终于起兵南来的消息,最兴奋的,无疑就是以大行令身份兼任一军主将的王恢了。

    “诸位将军请看,这就是马邑城,而这是右北平西山谷,这是东岭……。”

    王恢用手指点了几处,众人点头表示明白。将军府中的军略已经商讨了好一会儿了,都知道军情紧急,各人说话简洁明了,力求赶快商议完毕,好回去抓紧布置军机。

    “根据斥候传回的情报,看来匈奴单于已经完全相信了我们派去的死间,所以才会出动了十万铁骑这么庞大的力量。所以我们原来的计划应该是可行的,不用做什么改变,按计而行就可以了。末将意见就是,让公主就等在这儿,放开雁门大道,让匈奴人直趋右北平来迎亲,想必这也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吧!哈哈!”

    “不错,他们自以为得计,到这儿,也就是距离右北平还有五十里的时候,必定会转向去袭取马邑,岂不知西山谷与东岭这片中间地带却正是他们的丧身之地啊!到时候就任凭李将军与程将军二位大展神威了,左右夹击、迅雷不及掩耳之下,他们还有胆抵抗吗?”

    韩安国接下王恢的话茬,也指点了几处,声音豪迈,众将相顾大笑。

    “拿酒来!今日事,可以酒壮之!”

    计议已定,李广心情大爽,终于又可以有大仗可打了。

    中军官得令,拎着酒坛上来,把酒接连倒满五盏,五位将军各自端起来,一饮而尽。

    多年军中同袍之谊,并肩杀敌之情,尽在一盏酒中尔!

    至于疆场之上,刀箭无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在挥手分别、束甲上马之后,就不再是他们去考虑的事矣!

    帷帐之后,名叫元召的少年侯爷静静听完了他们计议的全过程,看着马背上那些义无反顾、疾驰而去的身影,无声的摸了摸身后的斑驳墙壁、秦砖汉瓦,这就是汉家风骨,一脉相承的勇气吧!

    自此后,大漠黄沙,蔽空旌旗,朔风横绝刀光里,千乘万骑。

    谁把天地为棋,星辰作子,覆手翻云,也不过儿戏。

    谈笑间,势卷云疾,万里焦土,北国烟尘起!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明日之后 同仇敌忾

    当落日的余晖又笼罩了草原的时候,匈奴单于羿稚邪回首望了一眼身后,漫无边际的麾下勇士如海啸波涛,正一波接着一波汹涌向前!

    人似猛虎,马赛蛟龙,千军万马,踏起的烟尘遮蔽了天日。

    即将要踏出草原了,距此三十里就是汉匈两国交界的地方,而再往南百里即是大汉塞上门户~雁门关。

    羿稚邪挥了挥马鞭,行进中的马上健儿在各自百夫长的带领下举刀致敬,如山如林,气势非凡!

    草原景色如此壮美,战士勇敢无敌,得到长生天眷顾的匈奴人难道不应该拥有全天下最好的女人、财富和土地吗?

    身边护卫的近百“飞火”勇士们,都是王庭特意挑选的其中高手,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大单于的安全,避免有一丁点的闪失。

    羿稚邪又斜眼撇了撇在一边满脸卑微笑意的汉朝商人聂壹,心底不屑,暗自冷笑。

    “聂先生,大军马上就要进入汉境了,但不知何时可传来马邑城内的消息呢?”

    一路上小心翼翼伺候在侧的聂壹听到询问,连忙拱手答道:“大单于放心,聂某临行之际,早已与城中诸位同仁商议妥当,一旦大单于的铁骑越过雁门关,马邑城内就会立即准备发动,等到望见烟尘起处时 ,各家护卫们组成的队伍就会突袭汉衙杀掉汉官打开城门,迎接大单于的到来!至于守城的区区几千汉军,想来还经不起大单于麾下这千军万马的雷霆一击吧!呵呵。”

    “好!哈哈哈,此次功成,你们聂家当为首功,本单于绝不会亏待!”

    “我们北地的商人也愿意真诚效忠,这是大单于可汗赐予的荣幸!”

    面对着马前谦恭的身影,羿稚邪哈哈大笑,派骁骑传令前锋左大都督,全速前进,今夜就在雁门关前扎营,也好让老是龟缩在城内的汉军好好看看匈奴铁骑的威风,吓破他们的胆子。

    于是,在暮色四阖,薄雾轻拢的傍晚时分,雁门关城头上的守将刘恭友和冯德以及全副武装戒备的汉军,就看到了一幕壮观的场景。

    灯火阑珊千万点,疑是星河落九天!

    “匈奴人,越来越强大了,与这样的虎狼之邦为邻居,非我大汉之福啊!”

    虽然早已经得到密令,命令雁门守军只管守好城池,放匈奴人过去,做壁上观就行,可是此时眼中所见,仍然不免让人忧心忡忡。

    刘恭友三十多岁年纪,也算是皇室子弟了,只不过他们是高祖皇帝很远的旁系远枝,所以享受不到那些世袭罔替的特殊待遇,祖上余萌已尽,想要建功立业,就需要凭借自己的能力了。

    想当初他也是长安纨绔子弟,走马行猎,少年意气,呼朋唤友也是其中的一员。只不过年长以后,折节进取,进入军中,来到了这北疆前线戍守,凭着一股狠劲儿,在与匈奴人的历次冲突中屡立战功,终于升到了雁门关主将的位置,这一呆就是五年有余了。

    冯德是刘恭友的副将,两个人搭档很默契。他们都是与匈奴有着深仇大恨的人,这么多年来,有成千上百的同袍死在了匈奴人的弯刀下。就是因为有这个原因,曾经有好几次可以调离升迁的机会,但他们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因为,有许多的血债他们还没有与恶魔算完……。

    “是啊!朝廷的当政者对他们一直姑息迁就,这些年,用无数中原百姓的血汗钱,给他们送去了粮食、布帛、各种生计所需的用品……养肥了他们的战马,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他们手中的刀子是越磨越亮了!”

    冯德叹了口气,暮色中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想来也是愤懑加嘲讽的多。

    “肉食者鄙,不能远谋!两位先帝虽然都是明君,但身居朝廷高位者却没有勇气和胆略,对内手段还行,对外虏却总是畏手畏脚、瞻前顾后,致使匈奴坐大,才拖延成了今天的这种局面。冯将军,你看这次出动的这些匈奴主力,与我军相比战力如何?”

    虽然凭自己的作战经验,心中早有定论,但刘恭友还是心有不甘地问了一句。

    “如果是平地对阵,白刃冲杀,我军三倍兵力恐怕也不是匈奴骑兵的对手!”

    冯德性情耿直,军伍老将从不会转弯抹角的掩饰,有一说一,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城墙之上,从将军到士兵都沉默了下来,事实就是如此,只要与匈奴铁骑交过手的人,都知道这种差距有多大,这不是只凭了不怕死就能弥补的事实。

    “苍天保佑!希望这次能够一战成功,大大挫去匈奴的锐气,也好让这边境百姓迎来一段安宁。”

    许久之后,有人低低的发出这样的祈祷。

    刘恭友没有与部下们再就这样的话题继续说下去,这样打击军心的事不说也罢。他又仔细的看了看距离自己驻守的城池不足二十里的匈奴联营,回头扫视了所有将士一眼。

    “不管怎样,明日他们由此而入我汉境后,两国的战争,就算正式开始了!虽然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坚守雁门,但该做的准备我们还是要做的。”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转为严肃,所有部下站直了身子,听侯主将示下。

    “全体雁门关将士听令,从今夜开始,人不卸甲、马不离鞍!斥候全部出动 ,密切关注匈奴人的动静。前方我军一旦取得大胜,匈奴败兵必然还会从此路退回草原,到那个时候,难道送到嘴边的肥肉,我们还能不吃吗?哈哈!”

    刘恭友把大手一挥,事到如今,也只有把别的疑虑抛到脑后,只做胜利的准备了。

    众将士齐声答应,要说痛打落水狗这样的事,那谁不想呢!何况是有机会痛打生死大仇的匈奴人。

    夜幕终于降临,刘恭友又详细的检查了一遍城防,见没有什么漏洞,与冯德并肩顺马道向城下走去。

    “刘将军可曾想过,一旦前方埋伏的五路大军失利,或者是匈奴单于没有中计……如果十万大军回攻雁门,到那时候我们将会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呢?”

    自己心中一直的疑虑蓦然被搭档说破,刘恭友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八个字:“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风从城垛间吹过来,北国春晚,铁甲生寒!

    右北平现在其实只是一座空城。除了少数护卫粮仓和把守城门的军卒外,所有的能战之士都已经随着他们的李将军去往西山谷中埋伏了。

    现在占据着将军府的是从长安来的利安公主和她的羽林军护卫们。

    这已经是素汐在这儿度过的第二个夜晚了。她与侍女琪儿都很不适应这北方的气候。

    风沙扑面,干燥而且又冷,女孩子家裸露在外的皮肤皱巴巴,感觉难受得紧。

    但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在听到她们的抱怨后,长乐侯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一般,从他那个一直驼在马背上的大革囊里,掏出一个小陶瓶递过来。

    少女有些好奇的接过后,拔去木塞时,闻到一股略带清新的香气,却与从前灵芝送给她的香露水大为不同,却不知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如果再感觉皮肤不舒服的话,就抹一点这个好了,嗯,应该会缓解很多。”

    虽然知道这少年总会有许多出人意料的新奇物件,但,这些女儿家的闺阁之物他竟然也做得出来,就不免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怀着一种异样的情绪,按照他说的方法把脸洗净后,从瓶中倒出少许在掌心,然后细细抹匀在脸和脖颈、手臂等部位,果然感觉滋润柔软,舒服了许多。

    只是两个妞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啊?元召有些窘迫,不过就是用皂角等物做了点润肤膏而已嘛,这右北平的春季风沙可是出了名的厉害!呃,当然那是后世的北京城。不过,想来这地儿,千年之前也不会有多大区别的吧?所以,做点防护措施还是很有必要的。既然要春游嘛,就要装备齐全才是王道!呵呵!

    素汐自然不会知道他的某些奇怪想法,眼角轻轻瞄过时,她觉得越来越看不透这名叫元召的少年了。

    当夜更加深沉的时候,某座屋脊之上,元召淡淡看了看他最后指点了一次剑技的崔弘。崔弘这两月进步很大,应该是暗中下了苦功,自己教给他的东西都记得很牢靠,现在所欠缺的只是对敌实战的经验和火候而已。

    “现在就动身去吧。匈奴的军队想来应该已经过了雁门关了,最多还有一天的时间……给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想办法混入匈奴人中,找到聂壹,跟随在他周围,无论发生什么事,最后要把他安全的带回来。嗯,怎么样?”

    黑暗中,崔弘无声的笑了,他的牙齿很白,他的剑很锋利!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尝尝匈奴人肉的滋味。

    因为他曾经听师父有一次吟诵过几句词,有一句他感觉就是写给自己的,因此牢牢记在了心底。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而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谢谢师父!我一定会把聂先生一根头发也不少的带回来的。”

    那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北疆少年,曾经自小逐猎为生,当亲人与村镇都消失在匈奴铁蹄弯刀之下的时候,只身逃亡路上,他咽下了血泪与毒誓。

    而今,他终于又踏上这片曾经熟悉的土地。只是,已不再是当初任人宰割的少年,他有了一颗强大的心,还有一把名叫“无缺”的重剑!

    仿佛感受到了他磅礴的杀意和气机,元召拍了拍崔弘的肩膀。

    “想做的事,可以去做,但要适可而止。我可不希望自己辛苦教出来的弟子,因为莽撞而送命在万马军中。我要的是两个人都回来!”

    听到他加重语气的最后一句话,崔弘低下头,答应了一个“嗯”字,转身欲行。

    “哎,等等等等……记得别真去吃匈奴人的肉啊!否则以后怎么再一起吃饭了……。”

    崔弘…………。

    目送着那道身影几个纵越消失在黑夜中不见,元召长舒了一口气。大战在即,瞬息万变,今夜就是最后一个平静之夜了吧?而明日究竟如何,谁又能算得清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雁门关内 杀机乍现

    北国大地终于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东方露出了鱼肚白。片刻后,即是朝霞万道、瑞霭千重的色彩!

    三箭之地外的匈奴大营,已是马蹄如雷,人声鼎沸,其势直如黑云压城城欲摧,胡笳号角山色里!

    雁门关,万里长城上的一道最重要关隘。两侧千山壁立,陡峭非凡,传说“南雁北归至此回”,可见其险峻异常。

    在绵长的北疆防线上,这座春秋战国时赵武灵王首建的关城素来被称为“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那位伟大的君王为了抵御来自北方草原的宿敌,破旧创新、胡服骑射,发动民役筑建了云中、雁门、代郡三关,派重将镇守,以备匈奴。自从那时候起,这儿便是中原戍边的最前沿。

    当天光大亮,十万匈奴大军在雁门关前汹涌而过,终于完整的显露铁血峥嵘的时候。城墙之上,从将军到士卒尽皆面色凝重,静默无言。

    强大与胜利不是朝臣们用嘴说出来的,在真正的实力面前,千般谋画也都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星夜从后方赶来的汉廷使臣,被带到了羿稚邪的马前。匈奴单于傲慢的居高临下看着那位鸿胪寺官员讲完了迎接大汉公主的流程,只是挥了挥马鞭,示意知道了。然后就有“飞火”勇士把使臣连同他的随从带到后面,看管了起来。

    已经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现在匈奴勇士们唯一会接受的命令,就是长生天的召唤了!至于这些繁文缛节,哪里有刀剑来得爽利。

    大军平安的度过雁门左道,那座坚城上如临大敌的汉军将卒没有射出一支羽箭,这让匈奴人的气焰更加嚣张。

    “大单于,现在我们可是已经在汉朝的土地上了啊!哈哈,十万铁骑入汉境,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壮举。”

    左贤王呼延都乃是单于王庭第一大部落的首领,他的声望居于各家王爷之首,此时这位如同铁塔般雄壮的草原汉子,前后望望一眼无尽得队伍,不由得甚是得意。

    “是啊!从前也不过是轻骑突袭的多,毕竟两国还在表面上维持着和平局面,闹得太厉害了,面子上也不好看,到似乎是显得我们匈奴人得了好处还不罢休似的。”

    旁边早有随行的王庭官员随声附和。

    “先王们,对中原人还是太客气了!每年只不过区区那么少的供养,怎么能够满足勇士们的需求呢?既然如此,就怨不得我们自己来拿了。”

    “大单于天纵英才,此刻大展兵威,正得其时啊!也好让那位南朝皇帝知道一下厉害,以后保管他会乖上许多。哈哈哈!”

    “是啊是啊!大单于威武,草原勇士威武……!”

    羿稚邪脸上挂了稳操胜劵的微笑,仿似一切尽在掌握中。听着部下们的吹捧,他又回头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张中行。

    “国师,在想何事啊?为何沉默不语?”

    思路被打断,听到自家主子询问的这位汉人子弟有微微的犹豫,但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大单于及各位王爷,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先前那位汉朝使臣的神情。”

    羿稚邪略微一愣,他先前却并没有注意到那位使臣长得什么样儿,甚至连他说了些什么都懒得去听。在他想来,这些现在有什么重要的!只要好好准备好厮杀就行了吧。

    “国师有何发现?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虽然他信心满满,但也知道张中行素来细心,不会无的放矢的乱说什么,因此还是很认真的问了一句。

    张中行把马的缰绳带了带,离得自家主子更近了一些,那匹马刚才有些跑偏了。

    “面对着十万铁骑大举入塞这样的场面,汉使的脸上竟然很平静,没有什么惊慌失措的表现。这只能说明他们早已经知道了会出现此事……。”

    说到这儿,他有些沉吟不语。

    “若是只为此事,国师无需多虑,这几日草原上如此庞大的调动军队,那些暗中潜伏的汉朝探子们,想必早已传回消息了,他们早已预知此事,也不足为奇啊。”

    羿稚邪并未多想,在他看来,铁箭弯刀、十万劲旅足以横绝天下,又何必顾虑许多!

    “大单于有所不知,现在的汉廷虽然军力于我们相差甚远,但谋略之术却是故老相传,如果对方早已预知了我们的打算,有些事倒是不得不防啊!”

    羿稚邪有些奇怪,自从踏上汉朝的土地,这位足智多谋的国师怎么变得胆小起来了。

    “唉!国师如此婆婆妈妈的,倒是像极了那些中原人的做派,怕这怕那的!只是你好像忘了,这些年一直卑躬屈膝、恭恭敬敬的人可都是汉人,草原铁骑踏处,谁敢不服!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早就素来看他不顺眼的耶律王带了嘲讽的语气,出言挑衅。

    张中行以一介汉人书生的身份,在匈奴王庭受到两代单于王的信任,几乎是言听计从、优礼相待。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处在如此重要地位,不可能不介入各部落的权利相争中,因此,有人怀恨就在情理之中了。

    对于部下的各怀心思,外表桀骜自大,其实极富心机的羿稚邪看得明明白白。相比较起这些王爷们,他其实更为信任张中行,因为,那是一条已经没有了退路的忠犬。

    “好啦,不必再多说!速去问问,此地已到何方?”

    羿稚邪皱了皱眉,截止了耶律王的话头。纵马驰上一处高坡,向远方打量一眼。但见平原百里,渺无人烟,过了雁门已经半日,却不知道是到了什么所在。

    听到大单于询问,早有前锋探马回报,前方再有十余里,就到了武州塞了。而经过武州塞七八十里地,就是汉家北方重城右北平!

    “传我号令,全军下马,在此地暂歇。让勇士们养足精神,吃饱喝足,下一站就看他们的了!”

    大单于的军令,被“飞火”勇士们传向各军。每个领队的万夫长,喝令麾下把马喂饱,好好将养休息,准备到时冲锋,马力不会用竭。

    匈奴人对自己的马都是很爱惜的,每当要上战场时,都会给它们带足掺杂了豆类的精料,有时宁愿自己没吃的,也要把它们喂得饱饱的,所以说他们骑战无敌,与爱惜马力也是有很大关系的。

    羿稚邪即使贵为单于可汗,对此也不例外,命令侍从牵去座下宝马良驹,好好替它梳理解乏,喂足水草。

    护卫们搭了个帐篷,支起一张小小的胡床,取出随身携带的牛羊肉、胡饼、马奶酒等吃食之物。羿稚邪招了招手,在眺望四周的张中行慢慢的走了过来。

    “国师,来,与我一起将就吃些吧。下一顿饭,我们可就在马邑城里吃了。”

    “大单于,不要如此乐观,情况有些不对劲儿啊!”

    虽然穿着胡袍,但中年书生始终还是汉人的模样,心中因为仇恨而刻苦所学的韬略在胸,大仇未报之前也从不会忘却。

    “国师,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草木皆兵了。现在我们已经深入汉地,就不要想那么多了,还是多吃一些,好有力气,到时候那些财富你搬不动多少回来,可别怨我不给你赏赐啊,哈哈!”

    见羿稚邪大口吃着匕首割就得肉块,谈笑风生,显然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张中行略微有些急躁起来。

    “主上,请让我好好把话说完!否则一旦铸成大错,万劫不复,悔之晚矣!”

    “哦,国师此话怎讲?”

    听到张中行改了他还是王子时的旧时称呼,羿稚邪看了看书生有些疾言厉色的样子,不禁脸色郑重起来,放下了手中的短刀,停止进食。

    “早先时,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自从过雁门行进到此,也有将近百里的路程了。可是主上有没有发现,一路上我们并没有看到汉人的踪迹,而且越往这边走,越发不见人烟。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羿稚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正常是什么意思,有瞬间的发愣。

    “也许……汉人远远看到我们的大军过处,都早就逃跑隐藏起来了吧?”

    “此时却正是农家春耕的关键时候,依汉朝历代皇帝对农事的重视程度,各地官吏绝不可能会贻误农时的,这一耽误可就是半年颗粒无收了啊!”

    “国师啊,那个,你说了这半天,本可汗却还是没有听明白,这汉人种不种地与我们这次奔袭马邑城有什么关系啊?”

    羿稚邪是真的感觉一头雾水,不知道对面脸色变得越来越严峻的张中行到底想说什么。

    “可是据我一路观察,这百里平原农地里,时有耕牛放于野外,农具抛弃田中,这说明什么?”

    羿稚邪蓦然一惊,霍的站了起来,他好像也明白了些什么!

    “国师!请明示教我!”

    “耕牛、农具等物相对于中原的农人来说,就相当于他们维持生命所必须用具,怎么会随便就这样抛之于野外,成为无主之物呢?很明显,它们的主人是被迫匆忙离开的,匆忙到甚至连收拾起来的时间也没有。而能致使他们这样做的,就只有管辖的官吏了……!”

    “那他们这样做,代表了什么意思?”

    羿稚邪开始感觉到一种不祥之兆,仿佛草原上的孤狼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张中行看了看周围察觉情况有异而聚集过来的部落王们,脸色阴沉,一字一句的说道:“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是汉军早已察觉了我们的意图,提前做好了准备,坚壁清野,城池加固,让我们的计划落空!”

    四周一片沉默,这是所有人不愿相信的事实,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十万大军劳师远征,耗费粮草,无功而返,两手空空的回去?那简直就会沦为草原上世代的笑柄了!更何况,这次抢不到东西,上半年的生计可怎么熬过去啊!

    “那……还有一种可能是怎样的呢?”

    不甘心的左贤王呼延都追问了一句。

    张中行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神从每一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很冰冷。在这一刻,即便是平日里与他不和的耶律王等人也感觉到,这位书生模样的汉人身上散发出一种锐利无匹的气势,那是一种叫做“智慧”的东西!

    “也许,汉军已经在这儿的某个地方设下了致命陷阱,正等着我们所有人跳进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侵略如火 势卷云疾

    聂壹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作为聂氏家族的长子,他自少年时候就挑起了重担,而今风雨兼程、行商天下已经近二十年矣!

    作为一个商贾来说,如何让自己的付出获得最大利益,才是最应该去做的事。而作为一个炎黄后裔,当需要为这片生存的土地去做出一点事情的时候,他没有去计较其中的得失,自从允诺那位身为大行令的王恢之后,就毅然而然的来到了草原,来到了凶残的虎狼面前。

    千金一诺,也不过生死而已!既然答应了的事,就去做完吧。先祖聂政的余烈尚存于同一血脉中,传承百年、燕赵慷慨。

    只是心中终究还是存了小小的遗憾,走时匆忙,未曾来得及托付太多的后事,应该把自己还未成年的那个最小儿子托付与小侯爷照管的……。

    等候良久,迟迟不见大军开动,聂壹吃完匈奴人送上的食物,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座临时搭起的帐篷,隐约可见那些部落首领们在商议着什么。

    聂壹并未在意,见一时还没有继续行军的迹象,他便微闭了双眼,假寐休息片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几双穿了毡靴的脚踏在他面前的时候,聂壹猛的睁开眼醒了过来,心头一惊,只见是单于身边的“飞火”护卫们,手扶刀剑,在定定的看着他。

    “奉大单于命令,要你立刻去帐内伺候问话!”

    聂壹心中有些不安,疑惑地站起身来,跟随他们向那边走去。

    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骑兵们都在进食、休息、保养体力。一个刷马的小兵抬头看了那几个走向王帐的身影一眼,又继续低头干起活来。

    羿稚邪脸色阴鸷的看着走进来的聂壹,手中一把刀翻来覆去,不知道在想什么。站立的各位王爷、大将也人人面色不善。

    聂壹心中“咯噔”一声,察觉到一丝不妙。 连忙拱手施礼,满脸堆笑。

    “尊贵的大单于,但不知唤小的来有何询问?”

    羿稚邪低着头,没有理睬,依旧在慢慢的端详着那把刀。旁边传来阴沉的冷笑,聂壹不用去看,也知道一定是那位书生模样的国师在看着自己。

    从最初接触的开始,这个人就让他心存忌惮,冷静、阴险、喜怒不形于色,如同一条隐藏的毒蛇,令人很不舒服。聂壹不由得暗自提起了全部精神。

    “聂先生,草原大军已奔行至此,为何还不见马邑方向有什么动静呢?”

    “国师大人,我们还没有过武州塞呢!距离马邑更是还有近百里之遥,未见大军踪迹,马邑城内接应之人又怎么敢贸然发动呢?”

    “哦,事实果真如此吗?我看你还是说实话吧!是不是汉军早已有了防备?现在说还来得及。否则……哼哼!”

    “绝非如此!大单于 、国师大人、各位王爷,此次商议献出马邑城,是我们这些不堪忍受汉官压迫的商户共同做出的决定。这可是冒着杀头抄家的大罪啊!大家行事唯恐不密,策划唯恐不周,又怎么会走漏一点消息呢?却不知道国师为何有此一问!”

    没等张中行再说话,只听“玱啷”一声轻响,白刃出鞘,单于重重冷哼。

    “好刀啊!可惜这次出征,它却还没有饮过人血,时时在鞘中作鸣,未免寂寥了些。聂壹,你想试试它的锋利吗?”

    羿稚邪站起身来,挽刀于臂,目光冰冷,面色狰狞。

    大帐内一片寂静,没有人怀疑,他下一刻不会把这个微胖的中原商人一刀劈成两瓣。

    只有在这个时候,周围的这些部下们才意识到,这位主子可是曾经亲手把自己的父汗射成了刺猬的狠人!

    名叫聂壹的男子淡淡的笑了,他迎着对方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面不改色。

    “大单于的刀,自然是绝世的宝刀。但我素来听闻草原上传诵,王者刀锋砍向的只会是敌人,对待朋友和友谊,从来不会露刃以对!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呢?”

    羿稚邪眉梢动了动,神色略微放缓。

    “当然如此!我们草原人生来善恶分明,朋友来了有烈酒,敌人来了有弯刀!从来都是铮铮铁汉,却不似你们汉人的狡诈多变。”

    “好!既然大单于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您的宝刀再锋利,却也不会砍到聂某的头上!因为我们是朋友而不是敌人,我可是从马邑带着满满的诚意和倾城财富而来的。呵呵!”

    聂壹边说着话,心底迅速的从头寻思一遍,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以致匈奴人起了疑心,当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从容以对。

    羿稚邪本来听了张中行的猜测,心中也已经是疑窦丛生,所以想先威吓一番探探虚实。但见这商人在自己巨大的威压面前,并没有什么慌张之色,反而很镇定,神情不似作伪。他先前的怀疑又有些动摇起来。尤其是听到巨大财富这几个字,心中的欲念驱使他又不禁怦然心动了。

    人类的贪婪本性有时会决定很多事的走向,不管是帝王,还是长生天的宠儿,在向巨大利益前进的方向上,往往会失去本该理智的判断。

    在这个天下大旱的春天,汉朝的皇帝如此,匈奴单于也不例外!

    十万大军已经至此,终究还是不甘心就此半途而废呀。

    羿稚邪扫视一眼,见周围的人如同自己一般,也都有些意动起来,遂摆了摆手,制止了又要上前盘问的张中行,示意他稍安勿躁。

    “好!从现在开始,聂壹,你就随在我身边,不许远离,以备随时相问。左右,把他带下去吧!”

    聂壹暗舒了一口气,知道已经暂时应付过去了。忙又躬身施了一礼,在护卫的带领下出去了。

    “主上,为何不详加查问了?切勿轻信此人之言,还是要小心为妙啊!”

    张中行见羿稚邪态度又有转变,复又近前劝谏,身在汉境,情报缺乏,他虽然也不确定自己先前的判断,但终究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国师啊,我知道你素来谨慎,这本来没有错,但这次不同,如果瞻前顾后,过于小心了,又如何能够取得大功呢?”

    “是啊是啊!就算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凭了这十万铁骑精锐,试问有谁能挡得住我们?国师,你就不要再多说废话,动摇军心了。”

    “大单于,别再耽搁了,马上下令吧,一鼓作气杀到马邑去……!”

    “出发!出发!抢他娘的去!”

    部下们也都纷纷嚷嚷起来,把担心抛到脑后,气氛重新高涨。

    羿稚邪点了点头,把擦拭好的刀收入鞘中,重新披上羊毛大氅,就要准备下令再次出发。

    “且慢!”

    急迫的声音中带了清冷,张中行断喝了一声。

    “大单于及各位王爷既然执意如此,中行也不再多言。只是在下承蒙主上多年相待之恩,今日不忍使主上深涉险境,我却还有一个法子试探一下汉军虚实,再行判断大军接下来的行止。听与不听,只在各位!”

    众人汹汹中,有一人独醒,立于万军中,但却早已抛却汉家衣冠。

    羿稚邪迟疑了一下,终于停下来脚步,回头看向这位南朝楚囚,北方国士……。

    其实这次受朝廷所派,负责北上来联络和亲事宜的汉使,只是鸿胪寺的一个小官,他并不知道其中的许多详情。只不过是按照旧年公主和亲的故例,把各项流程走一遍罢了。

    因此,带了两个随身的小吏,跟着匈奴大队人马沿来路返回时,名叫孙连的这位送亲使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听到大单于召见,孙连从使臣的马车上下来,抖了抖衣袍上的尘土,这一路行军的颠簸,坐车还不如骑马舒服呢。

    “什么?大单于要先派匈奴迎亲使提前去公主驻毕处致敬!这……好是好 ,只是与礼制不合呀。”

    孙连听完那位匈奴国师笑眯眯说出的要求后,有些摸不清头脑。

    按照旧例,汉朝送亲的队伍都是一直把公主车驾直接护送到匈奴王庭的,双方的交接都是在草原上完成。这次已经是大大的例外了,匈奴单于竟然屈驾亲自来汉境迎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而且,现在又提出,要让左贤王领着先头部队先去右北平打前站,说是要去布置一个隆重的仪式,免得到时失了礼数,对大汉公主不恭!

    “这、这位单于可汗也太客气了吧!难道我们汉廷的赫赫威仪已经让这些蛮夷如此敬服了吗?”大汉送亲使在心里暗自得意的嘀咕。

    匈奴王庭自然是以单于大可汗为尊,单于以下传国官号分别为左右贤王、左右耶律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督、左右大当户,然后是军中的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等等。

    现任左贤王呼延都素称匈奴第一勇将,三十多岁,正当壮年,弓马娴熟,手中兵刃是一杆镔铁狼牙槊,冲锋陷阵,有万夫不挡之勇!多年以来,死在他手底的汉家士卒也不知几许了。

    此时呼延都策马而立在一个八千劲旅的骑兵阵列前 ,疾风吹乱灰熊皮大氅毛领,猎猎将旗翻卷,金盔下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孔扫视了一眼马上的战士,挥槊斜指前方!

    八千铁骑,在他的统领下将要去右北平走一遭了。用那位国师张中行的话说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呼延都从心底里是不屑于这些弯弯绕的,他信奉的只是硬弓、烈马、狼牙槊!管他前面遇到的是什么敌人呢,横扫千军那多痛快啊!

    “听说汉朝那位飞将军最近又镇守右北平了……如果这次能与他交手一搏,捎带着取了此人首级,倒还不虚此行!”

    千骑卷过武州塞外的旷野时,左贤王呼延都心底涌起的是烈焰豪情!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千骑飞过 万箭难发

    距离右北平大约四五十里之外的西山谷是一片朝阳的斜坡,这里地形复杂,沟壑交错,是设伏藏兵的绝佳地带。

    春天的阳光很温暖,人身上被晒得暖洋洋的,非常舒服。虽然已经连续几日没有卸甲了,但将士们的精神都显得很高涨,没有丝毫的懈怠。

    从这里居高临下的看下去,自北边儿而来的大道平原尽收眼底。隐蔽在高处瞭望的兵士们精神高度集中,唯恐眨眼之间错过了什么战机。

    这片山坡的最有利地带上,埋伏着两万静静待命的弓箭手,都是挑选的军中善射者,强弓在手,每人满满的两壶羽箭,他们的任务是对匈奴骑兵发起第一轮打击,到时候万箭如雨,相信片刻间就会让匈奴死伤惨重。

    而在另一边,两万余从全军集结而来的骑兵队伍,就是大汉帝国全部的骑战家底。这个没有办法,缺少战马,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解决的,这已经是大汉开国至今,所动用的最多一次骑兵力量了。

    此时,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着,等待着大战的到来。因为,根据行程推测,就在今天,匈奴人的队伍就快要到来了!

    已经秘密潜伏在此将近十天了,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眼看猎物就要入网,大功即将告成,怎不令人心神激荡呢!

    “想必东岭侧翼的程不识,也已经做好战前准备了吧……。”

    巨大的石岩后,李广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心里在暗暗的盘算。

    与草原匈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来都是被动防御,白登山被困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汉廷的上空,成为高祖皇帝历代子孙们的难言之殇。

    纳币献赋、公主和亲、开放边市低价供应草原商品、隔三差五的烧杀劫掠……!种种屈辱、斑斑血泪。

    身为帝国的将军,空有赫赫威名又有什么用?神箭寂寞,白发渐生,外虏不平,何来之勇!

    好在,自己赶上了最后的这次机会,年轻的天子终于有所作为,要对匈奴人正式宣战了。

    秦时明月,汉时雄关,百年宿敌,又一次大规模的对阵即在眼前。但愿这一次,是胡马的铁蹄最后一次踏过阴山!

    又一阵山谷的风卷过,拂动了垂落的灰白发际,老将蓦然睁开眼睛,横担膝间的“青戈”剑已握在手中。

    李广虽已年过五旬,但耳聪目明,不输少年,起身跃上马背,极目远望时,但见极北遥远处,有漫漫沙尘形成的黄云,弥漫在半空,蔓延而来!

    身为大将者,望云观气,乃是“六韬”首备。虽然平地之上还看不到任何踪影,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但李广一眼就可判断出,有大队骑兵自北方而来了!

    “启禀将军,是匈奴骑兵,匈奴人到了!”

    不等他下令,早有高处瞭望的士卒飞奔而至,大声禀报军情。

    “好!即刻传令各军,进入临战状态,听中军号令,准备杀敌!”

    李广一声令下,早已枕戈待旦多日的汉军,立刻振奋起来。刀出鞘,弦上弓,枪戟如林,勒马提缰,人人做好了厮杀准备,空气凝固,一触待发!

    那兵马来势很快,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隐约看清队伍的形状。看方向却是奔东岭那一侧程不识的人马设伏地带所去了。

    “不对劲儿啊!怎么才这么少的人马?”

    李广心中起疑,隐隐感觉有些不妥。随着对方越来越近,此时居高临下已看的明白,虽然马匹奔驰,踏起的烟尘看似磅礴,但实际上队伍人数并不多,也就一个万人队的样子。

    “禀报将军,斥候来报,来犯之敌止此一部,后面并没有其余的匈奴大队跟随。请将军定夺!”

    随着那队骑兵逐渐踏入友军埋伏之地,沿途暗藏的军中斥候们已经陆续传回了情报,确认了这个消息。

    “将军,程将军那边怎么还不发动啊!我们怎么办?打还是不打?”部将们围拢过来纷纷请示。

    “速去探知这股骑兵欲去往何处?意欲何为!”

    李广看了看属下一张张焦急的面庞,一面吩咐探马去探知详细,一面心中在飞快的掂量,军机如火,稍纵即逝!到底打还是不打呢?

    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给匈奴单于准备好的一桌大菜,却先来了个不速之客。

    匈奴人太狡猾了,这显然只是他们的先头部队,难道这是派来探听虚实的?

    李广素知程不识用兵谨慎,像这种情况,他肯定不会轻举妄动的,一定是思虑再三,通盘全局着想,所以才任凭敌骑从眼皮子底下过去,而至今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他与几个副将略一商议,决定己部也不要贪功,去打草惊蛇了,还是以大局为重,先放过他们去,料想到时候击溃了后续的单于大部,这一股深入汉境的匈奴骑兵也逃不回去。

    眼见东西两军埋伏的山坡下烟尘滚滚,八千飞骑汹涌而过,李广摸了摸手边的大黄弓,惋惜的叹了口气。正要吩咐多派斥候跟踪,牢牢盯住这支骑军的去向时,只见一骑探马飞奔而至,马上骑士来不及等马停住,直接离蹬翻身落地,踉跄了几步,扑倒在李广和诸位部将面前。

    “将军,大事不好,情况有变!”

    此人却是汉军斥候的一名伍长,显然是赶急路奔回来的,只说的这一句,已是累的委顿在地,咳嗽不止,说不出话来。

    李广心中一沉,却不忙着追问。急忙令人给他递上水囊,示意他莫慌。众人素知他爱兵如子,却都习以为常,不以为异。

    那伍长眼中感激,仰头灌了几口清水,缓过一口气儿来。

    “据沿途探马急报传回来的消息,单于大军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改变了主意。此时就停驻在了武州塞以北十里的地方,六军不发,而只派了左贤王部,带了送亲的汉使,说是直奔右北平去了。将军……请将军定夺!”

    什么!这股骑兵的目标竟然不是马邑而是右北平?众将不由大吃一惊。

    “可曾详细探听此行目的为何?”

    李广神色不变,继续问到。作为大将,身经百战 ,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刀剑加身也不过尔尔。

    “其具体计议甚为机密,兄弟们没有探听出来,只说是派这支迎亲队伍去到公主驻地,提前做安排的。其余的,不得而知。”

    李广点了点头,让他下去好好休息。那伍长行礼毕,自去了。

    “将军,要不要立即抽派军队,赶回右北平去?”

    副将张晋拱手请示,语气焦急。其余人也是一脸担忧的神情。

    李广脸色也有些凝重,他不相信匈奴单于会派这区区的八千骑兵去攻打坚城,那是去送死!

    更何况,自从他出兵以后,就严令守城部将对全城进行了军事管制,城门定时开放,进出严加盘查,就是怕在这期间,因为城内兵力空虚而出什么意外。

    只不过,听到这个消息后,担心也是有的。匈奴左贤王呼延都素称骁勇难敌,李广虽然没有和他交过手,但对他的名声和战绩也是知之甚详。

    由这样的人物,领着一群虎狼之师,兵临空城之下,难免会发生出乎意料之外的危险啊!

    随着匈奴人又开始南侵,右北平在这几年来的位置越发重要,已经成了整个北疆前线的大本营。粮草仓库,器械堆积,云中、雁门、上谷、代郡等最前线的物资供给都是从此地转运的,一旦右北平有什么闪失,那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城中大部精锐已经都随着来到了西山谷中埋伏,守城驻军也就还有千人左右,力量太薄弱了。

    何况,公主车驾正驻毕城内将军府……。

    老将来回走了几步,心中委实有些决断不下。五六位部将也意见不一,有的主张立即组织一部精锐回援,以备不测。有的力主按兵不动,以防打草惊蛇,坏了大计。

    “都不要再争论了,我的意见还是先不要动了,此次行动是当今天子即位以来做出的最重要决定,目标是单于羿稚邪!五路大军一起行动,我们自当以大局为重,不容有失!”

    李广终于下定了决心。见主将已经定议,其余人各自拱手应诺。

    很明显,在当前形势下,这也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要知道,为了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以免被匈奴人的细作发现,五路大军三十余万人马在半个月前就开始于各自选定的地域设伏了,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的。

    如今,这么多天等待的辛苦,眼看差最后一点就能成功了。如果在这时候,再调动埋伏好的军队,打乱了原先的部署不说,一旦因此泄露了天机,被匈奴的暗哨探马得知,到了嘴边的鱼儿脱钩遁逃,那可真是全盘皆输,功败垂成了。

    到时候不用天子怪罪、朝廷责罚,领军主将自己恐怕就无颜面对天下,唯有伏剑自裁谢罪了!

    “但愿城内守军能严格按照临行前给他们的命令行事,坚守城池,就任凭那左贤王在城下折腾吧。待到这边大捷,挟得胜之威,再回头去收拾他们!”

    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终究还是给李广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望着远山重叠处关城的方向,白发老将,忧心忡忡。

    右北平留守的偏将名叫关喜,人如其名,二十多岁年纪,长了一张娃娃脸,说话带笑,果然十分讨人喜欢。

    对于自己不能随大军出动而是留守城中,关喜心中是有着小小怨念的。别看他平时笑起来像个孩子,披甲上马冲锋起来却是有一股狠劲儿,否则也不会这么年轻就做了偏将。

    午后的时光有些悠闲,此时他正在将军府中,满脸兴奋地向那位随公主车驾而来的小侯爷打听长安风物。关喜是土生土长的边城本地人,从来没有去过中原内地,见惯了塞上风沙与战火,这会儿听面前的这个少年说起那些繁华盛景新奇物件儿,却是满心的艳羡。要是有一天自己立下大功,升了官,可要去京城好好见识见识!

    又美滋滋的喝了一口元召送给他的好酒,正要再开口询问一下未央宫大殿的雄伟之处,忽然有守城校尉急吼吼的奔了进来。

    “关喜将军,不好了,快去城头看看吧!城外游骑急报,有匈奴骑兵近万人直奔我们来了,离此已不过二十里啦!”

    什么!手中酒壶怦然落地,关喜大惊失色,站起身来。却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少年眼底闪过异样的光芒……。

第一百二十六章 空城妙计 兵法传奇

    大汉利安公主车驾从长安启程时,随行护驾的有三百羽林军精骑,这也是汉家历来规定的制度。

    为首的羽林校尉名叫曹襄,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生的细腰乍背,面如冠玉,配上羽林军的红袍白羽,束甲合身,却是一位英俊的青年将军。

    能够入选大汉禁军,戍守未央宫的,家世、品行、相貌要求极严,自然大多都是勋贵之后、功臣之家子弟居多,最起码也是良家子出身。

    特殊的身份和成长经历,逐渐养成的是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习惯。

    曾有古风半阙无比贴切的描画尽了这些长安子弟的浮华纵侠生活:

    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倥,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簇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从走马游猎任侠使气的阶段过来的,那心劲儿可不是一般的高!

    曹襄更是这其中的佼佼者。说起他的父亲,知之者不多,不过就是普通的袭爵侯爷,任了个散官闲职,碌碌一生,早早地就死去了。

    但要说起他的曾祖父,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大名鼎鼎的平阳侯曹参。“萧规曹随”的典故说的就是他家的这位先祖了。

    曹参以辅佐高祖皇帝开国之功,赐封万户侯,先后出将入相,功勋卓著,深得刘皇汉室信任。再加上此人处世圆滑,通晓明哲保身的道理,懂先机,知进退,因此余荫福佑后人,使平阳侯这一系成为汉兴以来硕果仅存的几大勋臣世家之一。

    曹襄也算是曹家的千里驹了,以嫡长子的身份承袭了平阳侯的爵位,宿卫禁宫。青年锐气,自小也曾苦练过弓马刀箭,十八般兵刃尽皆娴熟。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兵出外执行任务,虽然只有区区三百骑,但他的心情却仍是很激动。因为,此行的目的地是北疆!战火、流箭、匈奴、生死……。

    就如同世间的每个少年,都有闯荡世界的梦想一样。学成武艺在身的男儿,如果没有经受过战场的洗礼与考验,那总是一种遗憾!

    在他北上这一路的设想中,虽然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护送任务,但一定会与真正的匈奴铁骑会面的,如果……能找机会与他们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最好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匈奴人,被自己杀上一杀,呵呵!那回到长安,在昔日的同伴面前才有的显摆不是!

    可是,现实让他有些郁闷。千里北上,一路的枯燥乏味不说,到了右北平这么多天了,就只是每天在安歇的地方静静的待着,哪儿也不能去。

    曹襄倒是想领着一帮兄弟出去搞点儿事情,可是那天李广匆忙回城又离去的时候,特意吩咐过他们这三百羽林军好好在这右北平随护公主,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军法从事!

    唉!这李老将军虽然身在前线,但还挂着未央宫卫尉的名头儿呢,是他们羽林军多年的主将,他的命令敢不听吗?没办法,只能继续的等着吧。

    有一条小道消息已经在兄弟们中间悄悄流传,说这次皇帝真正的意图根本不是和亲,而是要诱伏单于!听说前面马上要打大仗了,也许几天以后,他们这一群人在城里歇息够了,也就差不多可以回转长安了。

    当曹襄和他的羽林军兄弟们在将军府的驻扎处谈论起此事时,虽然尚不知道真假,但心中的不爽快总是有些的。

    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要说和匈奴人交手了,就连他们的毛儿都没见到一根,倒是吃了一嘴的沙子。

    就在他们意兴阑珊,满嘴抱怨的时候,消息就突然来了!

    什么什么?有匈奴骑兵跑到右北平来了?这可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那还等什么,兄弟们披甲上马,抄家伙上啊!

    巨大的兴奋感使这些只随着皇帝在上林苑打过猎的家伙激动起来,人人手脚麻利,披好了铠甲,束上大红的战袍,带上白羽头盔,刀箭齐全,跨上战马,威风凛凛的集合在了将军府的门前。

    元召带了卫青等人出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面无表情,没有理会他们。

    这群心高气傲的家伙,和后世的那些某某二代们没有什么区别,今天的事一点都指不上他们,他们不来添乱就烧高香了。

    留守偏将关喜早已经急匆匆的去城头观望敌情,布置守备去了。也不怨他惊慌失措,因为,现在右北平内的守城兵马不到千人!

    “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哦……。”元召暗自思量。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很明显,计划有变,不管匈奴人是怎样察觉的,大军未至,而只派轻骑前来,一定没有什么好事啊!

    匈奴单于既然已经起了疑心,这次……恐怕终究还是功败垂成的多。

    此时,将军府中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名叫谢九的大内总管,面色阴沉的聚集起了那三十名“西凤卫”侍从,把公主所在的住处严密的警戒了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利安公主的人身安全,是他们唯一的职责。

    “长乐侯,意欲何往?”

    谢九已经挎上了刀,而且所有的三十名侍从都是统一制式的刀。他们的刀都是皇家所赐,效忠的也只是皇家。在这儿,三十一把刀,效忠的就只有一个人~利安公主!

    “匈奴人马上就来了,我们去城头看看。”

    元召停下了脚步,他身后跟着的是卫青和那十名骁骑营兄弟。

    “刀箭无眼,你……年纪终究小了些,城头总是有危险的,还是与公主待在将军府中为妙。”

    谢九那张呆板严峻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话语中却流露出一丝暖意。

    元召对他露出一个笑脸,又瞄了一眼那边大门外已经上马开拔的羽林军们。

    “那帮家伙既然都已经去了,我们就跟在后面看看匈奴人长什么样子嘛,万一动起手来,帮着扔块砖头也是好的。哈哈!嗯,老谢,谢谢你的好意,你们只要保护好公主就好了。”

    谢九见他如此说,也不再相劝,拱了拱手转身而去,大声呼喝所有人去把守好将军府的各处,以防在混乱中发生什么意外。

    元召蓦然直觉一抹淡绿色在眼角掠过,凝目去看时,只见台阶之上,厅门一侧,素汐正站在那儿,满脸担忧的向这边张望……。

    这会儿,四面城门早已被紧紧的关闭了起来。街道上有兵卒开始戒严,城里的居民、流贩、闲杂人等都被勒令回屋好好待着。

    好在北疆的这些边城,屡经战火,常年居住于此的人早已习惯了这些事,因此并没有出现什么混乱的情况。

    他们这一行十余人纵马奔到西城门,下马步行沿马道登上城楼,与守城军士打过招呼,极目远望时,只见西北方向烟尘大起,马蹄踏在地面的声音,如同闷雷一般隐隐传来。

    “看这阵势,怕不有万骑之多!烟尘之中夹杂杀气,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卫青喃喃说完,却见元召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尴尬。

    “呃,这些都是从你送我的那些兵书里学来的,却不知说的准不准。纸上谈兵,你可不要见笑。”

    元召竖了竖拇指,表示佩服。这就是天生将才啊!这素质真不是吹的。还没开始正式带兵实战过呢,就已经学会了望云观气之术了。

    “在这个时候,有大队骑兵跑到这儿来了……且看看吧 ,事情有些不妙啊!”

    元召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担心。这可不是江湖厮杀,更不是那些帮派草莽可比,万军之中,就算个人有再大的能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他还没有自负到那种疯狂的程度!

    城中的守军本来就不多,再分出一部分在城内各处维持秩序,看管库房辎重等紧要处,剩下也就六七百人,分散守护在这四面偌大的城墙上,显得稀稀拉拉的。

    副将关喜的一张喜庆脸,现在彻底变成了哭丧脸,与几个带兵校尉来回奔跑着,声嘶力竭的命令士卒们整理好守城器械,准备迎敌。

    关喜现在想哭的心都有了,他从来就没有过独当一面的经验,现在这么一副天大的担子突然压在了他的肩上……这、这要是在自己手上丢了这座重城,那后果,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看到城头上有些混乱的场面,元召皱了皱眉。这个样子如果被匈奴人看到,本来没有攻城的打算,恐怕也会改变主意来强攻城池了。

    看远处马匹来势,大概用不了小半个时辰就会到城下了。既然一时半会儿人手就这么多,就别再到处乱安排了,赶快把全部旌旗插遍城墙,金鼓匿迹,所有兵士隐于旗后,只主要将官留在箭楼上观察敌情、随机应变即可,这就叫“避实若虚、空往实来”!

    听元召三言两语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名叫关喜的留守小将目瞪口呆,这、这样干能行吗?

    他略一犹豫,刚要开口表达自己的疑惑,抬头时却正遇上这位小侯爷的一双眼睛,不由莫名的打了一个冷颤。

    深如寒潭,无限威严,带着不容抗拒的巨大压迫感!

    这还是一个时辰前在将军府与自己谈笑风生的那个少年吗?!

    想起骁骑将军对这位长安来的长乐侯的看重,又听到耳边马蹄声越发清晰可闻,关喜咬了咬牙,拱手领命,催促所有守军赶快按照长乐侯的命令执行!

    “小侯爷,此举莫非是凭借有利地形,隐藏己方真正实力,迷惑对方,使敌人摸不清虚实的计策吗?但不知计出何处,可有战例?”

    卫青本着不耻下问的态度,认真的拱了拱手,脸色郑重的问到。旁边的十余人也伸长了脖子,有些不明所以。

    “呃,这个嘛就叫做‘空城计'。虚者虚之,疑中生疑;刚柔之际,奇而复奇!曾听闻有人凭借自己的威名,城头抚琴一曲,以一座空城退却了十万强敌……只是不知道今日来的是不是一只同样瞎眼的家雀呢!呵呵。”

    城头所有人都听得心驰神往,胸怀激荡!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人物?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匈奴发来的兵……。”

    在一种此前从未曾听到过的悠扬婉转清唱声调中,众人眼中但见名叫元召的少年侯爷,悠闲的调试着手中那把奇怪的杀人器械,一支一支的扣好了九支弩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先声夺人 索命追魂

    匈奴左贤王呼延都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他的野心不是做草原可汗,更不是财宝美人。

    引十万精骑,横绝天下,鏖兵斩将,所向无敌!这才是他的梦想。

    草原虽然辽阔,但似乎还不够承载他的雄心,放眼天下,也只有南边这个邻居的广袤土地才能够尽情的纵马了。

    这次突袭马邑的行动,呼延都和他的部骑是从遥远的草原西边赶回来的。就在年前,他统领着一万铁骑屠灭了祁连山下的大月氏国,拥有二十万军队的这个邻国没有经受住这雷霆一击,剩余残部被迫举国西迁,让出了那片水草丰美之地。

    而今,这位事实上的西部草原之王在大单于的召唤下又来到了这里。如果再能扬威与此间的战场,那他纵横四方的梦想就会一步一步实现了!

    万马奔腾的滚滚洪流中,平原、山丘、密林、河谷不住闪过,又远远的抛在身后。“只是来试探虚实吗?哼哼!”

    想起临行前那位国师叮嘱的话,左贤王嘴角敛过一丝冷笑。自己行事还用得着别人吩咐?带的人马虽然不多,但也足以做许多事了!

    在他想来,此行无非就是有两个结果而已。第一 ,如果真是如张中行所料,汉军已经在匈奴大军前进的路上设下伏兵的话,那么李广应该会率领精兵坐镇指挥,而右北平就必然只剩了一座空城了。若果真如此,那大好的机会可就来了!

    此行虽然没有带得什么大型的攻城器械,但在兵力占据绝大优势的情况下,以强弓压制住城头守军,再以重甲巨木强行破开城门,想来也不是办不到的事。

    如果这次自己凭借这区区一部的兵力就破开了右北平,那这个功劳就大了去了!这可不是小小的马邑城所能相比的。

    再有一个可能,就是汉人根本就没有发觉单于此行的意图,那自己的任务就有些乏味了。 不过就是强迫他们交出公主,然后飞马传讯给单于本部,大军继续按原来计划奔袭马邑,到时候人财兼得,凯旋而归。

    呼延都正思量间,猛然抬头,已经能看清远处的城墙了。他挥手以狼牙槊为号令,大军慢慢的在离城两箭之地外停了下来。

    此时过午不久,阳光很好,视线清晰,很奇怪,他第一时间就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

    只见前方那座大城,城门洞开,有四五个守城的兵卒在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城门内外却静悄悄的,并没有行人来往。

    呼延都稳住了战马,心里有些起疑,按理说看到大军突然杀到,汉军应该惊慌失措,严守戒备才对,怎么会一点儿异常的样子也没有呢?

    等到他凝目仔细端详城头时,却见箭楼上有少许人在向这边指指点点。而绵延的城墙上旌旗密布,旗脚下隐隐露出甲胄兵器的踪影。

    “有诈!这绝对又是汉人的诡计!”呼延都心中一动。。

    他虽然素称勇将,但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相反,在看似粗鲁的容貌下却藏着缜密的心思。

    对方可是素有“飞将军”美誉的名将李广!呼延都不相信他治军会松懈到这种地步。大敌当前,兵临城下,而对方一点儿防备都没有,这样的事说出去没人会相信。

    “难道是李广设下了陷阱,想诱骗本王进入城中……?”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自以为识破了对方诡计,不禁暗自冷笑,就这点伎俩,简直是浪得虚名,枉自称为名将!

    “不过,李广本人到底在不在这城上呢?”这不仅是单于吩咐来确定的一件事,更是自己内心的某个想法,他很想会一会这位享有大名的汉朝勇将,一决高下!

    而现在的右北平城楼上下却是另一番情况。当隐雷终于静止,马蹄扬起的烟尘散去,城上所有人都看清了来犯之敌的模样。

    这是真正的铁血之师,皮甲与箭翎上的血迹还残留着斑斑,杀戮的气息似乎隔了这么远也能感受的到,一种凌厉之意使人胆寒。

    曹襄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回头看了看其余的羽林军兄弟,发现他们的脸色也与自己一般,并不好看。

    他们中的大多数并没有真正的杀过人,想象中的战场与敌人一旦真实地呈现在面前,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并不够勇敢。对面的匈奴骑兵与从前打过的猎物不同,虽然隔得远看不太清楚他们的面目,但光是连人带马表现出的那种彪悍劲儿,就足以令人打怵了。

    而守城小将关喜也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还是春寒料峭的天气里,已经是紧张的冷汗都出来了。他也曾射杀过匈奴游骑,因此倒不是害怕了对方的气势,那最多也就只不过一个死而已。

    现在让他无比懊悔加担心的是,自己在一刻钟前,为什么就一时鬼迷心窍的答应了面前这位小侯爷的话,下令把西城门给打开了!

    这上万铁骑要是纵马一冲,那可就全完了!别说守城的这些人性命不保,对整座城来说都会是一场浩劫!匈奴人到底有多凶残,还有比他们这些与之常年打交道的边军更清楚的吗?

    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又看了看身边神情镇定的那位少年,不由得在心里把满天神佛拜了个遍 ,祈求真如同小侯爷说的那般,把这些匈奴人都变成瞎眼的家雀吧!

    元召把城墙上众人表现尽收眼底,暗自叹息,与匈奴人比起来,汉军所差的不仅仅是战马、武器的不如,更重要的是缺少一种面对强敌敢于亮剑的气概啊!

    不过,随着卫青而来的骁骑营十几位兄弟还不错,包括张骞在内,虽然也是神情凝重,但却人人带了慷慨赴难之色,并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害怕。

    “苏建、周霸、韩悦、张次公、李望、公孙戎奴……。”

    元召默默的记住了这几个名字。又俯首瞧了瞧下面城门边这几个自告奋勇扮作守卒的人,有一点微微的动容,他们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才主动接下了这个安排。明知凶险,慷慨去之,可谓勇者!

    忽然,苍凉的牛角号音开始在匈奴骑兵阵中响起,先是一个吹响,然后两个、三个……直至千百相合!

    草原上历代相传的乐器最主要的有两种,就是胡笳与牛角号。胡笳用来抒发情感、 寓音达意。而牛角号的作用除了祭奠、迎宾、庆祝等之外,就是当做冲锋的号角了!

    匈奴人这是要开始进攻了!!!

    城墙上下听到这震慑人心的号角响起,人人面如土色。连元召也不禁心中一愣,难道自己判断错误,领兵前来的真是个只管冲杀的愣头青?那又当如何应对呢……?

    还没等这边有所反应呢,一通号角吹罢,匈奴大队却并未见冲锋的迹象。只见一骑战马离阵而出,直奔城下而来。

    “呔!城上汉人听着,大匈奴左贤王到此,速叫你们主将李广出来搭话!”

    来的骑将是一名百夫长,手执弯刀,耀武扬威,在护城河外空地上甚是嚣张。

    “小侯爷,现在怎么办?将军不在城中啊,我看还是赶快关城门据守吧!”

    见匈奴人暂时没有进攻的意图,关喜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心有余悸。

    “小关将军,如果有不明意图的敌人闯到城下警戒范围之内的话,按照大汉临阵军律该如何处置呢?”

    元召没有理会他的紧张,而是语气淡然地问了一句。

    “格杀勿论!这是军中的严令。”

    虽然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关喜还是如实回答。

    话音刚落,在众人的眼角余光中,那位小侯爷也不过是略微的抬了抬手,一声轻响,伴随着数声惊呼,有寒光犹如闪电般掠过箭垛,飞掣而去!

    能在这样的骑兵劲旅中做到百夫长的位置,自然也是一条草原上骁勇的汉子,只是这位百夫长做梦也没有想到,素来隐忍的汉军会一言不发就放冷箭。

    一缕疾风扑面时,他只来得及看清一点黝黑的锋芒,连躲避的意识都还没有,已被劲弩贯穿头脑,连脑后的铁盔都穿透了,闷哼一声,身子倒栽下马时,脚却还在马镫里呢,那匹马受惊,“唏溜溜”叫了一声,倒拖着尸体又跑回本阵去了。

    城头众人大吃一惊,都有些傻眼。这位小侯爷的胆子也太大了,下手也真狠,还没弄清楚匈奴人的来意呢,就先把对方来传话的百夫长射杀了。这要是把那些虎狼之骑激怒了,那还得了……!

    只有卫青认真看着元召风轻云淡的神情,若有所思,眼中流露出敬佩的神色。

    依照左贤王呼延都的本意,如果李广确实在城中的话,最好是能想办法激他出来,与自己单打独斗一场,无论能不能杀的了他,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未曾想,对方连一句话都不说,一箭把自己派去的人就干掉了。

    呼延都心中大怒,匈奴骑士们更是群情激奋,一时心中涌起的念头,就想下令冲锋。

    可是等他仔细查看过那百夫长的致命伤处后,不禁暗吃了一惊。

    很明显,他是死于箭伤。但,发射此箭的人太厉害了!一箭贯脑,连铁质的头盔都能射穿,论起这份劲力,他这位草原第一勇将自问也做不到。

    能此者,天下唯有一人而已,飞将军李广也!

    只凭这一箭之威,呼延都就不再怀疑,李广必定就在城头的那群人中。而且,如此带了示威性质的杀人,一定是想借此激怒自己带队攻进城去,好落入他早已设好的圈套中!

    “哼哼!本王岂能轻易落入你的算计中!”想到此处,他彻底打消了攻城的念头。

    呼延都虽然不服气李广的威名,但心中一点儿都不敢轻视于他。“飞将军”的名头可不是凭空得来的!对方既然已经有了准备,自己当然不能去白白送死。

    呼延都回头吩咐,把那汉使带上来吧。看来只能执行张中行所说的第二种计划了。

    经过这半日的来回行军,送亲使孙连已是累的不行,只是听清楚了左贤王的要求时,这位大汉鸿胪寺的官员挺直了身子,神情严肃,话语堂皇。

    “要带我大汉利安公主去大单于行在?此事绝对不行!本使来时接到的圣命是让贵方来右北平接亲,因此,恕难从命!”

    “哦,是吗?那就休怪本王无情了!”

    刀光闪过,映出左贤王呼延都那张狰狞的面容。有人头飞起,鲜血溅落在汉家土地……。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英雄赤血 长虹贯日

    斜阳如血,朔风扑面。右北平城门口,元召慢慢的把革囊交还给满脸悲愤的那位送亲使随从,没有再看第二眼。

    这位随从他还有点印象,是跟随孙连从长安赶来的,在匆匆拜见过公主一面后,一行三人就去了雁门关,跟匈奴单于交涉和亲事宜去了。

    可是现在……孙连的一颗头颅就在革囊内,鲜血尚温,死不瞑目。

    听完事情的缘由,在城门边扮做守卒的苏建等人已是怒不可遏,拔刀出鞘就要宰了同来传信的那个匈奴人。

    元召挥手制止了他们,眼神冷冷的看着眼前半截铁塔般的匈奴汉子,平静的听他说完了左贤王呼延都要求立即送公主出城的要求。

    对于对方派出一个孩子来接待自己,这位左贤王身边的亲信护卫有些感到奇怪,不过在听到对方的身份是位侯爷的时候,他也就心下释然了。在他想来,不过就是某个汉家贵臣家里的少爷,随军来到这儿,想捞点儿军功什么的镀金罢了。

    还是自家主子大王霸气啊!不耐烦儿那汉使的唧唧歪歪,一刀就把他的头砍下来了。再随便安个对单于可汗言辞不敬的罪名,看你们汉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回去吧,告诉左贤王,此事且待商议,让他先带兵退后一舍之地,免得惊了公主仪驾。”

    “你们能做得了主吗!我要见李广将军,这是我家王爷对他说的话。”

    匈奴人蛮横地瞪起眼睛,看了看城头上的人影,对元召说的话不屑一顾。

    “飞将军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你们这些卑劣的草原蛮族人。快滚回去传话吧,在我还没想取你狗命之前!”

    怕元召有什么闪失,匆匆赶下城头的卫青听到他这几句话,不由吃了一惊,这可是小侯爷从来没有过的表现,与苏建等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他是动了真怒了。

    这匈奴汉子也曾是杀场冲锋过的勇士,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所以才被左贤王看中,收在身边。可不是被吓大的主儿!

    听到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口出恫吓之言,尤为好笑,他轻蔑的撇了对方一眼,仰天哈哈大笑!

    “小兔崽子,好大的口气!回家问问你妈……。”

    嘲笑声中,还没等他的污言秽语出口呢,忽见那少年的影子似乎是动了动,然后脑际反应过来的时候,剧痛突然开始传来。

    偌大的一条汉子,疼的在马上当时就坐不住了,双手报头,跌落尘埃,声变嘶哑、惨嚎连连。

    城上城下都看的清清楚楚,刚才那小侯爷身形如同鬼魅般,意起、身动、飞跃、寒芒闪过、落地退归、袖手冷笑,一气呵成,也只不过在瞬间!

    虽然不知道那匈奴勇士被他伤的怎样,但只这份身手,就足以让人震撼了。

    守城的偏将关喜,曹襄和他带的羽林军们早已目瞪口呆,心驰神摇!如果说此前在城头元召弩箭毙敌,还只是让人佩服他的果决狠辣的话。那他现在展露的卓绝功夫,看到的人就只剩拜服了。

    即便是卫青所带骁骑营的兄弟们,隐约知道他当初在雪原一剑扬威的事迹,但今日眼前亲自目睹,与听说的又自然不同,苏建等人两眼放光,对今日能退却强敌的信心大增起来。

    “既然你不想传话,那只有我自己来告诉那位左贤王喽!呃,老兄,借你点血用用啊,就写几个字。哎,你老实点啊,别乱动!”

    强壮的汉子伏在地上,看着那小恶魔走过来,刚要翻身爬起,已被一脚踏住,只觉似被千斤巨石压住了一般,一点都动弹不得。恐惧与愤恨中,只见那少年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白布来,蘸了自己淌落在脸颊上的血,刷刷刷挥就几个大字,掖进了他怀里,然后抬腿一脚,低喝了声“滚吧!”

    这汉子挣扎着起来,嘴里“嗬嗬”有声,却已说不出话来。此时众人已看的明白,见他满脸满嘴都是血,却是被元召一个照面的功夫,把他两耳和舌头都割去了!

    眼见那个丢了半条命的倒霉家伙骑在马上狼狈的逃回去了,元召咂了咂嘴,感觉胸中的翻腾血气稍减了几分。

    怒火是被革囊中的头颅点燃的,那双未曾闭上的眼睛刺激了他沉眠已久的血性。原来,自己终究还做不到超然世外啊,我族我土,千年相连,血脉同胞,岂容轻贱!

    转身拍了拍那位面目呆滞看完了眼前一切的鸿胪寺小吏肩膀,吩咐他把孙连的头颅保护好,带回长安好好安葬。

    “左贤王……这笔账,我会替他讨还的。”

    斯人虽去,魂兮归来,希望到时候会看得见!

    手捧革囊的普通小吏早已大礼拜倒地上,泪落如雨……。

    望着转身重新往城头走去的身影,卫青什么都没说,脚步坚定的跟了上去。而苏建、周霸几兄弟则面色激动,庄重的朝那个方向行了一个军中之礼。

    左贤王呼延都之所以杀了那位送亲使,一是为了泄愤,二是为了给城上的李广一个颜色瞧瞧。你能箭杀我的百夫长,我就刀砍了你们的汉使,别以为就会怕了你!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亲信护卫又被对方弄的半死不活、看不清头脸的回来了。

    疼痛、羞耻、加上害怕,从怀里掏出那方写了字的白布交给主子王爷后,那汉子闷吼一声,就昏死过去了。

    呼延都一边看了看他的惨状,吩咐人赶快上药治伤。一边抖开那方白布,定睛瞧看时,只见上面鲜血淋漓一行大字:

    “马上退后十里,否则要尔狗命!”

    左贤王在草原帝国,贵为单于可汗之下王庭第一人,哪里能忍受得了这般羞辱!

    再加上今日满腹豪情奔驰到此,却处处受到压制,当真是怒气勃发、气冲斗牛。他伸手在马鞍一侧把雪亮的弯刀拔了出来,斜指向前,就要下命令冲锋,去找李广老儿算账!

    “大王小心!快……!”

    有随身护卫急声惊呼,多年沙场征战练就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使左贤王心中警兆大生!

    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危险来自何方,呼延都已被纵身跃起的护卫扑下马鞍,身子犹在半空时,几缕寒芒已至,耳边传来战马悲鸣以及人的惨叫声……。

    顿时周围一阵大乱,百名亲随护卫呼啦涌过来,连忙竖起盾牌,把这一片遮了个严严实实。各骑兵头领,千夫长、百夫长们一面大声呵斥各自的队伍,保持好阵型不要慌乱。一面又有些担心的向这边望过来,唯恐左贤王有什么闪失。

    在重重亲兵包围当中,有人把趴在他身上的那名护卫搬开,呼延都慢慢的从地上坐了起来。穿着盔甲从马上坠落在地,这个滋味儿可不好受,缓了半响,只觉眼冒金星,浑身酸痛,重新把跌落在身边的宝刀握在手中,这位草原猛将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救了他性命的那名护卫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一只羽箭深深的插进了他的后背,几乎透体而过。

    那匹伴随他纵横驰骋了大半个草原的宝马,也被另一支箭射穿了脖子,却一时还未死去,横躺於地微微抽搐着。

    还有在左贤王身后的一名骑将也死了,他是被射中了胸膛,贯甲而入。

    待得看清楚眼前的这一切,这些从小就开始在草原上射鹰打猎以箭为生的人,无不心底涌起深深的寒意!

    这绝无可能,这简直就非人力所能及!这是所有人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眼前事实就是如此,鲜血、尸体、犹在微微颤动的箭枝,一切都在告诉他们,刚刚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神迹!

    呼延都看着那匹渐渐死去的爱马,面无表情。没有人能知道,他现在心里的恐惧比谁都厉害。

    “难道这也是那位飞将军耍的一个花招儿?就是为了借此找到敌方主将好作为他的猎杀目标?若果真如此,那他的心机……就太可怕了!”

    一个将军如果只是武艺高强,勇猛能战,那只不过就是一员猛将而已。但如果再加上奇计百出,令人防不胜防,再与之对阵为敌,就会平添许多忌惮了。

    何况,对方的箭术竟然如此厉害!这一箭三株俗称“流星三赶月”,正是传说中李家的祖传绝技。今日一见,自己是万万不敌的。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发挥出这么大的威力,在他的所知所闻中,世间还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马上退后十里,否则要尔狗命!”左贤王又低头看了一眼还握在手中的这几个大字,松手任它飘在风中,长叹一声,心底苦涩难言,来时的锐气尽失矣!

    现在进不敢进,退也难退。无论甘不甘心,别的是不敢多想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能把那位公主带走就行了。

    “传令吧,全军退后十里。然后再派两人卸甲轻装,去好好说明白大单于的意思,务必让汉朝公主随我们回去,这是底线……。”

    城墙之上,名叫元召的少年从箭垛上跳下来,把手中的两张十石大黄弓交还给身后的兵士,心里有些遗憾。看情形,没有射到那位什么王啊。距离终究还是远了些,提前被对方警觉了。

    “随手设局,箭射名王!长乐侯真是胆略无双也!”

    周围鸦雀无声,刚才这石破天惊的一幕,也许所有亲眼目睹的人都会余生难忘。抱着大黄弓的汉军士卒激动的浑身发抖,就差给眼前这位比弓还矮了一头的小侯爷跪下了!

    半刻钟之前,当元召快步走上城楼,吩咐关喜拿军中最强的弓箭来的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只是要弓箭嘛,守城军中可不缺,尤其是有神箭李广镇守的右北平。

    马上有士卒搬过来五六把,从五石到十石的都有。

    却见这位小侯爷一伸手就抄起了两把最强的十石大黄弓,随手试了试弓弦。站的最近的曹襄等人吃了一惊,这种大黄弓可是“天下第一箭”李广的专配武械,一般武将根本就拉不开,这少年要干什么?!

    “箭来!”

    随着简洁的命令,卫青回手之间就把一壶三棱铁头的雕翎箭递了过来,他素知元召的武力值超越这世间所有的认知,心中砰砰直跳,预感到今天可能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

    在所有人神情各异的疑惑中,但见这位小侯爷抬腿之间跳到箭垛之上,随手从箭壶中拈了三只雕翎箭,另一只手把两把大黄弓并在一起,竟然是双弓三株箭,跨步屈膝,两臂用力,一下就拉了个满弦!

    长风浩荡,汉旗飘扬,有人引强弓,西北望,射天狼!倾城皆惊,目瞪口呆,见之者无不敬若神明。

    三箭破空去,神威横绝朔风里!可比后羿射日,老魔小丑,不堪一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

    《大汉帝国史??元公世家》所载:“武帝元光元年春,汉廷集兵三十余万,设马邑之围,谋在单于 。匈奴兵至武州塞,见牛羊盈野,起疑,遂发精骑驰右北平以探虚实。时汉兵大军尽出,五路设伏,城内空虚,事急矣!元公时随侍公主车驾在此,闻讯登城,指挥若定,奇计空城,三箭退敌,匈奴万骑不敢掠其锋芒!飞将军李广闻之叹曰‘虎子也!若在此,老将甘为马前卒。'三军皆赞服。人皆谓,此为元公百战百胜之第一战也!…………。”

    其实,相比起元召后来岁月里的无数波澜壮阔,后人们更愿意津津乐道于这次右北平发生的故事。因为,这是被后世顶礼膜拜的这位完人第一次登上战争舞台,展露卓绝的军事才能,如同绽开的烟花,从此璀璨惊艳。

    看到匈奴骑兵大队果然缓缓的后撤了一舍之地,右北平城头上不禁响起一阵低低的欢呼声,所有人再次看向那个少年侯爷的眼光,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今日的一切,必定会成为大汉军中新的传奇,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示之以弱,空城用计,凌之以威,震慑敌胆!这样的手段,如果出自带兵将领之手,可称为名将。至于眼前之人嘛,只能称之为“妖孽”了!

    元召却并没有显得兴奋,因为,单于羿稚邪既然已经起了疑心,派兵来先行试探,就说明在他得不到确实消息之前,肯定不会再前进一步的了。

    难道真的要答应他们的条件,先把素汐公主送到匈奴军中?那可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果然,随着两名卸去武装赤手空拳的匈奴骑兵的到来,城头上的人都听清了左贤王的最后要求。

    “这……万万不可啊!长乐侯,此事绝不能答应。”

    首先出言反对的人是曹襄。此时,这位曹家子弟终于收起了自己的骄傲,不敢再轻视对面的敌人了。

    “公主以柔弱之躯,赴匈奴虎狼之伍,两军阵前,断无生理。小侯爷……。”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骞见元召在低头沉思,也不禁插了一句。作为皇帝的亲近侍卫,他们对那位美丽温柔的小公主还是很喜欢的,从心里不忍她成为这次大行动的牺牲品。

    卫青叹了口气,作为从小看着素汐长大的亲舅舅,他的心里更难受,只是他是顾全大局之人,不会轻易表露出来而已。

    有片刻的沉默,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把那道矮小的身影当成了主心骨,等待着他说话,或许他还会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吧?

    感受到千百双期盼的目光,元召心中有些苦涩,难以决断。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那是十万弓马精良的匈奴铁骑!而且,他有一种预感,当今天子亲自策划的这次“射天狼”行动,很可能会与历史上的结局一样,以失败而告终了。

    以单于羿稚邪那暴戾狠绝的性情,一旦察觉到这是汉廷诱杀他的一个圈套,那后果可想而知,他必将会展开残酷的报复!

    这个时候去单于军中,无异于送死,自己能护得她安全吗?而如果不去,那可能就连最后诱杀单于的机会也不会有了……委实令人有些难以下决心啊!

    然而转念又一想,不禁暗骂自己想那么多干嘛!这次本来就是那位皇帝急功近利的一次举动,侥幸成功的机会本来就不大,就算失败了,也不会动摇国本,只不过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自己只要替李广守住这座城,保护好素汐的安全,逼退城外的这些匈奴人就是了。前方那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爱咋咋的,管他们谁去死呢!

    想到这儿,元召刚要开口说出自己的决定。

    “我愿意去!”

    刀与箭,甲胄战马,春风干涸了铁血,大汉军旗猎猎的城头,有话语清淡柔和,却很坚决。

    人群闪开的地方,身穿绿罗裙、宫砂妆的少女正值豆蔻年华。

    “素汐虽是女儿,也知家国大义,千里至此,长安遥遥,既然还能有点用处,岂敢自惜此身!请诸位将军即刻送往匈奴军中,惟愿能歼灭敌虏,以奏全功!”

    中原九州,巍巍华夏,有窈窕之姿,一语倾城,汉家儿女,何惧生死……!

    元召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三百羽林军,三十一名宫中护卫,张骞、卫青、苏建……所有从长安跟随来到右北平的男儿,没有一个人肯留下来。

    唯一被留在了城中的是琪儿,利安公主的贴身侍女。她是被长乐侯强行命人留下的。

    元召把马鞍后革囊里的酒取了出来,拔去塞子,昂首灌了一大口。这几壶最好的烈酒,是路过青郊外的时候卓文君给他带在身边的,今天,跟在自己身后的所有人,都有资格喝上一口了。

    酒壶被递给卫青,然后是曹襄、苏建、张骞……所有人都学着元召的姿势,昂首向天,酒线倾入口中,竟感觉这一刻无比的豪迈!

    素汐把车厢的珠帘卷了上去,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心中竟然没有感到一点儿难过和伤感,想的只是“如果自己也能和他们一样就好了!”

    直到最后的一名羽林军士喝光了壶中酒,元召没有再说一句告别的话,跳上马车,抖了抖缰绳,率先向城门外驰去。

    男儿慷慨,只在此时!既然肝胆于胸,肯同生共死,世间所有的话都只会贬低了这份重量。

    当行进的马蹄全部踏过护城河的时候,吊桥缓缓的拉了起来,右北平的城门终于关闭。

    按照元召吩咐做完这一切的关喜率领着守城士卒,静静看着那队人马的远去,面色肃穆,右拳抚于胸前,以最庄重的军中礼节致敬送行!

    趴在城垛上的琪儿已是哭的声嘶力竭,公主不让自己代替她,终于还是亲自去了,老天爷……你可要保佑她平安回来啊!

    半个时辰之后,西山谷汉军设伏处,流星探马急如烽火,给李广将军带来了最新的右北平战情。

    “好小子!如此胆略,虽古之名将又何能及?若老夫在彼,甘为之牵马坠镫也!”李广用手连拍着马鞍,不住赞叹。

    真是没有想到啊!那小子在军事上竟然还有如此天分。

    想起在长乐宫时曾听到的宫中流言,先帝文皇帝托梦给窦太后,说长乐侯是他在天上求来的大汉祥瑞。当时有许多人包括自己还都暗中腹诽老太太老糊涂了,拿着侯爵当儿戏,随便封赏给一个小孩子。现在看来,却不由得越来越让人相信,那个传说可能是真的!

    老将精神振奋起来,一面命令各部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应战。一面派飞骑把这边的情况通报其余几路主将,也好让他们做到心中有数。

    然而,不久之后再次接到的一个消息,让他的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公主车驾已经由右北平离开,从长安来的全部人马随在匈奴骑兵之后,自原路北上,马上就要经过这里了。

    果然,片刻之后,近万人的大队骑兵又返了回来,沿着西山谷与东岭之间的这片平地,渐渐的逶迤而过。

    西山谷的李广部,东岭的程不识部,两侧伏兵共计十三万余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全部过完,一动都没有动。

    此时此刻,在一片灰蒙蒙的匈奴骑兵皮甲毡氅当中,有一处火红落在所有人眼中,显得如此醒目。

    白羽红袍,披甲战士,那是守卫大汉未央宫的禁军~羽林军的健儿们。他们簇拥着一辆马车,义无反顾,一路向北!

    此去命运如何,可想而知,坦然驱赴者,方显男儿意气。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大汉将军与士卒都握紧了手中的刀箭,默默地垂下了头。长风过山林,沟壑呜咽,似叹息,似悼惋……!

    就在这一时刻,武州塞北十里,匈奴单于羿稚邪已经压抑不住心底的怒火,拔出了雪亮的弯刀,一刀就把面前的人挥成了两段。

    血喷涌出来,淌到脚下干涸的土地上,马上就凝固了。残缺的半截身躯,扑倒在跪着的另一人面前。

    看到死去同伴那张痛苦的脸,还活着的人,已经是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战栗不已。

    等到那把还滴着血的弯刀,又慢慢伸到他眼前的时候,冰冷刀锋使他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位汉军的斥候伍长终于心理崩溃,顶不住了。

    “大单于饶命、大单于饶命啊!小人愿说,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要告知大单于,只求不要杀我……!”

    坚贞不屈死去的和变节投敌苟活的,都是汉军的斥候。

    他们是在侦查匈奴骑兵情况的时候,被发现的,逃跑不及,就此被擒获了。

    正在疑惑不定等候前方左贤王消息的羿稚邪大喜,命令押过来严加审问,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可是此前,无论张中行以及几位部落王爷怎样威逼利诱,那两个汉卒就是死不开口,什么话都不说。

    这下好了,非得见血才行啊!羿稚邪冷冷一笑,在那具尸体上擦干净了刀身的血迹。

    可是,下一刻,听到从那位已经投降的斥候口中说出的重大秘密时,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手中弯刀落地,羿稚邪失态的一把抓住了面前跪着那人的发髻,厉声喝到:“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胆敢有一字虚言,碎尸万段!”

    “大、大单于,前面有汉军三十余万精锐,五路包抄,设下了埋伏,早已等待多时了!小人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有一点隐瞒。望大单于饶我性命!”

    求生之念使人伏地求饶,此刻生命卑微如同蝼蚁。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羿稚邪倒退两步,有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滴落。他抬眼扫视了一遍,七八个王爷人人浮现惊惧,面色如土。

    “该死!汉朝狗皇帝,好大的胃口啊,也不怕撑死你!……还有,那个商人呢,把他带上来,我要挖出他的心胆看看到底有多大!”

    来自草原的狼王,终于现出了凶残的原型,一字一句,满脸狰狞!

第一百三十章 侠骨重剑 紫陌青衫

    匈奴骑兵百夫长霍山这会儿有些恼火,因为从昨天到今天,他的队伍中莫名其妙的接连失踪了七八名骑士。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匈奴勇士可从来没有过临阵脱逃的先例,更何况,这次是为抢劫财富而来,眼看就要到手了,怎么会有人半途而废?

    可是那些人就是这样毫无征兆的消失了,马匹物品都还在,不见人,没有人能说清楚他们去了哪儿。

    现在大队人马停歇在了这儿,大单于让原地待命,于是他决定好好的排查一下,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不久之后,一个小兵模样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脸孔很陌生,他不记得曾经见过。霍山心中起疑,手扶刀柄慢慢的走了过去。

    穿了匈奴骑兵服饰的少年在用一把刷子认真的梳理马背上的褪毛,眼角瞥过相隔了几百步外的单于大帐时,看到一具汉军斥候的尸体正被拖了出来,他的心中一动,神情不变的站起身来,扣紧了马鞍肚带。

    一群“飞火”护卫推搡着商人聂壹从不远处过来,穿过面前的空地,向单于大帐走去。

    “军爷,但不知大单于又召唤小人有何事啊?可否……。”聂壹赔了笑脸。

    “老实点!到了你就知道了!哼!”回答简单粗暴,极其无理。

    “是是是,小人只是随便问问……呵呵!”

    风又卷过,黄沙打在脸上有些疼,脚步远去,语渐不闻,人已进入那帐中。

    少年抬起头来,环视了一下四周,把马鞍后的剑握在了手中 ,这是他曾经生长过的地方,追逐猎物时留下的痕迹还在,平原山丘,密林依旧。

    聂壹一进大帐,就知道不好!血腥与杀气,刀光与狰狞。他脸上卑微的笑容逐渐隐去,直觉告诉他,事情有变,也许自己最后的时刻到了。

    羿稚邪摆了摆手,制止了那群怒气勃发的王爷想一拥而上来个乱刃分尸的举动。因为他心头有个疑问,想问问这个将死之人。

    “你不过是一个商人,却来做这样的死间之事。汉朝皇帝给了你什么好处?是官爵还是财富?难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羿稚邪盯着眼前这个神情镇定脸带微笑的汉人,又看了看匍匐在地的斥候,他想弄明白同样是中原人,为什么会差别如此。

    已近不惑之年的微胖商人早已看清了眼前形势,暗自叹息,心中悲怆。既然计划已经泄露,行动功败垂成,自己就不必再委曲求全的装样子了。

    “呵呵,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死,又有谁不怕呢!不过,如果所为之事死的有价值,也就值得了。聂某虽是一介商贾,凡事讲究锱铢必求,但在今日之事上,却要让大单于见笑了。因为我所以来到匈奴军中,所求者既不是官爵也不是财富,只是为我华夏尔!”

    羿稚邪皱了皱眉头,见那些王爷也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随口问身边的中年书生:“华夏是什么东西?值得舍命!”

    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的张中行拱了拱手,干巴巴的说道:“华夏……是中原国家的另一称呼。”

    “嗬!迂腐的汉人就会在字眼儿上做文章,什么中原华夏,哪有我们大匈奴帝国来的威名赫赫!”

    “非也非也!大单于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们千年以来僻处蛮荒之地,从未曾识得我华夏文明之故。生而为人,不知人之所谓,真是可惜可叹……!”

    这真的是一个充满浑身铜臭气的商人?对比先前的卑躬屈膝,帐中人都有一种错觉 ,这分明就是一位饱学之士。

    “哼!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可知道自己马上死到临头了吗!就没有为自己求饶的一句吗?”

    羿稚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了聂壹的话。

    聂壹淡淡的笑了,中原大地,锦绣山河,在这一刻,都浮上脑际。

    “华服广厦,辽阔胸怀,壮哉美哉,为我华夏!自从听到我家小侯爷的这番言语,聂某才知家国大义。今日事既如此,何须多言?死就死吧,只恨此身未能灭虏建功罢了!”

    千年之文明,忠孝之熏陶,舍身取义的无数英烈,也只不过在平淡认知中。

    伏在地上的那位投降者把脸深深的埋进枯草间,身子颤抖着,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悔恨。

    “主上,事急矣!汉军既然有了埋伏,此地不易久留,还是赶快撤退吧,又何必与这个低贱之人多说什么呢!”

    张中行脸色煞白,心中有血在滴落。衮衮华夏,浩浩神州,又何尝不是他的祖地、他的故土!忠贞节义、仁孝廉耻又何尝不是他们张家祖先的遗训。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他这个背叛者再也回不去了。

    一句话提醒了羿稚邪,使他意识到了当前身处的危险。他面色阴鸷的站起来,一脚踢飞了面前的胡床。

    “马上派飞骑去前面催促左贤王,让他加速行军,带着汉朝公主去雁门关外汇合。我们立即启程,沿原路返回。至于这个商人嘛……来人,把他拖出去,五马分尸!如此方解我恨。”

    当几个“飞火”勇士拥进大帐去的时候,百夫长霍山在几百步之外猛的从背后勒住了那可疑小兵的脖颈。

    “说,你是哪个部落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是不是汉军的奸细?”

    在霍山的厉声喝问中,那马边的少年扭了扭头,冲他笑了一下,少年的牙齿很白,有些阴森。笑容奇怪,有些邪魅。

    匈奴百夫长愣了一下,蓦然感觉胸口一阵凉意,然后剧烈的疼痛传来。他下意识的低头看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锋利的剑身从他的心脏部位穿透了身体,只见那少年反手捂住他的嘴巴,同时另一只手握着的宝剑轻轻一搅,心肺皆碎矣!

    霍山的身躯慢慢的软倒,黑暗来临之前耳边依稀听到少年带了复仇死神的声音:“……第九个了!”

    死尸倒在地上,无声无息。战马轻轻的嘶鸣,少年跃上马背,撕去了几日来的伪装,“无缺”重剑终于在北方大地的斜阳中绽放出光芒!

    面对死亡,聂壹并没有反抗,虽然在他怀中藏着当初元召送给他的那把小弩,但他知道,旁边虎视眈眈的那些护卫们不会让他有机会掏出来的。

    既然如此,就走的从容些吧!三四个匈奴大汉反剪了他的胳膊,簇拥着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异变陡生!

    有人用兵器“哗”的一声斩断了帐门,然后帐内所有人眼前一暗,一匹高头大马堵在了门口,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弄明白是什么情况呢,光影如电,人随剑走,一道锋芒直刺羿稚邪而来!

    羿稚邪大吃一惊,他绝对没有想到,有人敢在这万军之中来行刺自己!

    眼看剑尖离他还有一尺左右的时候,左右两把弯刀交叉而至,镗的一声轻响格开了来剑。却是他身边的“飞火”卫士及时出手阻拦了。

    众人惊怒交集,发一声喊,刀剑出鞘,就要围拢上来扑杀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哪知道来人身子异常灵活,剑法精妙,一击不中,并不恋战,手腕轻抖间,那把宝剑已经削断了数把砍过来的弯刀。然后趁着前方人吃惊躲闪的空隙,退步急走经过聂壹身边时,挥剑斩杀押解他的两人,低吼一声“上马快走!”

    聂壹听到这个声音,心中惊喜,连忙疾奔几步,伸手抓住那匹马的缰绳,翻身而上,回头看时,只见那少年已跃上另一匹马,随手挥出一根绳索,正套在帐篷支柱上,打马飞奔时,借了马力,一下子就把帐篷拉倒了,里面的人一时不及窜出,竟然都罩在了底下,只听得刀砍喝骂声不绝!

    聂壹眼中含泪,叫的一声:“崔弘……。”见少年回头只一笑,打马一鞭,两骑绝尘而去!

    在此的匈奴大军虽有近十万,但远处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以一时无人阻拦。等到兵士们拥过来七手八脚的把帐篷挪开,大单于脸色铁青的重新恢复了威严,下令派精骑去追时,那个对附近山林草木了如指掌的少年,早已经带着他救走的人不见了踪影……。

    而继续往这边而来的左贤王队伍还并未知道刚刚发生的事,只不过他感到有些纳闷儿,自己从右北平城外启程时,就已经派飞骑去报知单于了,大军可以继续前行,按理说在此汇合转而向东,就可以直驱马邑了,可是北边儿还一直迟迟未见动静。

    左贤王下令在这儿暂时停住了一小会儿,他在犹豫到底是继续北上回到大军营地呢?还是在此等候单于大军来到后共同转向去攻击马邑城。

    元召驾驭着那辆载有素汐公主的马车,与所有跟随而来的人,被匈奴骑兵簇拥在中间,如同海洋中的一叶孤舟。

    见队伍暂时停住不走,元召瞅了瞅离此隔了七八个马头的左贤王,匈奴人并未把他们这一小撮放在眼里。汉朝能让他们忌惮的敌人也只有李广等寥寥数人而已,至于这些从长安来的样子货,还不配做他们的对手。

    元召想了想,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包裹来,回手从帘边递进车厢内,低声说道:“这是一件护身的软甲,可防刀箭,是当初秀鱼老公公送我的,自己把它穿在里面吧,以防不测。”

    车厢内,少女看了看驾车的青衫少年,低低的“嗯”了一声,接在了手中。

    其实这一路上素汐的心情并不平静,甚至有些后悔。但那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是为了这些跟随她身边人的生死。

    她从车帘的缝隙中曾偷偷打量过周围的这些匈奴人,彪悍凶恶,身上带了野蛮与血腥。此去单于军中到底有多凶险,可想而知。

    元哥儿、舅舅、宫中侍卫们还有三百羽林军,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牺牲了他们的性命……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有些绞痛起来。

    素汐把手中的小包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件金丝银线冰蚕茧织就的背心,很轻薄,手指捻上去,柔滑温暖,似乎还带了那人的体温。

    素汐公主脸孔微红,把它紧紧的捧在胸口,无由的心里涌起一个念头:

    “如果没有战争,只他和我,两个人,一辆车,苍茫古道,看遍风景,就这样一直慢慢走下去多好啊!”

    与谁同生死,共赴这一程,踏遍天涯路,白马啸西风!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生死之间 勇者无敌

    且说崔弘救了聂壹,两个人趁机打马直冲,趁着匈奴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机会,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地,听到后面隐隐有马蹄如雷的声音传来,知道肯定是单于震怒,发兵追来了。

    两人在奔跑的间隙略一商议,辨认了一下四周地形,勒马转入道左灌木丛生的一条山沟里,左转右拐逐渐隐没在山丘沟壑间。

    他们两个都算是本地人,对雁门关内这方圆几百里内的山山水水都熟悉的很,既然已经逃出了匈奴军中,却并不担心他们会抓到自己。

    果然,当两个人隐蔽在一片高坡山石后,静静的恢复体力时,听到不远处马蹄声又响起 ,那自然是去追杀他们的大队匈奴骑兵一无所获,无功而返了。

    “崔弘啊,这次我能大难不死,可真是要谢谢你了!”

    喘息了半晌,终于平静下来紧张的心情,聂壹看着坐在身边的少年,眼神真诚,带了感动。

    “聂叔不用说这些的。当初要不是你伸手相助,我早已死在逃亡路上了。又何来今日呢!”

    自己没有辜负师父的嘱托,终于把聂壹救了出来,这些日子绷紧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崔弘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士别三日,另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你现在已经有了这么厉害的一身功夫,聂叔也为你高兴啊。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在匈奴军中的呢?”

    没想到当初自己在路上随手救下的那个重伤少年,现在已经如此厉害,敢于剑刺大单于!这样的胆略……真是世事难料啊!

    崔弘听到他的夸奖,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呵呵笑了几声。

    “其实,是小侯爷师父派我来暗中保护你的。就是怕在匈奴军中有什么意外发生,要我无论如何救得你的性命。好在,我做到了。呵呵!”

    聂壹眼中含泪,不禁动容。宽厚的手掌使劲拍了拍崔弘的肩膀。

    “你们……有心了!此情,聂壹余生不忘。元哥儿真是考虑周全啊……哎呀!不好!”

    聂壹忽然想起来什么,脸色大变。崔弘却还没想到其他,惊讶的看着他。

    “那个汉军斥候已经把全部都告诉匈奴人了!羿稚邪既然已经知道了这次诱杀他的计划,那麽五路大军这么多天的等待,就全要落空了……还有,此前单于派左贤王部去先迎公主了,如果小侯爷他们都不知情,冒然前来,岂不是很危险!”

    听到他这么说,崔弘的脸色也变了。汉匈两军如何厮杀他不操心,可是师父真要带了公主离城北来的话,那可糟了!

    这可如何是好?两个人也没有心情休息了,焦急地商量一番,还是聂壹经历的事情多 ,迅速分清了轻重缓急。决定两人分头行动,马上出发。自己超近路去离此埋伏最近的王恢军中告知军情,好让他与其余友军迅速制定对策。崔弘去往右北平方向 ,见机行事,千万别让公主北上。

    商议完毕,两人互道珍重,上马分头而去。

    左贤王呼延都的骑兵队伍,此时距离武州塞也就还有四五十里的路程,在此稍微休息片刻后,见一时还没有等到飞骑回信,也迟迟不见大军从北边而来的迹象,遂决定队伍继续北行,距离武州塞北的单于大部也不过大半个时辰的路,他已经没有心情再等下去了。

    北地的天气也很奇怪,说变就变,刚刚还和曦春风,带了暖意。这会儿却阴云翻滚,风势凛冽起来。

    左贤王抬头看了看天,算了算时间,如果与大单于部汇合后,疾驰直袭马邑的话,破城应该是在傍晚时分了。

    不过那也没什么,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那样才更来得酣畅淋漓呢。

    元召也在抬头看天,不过他不是在算时间,而是在看翻滚的云头。

    中原大地久旱多日,这是要下雨了?不过这么大的风,雨一时半会儿怕是还下不起来。

    很奇怪,现在入春未久,离惊蛰还差好多天呢,可是云层之上,苍穹深处,细听竟然有滚滚隐雷之声传来。难道是这燕山附近的春雷提前了?

    马匹行进的速度不算快,但终究是越来离单于大军越近了。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异常,元召四下扫视了一眼 ,见谢九总管领着的宫中侍卫们围在马车前后,每个人把手中刀都握得紧紧的。而其余的人也不例外,脸色都很紧张。

    蓦然,元召心中一动,耳边隐约听到一种声响。声音急促,很熟悉,是竹笛。

    这种由他做出来的乐器,知道的人并不多,而在这遥远的北疆,身边带着的,除了马车上的素汐,就只有崔弘了。

    别的人并没在意。元召仔细听听,是笛音没错了。方向是来自右前方的某处高坡上,不过离得太远,看不清有人的踪影。

    但他心中已经警惕起来。因为,这种三长两短的急促笛音,是他教给崔弘和小冰儿这两个弟子的一种示警信号!

    之所以他想出这种办法,其实是来自那次流云帮大举夜袭梵雪楼。当时幸亏崔弘用灵芝的竹笛在宫墙外给元召示警,他才得到了消息,及时救人。

    而今天 ,崔弘在暗处以此示警,肯定是在单于大军中得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所以才来急着通知自己的,只是他可能一时没有办法靠近,所以才吹响了竹笛。

    “情况有变,通知大家做好厮杀的准备吧。”元召转头低声对身侧的卫青说了一句。

    卫青大吃一惊,他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元召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情况不对了!

    当下不敢怠慢,一面把话传给紧跟的曹襄,一面暗暗的握住了刀柄。

    一传十,十传百……片刻功夫,三百余人已都通知到,所有人立刻绷紧了神经,刀箭在手,准备迎接即将随时来临的危险。

    “元哥儿,怎、怎么了?”

    车厢里传来微微颤抖的声音,素汐终究是柔弱的女子,听到元召如此严肃的话,她还是有些害怕起来。

    元召一面冲她笑了笑,示意放心。一面眼睛并不离开左贤王的方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正在这时,前方马蹄声响起,一骑快马如飞而至,看打扮是匈奴的传令兵。

    那马来势很急,马上骑士大声喊了几句什么,众军闪开一条道路,放他到了左贤王马前。

    什么!汉军有埋伏?……是他们的圈套!

    左贤王听的没有几句,已是脸色大变。他也是决断果敢的汉子,草原第一勇将的名头也不是白白得来的,听闻此信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把军中的这些汉卒都杀掉,然后带了大汉公主迅速北撤!

    乌云翻滚的天空下,白狼图腾旗帜翻卷,左贤王呼延都拔出了那把淬染了无数鲜血的宝刀,一个“杀”字刚要出口,却忽然觉得双臂一麻,身体却似已不受控制般,没了一点儿力气。

    他不由得心头大骇,眼角但见一只手从身后无声无息的伸过来,轻巧的就拿去了他手中的宝刀。

    “别乱动,乖乖听话,这样对大家都好!”

    属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还很单稚,听到耳中,如同玩笑话。但左贤王可不这样认为,因为,自己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此刻正被另一只手牢牢的握着,冰冷的刀锋紧贴在他的咽喉间,刺的皮肤生疼。

    察觉到身前这位匈奴王爷的僵硬,元召在马上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肩。

    “别紧张啊,要不然这么快的刀子,一不小心把头割了去,可就再也长不出来了!呵呵!”

    呼延都胸膛气的几乎要炸开来,他叱咤纵横草原将近二十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面前的境况。没想到对方竟暗藏着这样的高手,自己一个大意,竟然就着了道!

    潜踪匿行,雷霆一击!元召的身形太快了。这一刻只发生在瞬间,等到左贤王身边的亲近护卫们反应过来时,自家主将已经落入敌人的掌握中了。

    没有人能看清坐在左贤王身后的那个汉人少年是怎么接近他的,只是忽然就见他出现在了呼延都的马背上,然后反手之间自家王爷就成了他的俘虏。

    刀剑出鞘,强弓上弦,无尽的杀气汇聚过来,都瞄准了那个万军中的少年。

    然而,他只是不屑一顾的笑了笑,一伸手,把草原第一勇将的金盔摘了下来,远远的抛了出去,左手执刀,右手抓住呼延都脑后的发髻,吐字冰冷如寒芒。

    “让所有人原地勿动!”

    草原上的男儿都是勇敢的战士,呼延都更是其中的天之骄子。此人自小勇力过人,天赋极高,是他所在部落的骄傲。

    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被传说中的“飞火堂”看中,做了首席大孤屠的关门弟子。教授他弓马骑射,攻杀战阵之术。后来部落老王爷故去,他以无敌的姿态战胜了几位哥哥,继承了部落王位。从此在大单于可汗麾下凭借赫赫战功和铁血手段,赢得了草原第一勇将的威名。

    见惯了鲜血,也杀戮过成千上万,本来以为早就可以过眼生死,睥睨世间。可是现在,当背后的那股足以摧毁任何钢铁心志的恐怖意念传来,他,呼延都,不知为何,也胆寒了!

    如同群兽听到了虎啸、雀鸟察觉了鹰隼。不同于从前任何的对手,此刻呼延都浑身无力,形同废人,竟然生不起一点儿反抗的念头。

    “都别动……原地待命吧。”

    声音低沉嘶哑,勇者在更勇者面前低下了头,他艰难的对部下们发出了指令。

    愤怒、不甘、惊骇、杀机……八千匈奴精骑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王爷在对手的刀下屈服,却投鼠忌器,无可奈何。

    与敌人心情截然不同的是早已得到元召提醒的长安来客,三百四十余名忠心耿耿的保护者们紧紧围住了利安公主马车,看着长乐侯万军之中擒王归来,热血沸腾与滔滔战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人生苦短,草木为霜,如果拼却此身,刀剑饮血,酣畅这一回,那又何妨!

    然而,元召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他废了这么大的劲抓来左贤王做人质,可不是为了让所有人去送死的。

    “卫青、曹襄、谢九,立即带你们的人掉头南撤!这是命令!”

    元召一边示意马车内的素汐出来,去到自己带了一路的那匹白马上,一边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了严令。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刀三首 阵斩名王

    在极北之地,辽阔的大漠草原上,从最早些的犬戎、北胡到匈奴、突厥以及再晚些的契丹等族群,他们信奉的是长生天,尊崇的是白狼神。

    这些传说中狼族的后裔们,以凶残成性,以掠夺为生,异族人的生命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如草原上的枯草般寻常。

    然而今天,当他们首领的生死被别人攥在掌心的时候,八千匈奴骑兵也不得不怀着巨大的愤怒,待在原地不敢轻动。

    面对元召让大家先撤退的命令,没有人愿意先走,无论是谢九领着的宫中侍卫们,还是三百羽林军。然而,那位小侯爷只用冷冷的一句话,就结束了他们的坚持。

    “消息泄露,大军行动已失败。想死,也要死在值得的地方!”

    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刀光如同雪林的匈奴人,确实,留在这儿只能是死。

    “小侯爷,你带公主先走!我们断后。”

    将门子弟的血脉中终究还流淌着祖先的勇气,曹襄红着眼睛,手中刀横于胸前。

    元召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跟在身后。然后用刀背拍了拍左贤王的右脸。

    “叫你的手下让路啊,没点眼力价儿!”

    巨大的羞辱使这位草原王者口中牙都快咬碎了,眼如赤火,挥了挥手,挡在南面的骑兵分散开来。

    “今日之辱,我必杀你!”虽然看不到身后之人的模样,但对方的声音已经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呃,会给你机会的,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元召一面无所谓的说着,一面催动战马来到素汐身边,见她骑在那匹白马上,脸色如雪一般白,知道她心中害怕,遂伸手拉过马缰,让她跟在自己身边。

    一行人在弓箭刀影的战阵中穿过,逐渐与匈奴骑兵的队伍脱离开来。

    有一人一骑从右边的山坡斜插下来,飞快的来到近前,脱去匈奴人服色的崔弘见元召及众人都安然无恙,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师父,匈奴单于从叛变的汉军斥候口中已经知道了全部,现在应该开始撤离了,还好你们只在半路……。”

    望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可想而知他一路疾驰而来示警的辛苦,元召冲他点点头,露出嘉奖的笑意。

    “还有,聂叔也已经安全把他救出来了,现在他奔往汉军处报信去了,不用担心。”

    崔弘得到元召的鼓励,很兴奋,露出几颗白牙,比他亲自手刃了九个匈奴骑兵还来的高兴。

    “好!干的不错。现在我们还未脱离险地,你对地形熟悉,马上带着他们所有人先行南撤,去西山谷李广将军处,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们。”

    元召简洁的对他说到。由崔弘带路,他放心了许多。

    “可是,师父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吗?公主……怎么办?”

    众人齐齐勒住马匹,转头看向元召。由此向南纵马奔驰的话,也就是大半个时辰就到右北平的地面了,可是,能否逃得脱近万匈奴骑兵的追杀呢?

    “公主,我会把她安全带回去的。你们现在马上走,迟则生变!”

    缓缓跟在后面压阵而来的匈奴骑兵队伍里,发出一阵阵的骚动,显然,暴戾的情绪就快压抑不住了。

    天际乌云越来越厚,阴沉的天空下,浓重的杀气堆垒弥漫,好像随时就能爆炸开来。

    “我们走吧!元哥儿脱身不难。”

    卫青又看了一眼元召与素汐,咬了咬牙,拍了拍崔弘的肩膀。与其他人打个手势,率先纵马向南方驰去。

    经过这么多事,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元召的本事,去掉了这大队人马的拖累,他带了素汐轻身而出,料想这些匈奴人也留不住他。

    匈奴大部顾忌左贤王还在对方手里,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有路边少量的游骑试图加以阻拦,都被当先开路的骁骑营兄弟们用劲弩无情的射杀了。

    西北吹过来的风一阵紧似一阵,不过片刻之间,三百多匹马已经跑出去将近一箭之地。左贤王呼延都蓦然觉得身后一轻,眼角瞥见有人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旁边的马上。

    “那么,左贤王,多谢盛情咯!”

    呼延都急闪目去看时,却见那坐了大汉公主的白马上已经多了一人,一身普通青衫打扮,对自己笑了一下,却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原来却是元召见众人已经跑出一段路程,遂放开呼延都,跃回自己马上,揽紧了身前的素汐,拍马欲行。

    “汉家小子,拿命来!”

    白马蹿出还没有几步远,后面如同炸雷一声大喊,有兵器挂了沉重的风声直奔他后脑而来。

    素汐公主用手紧紧的抓住马鞍横梁,感受到身后之人胸膛的温度,纵马之际,颠簸起伏,刹那间一颗芳心如同要跳了出来,脸羞得成了一块大红布。虽在万马敌军阵前掠过,却一点儿都没顾得上“害怕”两个字。

    “闭上眼睛,别回头!”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把眼睛紧紧的闭了起来。

    摆脱敌手控制的左贤王呼延都待得看清折辱自己的敌人模样时,心中的怒气已是不可抑制。

    斯人骁勇,非是浪得虚名!说是迟,那是快,见敌人欲要逃跑,那肯罢休!他伸手之间已把战马一侧得胜钩鸟翅环上所挂的狼牙槊擎在手中,大喝一声,催马前冲,用尽全部力气,劈头盖顶就奔元召砸了下去。

    此时两人跑马之间,与后面的匈奴骑兵已经隔了大约有二三十丈的距离。天空乌云低沉,有雷声隆隆渐近,看到自家王爷这一槊之威似乎也夹带了风雷之声,匈奴队伍里不禁齐齐喝了一声彩!

    草原第一勇将,左贤王呼延都,那也是匈奴军中无数人的偶像。手中狼牙槊近百斤之重,马快势急,力猛槊沉,在所有人看来,这一下抡圆了砸下来,非把前面的两人连人带马打成肉酱不可。

    然而,就在呼延都为自己挥出的这生平最猛的一招而心意酣畅之际,忽然眼前一花,狼牙槊就快要打到的人不见了,同时那匹白马好像被某种未知力量猛的推了一下似得,倏然前进了丈余,正好躲开了他丰沛无匹的劲力所能扫到的范围。

    见鬼了!这是什么样的对手!呼延都心中大惊,这超出了他的认知。

    “大王小心!头顶……!”

    身为大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狼牙槊打空,心中警兆大生,同时也听到了自己部下那惊骇之极的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他已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去看,丹田横力陡生,硬生生的拽回兵器,就势一招“举火燎天”,镔铁打造的狼牙槊凭着感觉直奔头顶的敌人反撩上去!

    呼延都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招数不可谓不精妙,临危不乱,这一招还是用的很正确的!

    一般人就算轻身功夫再好,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这一下根本就无处躲避,狼牙槊威力又大 ,必为之所伤。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两败俱伤而已。

    但,元召不是一般人!所有以常理来推断他的敌人都会死的很惨,从前是,以后是,现在,呼延都又何能例外!

    所有这一切,其实只不过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而已。

    匈奴骑兵们有的正在看自家大王发威杀敌,准备大声喝彩。有的已经发觉不妙,惊慌失措。而已经跑出很远去的卫青曹襄等人,正回头看元召带了公主跟上来没有。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在两军阵前发生的这一幕,一个不可复制的英雄传奇!

    只见在马上一跃而起,如同飞龙在天的那个少年,挥臂之间 ,左手虚按,似凌空御风,右手夺自敌人的那把宝刀光华灿烂,气机流转,瞬间仿佛笼罩了此间三尺天地,一刀斜着劈下时,其势简直能把大地分裂一般!

    刀锋与镔铁狼牙槊相遇时,很奇怪,所有人都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巨响。

    天地似乎突然静止了下来,万千双眼中所见,那把刀似乎只是削去了一截腐烂的朽木,曾经侵染过无数人血的硕大槊头就这样被无声无息斩断了!

    随后,在分不清是谁的惊呼大叫声中,刀随着主人身体的下坠并没有停止逞威。

    因为,刀在英雄手,既出鞘,杀场必饮血方休!

    “你本来可以不死的,可是我答应孙连了……!”

    呼延都恍惚中听到了敌人在自己耳边的低语,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叫孙连的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可是他已经来不及去想了,世间事从此与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槊头落在尘埃,然后是……人头落!然后是……马头落!

    当刀锋最后划过战马的脖颈时,元召一翻手腕,刀身竖起,刀尖轻点大地,堪堪将要落地的身子又借力斜飞出去,正好落在了奔驰的白马背上,伸手重新挽过少女身体,抓住缰绳,并不回头,马儿继续如飞而去。

    急风贯耳,天上一串闷雷响起,断槊、尸体、马匹倒地!血喷溅出来,染红了土地……。

    生与死,恨与怨,因果与循环,其实有时候就是这样简单,就看有没有人肯借一颗英雄胆!

    一刀削三首,阵斩左贤王。青衣傲疆场,光芒盛大,舍我其谁!

    重新回头纵马疾驰的三百四十多名汉家儿郎,心中激情似火,那可是匈奴左贤王!单于王庭之下第一人,草原第一勇将啊!就这么死了?

    要知道,汉匈交战这么多年,死于汉军之手的匈奴最高骑将也不过就是区区几个千夫长而已。

    呼延都在右北平城下躲过了一劫,没想到终于还是死在了元召手里。在原来的历史上,他本来还可以活很多年的。此人后来功高震主,引起了单于羿稚邪的猜忌,在一次火并内乱之后,率领着部族降了大汉,成为了汉天子以赫赫武功教化异族的范例。

    可是现在,元召的出现,改变了他的余生,葬身殒命,魂断燕山!

    左贤王死了?!草原战神被一刀断头?!

    当八千匈奴骑兵看到那颗王者首级滚落尘埃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匈奴故例,大军出战,因战之故,主将身死者,随扈中军皆殉之也!

    既然回去也是死,那还不如去给王爷报仇吧!除了留下少数人料理后事,收拾左贤王尸体北归草原以外,其余纷纷催马,怒意滔天,向那个少年离开的方向追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血染青衫 铁骨柔情

    大行令王恢其实算不得是一个将才。

    他的擅长是在席间折冲樽俎,以口才为辩。出使外邦,平衡关系,掂量轻重,取舍利害,那才是他的主场。

    王恢这次之所以被拜为五路主将之一,既是因为他是首献此计者,更是因为汉军中别无堪用的大将之故了。

    而把他所率领的六万步卒摆在了最后的位置,就是用来截断匈奴人退路的,一旦前方大胜,他们就可以趁机掩杀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汉军作战计划意外泄露,匈奴人得知消息,大军还没有进入预定埋伏呢,就要开始后撤了。

    看着面前从匈奴人那里逃回来送信的聂壹,王恢脸色阴沉,半晌无言。

    帐下听命的几位偏副将校们也是神情各异的看着他这位主将,等待决断。

    因为现在唯一能与匈奴军接战的就只有他们了。

    早上看着匈奴骑兵从他们埋伏的眼皮子底下过去时的兴奋劲儿还没有消退呢,现在又要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只有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没有一个三军统帅是多么重大的失误!

    那可是近十万匈奴铁骑啊!在没有与其他四路友军协调好进攻的步骤之前,就凭自己这一路步卒,敢去挡路拦截嘛!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迫在眉睫!

    “将军,怎么办?斥候来报,匈奴前锋马上就到了!我们……?”

    部将们有些急躁起来,千载难逢的良机,等待这么久,到嘴的鸭子却眼看就要飞了,怎么会甘心呢!

    王恢心中苦涩,他更不甘心行动就此失败。“射天狼”计划是他首先在天子面前提出来的,如果此次成功,能够重创匈奴主力,那他的功劳就大了去了,一战封侯不在话下。

    要不要冲出去阻击呢?想来想去,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将军,放手一搏吧!也许可以拖住他们,我们的援军就会赶到的!”

    听到部下又一次请战的声音时,王恢抬起头来,扫视了一遍帐内所有人,叹了口气。

    “此次定计伏击匈奴,五军主将商议时,是以我部这六万步卒为奇兵,待其大败而归时,伏击而断其归路的。可是现在,凭我们的实力去主动出击匈奴十万铁骑,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其死!所以,还是保存下这些汉家儿郎的性命吧。马上派飞骑通报友军敌情。而我们嘛……传令各军,勿要轻动,静观其变。”

    无奈,沮丧,失望……大帐内一片寂静,什么情绪都有。坐在不远处休息的聂壹狠狠的拍了下大腿,满腔悲怆也不知向谁去发……!

    汉匈边界,秦汉长城绵延在崇山峻岭间。自雁门关往南至右北平,从平原大道上,遥望不远的就是燕山山脉了。

    元召刀斩左贤王后,纵马而去,并没有追随卫青他们的方向,而是载了素汐转而朝东南下去了。

    他料到那些匈奴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在平原之上,如果被他们紧咬着尾巴追赶,万马所及,刀箭难避,到时候还没有跑到汉军伏地呢,很可能就大家一起完蛋了。

    而东南不远,就是连绵的山脉密林了。两人只要进了那里面,凭自己的本事,再带了素汐安全脱身不是难事。

    天上云雷之声,地下马蹄奔腾,果然复仇的匈奴骑兵都朝这边追过来了。

    白马异常神骏,奔驰如飞。好在他们两人都身子轻便,因此这匹马奔行之际,并无妨碍。

    但匈奴骑兵的马也不差,而且个个都是控马高手,因此终究还是越追越近了,耳边已经隐隐能听的清后面的喝骂呐喊之声。

    天气晦涩,疾风隐雷,杀机逼近,素汐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形,恐惧与害怕,使她把身子紧紧的缩在少年怀中,马匹颠簸中,有些瑟瑟发抖。

    元召一面听着后面追兵的动静,一面抬头看时,山峦巨大的阴影扑面而来,不禁轻吁一口气,终于进来了燕山!

    这些地方他曾经也来过多次,但相隔千年的地貌终究不同。此时不及多想,沿着一条两壁陡峭的山谷,略微放缓了马速,继续向前行去。

    但走了没有多久,元召心中一沉,前面却是一堵高不见顶的山峰绝壁挡住了道路。

    元召急忙拨转回马头,欲待转出这条峡谷重新寻路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奔雷的马蹄声响彻山谷,匈奴骑兵几千骑终于随后追到了。

    元召扫眼四望,身处的却是一处绝境。这条山间峡谷原来只有进口没有出口,谷间灌木老树丛生,深草及膝,两侧都是几十丈高的陡峭山壁,巨石林立,十分凶险。

    他心下不禁暗叫倒霉!没想到自己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

    这可如何是好?已经有大队的匈奴骑兵开始涌进峡谷,发现了他们两人的踪迹,不停的有羽箭朝这个方向射过来。

    不能再耽搁了,否则等到这几千匈奴人万箭齐发,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根本就避无可避!

    元召咬了咬牙,跳下马来,一伸手把素汐背在背上,说声“抱紧了不要怕”!顺手把马鞍后的革囊拎在臂间,拍了拍那匹白马,自己逃生去吧!然后一纵身跳上一侧的峭壁,如同灵猿相似,手抓岩石缝隙、藤蔓斜枝之类,攀援而上。

    匈奴追兵本来见敌人已经无路可逃,心中惊喜。在几个带头的千夫长想来,这个汉人少年虽然很厉害,但就算你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呢!

    几千匈奴骑兵冲锋起来,挤也能把他挤死了。更何况,实在不行的话,还有弓箭呢!乱箭之下,射也把他射成刺猬了!

    可是还没等他们杀到近前呢,那少年竟背了一人眨眼之间爬到峡谷的一侧山崖上去了。

    虽然匈奴人在千夫长的喝令下仰射了好几轮弓箭,但都被他灵巧的身子躲过去了,这个角度准头不行,也不知道伤到他没有。

    眼看猎物就要被捉到,为左贤王报仇成为可能,如果把这个强大的敌人或杀死或捉回去,也许单于会饶得所有人性命,因此,他们又怎肯就此罢休!

    当下略一安排,留下千余人在峡谷口外持箭严阵以待 ,防止他趁机逃窜。而其余的全部人马进谷搜寻,看有没有能上去的道路。

    在山崖顶端的一块巨大岩石后面,元召把素汐轻轻放了下来,脸色有些苍白。

    刚才向上攀登这长长的一段峭壁,耗费了他全部的劲力。

    为了不使乱箭伤到背上的素汐,他不惜运转了全身的气机,瞬移、躲避、遮挡、飞跃……这不过片刻的功夫,却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凶险时刻!

    然而,终究还是有两支箭射中了他。匈奴人的箭,短而强劲,都带有倒刺,深深的插进了他左肋之下。

    素汐明显有些惊吓过度,刚才有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和元召就要死了。

    身在半空的眩晕、铁箭头射在山壁间的作响、碎石屑溅在脸颊上的生疼、匈奴人在脚下的喊杀声……!

    当终于双脚踏在实地上时,她的腿根本就软的站不住了,软软的倚在石上,好半天才敢睁开眼睛。终于安全了吗?

    然而,她惊叫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嘴巴。血!殷红的血!模糊了她的泪眼。

    因为,在她面前,那个少年正盘膝坐在地上,咬紧了牙关,满头大汗,用手一点一点的拔出了身上的羽箭。

    经过这大半日的奔驰厮杀,即使再强的体魄,也有些支持不住了。

    如果有条件处理伤口,箭头是先不能拔出来的。可是现在一切都顾不得了,匈奴军中从来不缺乏骁勇之辈,也许不久后敌人就会攻上来了,他必须尽快的包扎好伤口。

    鲜血从肋下伤处涌出来,半边青衫全染红了,元召低头看了看箭头所带出来的血肉,暗骂匈奴人的歹毒,倒刺弄得那么长!尼玛的!

    “元哥儿!你……你……呜呜呜。”

    少女柔弱的身子半伏在他另一边的肩头,看到他如此重伤,也顾不得平生怕血,一时间手足无措,只顾得哭了,泪雨如注。

    “阿嚏!”

    一缕青丝拂过受伤可怜少年的脸,奇痒难忍之下,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却牵动了伤口 ,疼的元召龇牙咧嘴。

    “那个,素汐……帮我把革囊拿过来好吗?”

    元召一面随手把布袍下摆撕成几块,一面指了指几步外的那个革囊。

    素汐连忙擦了擦泪水,给他拽过来,打开看时,却见里面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物件,一时不知他要找什么。

    元召伸手从里面摸出一个不大的陶瓶来,这是他自制的一种伤药,止血奇快。想了想,又把一侧的酒壶拿过来,摇了摇,还有半壶烈酒,当下拔去口塞,一股脑的浇在了伤口上,这种消毒的滋味可不好受,如同火烫油炸一般,禁不得低哼了一声。

    忍了痛,一边把一瓶白药面全部敷上,一面欲待用布巾去包扎时,有滚烫的泪滴吧嗒吧嗒落在他的手背上,少女蹲下身来,一双柔夷已经拿了方雪白的汗巾轻轻的小心替他包扎起来。

    药效很好,伤口一段时间内虽然不可能愈合,但好歹把血大部分止住了,虽然殷红仍旧渗透了几层白布,但现在却理会不得。元召略微闭眼恢复了下体力,终究是不放心,叮嘱素汐躲在岩石后,他硬撑着身体挣扎到山崖边往下看时,果然,有匈奴人已经脱去披甲,只着劲裝慢慢的向这儿攀岩而上。

    元召用随身携带的一把连环弩一个一个的结果了他们,尸体骨碌碌的滚落到谷底,匈奴人大声叫骂鼓噪着,暂时无人敢于再掠其锋芒。

    素汐躲在巨岩之后,见崖边少年青衫血染,脸色苍白,凌风而立,却似高处不胜寒,而身在困境,从容杀敌,眉间睥睨之姿态,反倒更胜从前。

    “他……这么小年纪就如此气概,等到长大后,又会是何等的英雄呢?”

    素汐公主如此想着,心中渐渐安定下来。不知为何,只要看到那道身影在眼前,就算明知接下来是刀山火海,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风雷布子 天地为棋

    古燕山郁郁苍苍,多陡峭山崖,纵横交错,形成了一条条天然的峡谷。元召与素汐此时身处的正是一条峡谷的山壁顶端。

    北地多干旱,尤其是自去冬至今,降水奇少。因此,虽是早春时节,却仍不见一丝绿意。到处都是干草枯树,灌木林丛。

    元召把一根宽布带系在了肋间,因为血又有些渗透出来了。探头看了看峡谷里的匈奴人,见谷口内外包围的严严实实的,却没有一点离去的迹象。

    几个千夫长正在指挥着挑选出勇猛的兵士,背弓执刀,然后分成了几队,在四处寻找着可以攀登的地方。

    看来匈奴人是要不死不休啊!元召检查了一下所带的箭弩,只剩了五六支在囊中,不禁皱起了眉头。

    如果只是单身的话,就算敌人有千军万马,他也不怕。即便是有伤在身,元召也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利用山林地势逃出去。

    可是,现在带了素汐公主……他回头看了一眼在岩石下有些发抖的少女,惊吓、担忧、害怕,深宫长大从未经历如此惊涛骇浪,她现在除了一眼不眨的盯着面前唯一能给她安全的依靠外,脑际也尽是空白。

    ”难道今日要毙命于此吗?”

    抛下她不管,自己逃命的念头只不过一闪而过,就被他彻底否定了。那样,无异于弃羔羊于狼群,他会余生难安!

    ”咔嚓”一个响雷似乎在就在头顶炸响,素汐惊叫一声,抱紧了双臂,泪眼可怜,看着少年。

    风凛厉,雾低沉,茫茫黑云终于笼罩在了这边崖顶上空。

    忽然,山崖下,峡谷中,爆发出一阵鼓噪呐喊,然后是”嗡嗡”一片声向上直奔这边而来。

    元召心知不好 ,连忙伏身把素汐掩护在巨岩的最下面空间里。耳边只听得如同雨点般密集的叮叮咚咚之声击打在石壁岩间。

    雷,是春雷,雨,却是箭雨!

    匈奴人连着仰射了几轮,千万雕翎在崖顶乱飞。他们终究还是忌惮敌人的厉害,试图以箭雨奏功。此举不在伤敌,只是为了给几百攀岩而上的勇士们打个掩护。

    看着头顶的箭如飞蝗,巨岩后的元召只是抱着素汐,一动也没有动。他终究是人而不是神,以血肉之躯去抵挡万箭飞羽,那是胡说八道。

    虽然明知道敌人正在攻上来,他也没有办法去崖边阻击。

    ”大不了大杀一场,同归于尽罢了!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就此归去,也无所谓。”

    他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察觉怀中有异,低头看时,却正遇到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离他脸颊不过盈寸,睫毛犹自挂了泪珠,在怔怔的看着他。

    ”元哥儿,我们……就快要死了吧?只求你,无论如何,不要放开我,好吗?这个身子、这个身子……我只想清白的带着它离开这个世界……。”

    少女声音婉转凄苦,梦里长安,年华璀璨,也许,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回去看看了。

    元召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胸中痛楚,却似波澜翻滚!

    自己终究还是走错了路,仅凭个人武勇终归成不得什么大事。似如今,连怀中的弱女子也保护不了!

    似乎是看出他心中为了自己的难受,聪慧温柔的眉头动了动,一丝笑意掠过唇边,抱在元召脑后的手忽然就收紧了些,元召猝不及防,头低下时,少女柔软的樱唇已吻在他的唇边,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嘤咛”一声,娇小的身子又缩回了他的臂弯间。

    ”呃……。”元召有些错愕,又有些好笑,这还是那个端庄温婉的利安公主吗?难道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女孩子的胆子都会这么大起来了?

    ”除了你,只有这样子亲过娘亲呢……如果没有战争多好啊,我们可以一直生活在长安,那些日子……好怀念的。”

    怀中有断断续续似是呢喃的细语,天上雷声隆隆,近在头顶。匈奴人快上来了吧?元召默默的把那把弯刀插在了脚边,胸中也有淡淡的怀念,雪亮的光芒刺痛人的心骨,一场生死相搏也许只在片刻后!

    素汐却仍旧继续在他怀中诉说着,也许她也意识到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说了。

    ”……都怪这些可恶的匈奴人,乱杀我们汉人,所以你和我才来到了这里。我恨他们,老天爷打雷,为什么不去劈他们啊……!”

    天雷滚滚,似乎有一道闪电劈进了少年的脑中,他”啊”的大叫了一声!

    素汐被他吓了一跳,刚要问他怎么了,却见元召两眼放光的坐起身来,不由分说伸手就来解她的衣服。

    ”快点、快点!素汐,快脱下来……!”

    少女的脸腾就红了。她虽是豆蔻初开,未经人事,但早已知男女之间,授受不亲!这登徒子……难道他竟在这时要趁机来欺负自己吗?!

    ”啪”的一声轻响,元召脸上多了一个手印,少女虽然此时无力,但羞愤之下,打的还是有些疼的。

    ”你!素汐,干嘛打我啊?”

    元召一手摸了摸脸,有些急躁,都快火烧眉毛了,这小妞还不快配合着点!

    素汐见他不但不知惭愧,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责问自己,这下子可真是由羞恼转为气愤了。

    ”你、你这色痞!算我看错了你!呜呜呜……。”

    刚才还柔情蜜意,这会儿又指着他的鼻子气的浑身发抖,哭了起来。

    ”色痞?啊……这从何说起的!呃,素汐,抱歉抱歉,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只是想快点脱下你的衣服……哦,不对不对!那你自己快点把里面穿的那件背心脱下来给我。就是我在马车上给你的那件,有急用!快些啊……。”

    看了看素汐被自己扯开的衣襟,里面露出贴身亵衣的粉嫩衣领来,还有小小的锁骨,起伏不定的胸口……元召连忙回过头去,暗骂自己急糊涂了,情急下忘了对方原是女儿身,活该被打一巴掌。

    听到元召结结巴巴的解释,再看到他急头赤脸的窘态,素汐羞恼中又藏了好笑,原来是自己错怪他了呀!

    只是他要那件背心干什么用呢?正要开口询问时,却见元召顾不得和她多说,伸手捡了几支匈奴人射上来的箭枝,手脚麻利的用刀把箭杆劈开,几下刮成了数根细薄的枝条状,然后把它们编制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又见他一把扯下来自己身上已经有些破碎的青袍,选了一块大些的布料撕下来,绷紧在那个扎成的框架上,仔细的把边角加以固定好。

    素汐满心疑惑,不明白在这紧要关头,他为什么专心的去做这些奇怪的东西。看到他打了赤膊在把雕翎箭的尾羽收集起来,肋间伤处血迹斑斑,不禁心中一酸,不敢再多看,连忙回过身来,轻轻解去外面的绿罗裙,把贴着亵衣而穿的那件薄薄的背心脱了下来。

    她本是大汉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宫女伺候,哪里受过今日这般种种苦楚!

    大半日的颠簸、逃亡、惊吓加上害羞,她此时早已乏累的不行。欲待重新穿上衣服时,只觉手脚乏力,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倚在石边,不禁悲从中来,泪珠滚滚而落。

    元召做好了一切,转身要来拿那件背心时,看到素汐的模样,暗自叹息了一声。走过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半依半抱,动作轻柔的帮她把衣裙穿上。

    天地雷鸣,劲风不止,山崖下的敌人暂时停止了射箭,想必是给进攻的那些匈奴死士留一个进攻的空间。

    远处群山浩荡,莽莽苍苍。在这一刻,素汐忘记了羞涩,忘记了害怕,任凭少年把衣服替自己穿好,痴痴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心中平安喜乐,脑际只有一个念头环绕:”能和他一起死在这高山之巅,也无憾了……。”

    ”一会儿,抱紧了我,闭上眼睛不要动!”

    元召一边把那件用金丝银线织就得背心拆开,一边低语,声音很温柔,如同哄着摇篮中的婴儿入睡,素汐使劲点了点头,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有泪珠晶莹剔透从眼角滑落……。

    匈奴骑兵千夫长淳于虎也算是骁勇的骑将了,跟着左贤王征战多年,是地地道道的嫡系。左贤王呼延都身死,他们这一部骑兵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就算对手再厉害,上天入地今天也非要杀死他不可!只要能为左贤王报仇,即便把这八千骑兵全赔上也是值得的。

    这会儿,他亲自带队,领了五百敢死之士,背弓带刀,沿着陡峭的崖壁慢慢的爬了上来。

    他挑选的都是军中身手敏捷,胆大心细之辈,绕是如此,还是有几十个在攀爬的过程中不慎跌落了下去,死于非命。

    不过,大部分人在他的带领下,终于还是接近了悬崖的顶端。谷底几千名仰射做掩护的弓箭手停止了射箭,在雷鸣电闪中,复仇者们纷纷翻身涌上了崖顶。

    知道对手很强,也许还会死很多人,但已经到了这里,谁还会怕死呢?

    淳于虎大喝一声,几百把弯刀同时出鞘,列开冲锋阵型,他当先在前,慢慢的向崖边巨岩的方向逼近过去。

    从他们爬上来的地方,离敌人有可能藏身的巨岩也就是隔了三四十步的距离。从他们紧张而又警惕的眼中看过去时,忽然发觉那边情形有些诡异。

    没有看到人的踪影,只有那个少年所穿的一件破碎青袍抛在地上,那把自家王爷被夺去的弯刀就高高插在岩缝里,似乎有一根闪亮亮的丝线系在刀柄间,遥遥地飘向了云端,隔得有些远,却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头顶的雷声这时越发响了起来,偶尔有闪电的光芒劈过,似乎离的崖顶很近。但这些都是勇敢的匈奴汉子,在草原上面对凶残的狼群都不会变色,打几个雷又算的了什么!打雷下雨,只是长生天的寻常。就算这会儿天上下刀子,恐怕也不会让这些充满仇恨的眼睛眨上一眨。

    谷中有几千人马弯弓搭箭严密盯着呢,就算是一只鸟也飞不出去。那个人带了汉朝公主一定还在这上面,跑不了他们!还是先把王爷的佩刀取回来吧,烈魂遗物,岂能任它流落在这荒山中呢!

    淳于虎打个手势,一边示意几百名匈奴刀手继续去搜寻四周乱石后是否藏匿有人,一边与几十个亲随跃上那块巨岩,伸手就要去拔那把染了左贤王鲜血的战刀。

    ”你们就要死了……为什么不好好待在草原上呢!”

    有淡淡的话语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似乎是来自天际!

    所有人心中吃惊,急忙回头去看时,只见三百多步之外,一道身影从山崖的另一边翻身而上 ,落在当地,峙如山岳,凝如柏松,在冷冷的看着他们。

    少年身后远方,燕山深处,风动如江海,龙吟虎啸,巨大的磅礴气机似乎牵引了天地,万丈光华闪过后,有巨雷如柱击中了半边山崖……!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赤胆雄心 烈焰追魂

    在草原远古的传说里,有圣者是可以与天地沟通的,通晓天机,识别阴阳,他们被称为萨满巫神。

    所有匈奴人都对天地星辰、日月鬼神具有极大的敬畏与崇拜。他们把苍天日月看成是宇宙与人类万物的源泉,每次出兵征伐,都要有神巫占卜吉凶。举事而候星月,月盛壮则攻战,月亏则退兵。风调雨顺是长生天的恩赐,电闪雷鸣就是天上的诸神在发怒了。

    而今天,不管是崖顶还是峡谷里的这些匈奴骑兵们,都亲眼目睹了一场神之威怒!

    当那个汉人少年现身的时候,匈奴千夫长淳于虎已经伸手拔出了那把属于左贤王的弯刀。

    刀还是那把刀,然而刀上已经被赋予了某种死亡的魔咒,就等着有人来给他揭去封印!

    一根金色的丝线缠绕在刀柄上,抬头时,这次他们都看清了,丝线斜着飞上了天际,有一个奇怪形状的八角星凌空翱翔于黑云闪电之间。

    “那是什么东西?”这是所有人心头浮上的疑问。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们。当惊疑不定的人群再度回过头时,随着那少年冰冷话语的出口,一道耀眼的光芒划亮了天地,也看清了他脸上那道神密的笑意。

    淳于虎杀字还没有来得及出口,雪亮的弯刀刚要举起,然而一切都来不及,死,有时也只不过在弹指间而已。

    光华如从划破的天幕中窜出的银蛇,扑到崖上,转眼寂灭,紧接着炸雷巨响,霹雳随之,似乎是撕裂了天地,余音在群山中久久回荡。

    气浪磅礴,大地震动,半边山崖在”轰隆隆”震响中就此塌陷了下去!

    刚刚攀上崖顶还没有半刻钟的四五百匈奴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就随着巨岩、碎石、连同半边山峰倾泻而下,顿时间,几十丈深的峡谷口烟尘滚滚,下面哀嚎连天,也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冤魂!

    天地发威,诸神震怒!这是所有侥幸未死的匈奴人心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

    雷电之火与山石翻滚而摩擦出的火花引燃了大片的枯草灌木,峡谷中烈焰开始飞腾。

    塌去大半的山崖边,几个失魂落魄的匈奴武士呆滞的站在那儿,互相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相同的惊恐表情。

    有脚步声开始慢慢走近,是那个汉人少年。不对,是那个魔神!匈奴人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连手中的刀都握不住了,掉在了岩石间。

    即便是再厉害的敌人,武功再高身手再好,只要大家齐心协力都不怕死,这么多人终归还是能杀死他的。

    可是现在呢?一个能凭一己之力,引动天雷地火相助的敌人……他们是一点面对的勇气也没有了!

    明知道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断无生理。可是他们还是跳下去了,四五个匈奴人的身体如同飘荡的枯叶,还未落地已经魂飞魄散。

    元召走到崖顶断裂的边缘时,除了他,上面已经空无一人。

    他站立在残存的一块凸出岩石上,看着下面的人间地狱,眼前风烟弥漫,头顶乌云翻滚,脸上无悲无喜。

    八千匈奴铁骑,除去护送左贤王遗体北上的千余人马,其余的都追到了这里。

    留在峡谷口外警戒把守的一千多人,在一名千夫长的带领下,此时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因为在他们的前方,倾塌下来的半边山峰把峡谷口堵了个严严实实,与峡谷里面的五六千兄弟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风很大,雷声还没有停,云也厚重,但,没有雨!

    大火冲天而起,借了风势,更加肆虐。峡谷中全是引火的好材料,深可及膝的枯草、老去百年的树木、灌木藤蔓重重……。

    将近六千匈奴劲旅,连人带马,在这条长不及二三里的峡谷中来回逃窜、躲避、哭喊、祷告……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

    火势太快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整条峡谷都燃烧了起来。浓烟滚滚,火势窜起十余丈高,连两边陡峭的崖壁都烧得啪啪作响。

    遥望着那个站在至高处岩石上的模糊身影,“当啷、当啷”几声,不知道是谁手中的弯刀先掉在了地上,然后是慌乱奔逃的马蹄声。转眼之间,峡谷口外,回过神来的那千余匈奴骑兵逃了个干干净净!

    在不可知的神秘力量面前,这些从小信奉长生天的狼族后裔,对崖顶上的那个人产生了无边的恐惧。

    朔风猎猎,吹在赤膊上有些生疼,元召仰望苍穹,心底暗自感激。苍天厚土,如此偏爱,自己突发奇想,未料到竟然奏此奇功。

    “今日大难不死,以后岁月我必尽心竭力,以此身护佑这片中原大地,昌盛我华夏衣冠,方不负天地厚爱……!”

    元召在心里暗暗祈念。在前生他虽然也是个无神论者,但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个神迹,也许,冥冥中会对自己有些寄托吧,那么就尽力去做好了。

    呃,当然,还要感谢旧时空里那个以风筝做雷电实验的异国老头……。

    元召从来就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脚下的火海地狱,当然非他所愿。但“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汉匈两国和平的曙光还远远的隐藏在乌云之下,战争才刚刚开始,也许,非得狠狠的打疼他们几次,这些凶残的蛮族才会知道厉害吧。

    整座峡谷,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熔炉。其中的情形惨烈,不必细说。小半个时辰之后,人喊与马嘶的声音渐渐的少了起来,终于渐至不闻。

    一个温软的身子从后面轻轻的抱住了他,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把头伏在**的背上,紧紧闭着眼睛,与他一起静默无言。

    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栗,知道她怕的厉害,元召握住拢在自己胸前的那双小手,盘腿坐了下来,顺势让那身子伏在膝间。

    “不是让你在那儿乖乖待着嘛,怎么又出来了?”

    素汐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把双手抱的更紧了些。

    “元哥儿,你是神仙教出来的弟子吗?”

    话语痴迷,但这就是她现在心里最想知道的事情。

    元召淡淡的笑了笑,大难既去,两人性命暂时无忧,他的心里终于放松下来。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啊!我只不过是比别人知道的事情多些而已。”

    “我不信!在宫中的时候我就听好多人说过的,你是先皇文帝从天上求来的祥瑞呢。所以老祖宗才对你那么好!”

    “呃,这你也信啊?不过,我的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给你也说不清楚,以后只要记住,我们都是好朋友就行了!呵呵。”

    元召有些无奈,这个传说他也听说过,当然知道那是窦太后的一番好意,而事实上,他也不能否认,所以只能模棱两可,无论谁问起来,都是笑着敷衍过去了。

    素汐果然不再问下去。而是睁开眼睛,看到眼前那张被烟火熏的有些脏兮兮的脸,忍不住抬起手来,用袖子给他擦了擦。看着那还只是一个少年的模样,因为听到那些死亡的声音而惊恐阴郁的心情有了一丝明朗。

    “元哥儿,我、我害怕……那些人……那些人……?”

    温婉的少女还没有见过死神的样子,她终究不忍心说出那些残酷的字眼。

    “不用想太多,那些都是敌人,曾经做过很多坏事,坏人受到惩罚是应该的。作为公主嘛,好好待在你的世界里就行了,等我们回到长安后,就把这些都忘掉。记住了吗?”

    “嗯……。”

    素汐低低的轻声答应,虽然恻隐之意还是让她内心深处有些不安,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就总是有道理的,自己好好听就是了。

    这么想着,她的心就渐渐安定下来。长时间的担惊受怕,早已心力憔悴不堪,此时伏在他膝间,乏力加上困意涌上来,迷迷糊糊间竟渐渐睡过去了。

    元召听她半天没有动静,低头看时不禁暗笑,怕她着凉,连忙抱了她跃下岩石,找了个避风之处,放好让她小睡一会儿。

    雨终究没有来,雷声停歇好久了,风却没有减弱,看情形峡谷中的大火一时半会儿是熄灭不了的。

    看远方天色已是薄暮,山间马上就会黑了下来,从这山壁的另一侧下去不难,然而没有了马匹,自己又受了伤,要走出去,却有些艰难。

    元召想了想,决定还是在这崖顶上过一夜,好好修养体力,明日再想办法也不迟。

    他四下搜寻一遍,找了些枯草败藤之类,又收集了些匈奴人早先射上来的那些羽箭,好在自己的那个革囊没有随着掉下火海里去,从里面找出引火之物,在避风处点燃了火堆,这片岩石后的狭小空间内便逐渐暖和起来。

    又从革囊中找出点随身携带的吃食之物,却是几块用油纸包好的烤羊肉,不禁暗赞自己有先见之明,但却没有水,只能先好歹的吃了几口果腹,把剩下的放在一边,准备等素汐醒来时让她吃点。

    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少女,决定先不去打扰她,元召把火添的旺些,盘膝坐在一边,闭上眼睛,慢慢调匀气息,气机全身流转,开始静养休息。

    夜色终于降临,群山没入了黑暗,这片峡谷中仍在燃烧的熊熊烈火却越烧越旺,百里可见,映红了半边天空。

    此时距离左贤王被刀斩身死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距离峡谷中那支已经烧成了枯骨的骑兵劲旅刚刚追至谷口时,也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已经退走雁门的大单于羿稚邪也终于得知了身后所发生的事。

    抬头,望着东南方向那处亮如白昼的地方,羿稚邪的心在滴血。他耳边仿佛听到了那近六千匈奴勇士的魂魄在夜空中痛苦的呐喊嘶叫!

    低头,马前火把照耀下 ,一方洁白的驼绒布包裹着的是左贤王呼延都那具身首两分的尸体。

    两千多回来的骑兵残部跪在地上 ,面如死灰,引颈待戮,无人求饶。

    “不管你们遇到的对手是人是神 ,你们的王死了,你们的兄弟死了,只有你们还苟活着……。”

    羿稚邪一字一句,如刀似箭,剜心剖腹,冷酷无情,这就是草原的法则!

    领头的千夫长一个字都没有说,挺直了身子,慢慢拔出了佩刀,身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弯刀出鞘,横于脖颈间,马上就会尸横遍地,血流盈野!

    “死?那很容易,可是匈奴勇士的荣誉不容玷污!给你们一个机会,用你们的勇气和血去洗刷耻辱吧!本单于命令,拿起你们的弯刀,背起你们的弓箭,去给你们的王复仇吧!雁门关附近的所有汉人,大汉朝的那些所有边镇村屯,都是你们的目标。给我烧光、杀光……去吧!就现在!”

    被愤怒烧红了眼的大单于刀锋指向,千骑万乘呼啸而去,汉匈两国的全面战争终于从今夜拉开了帷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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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血丹心介绍:
元召意外来到大汉王朝最鼎盛的时期,这个精彩时代金戈铁马壮怀激烈,朝堂权谋波诡云谲,宫廷隐杀凶险莫测。在这个由盛转衰的大历史节点,他的到来会有怎样的改变呢?“给我一个支点,我会推动整个轮回的方向”。一切会就此不同吧!汉血丹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血丹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血丹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