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四章 威名所在
星月弯刀的锋芒不是真无敌。它们在遥远的东方,终于遇到了克星。有人教会这些来自波斯帝国的武士,究竟什么才是杀场的英雄!
只不过,认识到这一点,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且代价异常惨痛。英俊的汉朝剑客,一开始就说过要他们每人留下一条胳膊,出手之前,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狂妄。出手之后,才知道这是很认真的一句话。
一个人,一把剑,十步之内,洒落的细雨中掺杂了鲜红的血腥气。片刻之间的功夫,从第一个波斯武士被斩断手臂痛苦的哀嚎开始,虎吼咆哮如同怒潮般的围攻中,漫天血雨飞溅,红袖招楼上楼下所有人以无比震惊的神色,亲眼目睹了这场长安街头的惨烈。
十八名前仆后继冲过来的波斯武士,没有人看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样失去了持刀的一条臂膀。闪着寒芒的锋刃过处,无一例外,只要是挥舞着弯刀杀戮的那条胳膊,都已经被整齐地切了下来。
敌人的剑锋竟然是想象不到的锋利。直到眼睁睁的看着原先长在身体上的胳膊连同弯刀掉落在积满雨水的地上,这些波斯武士才发出惊恐的大叫。
然而,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挥洒的杀戮如同闲庭漫步,来自长安的少年武士更加从容。这些年来身经百战,她终于完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蜕变。
不管心中有如何的怒意,当拔剑出鞘时,一切都是举重若轻。说是只斩胳膊,就绝不会杀人性命,潇洒从容的拿捏准确,干净利落的目光如电,身姿矫若游龙如行云流水之态,不仅让李陵、陆浚这些人大声喝彩,佩服不已。就连元召也是脸露微笑,暗自点头。
在巴比伦城中,波斯小王子也曾经亲手砍杀过不听话的奴隶。受波斯王的熏陶,在他从小到大的意识中,从来都认为这是一个强者主宰的世界。
强大勇敢的手下武士,便是他们身为王者最有力的保障。波斯王麾下的数十万彪悍将士,曾经席卷过所有的邻国。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抵挡得住这些铁骑洪流。
波斯王亲自精挑细选的武士们,每一个在战场上都是以一当百的人物。有这些人保护出使东方,就算是受到一支军队的攻击,他们与之对抗,也游刃有余。
然而,这位波斯王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因为他一时的争强好胜,跟着他出来的十八武士会落到一个悲惨的结局。
十八名身形壮如铁塔的武士力量,足以与一支军队作战。可是面对着一个人的攻击,他们竟然无一人是一合之敌。这样的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
细雨微凉打湿了头发,可是溅落到脸上的血点却让波斯小王子感觉到滚烫的灼热。他此刻很想惊恐的大喊一声,可是却发现自己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失去了一只胳膊的武士们,有的在地上痛苦的翻滚,有的则满脸呆滞,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遍地的残肢,弃刀,和流淌的鲜血,提醒着他们,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武士的弯刀,象征着无上的尊严,本来是不能随便丢弃在地上的。可是现在,想要维护这种勇敢,他们却已经无能为力。
波斯小王子惊恐的退后了一步。因为他忽然惊觉那个造成这一切的身影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双含着煞气的眼睛,如果细看的话竟然是清澈而美。不过,他马上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拔刀!”
简单的两个字,清脆而坚定。波斯王子浑身一震,本能的就拔出了随身所带的弯刀,应声挥砍。而在旁边震惊不已的刘玄武好像忽然回过神儿来,他厉声大喊了一句。
“大胆小贼!你敢伤害波斯王子……!”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地,对方那把斜拖在身后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血迹的利剑,再度饮血!
波斯宝刀与赤火剑相格,从中断为两截,然后利刃欺身而入,波斯王子的一条胳膊齐齐从肩膀位置被斩落在地。
“第十九个……!”
淡淡的嗓音说出这个数字,不管所伤的是武士还是王子,都如同在那些刻苦练剑的日子里,击落师父所设置的障碍那样简单。而实际上,对于曾经以单骑破万军的她来说,刚才的打斗不值得用心,之所以不许别人插手,只是为了消解心中的怒气而已。
从小颐指气使身份尊贵的波斯王子,什么时候经受过这样的惨痛经历!直接就晕了过去。周围人一阵慌乱,那些纨绔们更是又惊又怕,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可知道刚才所伤的波斯王子,是皇帝陛下和尚书令大人特别交代要保护好的贵宾!你、你们竟敢如此……等着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吧!”
刘玄武一面连忙喝令跟随的侍从们赶快救治这些波斯人。一面用手指着刚才的伤人凶手,脸上的神色非常狠厉。
只不过,对方只是轻蔑的瞟了他一眼。然后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说道。
“我说过,每人都要留下一条胳膊的……波斯人既然如此不堪一击。那么,现在轮到你们了!”
看着那把滴血的长剑发出淡淡的光芒。刘玄武和所有的纨绔们心中一震,他有些不相信地抬头盯着对方,咬牙切齿的问道。
“怎么?你伤了波斯贵人还不算,还想要对我们动手不成?怕是你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吧……告诉你,我爹就是……。”
“闭嘴吧!管你们的爹是谁呢……每个人过来让我砍一剑还是自己动手?快点儿,马上选择!”
充满了不屑的口气非常狂傲,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在内。以剑为名说出的话,她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没有人可以逃脱该受的惩罚。
刘玄武这些人面面相觑,又惊又怒,遇到这样的一个主儿,简直就要抓狂了!早知道遇到这么难缠的人,他们刚才才不会多事呢。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波斯王子和他的武士们半死不活,而对方还不肯罢手,还要来伤害他们?看样子打是打不过,可是谁会心甘情愿的失去一条胳膊呢!
也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一阵纷乱,终于有官府中人闻讯赶来了。而且来的还不是一波人。巡城御史,长安县令,还有驻扎在南城门内负责维护长安安全的一支骑兵劲旅。这三方面的人马几乎是同时到达。
终于看到救星的刘玄武等人大喜过望。他们重新挺直了腰杆。伤人凶手就算是再厉害,在当前的局面下,如果还敢继续行凶,那就是自己找死,谁也救不了他们了。
街道上围观的人群被驱散到两边。一小队威风凛凛的骑兵纵马而来。当先一名领兵将军,在场的有很多人都认识,年纪不大却是正儿八经在匈奴战场上厮杀过的。凯旋归来之后,暂时担任了南城门的守将,名字叫做黄涛。
“黄将军,请赶快下令捉拿凶手!波斯王子被其所伤,可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啊!”
有大汉骑兵在此,刘玄武马上变得有恃无恐。他用手指着雨中那神情冷漠的持剑者,大声对马上的将军叫喊着。
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骑兵将军只是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根本就不加理会。他威严的整了整身上的盔甲,然后和所有的马上骑兵一起跳下马来,以一种非常严肃的神态列成一排,神情兴奋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刘玄武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情况。这支骑兵的责任难道不是维护长安稳定吗!明明看着鲜血满地,竟然视而不见,无动于衷的站着,这是个什么意思啊!?
然而让他更加不解的还在后面呢。不仅这些骑兵赶到现场后无所作为。紧接着到来的巡城御史和长安令,在他赶过去义愤填膺的诉说完刚刚发生的恶劣事件后,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好像有什么天大的顾忌一般,竟然也是相同的态度,装聋作哑的退到一边,暂时袖手旁观起来。
这、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啊?!刘玄武感觉到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够用了。看着这所有人脸上的古怪神色,他心中的愤懑就快气炸了肺腹。
“几位大人、将军!大汉律例明确规定,当街伤人者,入狱抵罪……更何况所伤的是波斯王子这样的贵宾!你们、你们为什么不动手抓人?!”
刘玄武终于想到了国家律法的重要性。然而他的喊叫声刚落,却听到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和你们讲律法,你们就耍流氓。和你们耍流氓,你们就讲律法……哈哈!果然,哪个朝代都有你这厮!”
布衣青衫的身影一边随口说笑着,一边走到随时都欲再次出剑的霍去病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语了一句。
“算了,适可而止……终究都是汉人。”
然后他终于抬起头来,微笑着迎上了早就恭恭敬敬朝这边观望已久的目光。
“御史大人,长安令大人,黄将军……大家辛苦了!”
几个人激动万分,连忙分别施礼。
“丞相……安好!”
“元侯威武!霍将军威武!”
满街皆惊!
第七百二十五章 针锋相对
皇帝推掉了所有的政务,他在未央宫深处修养身心,准备着生命中最壮烈的一次行程。
昨日已经明确下诏,朝廷上的一切大小事务都委托给太子来处理。在启程出巡天下之前,他将不会再过问。
绝大多数臣民还并不知道这背后所隐藏的深意。对于皇帝的这个决定,也只不过是认为和从前一样,御驾离开长安后,由太子代为监国一段时间而已。
就连尚书令、中山侯刘屈牦也并不确切了解。他只知道皇帝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在进行长途跋涉的巡游之前,好好将养一下身体,还是很有必要的。
因为这样的原因,虽然他今日怒火万丈,在思考再三之后,还是暂时打消了去强行叩宫请求见皇帝的行动。而是改为到太子监国跟前来讨个公道。
也怨不得这位老资格的皇亲国戚如此愤怒。实在是因为刚刚发生在长安城中的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他身为当朝尚书令,不仅仅是为了私怨,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牵扯到了大汉帝国与极西方强大国家波斯的关系。如果处理不好,刀兵相见,烽火重燃,那是非常容易发生的事。
当自己非常器重的那个儿子刘玄武气急败坏跑回来报信的时候,中山侯刘屈牦正在府中与几个亲近的朝堂大臣们把酒言欢,商谈一些近来的朝中事务。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朝堂也不例外。为了各自利益而划成的势力范围,永远也不能消除。就算是圣人临朝,也不可能统一所有人的意志。
从河间进入长安的刘屈牦,一旦位高权重,很快就有了许多依附者,不用他去费心费力经营,就很自然的成为了某些势力在朝廷里的代言人。
互相帮衬,各自得益,在王朝政权的发展历史上,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经历过许多世事的刘屈牦非常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时不时地邀请几个重要人物来府中小酌几杯,在笑语言谈中加深一下彼此的情谊,便是中山侯府最近时常举行家宴的原因。
中山侯府十分奢华宽敞,后园的楼台亭阁精致,人工开凿的湖泊水波荡漾。今日细雨朦胧,刘屈牦在水榭厅里摆下酒宴,与四五个过府的大臣把酒言欢,观赏景致,气氛正是热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府中的小侯爷带来了令人不快的消息,打破了这种气氛。
“岂有此理!身为当朝丞相,元召他怎能如此行事……!”
听完儿子的哭诉,刘屈牦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入朝这些时间以来,对于座位排在他前面的这个年轻人,他心中没有什么敬意,只有嫉妒和不服气。
论年龄和资历,刘屈牦已经年过半百,历任地方。可谓是一个非常成熟的执政者。论身份地位,他是中山靖王嫡系子孙,当今皇帝的族兄,太子也要喊他一声皇叔。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和很多皇族的人想法一样。身为外姓大臣,无论是怎样的功勋卓著,也无论是怎样得到皇帝的宠信重用,说到底,也终归只是一个为了王权服务的奴才而已!
所谓家天下!这个天下可是高祖皇帝一手打下来的,它姓刘。这一点儿,任何人都不能僭越。汉高祖刘邦杀白马以盟天下“非刘氏而不王”,归根到底,就是为了限制做奴才的权力太大而威胁到王权。
他刘屈牦可是正宗的主子身份,而元召就算是当了丞相,封万户侯,而且身为当朝驸马,也只是一个外姓奴才而已。
只不过,虽然有这样的优越感,刘屈牦心里还是不舒服。他不甘心屈居在元召之下,每当朝堂议事,不得不冷眼看着元召作最后的决定,每当这样的时刻,这种屈辱感尤其沉重。
取而代之的想法,已经不止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徘徊。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而已。元召在朝堂上的势力很强大,这一点儿让老谋深算的刘屈牦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今天,当刘屈牦听到元召竟然纵容弟子在长安街头行凶,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用剑连伤十九人,而且就连那位远道而来的波斯王子也没有幸免,被砍去了一条胳膊,生死未知……这件事太重大了。刘屈牦马上就察觉到了这其中隐藏的大好机会。如果能够借此打击或者削弱元召的威望,他就绝对不能放过。
能够有资格来中山侯府上做客的,当然都是重量级人物。其中包括左内史、中大夫倪宽,被皇帝赦免前过而重新任用的大宗正刘不识,取代被诛杀的董晏而成为皇帝身边文学侍读的吾丘寿王,以及另外两名御史中丞和一个尚书常侍。他们这些人和这位太子皇叔走的非常近。
虽然事不关己,但既然是同一阵线,刘屈牦都发怒了,他们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更何况,如刘不识这样的人,与元召仇深似海,遇到此事,当然更加气愤填膺,与子同仇!
“元召这厮!自从当上丞相,尾巴都翘上天了,朝堂大事,一言而决,哪里还有我们这些人说话的地方……!”
“是啊、是啊……他这么年轻就如此傲慢,一点儿都不懂得尊重老臣的意见。我早就说过,他做事一意孤行,早晚会捅出大娄子。 这不就惹出大祸来了吗!听说那波斯国骑兵数十万,纵横难敌,伤了他们的王子,如果波斯王一怒之下,挥师东来……等到生灵涂炭之日,都是这厮的罪过啊!”
“尚书令大人,这次你可不能不管啊!该是到了杀杀他威风的时候了……否则长此下去,我等在朝堂上难有立足之地也!”
几个人七嘴八舌,助长火气。看着自己老爹和这几个朝廷重臣都把怒火对准了元召。刘玄武垂手站在一边,心中的情绪逐渐安定下来。那会儿在红袖招楼下,猛然知道那个比他还要年轻的布衣打扮之人就是威震天下的当朝丞相、长乐候元召时,差点儿没把他的魂儿吓飞了。
好在,元召没有再难为他们这些人,任凭他们各自离去。在把波斯王子和那些受伤的武士送回波斯使团驻地后,心中知道大事不妙的刘玄武匆匆忙忙回来报信,好让自己的老爹去料理残局。
当下几个人略一商议,就有了决定。事不宜迟,马上进宫去找太子监国理论,元召不是与他关系很好吗?把这个烫手山芋扔过去,让太子自己看着办吧!
一个时辰之后,含元殿旁边的偏殿里,听完事情全部经过的太子刘琚,皱起了眉头。殿堂里阵营分明,一边是以尚书令、中山侯刘屈牦为首的五六个大臣。一个个表情严肃,大义凛然。
而另一边只有两个人,元召和跟在他身后的霍去病。听完对面刘屈牦慷慨激愤的陈词后,元召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神情淡然,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另外得知消息后闻讯急忙赶来的东方朔、司马相如等人,则坐在不远的地方,满怀忧虑地看着这边的情形。虽然知道元召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但在即将离开长安的前夕,无端的招惹一些怨愤,还是有些替他担心。
“太子殿下,当时的情形就是如此了……元召指使霍去病当街行凶,连伤波斯使团十九人。如果老臣所料不错的话,那位安东尼亲王马上就会来宫中找殿下索要凶手了!如果此事处理不好,一则会惊扰皇帝陛下的静养。二则很有可能会引发两国的争端,兵祸连天就在眼前啊……殿下!”
既然要当面鼓对面锣的撕破脸,刘屈牦也不再保持那些虚伪的客套了。他连丞相的称呼都懒得尊称,直呼元召的名字,脸色冷淡,充满敌意。
太子刘琚心里暗自叹气,他一万分不愿意碰到这样的事。元哥儿做事,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这一点他十分放心。不过既然身为皇叔的刘屈牦来告状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也不能装聋作哑的推卸责任啊。
“皇叔,这件事却也怪不得丞相他们,那些波斯人言辞无理在先……。”
“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是那波斯王子说话失礼,可不知者不怪,他们哪里知道对方的身份呢!如果预先得知这赶着马车在街上溜达的是大汉朝的丞相,他们又怎么会冒犯呢?”
没有等到太子把想打的圆场打完,刘屈牦已经声色俱厉的截住了他的话头。大宗正刘不识等其他人见状,也同声指责起来。太子看着这些老家伙气急败坏的样子,一时间感觉到有些头大。
“呵呵!没想到尚书令和几位大人偌大的年纪,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令人可笑!”
一片吵嚷中,元召带着嘲讽意味的话音响起。他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面对着怒目横眉的对手,神色逐渐变得严肃。
“那么我想问一句,你们究竟当的是我大汉朝的官,还是波斯王的臣呢?!”
第七百二十六章 如画江山
未央宫中,面对着元召的责问,中山侯刘屈牦很愤怒。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年轻后辈用这样的语气来质问他了!就算他是比自己地位高的丞相也不行,他们家族对皇室的忠诚绝对不容置疑!当下奋然而起,铿锵还击。
“元召,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似我等老臣世代忠于陛下,几十年来忠心耿耿,勤于王事,此人神共鉴!对大汉王朝所做出的贡献,岂是你这个侥幸后进之臣所能比的?哼!”
对于这样的自卖自夸,许多人暗自撇了撇嘴。要说是忠心做事,刘屈牦说的也不为过。但要论起对国家所做出的贡献,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没有人是傻子,大汉朝这十多年最快的繁荣发展,究竟是谁的功劳,都有着自己的评判。
元召呵呵一笑。看着这位脸红脖子粗的皇叔争强好胜的样子,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中山侯,我可没说你不忠心。但你今天这般为外族人张目而来责难自己同殿之臣的行为,难道自认为做的很对吗?”
“波斯使团是大汉的贵宾,他们怀着诚意远道而来,却无辜被伤。传扬出去,岂不令远来者离心?元召,如果真的造成这样的后果,你就是千古罪人!”
“哦……那你们这些人可曾了解波斯帝国具体状况?”
“这个嘛……虽然还不曾深入了解,但人家满怀着交好大汉的诚意……。”
“诚意?哈哈哈!波斯帝国远隔万里,你们连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家都不知道,却在这里妄谈什么诚意!说出去会令人家笑掉大牙的。”
“元召!你……!”
“好啦!不要在这里做口舌之争了。春秋大家孙子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让我来告诉你们这个波斯帝国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豺狼之国吧!”
元召断然喝止了刘屈牦的纠缠不清。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所有的人,神情重新变得严肃。招手之间,两个早已经得到吩咐等候在殿门口的侍卫抱进来一卷东西。
大家都怀着惊奇的神色,不明白元召要干什么。而太子早已经疾步走了过来,有些激动的伸手指了指那两个侍卫逐渐展开的画卷。语气又惊又喜。
“元哥儿……哦,丞相!你终于把它画好了吗?”
元召微笑着点点头。看着那逐渐闪现出来的山川河流、辽阔疆域……他的眼神中也带了许多自豪和欣慰。
“是啊!终于画好了。十年之功,不负所望……太子殿下,诸位,请看!这就是我大汉帝国疆域全图了……!”
说话的功夫,两名侍卫已经把有五尺多高三丈多长的这幅巨型画卷展开在了大殿的两根立柱之间。画卷所用的绢布经过特殊的处理,上面的各种地形分布分别用色彩鲜艳不同颜色的墨彩绘成,看上去一目了然。
外面虽然天气阴沉,光线有些不足。但这副巨大的地形图落在众人眼底,好像自带着光环,那些惊艳逼真的色彩,就似乎是真切的看到了大汉帝国的一块块土地,一座座高山,一条条河流,千里平原,万物生长……一切尽在眼前,触手可及!
“壮哉!伟哉!吾大汉王朝原来是这个样子啊!今日大开眼界,再无遗憾……此丞相之功也!”
有白发苍苍的老臣伸手抚摸过那上面的每一寸土地,匍匐在阶前,不禁潸然泪下。
“江山如画,壮美如斯!陛下鸿福齐天,大汉帝国万岁!万万岁……!”
皇帝虽然没有在眼前,但有许多臣子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激荡情绪,山呼之音,传于殿外。
无论是怎样的政见不同,也无论是怎样的私仇恩怨,在这样的家国情怀面前,没有人会不心旌摇动,倏然动容。
太子刘琚不顾身份,兴奋的围绕着这幅疆域图左右上下看了一遍又一遍。元召大略讲解几句,大汉三十六郡,江南秦岭,西南边陲,东越南越,海外高丽数郡,长城内外朔方边界,辽阔草原,西域黄沙……所有区域都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丞相,自西域诸国再往西的这大片地界,为何还留下这多空白呢?”
良久之后,心满意足的太子终于把目光随着元召手指掠过的方向看过去,他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元召的手掌在那空白之处停留片刻,嘴角闪现一丝笑意,好像那片虚无中深藏着无数的秘密。
“殿下请看,西域诸国中处于最西面的这个国家,名字叫做大食。而从那儿再往西,便是西方世界的势力范围。换句话说,以绝对的武力威慑他们的那个国家,就是波斯帝国了!”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指的方向。这才吃惊地发现,即便是融合了包括东南越、西南夷、东临的大海,北部的草原沙漠以及臣服的西域各国在内,大汉王朝的势力范围,相比较起那西方世界的大片空白地区,相差了竟然还有四五倍的大小!
“丞相,你的意思难道是说……这些空白的地方,都是属于波斯帝国的统治之下?这么辽阔的疆域,那波斯王的势力也太可怕了吧!”
“不错,这就是波斯帝国的疆域所在!以巴比伦城为中心的波斯帝国虽然没有这么大,但受它势力威慑的国家联合起来,就是如此了。呵呵!怎么样?我这么说,是不是大家就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听到元召这么问,带着惊愕表情的面孔纷纷点头。确实如此,包括刘屈牦这些人在内,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波斯帝国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元召,说了这半天,你究竟想表达什么?不妨明白的说出来。”
刘屈牦皱着眉头,收回看了疆域图半天的目光。他的心中虽然也感到震撼,但却没忘了今天自己的主要目的。元召如果想要借此蒙混过关,那是休想!
“我说这些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太子殿下和朝堂上的所有大臣们都真正的明白,已经扩张到如此程度的波斯王国,是真正的豺狼之国!波斯王派出来探寻东方世界的使团,绝对不会是友谊的使者,而是嗜血而至的狼虫虎豹!大汉朝的繁荣富足,已经让他们睁开了贪婪的双眼……大汉与波斯的战争,从这些人踏上大汉土地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开始了!”
元召说到最后,加重了语气。他不需要提醒与警告,而是要统一认识,朝堂内外从现在就行动起来,做好对波斯开战的准备。
太子刘琚和许多大臣都吃惊的看着元召意志坚定的面容。他对于这个遥远国家的重视,远远的超过了从前那些年对于周边敌国作战的从容。难道说,与波斯国的关系真正已经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了吗?没等到有人出口反诘,下一刻,元召以无比肯定的语气回答了他们的疑惑。
“不用再怀疑了!波斯国不是大汉,那里的人命不值钱。整个国家的奴隶和那一大片疆域内的所有生灵,他们的生命所属只有一个,那就是波斯王。而很不幸,现在在位的波斯王,是一个野心比任何人都大的疯子!……呵呵!现在还有人认为我对那波斯王子所做出的事过分吗?”
大殿上下一片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重新投向疆域图上的大片空白时,脸上的神情不再淡定。好像那儿已经有许多的狼虫虎豹露出獠牙,正在开始向富饶美丽的大汉山河咆哮前行……!
“丞相,难道……我们在刚刚平定匈奴,安抚四海不久之后,就真的会与波斯帝国开战吗?”
“殿下,虽然我们并不想打仗,但恐怕很难避免!”
“前几日的时候,我也曾见到过那位安东尼亲王所率领的波斯武士,看上去都是彪悍的很……那,我们与这样的敌人对战,会取得胜利吗?”
太子刘琚有些心情忐忑的问出了自己的担心。那些一个个身高体壮面目凶恶的波斯人,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这,也是许多人共同的忧虑。
元召站在大汉疆域图前,他挺拔的身躯如同青松,眼中闪现着锐利的光芒。他以无比坚定自信的语气,回答了这最后的疑问。
“在人类发展史上,野蛮从来不会战胜文明。波斯帝国虽然疆域辽阔,骑兵彪悍,但战争胜负的决定因素,从来都不是这些……大汉必胜!这是毋庸置疑的……大汉帝国的疆域还是太狭窄了,我们华夏民族有能力也有资格主宰这整个天下……在不久的将来,凡日月所照,皆为汉土,江海所至,皆是汉流……这是历史赋予我们所有人共同的使命!”
长安初雨,不曾打湿这些慷慨的诺言。青史铭记,早已刻下历史的最强音!当时在场与闻者,无论仇雌,振聋发聩,尽皆亢奋。
也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有侍卫来报,波斯亲王安东尼率领着使团所有成员,气势汹汹前来问罪。
“哦,来的正是时候……太子殿下,请随我去殿外,与他们一会!”
第七百二十七章 星月弯刀
亲自率领使团来东方的波斯亲王安东尼,不仅是波斯王的王弟,更是一位帝国的统帅。
他今年四十多岁年纪,却已经有了二十多年的战场经历。作为波斯王的左膀右臂,被赐予象征着帝国荣耀的星月弯刀。在波斯王庭,是一位很重要的人物。
此人不仅作战勇敢,而且富有谋略。也正因为如此,波斯王才选定他作为探索东方的先行者,率领着这支几百人的队伍,来到了遥远的大汉王朝。
自从离开波斯王朝的势力范围之后,安东尼便开始详细的观察这一路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以便于做到心中有数。西域的那些国家倒没有什么,在他看来,只要波斯骑兵到处,都可以席卷而过,没有多少值得重视的对手。
而等到踏过玉门关真正进入大汉疆域内,安东尼和所有波斯人才吃惊地发现,大汉王朝的情形与他们一路所见到的那些国家都截然不同。
波斯商人们带回去的消息,一点儿都没有夸大的成分。这个国家的繁荣和富足,果然和他们传说的一样,令人感到是如此不可思议。而且越往东来,这种感觉就越强烈。直到他们到达长安,终于看到这座雄伟帝都的时候,所有人心中感到的震撼,无与伦比。
如果和长安城比起来,所有波斯人引以为傲的王城巴比伦,也只不过是一座石头垒成的堡垒而已。
安东尼亲王在感到无限失落的同时,更加觉得波斯王的决定是无比正确。伟大的波斯王朝非常有必要进行东征,东方世界这辽阔的山河和富饶的土地,都在等待着一个真正世界之王的主宰!
在长安的日子里,他也曾仔细观察过汉朝军队的具体情况。那些铠甲齐全武器精良的汉朝骑兵,看上去倒是有些作战能力。但他有着极大的信心,如果自己麾下的波斯武士与他们在战场上相遇,对阵冲锋的话,汉朝人绝对不会是对手。
所有的波斯武士都效忠于伟大的波斯王一个人。只要他的剑指向的方向,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天崩地裂,武士们只会勇猛前进,没有人会眨一下眼睛。这就是波斯王朝称霸整个西方世界的绝杀力量!
也正是因为具有这样的信心和强大后盾,所有的波斯人在长安都显得异常傲慢。他们被待为上宾,汉朝的官员殷勤的招待,小心伺候。出入有车,饭食精美。如果不是身上担负的使命,安东尼亲王倒是很希望长久的在这儿待下去。
只不过,他的这种好心情,在一个多时辰之前,被彻底的终结了。
包括波斯王子在内的十九个波斯武士,都被人在长安街上砍断了一条胳膊,然后鲜血淋漓的送了回来。
安东尼亲王又惊又怒。他在亲自查看过所有人的伤势之后,一边听武士诉说完那悲惨的经历,一边早已经大声喝令全体人员武装准备!
五百多使团成员,一旦武装起来,就是一队可以冲锋杀敌的骑兵武士。有这样一支力量握在手中,波斯人可以无惧与任何人对抗。
安东尼作为波斯王庭里几个著名的元帅之一,他曾经创造过率领三百武士屠灭一个国家的记录。在他的眼里,只要跃上马背弯刀在手,没有任何对手可以在他马蹄下存活!
是时候给汉朝人一个厉害瞧瞧了。不要说是他们伤了波斯王子,就算是稍微怠慢了使团成员,也是不可饶恕的。之所以这么久没有露出一点儿锋芒,只不过是想要更全面地观察一下汉朝的概况而已。如今,一个难得的扬威机会来到面前,不趁机发作又等待何时呢!
世间的骄傲,是一种优良的品质。它既可以培养出一颗高贵的心,使人出类拔萃,卓尔不凡。但同时,它又是一种最糟糕的品质,它会蒙蔽人的双眼,使人误以为这世间万物都是刀下之尘,挥手之间就能掌控一切激荡风云!
安东尼亲王很骄傲。自从十几岁那一年骑上马背亲手砍杀第一个敌人开始,他在战场上的征程一直都是胜利、胜利、再胜利!所有敌人都在他的旗帜下望风而逃,赫赫威名传遍西方,他手中的星月宝刀,绝对不容许有一点的侮辱。
汉朝人所带来的羞辱,必定要用十倍的鲜血来偿还。这是安东尼亲王的底线!
耀武扬威的波斯武士纵马穿越宽阔的朱雀大街,马蹄踏在潮湿的街道上,秦汉的青砖格外的坚硬。
很奇怪,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不明所以的长安民众闪开道路,在大街两旁观望。波斯武士们感受到了那些略带着畏惧的目光,心中的傲慢便更加增添了几分。这个有些仁弱的东方民族,并不值得多么重视。在不久的将来,波斯大军东征之日,便是他们臣服之时!
朱雀大街的尽头便是巍峨连绵的宫殿。未央宫朱雀门前,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宫门大开处,有汉朝的羽林军出现,一群人随之走出来,在那儿安静地等待着。
面对着两支汉朝骑兵排开阵势后手中弩箭的锋芒,波斯人停住了前进的脚步。有汉朝的官员走过来,询问安东尼亲王来这儿的目的。
“请大汉朝的皇帝陛下交出伤人的凶手……我们要求一个公平的交代!”
波斯武士的首领代替安东尼亲王大声叫喊。整个广场的人都能听的见。那汉朝官员却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皇帝陛下没有空。现在是太子殿下在监国理政。”
“那好!就让你们的太子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于是,片刻之后,安东尼亲王就见到了走出朱雀门来的大汉太子刘琚。
事情的经过已经不必细说,双方都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几句交谈之后,见这位汉朝太子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安东尼怒火上升,他的态度更加强硬起来。
“伤害我波斯王子的凶手何在?殿下还是马上把他们交出来吧……否则,引发更加严重的后果,就休怪我的手下人鲁莽了!”
这样不加掩饰的威胁,就在堂堂大汉皇宫门口,马上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怒意。就连原本只是打算袖手旁观看热闹的刘屈牦等人,心中也有几分不满。波斯人来找元召的麻烦,他们正是求之不得,但如果因此而侮辱到皇室的威严,就令人难以接受了。
“波斯人,很猖狂啊……呵呵!既然你这样说了,那么我也要敬告你一句,就凭你刚才的出言不逊而可能招致的后果,却也是自找的!”
太子身边转出一人,年轻的身影并没有穿官服,却看不出是什么身份。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飞扬跋扈的波斯骑兵,又对正在上下打量他的安东尼严厉地说了一句。
“还有啊,忘了告诉你,朱雀门前广场是不容许纵马持兵的。念在你们这些外族人野蛮无知的份儿上,第一次可以给予警告。现在你可以马上去让他们放下弯刀列好队伍,接受大汉羽林军的指挥。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勿谓言之不预!”
什么、什么?安东尼和跟在他身边走过来的这些波斯人听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后,简直气坏了。他虬髯怒目大喝了一声。
“你是何人?胆敢如此侮辱我们波斯武士!”
“我就是你要找的伤人凶手……元召!那谁,安东尼是吧?听明白我的话,就赶快去做啊!在谁的地盘儿上就要守谁的规矩,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唉!搞不明白那个波斯王派你们来是干什么的……。”
“呛啷”一声响,被这几句话气昏头脑的安东尼拔出了手中的星月弯刀。他咬牙切齿的单手指着三丈之外的说话者,怒发冲冠,不可抑制。
“元召?原来就是你……好!你是大汉的丞相,我是波斯的亲王和元帅,这样的身份也足以相匹配了!来、来、来!你如果是男儿的,就与我相斗一场,胜负由命,生死在天!”
在西方世界,无论身份贵贱,双方决斗,以手中的刀剑决定生死,本来就是最简单的一种解决方式。安东尼是真的被元召气坏了,所以他才不顾一切的当面发起了挑战。
刚才所有跟着从未央宫中走出来的太子和众多大臣们,眼睁睁的看着几句话的功夫,就要刀剑相向大打出手,都面面相觑,目瞪口呆,有些不明白元召为什么要故意激怒这位脾气暴躁的波斯亲王。
太子刘琚刚要说话,元召却冲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他回首对紧跟在身后想要拔剑冲出去对战的霍去病低声只说了一句。
“你的对手不是安东尼……去准备吧,待会儿不要放走一个波斯人!”
心中蓦然振奋的霍去病收回了长剑。她看到长街转角处,开始闪现那熟悉的火红战袍身影,奉令赶来的赤火飞骑们,已经赶到了。那才是她的主战场!
朱雀门宽阔的广场前,许多在远处观望的长安民众和所有的大臣、将士们,眼睛全部都瞪圆了。他们看到那位年轻的帝国丞相轻轻束起了长袍。已经有多久他没有亲自出手了呢?
“好啊,我接受你的挑战……安东尼亲王,愿你好运!”
第七百二十八章 长歌英雄
元鼎元年初春,发生在长安大汉皇宫朱雀门前的这次事件,被太史令司马迁郑重的记载下来。
当时的大多数人还并不了解它的重大意义,但等到两年之后,波斯铁骑席卷西域诸国,逼近玉门关,大汉王朝的骑兵千里西征,第一次在与波斯大军的战场上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时候,捷报传来,所有人才明白,当初元召那凌厉无匹的一刀,在整个大汉军中,树立起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精神!
五百多波斯人精神振奋。看到他们的元帅安东尼举起了那把星月弯刀,便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助威声。身份贵重的亲王,更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他曾经一拳打死过一头牛,也曾经用手中的这把宝刀砍杀过无数的敌国将军。只要提起他的威名,那些在历次战争中已经成为奴隶的数十万俘虏便瑟瑟发抖,无人敢于仰视。
以黄金为柄,镶嵌满宝石的星月弯刀,曾经是伟大波斯王的配刀,更是帝国的一种象征。如今它被安东尼亲王带来长安,在朱雀门前闪现光芒的时候,所有的波斯人,都做好了准备。只要等到自己的统帅斩杀了那个汉人,他们便一起发动,以足以撼动天地的勇气和力量,大闹朱雀门,杀出长安城!
至于说失败的考虑?波斯人的头脑中从来没有这样的概念。只要一息尚存,便会死战到底,直至胜利。没有失败的波斯人,只有死亡的战场勇士!
朱雀街口围观的人丛中,李陵、陆浚等人都赶了过来。他们看到那个虬髯似铁身形如山的波斯人手中的沉重宝刀,都后悔没有把那把最犀利的干将剑带来。师父既然要亲自出手,没有与他身份相匹配的武器怎么行呢!
不过,下一刻,在他们既焦灼又兴奋的眼神中,看到元召随意地朝身后挥了挥手,似乎说了句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一名守卫朱雀门的羽林军侍卫看到了帝国丞相的召唤。他疾步上前,摘下自己的佩刀,恭恭敬敬双手呈上。
“卑职此刀,愿借丞相一用!”
元召接刀在手,横于胸前,轻轻的拔出鞘来。刀是普通的军中制式用刀,但此时此刻,感受到的份量却有些沉重。
“此刀何名?”
“大汉之刀!”
“可知何用?”
“回丞相!大汉之刀,守护山河,诛杀宵小。抵御外寇,永震八方!”
羽林军昂首挺胸,以慷慨洪亮的语气,回答了大汉丞相的提问。
元召点头嘉勉,以军中之礼致谢。羽林军侍卫激动得满脸通红,带着无限的荣光敬礼之后回转自己的岗位。
“怎么?堂堂的汉朝丞相,没有自己的刀吗?一会儿死在我星月宝刀之下的时候,你可不要抱怨没有得到公平的比试啊!哈哈哈!”
安东尼亲王不屑一顾的看着借刀的元召,显然已经是胜券在握。元召淡然一笑,爱惜地抚摸着手中刀上的横纹,一半是对他,一半是对广场上的所有人说道。
“这把汉刀,就是我元召的刀!所有大汉军中曾经为了保卫这片土地的安宁而沾染过敌人血迹的刀,都是我的刀!安东尼,这世间的有些道理,你们这些野蛮族群是永远也无法明白的……今天没有什么不公平。来吧,出刀!”
有低沉的赞叹掠过人群,无数双眼睛狂热的盯着那一人一刀。这个人和这把刀,就是整个大汉精神的所在!
安东尼不明白元召说这些话的意思,他更不会费脑筋去想。在他的眼里,只有弯刀杀戮的痛快,才是世间最酣畅的体验。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拔出了星月宝刀。
一旦拔刀在手的安东尼,便化身成了西方神话里战无不胜的魔神。他全身的肌肉虬张巨力无比,低低的咆哮一声,身后五百勇士齐声相和。星月弯刀似乎凝聚了大地的力量,带着劈山蹈海之势,呼啸直砍向身前的元召。
听说这个名叫元召的家伙也是个厉害人物,安东尼没有留后手。他这一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为的就是表现出刚俦无匹的力量来震慑全场。
面对着这般的威势,远近有许多人发出惊呼声。无数双关注的目光中,只见元召巍然不动,既没有躲,也没有闪。宝刀的光芒刺破空气,眼见就要砍到他的头顶!
“元哥儿……小心!”
在羽林军护卫下的太子刘琚心都要蹦到嗓子眼儿了。他不明白元召为什么还不还手招架或者是躲闪。就算是一直对他有着绝对的信心,此时此刻也不由自主的大声叫了出来。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地,元召动了!就在星月宝刀的锋芒带着千钧之力隔头顶还有数寸距离的时候,他随手竖起了横抱在胸前的汉刀。
依然是没有躲闪,也没有招架。只不过一眨眼之间,许许多多的人似乎感觉有一道闪电从云层劈下,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然后便听到了有刀落在地面的声音。
在场的这些人中,对元召已经满怀恨意的中山侯刘屈牦看得最明白。自从安东尼对元召发出挑战,他便一直满怀兴奋不眨眼的看着,他想要亲自目睹这个最大的政敌是如何死在波斯人手中的。
然而,他等来的却不是想要的结果。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刘屈牦都非常后悔为什么要看到这一幕,以至于他经常在梦中大汗淋漓的惊醒,需要妻妾们围绕着才能重新睡去。
让这位太子皇叔受到惊吓的事,也同时留在了许多长安人的记忆里。只不过他们谈论起来,更多的是眉飞色舞,扬眉吐气。
元召随手而起的一刀,后发先至,这把普通汉刀在他手里倏然而起的煞气贯冲云霄……星月宝刀未至,它的主人已经被一刀劈成了两半!
一刀之威,以至于斯!
时至今日,大汉王朝的锐气已经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韬光隐晦。如同他砍出的这一刀一样,就是要借此昭告这四海八荒的所有诸国异族,从今往后,任何敢于挑衅大汉的行为,都会招致最严重的惩罚。
没有人会预料到安东尼亲王的挑战这么快就结束。就如同那些波斯武士们从来不会认为他们的王者会失败一样。在场的许多元召崇拜者,虽然知道他们的偶像一定会取得胜利,但如此干脆霸气的一刀就解决了所有的麻烦,还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疯狂的崇拜和狂热。星月宝刀坠落在地,片刻之前还傲慢无比的波斯亲王连悔过的机会都没有,就死的不能再死了……这种手段,震慑全场,永远留在长安人的传说里。
自家的无敌元帅就这么死了?明明看着他要杀死敌人,却眨眼之间反被敌人所杀!虽然没有看清楚这其中的过程,跟随在安东尼身边的那些亲随武士连同不远处的几百波斯人一下子就炸了锅。
惊怒交集的波斯人第一反应就是冲过去报仇。铁蹄践踏,弯刀杀戮,在大汉皇宫之前杀他个天翻地覆,就算是今日全部战死在长安城中,也要为安东尼元帅报仇雪恨!
不过,有人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早已经得到元召命令集合完毕的一支赤火军骑兵,在长街尽头等待多时。
侯爷的刀光就是命令,敌酋的鲜血洒落地面的时候,就是他们冲锋杀敌的时刻!
一身大汉武士装束的霍去病系紧火红的战袍,没有来得及披挂铠甲。但只要她跃上龙马摘下悬挂的长枪,便依然是这些英勇健儿的将军。
师父永远是师父!又一次亲眼目睹元召大展神威的霍去病收敛了眸子里的柔情。他既然亲自交代过不许放走一个在场的波斯人,那她就会以最完美的表现完成这个任务。
乌黑的发束飘洒在脑后,英眸如电扫过之处,早已经察觉了波斯武士的躁动。龙马长声嘶鸣,发出了冲锋的号角,长枪斜指苍穹,便是杀敌的方向!
随着她一骑飞出,身后千百大汉健儿长刀所向,马若蛟龙,如同一支利箭,带着无尽杀气直冲相距三十丈外的波斯人而去!
三十余丈的远近,正是提起马速冲锋杀敌的最佳距离。宽阔的广场,呼吸之间转瞬即到,惊闻马蹄声响若奔雷,正欲发难的波斯武士们回头看时,无不大惊失色。
“是汉朝的骑兵……赶快!迎敌!”
武士首领惊恐的大叫,挥刀拨转马头,然而一切都有些来不及了。一骑如飞而至,八楞梨花枪若蛟龙出水透体而过,首领被一枪戮死,连哼都没哼一声,死尸倒栽下马背。
“全体将士听我号令!今日之战,不留俘虏,尽诛之!”
长枪染血,所指向处,诸将士齐声应诺,皆奋勇当先,刀光剑影,铁甲生寒,如同洪流怒涛,席卷而过……不过一炷香时间,战斗结束,赤火军将士重新列成队形,静默无声。身后一地残骸,数百波斯人皆诛死,无一能逃逸者。
“大汉男儿,英勇如斯……壮哉!”
当日长安沸腾,这是英雄的主场。
第七百二十九章 离人之思
一场春雨过后,长安柳色泛青,大地万物都开始冒出枝芽。对于汉朝的民众来说,心中都充满了喜悦和希望。今年春耕顺利,眼看又将是一个丰收的好兆头。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悲。除了奉命行事的官员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长安西城门外,有一个失魂落魄的王子,正带着无限的痛苦和怨毒离开长安,踏上遥远的归途。
失去一条胳膊的波斯王子,带着同样独臂的孤独武士。他们是庞大波斯使团唯一得到饶恕的人。
波斯王子至今也不愿意相信,温和有礼的汉朝人一旦翻脸,竟然是如此的冷酷和可怕。就算是令人胆战心惊的波斯王,也没有当着全体臣民的面公开屠杀过外国的使臣。可是,汉朝人就毫不顾忌地这样做了。
连同安东尼亲王在内的五百波斯武士,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他们全部战死在了汉朝那座巍峨壮观的皇宫面前。波斯王子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他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惨烈。
走出长安城门后,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厌恶,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这座葬送五百波斯武士的都城。而在此后的艰难归国行程中,他一直在不停的问自己,如果当日在长安街头自己没有轻率地惹到名叫元召的那个恶魔,那么是不是就能避免这场悲剧的发生呢?
只不过,每当眼前再度浮现出那个年轻的铁血人物在临别之时说过的话,他便断然否决了自己的疑惑。很显然,只要大汉朝堂上有这个人主政,汉朝的对外关系就将会无比的强硬。
“……放你们两个人走,既不是出于怜悯,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仅仅只是需要带话回去给波斯王而已……生活在东方土地上的民族,从来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但也从来不会畏惧任何野蛮者的侵略。我们珍爱和平,希望所有种族都能够互通有无,以一种互相尊重的方式共处。然而,如果有野心家想要把贪婪的手伸过来,大汉的刀锋将会把他们无情的斩断,就像你们这些人的手臂一样……哦,最后别忘了,回去告诉波斯王,如果想要取回安东尼和所有波斯武士的骸骨,那就需要拿等量的黄金来交换。大汉朝没有义务替不友好的国家看管这些东西……!”
每当想起这些,跋涉在漫天黄沙中的波斯王子,便会朝天发出狼嚎般的愤怒嘶吼。他再一次坚信,大汉朝的丞相元召,就是一个无赖和恶魔!
元召是不是一个恶魔,在所有长安人眼里,当然是截然不同的评价。在长安和所有天下郡县大部分人的口中,他不仅不是恶魔,而是维护所有人切身利益和公平公正的主持者。他是大汉丞相,是照耀天下光芒万丈的北斗星辰。
这种极高的评价,当然是他的追随者们出于崇敬而加上的光环。虽然有些夸大的成分,但却并不是毫无根据的盲目吹嘘。
对于外族人的冷酷无情,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件事过去后,在很多人的心中,反而更加激发起了一种身为华夏民族所拥有的骄傲和自豪感。
“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们的自然有刀枪……!”
元召在长安公共场合曾经说过的这句话,通俗易懂,被无数的人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嫉恶如仇,善恶分明……类似这样的行为准则,成为所有汉朝人的一种处事方法。
而这位名震天下的侯爷在朱雀门外那令鬼神辟易的一刀,更是从此成为一个传奇。身为华夏族人的骄傲,不容许受到一点儿折辱。许许多多豪迈之士,在自己的人生中遇到无故的羞辱和挑战时,便都会记起传说中的这一刀。这一种无畏无惧的精神,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渲染了整个民族的嶙峋风骨!
民众强,则国家强。元召欣慰地看到了这种变化,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曾经多少历史王朝中,当政者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稳固,所采取的愚民政策,让无数的民众成为王朝的顺民。在各种各样条件的逼迫下,成为驯服的羔羊而失去了那种与生俱来的抗争风骨。这样目光短浅狭隘的王朝,最终的后果无一例外,利用强权消除了内忧,却死于外患!
一个连自己的荣辱得失和该得权益都不能抗争保护的人,他会去为了别人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同样的道理,一个民族,一个王朝失却了这种勇敢和风骨,当强大的外患到来的时候,卑躬屈膝,苟延残喘寻常见,壮烈慷慨碧血丹心却从来不会太多。
长安春日里,跟随在元召身边最亲近的这些人,看到他从长安市中微服访查回来之后,终于露出宽慰的笑容。所有人便都跟着开心的笑起来。
只是,独自坐在角落里的霍去病还是不开心。因为,不管她用尽了任何办法,元召最终也没有答应她的请求。皇帝出巡天下的日子就定在后天启程,她却被元召留在了长安。
一身轻松的元召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安排。不管是他走后的长安,还是出巡的队伍,经过考虑再三后,没有什么再遗漏的地方。也许,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皇帝陛下的身体状况。只是近几个月来,皇帝没有再让他进宫诊治过。而太医院那边,皇帝的身体状况属于绝对的秘密。他也不好去轻易地打听。
不过,这次巡视天下既然是皇帝亲自决定的,想必他的健康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否则,就不会长途跋涉出这么远的门了。
再者说,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次出巡,大将军卫青和自己两个人都陪王伴驾,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发生,也足以应付了。
皇帝出巡,非同小可。除了担任安全保卫的羽林军和大批侍卫们之外,随行的銮驾、大臣和有关人员,浩浩荡荡,组成了庞大的队伍。
另外,得到召令的各地诸侯王和那些来自西域、草原以及东南越、西南夷的这些藩王们,也加入了这支队伍。他们将去一起领略大汉河山,辽阔疆域。这样做的目的既是为了显示汉朝的威风,使这些异族王更加心悦诚服地归降。同时也是为了表明朝廷对他们的信任,大汉王朝对于真诚友好的交往者,从来不会设防。
忙碌过后的帝国丞相,在出发之前有着最后短暂的空闲时光。他把这些时间都交给了苏灵芝和素汐。
对于她们两个人,元召一直感觉亏欠良多。如果从初次相见开始算起的话,至今已经有十五六年的时间了。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除去东征西战和为天下事操劳,真正在一起陪伴她们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春花秋月,时光流转。最美好的年华就在这些等待中悄然逝去。而她们,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埋怨的话。
“元郎,等你回来的时候,灵芝姐肚子里的孩儿应该也快到了出生的日子。快快提前给他取好名字吧!也省的我们再操心。”
素汐公主见灵芝脸上带着犹豫的神情,她却明白她的心意。有些娇嗔的拽住元召的胳膊,替她说出了心中所想。
元召正把几枝从长乐塬南边那片桃园里摘来的桃花插到窗前的花瓶里。南山桃花开的早,带着晨露,香气甚是清新。听到素汐的话,他转过头来看了看脸上带着羞涩的灵芝,那微微凸起的腹部,正在孕育着他和她的小生命。
“哦,这个呀……一时之间,想要取一个好名字,身为夫君的倒是有些为难呢!呵呵。”
元召手托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这样的事可真是有些难为他了。就算是已经身在东海的刘元朔,当初却也是刘姝给取的名呢。
“元哥儿,其实不用这么为难的。不论你给他取何名字,都是好的。”
苏灵芝善解人意。她拉住正要嘲笑元召几句的素汐,朝她眨了眨眼,让她不要再难为她们的夫君了。不过,元召却眼睛一亮,拍了一下手掌。
“呵!今年雨水充足,天下肯定又是一个大丰收的年份。我看这孩子就叫元丰吧!你们觉得怎么样?”
“元丰……好!我这就去记下来。”
苏灵芝喜上眉梢,正要转身去找笔,素汐公主却笑嘻嘻的“咦”了一声,然后她指着元召问道。
“元郎,你这取的是一个男孩儿名字呢!可是,灵芝姐要是生的是一个女孩儿,那又该叫什么呢?”
元召有些窘迫的挠了挠头,刚才他倒是没有想到。唉!初为人父母,这些小小琐事,倒是比起那些天下大政感觉还要费心费力呢!
“无妨。元哥儿,如果生的是女孩儿,莫若就叫元月,如何?”
“好!还是灵芝姐会取名字,月儿为字,果然很好听。”
“这两个名字呀,都保存着。如果有用不着的,等到明年元哥儿你和素汐……呵呵!”
“啊!灵芝姐,你、你……我不跟你们说了呢!”
“哈哈!嗯,不错!你们放心吧。等到一年中月亮最圆的时候,我一定就会回来的……!”
不管是温情的话,还是甜蜜的话,天上的月亮都已经铭记下。只不过,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等到那一天,它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人许下的诺言呢?!
第七百三十章 仇人之恨
大汉皇帝陛下的銮驾队伍浩浩荡荡离开长安的时候,正是桃李春风好时节。
无数长安人都亲眼目睹了此番盛况。盛大的场面气氛热烈,送别的人群欢呼雀跃,尤其是当身穿象征着帝王威严衮龙袍的皇帝命人启去御驾垂帘,亲自向他的臣民挥手致意时刻,更是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作为这个帝国的象征,无论他在民间有着怎样不同的评价,在这个时代所起的作用还是无可替代的。
皇帝刘彻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未央宫。原来,只有真正的走出宫来,才能够全面的看清楚整座建筑群的巍峨与壮观。
明媚柔和的阳光下,这位帝王的心中却忽然有一种悲怆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也许这一眼别后,就再也没有机会重新走进这座属于他的宫殿。
心头升起的烦躁又引发了胸口沉闷如山的堵塞感,他强行忍受着,把一口涌到喉咙里的血又咽了回去。虽然明知道身体情况不允许,他还要去走完这一趟行程,这既是为了偿还他作为皇帝的一个心愿。而更加重要的是,把将来也许是帝国致命隐患的因素,彻底的消除。
“陛下……?”
紧紧跟随在皇帝马车旁边的太医院医官,发现了皇帝的脸色不好,连忙不安的问了一句。却发现皇帝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大惊小怪。这名医官不敢再多说,皇帝的病情早已经列为绝密,真实情况也只有他们几个医术最高的太医和皇帝身边的少数心腹知道。至于朝廷大臣们,好像是就连丞相他们也并不清楚。
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情形的太医偷偷的把目光转向四周,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元召的身影。他正在和一些送行的人挥手致意,脸上的神情很是平和。
“陛下明明知道自己的病情太医院已经束手无策,为什么不再要求元侯入宫诊治呢?”
这个已经猜疑了许久的问题,被下了封口令的太医们,却没有人敢公开议论。
太子刘琚和留守的大臣们,一直送出城外很远。看着庞大的队伍逐渐远去,只留下旗帜的影子,想起昨天夜里父皇和他说起过的许多话,他的心情很复杂,而更多的是感到失落害怕。
“琚儿,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相信你已经有能力担负起帝国的重任了。不求你能做的多么好,只要能够胜任就足够了……朕自继位以来,其实做过许多错事,更有过许多不切实际的狂妄念头。如果不是后来有人逐渐加以纠正,并且替朕分担了大部分重要的国政大事,恐怕时至今日,大汉王朝也不会达到这样强盛的程度……。”
“父皇,这个人……他是元召吗?”
“呵呵!那么琚儿,你先回答朕,在你眼里,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丞相对大汉所做出的贡献,天下人都有目共睹。父皇,儿臣以为,国家栋梁、社稷之臣的赞誉,完全配得上他。”
“琚儿啊,看来你还是没有完全了解他呀……如果朕没有看错的话,国家栋梁是不错,社稷之臣却不是他想要去做的!”
“父皇!此话怎讲?儿臣有些不明白……。”
“这两者是有巨大差别的啊!国家土地是属于天下人的,社稷江山却是属于我们刘皇汉室的!这两者之间的概念,虽然大多数人都不清楚。但有人却在心里分的明明白白呢!”
“父皇!您的意思是说……?!”
“不错!你终于有些明白了。不用那么吃惊,其实元召就是这样的人。通过这么多年的暗中观察,朕绝对不会看错了他。”
“……父皇!元哥儿他、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您不要误会……!”
“太子!你要记住,你是高祖皇帝的子孙,绝不能因为私情蒙蔽了双眼。元召他忠心的是这个国家和未央宫外面的那千千万万普通人,而不是我们刘皇汉室!他从前所做的一切,表面上是忠心耿耿尽心竭力的为朕这个皇帝效忠。但实际上呢?在天下取得空前繁荣昌盛的同时,皇权却在无形中被逐渐的削弱……朕在病中静心休养的这段日子,跳出这局外,总算是把一切都看明白了。呵呵!如果照此发展下去,相信在不久的未来,无论是谁坐在含元殿宝座上,都只剩了一个空架子……到了那个时候,试问谁还能制得住他呢?!”
“……父皇……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
“不要再欺骗自己了!朕希望自己亲手选定的太子没有那么愚蠢……朕已经决定了,自己种下的恶果,自己动手清除……将来,你只要安安稳稳的当你的皇帝就好!”
“我……父皇……你要怎样做?!”
“这个你不用提前知道。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朕自然会有旨意给你,无论朕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只是不要忘了一点,你是高祖皇帝嫡系子孙,更是朕的儿子,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一阵微风掠过,沉思良久的太子刘琚浑身打了一个哆嗦。突然被惊醒后,这才发现,远去的队伍早已经无影无踪。他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率领着满城臣民回转而去,脚步异常的沉重。
出巡路线是皇帝亲自选定的。此去的第一站,就是长城以外的朔方三城。之所以选定这里,当然是他想在有生之年来亲自看一眼这片令大汉王朝取得赫赫武功的塞外草原。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平灭匈奴之患,解除了自战国时代以来北方辽阔土地所受到的威胁,这样的功绩,完全值得好好夸耀一番。
大队人马自长安出发,经咸阳古道,过函谷关,然后折向东北,再经过潼关之后不久。眼前便是一马平川沃野千里,往北即可以直驱燕赵之地。
沿途经过的郡县,自然免不了当地官员和民众们的热烈欢迎小心伺候。只不过,与所有人想象中的天子威严不同,所到之处有幸受到皇帝接见的臣民,所感受到的只是这位皇帝陛下的温和态度。这不由得令人感到很是欢欣鼓舞。
这样的行程,想快也快不了。走走停停,不觉已经是春暖花开遍地翠绿。月余之后,终于进入燕赵境内。
受封在此地的赵王彭祖,是汉景帝的二儿子,皇帝刘彻的皇兄,今年据说是已经八十多岁了。汉景帝在大汉的几位皇帝中,子嗣算是比较多的了。除去当今天子和夭亡的,共有十三个皇子被分封为王。而他这些皇子的年纪相差也比较大。就比如江都王刘非和赵王彭祖,就相差了五十多岁。
赵王的封地虽然经过推恩令的实行,也已经被分割成好几块,权力大大缩小。但他本来就是一个耽于享乐的人,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只要能够让他维持奢华无度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了。
皇帝驾到,赵王做好了一切准备殷勤接待。既然此去塞外已经没有多远的行程,皇帝传下旨意给随行的丞相和大将军,全部人马在此休整歇息几日,也好让朔方城的前线将士们提前做好准备。
军事方面的事,自然有卫青去安排。进入邯郸城之后,皇帝在准备好的行宫中稍微休息。元召走进王府大厅,便见到了这位鹤发童颜的赵王。
即便是他,初见之下也是吃了一惊。如果不是事先得知,说什么也不信这老家伙有八十多岁了。胡子皱纹都没有,满面红光,皮肤如同少年……元召没来由的就感觉到有一股妖气,让人很不舒服。
元召暗自皱着眉头,与其一番寒暄之后,交代完一些皇帝吩咐的事宜。便告辞而去,并不想与他多说。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赵王彭祖的眼中露出冷冷的神色,脸上的怨毒完全不复刚才的恭敬温和样子。
“元召,你今天既然来到了我的地盘,就别想再活着出去……哼!不要说早就接到了陛下的旨意,就只是为了报你当初杀江都王弟之仇,我也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身后帘幕微动,一个藏在后面倾听良久的妖媚女子走了出来,脸上同样充满了仇恨。想当年,作为最受江都王刘非宠爱的美姬,名叫莫夭儿的女子,本来完全有机会成为受人尊敬的王后。只是她的这个梦想,破灭在那个红莲业火焚烧之夜。
唯一从那场火海中逃生的莫夭儿,牢牢的记住了杀人恶魔元召的样子。她发下誓言,一定要为江都王报仇。就算是暂时没有机会,她也会记在心里。
后来,她辗转来到北地邯郸,成为了赵王的新宠。莫夭儿的魅力无双很快就征服了好色如命的赵王彭祖。不久之后,她便知晓了他的全部秘密。
“大王,这次机会难得,可一定要想办法致元召那厮于死地啊……!”
“美人尽管放心,本王绝对会让他死的惨不堪言……另外,你去把那些女子还有那些……都安排妥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莫要因此而惹出事端。”
第七百三十一章 燕赵遗风
满眼春风绿。出巡千里的队伍中,第一次得到这样机会的李陵、陆浚和季迦这三个少年人异常兴奋。本来以为这样的重大活动, 不会有他们的什么事儿。却没想到,元召很轻松的就点头同意了他们的请求,让他们以随从身份跟在身边,当作一种难得的磨炼。
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门的几个人,离开长安之后,便如同脱缰的野马,感到什么都新鲜。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刻苦修习武艺,很少能够出外巡游。一想到再过不久之后,就可以到达长城塞上,真正的去见识一下曾经是汉匈战争主战场的那些地方。那些著名战役发生之地,那些烈烈西风悲壮之气,心里便恨不得马上就赶到。
大队人马停留在邯郸。少年人总是闲不住的。见师父元召公务繁忙,没有功夫理会他们,三个人商议一番,便在第二天悄悄溜了出来,想要好好地看看这北方的风土人情。
自古燕赵多悲歌之士。听他们的父祖辈讲述过许多春秋战国时代故事的李陵和季迦,一边兴致勃勃的给并不太懂这些的陆浚讲解,一边心中倒是有着许多新奇和期望。
“哇!你说的可是刺杀过秦王的那个荆轲?他在邯郸市上屠过狗?这个……不对吧?他不是在燕国的吗?”
“哪里不对了?他后来才去的燕国啊!早些的时候就在这条街上杀狗嘛。这可是我二爷爷亲口说过的,难道有错?”
面对着李陵的质疑,季迦瞪大了眼睛,不管是自己记错了还是二爷爷季心说错了,反正是一副天经地义,绝对如此的样子。
“可是我记得的不是这样啊。在这邯郸市上屠狗的英雄却不是荆轲,那是一位大力士,他帮助魏国的信陵君杀了一位大将,挽救了赵国的命运……!”
“李陵,你真是一知半解!哼!明明是你说错了……。”
“季迦!我看你是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吧……不记得上次被我打的一瘸一拐了……哼哼!”
“呵!谁会怕你呀?师父后来可是给我单独开了小灶……要不要去城外再比试比试呀?”
“去就去!谁怕谁呀……你再努力也比不过我的。嘿嘿!”
而捧着买来的一堆东西大吃特吃的陆浚,看到两个人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样子,早已经司空见惯了,他却一点儿都不吃惊。随便的挥了挥手,隔开了两个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少年。
“谁对谁错,一会儿回去问师父不就知道了。出来玩是寻开心的,哪像你们两个这样嘛!自古侠义每多屠狗辈,这句话我倒是听师父说起过,我看……不如我们在这邯郸市上好好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屠狗的英雄,最起码他们肯定知道那些春秋往事。怎么样?”
李陵和季迦本来就是打闹习惯了的,斗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们听到陆浚的提议,不禁都一起拍手叫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机会印证一下这样的英雄事迹,倒是不虚此行。
于是,片刻之后,三个兴致勃勃的少年便站在了一处当街屠狗的摊子前。在这个时代,北方人吃狗肉本来就是一种传统,尤其燕赵之地养狗的多,屠狗卖肉的便很常见。
只不过,仔细端详片刻之后,三个人不禁大失所望。面前这位杀狗的屠夫,与他们想象中大隐于市的英雄侠客实在是相差太远啦!
这处摊位并不大,屠狗的汉子猜不出年纪,也许是二十多岁,也许是四十多岁,满身油腻,脸上污黑,胖乎乎一副邋遢萎缩的样子。
而且,更令人气闷的是,面对着这三个穿着打扮明显是富庶人家子弟的询问,这个矮胖屠夫完全是爱理不理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见他如此,三个人里头遇事最为冷静的陆浚,对其余两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气恼。然后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钱币,放在屠狗汉子面前。
“我们是远方人,初来邯郸,对一些历史掌故侠客事迹十分感兴趣……这些钱拿来买你的狗肉。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对我们说一些呢?”
陆浚出身微寒,而且经历过老父和姐姐惨死这样的悲剧,在他心里,从来对这些市井小民都怀着很深的情感。因此,说话十分客气。
然而却没有想到,那屠狗汉子连看都没有看那些钱,他撇了一眼街上来往的人群,语气冷冷地只说了一句。
“这世间哪有什么侠客英雄!既然不是本地人,就不要乱打听什么事……否则,一不小心把命丢了,可怨不得别人。”
本来就心中有气的那两位小爷一听就不乐意了。脾气暴躁的季迦抬脚就要把这狗肉摊子给他踢了。陆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然后又瞪了正要挽袖子的李陵一眼。他的功夫在三个人里面却是最高的,李陵和季迦一向都听他的话,当下愤愤不平地止住了手脚。
陆浚却也不再多说,当下拉着两个人向远处走去。那屠狗汉子低下头,用刀把一条狗从中剖开,继续做他自己的营生。一丝痛苦的神色漫过额头。那些燕赵悲歌早已成了遥远的绝响,与他无关。他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而已。
“这家伙好生可恶,不好好和我们说话也罢了,怎得如此冷言冷语……哼!”
“是啊!小浚,为什么不让我们教训他一顿?”
转过街角,陆浚放开他们的手臂。两个少年犹自嘟嘟囔囔。却看到陆浚的脸色有些郑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盯着两个人说道。
“你们两个难道没有看到?这汉子的衣襟敞开处都是伤痕,我匆匆看了一眼,大略可以辨认出有刀伤,还有鞭伤……此人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他才对我们这些外地人故意冷淡的。”
两个少年大吃一惊。刚才他们却真的没有注意,连忙问道。
“小浚,你是说这汉子肯定是被人家欺负了,所以,怕与我们搭话而让我们受到连累,对不对?”
“虽然不能肯定。但他眼神中的闪烁,却骗不了人。很明显,附近的街上看似平常,却肯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厉害势力存在。李陵,季迦!你们有没有兴趣探个究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还用问吗!两个满脸兴奋的少年连连点头,于是,三个人悄悄地商议片刻,决定一会儿等到那汉子收摊儿回去的时候,跟在后面去问个明白。
初生牛犊的少年人心中,总是有几许英雄的梦想,更是有许多想管尽人间不平事的热血。只不过,令三个人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就因为他们的一时好奇,此去揭开的到底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邯郸城,这座扼守黄河以北交通要道的名城,不仅有着悠久的历史,更是北方重要的一处来往贸易集散地。因为地理位置的重要,虽然赵王抽取的商品赋税比别处都要重许多,但大量的出入塞客商还是来往不绝,街市上热闹非凡。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这几天的邯郸城中各处,于往日有些不同。许多不明身份的便装汉子三三两两分散在各条主要街道上,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漫不经心,但那些锐利的目光,却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任何可疑的人或者事。
名叫何凡的壮硕北方大汉便是这其中的一人。他本来是赵王府中的一个小头目,领着七八个身穿便装的王府护卫,负责的区域就是西城的这一条街。
赵王府中的暗中势力,当然不止他们这些人。何凡虽然只是一个小头目,却也大体了解一些。表面上看,原先属于赵国的疆域被朝廷分割的七零八落,已经形不成什么太大的力量。但在暗地里,实际情况却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也只有他们这些王府中人才能知道,看上去已经老朽不堪的赵王彭祖,到底是怎样一个令人感到恐怖可怕的人物。
大汉朝的皇帝从长安而来,要经过邯郸。早在几天之前,赵王府已经秘密召集所有人,传达了王爷的命令。要他们做好一切防范措施,绝对不容许在这期间出现任何意外。
赵王的命令,没有人敢不遵从。如果办不好差事的后果,将会非常严重。所以在这城中各处日夜巡守虽然有些辛苦,却没有人会抱怨半句。毕竟,和身家性命比起来,这点儿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在稍早些时候,何凡和他的手下们发现有三个外地口音的少年人在街市上徘徊,东瞅西看的十分可疑。不过后来无人理会他们,就自行离去了。想来不过是路过此地的少年而已,不值得去多注意。他们的目标,是自长安而来的那些朝廷中人。
在何凡眼里无足轻重的少年,此刻却正悄悄尾随在屠狗汉子的身后不远处,跟着转过几条街,进入一条少人行的短巷之后,眼前却忽然失去了那人的踪影。
陆浚和李陵、季迦连忙加快脚步追赶,行不多远,却惊觉头顶恶风不善,陆浚连忙大声示警,伸手推开二人。刚才那屠狗汉子从半空中直扑而下,一刀劈空之后,顺势挽刀于胸前,怒目横眉,全不似此前模样!
第七百三十二章 恶贯满盈
屠狗闹市的汉子秋五,并不是什么江湖高手,也不是大隐于市的侠客。受到突然袭击的少年一脚就踢飞了他手中的杀狗刀。
“呵!看不出来啊,你这家伙胆子倒不小,拿把这样的破刀就想来砍我们?这是活腻歪了吧!”
不用别人出手,季迦已经把他踏在脚下。居高临下看着那双愤怒的眼睛,语气中满是嘲讽。
屠狗汉子却并没有求饶,他只是咬牙切齿恨恨地说了一句。
“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既然大仇难报,爷爷早就不想活了……!”
听到他这悲愤的话,季迦微微一愣。他回头看了一眼另外两人,陆浚朝他使个眼色,抬腿放开那汉子时,却听到陆浚说道。
“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们并无恶意……不过,你有什么冤仇,能否和我们说一下呢?”
“莫要诈我!你们难道不是王府探子?”
有些狼狈的汉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再去捡那把刀。眼前的这几个人虽然年少,但身手不凡,他却也看的出来。
“早就和你说过,为什么不相信呢?我们自长安而来,只是因为好奇春秋往事,所以想了解一下。仅此而已!”
陆浚又扫了一眼对方身上的伤痕,语气诚恳。却见那汉子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他仔细的打量了三个人一遍。果然,无论是口音还是穿着打扮,与当地人都有些不同。
见他低头沉默不语。陆浚又近前一步,认真的说道。
“萍水相逢,即是有缘。如果你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说出来,也许我们能帮得上你呢!”
“没人能帮得了!你们不知道……没有用的。就算是皇帝来了,也没有用的!”
那汉子重新坐在地上,低着头,双手穿上刚才跌落的鞋子,嘴里喃喃自语,满含着悲伤。刚才的打斗让他身上的伤口有几处破裂,渗出血来染红了褴褛的衣衫。陆浚和李陵、季迦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兴趣更浓。
“那我要告诉你,当今天子出巡天下,这几天正经过邯郸城……。”
“那又怎样!皇帝高高在上,他会关注到我等这样的升斗小民吗?更何况……邯郸是赵王的天下!”
说到“赵王”两个字时,可以明显听到他胸膛里喷发的深深愤怒。陆浚笑了起来,他索性也盘膝坐下,淡淡的说道。
“你这样说是不对的。邯郸城不是任何人的天下,它是每一个生活在这里民众的!我的师父曾经说过,大汉律法所在,没有人可以一手遮天。难道赵国就能是法外之地吗?呵呵!”
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最底层的屠狗汉子,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出这样的话。他吃惊的抬起头来,不禁问了一句。
“你们真是从长安来的吗?难道是皇帝身边的人?”
“我们可不是皇帝身边的人。而是大汉丞相、长乐候元召的亲传弟子!”
没有等到陆浚回答呢,昂首而立的李陵早已经脱口而出,语气中充满了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闻听此言,却见这汉子不顾破裂的伤口,一跃而起,急声大呼道。
“此话当真?你们真的是元侯身边之人?!”
陆浚和季迦看到他的焦急样子,也不禁笑了起来。
“这还能骗你吗?师父随驾北来,就在邯郸城中。如果有机会,你自然可以见到。”
“啊……想当年,大军征伐匈奴,自燕、赵边界而过,我也曾远远瞻仰过元侯的风采!却想不到,今日他竟然也来到了邯郸……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太好了!”
油腻猥琐的汉子毫不掩饰心中的惊喜。元召威名,传遍天下。如果确实是这个人来了,也许就真的会有希望还这片天空一个晴朗!
“怎么样?现在你不再有什么怀疑了吧!”
“好……请跟我来!”
屠狗汉子用力握了握手掌,终于下定决心。他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错过了,那血海深仇可能就永远也无法再报。
于是,一刻钟之后,在弄巷深处的一处简陋住处,三个怒发冲冠的少年听到了一个悲惨的故事……。
自从大约六七年前开始,不知道什么原因,赵国境内尤其是邯郸城附近开始陆续出现女子失踪事件。这其中既包括豆蔻初开的妙龄少女,也包括正当年华的花信少妇,甚至还有许多是身怀六甲的待产妇人。
这样的事,发生一次、两次还是偶然,不过,当每个月都能发生十几起的时候,便引起了普遍的恐慌。
这些女子失踪的方式,都非常蹊跷。几乎是没有什么可以寻找的线索。即便是报至郡县有司,也不曾破获一次,最后大多不了了之。
后来有一个可怕的流言开始流传在赵国民众间,邯郸周围有妖气现,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被妖孽捉走了!这样的传言最初被许多人当成无稽之谈。但当有人终于亲眼目睹过那场大火而且郡守府为此付出惨痛代价后,赵国人便无比恐惧的相信了这个事实。
作为亲身经历过三年之前那场劫难的人,屠狗汉子秋五,是唯一大难不死而侥幸逃脱性命者!而且,至今为止,这世间也唯有他一个人知晓这其中的惊天秘密……那不是传说中的妖孽,而是人世间的恶魔!
事情虽然过去了这么久,秋五却仍旧记得清清楚楚,那些鲜血和死去的人,那些激烈的打斗和残酷的杀戮,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那时候,他还有一个虽然清寒但却温暖的家。温柔贤淑的娘子,已经怀了他们的孩儿。相依为命长大的妹子,虽然没有倾城倾国之貌,也有着小家碧玉的颜色。
秋五那年其实相貌还算周正,虽然外表有些粗豪,但丝毫没有现在的落魄颓废。本来他应该有像大多数人一样的平淡未来,但命运的改变,就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来临了。
他的娘子,距离生产还有不到半月,却突然失踪了。而且,一起不见的还有他的妹子。从街市上归来的秋五像疯了一般地四处寻找,却终究一无所获。这条街上附近的所有人也都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想起那些可怕的传说,秋五如坠冰窖。他手提着两把屠狗刀不眠不休的日夜访查。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天之后,终于在一个打更人那里,得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秋五把这条线索提供给了郡守府。几年来被这些失踪事件弄得焦头烂额的北地郡守大人惊喜交集,他马上调集了府衙的所有力量,随着秋五的指引,连夜秘密包围了位于北城的一处偏僻宅院。
那一夜,月朗风高。当大队人马破门而入直接冲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非常空旷,而且庭院后面的殿宇显得异常诡秘幽深。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府衙的总捕头率领着众人展开搜索。没有费多大功夫,等到推开一座铜锁牢固的厅堂时,借着火把的亮光,便发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几具妇人的尸体就横七竖八地躺在里面,而且都已经被人破膛开肚,血流遍地,形状可怖,其悲惨之状,令人不忍直视。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手脚颤抖的秋五在这里面发现了自己的娘子。她早已经气绝多时,而且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被人取走。
悲愤交集之下的秋五,不再顾忌什么,他向同样震惊不已的府衙总捕头揭发了最终的秘密。他知道,做这些事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然而,等听到这个秘密后目瞪口呆的那位总捕头和府衙中人回过神儿来,正要展开全面搜查的时候,杀气突降,大祸临头!
一群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黑衣杀手,封锁了这处宅院的出口。然后不容分说,一场残酷的杀戮就此展开。措手不及的府衙这些人连忙拔刀抵抗,却没想到,这些黑衣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心狠手辣。鲜血飞溅之处,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杀人灭口,不放走任何一个知情者!
这场月夜残杀,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黑衣杀手的首领摘下面罩,伸手接过一支火把,火光摇曳之中,他的面孔显得异常狰狞。看着遍地的尸骸,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下令手下四处放火,彻底焚毁这座占地极广的宅院。
大火就在黑夜之中冲天而起,烧光了宅院之中的所有人和物,所有的证据和罪恶也随着火光化成了灰烬,再也没有人知晓这曾经的秘密。
只是,当那个很多邯郸人都认识的的大人物自认为已经万无一失,率领着他的死士们离去的时候,却并不知道,在最后的生死时刻凭着自己并不为人所知的发掘本事土遁而走的秋五,正如同一头重伤的野兽般伏在黑暗的角落里,把每一个人的样子都牢牢地记在怒火喷发的眼中。
没过几天,北地郡守大人莫名的就染了不治之症,暴毙在任上。而且从那以后,女子失踪的情况还是继续发生着。却再也没有人能够追查到罪恶的来源……。
“你能确认?这些罪恶滔天的勾当真的是他们所为……!”
“秋五愿以自己的头颅作证!只求元侯能够惩治元凶,令沉冤昭雪,大仇得报……不再有人因此而受害!”
面对着拔刀而起的少年,偌大的汉子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磕头有声。
第七百三十三章 暴雨霹雳
天有不测风云,邯郸城突然下起的大雨,阻碍了皇帝陛下行程。为此,大队人马不得不暂时滞留在此,等待晴天之后再继续启程北去。
皇帝对于赵王彭祖这位老皇兄还是非常尊重的。尤其是在这样高寿年纪,还能保持如此的精神矍铄和强健体魄,让他好生羡慕不已。
想起自己的身体情况,皇帝不免暗中悲伤。同样是先帝血脉,相差竟然如此之大,这难道是天意吗?
赵王在觐见的时候,从皇帝的语气中好像是无意中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他带着神秘笑意,请求天子驾临赵王府,当有灵药献上,以解陛下之忧。
原本已经对自己身体不再抱什么希望的皇帝刘彻,对赵王的话还是不禁动了心。虽然从前的那些仙家方士给他带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但这次万一会有效果呢?
看着鹤发童颜带有几分神仙气息的赵王彭祖,稍微考虑之后,皇帝便很愉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订在傍晚时分,圣驾会从驻跸之处移驾赵王府,参加赵王举行的盛大夜宴。
得到这样的机会,赵王自然满心欢喜。他拜别之后,回去精心准备了。
稍晚些时候,几个随驾的重要臣子,便分别接到了皇帝的口谕,让他们今夜一起跟着去赵王府,不得有误。这其中就包括丞相元召,左内史倪宽,大将军卫青,新进的皇帝身边宠臣侍御史吾丘寿王,以及其他的几位重要人物。
皇帝陛下有令,自然无人能够推却。虽然眼看着这雨势不停,可能对圣驾的出行有些不便,但在这邯郸城中,想来赵王必然会做好一切安排,倒是不用他们太担心。
时辰正是午后时分,因为下雨的缘故,邯郸市上显得很是冷清,几乎看不到什么人的影子。也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中,一辆遮蔽严密的马车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进入赵王府的后门。
赵王府占地广阔,建筑群连绵不绝,气势非凡。历代赵王,都是最亲贵的皇家子,虽然人世沧桑,几经成败,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尽相同,但留下的这座府邸,却终究是一代比一代规模更加庞大起来。
显然是早已经得到事先的吩咐,马车直接驰向王府深处。不久之后,停在一处滴水檐前,身披黑色大氅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在王府心腹家将的引领之下,穿越七拐八拐的回廊,然后又绕过几处宫殿,终于进入戒备森严的厅堂密室。
“赵王殿下,一别之后,又是数年……久违了!哈哈哈!”
在王府侍从帮助下脱去大氅的男子长身而立,站在厅堂之下,拱手对站起身来迎接的赵王彭祖施礼,略带笑容的眼中满是深意。
虽然眼前的这个男子没有拜倒施大礼,但赵王却一点儿都没有怪罪的意思。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不仅是他的故交,更是身负皇命而来的秘密使者!
“吾丘师,一向可好?听闻你在长安,已经成了天子近臣,深受宠信。本王虽在千里之外,也为你高兴啊!哈哈!”
两人执手,相对大笑。而跟随在赵王身后不远处的中年术士打扮之人,手捻须髯也走了过来,手中竹杖轻点地面,微笑说道。
“师弟,我在这里已经等候你多时了!呵呵!”
“啊!摩风师兄,师尊想必安好?”
“放心吧。上个月我还回东海去看望过他,师尊修道有成,精神更胜往昔!”
冒雨而来的吾丘寿王,正是天子身边的那位侍御史近臣。而方外术士摩风子,现在赵王府中是被顶礼供奉的圣师!世间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竟然是出自同一门中!
吾丘寿王绝顶聪明,诸子百家之学皆有涉猎。尤其是对黄老仙家道法十分痴迷。在早些年曾经拜入东海之滨十分厉害的一位尊者门下,执弟子礼,修习神仙道术。和这位摩风子正是门中两个最出类拔萃的人物。
人世间的这些所谓隐者,素来有出世和避世之说。身逢天下大乱,便有人出来择主而侍,叱诧风云辅佐王霸之业,以彰显自身所学。而一旦处在四海升平的盛世年代,他们便会派遣座下的最得力弟子,去帝王阶前,王侯门下……以各种手段打动圣听,博取信任,为施展他们的治世主张而创造最有利的条件。
那位东海尊者与赵王却是旧年故交。当年应其所求,派出子弟出世。摩风子和吾丘寿王联袂自东海而来。赵王大喜,盛情相待。
后来,摩风子留在了邯郸,而吾丘寿王西去长安,凭着自己的无双机变和一身所学,被天子赏识,时至今日,恩宠日加,终于成为了驾前心腹之人。
可以说,两个人虽然同门所出,机缘却各不相同。今天再度在赵王府重新相见,却无暇多叙从前的许多情形。因为今日有更重要的一件大事,需要他们全力以赴的来完成。
赵王彭祖笑容满面的看着这两个人。也只有他才真正的知道,他们和他们背后的东海尊者,到底有多么厉害的手段。
在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无法抵御岁月的无情。就算是他赵王也不例外。十年之前,他就垂垂老矣!心里已经做好准备,那黑白无常随时都会来索命追魂。
却又怎会想得到,自从这摩风子留在邯郸王府之后,给了他超出意外的绝对惊喜呢!
这位东海仙尊弟子,所传授的几种呼吸导引之术,让他的身体状况大为好转。而自从五六年前开始,他更是献上据说是采自海外仙书上记载的无上神方,用那世间珍贵之物做药引,炼制出仙丹灵药,以供赵王长期服用。
赵王彭祖一开始是有些不太相信的,但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试用一段时间之后,果然收到奇效。不仅多年的宿疾皆去,身体越来越轻松。而且,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自身早已经退化的某些机能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
大喜过望的赵王,自以为遇到了真正的仙家。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不仅对摩风子顶礼膜拜待为上宾,而且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开始专心致志的朝着以“仙术”修身而求得长寿的方向迈进。
而再到得后来,摩风子根据赵王的实际情况,又为他专门制定了一条“仙丹灵药”补助和“采阴补阳”相结合的所谓修道捷径。这更是大大的和了他的胃口。这样的情形下,在赵国封地内乐在其中的彭祖,就算是当今天子把皇位相让,他也是绝对不会去干的。
虽然说,在这些逍遥乐极的背后,有些难以言说的不忍之事。但赵王彭祖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里。这整个天下都是他们老刘家的,更何况是区区的几个女子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数之不尽的蚁民百姓,不过是和那些田地里的庄稼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最终的作用,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王皇贵胄活的更滋润一些吗?这本来就是上苍制定的规则,赋予天下主宰者的特权!
可是现在,有人竟然想破坏这千百年来的世间铁律,为那些卑微如同尘土的蚁民张目。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不要说皇帝不会答应,就算是他们这些已经享受惯了贵族特权的人,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谁敢这样去做,就是他们的全体公敌,誓必杀之!
不久之前,皇帝派出的特使曾经到过邯郸,赵王早已经领受过其中的意旨。不管是出于私仇还是皇家利益,皇帝透露出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已经心中大为振奋。他早就在这座城中设下牢笼,等待已久,如今那个人终于到来了!
“吾丘师,冒雨先至,可是有另外的吩咐吗?”
“王爷,陛下让我来打前站,陪同王爷一起好好的把今夜的盛宴安排妥当呢!”
“哈哈!这个尽管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的稳稳妥妥……万无一失。”
“如此最好!……若能成就大功,王爷便是社稷之臣……!”
“由你们师兄弟二人联手,他就算是再精明,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更何况本王布下了天罗地网……嘿嘿!”
外面天地之间,重云密布,电闪雷鸣,雨势却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密室之中,身份不同的三个人相视而笑,无形的杀机从此刻开始,已经布满了邯郸城。
也就是在这样的雨中,城南三十多里之外,有人正冒雨而行。
雨势虽大,却浇不灭少年心中的怒火。道路难行,也阻挡不了脚步的坚定。慷慨激昂的燕赵悲歌,将由他们来传承。负在背上的鞘中利剑,欲饮血方休!
“秋五,你真的确定,这座山中有赵王府的老巢所在?”
隔着雨幕,望向前面蓦然出现的山岭高耸处,三个少年按剑停住脚步,最后问了一句。
“是的,我敢保证……三年以来的日日夜夜探查,绝对不会弄错!”
手提两把屠狗刀的汉子,掀开头顶的斗笠,目光如炬。
第七百三十四章 诛恶绝杀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秋五在他的人生里第一次大开杀戒。
也许是因为听闻少年是长安客而过于激动,他放松了伪装和警惕。也忘记了在这邯郸城中,赵王势力是如何可怕。
当雨势逐渐密集的时候,外面那扇破败木门被一脚踢飞,骤然出现的杀气,令刚刚对陆浚等人诉说完往事的秋五大吃一惊,等回头闪目急看时,他的院落中和矮墙周围,大约几十名杀气腾腾持刀汉子,已经堵住了所有的退路,正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盯着他们。
“自己……终于还是暴露了!”
秋五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时,顺手两把屠狗刀已经握在手中。几年以来,为了查明罪恶的真相,更是为了伺机报仇,他曾经数次在赵王府周围窥探。最近一次就发生在半月之前。
赵王府高手云集,爪牙遍布。秋五这般的不顾生死,当然避免不了被发现踪迹而追杀。他能够坚持到现在,只是受伤,已经算是命大的了。
不过,当今天,大批赵王府高手终于寻踪而至团团包围之后,他便明白,无论如何也活不了了。既然如此,当拼死一搏!临死之前砍几个够本。如果能够杀开血路,让这几个无辜少年逃生更好。
“隐藏够深的啊!怪不得王爷府上捉不到时常潜入的夜探者呢……却原来就藏身在这闹市中。哈哈!这次杀了你这厮,王爷一定会有重赏的……!”
名叫何凡的首领阴测测笑着,摆手之间,那些大汉挺刀逼近。幸亏自己观察入微,才发现了这些心怀不轨之徒,必须把他们一网打尽,一个都别想跑。却不料,有人虎吼一声,刀锋劈开雨幕,在他眼里必死无疑的屠狗汉子竟然一声不吭,就直直的杀了过来。
能够在赵王府上有资格领着几十人行事,当然也是很厉害的人物。区区两把屠狗刀,却伤不得他。随手挥刀隔开,顺势欲结果其性命时,这屠狗汉子却甚是灵活,团身而过,不顾雨水泥泞,打了个滚,刀光闪动间,已经连伤两人。
何凡与离得最近的十几个王府武士大怒,在这样的情形下,这厮竟然不束手就擒,反而垂死挣扎,岂有此理!数把刀锋泼洒雨点,一拥而上,就要把秋五乱刃分尸!
一声惊雷,令所有人心头剧震。一名抢在门口位置正举刀剁向秋五脖颈的武士,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些凉意,他情不自禁的低头,却惊骇的发现,半截剑身刺穿胸腹,然后横断而出,武士惨叫一声,被一脚踢飞在半空,血水伴着雨水淋漓了很多人一头一脸。
执刀武士们惊愕之间,没等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却只见原先那三个好像是被吓呆了的少年,并肩冲了出来。如同鹰隼试翼,雏虎下山,身形起落之间,各自手中宝剑的锋芒斩破雨幕,直教人睁不开眼睛。
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功夫,最先冲过来的十几人已经都纷纷中剑倒地。领头的何凡惊怒之下挥刀遮挡连连后退。直到其余的那些人发一声喊都冲了上来替他挡住锋芒,才避免了被当场杀死的噩运。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也许并不是好事。如果何凡能够预先知道他马上就会面临的更加悲惨结局,相信他一定会选择在这一刻死去,而不是再苟延残喘一炷香的时间。
可惜,他一点儿也不曾了解对面这三个普通年轻人的身份。更不会知道,从这一刻起,赵王府和整个邯郸城内外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大雨如注,剑势如潮。刹那之间,庭院之中的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第一次单独行动的少年英雄三剑客,把这些年跟在师父身边所学到的本事,都倾注在了尽情杀戮的剑刃上。
赵王府的武士都很厉害。许久以来还从来没有什么人能逃脱过他们的掌握。然而,却绝对没有料想到,自己这些人也有在敌人的手掌中想逃而逃不走的时候。
陆浚三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这一个组合一旦展开进攻,无论面对的是一个人,三个人,还是这同时围攻上来的几十人,几乎是挡者披靡,没有人能够从剑底逃生。
紧紧握着两把短刀的秋五,心头剧烈跳动,雨水从脸上淌过也没有使他的眼睛眨一下。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本来只不过想让其托信给元侯的少年,竟然是如此的英雄!从他被救刀下超生,到他终于确认自己眼睛看到的是真切的事实,一刻钟时间而已!然而,那些彪悍异常的王府武士已经尽数躺在了庭院的雨水中。
鲜血染红了积水,少年没有手下留情。除了少数重伤者在痛苦的翻滚之外,大多都是当场毙命。唯一留下的活口,被季迦一把拖翻在地,剑尖抵住了他的咽喉。
“说吧,把你知道的赵王府中事都说出来!”
陆浚收起了长剑,看着脸色苍白的俘虏,声音严厉。作为三个少年之中最细心谨慎的人,问话自然由他来进行。
何凡闭上恐惧的双眼,一声不吭。他从前替赵王府做过许多坏事,杀人放火也干过,但面对这三个杀人不眨眼的厉害少年,他却感到全身冷的厉害。
李陵和季迦看到他这幅死样子,却有些不耐烦浪费时间,正要一剑刺穿他的咽喉。陆浚伸手制止,然后他对提着两把屠狗刀走过来的秋五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如果想泄心头恨,去把这些还没死的一刀一个都结果了吧!”
屠狗汉子血脉喷张,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胆怯,手起刀落,连杀十余人……庭院中终于寂静下来,除了雨声,再也没有那些痛苦的挣扎。
“现在可以说了吧?趁我还没有后悔。”
陆浚在这时表现出的冷静,几乎让和他一起成长的李陵、季迦都有几分感到可怕。委顿脚下的汉子全身剧烈的颤抖,却仍旧不说一个字。
陆浚冷冷地笑了起来。他本来并不是以摧残人命为乐的人,只不过,这世间的有些恶,却需要以更恶的手段来惩罚!而这样的手段,师父曾经说过很多种。
在那些闲暇的时光里,元召确实曾经对他们笑谈过许许多多并不为世人所广知的残酷手法。其他几个人只是当做奇闻异事听得有趣。陆浚却牢牢的记在心里。他虽然没有勇气去深想当年姐姐究竟是遭受了怎样的折磨,然而却早已经暗下决心,往后再遇到为恶者,也必定让他们尝尝更恶的滋味!
很不幸,何凡被当成了第一个实验的对象。元召口中的“十大酷刑”,被他的少年弟子真正用在实践中的时候,痛不欲生的何凡很快就在哀嚎中说出了他所知道的赵王府全部秘密。
“哦……你是说,在几天之前,赵王已经把全部的罪证都销毁了?”
听完之后的陆浚皱了皱眉头,最后问了一句。感受到他眼中的煞气,痛苦不似人声的赵王府头目连连摇头。
“不是、不是销毁了……是把那些囚禁的女子都转移了……别问我送到哪里去了,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没什么价值了。陆浚退后一步,季迦手起剑落,这个可怜家伙身首异处死于非命。
“我知道,一定是在南山。我愿给三位英雄领路……!”
闻声回过头来的三个少年,看到扔掉卷了刃的杀人刀重新去提了屠狗刀的秋五,已经当先朝外面走去。
“要不要先去通知师父知道?”
“这点儿小事还用惊扰师父吗!我们兄弟三人就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哼!”
“嗯,我们先去探查一番也好……在没有真正弄明白之前,先不必让他操心。”
三个斗志昂扬的少年,加上一个复仇心切的屠夫,就这样一路奔驰,进入到了这南山的峰峦之间。
南山,因为山的形状如同马蹄,当地人又称为马蹄山。虽然山势并不算高,但因为峰峦叠嶂十分陡峭,很少有人会轻易的进入。并且,邯郸大多数人都知道,在南山之南的大半个山峦地界,都是禁区。那里是赵王彭祖和其他王族们经常来跑马射猎的地方。
山中下雨的天气,有些十分无聊。尤其是看守的差事,除了在山洞口大眼儿瞪小眼儿,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干。
不过,当赵王府护卫首领卓一刀面无表情的从里面走出来时,所有在洞口内外以及周围隐蔽处的人马上打起了精神,没有人再敢懈怠半分。
外间谁能够想得到?这处位于狩猎区内的天然山洞,里面竟然会别有洞天呢!经过赵王府数年的暗中营造,这里早已经成为他们的一处秘密基地。
“都给我瞪起眼来!王爷特别吩咐,这几天绝对不能出事……等过去这一阵子,王爷大事已了,绝对不会亏待兄弟们的……!”
卓一刀大声吩咐几句,所有人凛然遵命。他看了一眼雨中的山峦,然后转身进去。却没察觉,一个敏捷如同灵猫的影子从山壁一侧悄然而没。
第七百三十五章 金杯共饮
赵王府的大型宴会准备得非常丰盛。虽然仍旧下着雨,有些不便。但这丝毫都没有阻碍接到邀请者的到来。
谁不想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给当今天子留下一个好印象呢。远在长安的时候,圣听高远难以如愿。如今就在眼前,不要说是天上下雨,就算是下刀子也要来呀。
数十辆油篷马车从四面八方而至,挤满整条街道。虽然只是遵从赵王意思挑选的豪门贵族,但人数也已经不少了。
提前来到王府被安排好的宾客们,等待着御驾的到来。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些异常兴奋。毕竟,这次不光是会见到皇帝。而且,据说那位大名鼎鼎的帝国年轻丞相也同时赴宴呢!
王府庞大宴会厅中,怀着各种情绪的人在纷纷议论。处在他们这样地位的人,都是消息来源广泛,而且不同程度得到过赵王府的授意。从长安来的,不仅仅是出巡的大队人马,还有朝廷即将实行的许多国政大计。
其中的赋税改制,大汉律法修改等这些方面的内容,都是关系到每个人切身利益的大事。在没有真正地昭告天下之前,一些人出于某种目的而不怀好意的传播,免不了捕风捉影,互相猜疑。
“诸位,这次可一定要好好地问问那位年轻侯爷啊!如果真的是像传言那样,为了让那些普通百姓受益而大肆增加我们这些人的税收……那是绝对不行的事!我们绝不能答应。”
说话的是一位身穿锦绣丝绸袍服的老者,身为赵地商贾豪门领头人,当众提出大家都关心的事,责无旁贷。而聚集在他身边的几位,也是纷纷出声附和。
“是啊、是啊,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想当初,为了平灭匈奴之祸,这燕赵之间的富商豪门都出钱出力,为朝廷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可不能卸磨杀驴啊!”
“我早就说过的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呵呵!你们都等着瞧吧,若他执意如此,往后还有的是麻烦事儿呢!”
“这件事还需要咱们王爷拿主意啊!待会儿圣驾来到,酒席宴上,咱们可别忘了提醒王爷……。”
这边乱纷纷的议论着这些事。另一边那几位分封在赵地各处的赵王子侄辈却彼此对视,静默不言。虽然来到邯郸后,每个人表面上恭恭敬敬,但如果有人能够窥探得他们内心所想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赵王彭祖这个老不死的……为什么还不死啊!?”
这才是他们共同的心愿呢!只是这句话,虽然每天每个人都要在心里念叨几遍,却没有人敢公开表达出一点儿意思。也只有他们这些王室子弟才真正的知道,那个老妖怪心狠手辣起来,到底有多可怕!
至于朝廷派遣的郡县长官,却不在赵王的宴请宾客之内,他们还没有这种资格。
王府大殿之外,雨势未停,所有的楼台殿阁都笼罩在烟雨中。不管是怀着怎样情绪的人,都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今日的夜宴,一定会有不同寻常之事发生。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皇帝的车驾来到了。早就在府门外恭候多时的赵王亲自领路,迎接进了这宴会大厅的后面内殿。
说起来虽然是有幸赴天子宴席。但实际上,大多数人是没有资格和皇帝在一个宴会厅的。即便是如此,也已经是一种难得的荣幸。
皇帝陛下驾临赵王府,马上加强了警戒。不仅赵王府的人马全部出动,护驾的羽林军也把整个府邸包围了起来。
皇帝今天的气色还不错。在内殿,赵王彭祖精神矍铄,亲自给天子安排好坐席,菜肴精致,自不必说。皇帝微笑安座,自然有跟随在身边的总管太监检查无碍之后,所有人才在下方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赵王彭祖陪坐皇帝左下角,他的目光微不可查的掠过已经坐在他正对面的元召脸上,眼中精光一闪,又迅速的消失不见。他果然来了!既然已经踏进了赵王府,就别想再活着 出去了。
能够入内殿宴席的人并不多。皇帝在正中酒案,赵王左,元召右。往下就是太中大夫左内史倪宽,然后是侍御史吾丘寿王。而在稍远的靠近门口位置,是卫青的座位。他身为随行将军,肩负护驾安全重责,今日却是滴酒不可沾。
皇帝首先举起酒盏,以敬自己这些重要的臣子。他已经很少饮酒,只不过是略微沾唇示意而已。内殿这几人起身谢酒,然后都一饮而尽。早有人传出话去,陛下敬酒,所有宴会厅之上的人便都山呼海啸,以谢君恩。
这些该有的形式是必不可少的。这就算是和皇帝喝过酒了,回去之后,每个人的家族自然都与有荣焉。
赵王作为主人,随后起身把盏,为皇帝贺,为江山社稷贺,为四海来朝贺!除了皇帝之外,其余人这杯酒也是必须要喝的。一时之间,内外的所有人又是一轮道贺之声。
所有该有的礼节都过去之后,参加宴会之人终于都放松下来,不管待会儿会有怎样重要的事要办,保持轻松热烈的气氛还是很有必要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帝陛下该说的客套话也都说过之后。赵王彭祖终于笑着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沾了酒意,增添几分红润。看上去却怎么也不像是年已古稀之人。
“元侯,来、来、来……今日本王敬你的这杯酒,你是无论如何也要喝的!千里而来,不成敬意。呵呵!”
自从来到赵王府后,元召一直不动声色的默默看着眼前的热闹场面,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所想。也许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他总感觉到这个看上去面目慈和的老家伙,身上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妖气。
不过,即便是再对他心存厌恶,在这样的场合下,却也是不得不虚与委蛇。
“呵呵!王爷客气了。酒中心意,元召心领,却是难当此盛情!”
赵王似乎是没有料到元召会这么不给面子。他的脸色微微一僵,端着满满一大盏酒的手,却没有丝毫收回来的意思。他皮笑肉不笑的又说了一句。
“元侯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怎么……难道我的酒中有毒不成?!”
听到他这样说,包括皇帝在内的几个人都抬头望了过来。倪宽微不可查与紧挨着坐的吾丘寿王目光一对,然后轻轻咳嗽一声。
“丞相,我等身为臣子的追随陛下行程千里,既然到了赵王府中,王爷好意款待之情,怎好轻易推却呢?不过就是一杯酒嘛……丞相海量,谁人不知?难道也会胆怯不成?哈哈!”
卫青也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见元召脸上淡淡的笑容不减,知道他自会应付。他便又重新看向殿角的雨打飞檐。如果不是为了皇帝的安全,他却是没有心思在这里坐着。
只不过,还没有等到元召再说什么呢,却听到皇帝刘彻似乎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元卿,你就不要再推脱了。赵王兄偌大年纪,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这样吧,这一盏,就算是朕赐给你的!”
皇帝都这样讲了,那还能说什么呢!元召伸手接过,感受到黄金酒盏在手中的重量,他一饮而尽,然后拱手致谢。
赵王彭祖仰天大笑,似乎是对元召这么给面子十分高兴。却无人察觉,即便是他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见这个最忌惮的仇人终于入了他的圈套,心中激动万分。却唯恐露出破绽,所以才借着大笑的机会加以掩饰而已。
同时心情激荡的座中还有一人。那就是从头至尾都参与策划此事的侍御史吾丘寿王。元召喝完酒之后就坐在他隔座的位置。吾丘寿王暗自计算着时间,心中剧烈的跳动着,计划既然已经开始,接下来的进展将会非常重要。事关成败,在一个时辰之内必见分晓!而他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吾丘寿王不动声色的暗中给一直站在赵王身后中年道者使了个眼色。摩风子微微眯了眯眼睛,低声在赵王耳边说了句什么。赵王彭祖重新离席,站起身来,恭敬的对皇帝说道。
“陛下,我在赵地听闻陛下近来圣躬微恙,十分忧心。今日在此特献上灵丹妙药,希望能够为陛下的身体健康略尽微薄之力。”
说完之后,他一回身从摩风子手中接过托着的小白玉瓷罐,双手奉上。皇帝那日早已经听他详细解说过这种丹药的灵妙奇效,心中还是有几份期望的。现在见赵王果然献上,不由得甚是喜悦。
总管太监接过来放到酒案上,打开细看时,只见在白玉小罐中,却是两颗色呈淡红的药丸。
“陛下,此药乃是用东海仙方炼制。我就是长期服用此物而才能够延年益寿,老当益壮啊!这种灵药的药引十分来之不易,并且需要在炼制完成后不超过两个时辰内服用,才有奇效……因此,却不敢让陛下久留在此,请圣驾回转行宫,速速服用之后安心休息,方得妙处!”
皇帝大悦。正要起身之际,却又听得赵王说道。
“至于元侯……且请稍待片刻。赵地大商豪客们仰慕已久,今日来此,正要请教大计呢!”
第七百三十六章 白刃难饶
皇帝御驾在赵王府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在卫青的亲自保护下,羽林军大队人马护驾,离开了赵王府邸。
雨幕之中,豪华马车穿过戒严的整条街道时,皇帝看了一眼放在面前的那两颗灵丹妙药,默默地闭上眼睛,他不想再去看身后事。
如果能够延续生命,当然是最好。但如果这样的希望也落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坚持着完成这次行程。
认真说起来,在自己的治下使大汉王朝达到如此强盛的程度,他所做出的成就,已经是超越了几位先帝。就算是在这个年纪崩逝,也不再有什么愧疚。
如果没有那个王朝的巨大隐患令人寝食难安的话,皇帝本来可以更加从容地安排后事,而不必像现在这样被迫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
生性刻薄而多疑的皇帝刘彻,从来没有真正的信赖过任何人。这一方面的本质,倒是像极了他的父亲汉景帝。无论手下的大臣为这个王朝的发展作出过怎样卓著的贡献,一旦阻碍了皇室的利益,那么诛杀起来便毫不会手软。
为了平息诸侯怒火,汉景帝可以残酷无情的在他老师晁错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腰斩其于东市。现在轮到他刘彻做选择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做太多的迟疑。
采用一些非常手段对待朝廷重臣,虽然算不上光明正大,传扬出去会有损天子威仪。但这却是最行之有效而且对大局影响最小的方式之一。
皇帝从来没有杀错的臣子。当初杀你的时候是对的,后来出于某些方面的需要再赦免你罪过的时候,仍然是正确无比。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至于青史名声,后人评说,那都是浮云。一个没有人骂的皇帝怎能是伟大的君王呢!更何况,在皇帝心中一直认为,史书嘛,还不都是秉承君王意志而书写的吗?就算是自己为了显示心胸宽阔而不去故意干扰太史令的职责,任其秉笔直书,那也没什么大碍。
只要坐在含元殿宝座上的后来者都是皇帝的子孙,他们自然会替自己的祖先修饰一些有损形象的史实。而世间又有几个真正像司马父子这样铁笔如剑的史官呢!
元召的力量已经太庞大了。不管用任何一种方法削弱,都会引发多方面的反应,天下动荡可以预见。皇帝陛下已经为此考虑了很长的时间,他本来还想再尽量找到一个稳妥办法的,但当束手无策的太医院不得已告诉他真实的病情后,一切已经无从选择。
出巡天下的万里行程中,缚虎的牢笼设下多处,而赵王彭祖,只是第一颗棋子而已!
不过,此时的赵王,显然没有做棋子的觉悟。皇帝陛下离去之后,他便重新成了这场宴会的主宰者。看了一眼好像是一点儿异常都没有察觉的元召之后,他的笑容变得格外欢畅起来。
几位被召唤进来的赵地富豪,终于见到了刚刚执掌朝堂大权不久的丞相元召。在赵王的授意下,虽然不敢太过于放肆,但言辞之间的质疑和强硬态度,还是表现出了他们这一个阶层内心的真实想法。
元召不动声色的听完了所有人的疑问后,他做出的回答没有丝毫的回避。这本来就是不久之后即将诏告天下的事,国家大政面前,不会为了照顾少数人的利益而进行更改,更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税制改革势在必行。大汉王朝发展到今天,是所有天下子民共同努力的结果……所以,这盛世所带来的福利,也要所有人共同分享……如果继续按照原先的方式,只能是富者益富,贫者愈贫,发展下去的最终后果,也只能是继续走向下一个兴衰轮回……难道你们想要这样的未来吗?”
“可是,元侯!为什么要从我们这些人头上开刀呢……我们不服!”
“想当年,我们也是为王朝兴盛做出巨大贡献的人,这就要卸磨杀驴了吗?哼!”
“请丞相收回成命,再好好考虑……否则闹得天下纷乱,可就难以收场了!”
这样的气氛,只能是不欢而散。元召没有再继续与他们申辩。因为他看到了赵王彭祖眼中那冷冷的笑意。既然这些人早就受到了挑唆而故意来发难,他们并不能代表天下其余商贾阶层的态度。虽然不知道赵王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暗自提高了警惕。
只是,元召绝对没有想到,赵王彭祖召集这些人来纠缠他,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而真正的目的,马上他就会知道了!
赵王终于站了起来,他假装发怒,挥手斥退了这几个出言不逊的家伙,然后对元召拱手致歉,只是谁都听得出来他的虚情假意,
皇帝走的时候,除了护驾的卫青之外,那位左内史大人倪宽也跟着回去了。现在这间内殿中,只剩下元召,赵王彭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留下来的吾丘寿王,还有带着几个王府心腹在旁边伺候的摩风子。
看着刚才成为众矢之的之人孤零零坐在对面,摩风子已经暗中观察了许久。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个看上去平平常常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深藏的巨大力量!
见一切都按照自己的策划顺利实行,到现在不说是大局已定,也已经差不多了。摩风子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天下传言大多虚妄的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元召这么轻易的就眼看要被束手就擒,又怎么可能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厉害呢?
“元侯,其实本王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对你一直是很佩服的。似你这般年纪,就已经做出那么多的大事,不要说是本朝了,就算是千百年来,也是少有的。”
赵王忽然一改常态,似笑非笑的看着元召,听不出他语气中究竟是真诚的赞美还是有别的意图。元召淡淡的笑了笑。
“王爷过奖了。我所为者皆微不足道,不过是尽其所能尔。”
赵王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
“像你这样的人物,完全当得起本王亲自所敬的酒。只是可惜啊!你只知为天下人做事,却并不懂得身为臣子的本分,最重要的是什么……!”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在紧跟着的雷霆还没有来到的时候,在场的几个人都心头一震,他们知道,该发生的终于要发生了。
然而,元召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他依然面带微笑的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赵王彭祖脸上开始现出狰狞。
虽然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对自己的安排很有信心。但看到对方如此镇定,对元召最熟悉的吾丘寿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掌,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手心里全是冷汗。
“……自古以来,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元召,你不要以为自己的真实意图掩藏的很深,就不会被发觉。这世间没有人是傻子!……你所做的很多事,已经开始严重的威胁到江山社稷的稳定。身为高祖皇帝的子孙,本王岂能不闻不问,任凭你去胡来呢!”
赵王彭祖的语气越来越严厉。手中的酒杯扔到地上,刀光闪动,几十名府中豢养的高手终于现出身形。这处内殿的大门关闭之后,与外面完全隔离开来,任谁也不会料到,热闹的酒宴转眼就将成为杀戮场!
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独自坐在对面角落里的元召。却见他低下了头,双手伏在酒案上,声音低沉地问了一句。
“那你们想要怎样呢?”
“身为陛下皇兄,自然该为皇室分忧。元召,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束手就擒吧!这里是赵王府,不是长安。”
“怎么这么多废话呀……我是问你们现在要怎样?”
“我家王爷有好生之德,只要你不反抗自取其辱,王爷自会书一道奏折,把你交给陛下去发落……如果你不知好歹,那么今夜的赵王府就是你葬身之地!”
吾丘寿王冷漠的站在一边,并不说话。得意洋洋代替赵王回答的,自然是以为大功即将告成的摩风子。
“你们这些人,也敢擅自杀害国家重臣?”
“元召!这能怨得了谁呢?归根结底,落到今天的结局还不是你自找的。好好看看本王,就会明白为什么我能活到这么大年纪,而你却马上就会要死了……!”
“是哦!乌龟倒是能活百年,赵王你嘛……呵呵!”
元召抬起头来,轻蔑微笑。赵王终于被触怒,眼神冷厉如刀。摩风子不待他吩咐,早已经启动机关,只听得一声巨响,一座铁栅栏粗如儿臂般的牢笼蓦然出现,把元召所在的位置整个的隔离起来。然后那几十名持刀武士一拥而上,从四周严密的监视着他。
“哈哈哈!元召,你果然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现在你恐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吧……东海尊者配制的神药,果然是既可渡人也可杀人也!”
雨落惊雷,赵王彭祖仰天大笑。成功来得如此容易,却是从前高看了他。
第七百三十七章 危在旦夕
也许,在杀机发动之前,赵王和其他所有人的潜意识中,都没想过会这么容易得手。毕竟,元召威名所在,令人心中十分忌惮。
而当眼睁睁看着元召无奈喝下那一盏加了**散的酒后,随即唯恐缚虎不成,摩风子又启用了特制的机关,终于将他困在其中的时候,在场的人才真正相信,他再也难以逃脱。
摩风子对于师尊亲自配制的**散非常有信心。东海尊者手中不仅有神奇的长生药,更有厉害的杀人药!其实他非常想把那杯酒中掺入断肠散的,只不过,谨慎小心的吾丘寿王阻止了他。
这些年来,有那么多对手倒在元召的刀下,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个人的强大超出想象。断肠散的药性太浓了,一旦被他察觉出异常,势必会计谋败露。而**散无色无味,并且药效发挥潜入无声,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令人全身无力骨软筋麻,成为任人宰割的对象。
外面已经开始显出暮色,有些阴沉昏暗的内殿中,摩风子看着坐在牢笼里一动不动的元召,在暗自得意之余,也不由的暗暗佩服吾丘师弟的细心。
兵不血刃之间就让这个传说中的强大人物沦为了阶下囚,大喜过望之下,接下来面对的就是如何处置他的问题。经过简单商议,吾丘寿王马上赶回行宫驻地,向皇帝陛下秘密禀报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赵王彭祖则出去遣散今晚来赴宴的人,布置好王府四周的警戒。在这件大事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绝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消息。
摩风子的任务,自然就是领着这些王府中豢养的高手留在这里严密看管。虽然知道在这样的形势下元召绝对难以再逃脱,但为了以防万一,几十人还是挥刀执剑围在四周,更有好几把弩箭对准了他,都死死的盯着寸步不离。
赵王临走时已经吩咐了,如果在这段时间内发现异常,当即动手,格杀勿论!
“元召,现在感觉如何呀?你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吧……哈哈!”
摩风子微微眯着眼睛,饶有兴趣的坐在铁笼之外。他非常想知道,一只不会动的老虎,心中会有怎样的愤怒。
天,终于黑了。隐约雷声远近处,雨势减弱,仍未停歇。想起离开长安之前主父偃满含担忧的暗中叮嘱,元召叹了口气。他曾经无数次在心头否定过的预测,终于还是在朝着最坏的局面发展!
自从大变突生之后,他就闭上眼睛,一直坐在原来的地方,双手撑在案上,努力的坐直着身体。心中没有愤怒,只有淡淡的悲凉。
见他毫不理会自己的话,摩风子虽然有些怒意,但转念一想,这家伙也许活不过今晚了,自己又何必在这儿无端的多费口舌呢。他收敛了笑容,冷冷吩咐王府死士好好看着,不可大意,王爷不用多久就会回来的。然后自盘膝端坐一边,暗自思量一些事情。
赵王府已经到处亮起灯笼,宾客们正在逐渐散去。王府的所有死士们都在家将的指挥下全部行动起来,刀光闪动,暗影丛生,等待着赵王发出的任何一个指令。
也许是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最后离去的几个赵地诸侯王没有再多问一句,就匆匆在各自护卫们的保护下登上马车,各奔东西。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两个潜伏在夜雨角落里的影子,趁机悄无声息的溜进了王府之内。
雨幕掩饰了行踪。似乎是对王府中的途径非常熟悉,一路行来,竟然无人发觉。偶然檐角的灯光闪过其中一人脸上时,赫然正是少年李陵的模样。
李陵当然没有来过赵王府,对赵王府警戒了如指掌的是屠狗汉子秋五。在过去这几年里,他曾经数次潜入,府中的一切情况都记在了心中,没想到今天却派上大用场。
躲在暗处的两个人,衣服早已经被大雨淋湿了。可是现在心急如焚,却顾不得这些。三个少年和屠狗汉子的探访南山之行遇到了巨大的凶险,陆浚和季迦失陷其中,他们急忙赶回邯郸城,想要来寻求元召帮助时,却哪里能够想的到,他正自身难保呢!
李陵的身上有几处刀伤,虽然只是皮肉伤,雨水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却火辣辣的疼。显然此前是经过了一番拼杀才从山里冲出来的。而秋五倒是并不曾受伤。他们好不容易进入邯郸城,终于寻得元召所在,不过此刻的心中却是冰凉一片。
“赵王这个老不死的!真是该千刀万剐!那般的作恶多端,现在却又来想对师父不利……秋五!多谢你指引道路。趁着没人发现,你赶快自己逃去吧!”
怒火中烧的李陵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剑,牢牢盯着从缝隙中看到的内殿情景,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你想干什么?”
秋五没有动。他想逃出赵王府很容易,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逃出去后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三个少年的勇敢义烈,他亲眼所见。如果抛下他们和胸中的仇恨苟且偷生,那他宁愿今夜死在这里。
“还用问吗?我当然是要冲进去救师父啊……没看到他被困在那大铁笼里吗!”
李陵横剑就要跳出去,却被秋五一把抓住了胳膊。看了看四周并无异常,他指了指远处楼台殿阁间闪烁不定的刀光剑影。
“现在现身,只有死路一条。赵王府暗中的势力,恐怕有几千死士。不要说他们了,只负责看守元侯的这些家伙,都是绝对的高手。你这样杀进去,不仅救不了元侯,只能是白白送了性命。”
“我从来不怕死……大不了今夜都一起死在这里!”
“死那么容易的话,三年之前我就早死了!之所以隐忍不死,只是为了报仇雪恨……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是绝对不能说这个字的!”
李陵惊讶的转过头看了秋五一眼。这个屠狗汉子的武艺并不高,如果不是自己拼死保护着他杀出来,他应该现在早就葬身在马蹄山中。不过现在他语气中的坚定和潜藏的身形,倒是让李陵心中一动。
“那我能怎么办?陆浚和季迦失陷在那边生死不知,师父又……!”
“也许,我有办法……能够救出元侯。”
为了报答三个少年的拔刀相助,更是为了能够有机会报得那血海深仇,脱去衣衫赤膊伏下身子的秋五,眼中的光芒令人心悸。
人世间有大道三千,鸡鸣狗盗,谁又敢说不是道呢!
如果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就在赵王府中夜宴正酣的时候,城南马蹄山中的一场激烈厮杀,也打破了山中雨夜的平静。
本来在进入那处山洞之前,几个人的任务是经过了简单的分工,这当然是出自陆浚的决定。由李陵带着领路的秋五在外面把风,季迦负责暗中接应,而陆浚则伺机进入洞内探查究竟。
几个人商量好后,分头行动。陆浚跟在元召身边这些年,是他们几个当中最勤学苦练的一个。跟崔弘师兄、霍去病比起来当然是还差一些,但也已经是一流身手了。
趁着雨声掩饰了行踪,陆浚轻展身形,绕过山壁,从一个微小的空隙间悄无声息的柔身而入,洞口外面分散守卫的人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躲在暗处的季迦不禁暗自佩服,只有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才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差距。
真正的进入洞内后,才发现这里面的别有洞天。而且越往里面潜行,越发觉其中的宽阔。陆浚不禁暗自吃惊,看这架势,恐怕这半边山峰,都已经被掏空了吧!这赵王府的实力还真是厉害。
里面岗哨密布,隔不远处就有执刀佩剑的武士来回的走动。好在灯光昏暗,洞内山石之间多有起伏,陆浚灵活如猫,无人能够发觉。
山洞之内另有山洞,曲曲折折错综复杂。陆浚都暗暗记在心中。原来,秋五所说的果然没有错,这里正是赵王府最重要的一处山中基地。那些有铁门封闭而隔离开来的洞中一定另有乾坤,只是都看守严密,他却没有机会进去看个明白。
不知道转了几道弯后,忽然眼前一亮,陆浚伏低了身子,在山洞的半壁间悄悄地爬行。等到在一块足以掩藏踪迹的山石后蜷缩着身体,探出头来去看时,不由得目呲欲裂,怒火填膺。
估摸一下距离,这正是山峰的腹地位置。许多灯笼和火把照耀下,看的非常明白。左侧那边一排排被铁栅栏分隔开来的空间里,大约有数百名女子被监禁在里面。一个个面色恐惧,眼神中充满了失望的黯淡之色。而在右边的位置,被分别关在里面的,却是不知道从哪里捉来的几个待产妇人,她们被王府的女官看管着,有些茫然无知的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这一处所在,看守分外严密。陆浚想起一路上听秋五说过的那些令人发指恶行,他虽然极力的压抑着情绪,却仍旧难以控制心中的怒火。一不小心,落脚处过重,一块小石子滚落了下去。
“什么人……!”
有人厉声断喝,闪目如电,直射过来。随后刀光大起。
第七百三十八章 罄竹南山
名叫卓一刀的赵王府头领,据说他的真正本领和他名字一样,对待敌人,从来都是一刀毙命!
这样的名声可不是凭空得来的。身为赵王的绝对心腹,他知道赵王府的所有秘密。并且为维护这些秘密,双手沾满了无辜鲜血。
就如同现在洞中这些掳掠来的女子,其中自然有他的功劳。那些效忠的话,绝不只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赵王需要的是能够随时随地听候他任何命令的死士,而他们这些人,正是赵王府暗中的精锐。
大汉皇帝自长安而来,打断了赵王的修身养性。为了以防万一,不得已把府中的所有女子都秘密转移到马蹄山中来。卓一刀奉命在此,带着人严密看守,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了。
虽然明知道没有人敢在赵王的眼皮子底下闹事,但卓一刀还是不敢小心大意,吩咐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好生看着。他能够活到这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
四面看守的武士们则显得有些懒散。不过是些柔弱的女子而已,不值得他们太多担心。有人走到那边去大声呵斥了几句,几个低声哭泣的声音马上消失了。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双手抱臂静坐的卓一刀却蓦然睁开眼睛,看到了掉落的石子还有那个陌生的身影,他心中一惊。有外人进来了!
卓一刀一面大声喝问,一面早已经跃身而起在半空,人还没到,手中的刀锋早已经迎面朝那个人劈了下去。刀势凛然,变化万千!
然而,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满以为难以躲避的这一刀,却被对方一个转身,轻而易举就躲开了锋芒。
碎屑乱飞,电光火石之间,卓一刀看清楚了对方的脸。不过是个圆脸的少年,身手异常灵活,在躲过自己的致命一刀之后,随手拔出长剑,破开刀势直刺过来。
已经好多年没有遇到过能躲开这一刀的对手了。为了荣华富贵而委身在赵王府中的这位一流高手冷冷的一笑,山中无聊,既然有这样的乐趣找上门来,好好的戏耍一番再杀死他也不迟。
然而他想错了。这个看似寻常的少年,自有其过人之处。虽然被发觉行踪之后陷入包围,却并不慌乱。凝神对敌,三招两式之间,卓一刀过于托大,竟然被他一剑划伤左臂,鲜血淋漓,不禁勃然大怒,招式一变,刀刀进逼,不再留情。
陆浚终究是初出茅庐,虽然并不畏惧对方,但作战经验还是有些不足,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再加上四面虎视眈眈持刀紧盯着他的大批王府武士,情知再坚持下去必定葬身在此。随即看准机会,虚晃一剑转身就走。
卓一刀和王府武士们岂能让他脱身!刀光剑影围追堵截,势必杀之。好在洞内地形复杂,陆浚身形如猫,总算没有被敌人所伤。逃避之际,早听得洞口方向刀剑碰撞之声响起,想必是季迦、李陵他们闻声赶来接应了。
片刻之前,季迦听到里边的打斗声起,就知道不妙,连忙大声示警李陵,然后拔剑就往里冲,想要来救援陆浚。却没想到跑了没有几步,就被涌出来的武士们截住了,一场激烈的厮杀就此展开。
少年锐气不可抵挡,身逢绝地,非死即生。然而,任凭他们如何拼杀,却很难逃出洞去。这些赵王府的武士太凶悍了,他们很明白这洞中秘密泄露出去的后果,因此不顾死伤,前仆后继的冲杀过来,死死的把他们两个人纠缠住。
而在洞口外面不远处的李陵,处境也好不了哪里去。不要说是想冲过来接应他们两个了,就算是自身都有些难保。随着警戒的人把示警声远远传出去,整个南山猎场禁区都被惊动,无数的人马出动,开始封锁马蹄山各个出入口。
“小陵!不要管我们了,赶快冲出去……回去告诉师父这里的一切!”
拼命抡剑砍杀的李陵,听到陆浚的大声呼喊时,已经分不清溅在身上的是雨水还是血水,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冲过去和自己的两个朋友死在一起。不过当他的目光穿透雨幕,看到陆浚那焦急的眼神时,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陵当机立断,一把拽起眼看要被乱刀砍死的秋五,挥剑刺杀几个冲过来的武士,斜刺里逃入旁边的密林。当他回头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两个最亲密朋友正被无数的刀光掩埋身影……。
陇西李家的男儿从来不会流泪。可是这一路逃奔回城,李陵泪雨滂沱,不可抑制。他不知道等再回去的时候,还能不能看到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如果从此生死永别,那他将会痛彻心扉,余生难安!
赵王府内殿之中,过了这么一大会儿,自家王爷还没有回来,看守元召的摩风子终于有些不耐烦起来。尤其是当他睁开眼睛,见牢笼之中的那个年轻人一点儿都没有惊惧之色,依然在那儿微闭双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冷笑着站起来,走了过去。
“元召,虽然你很厉害,但我劝你一句,不要再白费力气了,这世间没有人能够凭借自己的功力化解东海尊者的**散。唯一的办法,只能等到三个时辰后药效自去……呵呵!只是可惜呀,你恐怕活不到那么久的!”
元召暗自叹了口气。外面这家伙说的其实没有错,这药效果然厉害,他虽然察觉不妙后在第一时间就服用了随身所带的解毒药丸,但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试了好几次还是全身劲力全失,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啊。
见他一副不搭理的样子,摩风子正要想办法让他吃些苦头。忽见殿后帘幕掀起,有女子声音带着无尽怨恨传来。
“大师何必再跟他多说废话呢!王爷早已经说过不会留他性命,何不现在就杀了他,永绝后患!”
摩风子一愣,他当然认识这个婷婷袅袅走过来的女子是谁,正是这几年最受赵王彭祖宠爱的莫夭儿。却没想到这样的一个美人,说出的话竟然如此毒辣。
“夫人,这个……要杀他,还是要等到王爷回来亲自下令才行啊!”
“摩风大师,恐怕你们都没有亲眼见识过这个人的厉害吧?当年他可是以一人之力屠灭整个江都王府的人,江都王府的高手难道少吗?如果万一事情有变,大家后悔都来不及!”
莫夭儿紧紧的盯着已经身为阶下囚的元召,她的脸上没有即将大仇得报的高兴,只有怀念往日的怨毒。就是这个人杀了对她宠爱入骨的江都王刘非,毁了她的一切。而今不得不屈辱的委身在赵王府,强颜欢笑助纣为孽,无数个夜晚承受着那个变态老妖魔王爷的折磨。她如花似玉的容颜下,早已经是伤痕累累……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啊!
“夫人,说的很有道理。既然王爷还在等待一个确定的消息,那也没关系。且请夫人稍微回避下,有些血腥的场面可能不便……呵呵!”
听出了摩风子话中意思的莫夭儿不仅没有走,她那双一直没有离开过元召身上的眼睛里,反而露出妖媚的笑意。咬着牙齿,一字一句的说道。
“没关系的!我很想看看这世间杀人不眨眼的人,当自己身受折磨的时候,会不会怕呢!”
摩风子也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倒是正合他的意思。为了以防万一,他朝两边挥了挥手,大声吩咐道。
“你们几个,用弩箭好好看着,待我进去引刀断了他的筋脉……一个四肢俱废的人,看他还能有什么本事!”
在无数的刀枪箭弩四面所指下,摩风子开启密锁走进铁栅栏中,莫夭儿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也跟着走了进来,也许只是想要亲眼看看仇人的痛苦表情吧。
“元召,死到临头还这么傲慢,那就怨不得我了……哈哈!”
大笑声中,摩风子手中闪出一把短刀,锋芒毕露,运刀如风,一手按住元召肩头,一手锋刃直接向他手腕斩落。
就在这时,站在对面的莫夭儿,忽然看到元召睁开了眼睛,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她刚要开口说几句什么,一把长剑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就那样从地板下刺了出来!
报仇心切的莫夭儿几乎是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她惊叫着退后一步,随后就看到了鲜血喷溅,尚带着温热气息的血洒到她的头和脸上,巨大的恐惧感扑面而来时,她终于看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元召所坐的酒案之前,有人破土而出,一大块地面随之塌陷下去。那把寒光闪烁的长剑,直接就刺进了一点儿都没有防备的摩风子大师胸膛,看样子是刺穿了心脏要害,这位大师级的人物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场毙命。那杀手似乎还不解恨,又把剑锋在他的身体里搅了一圈然后才抽出来。
“敢对师父无礼,这就是应得的下场!”
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的赵王宠姬惊吓过度,仰面朝天直接就倒了下去。眼眸中的最后印象,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一个矮胖子抱起元召,然后三个人一起消失了……耳边随即刀剑呐喊,蜂拥而至!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