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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年书柬     汉血丹心txt下载     汉血丹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四章 轻身入城

    长安之夜,风云大变。在晨曦来临之前,难辨真假的各种消息通过不同的渠道流传到很多人的耳中。这个注定铭记史册的黑夜,无数人彻夜难眠。

    不管是身属于哪个势力集团的人,在即将面临的这次重大事件面前,没有谁可以继续保持镇定自若。几乎是能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都连夜四出。而陆续传回来的消息,更是让人目瞪口呆一夜数惊!

    “太子造反”造成的满城喧嚣还没有让人完全反应过来呢,又紧接着传来奉命平叛的九门骑兵追出永安门后,被突然出现的精锐骑兵迎头痛击然后四散奔逃,命在须臾的太子被救了!

    这就让人很吃惊了。如果说这是太子势力早先的安排,那么接下来长安的局势将会更加复杂。一场烽火连天似乎难以避免。

    而且,更有许多人虽然还不曾得知具体情况,但心中隐隐约约已经预感到,西城门外的兵马之所以来的如此及时,恐怕与那位已经离开长安多日的年轻侯爷脱不开关系。想到这一点时,有人振奋难耐,有人恐惧担忧。

    紧接着又有宫中的消息传出,据说皇帝在震怒之下,已经令人去收回皇后的玺印。中外闻之,尽皆大惊失色。这样的事非同小可,这就是要废除皇后的前兆啊!难道事情真的已经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吗?

    而稍后不久,从北城武胜门传播开来的消息,更是让夜色中的整个长安都震动了一下。北军大营两万精兵遵从皇帝虎符调令入长安,却没想到在距离长安城三里的地方,被突然出现的精锐骑兵拦截住了。而且已经有消息灵通人士可以证实,这支骑兵就是黑鹰军!

    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可真算得上是自平定七国之乱后,长安所面临的最大乱局了。

    无数人都在黑暗中密切关注着未央宫动静。长安城已经有马蹄声开始震响,下一步的形势究竟如何发展,到底是满城流血还是化解干戈?此时此刻,皇帝陛下的意志,至关重要!

    未央宫内昆明湖上,楼台殿阁灯火通明。驻守在这里的羽林军和所有的侍卫们都已经加强了警戒,如临大敌。深居九重的真龙天子虽然没有离开过烟波殿一步,但所有的消息却已经在第一时间传到了他的面前。

    与很多人猜测的不同,皇帝陛下的脸上并没有明显震怒之色。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被掩藏在威严之下,他心中真实所想,这凡尘中人又有谁能猜得到?

    急匆匆赶回来报信的侍御史严助,带着悲戚之色拜倒在地,对皇帝从头至尾述说了一遍在建章宫发生的事。

    “……是微臣等人无能!请陛下降罪啊……!”

    说到黄门侍郎苏文被诛杀身死的惨状时,严助已经是悲愤哽咽,他以头杵地连连谢罪。这位工于心计的臣子非常明白,到了现在的地步,想要让事态朝着他们期盼的方向发展,在皇帝面前就绝对不能再掺加任何对皇后太子的谗言,只要实话实说即可。当然,这其中以春秋笔法如何取舍,就只能凭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了。

    不过,他一边说着一边暗中察看皇帝的脸色时,有些意外,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太明显的喜怒。遂伏在地上,不敢再多说。

    “这么说起来,是皇后不服朕的旨意,指使私自潜入宫中的霍去病杀了苏文……是这样吗?”

    沉默半响之后,皇帝冷冷的问了一句,语气中带着无尽寒意。严助刚想要肯定作答时,却忽然心中一动,连忙收回涌到嘴边的话,略微摇了摇头。

    “陛下,杀人倒不是皇后的指使。皇后本来已经同意交出玺印,却没想到霍去病突然跳出来不容分说杀了苏侍郎,然后把皇后之印又夺了回去……至于她如此胆大妄为,这到底是受了谁的主使,就非是微臣所知了。请陛下明察!”

    “嗯,朕料想皇后也不会如此!霍去病一向骄纵不法,朕念其功大,几次优容有加,却没想到这次又做出这样的事来!不用问,这背后一定是元召的授意……哼!他们以为用这样的方法就能抗拒朕的意志吗?简直是不自量力!”

    “陛下明察秋毫,所言甚是!微臣也认为是如此。其居心叵测,实在可恶!”

    紧紧低着头的严助心中暗喜。自己的猜测没有错,皇帝果然把全部的罪过都记在了元召的头上。哼哼!元召,这次看你还往哪里逃!

    “来人!马上派羽林军去连夜抄查元召的两座侯府,看看有什么发现。朕还不相信了,在朕的掌握之中他还能做出什么逆天之事来不成!”

    “陛下,那建章宫皇后那边……?”

    “这个先不用着急。你派人去对韩悦说,让他严密封锁宫禁,不许任何人进出。等到明早大朝会上,朕会明白的晓谕诸臣和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朕收回皇后玺印的原因,到了那个时候,朕倒要看看谁还会心中不服!”

    严助连忙领命,调动羽林军分头行事。却听到皇帝又随口命令早就等候在旁边的太监总管许式。

    “你这就去吧。去武胜门外,诏卫青入城,他不是说黑鹰军是回来献俘的吗?那朕就给他这个机会,明日朝会之前,含元殿献俘宫阙,不得有误!”

    “奴婢遵旨!”

    许式带着人,手捧圣旨,连夜出宫而去。严助心中大震,原来在来的路上听到的传闻是真的啊……黑鹰军千里回长安,陈兵武胜门!这是想要干什么?

    “陛下,放长平侯卫青进城,恐怕有些不妥啊!万一……?”

    “怎么?你是想说卫青会帅兵造反吗?”

    “微臣不敢!但陛下不可不防啊!”

    “放心好了!朕自有安排……留他在城外大军之中才是不妥呢。进到长安城内,就算是真正的猛虎,也不会有什么威胁的。现在让朕好奇的只是,元召和太子这两个小子,会身在何处呢?呵呵!”

    皇帝冷冷的笑声中,他站起身来,手中以剑为杖,走了几步,在侍卫们的簇拥下来到临湖窗前,烟波浩渺,星月当空,不禁一扫多日来的颓废病态,心中豪气潜生。

    “太子,你能不能有资格继承大汉江山,朕这次倒要好好看看。希望你不要令人太失望……!”

    黑暗无限延伸,夜之尽头,东方不久之后就将重现光明。同一片星空下,青云巷口, 明月楼头,被皇帝惦念的人,正在此间停留等待消息。

    “元哥儿,母后她们……真的不会有事吗?”

    遥遥远望着未央宫的灯火,太子刘琚再一次不放心的问了一句。而离他不远处,正在默默关望长安城中几处火光与动荡之处的人,则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以肯定的语气回答了一句。

    “太子放心,今夜,宫中不会生乱的。陛下既然已经得知我们入城的消息,在没有稳操胜券之前,料想不会再去逼迫皇后做什么。”

    虽然心中的担忧没有完全去除,但听到这句话,太子的焦灼不安还是暂且安定许多。毕竟,自己又重新进入了长安城中,距离未央宫不过几条街,万一事情真的糟糕到了那种程度,他也能第一时间冲到建章宫去……而且现在局面已经不同,最信赖的朋友就在身边。

    “那……我们还要等多久?是要等舅舅那边的消息吗?”

    “太子,你要知道,学会等待将是一个人成长中最重要的一课!在很多时候,事缓则圆。一些不该流的血就尽量避免去流,一些不该死的人,就应该让他们平安的生活……能用最小代价取得的成功,就不要自恃武力把力量使用过度,这些道理,希望你在以后会记住呢……!”

    话语虽然轻淡,但其中包含的良苦用心和郑重态度,不仅让太子连连点头。即便是距离他们两个人远一些的大批追随者,也不禁闻之动容。

    黑夜悄悄散去,东方已经隐约可见鱼肚白。青丝染了微霜的长乐候元召终于转过身来。他脸上的从容淡定,在众人的印象中,好像这些年来就一直没有变过。只要感染到他的气息,就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撑起所在的天地。虽有千难万险,亦不足为惧!

    “元侯,还需要我等做些什么……请明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季叔,你们已经做的够多了。长安城中的这些九州隐门余孽以及诸多鸡鸣狗盗之徒能够被迅速扑灭,避免造成更大的祸乱,这都是多亏了你提前的察觉和布置啊!元召多谢!”

    “哪里、哪里!元侯过奖了……季英不敢居功。这些宵小之徒哪里能够抵挡的住赤火军的刀锋呢!大军入城,诛灭之在顷刻间。我召集起来的那些江湖义士们,也不过只起了个指引作用而已。哈哈哈!”

    能够得到元召的亲口致谢,季英非常开心。如他所言,自永安门入城的赤火军骑兵,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平息了城内将起的混乱,被绣衣卫苦心培养起来的暗中力量全部被诛杀殆尽。长安普通民众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惊扰。

    “走吧!天亮以后,大朝会要开始了……。”

    元召与太子走下明月楼,无数追随的目光中,他们的背影很坚决。

第六百九十五章 忠烈春秋

    时隔多日之后,这次的含元殿大朝会,人来的很齐。因为所有身在长安的文武大臣,都得到了皇帝陛下的亲自召令,重大事项,不得缺席!

    即便是没有这道严厉的君王之命,所有该来的人也都会来的。自昨天开始发生的震动长安大势,只要是身在朝堂的人,无不密切关注。这可是会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啊,不好好的弄明白事态的走向,那还能成!

    虽然真相还有些扑朔迷离,但该知道的也都全都知道了。就算是再愚钝的人,也已经明白,大汉王朝多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迫在眉睫。

    天亮以后,雾气虽然散去,但天色沉闷, 略有阴霾。身份不同的朝廷官员们自朱雀门而入,进入未央宫。内外羽林军皆执兵甲,戒备森严不同于往日。

    有许多人悄悄闪目观瞧,却只见昨夜斗杀过的痕迹犹在,许多没有来得及清理干净的血迹斑斑点点。不禁都心中暗自吃惊,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太子殿下果然曾经驱兵至此而战过。

    再回想起一路来时,看到许多身披红色战袍的小队骑士在几条主要街道上游弋,帮着长安府衙的人在维持秩序。惊疑不定之余,都对今天大朝会上即将看到的场面所忐忑难安。

    有些出乎意料。前些日子来长安准备觐见皇帝的几个诸侯王也赫然在列。因为皇帝的病情而拖后了觐见的时间,他们和那些域外蕃王们一样,都不得不滞留长安。

    “没想到这次来长安,竟然遇到太子造反这样的事……这真是我大汉王朝的不幸啊!若高祖皇帝泉下有知,恐怕也会不得安宁。唉!”

    进入朱雀门,走在长长的甬道上,一位诸侯王低声对身边的几人发出感叹。虽然不能说是幸灾乐祸,但对当今天子隐隐透露出的不满之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其他几人有的微微点头,有的则沉默不言。走在最前面的淮南王刘安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沉重的呵斥了一句。

    “休得胡言乱语!此是深宫大内,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在这群人中,虽然都是诸侯王,但淮南王的辈份最高,又是势力最大。他说出来的话自然没有人敢反驳。几个刚想随声附和的,也连忙收住了话头,不敢再说。

    含元殿已经赫然在望,淮南王白须飘然,脚下不停,心中却是暗自叹息。他之所以这么大的年纪还要亲自从东海之外不辞辛苦来到长安,所为者,就是要在生命的最后,为他们在东海上开创的基业,在大汉朝廷上争取到最大的权益保证。

    淮南王刘安心知肚明,不管是听信谗言还是皇帝自己的内心真实想法,前些日子风传朝廷要收回东海的传言,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一个危险的预兆!

    以大汉王朝如今的国力之强盛,任何诸侯王都已经难以再有能力对抗朝廷的意志。即便是集齐辽阔东海上千山万岛的力量也不行,更不要说还在大汉疆域之内的这些诸侯王了。

    最好的局面当然就是承认现状,彼此相安无事。海外岛屿名义上还是大汉的族裔,但各自为政,互不干涉。这是很早之前远征海外的时候,有人对他们做过的承诺。但事到如今,这个承诺到底还算不算数?包括淮南王在内的许多人心中都没有底。因为,随着对匈奴战争的不断胜利,当今天子表现得越来越强势了!

    以淮南王如今的贵重身份,本来是不用来上朝的。但他还是不惜以老迈之躯,坚持着来了。因为自昨日惊闻变故后,跟随他来到长安的郡主刘姝就已经召集齐了全部人手,束甲以待。

    “父王!如果这次太子之事而牵涉到元郎有任何的闪失,我必然率人大闹未央宫,亲自去救他出来,然后我们一起杀出长安城,去东海之外,再也不踏入这片土地半步……!”

    面对着自己这个对元召痴心一片的女儿,再看看那个视若掌上明珠的宝贝外孙儿。淮南王刘安咬了咬牙,他的心中其实也有几分认同。

    “且稍安勿躁!这次的起因是皇帝对太子不满,以至于听信谗言逐渐事大。以元召那小子的聪明,他不可能提前没有察觉……等到明日朝会之后,再做决断不迟!”

    好不容易安抚下了刘姝,淮南王前来上朝。一路上又得知的几个消息,让他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对含元殿上即将发生的事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元召既然救下太子而且进了城,那他们会不会来朝堂呢?如果不来,无以自辩,一旦天子明诏天下定下大罪,那就坐实了他们是逆臣贼子,一切都来不及了。而如果他们来上朝,天子一怒,后果更是难以预料啊……!”

    这样的想法,在踏上高高的含元殿台阶之前,恐怕在每一个与之有密切关系的人心头都浮现过。来的容易,去,恐怕难!

    “太子一定会来的!就算是他不敢来,元召也一定会和他一起来!”

    重新恢复帝王威严的刘彻,穿戴起冠冕龙袍,在起身赶往含元殿之前,对着所有的身边近臣淡淡说了一句。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看到他们的踪影,但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陛下,那……卑职等待会儿要如何行事?请示下!”

    绣衣卫指挥使江充自从首告太子刘琚起兵造反以来,便一直侍奉在烟波殿内外。眼见事态越闹越大,他不仅没有感到恐慌,反而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振奋。元召、卫青这些人竟敢私自弄兵,简直就是取死之道啊!他不相信以当今天子一贯以来的做法,会容忍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发生。

    自古以来,都是时势造英雄!今日长安风云激荡,却正是他江充乘风而起的好机会。

    “江充,既然你如此忠勇,那朕就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绣衣卫吧!如果太子和元召来了,就把他们当场拿下,听候朕的发落。韩嫣,你的羽林军就在殿外警戒!”

    皇帝眼中大有深意的分别看了看这两个人,江充暗自得意,大声领命。而一身戎甲的羽林军将军韩嫣脸色涨得通红,垂下头低低的答应了一声。他当然明白皇帝这样安排的意思。自己和元召交往过密,已经失去了皇帝的信任。恐怕此事过后,就将受到牵连。

    皇帝陛下在大批侍卫和近臣的簇拥下去上朝了。不仅所有与此次风波有关的人都被命令去殿外等候,就连那位星云子大师也跟随在皇帝身后。韩嫣心中悲凉,他知道,皇帝这是要在朝堂上算总账了。太子殿下和元召凶多吉少!

    含元殿内,今日气氛不同往日。随着鼓乐之后,文武百官分列而坐,看着多日不见的皇帝陛下登上龙椅,神色威严的扫视下方。所有人都不禁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口,静默无声。

    “昨夜发生的事,你们都已经清楚了吧?怎么……难道就没有人想对朕说些什么吗?嗯?!”

    大早晨的,从高处传下来的声音很冷,很多人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龙颜震怒,不可避免。没有人会主动跳出来触霉头,一片鸦雀无声。

    皇帝唯吾独尊高高而坐,俯视着大殿之内的所有人。三公九卿位置的最前面几个座位空空荡荡,让他感到心中很不自在。

    “朕久病,疏于朝政,把朝堂大事都交付于太子和诸位大臣。本来以为是可以放心的,却没想到,短短数日的功夫,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太子固然有错,难道你们这些人就没有责任吗?!哼!整天斗来斗去,看看朕的大臣们吧……丞相死了,御史大夫死了,大汉廷尉也死了!而那位尚书令呢?竟然伙同太子谋逆!呵呵……传扬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呢!”

    所有人都心头一震,或喜或惊。皇帝在朝堂上说出的话,几乎就是亲自定性了。太子谋逆这样的罪名,难道就这样草率的决定了吗?

    “陛下且慢……老臣有话要说!”

    皇帝的威严余音未了,却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大殿的后方响起。有白发苍苍的老臣走到大殿中央,拜伏在地叩首行大礼。

    “魏其候?快快免礼平身。你不好好的在家养老,跑到朝堂上来干什么?”

    皇帝稍微愣了一下。打断他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正是早已经许多年不上朝的魏其候窦婴。这个三朝老臣资格太老了,对大汉王朝立下过大功。就算是他,也要对其客气一些。

    “老臣今天来不为别的,只是想请皇帝陛下收回刚才说的那句话。”

    在大殿上下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曾经在大汉丞相的位置上待过许多年的窦婴神色平静的看着皇帝,语气坚定。

    “收回什么话?”皇帝预感到了什么,脸色沉了沉。

    “太子仁孝,天下知闻。何来谋逆之说?此中必有奸邪!陛下应当明查,不易妄下决断!”

    窦婴年轻时以刚烈闻名。如今老而弥辣,又心中有气,说话毫不容情。

    “朕要是不答应呢?”

    “春秋有孤烈,大汉岂无人!陛下若一意孤行,忠言逆耳,老臣今日就撞死在这含元殿上!”

第六百九十六章 含元殿中

    史书记载中,当廷面诤撞柱而亡的人,被称为孤烈之臣。皇帝刘彻当然不会希望看到在自己的朝堂上出现这样的人物。因为,从来只有昏庸的君王,才有孤臣血染当廷。他刘彻可是自诩为圣主,想要功过三皇德配五帝的。

    魏其候窦婴首先站出来为太子申辩,言辞激烈,不惜以死相迫。几番交锋之下,皇帝心中的怒气更甚。他不容分说,大声喝令殿前侍卫先把这个倔强的老家伙抓起来,免得他在这里纠缠不清。

    用如此手段对待老臣,皇帝本来并不想这样做。不过今日的情况特殊,他可不想因为窦婴的阻挠而打乱自己的计划。

    老头子被侍卫们推推搡搡往殿外去,他气得暴跳如雷大吼,说什么也不出去。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命令侍卫先把他押到一边,一会儿让他看个清楚也好,省得这帮老臣心中不服。

    被窦婴这么一闹,皇帝的心神有些乱。他平静了一下,见下面的许多人在交头接耳,悄悄议论着什么。不由得用手重重拍了一下御案,冷冷的哼了一声。

    “怎么?现在还有人想要说什么吗?哼!”

    一片压抑的安静中,有人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见他满脸怒容。遂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昂扬而出。

    “陛下,似魏其候这样的老臣,不仅不知道进退,反而咆哮朝堂肆意妄为。以腐朽之躯妄想干扰朝堂大计,真是不知其可也!陛下,臣身为大宗正,岂能视而不见?请陛下降旨,予以严办!”

    站立在当庭的大宗正刘不识,轻蔑的看着在一边吹胡子瞪眼睛的窦婴,脸上故意露出挑衅的神情。掉牙的老虎不如猫!管你当年是如何的威风赫赫,现在鸟都不用鸟他啊!

    皇亲宗室的影响力非同小可。他一站出来,马上有十几个大臣随声附和,纷纷声讨窦婴,以壮声势。

    皇帝却不欲就此多事。虽然知道刘不识这是要帮着自己打击有不同意见者,但不必急在这一时。又看到窦婴一副挺身欲斗的样子,他摆了摆手,正要说话。不料刘不识等人的态度早已经惹怒了一人。挺直身板儿的老将越众而出,以手戟指大声怒喝。

    “竖子!何为腐朽之躯?当年七国之乱逼迫长安,魏其候为大将军,会同条候周亚夫东西两路平灭叛乱, 立下再造社稷之功。尔等当时身在何处?今日竟敢如此无礼!如果不是在天子面前,今日必饶不了你们!”

    皇帝刘彻和众人闪目观看,白发老将非是别人,正是镇北侯李广也!老将虽老,威风不减当年。本来今日来上朝就憋着一肚子气,正愁找不到借口发泄呢。刘不识这些人的嚣张态度正是火上浇油,他哪里还忍得住。

    见李广又跳了出来,皇帝的眼睛微眯了眯,却没有厉声喝止,反而垂下衣袖,不知道怀了什么心思,稳坐高处,作袖手旁观状。刘不识受到责骂,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他只看了一眼皇帝的态度,就已经心中明了。皇帝可不是息了怒火,而是要静观其变,看看有多少人会跳出来啊!哼哼!一会儿算总账的时候,有你们这些人好果子吃!

    想到这儿,他皮笑肉不笑的对李广走近几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反问了一句。

    “怎么?李将军莫非有什么不服气的吗?在含元殿上,你还想动手打人怎么的?”

    刘不识宗室出身,自恃身份高贵,又执掌大宗正,从前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对于卫皇后和太子一系并不感冒。这次针对太子的风波,又是他首先发起的,因此,对于有可能成为太子帮手的所有人,他都采取敌视的态度。李广虽然身为当世名将,料想他也不敢真正的动自己一个手指头。

    然而,他想错了。放在往日,也许老将不会对他怎么样。但今日不同,在上含元殿之前,李广就已经做好了全力抗争的准备。天子之怒都不怕,还会怕他一个大宗正吗!刘不识话音未落,李广已经冷笑一声,轮起斗大的拳头劈脸一拳!养尊处优的人如何经得起可拉十石大黄弓的劲力?这位大宗正惨叫一声,满脸开花,翻身跌出丈余,摔了个仰面朝天。

    满朝文武哗然。虽然说当廷殴打大臣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人干过。但那位年轻侯爷年少冲动,尚可原谅。李广曾经以卫尉身份宿卫未央宫多年,是最守朝廷规矩的一个人。却没想到,今天竟然这么暴躁,直接就把大宗正给揍了。而且看这一下子还打的不轻,刘不识倒在地上痛苦挣扎,半天都没爬起来。

    “李广!大胆!堂堂的国侯,当着朕的面就敢打人,这成何体统?难道你就不怕被下狱治罪吗?哼!”

    皇帝刘彻虽然存了暂时观望的态度,但忽然看到李广不容分说就动了手,他要不出声呵斥,还真没有人敢对这位著名老将军怎么样。

    “陛下!我今日既然上殿来,就没打算怕过什么!自古艰难唯一死。我这一生身经百战,在生死边缘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死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可怕的。老将所怕者,只是这牺牲无数将士才得来的大好局面,会因为陛下的一时糊涂而毁于一旦啊!陛下……太子之事还望三思而后行!”

    老将虎胆,直斥君王之非,这是极少人敢去做的事!他却昂然而立,白发萧疏,显然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群臣大眼儿瞪小眼儿,早就预感到今天的朝堂上不平静。却怎想到刚一开始,就这么劲爆!皇帝的脸色阴沉似水,看着李广和窦婴,这两个老家伙领头儿蹦出来,他也有些没有料到呢。

    “太子昨日弄兵作乱,祸乱长安,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难道是朕冤枉与他?哼!你们身为国家老臣,强行为他出头,到底是存何居心?莫非这背后有什么勾连吗?!”

    听到皇帝这样说,又有十几个大臣纷纷站起来,声讨李广的无礼举动。而被他打得满脸是血的大宗正刘不识经过简单的处理之后,怀着满腔怒火又窜了过来。他拜倒在地,声泪俱下的请求皇帝陛下做主,重重惩罚殴打国家大臣的凶手。

    侍立在旁边的绣衣卫指挥使江充早已经跃跃欲试。他不停的去看皇帝的眼色,只要稍有示意,就会马上命令侍卫抓人。这些老家伙,他早就看不顺眼了。想要成就自己野心,全部在铲除之列,都通通抓起来,才大快人心呢!

    不过这样的命令,皇帝始终没有出口。想要对军中老将治罪,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没有确凿的大罪证据,抓人容易,一旦激荡起军心混乱,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看到二三十大臣对窦婴和李广形成合围之势,司马相如、终军、东方朔诸人也终于按耐不住,站起身来,加以声援。一时之间,含元殿变成了菜市场,吵吵嚷嚷不可抑制。

    “都给朕住口!殿前侍卫何在?去!再有敢当殿喧哗者,不必容情,乱棍打出去!”

    皇帝刘彻终于忍不住了。大怒之余却有些疑惑,自己不过短短月余不亲自问政,怎么感觉这个朝堂变了样子?这不是他熟悉的朝堂,也不是他熟悉的大臣们。

    天子发怒,非同小可。吵闹的局面瞬间安静下来,双方阵营明显,各自回到自己座位,怒目而视,互不相让。

    “诸卿,你们不必再争论了。就算是先前宫中的蛊惑之事不提,可是太子起兵攻入朱雀门是确凿无疑的吧?不管他是想要达成什么目的,这已是不赦之罪!更何况,他竟然敢勾结边军,无朝廷调令擅自入长安……其心可诛矣!你们当中的许多人可能心有不服吧?朕只问你们一句,太子如果觉得冤枉,他为什么不亲自来朕的面前辩解呢?是不能来?还是不敢来?哼!”

    以司马相如为首的诸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默然叹了口气。皇帝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语,想要有理有据的反驳,却是有些难度。遇到危急,太子不向自己的父皇辩解,反而逃出长安城去依仗外臣的力量,若说是没有什么不臣之心, 确实令人难以信服。

    见众人无法辩驳,魏其候窦婴暗中咬了咬牙。今日为了帮助元召和太子申辩,他本来就存了不惜一死的决心。正要再次挺身而出犯言直谏,却忽然听到宫门之外有响亮的声音传入大殿之中。

    “陛下!臣元召和太子求见,请求入殿!”

    微风不起,宫阙巍峨,厚重的红墙阻隔了贵胄与凡尘。虽然隔得很远,但自朱雀门一直到含元殿中的所有人,都把这句话听的清清楚楚,无数目光汇集处,尽皆心中震惊。

    有宫中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向皇帝禀报了刚刚得到的侍卫来报。皇帝刘彻的神色明显放松下来,似乎他一直企盼的结果终于如其所愿。

    “让他们进来吧!朕倒要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第六百九十七章 从容楚囚

    长安北城武胜门外的两支军队,对峙了半夜。面对着满身北国风尘的黑鹰军骑兵,北军大营的两万精兵,始终没有一个人敢于越过雷池半步。

    手执皇帝亲授调兵虎符的伏寿候董宴,有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催促北军将士直接冲过去。武胜门就在咫尺之遥,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而不能入。他是真的不甘心啊!

    然而,面色郑重的北军大营将军刘洵却数次拒绝了他。不必说黑鹰军的赫赫威名,只眼前扑面而来的煞气,就已经令人马不安,军心紊乱。

    “侯爷,非是我胆怯,而是不想让将士们枉送性命啊!”

    刘洵神色复杂的看着对面的阵容,既羡慕又畏惧。晨曦之中,隐隐约约的杀气透甲峥嵘。这样的骑兵,要是纵马冲杀过来,自己手下的这些人,恐怕支撑不住半个时辰的时间。

    “我们有两万精兵,而且身负皇命。对方只有不足万人……难道还没有胜算吗?”

    董宴从来没有上阵冲杀过,让他明白眼前的形势,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了。刘洵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有些无奈,却也不敢得罪于他。

    “侯爷啊,有时候两军拼杀的胜负,是不能以人数来决定的……黑鹰军在与匈奴骑兵的较量中成长,早已经是天下最强的军队。如今他们挟着大胜之威而来,其锋芒无可阻挡!让将士们往前冲,恐怕是白白葬送性命!”

    “哼!黑鹰军这是要造反啊。先前数度派人过去沟通,卫青竟然没有一字回话。等我回到皇帝面前,非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可!”

    董宴的雄心大志受挫,神色间恨恨不已。刘洵虽然脸上不敢表露出来,心中已经在期盼着这位眼高手低的爷还是快些回去复命吧!省得在这里让自己为难。

    好像是他的暗中念叨起了什么作用,天刚亮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许式奉旨来到。简单地交涉过后,带着两军的几位将军连同董宴都进长安去了。剩余的人马有各自的留守将军带领,继续待在原地,等候命令。

    刘洵长舒了一口气,一颗心暂时放了下来。进入武胜门时,他偷偷的打量走在前面的长平侯卫青,见这位闻名遐迩的名将,果然气度不凡。虽然不便于上前表达仰慕之情,但心中已经在暗自敬服。

    双方陈兵在武胜门外。跟着主将进城的几位将军,刘洵带了三位副将,而跟随在卫青身后的,则是黑鹰军中名将之首的曹襄、苏建以及骁果将军黄涛。其余的公孙戎奴等人则在军中等候。

    自入城之后,卫青便沉静如水,没有说过一句话。他自然知道这次千里回军属于擅自行动,如果按照军令认真追究起来,有杀头之罪。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因为他相信,元召在信中说的没有错。

    “自古以来,所谓王者之师,不是为了君王或者是朝廷而服务的!更不能成为当政者的爪牙,甚至成为其作恶的工具……堂堂大汉军队,应当对外消除外患威震四方,对内维护天下稳定,为了这世间的正义和平而贡献自己的力量。黑鹰军,希望会在你手中成为这样的军队雏形,为以后大汉军队的发展,提供一个正确的方向。这既是这支军队的历史使命,更是卫将军你即将担负起的重大责任……那么,就从这一次开始吧!”

    元召的这段话,在卫青的心中已经翻来覆去掂量过了好几遍。从塞北到长安,从黄河到渭水,辗转千里,他心中的感悟也越来越深。

    “世间正义与公平哦……究竟该如何衡量?元哥儿,我还分不得那么清呢!希望入长安之后,还能有机会得到你的亲自讲授。”

    骑在马上心中默默想着的卫青,抬起头时,前面已经是未央宫高大的建筑群。蓦然,越过无数的人从,他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大批宫中侍卫如临大敌的注视中从朱雀门而入。

    “原来,你们已经提前来了啊!但愿能够在皇帝陛下面前分辩明白……否则,今日就算拼却性命不要,也要保得你们安全!”

    先卫青一行人半刻钟而进入未央宫者,正是元召和太子刘琚。 他们却没有看到刚刚转过街角的卫青,也自然不会知道他眼中满含的担忧。

    再次踏入未央宫的太子刘琚,走在重重宫殿之间,忽然感觉到不过一夜过后,自己的心境竟然有了很大的不同。这些他自小熟悉的地方,宫中景物,在现在的眼中,没来由的感觉到有些陌生起来。

    从小到大,在所有人的说法里,守卫森严的未央宫,都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可是,他现在已经不这么认为。如果没有小烈的舍命相救,昨天夜里大概就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了吧!这世人眼中最安全的所在,反而是无声绞杀的牢笼。

    好在,现在元哥儿在身边,自然不用怕的!想到这里时,太子行走当中,又往元召身边靠了靠。感受到那种安全的气息,连他即将去面见父皇的恐惧也减轻了几分。

    元召却没有发现他的这些小动作。太子刘琚本来是不肯来的,勉强说服他又做了最安全的保证,他才跟随前来。

    元召并不太清楚太子经过这件事之后,心中会有多大的转变。但他有很大的信心,相信这次劫难,会在他心中留下无比深刻的烙印。自己曾经给他灌输过的某些思想,也许会潜移默化的起些作用。而这,就已经足够。

    至于即将见到的皇帝会有什么反应?元召嘴角掠过不易察觉的笑意。帝王心思,既难猜却也容易猜!一切的根源,不过就是疑心病太重罢了。尤其是这位权力欲极强的当今天子。功劳太大的臣子如果再与太子关系莫逆,那无形当中给他添加的威胁感,恐怕会寝食难安啊!

    “不管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这些所谓的开国帝王、明君圣主们,最好的归宿应该就是在他们功业最盛的时候,退休养老啊!志得意满十全大功之后,接下来整个国家面对的必然会是他们的任意妄为。以个人意志凌驾于国家层面之上,失去控制的绝对权力,所造成的,必将是整个天下的灾难……!”

    前车不远,后车之鉴!穿透几千年的目光自然可以明了这一切。只不过要以自己的力量想要做出最妥善的安排,也并非易事。即便他已经为此准备了十几年的时间,也没有必胜的信心。而这一天,随着匈奴战争的最终胜利,终于提前到来了!

    含元殿高高的台阶一级一级往上走,元召心中涌起波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真正的了解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最终目的何在。不过这并不要紧,他的身后已经聚集了足够重量的追随者。

    想成就大事,是不可能有十全十美之策的。两军交战,有五分胜算即可出兵。而今,他仔细盘算过后,已经有七成把握。所以他才神态淡然的走进未央宫,来到含元殿。

    天际阴霾终于渐渐散去,太阳开始现出光芒。虽然是初冬的天气带着冷意,但此刻却无暇去在意这些。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着走进含元殿中的人。也许,这个年轻飘逸的身影进去之后,一场可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大变,就会在今天的朝堂上发端。

    元召伴太子入殿,长平侯卫青被安排在含元殿外广场暂时等候皇帝召见。两者相隔了九级台阶一道宫门。身披征尘的将军目光平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而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平远候曹襄,抬起眼睛打量宫门时,却正遇到那位进殿复命的太监总管许式,两个人的目光微微碰撞,曹襄连忙低下头来,许多微妙不可言述的东西,除了他们之外,无人得知。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宫门光线耀眼之处逐渐走进来的人,感到有点儿刺痛。走在后面的太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规规矩矩在他面前背书的孩童。他终究会有自己的追随者、效忠者和广阔的天地。

    而当他的眼光转移到那白衣如旧的人影身上时,却感觉到似乎有些恍惚。这个身影与当年第一次走进这座大殿中的那个孩子,虽然身形已经不同,但无形当中的气质却并没有多少改变。这些年的时光,改变了这个王朝的方方面面,却唯独在这个人的身上,没有留下什么印记。皇帝感觉到深深的疑惑。

    “父皇!儿臣请罪!”

    太子刘琚跪倒在地。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行为终究是给尚在病中的皇帝造成了困扰,有违孝道。

    有些意外,文武百官瞩目之下,却只见皇帝随便的挥了挥手,让太子起身暂且退在一边。他的目光炯炯,一直盯在另一人身上。

    “元召,你来啦?”

    “陛下,我来了。”

    “今日,朕要杀你!尚有何话说?”

    “臣……无话可说。”

    “很好!来人,推出午门……斩首!”

    君王一言,生死为签,口含天宪,杀意突现!

第六百九十八章 名将选择

    如果有人从高处统盘全局的话,会发现从外到内,现在长安形势异常明显。最重要的西城永安门和北城武胜门外,都有重兵陈列。对长安隐隐形成夹击震慑之势。

    而在长安城内,几条主要的街道上,身披红色战袍的骑士,已经全面接管了九门兵马的防区。铁蹄踏响秦砖,刀光闪亮汉瓦,在无数人的目光中,这支英勇无敌的骑兵队伍所散发出的气势,令一切怀有别样心思的人,都悄悄熄灭了心中的蠢蠢欲动。

    昨夜至黎明之前,入城的赤火军杀了很多人。但这里面没有一个普通的长安民众,更没有一个无辜者。在明月楼暗中势力的帮助下,清剿九州隐门余孽的行动进行的很顺利。

    而在这座巍峨王城的最中心,未央宫内外被大汉皇家羽林军严密包围守护了起来。这支维护皇室安全的最重要力量,忠心耿耿的保卫着整座皇宫,无论任何外部力量,休想进入。

    而在这一圈的重兵包围中,越过重重宫殿,含元殿所在,更是被羽林军最精锐的部分和宫中侍卫以及绣衣卫严密的警戒,以保障殿内这场异常重要的朝会能够顺利的进行。

    而在这几个大圈的最中心,也就是含元殿朝堂之上,此时此刻的气氛忽然紧张起来。因为,随着皇帝亲口下令,早已经虎视眈眈等待多时的绣衣卫涌上前来,把进入殿内不久的元召结结实实捆绑了起来。

    元召没有丝毫的反抗,也没有一句话辩解,他神色平淡地束手就擒。这大大出乎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的意料。一片惊愕之中,皇帝神色微不可查的变了变,正要开口再说句什么,不过转眼看到那小子脸上毫不在乎的神情,不由得心中恼怒更甚。

    “速速推出去……斩了!”

    “父皇不可啊!”

    “陛下息怒!这万万使不得!”

    “陛下息怒啊……元侯杀不得!”

    殿前一阵骚动,太子刘琚首先扑上前来,挡住了押着元召往外走的绣衣卫士,然后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紧随其后,许多大臣离开座位,纷纷拜倒在阶前,为元召求情。

    “太子,你做下的好事,朕还没有来得及找你算账呢!你为元召求情,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

    皇帝毫不理会大臣们的求情,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子刘琚。这里没有父子,只有君臣!

    “父皇!如果今日一定要杀元哥儿,那我甘愿和他一同赴死。请父皇成全!”

    太子抬起头来,脸色坚定。这是他的真心话,并没有一点儿的造作。皇帝不怒反笑,他用手指了指众多伏阙的王公大臣们,嘴角掠过一丝嘲讽之意。

    “太子,元召……你们两个回头看看,有这么多人在求情呢!殿前学士、九卿大臣、军中老将、诸大夫……哦,还有淮南王叔等人!呵呵!尔等真的以为如此,就能替他们逃脱罪责吗?你们也太低估朕的决心了吧!朕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加以更改……!”

    皇帝严厉的话语中,却听到有人叹息了一声,其中似乎包含着许多不以为然。被押解着的元召转过身来,抬眼望着皇帝的方向,淡然问道。

    “陛下,臣不知太子何罪之有?更不自知臣有何罪?陛下久居深宫,恐怕被身边小人所蒙蔽圣听,有所误解了吧!如果真的这样一意孤行,臣死不足惜,唯恐天下人不服啊。”

    “元召!你是想说属于你们的那个小帮派不服吧?哼!不要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的势力大的很呐!不要说朕的太子和你关系深厚,就是这些敢站出来为你求情的大臣们,与你的关系也是非同小可啊。甚至就连大汉军中,甘愿为你们驱驰的将士,也大有人在嘛!朕知道,你心中一定以为,有卫青等人率大军在外,朕不敢把你们怎么样。呵呵!朕告诉你们,那些大汉将士是国家的军队,他们是不会为了你们而抗命的。所以,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陛下,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

    “当然!难道不是吗?”

    “那……陛下可敢跟臣打个赌?”

    “什么意思……打什么赌?”

    大殿内所有人都满心疑惑的瞪眼看着这对君臣,实在是不明白刚才要杀人的皇帝,为什么这会儿又蛮有兴致的与元召对答起来。

    “陛下认为大汉军将士都会无条件的服从命令?即便是……乱命!”

    “天子令节到处,无敢不从!皇王圣命,岂有错乎?”

    “陛下,臣并不这样认为。自盘古开天地,王朝更迭,兴衰交替,不可胜数。如果帝王圣令皆是正确,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了。就算是尧舜禹汤那样的圣王,为政之道,也难免有为后人诟病之处,更何况其他呢!陛下既然如此自信,那不妨去听听军中将士的意见,看看他们对太子一事是如何说的吧。”

    元召话语虽然平淡,但其中隐约透露的锋芒令皇帝心中感到极不舒服。他冷笑一声。

    “元召,你太狂妄了。好!朕今天就让你死得明白……许式,长平侯卫青进城了没有?”

    在旁边小心伺候的太监总管许式连忙应诺:“回陛下,卫青与北军大营将军刘洵都已经来到,现在殿外等候。”

    “好!元召,朕就与你打这个赌。看看朕的将士到底会不会无条件遵从命令。如果你输了呢?”

    “臣甘心被陛下所杀,绝无怨言!如若陛下输了……?”

    “你要怎样?可当殿直说。”

    “那臣请陛下明旨宣示天下,还太子清白,仅此而已!”

    皇帝神情微动,他看了太监总管许式和绣衣卫指挥使江充两人一眼,然后扫视群臣。大声说道。

    “你们都随着去吧,看看朕的将军是如何承命。太子,元召……你们两个和朕在这里等着。”

    殿内大臣们都对皇帝的这道旨意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为什么要他们跟着出去。但在这个时刻,却没有人多问什么,免得自找麻烦惹祸上身。

    当下衣冠袍带一阵忙乱,怀着各种猜疑的王公大臣们都出去了,大殿空荡下来。皇帝身边除了侍卫们,就只剩了早先进殿伺候的伏寿候董宴、侍御史严助和那位星云子大师等几人。太子刘琚偷偷看了看元召,见他依然被绑缚着,神色不变的站在那里。他心中酸楚,想要说些什么时,却看到父皇若有若无的目光掠过,遂欲言又止。

    “元召,你猜卫青接到朕让黑鹰军即刻北上驻防朔方城的命令后,他会怎么做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皇帝目光中的深意,在别人眼中身为阶下囚的元召微微笑了起来。抬头与皇帝目光中的锋芒相对时,并没有丝毫的闪躲。

    “陛下,我猜……您之所以如此信心满满,恐怕早已经提前有所安排的吧?”

    听到元召这样反问,皇帝不仅没有感到奇怪,反而在心里暗赞了一句“这小子果然聪明啊……只是可惜,为了社稷安稳,却不得不狠狠的打击他一次。”

    “事到如今,朕也不妨明白的告诉你们。元召,你授意卫青千里迢迢从草原赶回来声援太子,这其实却是害了他!刚才许式和江充出殿时,分别带着朕两道不同内容的旨意……元召,你明白了吗?”

    皇帝紧紧盯着不远处年轻人的眼睛,似乎想要了解他的真实想法。而元召则随意点了点头,像是早就猜到了皇帝的安排。

    “如果臣所料不错,陛下的两道旨意,对于长平侯来说,一念生,一念死尔……!”

    “哈哈哈!小子聪明。果然,生死就在其一念之间!如果卫青选择错了,今日不仅他会死,你和太子会死……更有许许多多的人也会死的!这个结果,你能猜到吗?”

    平平淡淡的话语,如同寻常人的交谈。但出自皇帝的口中,却无形中制定了生死大限!元召苦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臣只是一个凡人,世间事哪里能都猜的到呢!许多事,可以猜到开始,却难以猜知结局……世事艰难,人心多变,本就如此。”

    “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不过,今天的结局你不用猜,不必等太久,就会知道结果的……朕希望,到时候你们不要太绝望!”

    皇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们简短的交谈话音还未落地,那位一刻钟之前出去宣旨的太监总管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不过,他带来的,并不是稳操胜券的皇帝所想,而是一场出乎意料的变故!

    听完许式急声禀报的皇帝刘彻,不顾腿脚的不灵便,手扶御案猛的站了起来。他感觉到天子无上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原先并不太强烈的杀机袭上心头。他,真的要杀人了!

    太子刘琚低下头,忍不住泪已盈眶。他把无限的情绪深深的埋藏在心底。自己何其有幸,此生能够得到元召这样的朋友,又能够有卫青舅舅这样的亲人,就算是受到再大的委屈,也无憾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封喉之刃

    十年之前,大汉军中可称为当世名将者,也不过李广、程不识、韩安国等寥寥数人而已。然而,随着与周围几个国家发生的战争以及与匈奴战争的不断升级,有大批年轻将士在烽火中成长起来。到今天为止,有名将之姿者,凡数十人还不止。

    尤其是在黑鹰军中,除去主将长平侯卫青不算,自麾下首将平阳候曹襄起,已经因功封侯的“公孙双雄”、苏建、周霸等这些人,尽皆英勇无敌,在平灭匈奴之战中,都立下了不朽功勋。

    与其余那些出身于军伍之中凭着自己的勇敢和军事能力脱颖而出的将军不同,刚过而立之年的平阳侯曹襄,可是正儿八经开国元勋之后,身份贵重,非比寻常。

    高祖皇帝剪灭群雄开国奠基之后,大肆分封功臣。在将星如云谋臣如雨的开国功臣中,以萧何功劳第一,而曹参次之。这是何等的荣耀!

    而在随后的岁月里,选择了低调隐忍的曹家,虽然在世间人眼中似乎比不上其余几个顶尖儿勋贵家族显赫,但实际上,曹家所隐藏的实力非常厉害。这也是高祖皇帝临终之时,吕后问政,帝言大汉丞相萧何之后继曹参的由来。

    实际上,在汉王朝最初几十年里,曹家对朝廷的影响力,是无与伦比的。只可惜,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随着政局演变,曹家势力也终于逐渐走向式微。

    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当曹襄这位嫡系子孙从小表现出优秀的特质,而被寄以家族重新振兴希望时,他的身上便被赋予了沉重的使命。

    一个庞大的家族想要重现荣光,就必须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一些昔日的同袍情谊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含元殿宫门外,当着诸位大臣们的面,站在高阶上的大太监总管许式大声宣读皇帝旨意,令回长安的长平侯卫青宫门献俘之后,立即整军奔赴朔方,以大将军的身份统辖塞上三城,震慑长城内外,接旨后马上启程,不得延误!

    宫门广场很宽阔,风猎猎吹动大汉龙旗,宫阙连绵次第。甲士威武雄壮,将军百战归来,血迹犹未干。在无数目光注视下,并不曾卸去甲胄的卫青神色默然的听完皇王圣旨后,却没有立刻拜倒接旨。他抬起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青虽为将军,亦是朝臣,国有大事,不敢疏忽无视。请回复天子,愿进殿听政。”

    一语既罢,在场者皆惊。简单的语气中,虽无杀伐气,却有金戈声。在皇帝圣旨面前敢如此当众表达不同意见者,已经犯了抗旨不遵之罪。 而且,卫青的言外之意,只要不是傻子,都听的明白。

    “卫将军,怎么……你要抗旨吗?”

    太监总管许式的话音很冷。他的身份与大将军比起来虽然甚是低微,但此刻手捧圣旨,气势却又不同。

    一起跟着出来的李广、窦婴、司马相如等人心中都有些紧张,殿内元召危在旦夕,殿外卫青如果应对不善,后果更难预料。然而,面对咄咄逼人的传旨者,卫青只是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有说。大将军的胸襟,岂能与竖人一般见识。他想要的只是皇帝的一个态度而已。

    被如此轻视,许式心中恼怒。他与身边的江充对视一眼,然后稍微退后半步,准备看好戏。绣衣卫指挥使大人早已经等不及了,他心里恨不得卫青抗旨呢。见其果然如此,不由得暗喜。当即使个眼色,手下绣衣卫士全神戒备。江充一抖披风,掌中高高举起黄绫段镶边的天子谕旨,高声大喝。

    “陛下有旨,如长平侯卫青有违所望,立即拿下,打入天牢问罪!敢抗命者,杀无赦!”

    自从这位最近异常嚣张的绣衣卫指挥使站出来,便有许多人意识到了什么。等到他一开口,便知大事不妙。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提前设下这样一道旨意。这就是要卫青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江充话音刚落,早就准备好的十几名手下奔下台阶,就要拿人。威震草原大漠的大将军又怎么样?进了这里,转眼成天子钦犯,戴罪之身,便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反抗不得!

    刀锋闪亮,霎时出鞘!二十几名黑鹰军亲随围绕大将军,列开阵势,虎视眈眈。大有敢上前来者立斩不饶之势。无需命令,事起突然,千百次战场的浴血冲杀中,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以自己的生命保护大将军安全,这些忠诚的军中亲随完全是条件使然,这是他们的使命!

    “呵呵!含元殿外公然亮刀抗命,这是要造反啊!陛下旨意说的明白,抗命者,可杀无赦!卫青,你真的以为黑鹰军是你家的了吗!”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卫青神色不变,既没有阻止麾下亲军的举动,也没有理会绣衣卫的威胁。抬头扫视了一眼宫门口台阶高处观望的一众大臣,声音中不带丝毫惧意。

    “卫青问心无愧。唯求入殿面君。诸位大臣可做见证。”

    “陛下没说要见你。旨意让你马上率军回去!抗命即死……明白没有啊?还有你们这些人,何苦为了一个马上要死的人卖命呢?还不马上放下刀剑减轻罪过!”

    太监许式尖利的嗓音让人听了很不舒服。卫青垂下眼帘,一言不发。身后拔刀在手的骁果将军黄涛早已怒意填膺忍耐不住,振臂大呼道。

    “我辈男儿,军中但知将军令,其余非所闻也!大将军平灭匈奴,功勋盖世,岂能无故加罪与身……虽圣命,我等也绝不服从!”

    其余将士也尽皆面带不平之色,无一人退后半步。大臣们面面相觑,看着绣衣卫和黑鹰军士卒针锋相对的场面,都感觉到有些荒谬。大汉朝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的事啊!如果一会儿真的在未央宫中因此而流血,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僵持中,忽听那大太监许式怪笑一声,朝着下面喊了一句:“效命的时候到了!还不速速拿下卫青,等待何时!”

    随着他凌厉目光所至,一把长刀冷冽如冰,已经横在了长平侯大将军卫青的肩头。有人叹息一声,无奈中夹杂着万般情绪。

    “大将军,你……还是俯首认罪吧!”

    变起突然,在周围人的低低惊呼中,与卫青离得最近的苏建怒声大喝:“曹襄!你想干什么?”

    平阳侯曹襄,这位曹家的千里驹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之意,多年袍泽情谊共同浴血杀场的经历,也许随着自己的这次选择,都将付与流水。但想到家族的责任,他的心志马上坚定起来。刀锋推进了几寸,声音中已经带了无限冷意。

    “圣意难违……得罪了!”

    在刀锋控制下的卫青没有回头,身为大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霹雳压顶而不惊。感受到肌肤的刺痛,他只淡淡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曹家世代汉臣,忠于皇室。陛下有令,无不遵从!”

    曹襄看着面前的高大身影,紧紧咬着嘴唇。曾几何时,他们一起从三百骁骑开始,始建黑鹰军。此后十年并肩作战纵横万里,与匈奴大小数十战,驰骋飞汉箭,铁血透征袍。这其中凝结的情谊,自然深厚无比。

    “平阳侯!休得多说,杀了卫青,你就是统领黑鹰军的大将军。速速动手吧!”

    太监尖利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理会观望大臣们的惊愕,江充一挥手,大批的绣衣卫步步紧逼,与黑鹰军亲随刀剑相向,杀气大涨。

    “大将军!令将士们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吧!”

    在苏建等人的怒目而视中,曹家子的手中刀有些微微颤抖,他咬了咬牙,又声音急促的说了一句。虽然早就暗中接受了皇命,有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的把刀架在主将脖子上的时候,想要下手并不那么容易。

    卫青依然是摇了摇头,仰面朝天长叹一声,却没有回答一句。而在手捧圣旨的太监总管急声催促下,曹襄终于经受不住利益的诱惑和良心的煎熬,长刀举起……下一刻,血花飞溅!

    含元殿内,听完许式颤声来报后,皇帝震案而起,太子神色激动,而元召则依然平静的站在那里,脸上无悲无喜,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你再说一遍!卫青竟然杀了曹襄……?”

    “陛下、陛下啊!平阳侯不是卫青杀的,而是他军中的亲随用剑戮杀的……。”

    受到惊吓的这位太监总管刚才没有说明白,连忙纠正了一遍。半响之后,皇帝蓦然把目光转向被缚的元召,眼中的光芒似乎能刺透人心。

    “你早就知道朕想干什么,是不是?卫青身边的人也是你安排的!”

    元召直视着那双威严的眼睛,没有丝毫的躲闪而点头承认。君臣四目相对,此刻有无数的交锋胜过万马奔腾!

    殿外,甲胄上沾染了昔日同袍血迹的长平侯眼中有痛楚之色。看着倒在地上的曹襄,一剑封喉,回天无力。

    “他可以不必死的……。”

    “抱歉……师父有命,今日有任何危及到大将军生命者,一律诛杀!”

    重剑无阙重新归鞘,峙若山岳的男子虽然做军中装束,却无法掩饰那傲然凌云之气。

第七百章 刺王杀驾

    身在长安的皇帝陛下还是有些太自大了。以为天下棋局尽在掌握,王命到处莫敢不从。却忽略了因为一个人这些年的潜移默化,对许多追随者和大汉王朝所造成的改变,影响深远。

    平阳侯曹襄,当然是他在军中早就埋下的一颗棋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太子、皇后一系的势力有了防范,现在已经无人得知。不过,随着黑鹰军在抗击匈奴骑兵的过程中逐渐壮大功勋赫赫,把这支力量完全的掌控在手中,对于皇帝来说,这是必然要去做的事。

    要使将士们忠心,只凭着丰厚的赏赐,是远远不够的。军中主将的驯服,至关重要。所以,皇帝把目光投向了威望和资历仅次于卫青的曹襄,希望这颗棋子能够在关键的时候发挥重要作用。

    也许在这位帝王心中曾经有过悔意,不应该把当初骑兵军队的发展交给元召,以至于朝廷和皇室的影响力在这两支最强的骑兵军队中有些不足。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那时候朝廷的财政难以支撑建立起强大的骑兵部队呢。而更重要的是,皇帝和所有的大臣们都没有想到,本来在预想中需要许多年才能建立起的大规模骑兵军团,那个年轻人却仅仅只用了不到几年的时间。

    当那年第一次与匈奴骑兵大规模的面对面较量而取得河套战役的辉煌胜利之后,黑鹰军便开始了他们风云雷动的征程。随后河南、河西、漠北这三大战役的绝对性胜利,标志着匈奴大敌的彻底失败。长平侯卫青也因此成为大汉王朝最耀眼的名将。

    帝王心思最善变。当卫皇后和太子在皇帝眼中地位稳固的时候,身为外戚的大将军,自然是王朝最安全的屏障。不过,当皇帝目光在岁月中悄悄发生改变,那其中便搀杂了许多不安的猜疑。

    今日含元殿之外发生的事,虽然令人吃惊,但却是形势发展的必然。皇帝从深深疑虑到杀心突起,就在得到卫青领兵回长安的过程中。密令曹襄做好动手诛杀的准备,在帝王的冷酷心中并没有多少时间的犹豫。

    “狡兔死,走狗烹”!匈奴强敌既除,大汉四方平定,天才的将军已经完成了使命。就算是没有宫中巫蛊之事,皇帝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只不过,有人棋高一着,提前布局,把天子的布置轻易就打乱了。以一人之身,寄天下安稳之重,现在的卫青,就有这样的重量。不管是从私人的情谊还是从大局考虑,元召绝对不会让他有任何的危险。崔弘,这位在武学修为上已经具备宗师水平的绝顶高手,早已经被他安排在卫青身边,寸步不离。

    “元召,你和卫青早就商量好了,是不是?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哈哈!果然是太子的好帮手啊!”

    “陛下,臣等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如果真的有身犯王朝大罪,自然会束手就擒,引颈待戮。但如果是陛下被蒙蔽圣听,有奸邪在侧,那我们自然不会不明不白的葬送性命!这中间的是非曲直,今日臣想和陛下辩个明白而已。”

    宫殿之内很安静。身为阶下囚的元召和高高在上的皇帝,中间隔着九龙玉阶,还隔着千山万水……在场的太子默然无语。董宴、严助辈都神色复杂。如果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人,身为皇帝近臣的他们早就大声呵斥了。但面对神色淡然的元召,他身上无形的气势令人根本就不敢直视。而那位一直侍立在皇帝御座不远处的星云子,则眼中精光一闪,又迅速的隐没。宽大的衣袖遮蔽了他的微小动作,没有人发觉有危险的锋芒即将破袭而出。

    “元召,你说朕的身边有奸邪……有何所指?”

    阳光斜射进来,笼罩了那方天地,皇帝的脸色有些让人捉摸不定。

    “陛下,难道您真的不明白吗?陛下以圣主之姿,把文景盛世发扬光大,世人尽皆传颂,如今的天下繁盛局面,是有史以来所从未有过的。这其实都是陛下之功也!自今日之前的这段历史,相信会在史书上留下最恢宏的一页……但是,陛下如果真的因为志得意满而刚愎自用不再听忠言,那这万里锦绣江山的盛衰转折也只不过在眨眼之间!”

    元召的话语中透着犀利,他不再是那副无所谓的神情,眼神中透露出郑重。所有人都心中一震,他认真的样子,这世间没有任何人敢于轻视。

    “呵!所谓的忠言,就是你们这些人所说的话?元召,那你来说说,朕的身边,谁是奸邪!”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嘲讽之意,既然敢标榜自己是忠正,那就有本事把所谓的奸邪之臣指出来啊!却没想到,元召点了点头,毫不客气的用手点了点他身边的几人,神态严肃。

    “陛下,臣今日进未央宫,其实只有一件事……清君侧!”

    一语既出,气氛大变。被他用手指点到的人,就好像是劈头受了一剑,当即就瞪大了眼睛,脸色煞白。

    “陛下!千万不要听信他言啊!……元、元侯,你想干什么?!”

    曾经死里逃生一次的侍御史严助,第一个受不了心中的惊怕。不管在背后怎样的诋毁和嫉妒这个人,但当真正和他面对并且亲耳听他说出诛心之语的时候,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即便是皇帝就在身边,但一种无形的恐惧还是油然而生。好像下一刻元召就会冲过来杀人似得。

    “当然,除了他们几个,外面的那位绣衣卫指挥使大人也应当在诛除之列!陛下,臣今日所请,还望能马上应允,以明诏颁布天下,才能平息干戈,万事无虞啊!”

    元召并没有理会严助,在他眼里,这个有才无德的人,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他平静的看着皇帝,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最终要求。

    威胁!**裸的威胁!大汉天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当面逼迫。看到宠臣董宴和严助投过来的求助目光,皇帝陛下不怒反笑。

    “元召,你真的是太狂妄了!你以为你是谁?帝王威严岂是臣子所能胁迫的。大汉王朝近百年来说出过这句话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怎么,难道你也想试试吗?”

    “陛下所言,元召当然都知道。但陛下你可知道?今日事与旧年不同!陛下一念之差,就会导致大汉百年的气运毁于一旦。所以,今天无论陛下会怎么想,这几个人都必死无疑!”

    “大胆元召!陛下,何必听他这些废话,此人如此悖逆,形同谋反,赶快杀了他吧!”

    元召的坚决态度,就算是旁边不相干的人也暗自心惊。更何况是被他亲自点出者呢。伏寿候董宴也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惊怒,跳将出来,大声指责。

    “董宴,你不过是一个弄臣,不辨善恶,难分忠奸。正是你向陛下引荐了江充,才引发了这祸乱之源。如果真的酿成大错,追究起来,你也难逃一死。又何饶舌尔!”

    没等皇帝表态。元召语出丹田,气势逼人。不仅董宴和严助不由得生起退避之意,就连那位星云子似乎也被其气势所迫,神情微动,退后了一步。

    皇帝气的有些发昏,他用手指着元召的方向,正要大声喝令侍卫们赶快推出去杀头,且忽然看到元召脸色一变,大声喊了句什么。随后眼角所及处,金光耀眼,变生肘腋!

    “陛下小心……!”

    随着元召的大喊,距离御案三尺开外,仙风道骨的星云子突现狰狞,左手为掌,右手握处,一柄缠绕腰间的软剑脱鞘飞出,长笑声中,迎风而刺!

    谁也没有料到,堂堂的含元殿上会发生刺王杀驾之事。虽然有大批的宫中侍卫分列在旁边,但星云子选择的时机非常恰当,三尺远近内正是必杀距离。而且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紧张观望事态发展时,等到发现不妙有所反应,拔出刀剑扑过来救驾,势必已经来不及了。

    皇帝刘彻本来弓马娴熟也算得上是勇者,可是连日困病身体羸弱,自然难以躲避开九州隐门大长老这位当世高手的致命一击!他眼睁睁的看着那记剑芒直刺眉心而来。董宴、严助这些人更是呆若木鸡,慌乱中不知如何是好。

    危急时刻,御阶之下的元召大喝一声,束缚身体的粗壮绳索寸断,气机瞬间逆袭全身,押解的侍卫惊惧后退时,人已如离弦之箭直上九级玉阶。

    但即便他以最快的速度来救,还是堪堪差了数寸。星云子自知这样的刺杀天子机会千载难逢,一旦失手绝无再有,因此用尽毕生功力的一剑非同小可。可谓“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眼看成功,心头大喜,今日刺驾之后即便身死,也无憾了!

    疾风扑面中,皇帝刘彻感觉到眼前一暗,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皇子不顾一切纵跃过来,以自己的后背挡住了刺向君父的剑锋。血红刺眼,他看到那张年轻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父皇!儿臣护驾……!”

第七百零一章 当清君侧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样的民间俗语,也只不过是当做笑谈。天下至尊万乘之主,想要靠近身边欲行不轨,何其难也。

    古往今来,天下有很多人想以武技刺杀皇帝。名曰“屠龙”。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最终能够成功的,却是少之又少,几乎是没有。

    也许最接近成功的例子,就是当年大秦王朝时期,对秦始皇帝的两次刺杀。也就是著名的“荆轲刺秦王”和韩公子张良“博浪一击”。只不过他们的运气都不怎么好,壮士染血,名剑摧折,只留下令人扼腕叹息的悲歌。

    大汉王朝的皇帝吸取教训,不管是在未央宫中还是出外巡游,安全保卫十分严密。大汉皇家羽林军在这一方面有着严格的制度,从来没有发生过有刺客危及到皇帝生命的时候。

    不过今天,注定是一个会令羽林军将士们蒙羞的日子。因为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大汉最高权力机构未央宫含元殿中,有人拔出宝剑,释放了隐藏许久的锋芒!

    杀掉汉王朝的帝王,早已经成为九州隐门从始至终的一个最终目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也许只有以这样的行为,才能宽慰那些死在皇室手中的亡魂。

    星云子在天下大肆搜捕九州隐门的时候能够隐忍不死,而且以巧妙的手法瞒过了绣衣卫的耳目,就连那位具有枭雄之姿的江充也误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他所等待的,就是一个最佳的出手机会。

    如果在含元殿的大朝会上当众刺杀大汉天子,这必将是一场名传千古的壮烈。不论成功与否,星云子都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本来还想着再等待一会儿,等到大殿外面的乱局能够再乱一些的时候,他再拔剑的。可是,元召的犀利眼神和步步紧逼,让他终于忍不住抓住这最好的机会出手了。

    一剑既出,风云大变!满殿惊呼中,剑锋刺入人的身体,鲜血喷涌,星云子暗吃一惊。因为,他这必杀的一剑被人用自己的身体活生生挡住了,皇帝安然无恙的被隔离开来。

    瞬息之间,星云子来不及多看也来不及多想,连忙撤剑,手臂暴涨数寸再刺,同时飞起一脚,想要把眼前这个不要命的家伙直接踢飞,省的碍事。

    然而,仅仅相隔了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一股大力从旁边袭来,有人还未落地已经挥拳猛击他握剑的手臂,感受到极度危险的星云子心中一凛,知道大事不妙,却没有丝毫的躲避之意,反而暗中咬牙大喝一声,拼着身受重伤,也要杀死近在咫尺的皇帝。

    星云子也是绝世高手,他算准了就算是再厉害的对手在把自己打伤之前,这把剑也能够刺进被御座阻拦而躲闪不及的皇帝要害处。不过很可惜,他不知道这世间有人的身手早已经超越了他所理解的范畴。耳边听到一声冷笑,好似有千钧之力快如闪电落在臂间。“咔嚓”一声,臂骨碎断,手中剑跌落案前。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元召疾来救援,第一剑虽然有些来不及,但被阻之后星云子还想行凶,岂能如愿!

    星云子低低的痛呼一声,他的反应却是极快。在这样的生死存亡之间,多年的修为自然潜生,知道事已不可为,如果尚有一线生机,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忍着剧痛,足底飞升,借势身如飘叶,一路鲜血淋漓,直出殿外!此人轻身功夫果然是惊世骇俗。

    大批的殿内侍卫和羽林军这才反应过来,刀剑挥舞蜂拥追去。元召一招击退刺客,见他修为如此高深,倒是有些微微的惊愕。不过此时他无暇去管这些身后事,连忙伏下身子,伸臂抱住慢慢软倒在地的太子刘琚,撕开他的衣衫时,却正看到后背的剑伤深可见骨,血如泉涌。元召当下顾不得其他,伸手从怀里把随身携带的几种应急药全部掏了出来。先行止血,再把内服药丸灌入气息奄奄的太子口中,好一阵忙乱。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他救活……!”

    低沉的声音来自头顶 ,隐含着无尽伤痛。元召暗自翻了个白眼儿,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只是点了点头。

    “陛下放心,太子伤口虽然看着吓人,但并没有伤到要害部位。只要止住了血,应该不会危及到生命。”

    “琚儿……朕的好孩儿!”

    简单的几个字中,包含了这位帝王的许多愧疚之意。一个为了君父连自己生死都不顾的太子,如果再说他有任何的野心,不仅朝臣们心中不服,恐怕整个天下的人都会为其鸣不平的。

    “朕有愧啊!元召,也许你和太子是对的……朕不该对你们有所猜疑。”

    片刻之后,腿脚之间还略微有些趔趄的皇帝离开那把象征着无上权威的龙椅,他蹲下身子,亲手帮着元召把伤口处包扎起来,喃喃低语了一句。

    元召略微停顿了一下,微不可查的抬眼扫过这位著名帝王时,在斜射进殿内的几缕阳光里,这才发现,皇帝威严的面容上爬满许多皱纹,两鬓已经染了清霜。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息一声,无论他如何雄阔四海,也终究是个迟暮将至的老人而已。

    “陛下,无需对我们如此的。今日我和太子之所以来到陛下的面前,也并不只是为了辩解自己……如果陛下真的有所悔悟,那臣想劝谏的是,求陛下暂且收敛志得意满的帝王之心,等到有空的时候,好好的去看一看脚下的这片辽阔山河。上下千古,纵横八荒,我们身为这片大地的主宰者,到底所求的是什么……也许到那时,以陛下的胸襟,感悟就会有所不同的吧!”

    正在怜惜看着太子的皇帝听到元召的这番话,有些疑惑地抬起头,见刚刚救了他们父子性命的年轻人,似乎有无限的深意掩藏在眼底的光芒中。

    “父皇……可无恙?”

    略微有些清醒的太子,重伤之余有些看不太清楚眼前的场景。他焦急的想要抬起身子,背上一阵剧痛袭来,不由得疼痛难忍“哎呀”了一声,重新软倒。

    “琚儿,父皇没事……苦了你了!待着别动,太医们马上就到了。你要好好的休养,朕不希望留下任何的遗憾……。”

    已经许久没有听到皇帝温言劝勉的太子禁不住潸然泪下。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大殿外面响起纷乱的声音。大臣、太医、侍卫们、宫中内侍、羽林军将军……乱七八糟的人等开始出现。皇帝陛下刚刚遇刺的消息,终于随着刺客想要强行杀出未央宫而惊动了所有人。

    “琚儿,希望你不要埋怨父皇啊!此事过后,朕会下罪己诏,明诏天下,让天下民众都明白朕的过失。”

    在所有人到来之前,皇帝刘彻用只有太子和元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威严的说出了他的决定。

    “父皇……不可啊!儿臣绝无怨言……。”

    “朕意已决,不必多说,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元召,那么你呢?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陛下如此大彻大悟,以天下为重,虽千古名君亦有所不及!臣自然会尊重陛下的选择。至于说到有什么不满意之处……太子是陛下的皇子,臣也是……咳咳……也算是陛下的晚辈,有许多误会,只要说开了,当然就皆大欢喜,却绝再无其他之意。”

    危机暂时得到最圆满的化解,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所有在大汉疆域内的刀兵干戈、战争流血,一直是元召想要极力去避免的。虽然接下来要达到最终目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不管怎么说,皇帝态度的转变,都是重中之重。

    “你这小子!与素汐完婚了这么久,朕也从来没有听到你叫过一次该叫的称呼呢……怎么,朕的大汉长公主会辱没了你吗?哼!”

    元召第二次翻了个白眼。帝王手段只在随意翻转之间,刚刚还要打要杀,这会儿又要用温情笼络。不过既然自己连千古名君这样的马屁都拍过了,表现得受宠若惊一下,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不是?

    “哦,那个……是臣的不对了。今后父皇如果有任何吩咐,我们做晚辈的自然恭敬从命!”

    “呵呵!这还差不多。可恨那星云子狼子野心……韩嫣,传令宫中,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许让他跑出未央宫去!还有,按照元召的意思……捉拿与之有关的一众奸逆!”

    皇帝最后的几句重新恢复了威严,这是给闻讯跑进殿来的羽林军将军韩嫣的最新旨意。白羽金盔的韩嫣精神大振,拔剑在手率领羽林军开始拿人。

    而就在此时此刻,含元殿外广场之上,一场高手之间刀与剑的较量开始激烈的碰撞。

    时间回溯到片刻之前,见进殿去请旨的太监总管许式迟迟不见回音,而绣衣卫与黑鹰军亲随对峙不下。心中预感到今天事难以善了的江充终于忍耐不住,他拔出宝刀,纵身而起,就要亲自大开杀戒了。

第七百零二章 以剑之名

    世间无论是“高手”还是“低手”,大约在拼命的情况下,便都成了高手。折损手臂而重伤的星云子,一旦生起了逃亡的念头,殿中的侍卫们匆忙之间很难阻挡住他。

    虽然远远不是元召的对手,但飘忽的身影拖着残臂一路冲杀出去,手中那把顺手夺自侍卫的刀寒光闪烁,遮拦劈砍,几乎是无一合之敌。

    连伤数人后跃出含元殿宫门的星云子,心中一松,未央宫连绵的高墙和建筑群延伸不绝,就在不远处。凭着自己的轻身功夫,只要窜入其中,想要逃出去,也并非难事。

    虽然刺杀皇帝不成,又被元召伤残了一条手臂,心中不免愤恨难休。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唯有留得这条性命,再加以图谋。

    在外面观望的文武百官们还没有从刚才曹襄之死的事中反应过来呢,忽然听到含元殿内皇帝那边又出事了,无不大惊失色。紧接着就看到身上染血的刺客在侍卫们的追击中窜出大殿,只匆匆扫视了一眼,就纵身形向飞檐跃去。

    正拔刀在手中的江充早就看清楚那人正是星云子。他眉头一皱,马上就意识到有超出自己预计得情况发生了。随后未及思量,只听得身在半空的星云子厉声大喊了一句。

    “皇帝陛下已经听信元召之言,下旨意捉拿我等人众,江指挥使,尔等还不逃跑,等待何时!”

    他忽然喊这一嗓子,果然给许多不明情况的人心中造成了一定混乱。而这,正是星云子目的所在。

    星云子自以为得计,趁着这个机会跃到高处逃走,是最稳妥的脱身之策。他的功夫真不是吹的,身形如冲天之鹤,眼看就要攀上大殿的飞檐,却猛然惊觉脑后劲风袭来,一剑追影逐形直刺他的后心。

    虽然有些吃惊,但星云子并不慌乱。未央宫中除了元召外还有高手存在,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事。几十年的修为也不是白给的,如同脑后长了眼睛一般,他的身体竟然在空中无所借力的情况下猛的窜高了几寸,那背后追及的剑锋便刺空在他的肋间。

    星云子所以被称为星云子,就是说他有“踏云追星”的本事,这一手功夫果然厉害无比。就连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此人要逃跑而出剑追杀的崔弘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躲避开无阙剑的致命一击。

    崔弘稍微一愣,却没想到星云子的厉害远远超出预料,虽然没有回头,手中的刀却已经借着这股上窜之力脱手而出,直奔追敌的面门飞斩!

    也幸亏是崔弘,换成另外一个稍弱点儿的人马上就被当场斩杀了。崔弘眼疾手快,横剑生风把刀断为两截。虽然伤他不到,但也成功阻住了他的继续追击。气机难以为继之下,崔弘无奈翻身坠落,眼见星云子的身影跃上殿顶,势必已经难以追及矣!

    崔弘脚刚一落地,心有不甘,正要飞身再起时,忽听卫青大喊一声“小心”!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凌厉的刀锋带着无尽杀意排山倒海而来。正是绣衣卫指挥使江充趁机出手了。

    很少有人曾经见过江充出手,见识过他厉害的人大多都已经死了。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惜施展全力,想要一刀毙崔弘于刀下,是因为在这片刻之间,他已经意识到含元殿内刚刚发生的突变很可能会对自己不利。

    如果事情真的糟糕到那种程度,那么想要脱身而走,在场最能对他形成威胁的,也只有身负无阙重剑的崔弘了。所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了这个人,才能随时而去。

    江充做事,从来都是当机立断。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像极了元召。只是可惜,枭雄终究成不了英雄,性格中有几分相似的两个人,也终于不会成为朋友。

    崔弘回剑遮挡住袭杀的刀锋,含元殿前,刀剑相交,数招之后,他才惊觉,这位绣衣卫指挥使果然深藏不露,正是旗鼓相当的劲敌!

    几个飘忽之间已经跃上大殿最高处的星云子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脚下,只见无数的羽林军正从四面包围过来,含元殿内外连同殿前广场已经被包围的水泄不通。甲光耀眼,白羽红袍,开始在羽林军将军的指挥下抓人。

    星云子长叹一声,知道大势已去。此处不可久留,还是赶快逃出去找个地方养好伤,再慢慢寻找机会报仇雪恨不迟。

    “元召!你等着……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把你身边的人都一个一个的杀死,方解今日断臂之恨!”

    对着长空白日发下毒誓的星云子,正要转身飞越重重宫殿。忽然眼角一动,一个淡淡的影子出现在不远处。随后有人充满嘲讽的说道。

    “你确定?不过……恐怕你永远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呢!”

    星云子大惊之下,第一反应就是元召那厮追杀过来了。不过等他闪目急看时,迎着阳光的方向,一个娇俏的身形正慢慢拔出宝剑,身后披风随风飘舞,赤火流云,长虹贯日!

    “你、你是什么人?!”

    “取你性命之人!”

    柔软的嗓音中带着逼迫人心的力量。对方显然是个女子,却无形中散发出睥睨一切的英雄气概。星云子惊愕的目光转到那把剑身殷红似血的长剑时,他忽然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传说中元召的弟子……霍去病……果然是个女子!哼!就凭你,也想挡住我的去路吗!?”

    “你说错话了……我本来不想杀你的,可是你刚才发下的毒誓,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啦!”

    名剑赤火映照着女子那一剪双眸,凉如秋水。在这世上,死在她手中的人有很多,但没有一个无辜者。而最该死的必杀无赦者,就是威胁到师父所重视东西的人。她为了要他开心些,以剑之名,会提前去剪除任何会让他皱起眉头的人……或者物!

    话语尚飘荡在风中,剑芒已大作!九州隐门大长老蓦然瞪大了眼睛,他意识到,自己错了!传说中的这位元召弟子,不仅在战场上是无敌的将军,在刀剑较量中,她的修为已经直追那位世间最强者师父!

    即便是完好无损手中有刀的星云子,也不会是名叫冰儿的女子对手,更何况此刻这个残废的赤手空拳之人呢……片刻之后,一具残缺不堪的尸体从高处砰然落地,跌了个万朵桃花开。可怜的星云子大师再也看不出仙风道骨模样。

    “崔师弟,要加油哦!一会儿师父出来,让他看到你这么笨手笨脚的收拾不了这个家伙,羞不羞呀!”

    刀光闪烁剑影纷飞,正棋逢对手的两个人打斗正酣。崔弘早已经看到星云子从高处坠落,心中正感到奇怪呢,听到这个声音,精神一振,一点儿也没有感觉生气和难为情,反而心中大喜。

    想当年,身怀深仇大恨的落魄崔弘与少女冰儿同时拜入元召门下,从一开始,他就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天赋异凛的少女,在比她年长七八岁的崔弘眼中,从来都是仅次于师父的存在。不以年岁论,她戏称他为师弟而自封为大师姐,早已经是元召门下所有弟子都默认的事实。

    只是,崔弘打斗之间苦笑了一下,对手江充也确实厉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功夫,凭着自己的能力,想要擒拿或者是杀伤他,并非易事。

    干脆利落杀了星云子的女子却并没有下去帮忙的意思。而是盘膝坐在飞檐顶端,抱着长剑笑吟吟的看热闹。居高临下看的明白,整个的含元殿外形势尽收眼底。

    只见崔弘和江充两个人激烈的翻滚杀伐之际,刀甲弩箭齐备的羽林军已经在韩嫣的指挥下,把所有的绣衣卫都隔离包围起来。看情形是在大声喝令他们放下武器,马上投降认罪。只不过事发突然,几百绣衣卫并没有听从指挥,而是各执刀剑与羽林军对峙起来。

    至于那些文武大臣们,不管是怀着怎样心思的人,此刻都选择了暂时观望。虽然知道含元殿内发生了变故,有不少人想要赶过去探个究竟,但羽林军和侍卫们已经封锁了殿门,没有皇帝旨意宣召,这会儿谁也别想进去。

    稍顷,抱剑女子忽然站了起来,目光中流露出明亮的色彩。因为她看到一片纷扰当中,殿门开处,有人当先走了出来。那个她倾慕无比的身影目光扫过全场,开始说话,那声音并不高,但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星云子谋刺圣驾,败露后逃亡。太子殿下身受重伤……所有与此事有所牵连者,现在都放下武器听从羽林军处置吧!等到查清事实后,自然会有所甄别。否则,后果自负……这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不管是刚才已经听到殿内流露出消息的人,还是不甚了解情况者,都震惊的抬起头,看着出现在殿门口面色淡然的大汉尚书令、长乐候元召。所有人都意识到,一场大变局,很可能就将从此刻开始!

第七百零三章 首恶必诛

    如果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忽然被阻断了攀升的道路,那么他发起狂来,恐怕比普通人要可怕的多。

    在江充想来,他的选择并没有错。皇帝已经日渐衰老,早晚有一天会放下手中的权杖。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太子刘琚顺利的登上皇位,那么自己心中的野望,将永远也不会实现。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因为有卫青、元召这样的人物在,哪里会轮得到他执掌朝堂出将入相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握着绣衣卫这把利刃的江充,一旦接到从钩弋宫传递过来的意思,他马上就接受了。双方可谓是一拍即合,共同开始了谋取至高权力的征程。

    有魅惑天下的赵倾城在内牢牢拴住皇帝的心,而权力极大的绣衣卫指挥使在外隔绝消息。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把太子和皇后都推入灭绝的深渊,铲除障碍,本来是胜算极大的事。

    可是谁能想得到,那位在他们预计中是见势不妙外出避祸的年轻侯爷,会比修炼百年的妖孽还要妖孽呢!原来他早已经用令人可怕的冷静目光,穿透重重迷雾,把这一切阴谋诡计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就站在城外高处,漫不经心的看着他们这些野心家弹精竭虑地布置好一切,然后自以为得计的开启这场滔天大祸。也许,在名叫元召的那个家伙眼里,这一切都显得有些可笑吧。

    脑海中翻滚着这些念头的江充,心中的气恼无以复加。片刻之前星云子的被杀,以及羽林军的行动,早已经让他感觉大事不妙。而等到他最忌惮的那个人走出含元殿,大声宣布皇帝意旨的时候,他偷眼环顾四周,刀光剑甲,已经合围。再想轻身而走,绝非易事。

    “不能相信他的话!皇帝陛下早就把元召列为钦犯,刚才还要推出来斩首呢……这必定是太子伙同元召作乱,劫持了圣驾。所以才假传旨意,想要诛杀我等!所有绣衣卫听令,随我冲杀出去!”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也许唯有蛊惑着手下的这些绣衣卫们在还不明白真相的情况下,与他一同作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过,他有些太想当然了。就在部分绣衣卫听到召唤蠢蠢欲动的时候,负手而立在宫门口的元召冷冷的笑了。他对韩嫣使了个眼色。韩嫣会意,挥手之间,早已经备好神弩的羽林军甲士围了过去,寒光闪闪的千百弩箭对准了他们。

    “所有绣衣卫听令,如有一人敢于随江充作乱者,全体射杀!”

    冰冷无情的命令出自元召口中,没有人认为这只是恫吓。就算是那些忠心于江充的追随者,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无一人敢于轻举妄动。

    江充打斗之间,一把扯掉身后的披风,暗自咬牙。崔弘的长剑寸步不让,把他紧紧地缠住。只面前的对手已经难以应付,更何况周围虎视眈眈的羽林军和侍卫们呢。只是他很奇怪,元召为什么不亲自出手呢?如果最后必定要死,他很希望死在这个人的手里。

    “元侯,既然陛下已经有旨,何必浪费时间?直接命令羽林军把这一干奸邪之徒全部射杀就是!也省得再留下什么后患。”

    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走过来的东方朔在元召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趁着这个机会把能对太子形成威胁的这些人全部铲除,才是一劳永逸的最好办法。

    元召微微摇了摇头。杀人,永远不是他最优先的选择。能用更好办法解决的事,为什么要流血呢?

    “经过这件事之后,相信陛下心中已经有很大触动。太子殿下的地位可以高枕无忧了。太子仁孝之名,天下皆知,今后更应该发扬光大。这也是我们作为辅佐重臣的责任……大汉王朝盛世来临,也只有仁德的君王才能与之匹配。所以,尽量的减少流血,也是为了维护太子的名声着想。这样的意思,东方先生不妨在方便的时候晓谕各位同僚,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呵呵!”

    东方朔心中一动,他敏锐的感觉到,元召说话的态度与从前不同。他本来就是一个聪明人,略一思量,心中大喜。

    “元侯,难道……你真的已经决定入含元殿,执掌朝堂了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元召看着他这位重要盟友激动的神色,嘴边掠过一丝苦笑。曾几何时,他努力的布局,想要让这片祖先生活的土地尽量的祥和安稳不起烽烟。这么多年的时光过去,大汉王朝的方方面面都在不易察觉间发生了深刻的改变。元召欣喜的看到,自己的苦心并没有白费,脚下的这片土地和这个伟大的民族正在慢慢变成他希望的样子。

    一切都很顺利。也许,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未央宫深处的意志。这也是他长期以来感到最棘手和最难处理的问题。

    在无数个夜晚,他曾经替这个日渐庞大的帝国暗中设想过好几种未来的走向。包括他最不想看到的那一种……那就是在尽最大努力而无果的情况下,重新洗牌,血洗山河!

    春雪秋月,冬夜漫长。一种又一种的方案,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否定。想要敲定一条最稳妥的道路,实在是非常困难。那不仅需要巨大的决心和毅力,更重要的是,运气和机缘。

    本来以为还需要再等几年,等到这位皇帝陛下再衰老些的时候,这一切再从长计议。然而,历史的轨迹从来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随着对匈奴战争的提前胜利,大汉王朝四海平定。这一天,就无可避免的就来到了面前。

    自皇帝生病、太子监国,丞相公孙弘身死,一直到今天为止,长安发生的一系列风云激荡,其实最终都是围绕着太子权力的增长而展开的。这也是必然会发生的。权力的重新分配,不仅会触动到很多朝廷权贵的利益,更会直接触痛皇帝陛下那根敏感的神经。

    天下至尊,苍生共主!在华夏大地上,古往今来,没有一个人会心甘情愿的放弃这至高无上的权力。起码在元召那双看遍几千年的眼眸中,他没有见识过这样的伟人。

    经历过今日的巨变之后,皇帝就算是心中有所触动,会重新恢复对太子的信任。但元召并不认为他就会就此放弃权力。

    尧舜圣王那样的传说,从来都是骗傻子的。谁真的相信了,谁就是朝堂上的白痴。毕竟,在经过美化后的虚伪传说里,尧帝被他的“仁厚”女婿大舜囚禁折磨而被迫禅让的事实,没有人会再相信。

    付出过无数心血后,才走到今天的关键时刻。元召当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懒惰和安逸,而逃避该负的责任。虽然他很想退居到长乐塬上,开始自己娇妻美妾的神仙日子,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自从他再次进入长安后,其实就已经决定了今后十年的道路。

    “今后的朝堂,也许会与从前有所不同……道阻且长,愿东方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

    “东方朔敢不从命乎!必当竭尽全力,鞍前马后,追随元侯到底!”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一笑,默契于心。山河一诺千金重!这并非普通的承诺,其中包含的重量,也许只有他们这几个曾经在无数个夜晚彻夜长谈过的人,才能深深的了解。

    “元侯,这个江充也果然有些厉害啊!这么长时间了,崔兄弟还拿他不下,干脆命令侍卫们动手相助吧!”

    中大夫司马相如和司隶校尉终军看到元召在和东方朔私语,他们两个人也终于忍耐不住,悄悄的走了过来。元召对这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这几个都算得上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多年的情谊让彼此之间不必有所忌讳。

    “首恶必诛,江充当然要受到该有的惩罚!但不是在这里……他的生死,要有皇帝陛下决定。”

    元召说完之后,似乎是不经意的抬头望了一眼。心有灵犀之间,抱剑在膝间的女子早就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她调皮的向他眨了眨眼,然后轻叱一声,飘身而起,手中长剑早已经化作流芒,从飞檐间直刺而下。果然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江充这会儿正施展全力,刀刀全是攻势。把崔弘逼得退后几步,他正要瞅准机会斜刺里杀入羽林军中,再谋求脱身之计。

    几乎是毫无征兆,一道凛冽的杀意从天而降,瞬间笼罩了他身体周围方圆三尺。江充大惊失色,来不及抬头去看,百忙之中迎着剑势来的方向举刀封住头顶。

    却听的“当啷”一声脆响,手中刀经受不住名剑赤火这“天外飞仙”的一击,掌中寸断!耳边听到有人冷笑声中,两臂剧痛,随后被一脚踹在后背上,扑地而倒。江充情知不妙,刚要翻身而起时,却忽觉两条胳膊软绵绵的好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了!

    “别乱动了,好好呆着吧!一会儿听候师父处置……只废了你的胳膊,便宜你了呢!哼!”

    一剑伤敌后飘然落地的女子,不再理会这个倒霉鬼,也没有去看一脸憨笑的崔弘,一双明亮的双眸只是盯着那个拾阶而下走过来的男子,满是炫耀和得意。

第七百零四章 颠倒乾坤

    太子刘琚的伤,果然如同元召所说,并没有什么致命危险。太医们来到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进一步处理,然后在皇帝命令下,跟随着大批侍卫护送回建章宫中,交给皇后照顾。

    而就在含元殿风云变幻的同时,后宫之中,其实也有一幕宫心计在上演。

    自从想要入建章宫收皇后玺印的黄门侍郎苏文被当场格杀,其余人铩羽而回之后,建章宫内的气氛便一直有些紧张。所有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小心翼翼的观望着动静,唯恐下一刻,又有新的皇帝旨意来到。

    卫皇后已经坐在殿中很久了。无情的岁月不曾饶过谁,让她的容颜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名将白头,美人迟暮,这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事。然而,相比起这些,心中的失望才是最难消磨的悲伤。

    帝王的薄幸寡恩,本来就是寻常之事。不管是哪朝哪代,能够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最初情感的帝后,好像是极其罕见。

    不管是天性凉薄也好,也不管是出于皇权的需要也罢,身在帝王家,多少年的帷幕争斗下来,许许多多的事,其实也早就看开了。

    卫皇后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没有在平阳公主家里跳那一支舞,也许就不会入得这位风流天子的眼眸,那么自己的人生会不会有另外一番精彩呢?

    这个金碧辉煌的未央宫,也只不过是一个囚禁身心的牢笼罢了。她想起几次出宫时,透过仪仗銮驾锦绣所看到的民间繁华,那些布衣百姓的脸上所洋溢着的幸福满足,让人看了好生羡慕。

    然而,她注定已经再也不会回到这样的生活了。自从登上大汉皇后之位,未来的结局就只有两种可能。荣华到底或者是半路夭亡……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沉默中的皇后,没有人敢过来打扰。就连一直愤愤不平的云汐公主,也很自觉地在旁边安静的陪伴,而不再任性和刁蛮。

    不过,建章宫中的安静很快就将被打破。宫人来报,那位从来没有上过门的钩弋夫人来了,说要拜见皇后。

    所有宫人都看着皇后,不明白最受皇帝宠爱的钩弋宫主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而卫皇后好像早就预料到似得,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她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宫人们让她进来。

    不久之后,一身盛装的钩弋夫人赵倾城,在贴身宫女们的簇拥下,身形款款而入。这却是她自从入宫以来头一次踏进建章宫。一路上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心中倒是有些微微的诧异,皇后所居也不过如此,论起奢华程度,比钩弋宫却似远远不如。

    赵倾城,这位传说中具有神奇之处的女子,她今天来的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要公开自己对皇后的挑衅了。之所以暗中算计、隐忍不发这么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进入殿内之后,她只是平淡的问候而并没有行宫中大礼。这已经是一种极其无礼的行为。如果在平日里,完全可以按照宫中规矩,进行严厉的惩罚了。赵倾城并非不知道这些,而是故意如此,她今天来,本来就是要示威的,这些细枝末节又何须顾虑呢!

    其实在赵倾城眼中,皇后的故作镇定,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她不相信这位已经失宠多时的皇后会不明白眼前所面临的形势。皇帝陛下都已经派人来收回玺印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即便是能够拖延一时,难道皇后的宝座就能够保住?倾城女子暗暗冷笑一声,她对那方代表着后宫至高无上地位的皇后之玺志在必得!

    “皇后娘娘可知道今日含元殿那边会发生什么事吗?”

    口齿清脆,声音好听,再配上绝世的容颜,神秘的身世……难怪皇帝会如此迷恋她了。

    “后宫不与闻朝政大事,这是本朝的规矩。钩弋夫人又何出此问呢?”

    皇后没有理会她的无理,但她的态度也很冷淡。宫廷内久藏的许多野心终于开始展现,如果自己命中注定逃不过此劫,却也不必示弱于任何人。

    赵倾城听到皇后这样说,她轻轻的笑了起来。到底用何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来意呢?柳眉轻展之际,她爱惜的抚摸了一下身上的火狐披风。

    狐狸虽然妖媚,但终归难逃猎人的弓箭。皇后的地位越风光,当失去的时候,就会越难受。

    “皇后娘娘,话虽然如此说,但事关到自身利益甚至身家性命呢……皇后还会如此淡定吗?”

    这句话的语气中已经带着明显的挑衅。果然,端坐不动的卫皇后脸色忽然暗了一下,虽然马上就掩饰过去,却逃不开她的眼底。

    “有话请直说就好!连日劳累,本宫就要去休息了。”

    “哎!皇后娘娘急什么嘛?听说含元殿那边现在正有一场好戏在上演呢。相信不用太久,娘娘就会知道消息的。何妨稍等片刻……娘娘到时候也会彻底放心不是?”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桃花面,一早就听出不怀好意的云汐公主终于忍耐不住。她使劲挣脱出母后拽着的胳膊,用手指着得意的女子,口中气愤。

    “母后早就知道是你们这些人在背后捣鬼……哼!别高兴的太早了。有姐夫在,一定会让父皇明白的。你们的阴谋诡计不会得逞!”

    赵倾城高傲的看着努力鼓足勇气在抗争的这位小公主,眼神中满是不屑。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哦!皇后是想要等那个元召援手吗?真是笑话,那个家伙恐怕这会儿自身都难保了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飞奔回来报信的宫人带来了含元殿最新消息。卫皇后终于失去了镇定,猛然站了起来,惊喜交集。而钩弋宫主人则花容失色,不知所措矣!

    含元殿外,众多的文武大臣中,此刻也不乏感觉满脑子懵懂者。这幕大戏的突然反转也太快了吧!奉旨出含元殿来外面观看情况的时候,元召、卫青等还是即将身负大罪的人,岌岌可危。然而转眼之间,他们又成了掌握全盘主动的胜利者。真是波诡云谲如坠云雾中。

    与一些看着绣衣卫被羽林军捆绑关押起来而满脸灰败的大臣不同。窦婴、李广以及那些素来忠直的臣子们都流露出激动的神情。虽然说天子遇刺和太子重伤很是不幸,但星云子也终于因此而败露。从而解除了皇帝与元召、太子之间的矛盾,这是值得庆幸的大事。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彼此之间不必多说。只眉目之间传递的喜色,就已经说明了一切。羽林军在韩嫣的指挥下,行动非常迅速。所有的绣衣卫都被抓了起来,至于等待着他们的是怎样的命运,现在还无人得知。

    两条胳膊都被赤火剑斩断筋脉的江充,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他非常狼狈的被韩嫣亲自带人捆绑起来,如同饿狼一样的眼神狠狠的盯着站在面前的元召,心中的懊悔覆海难平。

    “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应该提前下手的!元召,如若这次不死,我必将你们……。”

    “没有如果啊!嗯,你一定会死的。而且会被在午门外明正典刑当众处死!你指使绣衣卫所做过的所有那些暗中勾当,将会得到一一的清算。江充,你的名字将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这是我在死去的公孙弘丞相遗体前发下过的誓言。”

    元召收回望向殿角苍穹的目光,神色平静的看着脚下之囚,一字一句,字字诛心!昔日威风凛凛的绣衣卫指挥使此刻满脸血污面色狰狞,不复往日形象。脸上的怨毒之色,恨不得把站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生吞活剥。

    “元召!你好狠毒啊!竟然用这种手段对我。枉我当初还受你驱使清理西凤卫和江湖……!”

    “杀人的刀终究还是一把刀,永远也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江充,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就去该去的地方吧!”

    “原来如此……哈哈哈!在你和皇帝的眼中,我等也只是用来博弈的工具而已!江某好恨啊……!”

    此时此刻的江充才彻底明白,自己和元召之间到底相差的是什么。那个年轻人平静睿智的目光中,深藏着的是洞察世间一切的力量。也许,自己一开始就选错了对手。

    被元召提前判了死刑的绣衣卫指挥使,果然如其所说,再也没有机会复仇了。皇帝陛下根本就没有亲自审问,似乎也没有兴趣知道他的罪行。有些曾经共同的秘密,也许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不会泄露。

    江充被关进了司隶校尉府,在这里决定了他最终的归宿。三天之后,就在朱雀门外,当初被丞相公孙弘的血染红的地方,曾经不可一世的这位风云人物,被腰斩于市。

    而在随后皇帝陛下亲自主持的朝会上,自大宗正刘不识开始,凡是与太子“巫蛊”之事有所牵连的所有朝堂官员、将军、诸王以及宗室中人,都受到了严厉的惩罚。而在这背后所深藏的许多势力,更是得到了进一步的清查。一时之间,长安城内风云大变,在后世史书上非常著名的“征和新政”,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正式揭开了序幕。

第七百零五章 祸起萧墙

    长安北城武胜门外,暂时在这里驻扎的北军大营两万兵马,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自从数天前主将刘洵跟随入长安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据可靠消息说,北军大营将军是很可能回不来了。这位倒霉的宗室子弟,因为私自调动重军图谋不轨,被系狱问罪。连同许多受到波及的军中将士一起,成为这次重大事件的替罪羊。

    至于伏寿候董宴持天子虎符调兵这样的事,所有的知情者都三缄其口,不敢再对外泄露一字。天子是不能有错的,有错的是身边的奸逆。在必要的时候担当“背锅侠”的角色,是他们的最终宿命。

    群龙无首的这两万兵马进退不得,在没有得到明确的指令之前,几个副将不敢做出任何决定。短短几日之内,有几种可怕的说法在军中流传,激起了许多不安的情绪。

    主将军刘洵这次即便是不被杀头,也很有可能会被发配到塞外苦寒之地,或者是西域的玉门关外,去往这些地方镇守大汉刚刚得到的辽阔疆土。

    而北军大营的所有将士,也必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变局。不管是西域的大汉四郡,还是草原的塞上三城,现在最缺少的就是兵马巡守。他们这些人被分散到这些地方,本来就是理顺成章的事。

    这样暗中流传的消息,当然在大部分北军将士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没有人愿意舍弃镇守长安这样的优裕条件而去遥远的地方吃土啃沙子。

    而另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就更加令人感到可怕。因为皇帝遇刺而导致的太子重伤,朝堂上经过博弈后,最后达成的意见经过皇帝批准,要在所有的大汉军中进行一番大清洗。

    北军大营之中,有许多都是长安子弟出身,对于这样的事格外敏感。虽然这些来自不同渠道的消息,并不知道真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真的被追究罪责,那么无疑会在整个军中引起巨大的恐慌。

    朝堂上的事,距离他们很遥远。但虎视眈眈监视着他们的黑鹰军,却是近在眼前。北军大营的许多将士也曾经自命不凡,以为自己就是大汉王朝的强军了。但当这支真正铁血之师派出的斥候小队就在几十丈之外纵马而过时,浑身所散发出来的凌厉杀气,令人暗自心惊。

    几番悄悄观望的北军大营几个副将,互相对视一眼,心中所想的都差不多。如果这支总人数在万余的骑兵冲杀过来的话,自己这方面的两万人,恐怕坚持不了一个时辰。他们也曾经都上过战场,这方面的眼光还是有的。

    羊群被狼群环伺的感觉,无疑是如芒在背,日夜难安。来自长安城内的明确指示,为什么还不到军中?所有的军中将校都翘首以待心急如焚。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余晖落日,暮色降临的时候,北军大营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中军帐里,几个副将军神情不同的看着被巡营军士带进来的魁梧汉子,虽然容貌大变,有些不同,但他们不用费多大功夫就已经认出来这位昔日的同袍。

    已经死去多时的原北军大营将军李璇玑贴身侍从官旬义,自从上林苑之变后就失去了踪迹,想不到会在这里突然出现,行踪诡秘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想当年的时候,未央宫中的李夫人正受宠爱,李家兄弟气焰滔天,朝堂内外军中上下有无数的人想要攀上这根高枝。北军大营的将校们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曾经得到过李将军的无数好处。旬义作为他的心腹,自然与这其中的许多人都有过很深厚的交往关系。

    只不过,高楼大厦倾刻而覆,谁能想得到李家会那么快就消亡了呢。不仅李璇玑兄妹相继而死,就连那个漱玉宫的小皇子,据说是在不久之前也无故夭亡。这些宫中的隐秘,虽然外界没有什么流传,但却是隐瞒不住的。

    而在这些大事面前,旬义也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而已。没有人会关心他的去向,更不会有人会想到,也许这样的小人物,反而会再度掀起滔天的巨浪!

    面对着昔日同袍,生就一副虬髯的旬义开门见山直接就说明了来意。他相信自己背后的主人猜测的没有错,北军大营的上上下下现在正处于朝不保夕的恐慌中,如果给他们指明一条通天的富贵之路,一定可以把这两万人马收入囊中,成为成就大事的决定力量。这是最好的时机!

    朔风横起,战马嘶鸣。五六个军中副将军震惊的抬起头,面面相觑之下,有些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

    “旬义,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敢来北军挑动叛乱!你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惑乱军心者,就不怕被当场斩杀吗?!”

    “想不到许久不见,你竟然投奔了……他们敢起这样的心思!这实在是骇人听闻啊……!”

    “诸位,千万不能听信他的言语。这么危险的事,我们北军绝对不能去干!”

    “其实他说的也有一点道理……不过,还是等刘将军回来之后再做决断吧!”

    “我们的处境……现在确实是……很危险啊……!”

    表情各异的激烈争辩中,却听到那位身负绝密使命的人冷笑了一声。

    “你们的刘洵将军已经回不来啦!他锒铛入狱,正在经受着严厉的讯问。不要问这个消息是怎么来的,两位王爷亲口所说,难道会有假吗?哦,忘了告诉你们了,司隶校尉府已经组织起了精干力量,不用多久就会来到北军中,接下来诸位面临的是什么……难道还不明白吗?”

    争辩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几天来一直没有卸甲的将军们不由得握住了刀剑。有些人忽然觉得手心被冷汗浸湿。原来,那些所有的担心疑虑都是真的!北军大营真的要被作为军中典型……开刀了!

    “怎么?难道你们还不相信吗?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皇帝陛下身上了。坐在含元殿最高处的人,自然有他的权衡方式,当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是不会体察普通将士们的感受的。如果不相信刘将军的下场,那就想想李将军是怎么死的吧……他死的那么惨,而且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凶手除了被斥责之外,难道还受到过任何的责罚吗?如此的不公平,身为军中男儿,难道你们就忍得下这口气?”

    大营当中已经到处燃起了火把,火光忽暗忽亮,军帐中的人脸上阴晴不定。良久之后,有人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旬将军,两位王爷到底是怎么计划的……能不能详细的再跟我们说一遍?”

    单身而来的旬义虽然不动声色,但却暗中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些人已经被说动。现在只需要再加一把劲儿,这两万就在城边的人马,就会变成席卷长安城的怒潮!

    “呵呵!好!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岂足取哉?诸位将军,王爷他们的计划很周密,保证万无一失……这样做会有两个后果……一旦成功,你们所有人便都是从龙之臣,万户侯何足道哉!即便是大事不成,还可以退居北方,半壁江山,永保富贵……!”

    夜色渐临,苍穹铁灰。随着密谋娓娓道来,热血与野心终于开始激荡。手中既然有刀有剑,身披铁甲寒衣,两万精兵在手,只需要放胆一搏……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下,如果连这点儿胆略都没有,那就活该平庸此生!

    同一时刻,长安城内距离未央宫不远的皇家馆驿中,在此困居许久的匈奴浑邪王穿上了仅存在身边的一套皮甲,准备去进行一场也许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战斗。

    自从和那些自西域等处来赴阙觐见大汉皇帝的王们一起,来到长安后,从秋天到初冬过去这么久的时间,一直没有得到召见的浑邪王,心境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亲自手刃多年生死兄弟休屠王的这位匈奴人,忽然感觉到身为阶下囚的日子,似乎并不好过。秋风萧瑟的长安里,眼中所见的一切都不再是草原的辽阔。巨大的失落感代替了曾经苟且偷生的信念,在夜空和星光下,浑邪王曾经很多次握着随身携带的弯刀,想要仰天做狼嚎。

    特别是不久前,接到从遥远北方传来的消息。他的那十万部族,被迁徙安置在上谷一带后,似乎日子过的并不怎么令人放心。已经习惯了走马游猎的族人,让他们离开马背开始耕耘土地,本来就是一件短时间内难以适应的事。

    一想到自己麾下那些彪悍的骑士,被迫放下手中的刀剑,拿起汉朝人提供的锄头、耕犁等物件,满身汗水的躬身在土地上辛勤劳作的场景,这位曾经威风赫赫的王者便心中很不淡定了。

    无尽的悔恨,也就是在这种心境下开始滋生。而当他在某一个深夜,接到那两位身份贵重的王爷派人传递过来的消息后,遗传自狼族祖先的不羁野心便重新复活了。

    “与城外黑鹰军中的人联系上了没有?”

    “王爷放心!一切妥当。”

    在长安城看似平静的夜色中,城内城外,无尽的黑暗之中,星辰寥落,四方云动!

第七百零六章 长夜未央

    距离北军大营两万兵马驻扎处不远,就是黑鹰军临时大营了。长平侯卫青入城之后,这里便有以公孙戎奴等几位将军为首统领军务。

    卫青临走的时候交代的很明白。他们的任务,严密监视北军动静,在长安城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绝对不允许放一兵一卒入城。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个使命,也不能放松。漠北战役胜利后,被俘获的匈奴王庭最后的那些贵族王爷们总共近千人也在军中,这些人,是作为汉匈战争最后胜利的标志,准备献俘于未央宫前的。

    与从前主动归降的大批匈奴人不同,这千余匈奴虽然身份不同,但却都有一个共同点,只有战死意,从无投降心!虽然战败被俘,却依然桀骜不驯。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卫青在与已经开始安抚草原民众的匈奴王子余丹简单商议过后,才决定把这些匈奴顽抗分子带回长安来。等待着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大汉王朝从来震服威远,都需要鲜血来祭奠。既然难以驯化,不妨借人头一用。

    千余匈奴被单独关押在后军。也许几天之后,他们就将被押赴汉廷,开刀问斩于长安闹市。生命只剩下最后的日子,再也回不去辽阔的草原。至于那些纵马叱咤铁血杀戮复仇的奢望,更是想都不用想。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长安城外停留。传说中的大汉长安就在眼前,这当中的大多数人都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雄伟壮丽的城市。怪不得那些祖先们曾经无数次的给他们讲述过当年匈奴铁骑突进到长安附近的盛况。如果能在这样繁华的地方放肆纵马劫掠一番,虽死也不枉了。

    这样的念头自然是异想天开。落日的黄昏下,看着那雄伟的城墙渐渐隐没在黑暗中。环顾周围,令人可怕的对手黑鹰军骑兵就在不远处严密的看守。刀光与弩箭的寒芒,还有那些雄壮的战马身影,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们,在这样的地方,稍有反抗,绝对是死路一条。

    灰心绝望与死寂沉沉笼罩在全部匈奴俘虏的心头。等待着死亡的日子,并不好过。如果在这样的情形下,但有一线生机,他们也会牢牢抓住的。

    谁也没有预料到,一个意外的机会,会伴随着无边的黑夜来到。当一句话一个一个的传到所有匈奴人耳朵里的时候,他们胸中久违的热血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今夜子时,破黑鹰军,入长安!”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以为这是某个人痴心妄想的杜撰。然而不久之后,他们就不会这样想了。因为告诉他们的人,值得信任!

    想当初浑邪王杀掉休屠王之后,率领着他的全部族人归降汉军。他也就此成为首先选择投降的身份最高匈奴贵族。因为当时汉匈战争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候,为了更好安抚他们,同时也是为了激励后来者,汉朝廷在给予最宽大政策的同时,经过皇帝准许,浑邪王可以派遣他的一个王子,率领若干族中精锐力量,作为特别的编队,追随黑鹰军作战。有功者,与汉军同赏无差。

    这当然是朝廷为了收拢人心的需要。而让匈奴人协助对付残余顽抗势力,也是一种很好的尝试。这样做的好处,既可以更进一步的分化瓦解匈奴之心,又可以使其中的部分归降者真正的融入大汉军队,为以后的民族大融合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追随黑鹰军作战的浑邪王子名叫骆山,和他的名字一样,力大无穷,作战勇猛。既然归降了大汉,在河西战役最后的几场战斗和漠北战役中,他和麾下的匈奴勇士协助汉军,为取得最后胜利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同时在共同作战的过程中,他们也得到了黑鹰军的信任和友谊。

    对于骆山王子来说,在战场上亲自手刃同为狼族后裔的匈奴人,虽然曾经背负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但当他全面的了解汉军的可怕战斗力以及大汉王朝的强大之后,迅速转变了观念。浑邪王当初的选择真是及时啊……否则,现在的浑邪王部落恐怕和许多在战火中陨灭的那些一样,早已经于草木同尘。

    而等他这次跟着来到长安之后,更是感到了极大的震撼。虽然还没有进城,但只远远观望那种雄伟的气势,已经感受到了这座都城的伟大。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能够进去看看,那将会成为他一辈子最值得炫耀的事。

    骆山没有想到,能够入城的机会很快就将到来。这本来并不是他想要的方式,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提前许多时日随着浑邪王来到长安的二王子秘密潜入了军中。骆山的这位兄长带来的是父王的亲口所命。让他们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从中策应共同举事,协助长安的贵人大破黑鹰军,然后直入长安,成就大事。

    二王子兴奋地告诉他,如果这次能够帮助长安贵人顺利的取得皇位,那么下一任的新大单于就是他们浑邪部落的了。辽阔的草原任凭他们选择最肥沃的土地居住,从此那里便是他们的王国。

    骆山心情复杂地听完兄长带来的口信。心中震惊之下,他本来想要提出不同意见的。但在看着二王子面带哀伤的诉说浑邪王的近况后,他又闭上了嘴巴,把重重顾虑都咽回了肚子里。

    如果他的父王真的会因为困病,而注定死在长安这个冬天的话,那么利用手头上仅有的这些勇士,参与到这次兵变之中去,谋求得匈奴草原的最后生机,也许应该一试!

    骆山麾下两千匈奴骑兵,如果再加上那些随军的俘虏,在猝然之间发难,已经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他咬了咬牙齿,下定了最后决心,干吧!

    城中的浑邪王,武胜门外的北军,黑鹰军中的匈奴人,就这样被一股力量无形的联系在了一起。他们约定的发动时机,就在今夜,天交子时,烽火将起!

    长安城中,朱雀大街最黄金的地段,后面皆是高大的府邸。燕王刘旦的王府就坐落在这里。当今天子曾经的几个儿子都无故夭折,而刘旦,已经可以算得上被称为大皇子了。他虽然不是正宫皇后所生,但身份也是极为贵重。在几年前就已经封王开府,交游广泛,在朝野间赢得了极好的名声。

    刘旦的封地在燕地,长城内外,多有牵连。在汉匈战争中,他也曾亲自支援过许多后勤供应,算是立下过功劳。

    而他的同胞母弟广陵王刘厉,这次也以觐见天子的名义来到了长安,兄弟两人共同住在燕王府,已经有些时日。

    长安风云,历历在目。随着那些激烈的争斗一幕幕上演,目瞪口呆之余,他们潜在的野心也在慢慢的滋生成长。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力宝座,既然有可能会凭着机会和实力得到,太子可以,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

    看过长安几场大戏的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底明明白白的看到了无尽的野心和深藏已久的仇恨。不错,就是仇恨!

    他们的母妃,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去,而且是因过被皇帝亲自赐死的。那时候他们虽然还小,但却清清楚楚记得,他们母亲临死时那绝望的眼神。这么多年过去,从来没有忘记过。

    就算是后来分别被封为诸侯王,也没有消弭燕王和广陵王兄弟二人心中的恨意。那个冷酷无情的皇帝,不是他们的父皇,而是他们的仇人。

    多年的等待和磨砺,终于等来了今天的机会。皇帝久病未愈,太子遇刺重伤,朝野宫中风云变幻,城里城外大军对峙……当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忽然来到眼前的时候,两个人无比庆幸,自己身逢其时!

    “皇兄,今夜之事,如果真的能大功告成,明日你为天子,弟一定尽心竭力,帮你除去一切的威胁!”

    身具扛鼎之力的广陵王刘厉,握住特制的长柄重刀,郑重的立下誓言。如果上马厮杀,他不惧任何将军。万人敌,何足道哉!

    与皇帝刘彻性格中有几分相似的燕王,望着在庭院中聚集起来的二三百勇士,满怀信心地拍了拍刘厉的肩膀。这点力量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只要运筹得当,说不定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谁又能说的准呢?

    “王弟,去放胆一搏吧,不必犹豫!成功是必然的……明日之后,大仇得报,这江山我必与你共享!”

    两个人紧紧的握住手。精挑细选的死士们装备齐全,只待厮杀。风声大起,火把摇曳,他们一起远远地眺望着未央宫的方向,只要城外兵马发动,这里便立刻行动,杀入未央宫。一想到这大汉江山即将握于手中,激动的身体都抖动起来。

    时近二更,长安城大多数人家都已经进入睡梦中。也许,无眠的除了野心家,还有为了这个国家殚精竭虑的人。

    明月楼上,安排完明日大事之后的元召,正饮完一杯酒。忙碌了这些日子,总算暂告安稳一段落。今夜,他本来要好好的犒劳一下所有人的。

第七百零七章 天下为棋

    自从踏进大汉朝堂,近十年的时光过去,戎马倥偬,各项事务繁忙。元召从来没有再有过机会把所有的朋友都聚到一起,好好的畅谈一番。

    而今,匈奴覆灭,边患平息,四方安定,天下俯首。在处理完长安的一系列麻烦之后,他终于决定,趁着大多数人都在长安的机会,相聚明月楼,把酒话风云。

    事到如今,不管是长安的朝臣,还是天下的民众,都已经看的很清楚。不日之后,这位大汉王朝最著名的侯爷,必将踏上朝堂最中心的那个位置,身担重职,执掌朝纲。

    许许多多的人,擦亮了眼睛,无比激动的期待着这个时刻的来临。大汉繁荣的局面飞速发展到今天,到底是谁在这里面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民众的眼光是雪亮的。而等到这个人真正的掌握了天下权柄,又会是一番怎样的盛况呢?只要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没有谁会不热切期盼。

    不过,关于元召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正式的站到舞台中央,没有人知道确切消息。更不会有人敢于公开肯定。

    这段时日,在几次小范围的聚会上,也曾经有人以试探性的语气问起,元召却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并不是他故作神秘,也不是要卖什么关子。有些事,水到渠成,自然最好。他等待的,是皇帝做出的最终态度。

    元召所要的可不是一个虚名。皇帝能不能够把好不容易集中到手中的权力再一次的放手呢?他相信,未央宫深处的人,也一定在全面的考虑着这其中的利弊得失。

    皇权与相权的矛盾,本来就是一个很复杂的关系。就算是在几千年的政体演变中,这个问题也一直没有得到过很好的解决。到底保持一个怎样的平衡,才是最好的方式?许多次冥思苦想,让他感觉到最费脑筋的,恰恰正在于此。

    所有的权力斗争,即便是烽火连城,浴血千劫,相比起这个最终目标,都是小事而已。只有制定出一个最符合大汉王朝发展的根本制度,才是关系到千秋稳定的大事。为此,他已经做好了为之奋斗十年、三十年甚至整个余生岁月的心理准备。

    就算是他有着阅尽千年的目光,可在上下左右探索之后,也没有发现有可直接借鉴的例子。历史的轨迹已经被自己改的面目全非,广阔天地,唯吾鹰扬!也许,只有依靠永不屈服的力量,沿着自己开创的这个局面继续走下去了。

    其实,在不动声色之间,关于整个国家层面的朝政、军事、文化、经济、外部交往……这些方方面面,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筹划。现在所欠缺的,除了制定详细的细则之外,至关重要的就是需要一个最合适的机会,把他们全面铺开。

    元召就如同一个博弈的老手一般,所有的棋子都已经摆好,安静的等待开局。不管输赢,这一局天下大棋,他已经稳坐其中。

    世间大事,没有确切的对手,才是最难和最可怕的。以天地为棋盘,以光阴为棋子,重新划定一个尽可能维持长久的合理秩序,这便是他的最终目标。

    这样宏大壮阔的事,古往今来,恐怕就连那几个最伟大的帝王也难以做到吧!前途坎坷,何其艰难。不过,元召看着眼前的群贤毕至,一杯烈酒满满的入喉时,心志的坚定,从无如此刻强烈。

    老当益壮的窦婴、李广、郑当时诸辈,已经拍着胸脯做下保证,家族的后辈子侄,任凭驱使,一定会全力以赴的追随其后,以成大势。

    而在朝堂的重要盟友,卫青、司马相如、东方朔、终军、严安等人更不必说,他们早已与元召心志相通,对于他所描绘的未来,充满了无比的信心。

    作为坚强后盾的董仲舒、主父偃、赵禹以及以淮南王刘安为首的几方诸侯坐在旁边,看着年轻一辈的高谈阔论,捻须微笑,神情间充满了宽慰。他们凭着自己的丰富阅历,比别人更加清楚的认识到,只要元召掌权,这个伟大王朝的未来,必然会更加辉煌。

    而单独坐在一起的那些更年轻的晚辈们,气氛格外热闹。崔弘、陆浚、李陵、卓羽、季迦……酒到杯干,纷纷扰扰,争论不休。犹自包裹着几处伤口的白衣朴永烈虽然很少说话,但没有人不对他感到敬意。当日长街之战,一举扬名。其勇武忠烈,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

    唯一没有人敢过去随便打扰的,大概就是安静坐在元召身后不远处的那道身影了。已经彻底改变装束的负剑女子,青丝红妆,英眉俊目,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 ,但谁都不会再随意喊出那个名字。

    “元侯昨日入宫,太子殿下的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苍髯白发的赵禹神色淡然,他经受过多年牢狱之灾,年纪虽然不是最大,但身体状况却是最差的。这些年如果不是元召帮着他细心调理,恐怕早就不在人世。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不能饮酒,难免美中不足。手中的茶盏轻抿一口,话语中终究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元召微微一笑,不用多想,他也知道赵禹担心的到底是什么。在长安纷乱还没有结束的时候,赵禹和董仲舒就不顾羸弱之躯连夜入长安,来到他的身边,不过就是怕他有个万一闪失而已。这份拳拳之意,元召当然心中明白。

    “太子仁孝,不顾自身安危,为君王挡剑,自然感动天地,人神共佑。只要安心静养,相信不久之后就会痊愈。 ”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元召自然不会多说其他。赵禹与董仲舒、主父偃互相对视一眼,他用手捻着须髯,又似乎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有元侯的神医国手,再加上太医院的悉心照顾,自然令人放心。只不过,元侯可要格外注意,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宫中安宁须至关重要啊!”

    赵禹的这句话看似寻常,背后却包含着很深的用意。这位曾经担任过大汉廷尉多年的老人,见识过的密谋和黑暗太多了。至高权力争夺的战场上,从来都是不择手段你死我活。这无关人性善恶,也无关正义与否。他想提醒元召,要时刻保持警惕和清醒,绝对不能因为已经掌控了全局,就有所放松。

    “是啊,元侯,现在朝中和陛下身边的一些野心家虽然已经被清除,但宫闱之内暗中对皇权觊觎的人也不在少数。太子受伤,虽然消除了与陛下之间的误会和矛盾,算的上是一件好事。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说不定会让一些处心积虑已久的家伙有别的想法啊!更何况……。”

    贴近元召身边的董仲舒轻轻点头,表示赞同赵禹的意见。他说到这里,略微压低了声音。

    “更何况经过这次事件之后,皇帝陛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再也不会轻易的表露……天意难测, 你今后行事,须得一切更加小心才是!”

    酒量甚豪的主父偃,听到他们的密语,也早已经停杯不饮。他轻轻地击了击掌,赞叹一声。

    “董师与赵师所言,也正是我多日以来的顾虑啊!元侯在正式掌权之前,其实并不宜久在长安。远离这是非之地,冷眼旁观,随时保持主动,这才是上策。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机成熟以后,再重新回来执掌朝纲,如此重任,又舍汝其谁呢!”

    他的这几话在当前的形势下,果然是高论。其余两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然而,主父偃看着元召脸上浮现的笑意。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唉!可惜,元侯他却并不是这样认为的啊。明知此地艰险,却不避嫌疑。我等又如之奈何?”

    他们几人说话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感受到许多目光的注视,元召索性站起身来,招呼大家共同满饮一杯,以助酒兴。然后不动声色的扫视一眼,见这明月楼内并没有外人在。他决定略微透露一下自己的一些想法。

    “呵呵!其实刚才三位师者所提醒的,都非常有道理,也非常及时。长安城发生的这一系列变故,背后都有不同势力在兴风做雨。这一点儿,即便我不明说,相信所有人也会明白的。一些有野心的人,早已经在暗中等了十分久!我有一种预感,大汉皇权的争夺,还远远没有结束……长安已经流了很多的血……我非常不希望看到不久之后那些民生大计全力铺开的时候,再发生动乱和流血,打乱我制定好的计划。所以,等待着某些潜藏势力的突然发难,我也已经做好了很多准备……与其时刻预防,倒不如给他们创造机会,让他们主动跳出来。毕其功于一役,省得夜长梦多,浪费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哦,你们觉得怎么样?”

    一片吃惊和振奋中,许多年轻人眼中亮起光芒。这么说,岂不是马上就面临着刀剑扬威的机会了吗?这次可绝对不能错过啊!

第七百零八章 钩弋宫深

    钩弋宫中的女子,最近一直处于心绪不宁中。她没有想到,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的策划,会那么轻易就落败。

    皇后的地位依然稳如泰山,不可动摇。而那些死去或者入狱的,都是曾经与她或多或少有过牵连的人。

    自从入宫之后便受宠娇纵,长久以来,赵倾城从来没有受到过什么委屈。当暗中揣摩到皇帝有偏向于小皇子的意思后,她心中的惊喜可想而知。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最终登上那个天下至尊的宝座,做母亲的即便是做出再过分的事情来,难道会有错吗?

    这句话,她很想当面问问皇后,甚至是皇帝……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要达成目的!虽然明知道自己的这个念头很狂妄,但还是阻止不了她去想。

    “娘娘,您真的已经决定这样去做了吗?”

    钩弋宫的太监总管知晓自己这位主子的一切心思。许许多多的密事,都是他奉命亲自去联络的。只不过这一次,他认为不应该去冒这个险。

    钩弋夫人正当华年,姿容之美,绝世无双。当今天子迷恋她的容颜,更胜过往昔的美人。她有这份天生的自负资本。也正因为心中有所凭借,行事手段才会如此不计后果。察觉到自己这位心腹管家的迟疑,她轻轻地笑了一声。

    “怕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哪里能够错过!”

    “可是……娘娘,这当中的风险可太大了!那两位爷可是要举兵入宫的啊!刀剑无眼,万一他们居心叵测……如果不堪设想啊!”

    说到这里,太监总管脸上浮现出惊恐之色,朝着宫门外望了一眼,好像是害怕现在就有举着刀的军士冲杀进来似得。钩弋宫门口守卫严密,手扶刀柄的侍卫首领看着黑沉沉的夜色,在等待着宫中主人最后的命令。

    “举兵入宫好啊!他们不这样做,我的皇儿……又哪里来的机会呢?”

    赵倾城妩媚的眼角泛起微微的冷意。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上,即便是在说着世间最残酷的事,也不会流露出任何的不忍之意。总管偷偷撇了一眼这位工于心计的主子,脸上的疑惑更加深重。

    “娘娘啊!您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吗?那两位王爷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要祸乱宫廷……这足以说明,他们连皇帝陛下都不怕。难道真的会像他们保证的那样,杀了太子之后,逼迫陛下退位,然后把含元殿中的那把龙椅拱手让给钩弋宫?……这、这就不符合常理呀!娘娘可千万不要被他们欺骗了啊!”

    太监总管的语气有些焦急。包括自己在内,宫里这些人的命运可都寄托在这位主子的一念之间。如果她一意孤行真的惹下滔天大罪……虽然前段时间的事皇帝没有提起过一句,但再有事情发生,那位冷酷的帝王一定不会放过的。

    赵倾城笑的更冷了。这世间的蠢货可真多!不管是朝堂上下,还是这宫里宫外,她见识过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大多都是蠢货。唯一有所区别的,只是大蠢和小蠢而已。

    想当年,她的家族费尽心力地创造一个神话,然后把她送进宫来。所求的荣华富贵,已经尽数得到。不过,这些在她眼里又算的了什么呢?

    一切都是暂时的幻象,一切都是虚假的现实。她虽然还没有亲身经历过红颜逝去君恩不再的痛楚,但她却清楚的知道,只要身在宫中,这一天早晚会来到的。

    想想已经死去的阿娇皇后,再想想连续失宠的那些美人下场,然后再看看现在卫皇后处境,……长门秋寂,冷宫苦寒!她便最后下定了决心。

    绝代佳人那双曾经紧攥不开的手,一旦伸开,她想要握住的绝不仅仅是君王恩情、荣耀富贵!她更想要的是……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力和绝对的自由!

    “公公在这宫里多年,可曾听说过坊间流传的一个名叫蚌鹤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

    那位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太监总管微微一愣,然后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现出亮光,他恭敬地弯低了身子。

    “娘娘,奴才愚钝。为了让手下人去做事的时候更得力些,还望明示啊!”

    赵倾城脸上的冷笑终于转变成得意,她挥了挥翠袖霓裳,守卫在宫门口的侍卫首领得到指示,连忙走了进来。这个武艺高强的年轻人,却是河间赵氏家族派出来,由钩弋夫人进言皇帝,算是托关系进来的。就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在宫中的安全,缓急之间,可以大用。

    “你们都好好听着!一会儿去办事的时候也好心中有数。那燕王和广陵王既然那么大胆,自然应该好好的鼓动他们去干,钩弋宫不过在背后提供一点儿小方便而已。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却都对我们有益无害……。”

    “奴才们……愿听娘娘示下!”

    果然,听到她这样的保证,自太监总管以下的所有人都开始兴奋起来。几个宫中侍女早已经奉上香茗,给娘娘润润嗓子。

    “未胜先虑败!如果那两位王爷举兵入宫不能成功的话,他们的下场一定很惨!陛下是绝对不会容忍此事的。就算他们是重要的皇子也不行……!陛下已经成年的皇子,至今为止不过就是五个而已。如果他们两个被清除了,通向皇帝宝座的路上不是又少了两个竞争对手吗?而且太子的威信一再受到打击,必定会让陛下心中的不满越来越加深……。”

    如果不是这位蛇蝎美人的手腕令人害怕,宫里的这些侍从们几乎要鼓掌喝彩了。果然是见事透彻,胸中不输男儿。

    “那……娘娘,如果他们万一真的要得其所愿了的话,那又会如何?”

    “呵呵,那对钩弋宫来说,就更加好了呢!其实你们都有所多虑,本宫的心里一直都清清楚楚的很,和那两位王爷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如果他们真的入宫杀了太子,废了皇后,逼迫皇帝退位之后,是绝对不可能把已经到手的皇位转手相送的!只要不是傻子,谁会相信他们的承诺呢?”

    赵倾城脸上浮现出轻蔑的色彩,这不仅不消减容颜的美色,反而显得更妖娆多姿。太监总管和所有侍从们越听越是佩服,神色间也更加恭敬起来。

    “不过,他们真的有这样的好命吗?呵呵!可不要忘了,陛下的朝堂上可不都是些蠢货。那位长乐候元召,会放过他们吗?到了那个时候,燕王和广陵王一定会死在元召手上的!那么,接下来长安会出现什么局面呢……?”

    “娘娘!您是说……到了那个时候,就只有我们的小皇子……?”

    所有人都蓦然瞪大了眼睛。说到这里,他们终于有些明白即将开始的这场乱局对于钩弋宫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不错!好好想一想吧。太子已死,燕王和广陵王被诛杀,陛下久病未愈的身体再经受这样的打击……除了我的皇儿,还有谁有资格可以继承这社稷江山大任呢?”

    说到得意之处,容光焕发的女子好像已经看到了这一幕真实的发生。她的小皇子正在一步一步的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群臣俯首,万众拜服!

    “娘娘所见,人所不及!皇帝陛下早就对小皇子意有所属,就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此乃名正言顺之事。娘娘和小皇子必将洪福齐天、心想事成。只不过……那位长乐候势力庞大,他真的会愿意看着小皇子成为皇位继承人吗?会不会从中作梗节外生枝……?”

    年轻的忠诚侍卫神情激动,摩拳擦掌只待行动。而见识过宫中风云变幻的太监总管则问出了最后一个值得忧虑的地方。长乐候元召的态度非常重要,如果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真的以为控制了未央宫和皇帝就可以掌握大局,那就大错特错了。前边那些血的教训足以说明一切。

    “你们……不明白的!元召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考虑问题的方式与平常人是不一样的。世人只看到了他对大汉王朝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却从来都不明白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而本宫却知道!到时候只要答应他想要的东西,得到他的拥护易如反掌!如其所愿后,一切都不是问题!”

    大事果然可成啊!所有人再次躬身下拜,对年轻的钩弋宫主心悦诚服。而在无人察觉的赵倾城脸上,莫名的涌起几缕潮红。没有人会想到,从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开始,一些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漫过心头的情绪,便再次无可抑制的荡漾。

    那个名满天下几乎是和她相同年纪的人,她在入宫之前就曾经深深的听闻。他的所作所为,为世间人所做的一切……耳闻目睹之下,在女子心中早已经倾慕不已。只是很可惜,无论是在宫中宴会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后来在皇帝身边几次看到他,除了该有的礼貌之外,他的态度都显得很冷淡。

    “元召,只要你能辅佐皇儿登上大位,一定会给你最大的权力,不管是美色……还是这四海天下,任凭你去驰骋!”

    宫灯之下,不动声色间已经许下诺言的赵倾城,夭若桃李,风情无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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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血丹心介绍:
元召意外来到大汉王朝最鼎盛的时期,这个精彩时代金戈铁马壮怀激烈,朝堂权谋波诡云谲,宫廷隐杀凶险莫测。在这个由盛转衰的大历史节点,他的到来会有怎样的改变呢?“给我一个支点,我会推动整个轮回的方向”。一切会就此不同吧!汉血丹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血丹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血丹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