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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年书柬     汉血丹心txt下载     汉血丹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六十九章 野心勃勃

    自从出巡的大队人马进入琅琊郡后,休息过来的许多随驾朝廷臣子们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皇帝陛下了。确切的说,是从泰岳封禅完毕启程东来,就很少有人再得到皇帝召见过。

    不管是这些各有司臣子,还是跟随前来的部分宗室诸侯王,以及那些看遍了大半个中原山河的域外番王们,此刻都汇聚在琅琊郡,并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陛下才能观海尽兴,然后结束行程回转长安。

    回想起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大多数人都是忧心忡忡,对未来的朝廷格局充满了忧虑。他们不是普通的民众,朝堂上的任何风云变幻,都有可能会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命运甚至是身家性命,又怎么敢轻心大意呢。

    “皇帝陛下……这几天究竟在干什么呢?”

    远望着守卫森严的行宫方向,许多人都悄悄问过这个问题,但没有人知道答案。大家也只能耐心等待,等待着从行宫里传出最新的意旨。

    同样的问题,在那个夜晚,琅琊王刘弗陵也很想知道。当他脱口而问出来的时候,全权负责羽林军警戒的吾丘寿王便明明白白地告知了他真相。

    “陛下什么也没有干,他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看着对方意味深长的笑,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皇帝少子刘弗陵终于可以确定,自己也许真的会有机会成为母亲期望的大汉皇帝了!

    “我不是真的想去为了抢夺含元殿上的宝座,只是为了完成娘亲你的遗愿而已!想当初你为此而赌上了自己的全部,现在我又何惜自己的性命呢?如果真的泉下有知,弗陵再次进入未央宫的时候,希望能感受到你的宽慰……。”

    当又一个黑夜来临的时候,默默对着苍穹祈祷完毕的琅琊王不再犹豫,下定最后的决心后,他在心腹侍从们的保护下踏上马车,驰出王府,去开始他短暂生命中最壮烈的一次战斗。

    是的,这就是一场不亚于任何战争的战斗,同时也是一场豪赌。对于琅琊王刘弗陵来说,如果成功了,他将拥有整个天下和壮阔的人生。而一旦失败,后果不必多言,一切都将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这样的决心和勇气,在他这个年龄,已经是极其难得。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他到来之前,等待着第一次会面密谋的吾丘寿王犹豫良久之后,终于还是把为此而产生的顾虑说了出来。

    “师尊,你选定的琅琊王合适倒是挺合适,只不过我观此子年纪虽幼,却英气内敛颇有城府,假以时日,恐怕他不会心甘情愿的只做我们手中的傀儡吧?”

    负手而立仰观星辰的东海尊者微微一笑,自己的这个得意弟子虽然也算的上机智多谋,但大局观还是太狭窄了,需要再好好的加以磨练,才能够成就大器。

    “吾丘,你能够把眼光放长远看到其中的隐患,还是很不错的。但你恰恰忘了,我们需要解决的是迫在眉睫的问题。所以将来先不必多虑,把面临的这件大事考虑周全,不留一丝漏洞,才是你最该做的呢!”

    听到他语气中隐隐有不满之意,吾丘寿王连忙赔笑说道:“师尊所说的道理,弟子自然都明白。我只不过是怕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罢了。既然师尊都有所考虑,那弟子就唯有遵令而行了。呵呵!”

    东海尊者田无疆收回目光,扫视了一眼四周,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无人知道,这处行宫最核心位置的警戒,早已经被他们秘密的换上了自己的部属。渡海而来的三百先头勇士,此刻都作羽林军装束,被安排在了这宫中各处,只待听候召唤。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们既然能把这位小王爷扶上帝位,也就随时能够把他拽下来!到时候你大权在握,难道还怕掌握不了大局?”

    看着东海尊者风轻云淡的诉说,吾丘寿王又激动又佩服。把大汉皇帝之位玩弄于鼓掌之间,想立谁就立谁,想废谁就废谁,这样的巨大权力,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将不惜一切代价,铲除通往前方的所有障碍!

    “师尊,倪宽来了,我该怎么和他说?”

    一名心腹走过来,悄悄禀报了左内史倪宽已经应邀来到的消息。吾丘寿王大喜,连忙请示田无疆。说服倪宽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万无一失才行。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必有所顾忌。如今形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他不识时务,那也不必客气。你要记住,绝对不能因为任何人耽误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

    吾丘寿王心中一凛,他看到了田无疆眼中所透露出的杀气。当下不敢再说,连忙向那边院落走去。时间紧迫,他必须赶在琅琊王刘弗陵到来之前说服倪宽,两个人通力合作达成共识,才能保障这个惊天计划的顺利进行。

    七月半,正是月圆。千江有水千江月,沐浴着东海月光的田无疆,又一次默默地推演了一遍自己所制定的整个计划。如果每一步都不出差错的话,一个月之后,等到一年中月亮最圆的时候,自己就可以站在未央宫最高的宫殿飞檐上,再好好看看这一轮明月了。到那时分,会当凌绝,俯瞰苍生,又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同一时刻,走进不远处厅堂的左内史倪宽,在拾阶而上时,也抬头看了一眼这月光。不过他心中所想的,却与田无疆有些不同。离开长安已经太久了,倪宽和许多人一样,都有着回家的渴望。

    灯笼摇曳中,吾丘寿王早已经在等候着他。自从共同除掉元召之后,他们两个人便成了最坚定的盟友。彼此之间无需多礼,有些话直说反而更能明了。

    “陛下病情如何?”

    倪宽开门见山,满脸沉重。这几日,处理外间的一切各类政务以及与长安留守的刘屈牦等人互通消息,已经把他忙的焦头烂额,虽然知道皇帝病情忽然加重,心中焦急却很难一直守在这边。

    “江于总管在此,让他跟你说吧。”

    吾丘寿王头前引路,两个人走了进去。然后把门关上,他随口说了一句。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总管太监江于,默不作声地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他朝两个人点了点头。见并没有外人在场,遂低声说道。

    “陛下自泰山下来,旧疾发作,时有咳血不能起身……多亏东海君以丹药救治,才止住了咳血的症状。但进入琅琊郡后,已经陷入昏迷,虽然偶尔清醒,却难以说话。此事吾丘将军和东海君皆尽知。左内史大人,现在情况就是如此了。”

    他言简意赅,说出的实情却是令人震惊不已。倪宽却没想到已经如此严重,他脸上变色,望向吾丘寿王时,见对方也脸色沉重的点头,知道这是真的了。

    “怎会如此!我等远离长安,陛下万一……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见他一副慌张的神色,吾丘寿王与江于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他走近一步,双眼紧紧的盯着倪宽问道。

    “陛下万一有不可言说之事,左内史大人又当如何?”

    倪宽惊愕,有些不明白这句话中的意思。不过他也是心机深沉的人,说是老奸巨猾也不为过。眼珠转了转,正色说道。

    “行在有宗室诸王,长安有监国太子,身为臣者,不过按制行事,其他岂敢多言!”

    听到他这样说,吾丘寿王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嘴里却冷冷一笑,拉长了声音又问道。

    “大人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吾丘将军,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如果左内史大人真的是这样想的话,那就请回去,安心等待消息吧!”

    似乎是察觉出吾丘寿王话语中隐隐露出的锋芒,倪宽低头静默片刻,再次抬头时,满脸赔笑,已经迅速转换了一副面容。

    “吾丘将军,你我相交多日,合作愉快。如果你心中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相告。只要不违春秋大义,我无不遵从!”

    吾丘寿王暗自撇了撇嘴,自动过滤了他的这番故作姿态。然后他招了招手,三个人凑到灯下,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道。

    “据我师尊观察,陛下阳寿已尽,大去之期不远矣!想要赶回长安是肯定来不及了,如今这消息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千载难逢,百世荣华,这样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们可有意乎?”

    月光满天地,涛声如奔雷。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猝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倪宽还是惊的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他感到头脑发胀,喘息加速。吾丘寿王虽然没有明说,但言外之意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的出来!

    “长安,还有太子在。我等怎可……?”

    然而,倪宽有气无力的声音立刻就被打断了。他听到图穷匕现的吾丘寿王在耳边阴测测的继续说道。

    “元召被杀,卫青贬逐……若太子继位,左内史大人,你猜这笔账他会记在谁的头上呢?!”

第七百七十章 佞臣传说

    曾经饱读诗书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左内史、太中大夫倪宽,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答应去干那些史书记载中逆臣贼子才会做的事。

    这样的决定,让他内心感到很痛苦。但却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因为,他不想死,更不想连累整个家族成为权力斗争的殉葬品。

    “陛下一旦驾崩,太子顺利继位后,太岳山中之事必然再也难以隐瞒。以元召与皇后、太子这一系的深厚关系,他们必将会展开残酷的报复。就算是太子为了维护新君的面子不想这样做,可是皇后和长公主岂肯罢休?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与此有关的人,一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就连倪宽也不得不承认,吾丘寿王把利害分析的头头是道,令人不得不心服。随后生起的就是深深的恐惧和后悔。如果认真想想,自己当初和元召好像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呐,不过就是出于嫉妒罢了。谁知道后来就闹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了呢!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人也死了,仇恨也种下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想明白这一点的倪宽,在喝完一杯茶压压惊后,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

    “吾丘将军,不必再多说。该怎么做,东海尊者可有详细的计划?”

    吾丘寿王放下手中的茶盏,暗自赞叹师尊预料的一点儿都没有错,左内史倪宽果然很识时务,几句话点透,他马上就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自古以来想要做成大事,既难又容易。难的时候,殚精竭虑费尽心思也是白费功夫。而有时候却非常简单,只要按照以前的例子照做就行……呵呵!”

    “以前故例?你是说……?!”

    “左内史大人熟读诗书,学富五车。难道没有听说过始皇帝沙丘之变的传说吗?”

    倪宽又一次骇然变色。他当然知道吾丘寿王在这个时候说起秦始皇死于沙丘想要喻示什么。只不过还没等他再说话,坐在两人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位太监总管江于已经击掌而起,大声插话道。

    “洒家虽然不读书,但对于前朝的这些典故却也知道得很清楚。大秦始皇帝出巡天下,行至沙丘暴亡,然后随行的太监赵高与丞相李斯合谋,撕毁皇帝遗诏,另外伪造诏书,赐死皇长子扶苏,然后立随驾出巡的少子胡亥为帝继承了皇位。吾丘将军,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吾丘寿王轻轻鼓掌,以示赞赏。就连倪宽也不禁刮目相看。平日里只知道这太监在皇帝身边殷勤伺候,却看不出来,竟然也有些学识在胸。

    “江公公聪明过人,说的极是!秦二世胡亥正是因此而得帝位,却是来得不费吹灰之力。”

    吾丘寿王通晓人情世故,知道这太监极其看重别人的承认,看着他的得意之色,故意又夸奖了一句。果然,对方非常高兴。而已经隐约猜出他心思的倪宽却心中吃惊更甚,忍不住叹息了一句。

    “唉!赵高、李斯以这种方式帮助胡亥取得帝位,却也留下了千古骂名,而大秦王朝也随之葬送在他们手中,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吾丘寿王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对他们两个人说道:“秦朝的灭亡,却与他们以这种方式夺取帝位无关。如果秦二世是个有所作为的人,而赵高这些人也不是那么愚蠢的话,大秦王朝的江山完全可以延续下去。后世之人也就只会看到他们的功绩,至于这皇帝之位当初是怎么得来的,又有谁会去计较那么多呢?呵呵!”

    他说这话虽然有些想当然尔,却也不是一点都没有道理。见倪宽与江于都在认真听着,吾丘寿王决定速战速决,不再浪费时间。因为,琅琊王马上就会到来。成就大事,即在今夜!

    “我们几个,都是曾经与太子有过嫌隙的人,如果太子真的继承皇位,到时候我等会落得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想必你们心里也明白。并且我一向听说,朝堂上有许多重臣并不满意太子为皇位继承人,就连皇帝陛下,也曾经有过数次动摇……有这些条件已经足够了!因此,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以皇帝遗诏改立太子,是可以挽救我们大家将来命运的唯一办法啊!而这其中的先机,就掌握在我们三个人的手中。两位不必再犹豫了,时不我待,就请速做决定吧!”

    甲胄在身的吾丘寿王站起身来,语气严肃逐渐慷慨。他话音刚落,太监总管江于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眼中放射出仇恨的光芒,咬牙切齿地说道。

    “想当初我的族兄绣衣卫指挥使江充,就是死在元召和太子手中,这个仇洒家可一直记在心里呢!今天既然有这个机会,又岂能置身事外?到底要怎样做,洒家愿听从两位大人的差遣,共同成就大事。”

    看到他这么积极的表态,吾丘寿王大喜过望。这太监总管虽然地位不高,但却十分重要。在这一次的皇帝出巡中,就是这个人负责掌管着皇帝大印和一些文书,可以说要想发动这次琅琊事变,没有他的配合是绝对不行的。

    他们两个人达成一致,又把目光转向倪宽时,却见这位左内史大人脸色有些苍白地坐在那里,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显然是在心中权衡利弊,还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

    “左内史大人,到底干不干啊?就别再拖拖拉拉的了!”

    太监却是个急性子。意识到自己即将参与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只恨不得马上开始,才能显出他的重要性。看到倪宽犹豫不决的样子,他却是显得比谁都着急起来。倪宽却没有理他,一个孤家寡人的太监不把自己的生死看在眼里,他却办不到。一旦事有不协,这可是抄家灭门诛连九族的大罪,岂能儿戏!

    “另立太子……将欲何人?”

    见倪宽终于开口,吾丘寿王淡然一笑,他此前早就与江于互通过消息,此时用手指了指地下说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们属意的人选,正是敕封在此处的琅琊王刘弗陵也!左内史大人觉得如何?”

    面对着他们两人热切的目光,已经在事实上署理全部朝廷往来政务的倪宽重新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良久之后,不得不长叹道。

    “皇天明鉴,史书历历在目。想那春秋战国时,晋献公废立太子申生,国家三代不得安宁。齐国兄弟争位,齐桓公死而不顾身为蛆虫。而更远些的桀纣滥杀大臣宗亲,不听良言苦口之劝,终致国家倾危,山河陷落……这些违逆天理之事,最后都导致了灾难的后果。我倪宽自束发从学,就是学得忠君报国的信义,今天怎么敢参与这样的逆天违命之事呢?”

    吾丘寿王心中大骂不已。他早就看出这家伙的色厉内荏,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故作清高!他不再客气,遂沉下脸来,厉声说道。

    “左内史大人既然如此胆小怕事,那我们也就不再勉强了。只不过有几句忠言,不得不最后告知。从古至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你今日一同举事,必定可以封侯赐爵,代代荣华。而如果自己甘愿放弃这难得的良机袖手旁观的话,难道没有听说过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这句话吗?等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可都已经晚了!左内史大人不但自身难保,还会使灾祸殃及后世子孙啊!一念成败,取舍全在翻掌之间,你自己决定吧!”

    倪宽经不住吾丘寿王的威逼利诱,心理防线终于全面崩溃,明白自己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想要罢手已经不可能了。他咬了咬牙,眼角挤出几滴泪来,然后说道。

    “既然如此,我不能以死报效皇帝陛下,只得留待有用之身,为大汉王朝尽忠了!”

    见他终于同意,吾丘寿王大喜。只要搞定了这两个人,东海尊者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他一手拉着一个,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说道。

    “想必此时琅琊王已经来到,我们这就去共商大事吧!”

    不久之后,在行宫后面的一处秘密场所,所有参与这次计划的人,终于聚到了一起。就在这个月朗风清之夜,一众企图重演百年之前那场篡位大戏的野心家们,即将开始他们注定震动整个天下的行动。

    也就是在这轮明月光里,有一匹跨越数千里征程的骏马,带着它的主人和满身征尘来到了琅琊郡城下。

    马背上负剑的身影抬头看了看并不高的城墙,勒住了战马。虽然罩着面纱,看不清月光下的容颜。但那满身的疲惫和伤悲,却再也无法掩饰。

    一路寻访,终无踪迹。千里的行程也终于走到了尽头,跨过这座城,前面已经是无际的大海。所有得来的消息,都证明他已经死了。可是,她仍旧是绝不甘心。只要一息尚存,她就不会停止寻找的脚步。

    “师父,冰儿好想你啊……呜呜!”

    明月之下,东海之滨,曾经傲视千军万马的她伏在马背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第七百七十一章 帷幕密议

    行宫灯下,东海尊者田无疆暗中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少年。以他阅历之丰富,也不禁暗自称奇。这位皇帝少子看上去也不过七八岁年纪,然而,自从来到之后,言谈举止,十分从容,一点儿也没有窘迫之意。可以看得出,假以时日,必定是可造之材。

    田无疆不动声色。看来早些时候吾丘寿王的顾虑不是没有理由的,不过,这样的人物虽然不是最佳人选,但现在已经别无选择。

    既然早就已经提前进行过沟通,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将要去做的,是大汉王朝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宫廷政变。在这样事关无数人性命的大事面前,已经不需要试探,也不再需要掩饰。密议进行得很直接,也很干脆。

    “你们为什么会帮助我登上帝位呢?”

    身边只跟着一个贴身侍卫的琅琊王刘弗陵问的虽然有些孩子气,却是他心里真实的疑惑。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田无疆淡淡一笑。就算这孩子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而已。在几年之内,自己完全可以掌控的住。而等到几年之后大局已定,这个扶植起来的傀儡就更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那好吧。我想知道,需要我做什么?”

    “小王爷什么都不必做,只安静的等待就行。等到需要你出面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来恭请。”

    刘弗陵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心中有些奇怪的念头升起。也许他们都只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工具,而且是一个可以用来博取天大富贵的工具。左内史倪宽,羽林军统领吾丘寿王,皇帝身边最重要的太监总管江于,还有这个来历不明的东海君,他们把自己推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恐怕都不是安的什么好心。

    虽然很明白这些,这个少年的心底深处还是热血沸腾。这些人想利用他,自己又何尝不能利用他们呢!只要真的坐上皇帝宝座,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摆脱一切人的控制,等到将来,更要做的比那个冷酷无情的父皇还要更加好。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次秘密会面就结束了。可以说是皆大欢喜。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每个人也都对取得成功充满了信心。刘弗陵站起身来,提出了他最后的一个要求。

    “我想要去看看父皇!”

    于是,一刻钟之后,在守卫森严的行宫后殿,琅琊王终于见到了那个曾经在未央宫中抱他膝间玩耍过的父亲。

    安静的居处,皇帝刘彻面色蜡黄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无声无息。几个太医院的太医这几天倒是被准许一直守在这里,只是到了现在的地步,他们已经束手无策。

    田无疆和倪宽、吾丘寿王、太监江于都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少年王爷独自走过去。见他低头凝视片刻之后,脸上却无悲无喜,不知道在想什么。

    “陛下,一直没有醒过来吗?”

    倪宽终于忍不住,他低声问守候的太医们。这几个太医心中其实是颇有几分疑惑的。皇帝陛下虽然身体状况堪忧,但怎么会一下子就突然昏迷不醒的呢?不过在这样的时刻,没有人敢乱说话。只得躬身回答道。

    “回左内史大人,自我等在此守候以来,陛下就一直没再清醒。”

    田无疆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心中暗自冷笑。太医院的这些蠢货,又怎么能识破自己的手段呢?皇帝的身体本来是还能坚持一段时日的,那些先前一直服用的宫廷秘药还是很有效,如果运气好,坚持着回到长安,再活个一年半载的应该没有问题。

    然而,那样的话,他田无疆苦心策划数年才等来的这个机会,不就前功尽弃了吗?为此,东海尊者不惜使用了最毒辣的手段,运用特殊手法,封住了皇帝的气息命脉,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他奉上的仙丹药丸中所掺加的虎狼猛药,终于使他昏迷卧倒,处于随时可以毙命的状态。就算是太医的医术再高明,想要勘透这其中的秘密,也是绝无可能。这本来就不是医术,而是邪术!

    “父皇他……还能醒过来吗?”

    刘弗陵终于开口说话。太医们却互相看了看,一起摇头。

    “王爷,陛下已经处于弥留状态,随时可能有不测发生……。”

    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却不得不说。身为太医院的太医,见惯了皇族贵胄们的生死。想到纵然是富有天下的万乘之尊,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心中免不了悲哀。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看明白也听明白一切的少年王爷终于放下心来。在这一刻,心中虽然也有几分难过,但也不过片刻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无尽的喜悦和畅快。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们,终于一个一个的得到了上苍的惩罚,就算是皇帝最终也逃不掉!

    “王爷这几日请准备好一切,就在王府中安心等待即可。其他的不必多虑,臣等自然都会准备妥当。”

    几个人走出后殿,步下台阶时,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吾丘寿王,给了琅琊王最后的保证。而对方并不再多说,在郑重点头之后,被侍卫们簇拥着告辞而回。

    目送着他的背影走远。田无疆看到几个人都露出会心的笑意,自然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世代相传的富贵荣华,眼看唾手可得,谁又能忍得住内心的激动呢!

    “东海君,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走到现在的地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原先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倪宽,这会儿反而显得最是热切。他知道这件事的关键在于这位深不可测的东海尊者身上,因此,语气中也是异常客气起来。

    “该准备的,都应该准备了!省的到时候措手不及,忙中出错啊……。”

    田无疆依然是风轻云淡的模样。而吾丘寿王、倪宽、江于三人却早已经听明白所谓的“准备”是什么意思。当即又略微商议一番,最后分工明确。

    东海尊者田无疆和太监江于负责日夜守护在皇帝身边,一旦发觉异常,将以最快的时间派人传递消息。而吾丘寿王负责加强警备,全部羽林军把整座行宫都严密的保护起来, 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不相干的人都不准随便进出。

    而倪宽的责任更重大。他要负责联络随行朝廷臣子中可以信得过的人,先提前透露一点儿消息给他们,也好让这些人做到心中有数。到时候一旦发布皇帝遗诏,这些人就将是率先拥护的臣子。与此同时,和长安方面的沟通也必不可少。就在当夜,倪宽已经派出了能言善辩的心腹沿着水路而上,以最快的速度回长安。他亲自书写的信件将直接交到尚书令中山侯刘屈牦手中。

    书信所写的内容,一方面是把皇帝的身体状况告知。而另一方面,就是事关重大的改立太子事宜。倪宽非常了解刘屈牦和依附于他的其他几位宗室重臣的态度。因为以前发生的许多事,长久以来,他们这些人十分抵触太子刘琚监国。双方的矛盾非止一日,绝对不是轻易就能化解的。如今有这样废掉太子另立新君的机会,刘屈牦和其他人一定会牢牢抓住的。只要他们在长安提前做好准备,拥立琅琊王回长安继位的时候,一定会事半功倍,容易的多。

    几个方面的准备,都在这漫漫长夜里开始行动起来。而田无疆暗中准备的另一招杀手锏,却并没有让倪宽和江于得知。他密令吾丘寿王,把那三百混进羽林军中的死士,全部安排在皇帝居寝殿外,以防不测。然后又派人连夜出城,去往海上那处岛屿,引领着早就在那里等候了好几天的全部数千武士,渡船登岸,埋伏在琅琊城外,随时听候召唤。

    天近二更,城门悄悄开处,有几匹马先后出来,马上骑士奉命各自分头行事。马蹄声隐没在涛声夜色中,逐渐走远。守城的甲士重新把城门关闭,昏暗的城头灯光里,却并没有发觉,有一骑本来要夺门而入的战马,被它改变主意的主人拨转马头,然后看了一眼刚才出城者离开的方向,一人一马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稍后不久,正纵马疾驰去往琅琊台方向的三个彪悍汉子,忽然减弱了马的速度,因为,前方的一片树林边,正有一匹马疾如闪电跃来出来,然后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身负绝密使命的这三人,马上心中起了警觉。拔出刀来,却并不停驻。其中一人大声喝道。

    “前面的小毛贼闪开道路,否则格杀勿论!”

    距离既短,奔马如雷。话音刚落,已经冲到了挡路者的跟前,月光之下看的明白,那匹马上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若真的不知好歹,他们不介意连人带马都宰了。这荒郊黑夜,杀个把人也不过如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然而,这三个东海尊者派出来的武士,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遇到的不是普通的小毛贼,而是怀着满腔孤愤的大煞星!等待他们的,更是意想不到的悲惨下场。

    千里策马踏霜行,碧海天涯明月升。

    当时西风多少恨,吹落情怀剑血中!

第七百七十二章 叛乱开始

    吾丘寿王是个虑事周全的人。当几个人各自分头行事,他布置好行宫内的警戒力量后,忽然想到一事,又连忙重新找到田无疆,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师尊,出巡队伍中的朝臣和几个宗室诸侯都不足为虑。只不过,还有那些域外藩王在,如果万一这些人中有不服而作乱者,如之奈何?”

    田无疆微微一愣,他有些不太明白这话中的意思。西域和匈奴的那些家伙,也敢插手大汉王朝的事务?吾丘寿王知道他不了解这其中的关系,连忙又出言提醒道。

    “师尊有所不知,当年大汉军队在西域作战,取得河西战役的大胜,从而奠定了彻底平定匈奴的决定性胜利。当时汉军以绝对威慑力量令西域诸国纷纷顺服后,各国的王公贵族都到汉军大营缔结盟约,约定组成联军,从草原西部夹击匈奴。而当时主持这件事的人,正是元召和随军的太子刘琚。因此可想而知,他们在这些藩王贵族当中,还是具有一定威信的。所以这一点,不可不虑呀!”

    田无疆脸上露出嘉奖的神色,他拍了拍这个得意弟子的肩膀,以肯定的语气说道。

    “果然如此!如果不是你考虑到这一点,几乎误了大事。这些外族人,素来桀骜不驯狼子野心,如果听到天子驾崩的消息,很难保证他们不起什么异心……吾丘,你有何良策?”

    吾丘寿王探头看了看不远处睡榻上的皇帝,依然昏沉,并没有丝毫的动静。他咬了咬牙齿,低声说道。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当此非常时刻,需用非常手段。如今大汉兵威之盛,四境之外无不驯服,就算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各国国内的士卒民众也绝不敢轻易的反抗。这些藩王贵族既然有可能和我们不一条心,那留着他们只会有害无益……师尊,我的意见是,何不趁此机会尽诛之,永绝后患!”

    这真是一个既毒辣又大胆的计划。要知道,这次跟随着皇帝御驾出巡天下的西域诸国王公加上部分匈奴部落王,总计有大约三十多人,都是身份尊贵之辈。吾丘寿王竟然想把他们一起除掉,如果被另外的人听见,绝对会惊呼他疯了。

    然而,东海尊者田无疆不仅没有吃惊,反而脸上露出无比欣慰的神色。这个弟子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越来越让他感到放心了。

    “好!你行事手段如此干脆,他日必定前途无量,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你付出的一片苦心。记住,为了万无一失,该杀的人就必须杀!不过,一定要行事周密,绝对不能走漏风声,否则有可能招致大乱。你既然想得如此周到,想必已经有了具体的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得到他的夸奖,吾丘寿王精神大振。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指了指御榻的方向,对田无疆说道。

    “皇帝陛下已经多日未曾召见诸王,念在一路跟随辛苦,特赐御宴,以资嘉勉。师尊你猜,在见识了大汉山河的辽阔雄伟之后,这些心中愈加敬畏的家伙面对天子御赐美酒,他们将会是怎样的表现呢?哈哈!”

    感受到他的心中得意,田无疆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后他长声感叹道。

    “可想而知,自然是人人受宠若惊,举杯共饮这份荣耀了!呵呵!”

    “是啊,这些番邦之人都是见酒不要命的主儿,一不小心都喝多了,然后又不知道什么原因走水起火,整座宫殿都被大火燃烧……唉!真是可怜,所有身份尊贵的藩王们竟然都烧死在里面了。”

    “那,要让这些人都喝的茗酊大醉人事不知,恐怕要费些手脚啊?”

    “这区区的雕虫小技,哪里能够难的住师尊您呐!据弟子所知,师尊配制药物的本事可是天下无双。想要让这些人快速醉去……您不过举手之劳尔!”

    两个人一对一答说到这里,东海尊者终于忍不住对吾丘寿王的赞赏,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吾丘,有你去做这件事,我就放心了。事不宜迟,我看就订在明日吧!就让咱们的这位皇帝陛下再发挥一次最后的作用。想那月明风清之夜,皇帝赐宴偏殿,谁料大火忽起,诸王不幸殉难。而皇帝陛下由于受了惊吓,旧疾突发,在匆忙留下一旨遗诏后,就此薨逝……嗯,很完美!”

    吾丘寿王一边点头附和,一边又接着补充道:“陛下的这道诏书,可是要费些功夫,好好琢磨一番才行啊。既要让天下臣民信服,又要达成我们的目的。废掉太子,扶植琅琊王,最好还能够找个借口除掉卫青……。”

    见他沉吟未决,田无疆微微摆了摆手,十分信任地说道:“诏书的事先不用着急,有你起草,我相信一定没有问题。还是按照我们的计划先一步一步来吧。我已派人去召唤那海岛数千武士,最迟明日中午时分就会到来。有这股力量做后盾,无论怎样行事都万无一失。所以你就放心去做吧!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的,记住,明晚偏殿火起之时,就是皇帝驾崩的时刻!”

    惊天密谋,就在这两个人的轻声低语中策划完毕。此时此刻,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君临天下数十年的这位大汉天子,他的生死和命运竟然已经完全不由自主。再大的威严权势,也不过如同蝼蚁蚍蜉,任人捏在指尖玩弄于股掌。

    就在琅琊城内的野心家们无限膨胀的时候,距离琅琊城三十里外的一片树林旁,有人正站起身来,随手把剑上的血就着倒卧在地上的尸体擦干净。地上躺着的这三条大汉,在不久之前还策马奔腾意气风发,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变成了三具冰冷的尸体。而且可以明显看得出,死前都曾经受过残酷的拷问和折磨。

    还剑入鞘的人,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她本来并不想管这样的闲事,只不过,满腔的愤懑需要找个地方发泄。而且,她在想,如果师父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办?

    琅琊城距离海边并不远。她现在所站的位置,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海浪击打岩石的声音。如果骑上马再往东行十余里的话,就可以立马在琅琊台悬崖上看看大海了。这本来是她的一个愿望,但现在,她忽然又不想去看了。因为,走到大海就走到了寻找的尽头……她不甘心一无所获的绝望!

    也许,在这样的时候,去杀人才是最好的排解悲伤方式。虽然在心底深处对于皇家权力的争斗深感厌烦,但如果借着这个机会去杀掉那几个曾经参与谋害师父的人,还是值得走一趟的。

    在心中做出决定的负剑女子,开始转身往回走。从刚才那三个人的口中,她知道了很多事。只是她并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因为这件事回头而是继续往前走的话,在海边琅琊台上,也许她会遇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几乎就在她跃上那匹神骏的战马直奔琅琊城的时候,仅仅相距十里之外,有一艘小船正靠上岸边。曾经在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男子,重新踏上了大汉的土地。

    行宫之内,随着夜色加深,灯火逐渐暗去。安静躺在那里的皇帝呼吸忽然有些急促起来,他费力的睁开眼睛,想要爬起身来时,却感觉到浑身瘫软,连转动脑袋都不能,更不用说手脚了。

    他不清楚自己已经昏沉了多少时间,更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也许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生命在身体内一点点的流逝。有一些偶尔记得的片段和话语,让他的脑子很混乱,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实。

    “陛下,您这是又醒啦?”

    太监总管江于的一张脸出现在上方,不过与往日那种谄媚的笑不同,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阴险。好像是知道这位皇帝已经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他嘿嘿冷笑了几声,随后恭敬的把位置让给起身走过来的田无疆。

    田无疆俯身看着这位曾经威权赫赫的皇帝,他的目光里没有怜悯,只是冷漠。皇帝刘彻的眼睛又重新闭上,额头青筋剧烈跳动着,显示出他情绪的激动。

    “唉!陛下,时至今日,我想你也已经明白很多事了吧?很可惜呀,琅琊海边没有你梦寐以求的仙人和仙药,只有想要借你性命而复仇的人。其实,就算我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几天的……不过,安然的等着你自己死去哪里及得上亲眼看着你死来的痛快呢!”

    似乎是能够感受到皇帝内心的怒意,这位田氏后人忍不住得意之情,他站直了身子,又居高临下的说道。

    “实话和你说吧,我已经等不及了。明日此时,就是你这位大汉皇帝的毙命之日。当然,将会有一大批贵人们给你殉葬。那些域外藩王,还有不肯拥护新太子的朝臣们都会一起死……哦,忘了和陛下说,你亲自口述的遗诏已经写好了,要不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呢?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逐渐远去,宫灯黯淡,帷幕低垂,只留下奄奄一息的皇帝,等待着最后宿命的到来。

第七百七十三章 东海之鲨

    距离琅琊台海边几十里地方的这处海岛,并没有正式的名字。类似于这样的孤岛,附近大大小小有很多。这年头儿,除了偶尔有出海捕鱼的渔民会在这里落脚之外,基本上常年不见人烟。

    然而,最近几天,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大批船只聚集在这里,有大约三四千人的持刀带剑之士盘踞岛上,等待着一次大行动的到来。

    统领这些人的为首者,是名叫田海的汉子,他和另一个田河都是田氏后人,也是最早追随东海尊者田无疆的死士。

    这两个人自从上次去见过田无疆领受他最新的命令之后,便回到孤岛随时待命。本来按照说好的计划,应该是今天就有所行动的。只不过,从早晨等到现在,也一直不见有信使来。

    日出东海,朝霞满天,十分灿烂。看到这血一般的颜色,他们决定不再等下去。将近四千人的力量,而且全是从山海之间聚集起来的勇敢善战死士,在这小小的琅琊郡地面,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

    这些人的座船大多都是从海上劫掠得来的。既有商船也有渔船,大小不一形形色色。虽然显得有些乱糟糟的不成形状,但在海面上铺开来,也是十分壮观。各种不同的风帆,都升起后被海风灌满,相隔岸边这几十里的距离,不用半个时辰就可赶到。

    波浪开始翻涌,行驶在最前面的却是一艘中等规模的商船。这艘船本来是中原商人专门儿用来运送粮食的,吃水量深。不过现在载着百十人直趋琅琊台,速度非常快。为首的田氏兄弟就在这船头。迎着风起的方向,他们负刀?望前方,想要看清楚琅琊台上的情景。

    随着船只越来越近,那道从岸边延伸进海水中数里的悬崖,已经清晰可见。岩石突兀,草木葱茏,这就是著名的琅琊台了。

    “大哥,悬崖的岩石上好像有人啊?这是什么人……会不会是尊者派来等候我们的呢?”

    稍微年轻些的田河眼神儿好,他奇怪地问了一句。因为他已经最先看到有一个淡淡的影子站在那悬崖高处,面朝大海的方向,身上的衣衫被霞光照射,和周围的一切都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光芒。

    田海却行事较为谨慎,他眯起眼睛瞅了半天,然后摇了摇头以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如果是我们的人来传信,应该知道那处海岛的位置,尊者令下,急如星火,他们没有理由在这里等啊?”

    “管他是不是呢!我们既然全部人马都来了,先弃船登岸再说。”

    船往前行,船头佩刀武士皆摩拳擦掌,恨不能现在马上就直扑琅琊城,去大肆的劫掠一番。然而,他们的首领田海却传下命令,船队暂时停住,随后对田河以及其他心腹叮嘱几句。

    “你们先晓谕兄弟们在船上等待,容我先上岸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一会儿看我以刀为号,再登岸行事。”

    众人齐声允诺。然后田海纵身跳上一艘小船,只带着两个汉子划动如飞,不一会儿就到了琅琊台悬崖下。他们几个人的身手都非常厉害,攀登这数十丈高的悬崖,如履平地。片刻的功夫,已经跃上崖顶岩石。

    不过,等到田海抬头看时,却不由得微微一愣。因为就在他们三个人所站立的地方几步开外,有一个面目陌生的年轻人,正站在岩石上面带笑意看过来。

    巨大的太阳自东方跃出海面,波光粼粼,沙鸥乱飞,有几只红嘴鸥正落在那个年轻人的手臂上,不知道他随手喂食了几颗什么,然后振臂之间,这些海鸥又鸣叫着飞向辽阔的天海。不知为何,落在眼中时,就连田海这样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汉子,竟然也感觉到这一幕是如此和谐。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他的问话,那年轻人在衣襟上擦了擦手,笑容之中,牙齿竟然是异常的洁白。

    “哦,我在这里等你们啊!”

    田海心中一动,另外两个人也面露喜色。果然,他们猜测的没错,这就是东海尊者派来接应他们的人。

    “哈哈!好,所有兄弟都在船上了,不知道是让他们现在就上岸呢,还是尊者另有吩咐?”

    海风吹动那年轻人的衣襟,可以看得出,他的背上还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不知道怎么受了伤。海风扑面,阳光有些耀眼,他看了一眼那些铺满海面的大大小小船只,随后轻声的回答了一句。

    “不用上岸了,就在那里吧。”

    田海有些没听明白,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尊者不是要动用这股力量吗?这几天来,所有兄弟们可都有些等不及了,难道琅琊城中的事还没有安排妥当……?”

    看到他们脸上的疑惑,年轻男子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无奈。他竖起一根手指,在面前轻轻摇了摇。

    “我说用不着你们了,这么简单的事,怎么会听不明白呢?”

    见他脸上的戏虐神色,对面的三个人开始有所警觉,他们脸色微变,齐声问道。

    “怎么……你难道不是奉东海尊者之命来接应我们的人么?”

    “东海尊者?哈哈!这辽阔东海只有一个主人,哪里又跑出来这样一个妄自尊大的家伙!”

    一语既出,刀光闪动,田海三人一起拔刀在手,满脸怒意大声喝道。

    “何处小贼!胆敢在这里消遣爷爷们,真是自寻死路!”

    根本就不用再多问,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年轻人绝对不是自己人。既然如此,等待他的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不用田海吩咐,那两个一同前来的武士互相使个眼色,两把刀两条身影飞身高高跃起数丈 ,他们都是高手,一出手就封住了这个出言不逊年轻人的前后左右,刀如霹雳直砍下来,眼看有死无生!

    田海则退后一步,忍不住冷笑。一个孤身在此的受伤年轻人,竟敢不知死活的言语挑衅,他们才不管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先杀了再说。

    只不过,田海的冷笑很快就凝滞在脸上。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举刀砍人的两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高高地飞了起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人竟然可以飞的那么高!

    下一刻,这位武士船队的首领终于反应过来。他这两位武功高强的属下,不是自己想飞那么高,而是被人一脚一个踢飞的。

    刚才就在他们的刀快要砍到对方头顶的时候,那人上身不动,出腿如闪电,也没看他使多大力,就把这两个好几百斤的大汉踢飞在半空,然后随着长声惨叫,这两个倒霉的家伙直接就跌出了悬崖,落到海浪翻滚的海边岩石上,当时就脑浆迸裂,死得不能再死了。

    名叫田海的田氏后人能够在东海尊者的手底下受到重用,自身功夫自然不容小觑。这一下子令他吃惊非浅!原来,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竟然如此厉害。在此电光火石之间,并不容他多想,怒吼一声,趁着那人刚刚站稳,拦腰横斩,想要把对方一刀两断,

    衣衫飞扬的年轻人不躲不闪,那把力贯千钧的刀,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如小孩儿玩具一般。身形飘忽间左腿轻抬让过刀锋,然后一脚踏住,分寸拿捏之准,就像是对方自己送到他脚下的一般。

    田海惊觉不妙,连忙用力抽刀,却不曾料想,那把刀就好似是被一座山压住了,难动分毫。随后,对方手掌随意在他肩头拍了一下,立刻全身酸麻扑倒在地,想要再挣扎起来,却不能够。

    “好了,别乱动,省的多吃苦头!”

    耳边响起冷淡的声音时,那把对方踏住的刀,被脚尖轻轻一挑,然后直飞过来,力道之足,生平罕见,竟然贴着他的脸边直贯入石。立时寒芒刺骨,魂飞魄散!

    “你、你要、要干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田海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他瞪大了眼珠子盯着对方,吓得语无伦次。如果不是这光天化日,还真以为是活见鬼了呢!这么厉害的人,不要说见,听都没听说过啊!

    “你们这些人呐,在那片海岛上好好活着不好吗?非要野心膨胀来报什么仇……唉!很可惜,因为你们的不自量力,这次田齐王室可真的要断绝宗庙祭祀了。也不知道那田横在地下有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留下的那句话呢?”

    听到对方的自言自语,田海心中的惊骇更甚。他竟然知道田齐王室?还知道他们在海外孤岛上?

    “你虽然厉害,但杀了我们的人,东海尊者不会饶过你的!还有,你抬头看看吧,海面那些船上都是我们的武士,他们马上就会杀过来的……!”

    田海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往后退缩到一块岩石下,他的身后就是悬崖峭壁。然而,对方不仅不害怕,似乎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一般,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那些船上的人,他们已经没有踏上陆地的机会了,和你们一样,很快都会死的。”

    果然,海面上杀声大起,田海转过头时眼中所见,看到无数突然出现的高大战船,猎猎黑鲨旗下,正劈波斩浪向着他们的那些船只碾压过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让我死的明白啊!!?”

    “元召。”

    听到最后答案的汉子,身后岩石被一刀劈碎,带着他一起跌落悬崖。

第七百七十四章 计杀诸王

    东海尊者苦心经营多年而得来的这将近四千人马,里面大部分都是亡命之徒和海盗劫匪,无不骁勇善战不畏生死。本来听信了先前的鼓动,以为这次跟随着走这一趟,富贵荣华唾手可得,就再也不用留在那海外孤岛上吃苦了。

    本来已经都做好了准备,只等着他们的首领在海边悬崖上发出信号,就一鼓作气趁势冲上去。然而谁能想到,事情就突然发生了变故呢。

    天气晴好,光线充足。虽然相隔着十余里外,但琅琊台上发生的事,这边都看的清清楚楚。所有人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包括首领田海在内的那三个人相继跌下悬崖,料想是下场悲惨。

    “琅琊台上有厉害的敌人!大家随我冲上去,杀了他报仇啊!”

    留守船头的田河眼睛都红了。拔出刀来大声喝令划船前冲,就要去杀人报仇。不过随后他便听到了四周响起的惊呼声。有身边的武士急声喊道。

    “快看!好多大船……它们朝我们冲过来了!”

    其实不用别人示警,大多数人也已经看到,无数的艨?泳藿11袷呛鋈幻俺龊c娴呐尤淮笪铮?丫?尤?龇较虬?Ч?础?/p>

    “这是……东海瀛洲的战船!”

    有曾经见识过这支海上力量的武士惊恐的大喊。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相隔几十丈外,对方船上的投石机和床弩开始展开攻击。武士们的船队上空马上就被密密麻麻的石头和弩箭所覆盖。残酷的屠杀和死亡就此在海面上展开。

    这也太欺负人了!什么仇什么怨,一言不发就开战!有不怕死的勇敢武士,一边大声咒骂,一边拼命划船,想要靠近最先驰过来的那几艘大船,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只要靠近了爬上去,刀剑相拼,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不过,这样的想法注定是一种奢望。在无差别的打击之下,这些小船想要靠近何其难也。就算偶尔有突破冲过去的,也难以如愿。等待着他们的,是高大战船上披甲士的大批强弓硬弩。居高临下的近距离射击,就算是身手再好,也难逃厄运。武士们纷纷中箭落水,然后连同船只都被战船从头顶碾压而过,沉入海底。

    元召负手站在琅琊台悬崖边,看着海上的激战,或者说是这一场杀戮,面上没有丝毫的怜悯之色。包括刚刚死在他手中的那几个人,这些想要渡海作乱的家伙本来都应该死。

    欲乱华夏者,必诛不赦!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二十年了,这一直是他秉承的原则。他可以承受委屈和误解,也可以忍受皇帝的猜疑和迫害,但对于这片祖先生存大地的维护之心,却从来都没有丝毫的改变。此心昭日月,九劫犹不悔!

    刘姝本来并不愿意让他再踏上汉朝的土地,起码在他的伤势没好之前,她不许他再去管朝廷的闲事。

    “元郎,安心的待在瀛洲不好吗?我会派人把灵芝、素汐她们都接过来的……这辽阔海疆千山万岛,没有权利的争夺,没有尔虞我诈,我们一起在这里快乐的生活。”

    元召苦笑着摇摇头。他虽然也想如此,但现在还做不到。

    “我们终究都是华夏人,无论遭受了怎样不公正的待遇,不是这个国家的错。既然大汉王朝制度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去努力的改正就是了。它终究会越来越好的……相信我!姝儿。”

    看着元召坚定无畏的神情,刘姝的心都要融化了。这才是她心中顶天立地的男子!而他,是她的夫君。他要去做什么,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琅琊台上的风逐渐大了起来,带着血腥的气息。那些逐渐被绞杀殆尽的海岛武士们,已经不用多看也知道他们的最终结局。元召跳下岩石,转身开始往琅琊城方向走去。他相信,刘姝带领着元十三等人一定可以把这里处理好的。

    而在琅琊城行宫之内,时间过得飞快,一天很快过去。临近傍晚时分,一直没有得到自己部属们传回消息的东海尊者田无疆,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也并没想到其他。

    他对效忠于自己的那支力量有着绝对的信心。拼杀起来的话,就算是一支数倍于他们的军队也不是对手。更何况,琅琊城附近根本就没有什么作战厉害的汉军。他之所以要把这些人全部从海上召集到这里来,不过是为了防备羽林军而已。万一事有不协露出破绽,有他们与羽林军相抗,足以安全脱身。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少,田无疆还是做好了准备。这不怪他行事谨慎,而是机会难得,百年不遇。所以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虽然那数千武士还没有消息,但这并不妨碍事情的进展。吾丘寿王已经派宫中使者去传达了皇帝的口谕,所有的域外藩王们都开始陆续前来赴宴了。果然如同吾丘寿王所猜想的那样,这些人听到皇帝亲自赐宴,都很兴奋,没有缺席者。

    “都准备好了没有?”

    一直守候在皇帝身边的田无疆,看着走进来的吾丘寿王,神色平静。吾丘寿王自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回答道。

    “师尊尽管放心。西偏殿周围已经全部安排了我们的人。到时候只要火光一起,里面就算有不死的人想要冲出来,也是死路一条。绝对不会有漏网之鱼!”

    “嗯。杀人容易,掩饰踪迹难,最主要的是不要露出破绽。这一点,一定要注意。”

    “我们的三百人,都配备了弩箭。呵呵!想要在他们手中逃生,势比登天!”

    “好。吾丘,你办事我放心!切记,事到临头需放胆,不管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只管大胆去干就是。成败之机,在于今夜。”

    “师尊,弟子明白!”

    两人简略商议几句,吾丘寿王出去准备。临行之前,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躺在那里仍旧昏迷的皇帝。心中想的却是。

    “拥有再大的权力又有什么用呢?一代帝王假于人手,结局也不过如此罢了。”

    而另一方面,接到皇帝陛下口谕的域外诸王们并没有丝毫的怀疑。在赶往行宫来的时候,许多人的心中是有些复杂的。毕竟来到中原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挂念着各自国家的一切。大汉皇帝的出巡行程既然即将结束,想必离着回去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这一番跟着见识了汉家山河的辽阔壮美,也看到了中原内地的繁华,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面前,令人很难再生起抗拒的心思。

    怀着这样情绪的三十多位王、公、贵胄们,走进灯火明亮的行宫时,正是夜凉如水,月光洒满庭院。他们各自的侍卫随从都被留在了外面。行宫西偏殿,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酒宴,最近风头正盛的羽林军统领、侍御史大人吾丘寿王,正在笑容满面地等待着他们。

    看到这个人出现,而并没有其他的朝廷大臣招待,在一些藩王心中是颇有几分不爽的。草原大漠的勇士素来钦佩的是英雄,不管是匈奴人还是西域人,在他们心里,能够代表汉家朝廷的也只有元召、卫青、霍去病这样的人物。而对于其他人,也只是虚于礼节罢了。

    只是可惜……一路行来,元召已死,卫青被逐。虽然并不了解这其中的真实隐情,但在他们这些人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巨大的遗憾和惋伤。不过这些都属于大汉王朝的内部事务,他们自然不能随便发表意见。

    西偏殿的赐宴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气氛,显得有些冷清。这当然是因为诸王们的失望,本来还以为是皇帝赐宴呢,结果根本就没有见到大汉皇帝的影子,甚至连其他的朝廷大臣都没有,只有那位吾丘寿王大人带着含义不明的笑容举杯劝酒。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御赐的美酒也喝不出什么滋味。有人在勉强喝下一杯后,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郁闷,开口问道。

    “皇帝陛下何在?我等愿求一见。”

    吾丘寿王看了看首案上代表皇帝的那个空座位,然后他放下酒杯,抬头扫视了一眼说道。

    “诸位何必着急呢?先安心饮完这几杯酒,陛下自然就会来的。”

    坐在最前面的乌孙国王与邻座的安息国王互相对视一眼,疑心大起。他们的心思较为缜密,都没有喝酒,却隐隐察觉到大殿内外似乎暗藏杀机。

    “大汉皇帝赐酒,在没有亲见天颜之前,我们是不会喝的!”

    站起身来抗议的这两位国王话音未落,就听到年轻的羽林军统领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们看到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吾丘寿王收敛了笑容,脸上杀气横生。

    “想见皇帝是不可能的……还是乖乖把酒喝了吧!喝了这杯酒,还能减少些死去前的痛苦。如果不喝……哈哈哈!”

    乌孙国王和安息国王闻言大惊失色,心知不妙。刚要招呼众人,却听得身后传来一片酒案倾翻的声音,回头看时,却只见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余刚才喝过酒的人都已经栽倒在地挣扎不起。

    “酒里有毒!汉人……你们想干什么?”

    “当然是杀人啊!你们两个既然不喝敬酒,那就怨不得我了。来人,先把这两位聪明的国王乱刀分尸……放火,一个不留!”

    刀甲尽出,火光闪动,终于打破夜色的平静。

第七百七十五章 山河托付

    身为西域诸国的国王,基本都能善骑射舞刀枪。二王眼见形势危急,其他人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虽然知道今日也许难以脱身,却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待毙。手中没有刀剑,只得抡起面前几案,拼命抵挡砍过来的刀锋,想要冲出去呼叫外面的侍卫随从。

    披甲执剑的吾丘寿王看着他们的负隅顽抗,止不住暗自冷笑。诸王带来的那些侍从,早就被暗中解决了。整个西偏殿周围,皆是他安排的人。其余的羽林军都在行宫外围警戒,又哪里能够知道今夜在里面发生的惊天巨变呢!

    乌孙王和安息王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去想汉人为什么要杀他们了,保命要紧,两人互相依靠着遮拦挡架退到墙角,却怎料想杀过来的这些羽林军竟然都是高手,眨眼之间全身已经被砍了好几刀,眼见就要乱刃分尸,死得惨不堪言。

    殿内刀光纷乱,杀气逼人。而大殿顶端一轮月光下,有一道站立了许久的身影,终于慢慢的拔出了长剑。刚才已经看得清楚,参与谋害师父的仇人之一就在里面。吾丘寿王,必杀之!

    眼见其余诸王都已软倒地上,神智迷糊,而那两个抵抗的家伙马上就会死在刀下,吾丘寿王带领着一众心腹武士转身欲走,他们要去外面准备放火了。管他是什么王族贵胄呢!一把火全部烧死在这里,就算是为皇帝殉葬了。只有这些人都死了,才好另外扶植各国听话的新王,到了那个时候,诸国也必然会以大汉新朝廷马首是瞻。这也正是吾丘寿王这几个人打的如意算盘。

    然而,世间事就是如此,计划好的事岂能轻易如愿!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宫殿高处距离地面数丈距离的玄窗被人从外面一剑破开,木屑乱飞中,疾如闪电的身影裹着剑光从空中落下。令人胆寒的杀气就这样突然降临。惊呼和惨叫声开始响起,把那两位藩王围在当中正要痛下杀手的武士们纷纷中剑倒地。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已经有十余人鲜血迸溅,被当场斩杀。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吾丘寿王大吃一惊,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莫非是计划泄露了?所以才有人来搅局!不过他马上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持剑而立落在当地的黑纱罩面之人,并没有同伴也没有其他的支援者,只不过就是自己一个人而已。

    吾丘寿王目光凌厉,今晚行动事关机密,绝对不容许有半点疏忽。他挥手之间,早就埋伏在周围的百余心腹都冲了出来。这些人都作羽林军打扮,装备齐全。

    “给我杀了他们!不许一个人走出这座宫殿。”

    听到他的命令,当先冲过来的几十人并不犹豫,举刀就围杀了上去。东海尊者精挑细选的这三百武士,都是绝对的高手。对方只不过一人能战,就算是再厉害,又何足为惧!

    然而,他们低估了对方的本事。只见那略显单薄的身影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身边惊魂未定的乌孙国王和安息国王退到后边。然后她手中的宝剑斜斜垂落到地面,开始缓步往前走。那双带着怒火的明眸牢牢的盯住已经走到大殿门口的吾丘寿王。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杀掉这个人!

    一群杀人越货的高手,挥舞几十把刀砍过来,这种扑面而来的气势,就算是再厉害的人,恐怕都要暂避锋芒。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却不会退。因为她年轻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退避的概念。不管是面对千军万马,还是箭雨刀山,只要长剑出鞘,便只有永不挫折的进攻!

    轻叱声中,长剑在灯光里幻作红芒,眼前断刀横飞,人影纷乱,只听得惨叫声不绝于耳,却根本就看不清那剑光杀人的方向。几十个高手,坚持了没有几个呼吸之间的功夫,就倒了一地,血泊挣扎逐渐死去。

    此人竟然如此厉害!后面紧跟着杀过来的人都有些看呆。稍微凝滞片刻后,那把长剑被握在手中斜指半空,这般杀人,却没有沾染一滴血污。剑身光芒在灯火下妖艳非常!

    吾丘寿王闪目之间,正遇到一双冰冷的眼神扫射过来。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心头大跳,忽然感觉到那道长剑锋芒竟是如此令人心悸。

    只不过,那个正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却又硬生生的被他咽了回去。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绝对不能为了一个人而动摇军心,不管来的是谁,势必杀之。

    “所有人一起上!给我杀,不许放走一人。”

    吾丘寿王避开那道目光,大声喝令。随后他转身往外走去。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这一刻只想赶快避开那个人的锋芒。

    黑衣罩面的剑客一旦出手,便绝不会容情。春秋名剑赤火光芒大作,面对着势若疯狂的一波又一波攻击者,她那双冷峻的眼中,便只剩了鲜血和残肢、断刃。西偏殿内,以一当百,杀气纵横。

    终于跨出殿门的吾丘寿王压抑住心头的剧烈跳动,大声喝令守在外面的武士们全部过来,弩箭准备!他有一种预感,里面就算是近百高手围攻,可能也杀不了对方。

    “来的是什么人?”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问了一句,正在指挥武士用弩箭对准殿门的羽林军统领连忙回头,却看到闻声赶过来的东海尊者田无疆正站在身后,微微皱起眉头。

    “师尊,您怎么过来了?”

    “怎么……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区区一人?哼!”

    自己挑选入琅琊城的这三百武士都是绝对的高手,竟然这么长时间还杀不了对方,田无疆脸上不悦,举步就往里走,很显然,他要亲自出手去杀了这不知死活的闯入者。

    吾丘寿王见状,连忙拦住他的脚步。随后附在田无疆耳边悄声低语了一句。田无疆一愣,随后,有些不相信地反问道。

    “你确定……这个人就是霍去病?”

    吾丘寿王肯定的点了点头。对方虽然以黑纱罩面,但那把杀人夺命的赤火名剑天下只此一把,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猜错。这个人就是霍去病无疑!很明显,对方这是千里寻仇来了。

    “元召嫡传弟子,威震西域的赤火军将军……果然有些本事。怎么,难道你畏惧对方而不敢杀吗?”

    田无疆看了吾丘寿王一眼,却见对方阴沉的一笑说道:“有师尊在此坐镇,任何人都可杀得!不要说是区区的霍去病,就算是元召,不是也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吗!不过,杀鸡焉用宰牛刀,有更好的办法,又何须师尊亲自出手?此人既然想救这些域外藩王,那么何不将计就计,让他们一起葬身火海,从此以后永绝后患呢!”

    田无疆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果然是他教出来的徒弟啊!以计杀人比以力杀人可是高明的多了。两人相对而笑,那些武士们早已经一边以弩箭封门,一边准备好了引火之物。只待一声令下,就火烧西偏殿。

    也就在此时,谁也没有想到,行宫后殿皇帝居寝处,有人正轻轻地点亮了灯光,然后低头坐在皇帝刘彻身边,看着刚才被他救治过的这位君王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陛下,如果还有什么想说的话……臣元召,无不遵从!”

    经受隐疾折磨昏迷许久的皇帝,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他憔悴不堪的脸上忽然有明亮的光芒开始出现,随后,一种已经许久没有过的温和笑意慢慢的展现开来。他终于能够开口说话,虽然轻微而嘶哑,坐在身边的人却也可以听得清楚。

    “朕其实一直都不相信,你会那么容易就死掉……呵呵……元召,你果然还是来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寝宫内外显得异常安静。灯火并不明亮,略显昏黄。有一种淡淡的哀伤笼罩在这方空间里,元召没有说话,他只是点了点头平静的注视着对方。他知道皇帝一定还会有话说的。

    “朕这一生,最想做的事就是开创一个前无古人的广阔盛世……看了这一路,天下富足,民众安宁。虽然还有诸多不足,但也足以对得起高祖皇帝和诸位先皇留下的山河社稷……只是可惜,天不假年,人寿有期,朕命既当绝,又复何言?”

    皇帝剧烈的喘息着,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元召一直在认真的倾听,没有多说一个字。他很清楚,皇帝刘彻已经到了生命最后的时刻,这回光返照的短暂时间,他想说的话应该很多。

    “在朕的贴身衣服里……有一道诏书,很久之前就写好了……现在,你……把它拿去吧。”

    元召遵命,触手之间瘦骨嶙峋,他不禁心中一酸,把那诏书捧在手中,打开只看了一眼,就又合上了。

    好像终于放下了一件天大的心事。皇帝重新安静下来。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想要伸手,却始终不能够移动半寸。元召伸手握住他枯瘦的手掌,随后听他又说道。

    “是朕错了,对不起你……不过为了这大地众生……你能原谅吗?大汉王朝的将来……?”

    元召看着他期盼的眼神,重重的点了点头。

    “大汉王朝,华夏故土,臣元召会誓死守护!”

    手上重量蓦然放松,皇帝刘彻眼中的光彩逐渐黯淡。汉帝国的第五代帝王就此盍然而逝。

    元召沉默片刻,松开手时也就放下了一切过往恩怨。他起身拜别向外走去,宫灯明灭,寝宫内外人等,尽皆东倒西歪昏迷不醒。

第七百七十六章 兵火之城

    琅琊行宫西偏殿内,已经身陷必死之局的西域二王,本来已经绝望。却没想到在眼看就要毙命的时刻,会有神兵天降,突然来了救星。

    这两位身上被砍了好几刀的藩王,惊魂未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剑拼杀场面,良久之后,方才回过神儿来。

    相斗的时间很短,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冲进殿来的数十名羽林军装扮的武士,都已经尸横遍地没有能够再站立者。只见那道手执长剑的身影,杀尽所有对手之后并不停留,一剑破碎殿门,就要冲出去追杀刚才走掉的吾丘寿王。

    不过,眨眼之间,门外杀气袭来,对面弩箭齐发,竟然是早有埋伏。在乌孙王和安息王的方向看过去,却只见那人手中剑化作一道长虹,遮挡身前风雨不透,叮叮当当的声音作响,如此犀利的弩箭竟然射不过那剑芒组成的防御,被削断的箭矢四处乱飞,然后掉落在地上。

    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以人力硬抗弩箭,这已经是极为骇人的本事。但她凭着这般剑术能够不被所伤,已是不易,在箭雨中想冲出去,却是极难。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飞身跃开退回到殿内。长剑一竖,正要纵身跃起破开殿顶而出时,却忽听得身后有人拜倒在地哀求的声音。

    “霍将军救命……请救救我们大家吧!”

    脚步停住,剑锋低垂,她并没有回头,只不过心底却已经略微踌躇了一下。然后便听到哀泣之声。

    “霍将军,我们知道一定是你。这把剑,西域的所有人都认识……想当初,我们把王印都交到了你的手中,愿意归降大汉。如今怎可见死不救啊?”

    远离故国,生死操之于人手,即便是王族贵胄,在这样的境地里,求生的**也与常人无异。

    霍去病终于转过身来,英眸中杀气半敛。不错,西域诸王当初都曾经归降在她的马蹄下,既然如此,有人要在自己的面前把他们全部屠杀,她当然没有理由置之不理。

    “你们起来吧。如果伤的不重,就先去查看一下其他人的生死。”

    因为生性机敏而没有喝那杯掺加了秘药的酒,乌孙国王和安息国王才能够坚持到现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伤其实是颇重,但在当前保命要紧,却也一时顾不得了。见霍去病肯答应援手相救,似乎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不禁心中大喜。连忙挣扎着去察看其余人的境况时,却见虽然生命无碍,但神志不清,一时半会儿难以行动。

    宫殿门口的箭仍旧不停的射进来,外面正不知埋伏有多少弓箭手。想从这里冲出去,是不可能的。而其他地方并没有退路。霍去病游目四顾,心中有些急躁。自己脱身容易,但现在答应要救这些人出去,无异于背负了一个巨大的累赘。

    就在此时,殿外开始有火光闪动,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西偏殿周围三面起火,而且火势升腾的很快。显而易见,这是外面的人故意放火,就是要把他们全部烧死在这间宫殿之内。

    火光之中,西域二王面无人色,本来还指望霍去病能够救他们出去呢,现在倒好,大家都陷在这里面,看来今日注定要毙命于此了。

    一丝凄苦之色爬上眼角,虽然看不清罩纱之下的面容,但想必那张昔日英姿勃发的脸上此刻应是决绝!师父既然已经不在了,这世间便没有什么再值得留恋。今日索性就放手大杀一场,不管是生是死,也不枉手中的名剑和他曾经教授的这一身武艺。

    想到这里,霍去病把剑一措,就要冒着箭雨和火焰冲出去。那两位西域王正在慌手慌脚的把其他那些人拖到墙角可以暂避火烧的地方,回头见那个正要跃身而起的身影,不由得都心中哀叹了一声。霍将军就算是再厉害,在这样的情况下恐怕也只是自己去送死罢了。

    这座偏殿前面和左右都毗邻琅琊行宫内院,唯独后面紧靠宽厚的高墙。三面火烧正旺之时,却忽听得后宫墙轰隆一声震响,不知道什么原因倒塌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霍去病听到动静吃了一惊,连忙转头看时,却见是半面宫墙缺口处烟尘弥漫砖石乱飞,然后一个灰头土脸的人首先跳了进来冲着里面大喊。

    “从这里走!快、快……!”

    霍去病有些发呆,她并不认识这个长得有些猥琐的汉子,那两位西域王更是又惊又愕,不知道此人是什么来路。然而下一刻,缺口烟尘外的夜色中随着马车的响动,一个清晰的声音传入耳畔时,霍去病只觉得脚下一软,差点儿长剑脱手扑倒在地。

    “听秋五的话,赶快把所有人都搬到马车上来。”

    那淡淡的嗓音,是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好像早就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陌生的却又似从遥远的隔世传来……!

    而在宫殿前方,由于大火的剧烈燃烧和弩箭的不停射击,吾丘寿王和负手观望的田无疆并没有发觉后面发生的异常。就算是听到宫墙倒塌的响声,也误以为是大火燃烧所致。因为事先准备的那些助燃物品的作用,火真的是太大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大殿的顶架就烧塌了,随后就是四周的倒塌声,烟火弥漫,很快整座西偏殿就成了熊熊燃烧的废墟。

    羽林军和附近几条街的居民也都全部被惊动了。幸亏这座偏殿是一处独立结构,这么大的火并没有四处蔓延。所以倒是不必担心整座行宫的安全。

    “这一把火倒是烧的干净……想必得到消息的朝廷大臣们很快就会赶来了。皇帝那边,我会马上就去料理。你把现场布置一下,既然是域外的这些藩王作乱惊扰圣驾以至于皇帝因此而驾崩,总要做的细致一些,不要留下破绽才好。哦,对了吾丘,对外公布的时候,不妨再加上这么一条。那位赤火将军霍去病为泄私愤而千里寻仇,不惜勾结西域藩王,想要图谋不轨作乱犯上……所以才有了此劫!”

    “对、对、对!还是师尊想的周到。大火过后,霍去病必将会和那些家伙们一起烧的尸骨无存,反正到时候已经死无对证,绝对不会有人起疑的。呵呵!”

    然而,就在两人正得意的时候。却见太监总管江于慌慌张张地从后殿跑了过来,还隔着老远就朝他们不停地打手势,显得甚是惶恐。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田无疆冲吾丘寿王使了个眼色,让他处理好这里。然后他急忙快步迎了过去。

    “东海君,大事不好!皇帝他……他已经驾崩了!”

    江于跑的气喘吁吁,紧张的拉住田无疆的胳膊,告诉了他这个刚刚发生的消息。连日守候辛苦,这太监熬不住,那会儿去旁边的房间休息了半个时辰。然而就是这么会儿的功夫,等到他回到皇帝居寝处查看的时候,才猛然惊觉皇帝陛下已经没气儿了。而且,里外外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都倒卧在地,昏迷不醒。他知道很可能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所以才连忙来告知田无疆,让他赶快回去看看。

    皇帝……竟然这么快就完蛋了?这不是自己安排的死亡方式啊!很多大事还没准备好呢,他怎么能这样死了呢?

    田无疆一边在心中大骂,一边不敢耽搁,连忙点手叫过几名心腹武士,让他们马上去琅琊王府,把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告知琅琊王刘弗陵。让他做好一切准备,免得等到大臣们去迎驾时措手不及。同时告诉吾丘寿王,先不用管西偏殿的情况了,赶快调集羽林军把整个行宫包围起来,随时听候命令。

    等得快到寝宫门口了,田无疆才又猛地想起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自己手下的那数千海岛武士怎么还没来到啊?他不禁又急又怒。连忙又派人骑着快马连夜出城,去海边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田无疆心底的后悔就别提了。早知道如此,他本来不应该离开皇帝身边的。事到临头,才感觉千头万绪,竟然都这么措手不及。好在,身边的这位总管太监一直掌管着皇帝陛下的玺印和文书典册从未离手。这样就好办多了。

    “江总管,马上去取来皇帝玉玺,幸亏我们早就草拟好了遗诏,现在可以加盖大印了!”

    江于领命,刚要跑开,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又回来说道。

    “东海君,一会儿你可要好好的审问一下在此伺候的人啊!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恐怕有别人进出过皇帝寝宫……万一有我们未曾知道的情况发生,恐留后患无穷!”

    田无疆眉头紧皱,心中暗自警惕。他刚才一路走来已经随手探查过倒在地上的侍卫宫人们,见他们并没有死,只是昏迷。显然是被人用极为厉害的手法所造成。他略一沉吟,马上又再次派人去告知吾丘寿王,让他会和琅琊王的力量,开始全力搜查行宫和琅琊城,以防不测。

    极度野心中,烈火燃烧,兵甲出动,琅琊城的平静就此被打破。

第七百七十七章 琅琊又别

    对于西偏殿发生的变故,也并不是无人知晓后来的异常。如果当时田无疆和吾丘寿王能够立即得到报告,也许还能挽回一些。只是可惜,他们从始至终都一无所知。当事的羽林军校尉压下了某个秘密,也开启了他们一路疯狂直至灭亡的道路。

    当火起之时,率领着几百人负责在行宫西侧警戒的羽林军校尉,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他马上就命令自己的部属们刀出鞘箭上弦,在他们负责的行宫这一侧严密封锁,做好了全力的防备。

    过了并没有多长时间,有两辆马车从西偏殿火起的方向而来,并且跑的非常快。在这样的时候令人怀疑。年轻的校尉大吃一惊,连忙拔刀阻拦,同时命令所有人弩箭准备!

    随后便听到了战马的嘶鸣,看到前方道路被阻住,有一人一马从马车旁抢出来,长剑生辉,当先开道。对方目的很明显,是想要硬闯过去。

    羽林军可不是吃素的!想要在这里动刀剑,格杀勿论。这名为首的年轻校尉虽然是长安子弟出身,想当年那也是在塞外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勇士。当即抡刀就冲了过来,想要把这不知好歹的作乱者当场斩杀。

    然而,还隔着好几步远呢,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校尉猛的立住了脚。他瞪大眼睛,再次不相信的看了几眼,嘴巴张了张,终于没有喊出来。月色如晦,火把的光亮中虽然看不清马上人的面貌,但那把剑和那匹马,对于他们这些曾经在对方带领下横扫疆场纵横无敌的将士来说,却都是再熟悉不过。

    “好了,不要轻易杀人!这位羽林军兄弟,请过来一下。”

    最前面的那辆马车驾驭者探出头来,伸手制止了想要大开杀戒冲出血路的马上之人。而后面一句话却是对不远处的羽林军校尉说的。

    年轻校尉回头示意后面严阵以待的羽林军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他低下头走过来,先是默不作声的朝马上身影施了一个军礼。然后俯身在马车旁,强忍着激动的神色听亲自驾车者对他轻声说道。

    “行宫有变,我奉陛下旨意行事……你日后便知,时间紧迫,请放行。”

    “侯爷!原来你没有……好!敬请放心。”

    校尉却是个机灵人。一切废话不必多说,立即让开道路放行。他虽然还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却知道一定事关机密而且异常重大。至于为什么这么信任对方,很简单,因为马上的人是他从前追随的将军霍去病,而驾驭马车的是传说中已经死去的元召!

    “元侯!霍将军……愿你们一切顺利!”

    看着逐渐隐没在夜色中的车马,校尉深吸一口气,把这个秘密深深地埋在了心底。然后转身接过羽林军统领派人传达来的紧急命令,看了一眼,大声喝令所有人立即行动起来,开始搜捕行宫附近的可疑者。

    琅琊城并不大,一口气冲出东城门的霍去病收起长剑,她使劲地勒着龙马缰绳,不让它跑的太快。这半天时间,她的心脏一直怦怦跳得厉害,也不知道是悲还是喜。这不是因为放肆的杀戮,而是因为在她千里奔波已经绝望的时候,最想见到的人忽然就出现在了面前。

    确认前面已经没有危险。她索性把马停了下来,等到马车赶上来后,再悄悄的跟在一边。月光下,任凭龙马自己前行,她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驾车的人。

    一共两辆马车,上面装载着从西偏殿火海中抢救出来的所有诸王。他们还在昏迷,由乌孙国王和安息国王分别照顾。跟在后面的那辆马车是秋五驾车,而元召就亲自充当了这一辆的驾驭者。

    前面已经可以听到大海的潮声,明月之夜,潮起潮落,恰如此刻有人心中的情绪。元召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到那张取下面纱的容颜上早已经泪落如雨,他柔声说道。

    “苦了你了……冰儿。这么拼,不要命啊?”

    不过简单的几个字,引得她的悲伤铺天盖地而来,再也控制不住。她可以披上铠甲,杀千万人也冷酷如铁。她可以持枪跃马,睥睨所有强敌如草芥飞砂。千山暮雪万里间关,她可以为了找到他的消息尝遍风霜之苦……可只要看到他一眼,听他一句话,她的遍体鳞伤和所有甲胄都被击得粉碎,只剩下委屈和依赖。

    “师父……这次你如果真的死了,我本来就没想再活!”

    “死有什么好的,不许再有这样的想法。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珍惜的活下去!”

    “你不在的日子,便没有什么再值得珍惜!”

    “傻话!谁离开了谁都能活下去,你以后要适应呢……。”

    “我就不能啊!这些年来,除了在战场上,我的世界便只剩下你……没有师父,冰儿不能活。”

    历经生死,劫后重逢。从来就不曾对他掩饰过自己心迹的女子,终于不用再顾忌什么。她含泪的目光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心中情意的表达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决。

    元召感到几分愧疚。他所做的一切,无负于华夏大地,也无负于天下万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红颜们。有许多时候,离别的煎熬牵挂可能比生死还要残酷。

    不久之后,海边琅琊台,死里逃生的诸王们终于清醒过来。等到弄明白今夜的经历后,无不面面相觑脸上情绪复杂。

    “元侯,自太岳山之后,我们一直以为你真的已经遭遇不幸……今夜能够重新看到你出现,并且承蒙你和霍将军相救,我等既感且佩。元侯安然无恙,这可真是太好了!”

    无论怎么说,大家能够活命,都是多亏了他们及时赶到。这份恩情,已经足够厚重。见这些人拜倒在地施以大礼,元召连忙招呼他们都起来。认真说起来,这总共三十多位域外王族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遭受无妄之灾,也是够倒霉的。

    “元侯,我们都是诚心实意的要归顺大汉,远离故国来到汉朝这么久的时间,已经足够表达诚意。可是,大汉朝的皇帝为什么还要置我们于死地呢?”

    差点儿连命都搭上了,谁也不愿意死的不明不白。乌孙国王身上血迹斑斑神情狼狈,语气中充满了愤愤不平之意。而他的这句问话,也正是其他所有人心中惊疑所在。

    元召站在悬崖边上,月色正好,海面上已经可以看到逐渐出现的战船影子。秋五在不远处?望,准备指引过来接应的船只靠岸。而按剑而立的女子,早已经隐藏了全部的杀气,默不作声的凝望,现在她的眼里只有他。

    “今夜要杀你们的不是汉朝,更不是皇帝,那只不过是几个想趁机作乱的佞臣而已。”

    元召平静的看着所有人。他收起了笑容,表情很严肃。因为此刻他代表的是国家,在如此重大的事件面前,他必须要在第一时间消除误会,以免给将来王朝对外关系的发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元侯,宣召进行宫赐宴的是皇帝口谕,而想要杀人的是羽林军……!”

    “这是有人假传旨意,皇帝陛下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口谕!”

    元召打断了他们的疑问。他的眼中有一缕哀伤掠过,随后低下头带着伤感的语气说道。

    “一个时辰之前,皇帝已经驾崩了……。”

    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琅琊台上一片寂静。所有人在惊骇之余,都预感到也许大汉王朝又要经历一次剧烈的政局动荡了。

    “原来如此……元侯,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皇帝的崩逝虽是突然,但长安有太子在,政局很快就会稳定下来的。就算是有人想趁机作乱,野心也决不会得逞。至于你们的安全更不用担心,我已经都安排好了。接应的船只就在下面,你们先在东海暂居一些时日,用不了多久,等到长安局势平定之后,我会派人来接你们的。毕竟,皇帝陛下的葬礼和新君登基大典,你们还是要参加的。”

    听到他早已经安排妥当,诸王都放下心来。来到中原这么些时日, 耳闻目睹之下,他们这些人都心中有数。元召此人,是绝对可以信任的。更何况,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这已经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一切全凭元侯安排!”

    来到琅琊台下的高大战船,等域外藩王们全部上船之后,重新返航离去。站在楼船甲板上的刘姝抱着小元朔,远望悬崖顶迎风而立的迷糊身影,她的心里充满了酸涩和不舍。而元朔眼角犹自带着泪花,显然刚刚已经哭过了。

    “娘亲,爹爹为什么不留下来啊?朔儿好舍不得他。”

    “因为还有许多大事需要他去做……朔儿乖,爹爹他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不久后还会回来的。”

    元朔委委屈屈的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在小孩子的心目中,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影,也许真的如所有人传说的那样,他是大汉王朝未来方向的指路人!

    海面苍茫,琅琊寂寞。沉默半晌的元召转身大步而行。龙马长声嘶鸣,长剑在负的霍去病紧跟在后。

    “走吧!我们回长安……。”

第七百七十八章 矫旨传召

    琅琊王刘弗陵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当接到在第一时间传来的行宫消息,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父皇他……?”

    “王爷不必怀疑。此事千真万确。东海君与吾丘将军让你马上赶过去,共商大计。”

    闻讯赶来的王府幕僚们与琅琊王一起,看着来报信的使者,脸上的神情既兴奋又恍惑。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个天大的好事,会砸到自己头上。

    “王爷,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啊!请早做决定。”

    见这少年王爷还有几分犹豫,手下们早已经忍不住踊跃起来。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小主子当了皇帝,大家封侯拜爵荣华富贵岂不是唾手可得。

    “万一其中有诈……?”

    “王爷放心!我等愿追随左右,保护安全。”

    面对着众多热切的目光,琅琊王刘弗陵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管能不能真的如愿,他都要去做。即便是不为别的,只为了告慰钩弋夫人在天之灵,他都义不容辞。

    整个王府中的人都行动了起来。很快就纠集起手头上的全部力量。总共几百人的武装虽然有些少,但都是一些勇猛的汉子,听说是要保护着自家小王爷去博取天大的富贵,无不人人奋勇争先。

    琅琊王府与行宫并不远,不用一刻钟的功夫就可赶到。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火光升腾,那边的西偏殿被烧的不成样子。此时此刻,琅琊王的心中也如这火烧般灼热。

    正在指挥羽林军加强警戒的吾丘寿王和早先一步赶到的左内史倪宽等待着他的到来。不久之后,屏退不相干人等的寝殿内,琅琊王终于看到了安静躺在那里的皇帝。

    少年王爷的眼泪流了出来。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已经死去的人,也曾经抱他在膝间玩耍。可是后来,他却逼杀了自己的母亲。那些仇恨一直郁积在心里,令他痛苦不堪。只不过,当亲眼看到他已经死去的时候,刘弗陵还是感到有些悲伤。

    “王爷,请节哀。陛下驾崩在外,有许多大事正等着王爷主持处理。在这个时候,请暂且收起这些个人情绪,望以大局为重。”

    倪宽近前一步,在琅琊王耳边低声说道。时间紧迫,必须在天亮之前把所有计划好的事都搞定,一点儿都耽搁不得。

    琅琊王点头。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却很明白,自己能不能够有资格继承皇位,全在眼前这几个人的掌握之中。因此,在没有大局已定之前,必须要好好的配合他们才行。

    “弗陵年幼,一切全凭几位大人做主。”

    琅琊王看着面前的几人,态度诚恳而谦恭。此刻能够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并不多。东海君田无疆,左内史倪宽,羽林军统领吾丘寿王,太监总管江于,还有其他四五个与他们这些人平素互为朋党的朝廷大臣。今夜,就是他们这些人,将决定一件足以影响整个大汉王朝的大事。

    田无疆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他早已经看出来,这位琅琊王虽然装出一副年幼无知的模样,但其实心中很有主见。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的城府,将来恐怕很难控制。等到局面稳定下来,必须要找个机会除掉他才行……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还是要好好利用他。

    “王爷,诸位!域外藩王们在今夜做乱西偏殿,以至于惊扰了圣驾,皇帝陛下旧疾复发,虽有良药,也无力回天。我深表自责,心中更是万分难过!”

    田无疆转为哀戚之色。其他人也是满脸悲容,更有愤怒的咒骂。

    “这些蛮夷之族,果然是狼子野心!应当尽诛之,不留族类!”

    “陛下因他们而死,当发兵击之!”

    “大人们尽管放心。羽林军已经把他们都杀了。等回长安之后,再明确对外宣布他们的罪责。”

    吾丘寿王伸手制止了刚要开始的声讨。然后他转过身来,把话引向正题。

    “陛下临去之时,有东海君和江于总管守候,敢问可有什么话留下吗?”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虽然明知道接下来听到的是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心里砰砰跳了起来。

    田无疆看了一眼太监总管江于。这太监会意,双手恭恭敬敬地捧过两道旨意,然后悲声说道。

    “陛下疾发突然,匆忙之间,口述圣旨在此……请几位大人验看。”

    站在最前面的倪宽伸手接过来,先把第一份展开扫视了一眼,心中激动,遂大声念了出来。

    “……自即日起,拜中山侯刘屈牦为丞相,辅佐新君。以吾丘寿王为尚书令,倪宽为御史大夫。东海君承天之幸,拜为国师……。”

    其他在场的几个大臣也各有封赏赐爵。虽然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但一旦以圣旨的形式发布出来,加盖了皇帝大印,这份重量,足以令人心情振奋。

    想要成就这件大事,没有刘皇宗室中有重量的人来支持,是很难成功的。因此,才把丞相辅政这个最重要的位置,推给了刘屈牦。从几天之前,他们就已经和刘屈牦互通音讯,让他在长安做好了准备。

    然后,倪宽又展开了第二份诏书。他的面色严肃,一字一句的念道。

    “朕巡视天下,祈祠名山诸神为苍生祈福。不幸病疾,国事忧心……太子琚为人懦弱,不堪重托,监国期间,缕有失误,与国家大政无寸进之功,深失朕望……琅琊王弗陵者,幼冲聪敏,贤而有德,昔在钩弋,朕所心属。后出镇海滨,抚恤地方,无怨无悔,当地民众交口称赞。如以社稷付之,必能光大江山……今以琅琊王为太子,继承大汉帝位。诸宗室、王、大臣当尽心辅佐,莫负朕心。钦此!”

    倪宽念罢,小心翼翼的把两份旨意都收起来后,请琅琊王上座,然后率先大礼参拜。其余几人也纷纷随后拜倒,口中大声拜贺。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做戏就要做足。东海尊者田无疆也并不犹豫,随着众人施礼道贺。等到再抬起头时,只见那位已经被众人强加上皇帝光环的少年王爷连忙站起身来避到一旁,急声逊谢。

    “哎呀!小王何德何能?岂堪当此重任。更不敢受诸位的朝拜!”

    “陛下,这是先帝遗命,岂能推却!我等既受召令,当尽心竭力辅佐陛下。其余的却不必多说。”

    吾丘寿王站起身来,意气风发。想到以后的朝堂上就是他们几个的天下,权柄在手,颐指气使,天下舍吾其谁!虽然守着死去的皇帝不能笑出来,但心里头早已乐开了花。

    琅琊王刘弗陵虽然心里恨不得马上就名正言顺地坐上皇帝。但他想起在来的路上王府幕僚们的叮嘱,又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

    “小王年幼,恐怕很难得到宗室诸王们的支持……更何况,太子已经被立多年,在长安他的根基深厚。又有卫将军在外掌兵……小王很怕入长安之后白白葬送了性命是小,耽误了诸位的前程,那又如何是好啊?”

    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已经有如此见识。倪宽和吾丘寿王互相对视一眼,又看了看田无疆的脸色,见他以目示意,心中明白。他连忙又近前一步,靠近了琅琊王说道。

    “陛下尽管放心就好,这些事,臣等自然会处理好的。”

    “愿闻其详!”

    见这位小王爷始终是不放心。倪宽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残忍之色。

    “太子的势力不足为惧。他多年的经营,所依靠者不过是元召与卫青两人而已。如今元召已死,卫青又在前不久被皇帝贬逐塞北。想要杀他,不过一纸诏书这么简单而已!”

    觉察出琅琊王面露的疑惑和惊讶,倪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彻底和他说明白,也省得这小孩子老是担心。

    “陛下学习史书时,难道没有听说过大秦名将蒙恬是怎么死的吗?现在可以借鉴一下嘛。因为元召的死和他自己的遭遇,那卫青在军中,一定会对皇帝心怀怨愤。这样的人又如何留得?我们再修一道皇帝遗诏,派使臣去塞外军中以天子剑赐死,不费一兵一卒之力也!”

    琅琊王心中暗喜,这果然是个好法子。他紧接着又问道:“那……宗室诸王又该如何取得他们的支持?”

    “世人所求,不过名与利尔!加官进爵,丰厚赏赐……呵呵!这些,臣等相信陛下一定会做的很好!另外,可以马上去召集齐地和附近的那些诸侯们,许以极大的好处,然后征集他们的兵马护送装运皇帝灵柩车驾一起回长安发丧。这些见风使舵的诸侯必然不会推辞……并且,长安城内有中山侯主持大局,到时候造势已成,陛下登临含元殿继承大统,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也。”

    倪宽这一番策划,不管是琅琊王刘弗陵还是田无疆等人都纷纷点头赞同。不愧是读书人啊!高明,果然是高明!

    琅琊王刘弗陵终于郑重的接过了传位遗诏,他对明天充满了信心。

第七百七十九章 浩然之气

    东方初晓,天色大亮。所有跟随圣驾一路东来的朝臣们终于被允许进入行宫。西偏殿的大火刚刚熄灭,空气中还弥漫着刺鼻烟火气。虽然昨夜有许多人惊惶的跑过来,想要进去看看究竟。但都被羽林军挡在了外面。

    统领羽林军的吾丘寿王态度很坚决,说是有人作乱引起大火,为了皇帝陛下和所有人的安全,都不许随便乱动。

    然而现在,当怀着忐忑不安情绪的臣子们被允许进入时,得到的惊天消息却是,就在昨夜,皇帝陛下已经驾崩了!

    虽然还有些人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皇帝已经死了,就躺在那儿。大殿内外已经换成了一片缟素。各种乱七八糟的哭声开始响起。

    震惊、骇然、不知所措……许多情绪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出巡竟然会出现这样的结局。皇帝陛下在外突然崩逝,不管是什么原因,所造成的震荡都是不可避免的。

    而马上,在他们听到太监总管江于当众宣读完传位遗诏后,更是傻了眼。大家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废太子……改立琅琊王?这、这从何说起!”

    “太子仁孝,素来无大过,怎么能够……如此儿戏啊!”

    “陛下驾崩,本就人心慌乱,突然又要换皇位继承人,这岂不是要弄得天下大乱吗!”

    “琅琊王年纪幼小,岂堪大任……?”

    听着下面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倪宽皱起了眉头。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绝不能让这样的质疑苗头出现,否则就前功尽弃了。他看了看吾丘寿王,然后首先出来大声说道。

    “诸位,陛下亲授遗诏在此,已经明确指定琅琊王继承大统。怎么,难道还有人要抗拒圣旨吗?”

    他面目不善的来回看着每个人的表情。下面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紧接着,身穿甲胄的吾丘寿王横剑在手,森然喝道。

    “陛下旨意,羽林军誓死维护!如有不从者,即为抗旨不遵之罪。为了大局稳定,休怪剑下无情!”

    本来还有人心中不服气,可是抬头看了看周围一群杀气腾腾的羽林军侍卫,就很自觉地闭上了嘴巴。相比较起来,还是自己脑袋重要啊。在这样的时刻,要是随便被按上一个大逆不道的帽子,不光自己倒霉,长安的家人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看到大家很快就鸦雀无声。吾丘寿王冷冷一笑,他从很早之前就懂得一个道理。世间并没有什么不可能,就算是指鹿为马,画黑为白,只要你手中有这样的力量,就可以轻易地翻云覆雨随心所欲。百余年前那个名叫赵高的宦官可以做到的事,自己完全也可以做到,并且会做得更好。

    田无疆在后面看着,微微点头。自己的这个得意弟子果然是越来越懂得权力的运用了。有这样的手段,假以时日,必定可以辅助自己控制大汉朝堂。

    既然如此,就要趁热打铁。利用这难得的机会,迫使所有人都承认当前的局面。只要这道遗诏被随驾的臣子们认可了,琅琊王继位木已成舟,就算回到长安再有质疑声,那也与大局无碍。

    这时候,就轮到这位新鲜出炉的国师出场了。大多数人都知道,东海君是皇帝身边最近的红人,而且听说有诸般神仙手段。此时但见他近前几步,把跪侍在皇帝榻前流泪哭泣的琅琊王刘弗陵拉了起来,扶他坐在当中,然后退后拜倒,口呼万岁祝贺。

    倪宽、吾丘寿王、江于等人随后也跟着再度拜贺。稍微犹豫片刻后,其他在场的大臣们以及各执事人等也相继开始拜倒在地。很快,几乎所有人都躬下了身子,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国不可一日无君。死去的皇帝虽然丧事还没有开始料理,但新皇帝的确立似乎更为重要。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琅琊王坐在高位上,居高临下看着在面前低头的这些臣子,在这一刻,少年的内心开始变得无限强大。怪不得当初母亲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想让自己当太子呢,原来权力的滋味是如此美妙!

    只不过,当他的目光扫过时,却微微愣住了。因为,在一片下拜的人群中,唯独有一人仍旧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一切,脸上尽是漠然。在这样的场合,如此标新立异之人,简直是太明显了。

    听到琅琊王嘴里发出惊讶的“咦”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的田无疆抬起身来,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过去时,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

    东海的波涛日夜冲刷着琅琊台,初升阳光再次照进大殿,当所有人都低下头做识时务者的时候,一个带着镣铐枷锁的史官,却挺直了胸膛不肯屈下他高贵的头颅。

    “司马迁!不拜见新皇帝,你想干什么……如此无礼,大胆!”

    没等别人说话,吾丘寿王早已经按剑而出。在今天这个场合,他其实非常想找机会杀人立威,以打消一些人心中的不平之气。只是这些人大多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从来不吃眼前亏。本来他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却没想到,这个早就令他不爽很久的太史令竟然主动撞了上来。即将出任大汉尚书令的羽林军统领握剑的手,颇有几分杀人的意动。

    察觉到异常的所有人都转过身去,他们看到在不久前因为触怒先皇被戴上枷锁以做惩罚的太史令司马迁眼中隐含着愤怒的光芒。面对着吾丘寿王的质问,他只冷冷地回答了一句。

    “先皇不幸弃世,理应太子继位。新君在长安,这里哪有什么新皇帝!”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虽然这样的念头存在于很多人的心里,但形势比人强,只要懂得利害关系的人,都不会在这样的时刻说这样的话。而司马迁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史令,竟然就敢这么直言不讳的当场说了出来,并且措辞严厉。这、这是不想活了啊!

    “太史令,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洒家刚刚宣读完了先皇遗诏,你难道没有听见?那遗诏上可是写的清清楚楚,废太子而立琅琊王!这里这么多人都听明白了,你现在这么说,分明就是忤逆犯上,罪莫大焉!”

    太监总管江于横眉立目,凶相毕露。他恶狠狠的瞅着司马迁,心中暗自鄙夷。一个戴罪在身的家伙,自己的将来还不知道如何呢,却在这里多管闲事。真是不知道轻重!

    却没想到司马迁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用血迹斑斑的双手扶住枷锁,仰天长叹,满脸都是悲苦之色。

    “想我自幼熟读史书,每次与友人谈论起大秦始皇帝沙丘之变时,相对无不扼腕叹息!那大秦君臣何等耀武鹰扬文韬武略,却不料最后会被宵小玩弄于鼓掌之间,杀贤立愚,身死国灭,沦为后世笑谈……大汉不幸,难道今日也要重蹈其覆辙吗?”

    他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却正是戳中了要害。所有人无不大惊失色。司马迁这是公然指责有人矫旨啊!也就是说他怀疑遗诏是假的,是有人串通起来想要重演当年秦始皇死后故事啊!至于所指何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非常明显不问可知。

    吾丘寿王大怒,他“呛啷”一声宝剑出鞘,指着孑然独立的司马迁喝道:“先皇帝遗体就在眼前,言犹在耳,你一介贱臣,竟敢口出狂言如此不逊。难道真的不怕溅血三步死于非命吗?”

    旁边有与司马迁平日相善的人见势不妙,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免得惹祸上身吃大亏。却没想到,这位太史令无视于周围人的目光,挣脱开了别人的牵扯,径直向前走去。

    他的衣衫破旧,发丝蓬乱,落满征尘,夹杂着血迹如铁。锁链拖地发出的响声有些刺耳。落在旁观者眼中,平添几分悲怆之色。许多人吃惊的注视着,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来,无视于即将的刀剑加身,更无视于生死就在顷刻。当这个孱弱书生用握惯了笔的手推开挡在胸前的剑锋,血花滴落如同琉璃,就连想要过来把他拿下的羽林军侍卫也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步。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它不同于长枪大戟的迎面冲杀,也不同于千军万马气势如虹,可就是让人生不起抵抗之心,令人无由的退避心悸。

    在几千年的华夏文明中,这是一种永不会磨灭的传承,它的名字叫做“正气”。

    “现在,你们可以杀我了!就让这一腔热血为先皇送行吧!”

    戴着枷锁铁链的大汉太史令司马迁,跪倒死去的皇帝刘彻榻前,无丝毫惧意引颈待戮。眼中泪已带血,脸上却笑容依旧。

    不过,被彻底激怒的吾丘寿王,手中剑没有斩到司马迁脖颈,就被田无疆制止了。

    “不要节外生枝,大局为重。一个小小太史令的言语根本就无足轻重,回到长安再杀也不迟。长安城内的战争,才是需要我们真正重视的!”

第七百八十章 渭水激荡

    大汉皇都长安,多日来已风云激荡。

    谁也想不到,事情的起因,竟然是从一伙盗贼开始的。按理说,长安附近这些年治安极好,虽然还达不到传说中那种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但民众安居乐业,商贾行路顺畅,还是很有保障的。

    长安所辖三县长官虽说级别不算高,职权却是非同小可。一般来说非才能出众或者是背景深厚者不能胜任。比如新上任不久的蓝田县令景行,据说就来头不小。但究竟此人身后有怎样的关系,却很少有人知道。

    蓝田县衙在这一天忽然接到有商贾来报案,说是商船行走渭河快到龙首渠段时,从芦苇荡里冲出来几艘快船,上面有近百名执刀弄剑的汉子,他们把商船截住之后,不容分说大开杀戒,把船上的所有人杀了个干净,然后把整整一船的货物劫掠一空,放了一把火,分头呼哨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过程进行的非常快,等到后面来往的船只发现异常,渭河水面上便只剩下漂浮的尸体和被大火燃烧的商船残骸。

    在长乐塬渭河码头等待接收货物的商家,得知消息后大吃一惊,这是历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堂堂帝都附近,杀人越货如此嚣张,简直骇人听闻。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报知蓝田县来。

    蓝田县令景行召集起三班衙役,亲自带人出发。等到了事发地点,天色已黑。在这样的情况下,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好在万幸的是,被盗贼所杀之后扔到水里的商船水手有一人命大未死。这也成了此案唯一的目击证人。

    事情发生在傍晚时分,即便岸上有人看到,也因为距离太远,没有看清楚盗贼们的样子。那个幸存的水手,他所提供的线索也极其有限。那些杀人者都是黑衣罩面,而且劫掠成功后逃离的路线也各不相同,显然是早就经过精心的谋划。

    现场勘察了半夜,可以说是收获极少。景行皱起了眉头,刚上任不久就遇到这样的事,官运不济啊!想起接受任命时心中升腾的雄心壮志,他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大汉王朝盛世来临,各方面蒸蒸日上。对于像他这样的后进之辈来说,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然而现在的朝堂之上青年俊彦英才辈出,只是出身于长安皇家学院的那些家伙们就已经足够执政者择优使用了。景行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与尚书令中山侯刘屈牦有舅甥关系,蓝田县令的职位,是轮不到他头上的。

    本来还想把这里作为自己仕途的重要起点呢,却谁知道,官印还没捂热乎,就迎来了严峻的考验。这么重大的事件,如果不能妥善快速的处理好,那么可想而知,对于他来说,蓝田县将既是起点,又是终点。

    回到县衙的景行一夜未眠,详细的整理了县衙中人搜集来的各种线索和那水手的叙述,从中发现不少疑点,心头不禁疑窦大生。

    那艘被劫掠的商船所装载的并非是太值钱的货物,不过是些布匹丝绸类。渭河上来往船只中运送珍贵货物的众多,盗贼们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一艘不值钱的货船下手呢?而且这伙盗贼来去无踪,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显得甚是蹊跷。若说是寻仇,却又不像。

    思来想去,终究没有什么结果。不觉东方即晓,蓝田令昏头涨脑有些头疼,正要去暂时休息一下。却不料,马上又有县衙众人慌慌张张的进来报告消息,让他一下子睡意全无,差点儿蹦起来。

    “你说什么……又有商船被劫了?!”

    报信的衙役们连连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家的县令大人。所有人都知道这次蓝田县有大麻烦了。一夜之间三起大案,都发生在他们的辖区内。而且都是手段毒辣,杀人烧船,不留后路,这伙儿天杀的盗贼,简直是太可恶了!

    等到再次跑去渭河看过现场之后,景行头都大了。这两次的作案手法和前次一模一样,十分凶残,明显是同一伙人所为。财物损失倒是其次,三次加起来的伤亡总共数十人,可谓是震动长安的大案了。

    如此猖狂的盗贼,显然已经不是蓝田县所能独自办案的。景行带着相关人等抱着所有的材料直奔长安而去。

    好在他一路上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皇帝出巡在外期间主持朝政的尚书令刘屈牦亲自看过卷宗之后,他脸上的神情竟然很平淡。

    “侯爷,盗贼来去无踪,以蓝田县的力量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进展。为了防备惨案的再次发生,请求抽调城外驻军帮助……至于对这件事的追责,等到抓获全部盗贼后,卑职愿意全部承担,以赎己罪……。”

    公事面前不论私谊。虽然他们关系特殊,但景行低着头,满脸惭愧,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而刘屈牦只是轻哼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头。

    “景行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记住,我费心思让你去当这个蓝田县令,可不是让你自己揽罪上身的。你的职责是利用机会把所辖范围内最重要的东西牢牢抓在手中,明白了没有?”

    景行有些吃惊地抬起头,虽然觉察出这句话里潜藏深意,他确实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

    “最、最重要的东西……那是什么?”

    看到他眼中的迷惘,刘屈牦摆了摆手,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有些事,他需要略微的透些底细给自己的这个外甥了。因为下一步还需要他好好的配合,必须让他明白自己的步骤,才能取得预想中的大获全功。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找借口罢黜了原先的蓝田县令,而让你借机上位呢?”

    “这个……我当然知道是因为舅舅的抬爱。”

    景行没有去看对方的目光。他感到自己脸上发烧的厉害。虽然不想承认,但心底深处却是很明白。自己能够在无数的青年俊彦中脱颖而出,一下子担当这么一个重要的职位主政地方,归根结底还是脱不了刘屈牦的特殊提携。

    “蓝田县,异常重要。我之所以把你这颗棋子放到那里,是因为在终南山北麓有一个重要的地方,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要势在必得。景行,你一定要记住,渭河码头和长乐塬,必须要想办法掌握在你的手中。我这样说,你明白了没有啊?”

    年轻的蓝田县令心中骇然,他的脸上已经变了颜色。万万没想到,刘屈牦竟然要做这样的事,而且要自己做他的先锋。他不禁有些艰难地反问道。

    “舅舅!长乐塬地面不是元召的封地吗?他的势力那么庞大,我怎么会有能力把那儿掌握在自己手中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元召他已经死啦!”

    刘屈牦厉声打断了自己外甥的话。现在的这位尚书令大人,骄矜之气日盛,已经容不得任何人的反驳。从今往后,不管是谁,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必须要严格地照办。

    “元侯虽身故,可是他侯爷的爵位必定会有人继承……更何况,朝中还有太子在。想要轻易的染指长乐塬,恐非易事。”

    景行虽然年轻,但一些事却看得很明白。在这片刻之间,早已经清楚自己这位舅舅所打的如意算盘。有些心里话虽然不敢说出来,却不禁暗自苦笑,舅舅只看到了巨大的利益,却忽略了这背后暗藏的凶险。一旦挑起这场纷争,双方恐怕就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这又何必呢?

    老奸巨猾的刘屈牦怎么会看不透他心中的犹豫呢?事到如今,一些内幕却也不必再隐瞒。他呵呵冷笑起来。

    “景行,实话跟你说吧。区区的长乐塬弹丸之地,还不放在我的眼里。选择从那里开刀,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长安朝堂,甚至整个大汉王朝,说不定马上就会迎来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了!不要说元召的那些残余势力,就算是当今太子,能不能保住他自己的地位,也是难说的紧啊!我们越提前下手,取得的主动权就越大,将来能够得到手中的利益就越丰厚,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难道还不懂吗?”

    景行呆在原地,脸色苍白。就算是还没有经历过激烈的朝堂争斗,他此刻也已经明白,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中,想要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

    “舅舅!你说的这些……真的有可能会发生吗?”

    “你是我的亲外甥,难道舅舅会害你吗?去好好地按照我的吩咐做……很可能不用多长时间,你就能从小小的县令一步跨入朝堂九卿之列了!”

    果然,听到他亲口承诺的年轻人,马上抛弃了一切顾虑,热血上涌,语气也坚定了起来。

    “到底该怎么做……景行愿听从舅舅吩咐!”

    “很好!一切的玄机,就在你手中的卷宗里……哈哈!我已经派人去调集了城外三千驻军精锐,会同你一起行动。而你们的目标,就是长乐塬!”

第七百八十一章 刀锋所指

    似乎是从开始具有可供支配的生产资料之后,人世间对于权力的争夺,便永远也不会停止了。所谓名缰利锁,无论是怎样超凡脱俗的人,也很难完全挣脱这尘世束缚。

    蓝田令景行从长安回来之后,马上就召集起府衙全部人马,下达了严厉的命令,从现在开始,所有人时刻在府衙中待命,准备配合军队的行动。蓝田县的这些人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大人要搞什么玄虚,但既然是为了破案需要,便都无话可说。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一天过后,有飞骑快马来到蓝田,带来了统领三千骑兵将军郭昌传达的消息。

    “已经在终南山中发现盗贼行踪,请蓝田县令率人速去配合清剿!”

    景行大喜。连忙命令全体出动,直奔终南山中而去。府中衙役们也是十分兴奋,原来县令大人已经去请动了长安驻军,有他们为后盾,盗贼们就算是再凶悍难缠,也必定手到擒来。

    只是,这些普通人在此刻恐怕永远也不会想到,他们要去参加的将会是一件多么重大事件的开始!

    终南山就在蓝田县境内,全副武装的三班衙役用不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就赶到了。只不过,他们还是来晚了些。在山口布置警戒的骑兵校尉告诉蓝田县令,因为藏身在山里的盗贼们察觉动静想要逃跑,郭将军已经率领着骑兵攻进去了,想必这会儿已经结束战斗。

    果然如其所言,匆忙赶到现场的府衙中人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场景,脸色都有些苍白。原因无他,所看到的一切过于残忍。

    只见在不远处的树林和周围的山坡上,几十名黑衣大汉都被砍杀在当场,尸横遍野,流血狼籍,死得惨不堪言。

    那位郭昌将军在军士们的簇拥下正走过来,他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戾气,擦干净刀上的血迹后,对面色复杂的蓝田令说道。

    “区区盗贼竟敢对抗天兵之威!弟兄们收不住手,已经尽数杀了。不过也留下了两个活口,县令大人如果有兴趣,不妨审问一番,看看有什么收获。”

    景行心中砰砰乱跳。他那日听过中山侯刘屈牦的计划,知道这些所谓的盗贼,都是这计划中的一部分。虽然猜到他们最终也许没有什么好结局,却没想到竟然就这么被残酷的杀戮了。看着郭昌意味深长的冷笑,他深吸一口气掩藏了自己的情绪。然后神色自若的拱了拱手。

    “盗贼猖獗,公然在我蓝田县内杀人越货,死有余辜。赖郭将军神威把他们全部剿灭,蓝田县上下人等感激不尽。这两个人,下官当然要好好的审一审,把这件大案查个水落石出。”

    “好!事不宜迟,本将军就陪着县令大人在此当堂开审!”

    郭昌大手一挥,几个军士把活捉的那两个盗贼提了过来。两个人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面无人色,只是低着头,并不说话。凶悍将军把眼一瞪,带鞘的刀拍到其中一个的头顶上,杀气凛然的说道。

    “说吧,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抢到的财物都藏匿到哪里去了,背后是何人指使?”

    那两个人浑身瑟瑟发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却强自坚持着不肯交代。周围的军士免不了又一顿拳打脚踢,惨叫连声。

    景行见状,连忙过来说道:“郭将军,不若把这两人分开,我与将军分别审问,也许想让他们开口就容易得多了。”

    郭昌点头同意。然后这两个盗贼分别被带到了树林里。不久之后,带着一帮衙役再次出来的蓝田县令已经是满脸的凝重。他抬头看着早已经问出结果的骑兵将军,点了点头。随后对方当众做出的决定,让刚才已经得知结果后面色惶恐的三班衙役们都惊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终南山北麓逐渐平缓,而仅仅距离不过几十里的地方,就是著名的长乐塬。这片占地广阔的旷野地势较高,在二十年前,还仅仅只不过是一片荒原而已。然而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是除了长安之外,帝国最重要的核心地带。

    午后的阳光和煦,晒得人身上暖洋洋。想当初建造起来的那座原木大厅,后来经过几次改建,已经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建筑。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芒,历经风雨的木柱平添几分沧桑古朴。瘦骨嶙峋的青袍老书生就坐在那棵银杏树下的躺椅上,眯起眼睛看着不知名的远方,神情萧瑟。

    这片土地主人不在的日子,长乐塬虽然景物依旧,却好像无形中失去了灵魂,落在眼中,草木减了青翠,流水变得迟缓,就连吹来的风,也不再是那般豪迈无羁。长叹一口气的主父偃,又感觉到了胸口憋闷的疼痛。他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不过,听到背后急步走过来的脚步声时,他连忙不动声色地把手帕握在掌中,不让人发觉那上面染红的血迹。

    “主父先生,这里风大,还是赶快回大厅里休息吧。”

    走过来的三个少年有些担心的围着他。自从听主父偃详细的分析过元召不会那么容易就出事后,这个似乎连一阵风就能带走的老人,就成了他们最后的依靠。陆浚、李陵和季迦每天都要来问一遍,生怕主父偃又推测出不好的消息。

    “呵呵,你们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倒是呼吸顺畅些……今天没有去练剑吗?”

    三人互相摇了摇头。他们哪里还有心思练剑。如果有可能,他们也想步大师姐的后尘,再去寻找师父踪迹。只不过,崔弘师兄的吩咐却不能不听。他去往长安城内保护侯府的这段时间里,让他们这几个人务必守在长乐塬上,好好的帮着主父偃先生做事。虽然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却不能轻易的离去。

    过了这么久,还没有任何好消息传回来,每个人心里都很急躁。而三个人之中陆浚心思最细,而且他与主父偃待的时间也最长,已经隐隐察觉到主父先生的气色越来越不好看。虽然不便说出来,心中的忧虑却比别人更深。

    “先生,如果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一定要及时的告诉我们。师父虽然不在,但照顾好你也是我们这些人的责任。”

    看着三个少年清澈的目光,主父偃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苍白如纸的脸上闪过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这个地方,他还没有待够。这群年轻人,他也还没有与他们相处够。十余年的时光里,这个世界回馈给他的温情已经抵消了大半生的坎坷炎凉。他的心中早已没有了不平和怨恨。

    “只不过是些老毛病罢了,不碍事。你们师父给我配制好的那些有效良药,每天都按时服用着,你们就不用替我这个糟老头子操心了。”

    听他这么说,陆浚总算放下心来。他们这次过来,原本是想再问问主父偃关于师父元召的吉凶,不过话到嘴边终究时咽了下去。

    秋日午后,斜阳正好。负剑而立的三个少年站在主父偃的身后,目光越过远处的高大水车、船坞的穹顶、还有渭河码头那边的繁忙景象,心中有无限的惆怅。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送来了一个急如星火的消息。恰似乌云盖顶,天色大变。

    “你说什么…… 他们竟然污蔑长乐塬上私自豢养暗中力量冒充盗匪劫掠商船?真是胡说八道!”

    性子急躁的李陵刚刚听完就忍不住了,他蹦过来揪住来报信之人的脖领子,眼中喷射出怒火。不过,随后主父偃严厉的喝退了他。报信者虽然并不认识,但派他来的人却与长乐塬关系匪浅。这是那位蓝田县的捕头在大队骑兵和蓝田县衙即将开始行动之前,冒着生命危险派遣自己的最得力心腹以最快的速度送来的密信。主父偃听完之后,马上就意识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祸转瞬即到。

    “替我回去转达谢意,他日必有厚报!”

    主父偃强忍着胸口的难受,站起身来对来人施礼致谢。那人见消息已送到,并不敢停留太久,还礼之后告辞匆匆离去。

    “一切废话不必多说,现在不是表达愤怒的时候。长乐塬大祸将至矣!”

    主父偃挥手制止了三个少年的怒意勃发。他略一沉吟,回头吩咐季迦,叫他赶快去寻找到卓羽。然后让卓羽骑快马赶回长安,找到他姐夫司马相如后,马上一起入宫见太子,把这里的情况告知他们,让其赶快想办法来救援。

    他们几人头一次见主父偃神色这么严肃,心中震惊,知道情势严重,当下不敢耽搁,季迦飞身离去。陆浚紧张的问道。

    “先生,他们这明明是栽赃嫁祸,难道我们要怕他们吗?”

    主父偃手抚胸口,艰难压下涌到咽喉的血痰,他看着终南山方向马蹄踏起的烟尘,也许用不了一个时辰时间,这里的宁静就将被打破。刀光剑血,跋扈狰狞……!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了替元侯守住他的心血,你们两个去召集起所有的人,准备战斗吧!”

第七百八十二章 老兵不死

    在很久之前,为了保障元召那些新兴产业的顺利发展,长乐塬上曾经驻扎着战力极强的军队。那时的长乐塬军营,霸气威武程度,甚至堪比长安细柳营。

    只是现在,这里却并不再有军事力量的存在。那座空荡荡的军营里,只留下有很少一部分身有伤残的老兵,在这里负责喂养着一些马匹。他们都是在塞外战争中受过重伤的人。元召把他们都安排到这里来,照顾余生。随着岁月凋零,老兵死去,如今剩余的也不过几百人了。

    名叫张兆的独臂老兵原先是军中的一名斥候长,他的一只胳膊,是在那次最为激烈的雁门关大战中失去的。本来朝廷也有优厚的抚恤,但他还是和许多人一样,在战争结束回到长安之后,跟随着元召来到长乐塬上,选择在这里度过余生。

    收容这些为保卫国家作出过巨大贡献的老兵,元召曾经在朝堂上受到过猛烈的攻击。政敌们以此为口实,说他招揽这些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只不过,皇帝最后表态,说是尊重老兵们自己的选择,才平息了议论。

    张兆在这里过的很舒心。那些记忆中的生死搏杀渐渐远去,塞外风尘散尽,替侯爷养养马,如果有需要就帮着长乐塬上的人处理一些杂务,身体完全松懈下来。当晒着暖洋洋的日光舒服的喝着小酒,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这本来是最好的生活。

    最近虽然也隐约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但张兆从来就不相信。元侯是何等样的人物,他们这些曾经追随作战的人,比谁都清楚。不过,虽然不信,心中的郁闷是难免的。

    午后时分,军营外的宽阔草场上,几匹马悠闲的啃着草,老兵们在打造着一些木制用具或者是种植蔬菜,这也是他们日常所能做的事。钟声就在这时候突然敲响了。

    长乐塬上的青铜大钟设立在长安学院那边,这座最开始时候用来做警示的巨钟,敲响的次数很少。但一旦响起,便是必然有严重的变故发生。

    张兆翻身站了起来,他吃惊的在高处?望,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然而那钟声持续不绝,令人听了心惊肉跳。

    “老张!别看了,长乐塬要出大事!”

    有一匹马跑了过来,却是刚才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消息的老兵急忙回来报信。张兆一把拽住马缰绳,那人从马上跳下来,有些焦急的大声说道。

    “刚才我去那边遛马,看到那几个小家伙正在执刀弄剑的召集人手,问了一句才知道,朝廷说是长乐塬上私藏盗匪,要来封锁搜查啊!”

    张兆不是小孩子,他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他连想都没有多想,站在高处,大吼了一声。

    “长乐塬有难,老兄弟们一起去帮忙吧!”

    并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这一句就够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奔了过来。虽然已经卸甲多年,但从戎血战所养成的军事素养,却并没有丢掉多少。

    很快,以张兆为首的这支三百多人队伍毫不犹豫就一起列队而出。虽然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疾,但他们一旦重新提刀在手,曾经的铁血之气不知不觉又恢复了几分。

    依然站在原地的主父偃,看着陆浚和李陵去召集起来的所有人,努力平稳着呼吸。危机来临之际,他绝对不容许自己倒下去。

    崔弘去长安的时候,他把手头上所有的暗中力量都留了下来,让他们分散守护在长乐塬上,就是怕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些人虽然不多,也就百余人的样子,但都是多年以来对元召最忠诚的力量。此刻,他们已经都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主父偃先生已经说的很明白,这是元侯在长安的死敌借机生事,故意挑起事端,目的就是要控制和夺取长乐塬上的这些重要资源。所有人的脸上既有坚决更有愤怒,今日拼却一死,也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主父先生,长乐塬今日有难,为何不通知我们呢?”

    风起处,长草起伏。单臂托刀汉子率领的一支参差不齐队伍正从那边大步走过来,与这些年轻人并肩而立时,张兆脸上的神情很坚决。

    主父偃冲着他们点了点头,说道:“这次是有人要对付长乐塬,却与你们无关……。”

    “错!我们就是长乐塬上的人,事到临头岂能退避!”

    张兆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主父偃的话。他望着远处已经隐约可见的烟尘,暗自皱眉,那是大队骑兵奔跑所形成的,看来对方的来头不小啊。

    时间紧迫,已经不容再多说废话。更何况,这些热血老兵的赤诚不容轻辱。主父偃不再多说,领着所有人来到长乐塬东南方向,那里正是进出要道,他们拦住了想要进入者的道路。

    纵马而来的骑兵行进速度并不快,郭昌心里很清楚,长乐塬是何等重要的所在。他已经预感到今天的行动也许不会很顺利,元召遗留的势力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屈服的。他已经暗自在心里做好了打算,必要的时候不惜动用武力,杀上那么十个八个的人来立威。好在,有蓝田县的人跟着,就算惹出篓子来,也有他们来收拾残局。

    郭昌回头看蓝田县令已经带着人跟了上来,他正要下令部属们直接冲进长乐塬去,却没想到,前锋骑兵来报,前面进入长乐塬的通道已经被封锁起来。有身份不明的持械带刀者虎视眈眈,态度不善。

    郭昌暗自冷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打草惊蛇,长乐塬的力量提前有了防备。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他们敢于明刀真枪的公开对抗长安驻军,那就再给他们添加一条罪名,收拾起来更加方便。

    “郭将军,前面什么情况?”

    蓝田县令景行这一路奔得气喘吁吁,听说有武装人员拦路,连忙来到郭昌的马前,想要问个究竟。骑兵将军抚摸刀柄,冷笑着说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而已!”

    “看这些人也有四五百之众,恐怕是被煽动起来的。郭将军,我们要不要先礼后兵?让军队停驻,然后叫他们为首者过来谈一谈,如果对方不肯让路,再对他们来硬的。”

    景行终究是读书人出身。早些时候终南山中的杀戮让他感到心惊肉跳,到现在那些血腥的场面还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呢。如果能用较温和一些的手段来完成中山侯交代的任务,他可不愿意跟着这些骑兵再去杀人。

    不过,郭昌行事自有打算,哪里顾得上景行心中的感受呢。却见他不屑一顾地摇了摇头,然后厉声吩咐道。

    “来人,传我命令!派前锋过去晓谕对方知道,如果因为他们的无故阻挠而耽搁了追捕盗贼的大事,将与盗贼同罪论!现在不必停留,骑兵列队直前,挡路的人给我直接踏过去,有敢反抗者,刀箭无眼,死伤不论!”

    这位骑兵将军好不容易得到尚书令大人的赏识,派遣了这个差事,正是要好好表现,以博取下一步更大功名的时候。扬威立万,就在此时,当下横眉立目,拔刀出鞘,十分嚣张跋扈起来。

    蓝田县令不敢再多说,只得吩咐自己的人跟在后面,准备见机行事。

    等到盔甲在身的郭昌策马来到前方,听前锋军士来报,拦路者对将军的严厉命令根本就无动于衷。不仅如此,他们还让传话给将军,长乐塬重地,无当今天子召令,任何人也无权随便进入搜查。

    郭昌暗怒,就要喝令骑兵踏马冲锋!然而,下一刻,他话未出口,目光所及处,只见午后阳光里,地面上锋芒闪现有些刺眼。他吃了一惊,这才看清楚,原来对方早有准备,前方地域布满了铁蒺藜和狼牙丝网,战马休想突破而入。

    “前面何人主持拦路?真是胆大包天!赶快清理路障放行,否则后果自负!”

    威胁的套路,古今都一样,没什么新鲜。主父偃看着十余丈外这位跋扈将军,他提高了声音淡淡说道。

    “这里没有你们想找的人,请原路返回吧!如果甘心想要充当别人的打手和爪牙呢,可要考虑好自己有可能承受的后果……记住!长乐塬非别处可比。”

    郭昌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一个糟老头子,也敢这么大口气?他心底杀机大起,眼中厉芒闪现,正要破口大骂抡刀砍人,景行连忙过来制止。

    “将军息怒。你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主父偃,元召昔日最信赖的当家人。长乐塬现在就是他在主持大局。此人能言善辩富有谋略,和他对答可要小心一些,别被其抓住把柄啊。”

    面对着蓝田县令的谨慎小心,郭昌却没有往心里去。在他看来,元召都已经死了,其他人根本就无足为惧。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好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瘦弱老书生呢!

    “弓箭手准备!听我号令,对怙恶不悛之辈,格杀勿论!”

第七百八十三章 少年李陵

    能够在长安附近驻军中混到将军身份的人,除了要有一定的关系外,自身本事也是必不可少的。就像是郭昌,行事果决手段狠辣,便是他能够得到尚书令、中山侯刘屈牦欣赏的原因之一。

    满心想着往上爬的郭昌,密切关注着下一步朝廷政堂的变化。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所投效的刘屈牦,应该就是下一任丞相的最好人选。既然如此,中山侯交代的任务,不管是于公于私,都必须不打折扣的完成。

    在长安附近,三千精锐骑兵出动,已经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郭昌不相信,还有谁敢在这股力量面前不自量力的抵抗。

    然而,眼前所见的情形,打破了他的自信,也让他心中的怒火暗自潜生。面对着刀枪箭弩的铁骑,对面的一片沉默中,竟然没有人惊慌闪避,更没有一个人后退一步。

    “已经有盗贼的口供,说他们就是出自长乐塬方面的授意,才在渭河上劫船杀人。而他们其中的一些余党,就藏匿在这里。所以尚书令大人才命令郭将军的骑兵配合蓝田县行动。主父偃,素闻你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所以你还是让这些人都退开吧,免得伤及无辜。”

    景行走到最前面,隔着那些铁丝网与青袍老书生对话。他想要做最后的努力,如果对方能知难而退,避免流血与杀戮,当然是最好的局面。主父偃苍白的脸上露出讽刺笑容,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只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元侯不在,如没有皇帝命令,任何人都难在此行事!”

    景行失去耐心。他变了脸色说道:“渭河之上连发大案,本县职责所在,追剿盗贼,急如星火刻不容缓。皇帝陛下远在齐鲁,难道还要去千里请旨吗?主父偃,你不要在这里找理由推诿了。如果心里没鬼,又怎么怕进去搜查呢?”

    这里地势较高,风有些大,主父偃感觉胸口压抑的有些喘不上气,心中十分难受。就站在他旁边的陆浚担心的看了一眼,然后往前一步,站在了最前面大声说道。

    “你们不要再信口雌黄了。这里是长乐候封地,不得允许,任何人无权进入一步!”

    “小兔崽子,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再敢多说一句,老子一箭射死你!”

    郭昌骑在马上左右张望,见附近并没有其他的通道可以进入长乐塬,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不由得心中有些焦躁。他终于忍不住怒意,用刀指着前面喝骂起来。

    没等到陆浚再说什么呢,旁边早已经惹恼了李陵。他一跃而出,与陆浚并肩站立,满脸傲气的斜瞅着马上将军,用剑指了指他。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有本事过来与小爷单打独斗。在那里装什么大头鬼呀!”

    陇西李家的骄傲一脉相传,身为李广嫡系单传孙子,又是元召的亲传弟子,李陵虽是少年,早已自负凌云之志。别说只不过是一个领着三千骑兵的普通将军,就算是在王侯面前,他也不曾折腰。

    这可把郭昌气坏了。他早就想杀人立威,见这两个少年不知死活,却正好拿来杀鸡儆猴。当下冷笑一声,伸手摘下弓箭,不容分说,一箭就朝李陵当胸射去。

    距离不过十丈,正能够发挥弓箭的最大杀伤力。眼见来势甚疾,有人惊呼小心!陆浚正要拔剑替李陵遮挡,却听到自己这个最好朋友“嘿”的一声冷笑,然后猿臂轻舒,以闪电般的速度从背后摘弓、抽箭、搭弦……疾如流星,竟是后发先至。

    许多人眼中所见,就是郭昌射过来的箭在半空中被一支从正对面射过来的箭拦截住了。铁箭的箭头撞在一起,擦出火花,然后一起跌落在地上。

    这一手可真是太漂亮了。然而还没有完。李陵跟随元召数年学艺,记得最深刻的就是这句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数倍还之!”

    一箭既出,李陵连看都没去看。紧接着手指轻捻,从箭囊中另取三支箭,搭弦认扣,三箭齐出!这正是他们李家的绝技,堪称世间无双。

    郭昌正骑在马上发愣。他刚才有些没看清楚,射出的那支箭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的箭术虽然不能说百发百中,但这么近的距离内杀个人还是绝对有把握的。不过,他马上就会明白了,因为他生命中最接近死亡的时刻即刻来临!

    在所有人的齐声惊呼中,三支铁箭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郭昌吓得魂飞魄散,在这一刻他竟感觉到避无可避,上下左右全被封死了。对方这就是想要取他性命啊!

    好在,这家伙也算是经验丰富的马上将军了。直接来个“乌龟大缩脖”拼了命的伏低身子,然后从马屁股后面出溜下去了。三支箭刺破空气呼啸而过,射到不知名的远方树林里。

    听到自家将军在地上的呼痛声,惊呆了的身边骑兵侍从才反应过来。有几个连忙跳下马,手忙脚乱的把他扶起。穿着一身盔甲从马上掉下来摔得可不轻,郭昌呲牙咧嘴,盔也歪了甲也斜了,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传我命令!冲过去,杀了他们!”

    “将军, 铁丝网拦路还有那些铁蒺藜……战马冲不过去啊!”

    部下骑兵们都有些为难的看着气急败坏的将军。没想到对方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人物,那个少年究竟是什么来路?箭术如此了得!

    而对面这会儿正群情振奋。弯弓少年傲气凛然的打了个呼哨,心中得意。竟敢有人在自己的面前动弓箭,这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嘛!世人怎知,飞将军李广对自己的这个孙子寄予重望,从五六岁开始就教他走马骑射。经过这十几年的坚持不懈训练,再加上他自己的天赋,在神射方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经隐然有超过大汉飞将的射技之势了。

    陆浚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两人同门学艺,他早就羡慕李陵的神射之术。只是在这一方面却不是努力就能赶上的。主父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暗自点头。元召的这几个弟子,个顶个的厉害!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的慧眼识人。

    提刀在一边严阵以待的张巡等老兵,更是称赞不已。他们早已看出,这个少年他日必定是一代名将。不过,当抬眼再扫视对面时,张巡脸色一变,舞刀挥手大喝道。

    “小心弓箭……弟兄们,随我来!”

    三百多伤残老兵行动迅速,跟着张巡一字排开,挡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隔着铁丝网,他们挺起了胸膛,以大无畏的姿态,准备迎接射来的箭雨。

    “来啊!往这里射,老子一身的伤疤都是在匈奴战场上留下的,不介意再添几个……!”

    张巡横眉立目,一把扯去衣衫,裸露的前胸后背上疤痕累累,触目惊心。其他的人也同样如此,这一群百战余生的汉子慷慨激昂,在剑拔弩张的局面下,平添许多苍凉之气。

    郭昌重新爬上战马,几百骑兵手中弓箭已经准备完毕,他刚要下令放箭,却见手下的校尉向他连使眼色。而蓝田县令景行见势不妙也挤到了马前。

    “将军!且慢动手。前边的那些汉子,都是身有功勋的退役军士。如果随便杀戮,恐怕会激起事端啊!”

    郭昌闻言一愣,他倒是不知道这个情况。不过此时已经被激怒,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他不理睬蓝田县令的提醒,而是狠狠地朝犹豫不决的校尉瞪了一眼,咬牙蹦出两个字。

    “放箭!”

    骑兵校尉和弓箭手们军令难违,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也只得引弓放箭。大汉军中制式羽箭非同小可,杀伤力极强,这玩意儿可不是只凭着意志坚强就能抵挡的。眨眼之间,老兵当中已经有数十人中箭。

    长乐塬上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对方下手竟然这么凶狠。眼见得挡在最前面的人纷纷中箭,然后一声不吭的倒下。陆浚挥舞长剑,一边挡住几支射来的羽箭,一边疾声招呼李陵赶快和其余人保护好主父偃先生。

    只不过,百忙之中并没有听到李陵的回答。陆浚无暇细想,见事情不妙,他刚要回头请示主父偃让大家暂且退后,躲避开这弓箭的射程。目光所及处,却再也转不过头去。

    只见那些挡在最前面的老兵,在这第一轮的羽箭射击中,倒下了大约几十个,队伍显得有些稀疏。但剩下的人仍旧直挺挺的站着,没有丝毫退避之意。随后,有人把刀插到地上,疏狂悲凉的笑声开始响起。

    “我等昔年在雁门关外血战匈奴而不死,留得此残躯苟全活命。却没想到,今天会死在自己军队的箭下……好!很好!继续放箭吧,只要有一人尚存,尔等就休想前进一步!”

    大风卷起草木碎屑如雪,铁血之下,有人慷慨壮烈,有人卑微退缩。刚强与软弱,本来就不是只凭借刀箭犀利所能决断。

    然而,血红双眼中充斥着杀意的骑兵将军,根本就不再顾忌后果。他又一次恶狠狠的督促有些退缩的弓箭手们。

    “继续放箭……全部杀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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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血丹心介绍:
元召意外来到大汉王朝最鼎盛的时期,这个精彩时代金戈铁马壮怀激烈,朝堂权谋波诡云谲,宫廷隐杀凶险莫测。在这个由盛转衰的大历史节点,他的到来会有怎样的改变呢?“给我一个支点,我会推动整个轮回的方向”。一切会就此不同吧!汉血丹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血丹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血丹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