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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年书柬     汉血丹心txt下载     汉血丹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四章 龙章凤印

    长安雨中,当大汉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琚终于赶到漱玉宫的时候,只见宫门前禁卫森严,总管太监、侍卫、宫人总计几百人严严实实的挡住了他们想要进去的脚步。

    一个看上去年纪非常苍老的宫中总管,眼神冷冷站在那里,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皇后认识这个人,他是漪澜殿皇太后的心腹亲信,听说已经跟随在身边几十年。却没有想到,皇太后这么大年纪,腿脚竟然这么遛,赶在所有人的前面进到了漱玉宫中。

    皇后驾到,宫中该有的礼仪不能免。宫门前的人都纷纷行礼,就连那老总管也不能例外。不过,稍后的对答就逐渐有些傲慢起来。

    “太后尊处安在?”

    “回皇后娘娘话,在一刻钟之前,太后她老人家已经去到漱玉宫中了。”

    “那好。就请王总管让开道路,本宫要和太子进去探望陛下。”

    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头。皇太后这些年来和皇帝关系不睦,可以说是十分冷淡。自从田家彻底败亡之后,这位太后失去了外面的靠山,消停了许多,已经很少兴风作浪。却不知道今天心急火燎的赶过来,究竟是因为母子情深,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却不料,听到皇后的话,那位漪澜殿大总管一点让路的意思都没有。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嘿嘿冷笑了几声。

    “既然太后她老人家已经进去了,就先不劳皇后费心了吧!更何况,皇太后刚才已经吩咐过了,在没有她的亲口答应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漱玉宫半步!”

    身为一个宫中奴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真是太大胆了!然而,周围的宫人和侍卫们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因为,对于这位王总管仪仗太后的势力作威作福,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早在前几年的时候,他还更嚣张呢。

    建章宫跟着来的人,听到有人对皇后如此不逊,当时脸色都变了。皇后娘娘虽然性格温和待人和善,但并不就代表着可以任人欺负。大汉皇后母仪天下,这般尊贵的身份,又岂是小小的一个太监总管能够轻慢的。

    “大胆奴才!皇后面前敢如此无礼,谁给你的这个胆子?赶快闪开,不要耽搁了我和母后的正事。”

    见皇后脸色不愉,太子刘琚早已经心下恼怒。他上前一步,大声喝令王总管赶紧和他的人避开。

    然而,出乎意料,那老太监不仅一点儿都不害怕,却反而招了招手,大批漪澜殿和漱玉宫的侍卫聚拢过来,把整个宫门挡得风雨不透。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你们就算是有什么气,也不用冲着老奴来吧?这可是皇太后的吩咐呐,职责所在,老奴唯有忠实遵守,绝对不敢懈怠!”

    他这种不软不硬的态度,果然是老奸巨猾之辈。太子年纪轻,本来就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被噎得满脸通红,又气又恼。

    建章宫随从都悄悄的望着皇后,想看她是什么态度。一片安静当中,卫皇后伸手止住了太子刘琚想要继续理论的冲动,她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话如此说,但你可知道,本宫身为六宫皇后,帮助陛下打理后宫。出现任何疏忽,都会愧对陛下的托付。如今漱玉宫中有事,本宫又岂能不闻不问?”

    皇后隐去皇帝的消息,只说是漱玉宫有事。在真相没有大白之前,当然不能随便说皇帝怎么样。她心中其实已经非常焦急,太后和李美人一直以来都关系默契,如果皇帝真的在里面身体有恙,那么她们联合起来在这其中做出什么手脚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但对皇太后的人又不能怎么样,她也只能耐下心烦来。

    “皇后何须多说呢!除非皇太后亲自下令,否则,谁也不能进去!”

    老太监露出桀骜的神色,他深深地知道太后对建章宫的仇恨,这次如果主子能够借机会做些什么,报旧年的怨仇,那他就算是拼了老命,也会牢牢的守住这宫门,任何人也休想踏进去。

    宫闱帘幕间的玄机之患,从古至今,都是生死莫测,成王败寇,往往就在倾刻之间。皇后卫子夫虽然读书不多,但耳听目濡这么多年,这其中的道理,她还是深深懂得的。见这老太监如此纠缠,而且对面的这些人都神色不善,便知道今天的事难以善了。

    想到深宫之中也许即将发生的一些可怕事,卫皇后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不过,虽然心中忐忑却并没有慌乱。她经历宫中风雨,也算是见事明断的女子了,在此危急时刻,不再犹豫不绝。一伸手,从身后贴身宫女手里捧着的玺盒中取过一物,亲自托在掌中。虽然天气晦暗,但在宫殿辉煌的金顶玉壁反光映射下,所有人还是看的清清楚楚。那正是龙章玉印,大汉皇后之宝玺也!

    “这印玺,是高祖皇帝赐予高皇后的,此后历代皇后相传,代表着在这后宫中的最高权力。现在本宫以皇后之玺命令,所有人闪开道路,不得有碍!”

    卫子夫终于拿出了皇后的威严。在这未央宫中,她隐忍多年,以一介歌姬身份成为大汉朝的皇后。以其端庄贤淑的美誉赢得大多数宫里人和中外臣民的赞许认可。但宫廷深重,恩怨情仇,在她的内心深处,究竟有如何的滋味,却不得外人所知。也许,一些对她自己的小小屈辱并不会放在心上,但当真正有可能关系到儿女将来命运的时候,她也会和大多数母亲一样,奋尽全力,绝不退缩!

    太子刘琚感觉到脸涨红的有些难受。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深深的屈辱。如果自己手中握有绝对的力量,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事会发展到需要母后亲自站出来的地步!他现在还并不知道,自己心中有一些暗中滋生的东西,也就从此刻开始,真正的萌芽成长。

    身后有轻微的响动,太子连忙伸手按住最贴身侍从的胳膊,冲对方摇了摇头。他知道朴永烈身上有短玄刀,而且更知道他想要去干什么。但皇后在此,就绝不能用暴力手段去解决。他不相信,在皇后印玺的威严下,还有人敢抗命不遵!

    太子还是太年轻,他想错了。在权力的残酷博弈中,任何命令都不好使。大汉皇后的印玺当面,那老太监连正眼儿瞧都不瞧一眼。他阴沉着脸低声吩咐道。

    “所有人听我命令,守住这宫门。在皇太后懿旨没有出来之前,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许放人进去……你们报答自己主子恩情的时候到了!”

    漪澜殿连同漱玉宫的侍卫人等总计有将近三百众之多,他们躬身接令,手扶刀柄,肃然而立。

    两相对峙,骑虎难下。卫皇后终究是女子,她既没有当年吕后那样的决绝狠辣,更没有窦太后的威严手段。心中又气又急之下,白玉手掌中托着那方印玺,竟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外面天地的雨势这会儿渐渐小了许多,庭院当中剑拔弩张,气氛紧张,竟然没有人察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身影冒雨而来,转过回廊壁影,正看到那漪澜殿老太监的嚣张跋扈。

    不用多想,眼前的形式一目了然,就已经知道刚才这里发生什么。人还在几丈之外,带着不容反驳的清淡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皇后欲行之处,有敢无故阻拦者,必然包藏祸心,可杀无赦!”

    没有雷声,却似雷霆!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震,无数双眼睛循声望过去时,有人大喜过望,有人大吃一惊!

    “母后!是元哥儿!他、他终于还是赶来了……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得到消息的!”

    太子刘琚首先反应过来,看清楚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首先竟然感觉到有一种酸楚直冲鼻端,差一点儿有眼泪掉出来。自从许多年前,在那个黑夜的雨林中,名叫元召的这个人救了他的性命,那个巨大的身影,就好像是一个可以抵挡得住这天地间所有刀剑的最安全依赖。在很多时候,太子刘琚感觉到他的保护甚至比被自己称作父皇的那个人还要可靠的多。

    皇后卫子夫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心中同样对元召充满了信任感。卫家和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与他有着莫名的缘分,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再大再难的棘手问题,都会得到圆满解决的。

    而对面宫门口的太监总管只是冷漠的扫视一眼渐渐走近的那个人,然后严厉的制止了身边侍卫们听到那人名字引起的骚动。元召?哼!就算是他来了又怎么样?一个做臣子的,想要掺和进这宫廷争斗来,恐怕连死字怎么写,都还没有认清吧!一会儿正好趁机会把他也收拾了。

    元召走过宫人们闪开的通道,躬身给卫皇后行礼,他的头发和衣衫都被雨水淋湿了,所站的地方马上积了一滩水渍。而在不远处手握宝剑的冰儿与名叫朴永烈的太子侍卫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头振奋。

    未央宫中,有师父在此,三人联手,天大的事,也无所畏惧矣!

第六百三十五章 逆我者亡

    漱玉宫内,皇太后有些静默的看着躺在锦绣榻上的皇帝刘彻,脸上古井无波,没有人能猜想到她此刻是怎样的心情。这位在历史上本应该五十多岁年纪就会死去的老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硬生生的活到了现在将近七十岁。

    这样的怪事,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搅乱了时空轮回的原因,那就只能归结为心中仇恨的力量了!

    皇太后的威严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不久之后,她冷漠的扫视了一眼跪在旁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美人模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却并没有立即做出怎样的处罚,反而渐渐缓和了脸色,让李婉玉起身,温言安慰了几句。

    跟随着皇太后来漱玉宫的几个太医院老太医不敢怠慢,早已经全面的给皇帝检查过了身体。在这样的时刻,皇家尊严也顾不了那许多了,毕竟皇帝的安危关系重大,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经过详细的商讨之后,几个太医都一致认为,皇帝陛下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暂时的昏迷。之所以如此,应该是因为“龙性过于旺盛”而引起来的……云云。

    有些需要避讳的话,太医们当然不会明说。但联想到李美人艳若桃李的面容,所有人都心下明白,皇帝陛下这是在床榻间征伐过度了。

    李婉玉素来被称为桃花面,那自然是极美的。不过在这会儿的功夫,她的这种如桃李之艳丽却是羞愧难当而造成的。

    听到皇帝身体没事,皇太后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神色有些奇怪。似乎又是欣慰又是失望。她略微沉吟,阴沉着脸追问了一句。

    “皇帝大约何时醒来?”

    几个老太医互相看看,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皇帝陛下的症状其实有些奇怪,呼吸心脉跳动一切正常,然而确定何时醒来,他们却没有什么把握。

    “回皇太后的话,这个……却实难确定。也许在几个时辰之内,也许需要两三天时间也说不定啊……。”

    太医们诚惶诚恐,低垂下头,不敢看皇太后的脸色,生怕被迁怒。然而出乎意料,皇太后只是叹了一口气,让他们退在一边,并没有任何发怒的样子。

    这样的情形,就连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的李婉玉,都感到有些惊诧。她抬起眼睛偷偷的瞅了一眼端坐在那里人的脸色,且正好碰到皇太后看过来的目光,李美人心中一惊,她感觉到似乎那目光中包含着无穷的深意……。

    李婉玉的心中其实非常不平静。无论怎么说,就算是心机再深,她毕竟是一个女子。自从李延年走后,她便时时刻刻在盼望着外面传来好消息。矫旨诛杀大臣,她不是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然而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一旦皇帝醒来,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大怒之下把自己给赐死或者是就此打入冷宫?如果那样的话,到底自己做出的这些努力值不值得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李婉玉,忽然看到皇太后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这里面的人太乱啦!让他们都出去候着吧……皇帝需要安静些。”

    李婉玉疑惑不定,但她还是照做了,命令所有的宫女,太监,伺候人等,连同那几个太医院的老太医都去寝宫外面等待吩咐。片刻之后,这里面空荡荡的就只剩了两个身份不同的女人和昏睡中的皇帝。

    “……太后,臣妾有罪……请您责罚!”

    没有旁人在场,李婉玉再次盈盈下拜,她以为皇太后这么做的目的,一定是要好好的责骂一场了。却没有想到,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伸出,把她拉了起来。

    “先不要说这些废话了!哀家来问你,这样的千载难逢机会,你难道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刹那之间,美人脸色变得煞白。见那双苍老的眼睛如同利钩一样牢牢的盯着她,心中涌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假传皇帝口谕的事,被她知道了!

    只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呢,皇太后阴测测的声音又接着说了下去。

    “你的小皇子也渐渐长大了……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你难道没有考虑过他的将来吗……?”

    一道惊雷震响在庭院上空,划过的闪电照亮了有些阴暗的寝宫中那张狠毒的脸,在李美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看到了其中所隐忍许久的仇恨、愤怒、伤痛、生无所恋……!

    “这些,臣妾当然都想过……但请皇太后赐教!”

    李婉玉在这一刻显得不再柔弱。她知道,这个在天下人眼中身份极其尊贵的老妇人,内心当中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愤恨。她,将会是在这宫中坚固的同盟。

    庭院深深,帷幕厚重,漱玉宫中的密谋正在开始。而隔着琼楼玉宇九转回廊的宫门之外,一场激烈的冲突,正在血光中结束。

    漪澜殿总管老太监,跟随了皇太后已经几十年的绝对心腹,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的这条命,会在今天断送。而且是断送在这禁卫森严的未央宫中。

    虽然久处深宫,元召,他当然知道是谁。也听说过这个人的厉害。在皇太后仇人的名单上,元召的名字,赫然排在最前面。

    第一次看到这位传说人物的老太监,翻起一双怪眼从后面打量着元召正在对皇后施礼的背影,眸中气息森然。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机会施展身手了,今天如果可能,他很想试试此人究竟有如何厉害。

    然而他想多了,元召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抬起头时,他瞅了瞅在旁边的太子刘琚。

    “既然知道陛下在里面,为什么还没有保护着皇后娘娘进去?”

    “这些人挡住了宫门,非太后懿旨不得进入……元哥儿……?”

    太子刘琚满怀期望的看着元召,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办法,破解当前的局面。

    元召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挡在皇后的身前,目光转过太子身后身穿侍卫服色的人时,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他不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子,用手指了指宫门前的所有人。

    “皇后娘娘要进去,你们都退开吧!若执迷不悟者……勿谓言之不预!”

    话音刚落,只听的得一声怪笑,那漪澜殿总管不屑一顾的反问了一句。

    “哈哈!若不退开,你又能如何?”

    “不让路?好办呀!哦……去吧!”

    元召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他并没有看那老太监的样子,一个就要死了的人,没什么好看的。

    随着他的轻声吩咐,一道电光出鞘,早已经忍耐多时的高丽少年伴随着天上的惊雷直扑向前。人还未到,玄刀的锋芒带着千万点落雨的寒意,已经直奔面门而来!

    老太监总管没有想到对方说动手就动手,而且来人的刀势一看就是绝顶高手。他心中暗惊,出手的人不是元召啊,什么时候未央宫中竟然潜藏有这样的高手!

    不过,他也不是易于之辈。大喊一声来的好,双臂一分,化拳为爪,五指锋利如铁钩,看清楚对方的刀势来路,怪眼一翻,手臂暴长,就要施展空手夺白刃之术,夺刀、断臂、杀敌于铁爪之下!

    铁爪鹰钩,这本来就是他在年轻时候的成名绝技。眼看一双铁爪就要攀上对方握刀的手臂,却不料,对方忽然身形转换,身子往下一沉,落在雨地之后,玄刀横过,就要开肠破肚。

    老太监冷冷一笑,突然发力,身体如一头大鸟般冲上半空,然后直扑而下,利爪如钩,抓向少年的脖颈。

    这几下动作极快,看的人眼花缭乱。大批侍卫们心中都暗自惊叹,这两个人无论谁的出手,都令人自叹不如。无数的目光投射向冲到雨中的那枯瘦身影,都在猜想,太子身边的玄刀少年侍卫可能马上要倒霉了。

    朴永烈眼前不见了对手的踪影,却并不惊慌,察觉到头顶的凌厉气势后,他咬了咬牙并不躲闪,手腕翻转玄刀刺破雨幕,直刺扑下来的人身,这一下迅捷无比,对方如不躲避,势必两败俱伤。

    朴永烈只所以拼着受伤的危险,也有在最短的时间内毙敌于刀下,是因为他深深的懂得元召眼神中隐藏的焦虑。许久以来,自己能为师父做的事不多,唯有出鞘的玄刀,杀敌以报!

    不过,想象中两败俱伤的局面并没有出现。有一道红芒伴随着闪电掠过两人的缠斗,有人痛苦的大叫一声,飞溅的鲜血随着雨点落在下方高丽少年的衣衫和玄刀上。随后被剑锋划开胸膛的老太监一头栽了下来,挣扎几下,一动也不动了。

    “哦……师姐,我本来可以收拾他的嘛……你弄了我一身血啊!”

    朴永烈心中其实很不满意。不过,看着手持赤火剑站定身形后有些得意的对他撇了撇嘴的那个娇俏身影,他把到嘴边的埋怨又悄悄咽了下去。

    两人联手,刀剑合威。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而已,素来在侍卫宫人们心中敬畏无极的老太监总管就这样死啦!许多双惊骇的目光中,却听得那位风轻云淡的长乐候再次问了一句。

    “那么,现在还有人想要挡路吗?”

第六百三十六章 无药之疾

    漱玉宫深处正在密谋的皇太后和李婉玉绝对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如此大胆,杀人闯宫!

    当外面的脚步声扰乱安静的寝宫,皇太后恼怒的呵斥一声,却没有听到伺候的人回应时,她们有些惊愕的回头,正看到关闭的宫门开处,有人走了进来。

    心中盘算的计划还没有布置好,就被人打断,这般的恼怒,自然是非同小可。皇太后年纪大了,眼神儿有些不太好使,距离隔得有些远,再加上光线暗淡,并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她威严的喝道。

    “大胆奴才!谁让你们自己进来的?都不想活了吗!”

    她年老昏花,可是李美人明眸流转却眼尖的很,早已经看清楚当先走过来之人凤衣霞帔端庄模样。她有些吃惊的捂住了嘴巴,然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猛地用手抓住了皇太后的衣襟,声音急促地低声说道。

    “太后,她们不是……是建章宫的皇后来了……!”

    也怨不得李婉玉惊慌失措,她们正在商议的 首先就是要怎么对付卫皇后和太子一系。却没想到,人却突然出现在了面前。就好像是心底深处的阴暗就要被揭穿一样,她又怎么能不感到慌乱呢?

    皇太后虽然心里也感到吃惊,但她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出来。用手示意李婉玉稍安勿躁。皇后来了又怎么样?在自己这个太后面前,她还不是要照样的跪拜如仪!

    “来人!人呢……外面的人都哪儿去了?是谁允许你们私自放人进来的,难道都忘了刚才哀家的懿旨……?”

    皇太后立起眉毛满脸凶相,她故意没有去看走过来行礼的卫皇后,而是冲着门口大声的叫着,今天绝对不能退步,她要占据主场,方得一泄胸中恨意。

    雨声敲打着宫殿飞檐间的铜铃,不时发出悦耳之音。在卫皇后平静的下拜过程中,宫门内外并没有任何人回应皇太后的召唤。这样的情形显得有些诡异,两个密谋者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涌起一股紧张不安的情绪。

    “臣妾拜见皇太后,愿太后万福安康!”

    皇后语气平缓,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行礼起身之后,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锦绣睡榻那边,虽然心中焦急,却又强行忍住了立即过去查看的念头。

    翠玉珠帘之内,未央宫中三个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各自沉默片刻。李婉玉满脸通红羞愧无地,皇太后冷冷的哼了一声,拖长了声调。

    “皇后,你不在自己的宫里好好待着,这大雨天儿的,随便闯进漱玉宫来,这是想要干什么呀?难道,你真的以为这整个后宫都是你的天下了?就可以如此为所欲为,横行无忌……哀家还没有死呢!哼!”

    “太后言重了!臣妾只是听闻陛下身体有微恙,特意赶过来探望……却并没有丝毫冒犯漱玉宫的意思。更没有想到太后竟然早先一步到了……。”

    “皇帝身体没什么大碍,这里有哀家和李夫人照顾,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回去吧。”

    “臣妾身为皇后,不能推卸职责。照顾好陛下身体,正是应尽的责任。臣妾愿守在这里,直到陛下醒来,不敢言其他……!”

    “哼!哀家现在命令你,赶快回去,这里不需要你……!”

    听到这老妪如此蛮横无理,在珠帘之外宫门内站立静听片刻的元召暗自撇了撇嘴。有些女人无论身份如何尊贵,骨子里的刻薄本性却是与生俱来的。生性凉薄如此,这就怨不得她们宫中不合了。

    “元哥儿,现在怎么办啊……母后她?”

    跟着一起进来的太子刘琚,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满脸焦急的样子。皇太后一直以来对皇后和自己甚至整个建章宫都没有好脸色。母后一人去应付两个敌视她的人,这让他心中很是不安,生怕她会受到不应有的羞辱。

    元召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去管。女人间的宫心计就让她们自己去表演好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

    “让几个老太医都进来吧。”

    元召对着宫门外轻声吩咐一声。持刀而立的朴永烈侧了侧身子,闪开一条通道。看明白眼前形势而感到心中惊骇万分的太医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鱼贯而入,来到元召面前,先给太子见礼,然后恭敬地听这位侯爷吩咐。

    元召并不去理会宫门外面的事,有朴永烈和冰儿两个人领着建章宫以及博望苑的部分侍卫控制住局面,他很放心。更何况为了以防万一出现不可预料的事,他已经派人紧急赶过羽林军宿卫处,把这边发生的事告知暂且统领羽林军的韩嫣。应该怎么办,他相信韩嫣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等到简单的问询过太医们诊断的皇帝身体情况后,元召皱了皱眉头。他对太医所下的“马上风”结论有些并不认同。这位皇帝陛下虽然风流好色,但身体素来健壮。就在几天前还纵马行猎,弯弓射虎。断不会因为床榻征伐之事而闹得如此严重。这当中恐怕有些蹊跷啊……!

    想到这里,他不再耽搁。伸手掀起珠帘,径直走向寝宫锦绣榻间方向。

    皇太后正满脸戾气的想要用更恶毒的话训斥皇后呢,忽然打眼之间见一个年轻男子模样的人就那样大摇大摆的掀起珠帘进来,从面前走过时,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更不用说恭敬行礼了,就那样走到了皇帝的睡榻前,伏下身子,仔细的查看昏睡之人的呼吸情况。

    “太后!这人……这人是谁?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进来了啊!这是臣妾和陛下的寝宫……他……!”

    李婉玉花容失色,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擅自闯入者,简直不知道想说什么了。在未央宫中,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任何人做出这样的行径,都是必死的大罪!

    她虽然对名叫元召的那个人恨之入骨,却并不认识本人。因此,虽然仇人当面,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皇太后则不然,她当然对元召的模样印象深刻。当年的那场椒房殿巨变,残酷杀戮雪地染红,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少年令所有人害怕低头的样子。如今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她并没有再见过他,但在这深宫当中,也无时无刻不在诅咒和怀恨。

    “大胆元召!内宫寝居处,也是你一个外臣能随便进的……今日你的所为,真是罪无可赦!哀家一定要你抓起来,治你的罪……来人,快来人,来人啊……!”

    李婉玉听到皇太后充满恨意的话,她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个人,就是杀死哥哥李璇玑的主要凶手。一霎间,满腔的恨意充满心胸,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她也很想找把刀来。

    “元召,你杀了我的哥哥,陛下把你关进牢狱,还没有治你的罪呢,你又是怎么出来的……你、你……!”

    美丽妖娆的女子,这一刻甚至忘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也忘了其他的事,她的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牢牢的盯着几步之外的那个背影,银牙咬碎,暗自发恨。

    元召低着头,感受到身后两个女人传来的万千愤恨,他连理都没有理。一边伸出手,轻轻的探了探皇帝的脉象呼吸,一边又掀开他的眼睑和嘴,仔细查看了一番。鼻子里闻到一股奇怪的气息余味时,他的心中不禁有些沉重。联想到稍早些时候听说天子服用那些术士“仙丹”的传闻,他预感到,自己的猜测可能没有错。

    “元召!你在干什么?你太大胆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轻慢陛下龙体!哀家要诛杀你的九族,杀你全家……!”

    皇太后简直要气疯。她跳起脚来,就差要扑过来厮打了。这家伙擅闯寝宫后,不仅对自己和李夫人的话不理不睬,恍若未闻。而且竟然敢对昏睡中的皇帝动手动脚……这真是胆大包天,骇人听闻之事!

    皇后卫子夫看到元召的行为,也有些吃惊。不过,她素来信得过他,相信他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见皇太后和李婉玉两个人不顾身份的凑到睡榻旁,指手画脚的大声呵斥。她连忙也走了过来,深恐元召有什么差错,那就万劫不复了。

    隐约看到里面的情形,就连在珠帘外面的太子刘琚和太医们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元召究竟在干什么。尤其是几个太医院的老太医们,自从当年他施展妙手治好窦太后眼疾,他们一直以来都对元召的医术奉之如神明。现在看到他的凝重神情,难道自己这些人刚才的诊治有误?一时间不禁面面相觑,心中猜疑不定。

    “都住嘴吧!你们这些女人,神经病啊!不要只为了自己的那点儿小算盘在这里胡搅蛮缠了。陛下病情严重,暂时无药可救……如果延误了治疗时机,性命危矣!”

    元召终于直起身子回过头来严厉的呵斥了一句。堂堂的大汉帝国皇太后和后宫最受宠的李美人,在他的眼里,也只不过是心胸狭窄不顾大局的普通女人而已!

    一语既出,所有人尽皆震惊失色。李婉玉首先听到的却不是皇帝的病情,而是元召的呵骂。她一把拽住皇太后的胳膊,心中气苦,泪珠盈然。

    “太后!他在骂我们呢……这真是、这真是无礼至极……您可一定不要放过他……啊!”

第六百三十七章 国士无双

    已经眼看要走到生命尽头的皇太后,可不是一个易于之辈。历经宫中风雨几十年,经历过无数的勾心斗角。虽然她心中的权力**一直被压抑,没有得到过彻底的释放,但不表示会就此熄灭。

    世间人争权夺利,有些人是为了名,有些人是为了钱。而这位在未央宫的太后,却只是为了那一口气而已。

    早些年动用无穷心计,甘愿卑躬屈膝在窦氏面前,终于为自己的儿子争夺到这个皇位,她也成为尊贵的皇太后。然而,在窦太后巨大的身影下,她仍旧只能唯唯诺诺的生活在宫中,不能染指半分王朝的权力。

    窦太后能做的事,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做?想到那些受过的屈辱,暗夜之中,便会升起无尽的怀恨。

    熬到窦太后终于死了,皇帝也顺利的真正掌握了整个天下的皇权。然而,她的境况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依然和从前一样,甚至更糟糕。

    身为皇太后,不仅对朝廷上的事没有一点儿影响力,甚至就连这个后宫当中的大事,也并没有什么需要她来定夺。就在她的这种不甘心当中,丞相田玢在权力场上失势了。这种层次的较量,失势的后果很严重。田家彻底败亡,曾经显赫一时的武安侯府顿时烟消云散。

    那些仇人,皇太后自然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她相信,只要自己还没有老死,就一定会有机会报仇雪恨。这种仇恨,也传染到了她和皇帝儿子的关系上。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皇帝和太后的关系开始变得极其冷漠。母子不和,在天下臣民眼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虽然这种紧张的关系,被“孝”治天下的那层面纱遮盖起来,但彼此之间却都很清楚,所谓的母子情分,在残酷的皇权面前,早已经荡然无存。

    也正是因为长久以来仇恨的力量,皇太后坚强的活着,等待着最后的机会。也许再也等不到,就归葬黄泉。也许……终于等到!

    皇帝身体有恙,太后暂且署理朝堂大事,也并不是什么有违制度的事。好像是受到那位高皇后吕雉的影响,大汉王朝的传统历来如此,不会令天下臣民感到惊诧。

    至于说太子,还并没有真正打理朝政的经验。只要皇帝没有亲口下令太子临政,皇太后就有足够的理由让他乖乖在一边儿待着。之所以有如此把握,是因为皇帝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开口说话。而且更重要的是,朝廷的大臣们当中,有很多与太后以及漱玉宫的李氏势力多有纠葛者。如果真正到了需要他们发声的时候,这方面的助力,至关重要。

    皇帝对年华不再的卫皇后逐渐冷淡和对太子的一些不满意,这双年老浑浊的眼睛,却看的清清楚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太后示意李婉玉趁机做些什么的时候,才会那样的有恃无恐。

    却没想到,密议还没有策划周全,该发出去的消息也还没有发出去,就被擅自闯入宫殿的人所打断了。她们心中的懊恼和愤怒,可想而知。

    最恨的人就在面前,而且还如此出言不逊,以责骂的语气呵斥她们,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漱玉宫内气氛紧张,而整个未央宫中,已经隐约知道一点儿消息的各处妃嫔美人们,也开始有不安的情绪在逐渐的蔓延。纷纷派人出来打探消息,忐忑观望。

    与此同时,越过重重雨幕,在长安城中的几个地方,也正同样有一些事情开始发生。

    雨势一阵急一阵缓,长安街道上少人行。就在这样的天气里,有两辆马车从明月楼出来,转过几条街后,径直停在了丞相平津侯公孙弘的府门前。

    车门打开,油纸伞撑开了雨幕,依次走下的三个人,踏着雨水登上高高的台阶。马车上留守的五六个精壮大汉观察着四周情形,手抚刀柄,十分警惕。

    丞相府的侧门边早已有府中管家在此等候,显然是此前已经有人来通传过消息。那位老管家打量了几眼来访的客人,却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行礼之后,转身带着人穿越过厅堂回廊,直接来到了最后面殿阁,这里地势较高,三层宝顶,是丞相公孙弘平日里在此接待重要宾客的地方。

    木质结构的底层大厅十分宽阔,里面的摆设倒是显得很质朴,没有什么金玉之类的装饰,很符合丞相公孙弘一直以来外表朴素的形象。

    闲杂人等早已经屏退,都撵的远远的。只剩下一个贴身的小书童在奉茶伺候。头发已经灰白的大汉丞相公孙弘,一袭棉布长袍,正负手而立长窗前,默默地看着外面的雨势。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后面看过去,那个有些佝偻的身影显得格外萧瑟而沉重。

    听到身后的脚步响动,他回过身来,正看到在管家指引下踏进门来的同样显得有些苍老的那个身影,不禁神情微动,有些莫名的情绪就此涌上心头。

    看到已经等候多时的公孙弘望过来,另外两人停住了脚步,而走在前面的青袍老书生则淡淡的轻笑了一声,随便拱了拱手。

    “公孙兄别来无恙!一别多年,早就知道你封侯拜相,位极人臣,虽然身在长安,只是我身本布衣,却一直没有来府上拜访……呵呵!”

    公孙弘却没有笑。他认真的看着名叫主父偃的这个人,好像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他们彼此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彼时壮年,游学天下,胸中自负所学,虽然也遇到过许多的饱学之士,但在他眼底,能够可堪谈论天下经纬的却是少之又少。

    如果说能够让他记在心中,有惊才绝艳之感的,那些旧日年月山河里,也不过两个人而已。一个是河洛董仲舒,另一个就是颍川主父偃。

    现在回想起来,很多年前,好像就已经注定了他们分别所走的道路。只不过,公孙弘感觉到有些奇怪。董仲舒倒是没有什么,那是一个注重学问的人,他对学术天道的研究,远远的要高过对于世间权力的**。所以,他现在以皇家学院大祭酒的身份全面主持长安学院的一切事宜,也正是他适合的道路。

    令丞相公孙弘感到惊奇费解的,正是眼前的主父偃。他们年岁相差不大,本来按照公孙弘的预测,当年就已经愤世嫉俗的这位行事最为偏激的人,如同一把难掩住锋芒的利刃,早晚都会走上大汉朝堂,荡起无数的波澜。

    主父偃的才能,堪称国士无双。有很多时候就连他也自叹不如,甚至会隐隐的生出嫉妒之恨。公孙弘当时甚至有过一种预感,说不定未来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朝堂上的政敌和对手,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不过,现在为止,丞相公孙弘终于不得不承认,是自己预测错了。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力量,从中改变了主父偃的人生轨迹。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虽然面容和他一样逐渐的苍老,但那中隐隐透露出的宽阔从容沉静安详,却是显而易见的。这也正是令知道主父偃坎坷身世的公孙弘最是感到奇怪难解的地方。

    “主父先生说笑了。我这个丞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了解吗?这些年听说你在元侯身边,深得他的倚重,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你身心自由,尽可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能够有这样的际遇,想来也是令人羡慕的紧啊!”

    沉默片刻之后,公孙弘收回了那些奇怪的念头。他用手拍了拍主父偃的手臂,生出无限感慨。

    两人寒暄几句,对于旧年的事,却没有时间多说。自从稍早些时候,接到主父偃派人送来的亲笔书信,公孙弘心里清楚,主父偃替元召坐镇长乐塬,轻易不会随便出来拜访什么人。天天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是发生了极其重要的事,需要自己的协助。难道是因为元召被皇帝亲自下令关入绣衣卫所的原因?如果真的是为此而求自己援手的话,那他可真是有些为难。

    深深了解朝廷平静局面下险恶的公孙弘,现在就像一只修炼得道的老狐狸一般,只想深深的潜水,与自己无关的事,一律推挡,能不参与就决不参与。他的所求不多,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得到皇帝的允许卸任,然后归隐泉林,重新做一个悠然自得之人了此残生,就是最大的奢求了。

    然而,他的这个最低愿望,恐怕注定不会实现。因为,主父偃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的也不是请求公孙弘以旧日情谊援手元召的请求。

    今日冒雨登门,所为者无他,只是让这个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作为的大汉丞相,真正的站出来,好好的尽一回自己的责任。

    身躯虽老朽,热血尚在乎?!

    昨夜大雨之中,浑身是血的朱安世孤魂野鬼,一个人来到了明月楼。见到季英之后,他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助吾复仇,一泄胸中之恨!长安、朝堂……无数人的隐秘,安世愿倾囊以授……!”

第六百三十八章 世间蛊毒

    大汉丞相公孙弘,能在六十岁的年纪得以封侯拜相,并且开创了汉家朝廷先封侯再拜相的先例,可以说是一个异数。

    之所以如此,他自己心里很明白,不过是因为当今天子想要独揽大权的需要而已。而他公孙弘,适逢其会,就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每当回想起当初刚刚进入朝堂时的满腔热情,公孙弘就会觉得有些好笑。什么胸怀大志,什么经纶天下,在皇帝陛下的掌控之中,不过就是一个笑话而已。他这个丞相当的,还不如一个提线木偶呢。

    既然如此,他也渐渐地灰心了。只安享富贵也罢,世人毁誉勿问,虽然他并不是一个贪图享受的人。

    这样的情绪支配下,他从来没有想过,世间还会有什么事,值得自己去拼力一搏。余生岁月,了此残生,辜负所学,如此而已。

    但是今天,有故人登门,却给他带来了一个艰难的选择。让他不得不在心灰意冷的情况下去振奋一回。

    当听完主父偃介绍带来的两个人身份,明月楼季家的季英,还有那神情桀骜的汉子,竟然就是被朝廷追缉已久的朱安世!公孙弘虽然神色不动,心中却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接下来主父偃的话,让他倏然而惊。

    “公孙丞相,你不用多想。今日来此,我们并不是为了元侯的事,而是为了朝廷隐患,社稷安危……宫中透露出的消息,难道丞相没有听说吗?也许有大变将生,就在倾刻之间……在这样的时刻,丞相正该挺身而出,岂能不闻不问,任凭乱象横生呢……?”

    主父偃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宫中发生了何事,但语气中隐隐透露出的责问之意,公孙弘自然听得明白。他略微沉吟,自动忽略了主父偃言辞中的尖锐,并没有追问究竟发生何事,而是微微摇了摇头。

    “我这个丞相,有名无实啊。一些重要的事,皇帝陛下有内廷近臣常侍们处理,朝廷上的杂务繁琐,又有各有司负责……呵呵!你让我挺身而出,又哪里有什么大局需要主持呢?”

    公孙弘转过头来,并没有理会那两个人。而是盯着主父偃的眼睛,又紧接着苦笑说道。

    “……更何况,现在宇内平定,天下繁荣,百王来朝,四海敬仰。主父先生刚才所说的乱象横生,却似乎是有些信口开河了吧?”

    主父偃的脸色很认真,他重重的摇了摇头,然后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对丞相公孙弘说道。“丞相所言差矣!汉承秦制,高祖皇帝亲自设立丞相一职,赋予统领百官的职责,又岂能轻言颓废呢!当今天子所为,不过是暂时之需尔。内廷的设置,本来就不符合国家制度,这种局面必然不能长久……!”

    听到他语气中的坚定,早已经在心中腹诽久已的公孙弘眼中光芒一闪。虽然极速的消失,但早已经被主父偃察觉到了。不等到对方发问,他淡淡的笑了起来。

    “丞相不用多虑,这种想法,并不只是我个人的……曾经闲暇中谈论起来时,元侯也是这样的意思。”

    一言既出,丞相公孙弘的眼睛更亮了。他相信主父偃从来不会妄言,既然说元召也是这样的意见,那就一定是了。本来他们这样私下里谈论皇帝陛下亲自决定的制度,是有些僭越之嫌的,但还是这样不加避讳的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说了出来,足以看出心中的不满。

    “元侯……原来也有这样的想法?这倒是……呵呵……好吧,今日登门所为何来,现在可以直言相告了!”

    公孙弘不再多言其他。聪明人说话本来就不用什么都说的那么透彻,自己想要什么,对方想要什么,话外之音中都足以表达明白。现在,他要看看代表着元召的主父偃,手中究竟有何筹码,值得自己在丞相生涯中去做最后一搏。

    “丞相大人,这位义士朱安世,也许就是解开一切乱局的关键之人!丞相可有意听听他所说的故事吗……?”

    “好!长安多雨,连日不绝……但愿我听完这个故事后,能够雨过天晴,朗日当空!”

    “当如丞相所愿……!”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一句话的季英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佩服的看着云淡风轻的主父偃,这个毫不起眼的老书生模样人,在三言两语之间,就能说动百年成精的丞相公孙弘出手,确实不简单。他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以元召那样的人物,为什么也会对此人青眼有加推崇备至了。

    长安云层低密,秋雨潇潇。在这个秋天,老天似乎要把欠缺的雨水全部倾泻下来一般。丞相府中关上了大门,谢绝一切来客。谁也没有想到,几次死里逃生的朱安世有些奇怪的暂时压下来对生死大仇敌元召的恨意,开始了他另一段复仇的历程……。

    雨中的鸟雀都蜷缩在自己的窝里,天地间失去了它们的踪迹。在这样的天气里,也许唯有铁翼苍鹰无所畏惧。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一只海东青,冲天而起,穿过琼楼玉宇,越过重重雨幕,飞出了巍峨厚重的长安城墙,带着特殊的使命,飞向那不远的地方而去。

    在它飞过去的天空下,长安城中,正有几百名身穿蓑衣横刀在手的汉子汇聚起来,然后听从着为首玄衣人的指令,开始突进朱雀大街最北端大汉皇城,未央宫!

    而在城北大营的边缘,千余原先隶属于九门兵马的骑兵们,已经盔甲在身披挂整齐。在几个校尉的带领下,如同一片落在地面泥泞中的黑云,带着无穷的煞气,铁蹄踏碎万千雨点,扑向长安北城门。在那里,正是他们的人值守。作乱长安,诛杀仇人,为李璇玑将军报仇,顺便为各自背后的主使者势力造势,正当其时。

    寻常巷陌,充满杀机。大汉长安,风雨飘摇。未央宫中,此时却另有一番惊心动魄。

    自从入宫以后就受尽千万宠爱的李婉玉,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刚才她只不过要随着皇太后上前对那个大胆的“逆贼”元召严厉的声讨几句,却没想到,马上有一个持剑的女子身影从外面闪了进来,眉目清冷,娇声呵斥她们两个人退后,不要打扰到元召观察皇帝的病情。

    这简直就反了!在未央宫中养尊处优颐指气使习惯了的皇太后和李美人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事啊!有人竟然敢在禁宫之中露刃逼迫身份尊贵的她们,而且当今天子就在几步之外……这样的情形,真的是太可怕了!

    “元召!你今日的所做所为,已经形同谋逆造反!你、你等着吧!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还有你们!皇后,太子,竟然对这样的逆贼行为视若无睹,不闻不问?好、好、好!哀家算是领教了……!”

    皇太后的眼中充满了怨毒。她色厉内茬的拉过受到惊吓的李婉玉,此时此刻,自由被人掌控的滋味,她们算是深深体会到了。

    隔着一道珠帘的太子刘琚神情稍微有些不安,他几次想要进来走到元召身边,问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不过看着母后的背影和元召的神色,他又忍住了。收回眼神之际,却正看到有一个并不起眼的侍卫从外面进来走到朴永烈身边,悄悄耳语了几句,然后又退了出去。

    听到皇太后的厉声指责,卫皇后只是把眼睛移向别处,脸上神色不变,装作没有听见。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一步,而且皇帝就昏睡在那儿,病情不明。如果不能信任元召,她不知道要如何应付事情的后续发展。

    心中已经多少有数的元召,则更是连理都不会理会她们。在这个已经被封闭的宫中,两个并没有多少能力的女人,也就是说两句威胁的话罢了,他才不耐烦和她们纠缠。暗中对冰儿使了个眼色,那把剑在这紧张的空气中发出冷森森的寒光,轻轻的晃动了几下。聒噪声马上消失,只剩下两双透露出惧意的眼睛,想要杀人般。

    “元侯,陛下的病情,难道并不是……?”

    几个太医见元召招手让他们过来,不敢怠慢,连忙走到近前,试探的问询。元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以肯定的语气说道。

    “陛下的症状,有些不同寻常。如果我判断的没错,应该是先前服用那些术士炼制的丹药所造成的。”

    “原来如此!元侯医术通神,自然不会看错,先前是我等愚昧了。这么说起来,陛下应该是有中毒的症状了?可是,早些查看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这方面的端倪啊?”

    太医们虽然不敢质疑元召的论断,但终究是心中有些疑惑。他们确实怀疑过有这方面的因素,然而并没有什么发现也是真的。

    “虽然是中毒的一种,但又不算是真正的中毒……陛下所服用的丹药中,被人掺加了这世上极其罕见的一种蛊毒……可以说是极难戒除!”

    元召神色凝重的抬起头。就连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几千年前,竟然已经有人把那种贻害后世无穷的东西带到了世间……真是可杀!

第六百三十九章 飞甲长安

    奉卫皇后之令紧急出宫的太监总管,在侍卫们的保护下,以最快的速度按照元召的吩咐,从长乐候府中取来了他所需的药物。同时跟着来的,是一个长得有些胖的年轻人。

    马小奇,元召少年时的玩伴。他们共同成长,元召传授给他许多医术方面的知识,认真说起来也算是他的半个师父了。

    “元哥儿,这是你所指要的那些东西,我都带来了。”

    长大后的小胖子,变得很是沉稳。自从当年父亲马七死后,长乐候府就是他的家,元召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元召点头,简单查看一番。这里面的各种珍贵药材,大部分都是元十三统领的船队从海外岛屿上带回来的。还有一些,是他画图所需后,从遥远的东海之外诸岛而来。在这个医术和医学知识还并不普及的时代,他手中掌握的这些,已经算得上是极其难得的救命之物。

    在详细地询问过几天以来的皇帝起居情况之后,当前的症状很明显,那些术士们在丹药中加入了大玛果的成分,不知道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应该是掌握不好剂量,加入过多,所以才导致了皇帝服用之后精神亢奋,然后终于昏迷的症状。

    对此,元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这本来就是一件十分凶险的事。好在,他知道如何对症下药,至于皇帝能不能快速的醒来而且不留下任何后遗症,他并没有把握。

    当务之急,自然是应该先控制住中毒症状的加深,防止真正出现危及生命的事发生。万幸的是,皇帝服用那些丹药的时间距离很短,而且他的身体一向健壮。在及时的救治下,应该生命无碍。

    几个太医听完他简单的讲解,终于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禁大汗淋漓又悔又怕。如果真的因为他们的医术浅薄而耽搁了皇帝的病情,从而导致不可言说的事情发生,那就真的是抄家灭族,万劫不复了!

    好在,有元侯及时赶来了啊!所有人在心头感激万分。听到元召的吩咐后,都不敢怠慢,立即各自分头去按照剂量调制药物,顷刻而成。

    直到在皇后的帮助下,亲手喂下熬制好的药汁,元召擦了擦汗,多少有些放下心来。尽人事,听天命,但愿能够有效,皇帝身体无恙。不管怎么说,在当前的局面下,还需要他来完成历史的使命。

    至于那两个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元召也并没有怎么在意。自己行事,向来但求无愧于心,就算明知道将来有什么麻烦,他也还是会这样做的。

    “元哥儿……听说赵远叔被抓到廷尉府去了……他不会有事吧?”

    马小奇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真实情况。见元召终于忙完,他满怀担忧的拉了拉他的衣襟,有些焦急的低声询问。

    元召点了点头,掩饰了心中的情绪,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会救他出来。然后他召唤过朴永烈轻声吩咐了几句什么。又对皇后和太子说道。

    “陛下已经服下药物,有太医们在此守候,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哦,在皇帝陛下没有真正的清醒过来之前,请皇后娘娘不要嫌辛苦,就守在他的身边吧。”

    卫皇后点头允诺。她当然知道元召这句话中所包含的重量。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就算他不这么说,她也会这么做的。

    “师父,你要去哪里?”

    “外面有些乱啊……需要去处理一下。”

    “那我呢?在这宫中守着还是……?”

    冰儿有些不耐烦的看了看在一边默不作声的皇太后和李婉玉。她真心不喜欢在这里和她们打交道。她的主场是剑雨泼风,挥洒酣畅!

    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事,元召抬眼看了看殿外的雨,依然连绵不绝,轻轻拍了拍她的臂膀。

    “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在这边了。有朴永烈在这里守着,已经足够。也许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去重新带领你的人吧!这个时辰,他们应该已经快进长安了。”

    小名叫做冰儿的女子猛然抬起头,眼睛里流露出惊喜的光芒。她听懂了元召话中的意思。原来,在不动声色之间,师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不仅在这宫中,长安城内外,他也早有布置啊!

    安排好一切的元召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走出漱玉宫的门口时,被侍卫们严密看守的两宫中人都低下头,不敢仰视。

    看着重重宫殿前的落雨,元召不再犹豫,径直向前走去。他知道,走出这道宫门,也许从今天开始,经历过一番难以避免的残酷争斗后,自己的身份将与从前大大的不同。

    太子刘琚心事重重的看着逐渐走远的元召身影,回过头来,正遇上皇后的目光,从那里面,他看到了坚定和支持,心中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好吧!既然母后和元哥儿都对接下来的局面无所畏惧,那自己又何必多想呢!

    有些出乎意料,元召走出漱玉宫门时,稍微愣了愣神儿,然后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却只见在宫门外,齐刷刷的百十条汉子一动不动站立在雨中,全身都淋透了,显然是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为首的那人,听到宫门的动静,抬起头来正看到元召走了出来。彼此眼神相撞,他的眼中流露出热切之意。

    “元侯!皇帝陛下可在里面?江充带领绣衣卫在此,特来护驾!”

    “陛下龙体有恙,暂时昏睡,需要在此安心静养。指挥使大人既然来了,就请在这儿安心守着吧。”

    “那么……敢问元侯,陛下什么时候可以好转醒来呢?”

    “这个问题嘛,有些说不定……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总在三五日之间吧。”

    “既然如此,元侯为何不在此守候?难道急匆匆的离去,有更重要的事办吗?”

    “长安城及未央宫内外也许即将会发生变乱,江指挥使难道没有察觉到一点儿消息?”

    元召看着走到近前的这位一身绣衣卫服饰显得颇为英武男子,嘴角的笑意耐人寻味。江充则瞪大眼睛,满脸激愤,忠肝义胆模样,溢于言表。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这个时候作乱……真是不想活了啊!元侯,江充愿统领全体绣衣卫追随,誓杀逆贼,保护皇帝陛下和宫中安全!”

    此人见机决断之快,果然不凡,以后与之行事倒是不可小觑。元召暗自点头,大声喝道。

    “好!既然如此,就请江指挥使把手下绣衣卫兄弟们分派行事吧!可留部分在此协助守护陛下,免得受到惊扰。再派出一队去甘泉宫西露台,那些所谓的仙师和术士们,一个也不要放跑了他们!”

    说到这里,元召语气中罕见的流露出一丝怒意。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历代王朝都有,无形中坏了多少大事,给这片生养的土地又造成了多大的灾难!今天既然撞到自己手里,绝不轻饶!

    江充偷眼瞄了瞄漱玉宫内,却被雨幕遮挡,里面的什么情形都看不清。对于元召首先就拿西露台的仙师们开刀,他有些吃惊,不禁疑惑的问道。

    “元侯,这些年来,陛下不是一直十分信任宫中仙师的吗?去抓他们……这,合适吗?”

    元召果断的挥了挥手,有些严厉的大声说了一句。

    “皇帝陛下之所以龙体不安至今昏迷,罪魁祸首正是这些人!勿需理会太多,先把人都抓起来,严加审讯,我想,江指挥使一定会得到许多惊喜的……此是维护社稷之功也!”

    “元侯既然如此说,江充敢不遵命!来人,速去甘泉宫抓人,莫让一个漏网!”

    江充心中澎湃,他早就看那个栾心玉不顺眼了。什么玩意儿嘛!装神弄鬼故作玄虚,现在倒好,把皇帝陛下都弄得昏迷不醒,这样的罪大恶极,当然不能放过啊!

    一众绣衣卫应声而去,分头行动。见元召举步欲行,江充又多问了一句。

    “元侯何往?”

    “有叛乱者想要入宫作乱,也许现在已经进到宫中了,我当然是要去阻挡他们!”

    听到这话,江充振臂拔刀,大义凛然慷慨喝道:“元侯一人前往,势单力孤,江充不才,愿追随其后,以此刀杀敌,绝不轻言退却!”

    元召点头允诺,不再多说,领着马小奇当先奔重华门方向而去。江充点手之间,几十个心腹手下紧紧跟随。看着前面元召的身影,他暗自祈祷,但愿自己这回压对了宝,绣衣卫既能立下护驾之功,又能与元召这样的人物结成同盟,未来之路,值得期待!

    稍待片刻,负剑而出的女子轻轻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穿越殿宇飞身出宫墙,在长安寻常巷陌间穿行时,隐约好像已经可以听到马蹄踏响地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心中波澜大起。相比起那些宫中小小的拼杀,长枪烈马纵横捭阖才是她最喜欢的方式啊!

    元召去做的事,她并不担心,师父出手,从来不会失败。现在她要去做的是,重新统领自长乐塬接到飞鹰传信后赶来的那支五百骑兵队伍,震慑住这整个长安城内外的宵小之辈!

    口中一声清啸在雨幕中远远传去,不知在何处等候的龙马召之即来。披甲胄飞身跃上马背后,她便不再是名叫冰儿的姑娘。她是勇冠三军的巾帼红颜,无敌将军。

    今日长安,她将为他而战!

第六百四十章 重华门前

    巍峨雄伟的未央宫建筑群中,九转回廊重门叠户众多。而除去最主要的朱雀门和北宫门之外,另有两座内宫门作用非常重要。这便是位于东侧位置的重华门和扼守内宫核心部位的中华门了。

    想要进入皇宫内苑天子起居范围和后宫的话,重华门是必经之处,可谓是第一道重要关卡。重华门守卫森严自不必说,宫中羽林军在这儿专门设立有近百人的精锐,日夜巡视,毫不懈怠。

    也许是当初营建未央宫的时候,经过安全保卫方面的考虑。这道隔绝内宫和外宫的门,修建的十分坚固。不仅筑有高高的?望台和箭楼,而且两侧宫墙延伸,高大厚重。中间的长长甬道,就算是晴天大中午,阳光也难以投射下来。走过时,难免有阴森之感,令人心中恻然之意不禁而生。

    传说中 ,这条长达几千米的甬道上,曾经发生过好几次著名的流血事件。阴谋与权力的争夺,刀光剑影痕迹斑驳,死在这里的有纵横杀场的军国悍将、有叱咤风云的朝堂重臣,还有皇亲国戚,郡国诸侯……。

    年深日久的消磨,可以令人淡忘许多事。时光催人老,一代帝王又换了一代帝王。宫中的许多地方都变了模样,而唯有重华门和这条深长的甬道,依然还是老样子。那些血迹已经深深的渗透到黄土砖石里,纵然风霜雨雪的冲刷,也难以抹去了。

    与往日的气氛有些不同,今天守卫重华门的几十名侍卫显得很紧张。带班的侍卫首领不时从高高的门楼滴水檐下四处张望,虽然因为大雨的缘故,根本就看不太清楚远处的情形,但他还是不敢稍微放松,唯恐一眨眼的功夫,错过了什么似得。

    一阵急雨来,打的几处宫殿飞檐间的铜铃乱响。侍卫头领一惊,好像发现了什么异常,急忙扶刀去看时,甬道那头雨雾缥缈,却并无所见。

    正在心中疑惑之际,忽然有侍卫来报,说是新任命不久的那位绣衣卫指挥使带着人来了。特来请示要不要放他们上来。

    皇帝陛下在前不久亲自设立绣衣卫,并且赋予他们很大的权力,这件事,宫中侍卫们自然都知道的很清楚。虽然彼此各司其职,并不相统属,无需对其有何表示,但在今天这样的时刻,他们突然来到,还是让重华门的侍卫们感到几分惊疑。难道今日的事情真的严重到需要动用绣衣卫的份上?这些人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一路从漱玉宫外而来的江充,此刻的心情却没有人知道已经如这雨中的天气一样,变的阴涩沉重。这位指挥使大人很是无奈啊!因为,元召在快到重华门的时候,忽然告诉他说,另有要事去办,让他自己带人先过来见机行事。然后,就带着那个胖子径直去了。

    本来说好的追随他身后来平灭想要发动叛乱的家伙们,江充正是因为对元召有着极大的信心,心底感到十分保险,所以才义无反顾的跟着来想捞些功劳。这叫什么事儿啊?还有什么比保护皇宫安全重要呢!

    江充回头看了看自己带着的手下们,不过三十来号人,一个个淋的跟落汤鸡似的,十分狼狈。他幽怨的叹了口气,感觉到自己有可能上了元召当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退无可退。江充硬着头皮带着人登上重华门的箭楼,与侍卫首领见面之后,问起情况,这才发现对方也是有些稀里糊涂。只是接到指令,说是有可能会有叛乱者趁机进入未央宫作乱,让他们严加戒备,牢牢的把守住这道重要的宫门,绝对不容许有失。

    江充却是个精细的人,听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想要问的更详细些时,那侍卫首领却显得模棱两可,很显然,他还知道些什么,却不愿意告诉这位第一次打交道的绣衣卫指挥使了。

    虽然心中有些憋气,江充也没有办法。既来之则安之,就在这儿等着吧。元召说过他很快就会来,但愿不是虚张声势。如果真的有大批叛乱者起自宫中,凶险必然非同小可。凭着自己手下这点儿人,就算是再加上重华门的侍卫们,力量也显得太薄弱了。

    会是哪一方的势力想要趁着皇帝陛下身体有恙的关键时刻想要做乱呢?这个消息又是怎么得知的?江充心中惊疑不定,他感觉到绣衣卫需要尽快的发展壮大了!这种对关键消息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焦虑感,他很不喜欢。

    雨点溅落在甬道的地砖上,两侧的高墙有水流不断地涌向地面,行成了一条条流淌的小溪。江充心中胡思乱想着,转过头来正要和那侍卫首领说些什么时,他心中一震,眼睛蓦然睁大了。

    虽然因为雨声的掩盖听不太清楚,但隐约有人高声示警和刀剑碰撞以及长长的惨呼之声传过来时,耳朵好使的还是都听到了。

    紧接着,还没有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呢,有大批的黑色身影突破前面的几处警戒,开始出现在甬道的那一端。

    江充霍然而起,他看到那侍卫首领大声喝令守门侍卫全体戒备的同时,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嘴里不由自主的惊呼了出来。

    “是西凤卫?这怎么可能……作乱者……怎么可能会是西凤卫!”

    听到这话,所有守卫重华门的人都大吃了一惊。虽然先前接到羽林军将军匆忙派人过来传达的指令,说是严防叛乱者进入。大家的心里还是存了一份侥幸,这是皇家未央宫,已经许多年没有发生过这样情况了,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毕竟世间少之又少。

    然而,当刀光斩破了雨幕,那些身手矫捷的黑色身影眨眼之间已经沿着甬道两侧杀向重华门而来的时候。看清楚他们身穿服饰的所有人,心都往下沉。西凤卫,曾经大汉王朝的暗中守护者,如今公然在宫中作乱,这当中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呢?

    江充感觉到脑袋有些涨大,他虽然有信心凭借着皇帝的信任,早晚有一天带领着绣衣卫会全面取代西凤卫,成为真正拥有无限权力的人。但他却没有想过,自己与西凤卫的面对面较量,竟然这么快就发生了。

    重华门上,大家正在面面相觑之际,雨中有气息充沛的高声断喝传来。

    “打开宫门!西凤卫要入内捉拿逆贼,敢有无故阻拦者,杀无赦!”

    此人显然是绝顶高手,中气十足,震荡回旋在这方空间里,令人心头剧跳,恍惚之间,似乎连雨势都被气势所夺而减缓了几分。

    “是凤彦之亲自来了……!”

    江充喃喃地说出这个名字时,嘴里苦涩,他缓缓拔出刀来。曾经无数次把这个暗中的对手估量比较过,但他知道,凭着自己的本事,非是其敌。

    有西凤卫大统领亲自率领的几百精锐当前,而且打着入宫擒贼的口号,区区的一道宫门,能够挡得住他们的脚步吗?江充与那侍卫首领一起看向各自的手下时,都从他们脸上看到了同样慌恐不安的神色。

    “元召!你跑哪儿去了啊……?!”此时此刻,江充很想仰天大喊一声,把那个半途而走的人召唤回来。

    重华门前即将刀光见血。而这会儿的元召却并不在未央宫,根本就听不到江充的召唤。

    和历代王朝的执法机构就在王宫左近并没有什么不同,大汉廷尉府距离未央宫不过就是一街之隔。

    虽然稍早些时候也听到从特殊渠道传递过来的消息,说是可能未央宫中皇帝陛下身体有恙。但身为廷尉的韦吉大人却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背后所包含的重要意义。因为,他现在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一件大事当中,无暇去过多的考虑其他。

    在这个连绵秋雨的天气里,韦吉很得意。昨夜没有辜负自己的煞费苦心,虽然经过一番波折,还是取得了能够彻底扳倒心腹大敌的罪证。

    韦吉廷尉心满意足的接过来长史已经重新加工过的那份口供,托在掌中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感觉到这轻飘飘的一张纸分量却是很重。

    “哼!有了这份口供,明日朝堂对证,一个欺君罔上、意图谋反的罪名是逃脱不掉的……看看那家伙在这些年里暗中发展的产业,啧啧啧!说是富可敌国,都是低估了他啊……天下各处,高丽四郡,天山草原,西域东海……听他指挥的那支船队到底运回来多少财富,没有人能说的清。这些钱财都用到哪儿去了?皇帝陛下就是过于信任他了。这次有了这么大的突破,一定要派人去好好的查查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鬼……!”

    韦吉有些神情激动的挥舞着手中的那份所谓“口供”,好像这就是可以斩杀仇人的钢刀一般。小心伺候着的廷尉府长史和其余的几个心腹连连点头称是,大声赞叹廷尉大人明察秋毫不畏强权,为维护大汉律例的正义,可谓是尽心尽责,堪称表率啊!

    自以为得计的廷尉大人,可能忘了乐极生悲这几个字的意思。廷尉府大门之外,雨渐渐小时,有人停住脚步,正一步一步的走上那见证过无数冤魂的台阶……。

第六百四十一章 故人之殇

    大汉廷尉韦吉之所以如此想要费尽心机的把元召置于死地,既有公仇又有私恨。除去背后利益集团的较量,他的儿子和其余的十几个长安子弟当初死在长乐塬,这笔账,自然要记得元召头上。

    韦吉已经五十多岁了,他就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无时无刻不在盯着长乐塬上的一切动静。这几年来,通过不同的来源,他暗中搜集到的关于元召和长乐塬方方面面的信息,塞满了整间屋子。

    只是,元召做事太精密了。很难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他有什么严重的罪行。深深知道元召现在在皇帝心中地位的廷尉大人很明白,一些无关紧要的罪名,根本就对他没有什么损害。就算是他整理上几十条报到皇帝面前,皇帝很可能也只是一笑了之。

    韦吉等待一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当元召从草原回到长安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等到了。

    精通历朝历代宫廷术的韦吉和御史大夫张汤经过很多次研究揣摩之后,自认为已经掌握了皇帝现在的心思。所以,他们一致认为,想办法灭掉元召的机会已经来临。

    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经过精细的策划,廷尉府把打开局面的关键人物,定位在了名叫赵远的那个男子身上。

    韦吉在世人眼中,有酷吏的名声,这可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这些年,他经办过的案子,不计其数。系狱死在他手上的人,千儿八百的不在话下。

    有些人的生命,在他眼里,有时候只不过是拿来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而已。至于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冤屈存在,他并不会想那么多。高高在上的九卿大臣,又怎么会理会如同蝼蚁一般的寻常人命之轻重呢!

    不过这次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那个被抓来的人竟然是个硬骨头。连日连夜的拷问,各种刑具都用上了,即便是受尽无穷的折磨,那男子咬碎牙关,也没有承认他想要的一个字。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恼怒之极的韦吉命令手下把男子的手指活生生的用刀背敲断,然后蘸了朱砂,在口供上签字画押,算是勉强完成了需要的最重要证据。

    想到这儿时,廷尉大人随口问了一句长史:“昨天夜里的那个家伙,死了没有啊?”

    廷尉府长史是追随着大人亲眼见证过整个过程的人,见他问了起来,连忙趋前一步,恭敬的回答自家大人的问题。

    “大人,那汉子倒是命硬,身体硬扛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硬撑着这口气有什么用?属下刚才过来时,他又醒过来了呢。”

    韦吉也就是随口一问,既然取得了口供,人的死活已经无关紧要。他挥了挥手,冷冷的说了一句。

    “不识抬举的东西,想让他好好的活,他偏偏不识趣……既然如此,就送他去早早的投胎托生吧!”

    大汉廷尉上嘴唇碰下嘴唇,轻描淡写之间,生命即倏然而逝。所谓的人间律法,所谓的公平正义,形同一纸空文!这样的事不足为奇,从前有过无数,现在依然如故,至于未来……谁知道能不能改变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长身而立在门外的年轻身影默默的听着里面的对答,一路行来被雨水打湿的鬓角黑发垂落在脸上,遮掩住了他的表情,看不出悲喜。稍后,他转过身来,随手推开了大汉廷尉府正庭署的厅门。

    “是!大人,这个容易办到,属下这就派人去,弄死个把人还不是像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只是,这个名叫赵远的人,听说是已经跟随元召很久了……大人,到时候会不会有些麻烦?”

    “有什么麻烦?呵呵,此事过后,元召那厮自顾不暇,能不能度过这次难关,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哪里还有能力去顾及别的人呢……!”

    韦吉傲慢地撇了撇嘴,对于手下人的小心翼翼有些不太满意。正要再开口训斥几句,却忽然看到正抬头听他说话的廷尉府长史脸色忽然变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用手指着门口,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站在门口附近的几个心腹听到动静,回头看向门口,不约而同的像是大白天见鬼一样跳将起来,失声惊呼着连连退开。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啊!你……元、元召!”

    看到那长史的表情,韦吉大人一边漫不经心的随口说着,一边有些奇怪的转过身来,看到一只手推开门正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的人,他猛的停住了所说的话,脸上的吃惊并不比别人少。

    元召的神情很冷漠,如同这秋天的长安风雨一样,虽然还不到变冷的时节,那眼神却好似能让人冷到骨髓里。

    听到自家大人喊出了元召名字,恍惚之间还有些惊疑不定的廷尉府中人终于确定,自己先前没有看错,这个穿越雨中而来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年轻男子,正是那位名震天下的长乐侯爷本人!

    在这样的情形下,忽然看到元召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一改往日给人的形象,令人感觉到如此可怕,所有人无不心下惴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元召!你、你好大的胆子啊……你以戴罪之身被陛下关进牢狱,如今竟然敢自己私下跑出来,而且又擅闯廷尉府……这真是无法无天!你究竟视大汉律法何在?视国家威严何在……!”

    廷尉韦吉简直是出离的愤怒了。在元召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他感觉到好像心中的阴暗都被揭穿了一般,这让他又恼又怒,几乎要咆哮起来。

    元召随手甩了甩衣袖上的雨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并没有关上门,就任凭它大开着,然后开始向韦吉所在的地方走过来。

    韦吉看着越走越近的那张曾经打过好几次交道的脸,他的心中没来由跳的厉害。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惧怕。一个历经大半辈子官场生涯擅长于阴谋诡计残酷手段的人,会对一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子感到发自内心的惧意,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其不正常的事。

    “你、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拦住他啊,别让他进来……来人!来人啊!快来人……!”

    听到廷尉大人喝令的声音不同于往日,在这间厅堂中的几个心腹和那位长史虽然很想上前阻拦住那个身影,但只看了一眼那双眼睛中射出的骇人光芒,便没有一人敢近前半步。

    在外面值守的司役见势不妙,早已经去大声示警。听到有人敢闯入廷尉府,而且已经威胁到廷尉大人的安全,这还了得!闻讯赶来的上下人等各持器械,围住了这间厅堂,几十个彪悍的廷尉府办差人员气势汹汹的涌进门来,表现出一副忠心赤胆的模样,想要在自家大人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然而,还没等他们展露身手呢,却看到那个手无寸铁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已经走到韦吉面前,也没见他如何用力,像老鹰捉小鸡儿一般,随手就把堂堂的大汉廷尉掐住脖颈,倒拖在地,冷冷的只说了一句。

    “闭嘴吧!带我去关押犯人的地方!”

    韦吉差点儿没一口气噎过去。他想要挣扎叫骂,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感到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赶快放下我家廷尉大人……否则就对你不客气了!”

    虽然不敢轻举妄动,但举着刀剑铁尺的大批人等还是吵吵嚷嚷威吓着。元召连废话都懒得说,手臂用力,韦吉那胖大的身躯就如同一片轻飘飘的落叶,脱手而出,头前开路!

    看到自家大人头前脚后张牙舞爪的被扔了过来,唯恐误伤到了他,那就罪莫大焉。如同炸了锅一般,挡在门口的人呼啦一下子闪开,大汉廷尉直接就冲了出去,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庭院当中的泥水中。

    虽然元召拿捏好的分寸,并不会真正的要他性命。但这一下子也摔的不轻,加上雨水和泥浆溅了满嘴满脸,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韦吉也算是会几手拳脚的人,他勉强挣扎着刚要爬起,元召的身影已经落在了他的面前。一脚踏住脊背,似千钧巨石,动弹不得。

    “元召!吾乃大汉廷尉,为国家律法代表,你如此践踏,罪不容诛!”

    被如此羞辱,韦吉气急败坏的吐出嘴里的泥浆,拼尽全身力气大喊大叫,再也顾不得自己形象如何了。

    “大汉律法?就凭你这样的人,也能执掌大汉最高法权机构廷尉府,这本身就是对律法的一种耻辱……若我元召掌权,世间酷吏,皆可杀也!”

    闪电霹雳,炸裂长安上空,似乎连苍天也为之叹息了一声。所有听到这句话的廷尉府中人,不由自主都心下凛然。再看拎起韦吉继续往前走去的背影,都只是远远跟在后面,无人敢于跃前阻拦。

    左侧牢狱内,被刚才雷声惊醒的汉子用尽全力睁开眼睛,这个四肢俱废体无完肤的人,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元哥儿……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之所以拼着这口气不死,只是为了再见你最后一面而已……。”

第六百四十二章 血雨腥风

    那日的长安雨,并没有多少人出现在街道巷陌间。所以也就很少有人曾经见过发生在当天的许多悲伤愤懑,许多慷慨激扬!

    在后来的传说中,一部彪炳青史功盖千秋的世间法典的真正修改和确立,就是从元公那一次踏碎大汉廷尉府的大门,昂扬而出开始的。

    赵禹,这位那年被元召唯一以私人名义叩请皇帝从天牢中放出来的人,奉献出了他全部的余生岁月,亲自主持制定了《大汉帝国法典》的修订。只凭着这一部煌煌之作,就奠定了他在华夏民族法律发展史上不可动摇的开创地位。

    几年之后,当整个大汉王朝以一种全新局面开始另一段征程的时候,已经风烛残年的这位法典奠基人,曾经对他的众多学生和助手发表过一番发自内心的感慨。

    “……自三王以降,历经周商,世间诸国分封,开启祸乱之源。后来春秋战国烽烟不断,兵戈连天。人心不古,道德败坏,然后才有各诸侯国自定法律,君王口含天宪,天下纷纷,庶民生死难以自专……虽然后来秦始皇帝合并六国,统一宇内,制定大秦律,以纠正天下律例之纷乱。但其中残酷之处,多有所见,民间不堪忍受各种刑罚之苦,时有暴力反抗发生,秦之灭亡,酷吏暴法,难辞其咎也!吾大汉王朝承袭秦之体制,在立法方面,虽有高祖之胸襟,文皇帝之仁德,却仍旧难以彻底清理其中的弊端……律法之定,国之根本,关系社稷安稳,轻易动摇不得。想要一扫千年以来的积弊,承前启后开创新局,以此公平正义造福黎民苍生,此非大智大勇大毅力者不能也!……大汉王朝有元公,何其幸也!华夏民族有此人,必定永葆昌盛,繁荣不衰矣……!”

    这几句至高无上的评价,并不是赵禹一个人的意见,也不仅仅是律法司职者们的意见,而是整个大汉帝国今后每一代掌权者的共识。也更是四海八荒域外万国所有尊崇学习《大汉帝国法典》者的一致认同。

    然而,这世间却很少有人知道,元召当时之所以立下誓言,以无比坚定的决心来推动这件事,只是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已。

    从大汉廷尉府到未央宫,距离很短,短的只相隔一条街。然而,不管是大漠黄沙,还是万里波涛,相比起来,在元召这些年所走过的路程中,他却感觉到,这一段距离走的格外漫长。

    风雨袭来,灌满了素白衣衫。每走一步,脚步便凝滞一分。

    “……元哥儿,放、放我下来吧……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办呢……能够在临死前见到你,已经没有遗憾了……。”

    名叫赵远的人被元召负在背上,虽然浑身的疼痛让他已经再也难以忍受,但他嘴边含着的笑意,在这一刻的雨中,却是发自内心。

    紧紧跟随在后面的胖子马小奇,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脱下来自己的布袍用手撑着,遮挡在前面两个人的头顶,另一只手一次又一次努力地想要把那个和他父亲有过命交情的人嘴里吐出来的血擦干净,然而只是徒劳。

    “赵叔,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本来应该先来救你的!”

    元召低着头,一步步的往前走着,他的声音有些沉闷,转过街口,未央宫朱雀门就在不远处。

    “不要说这些傻话了……元哥儿,世间事何为重,何为轻,在你的心里,应该分的比谁都清楚……个人的区区性命,在天下安宁的大局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的。你这次又为我大闹廷尉府,惹了大麻烦……咳咳……。”

    曾经龙精虎猛的汉子,现在全身筋脉俱断手脚没有丝毫的力气,就连说话也变得十分困难。元召已经尽可能的把力气凝聚在双臂间,避免他有丝毫的受力,可即便如此,那温热的血喷溅到他的脖领子里,让他心底无比惭愧和自责。

    行走之间,听到身后马小奇抽泣的声音,他正要想再说几句什么时,却忽然感觉赵远的身子动了一下,然后声音似乎轻松了许多。

    “……元哥儿,好像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时,也是这样时节的雨天呢……在长安城外,一个又瘦又小的孩子……跟着我们……回到梵雪楼……却没想到,成长成今天这样厉害人物……今生我们兄弟几个与你相识一场,也算是、也算是不枉了……。”

    话音逐渐低沉,终于悄不可闻。元召心中一痛,他知道,自己终究是没有回天之力,在生死面前,即便是有再大的能为,也无可奈何!

    “赵叔!呜呜呜……元哥儿,赵叔他……?”

    看到元召背上的人低垂下来头颅,没有了动静。胖子马小奇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元召却没有回头,也没有松手,依然背着已经死去的赵远。他仰面朝天感受着雨点的冰凉,似乎在这一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开始加快脚步,而且越走越是坚定,直奔着朱雀宫门而去。在他身后,一路流淌的血迹,被雨水冲刷,越来越淡,终于渐渐消失。

    那一年秋天,连绵雨中,长安西青郊外,骑着一匹大青马的赵远是一个潇洒武勇的青年。他和另外的几个忠心义士保护着苏家母女四处逃避流云帮的追杀。却因为无意中收留下元召,而从此彻底改变了他们全部人的生命轨迹。这些年来,他无怨无悔的替元召打理着一些情报方面的事宜。今日身死,心境想必仍旧是当初他们初次相识时的模样吧……。

    宫外街道上的血,无人得见。也许不用多长时间,会有更多的血,洒满长街!而此时此刻,未央宫内重华门前,飞溅的鲜血却似乎比雨点还要稠密几分!

    绣衣卫指挥使江充的心情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可谓是大起大落又惊又喜。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会经历如此的波折。

    稍早些时候,当大批的西凤卫高手们开始沿着甬道向重华门这边攻杀过来的时候,江充和大多数守卫的人一样,并不认为他们能够阻挡得住。

    即便是宫墙再高,在这些武功高手们面前,想要攀援翻跃而上,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而且更重要的是,有凤彦之亲自坐镇,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自己能挡的住他的双刀之威。

    西凤卫,这个已经存在了六七十年的宫廷力量,高手云集,神秘莫测。宫中侍卫们一向对他们都敬畏有加。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刀剑相向,生死相搏。

    看到大家脸上表露出来的犹豫不决和畏惧之意,江充苦笑了一声,大敌当前,未战先怯,后果如何,已经可想而知。自己率领着手下兄弟们到底是在此拼死一战还是趁着当前的机会赶快撤离呢?

    闪亮的刀锋遮蔽了雨势,粗略估计,几千米长的甬道间,西凤卫有将近七八百人之众。这应该就是西凤卫在长安城内外所能召集的全部力量了吧?

    那侍卫头领脸上的神色同样不好看。不过,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在四处张望着,好像期待着什么似得。这让江充在感到疑惑的同时,把刚刚要出口命令手下们看情势需要暂避锋芒的念头又咽了回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就在那些呼啸而来的身影已经快要抢到重华门近前,刀山叠浪即将发威,生死拼杀就要开始的时候。一声鼓响忽然起自身旁不远处,似乎是天上的霹雳落在了宫墙上,振聋发聩,惊动人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埋伏在此的几千士卒几乎是同时闻声而动,在两侧宫墙上显出了身形。下面甬道上的人刚开始还以为是打了一声惊雷呢,等到抬头看时,才顿感不妙。

    明盔甲胄,黑袍白羽,这般标志明显的装束,正是驻守未央宫的大汉皇家羽林军所独有。而今,他们就高高的站在重华门甬道两边的宫墙上,手中弩箭上弦,齐刷刷的对准下方,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死亡的气息瞬间就笼罩了这段几千米的距离。

    西凤卫来的确实都是高手,他们听从大统领凤彦之的密令召唤,入宫平灭所谓的逆贼。虽然感觉到这道命令有些蹊跷,但没有人会多问一字,这本来就是西凤卫多年以来的规矩, 身为属从,不得违抗。

    一道宫门,想要破开,轻而易举。然而现在面对着早已经在此设伏等候的羽林军,在那些冰冷弩箭的威慑之下,却无人敢于轻举妄动半分了。

    依然是一身玄衣的凤彦之抬起头来,正遇上牢牢盯着他的羽林将军那冷冷的眼神。他不仅没有惊慌,反而轻声笑了起来。

    “韩嫣,你一个后生晚辈,今日也想阻挡我的道路吗?”

    “逆贼作乱,人人得而诛之!凤彦之,今天的重华门,就是你的毙命之所!”

    一身甲胄的韩嫣话音未落,早有身影冲天而起,如雨中玄鸟,双刀似铁翼飞斩,当头劈落!

第六百四十三章 生死难以

    十年之前的韩嫣,还只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侍从身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于一个弄臣而已。

    韩嫣和李敢差不多年纪。少年时的这位韩王子孙性格极为轻浮,喜欢奢华享受,在皇帝身边,以柔媚解上意得到宠幸。虽然身份算得上尊贵,但在很多人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对他非常不耻的。

    世间绝对没有人知道,不管是韩嫣还是李敢,他们的命运,其实已经与原先轨迹发生了截然不同的改变。而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他们都遇到了那个人,被其所深深影响。

    本应该在年少轻狂的年纪因为得罪江都王和皇太后而死在权力权衡中的韩嫣,现在还好好的活着。而且,自从跟随着那个人跨越大海见识过天地的辽阔后,他的本性发生了巨变,一改从前的所作所为,变得沉稳与内敛,开始真正的担当起所负的责任。

    自从李敢去北方作战之后,韩嫣便暂时代理羽林军将军一职,负责警戒和守卫未央宫的安全。

    此时此刻,接到元召派人传讯后的这位羽林军将军,虽然还并不太清楚整件事情的详细情况,在没有得到皇帝陛下的亲自指令前,本来是绝对不能够在宫中擅自做主动用刀兵的。但看完元召简单所写的那几句话之后,他却并没有太多犹豫,直接就在最短的时间内召集起了羽林军,设伏等候在重华门这条重要的通道上。

    这是一种彼此绝对的信任和托付。韩嫣从来没有怀疑过元召有任何私心。元召既然在仓促之间发出如此不同寻常的指令,那一定就是宫中事态紧急,不得不如此。他没有任何理由推诿和拖延,唯有鼎力相助,不负责任不负所托。

    宫中事变,不管轻重,都非同小可。羽林军的职责,就是把任何有可能引起宫变的风吹草动都扼杀在起始阶段。当看到果然有大批高手出现在重华门外甬道上的时候,无论他们的目的何在,韩嫣毫不犹豫的就发布了命令,伏兵尽起,弩箭犀利,齐齐的瞄准了想要作乱的人。

    看到宫中羽林军竟然早有防备,居高临下用弩箭威慑,西凤卫全体在震惊之余,停止了想要凭借武力攻破重华门的举动。就在一片惊疑不定之中,却没有想到,有人忽然就发动了杀机!

    西凤卫大统领的本事,外面的人可能只是听闻,并不了解详细。但宫中侍卫和羽林军却多少知道一些,素来存有敬畏之心。雨中见到双刀乍现的身影,飞跃重华门直扑而下,无不大吃一惊。

    “放箭!”

    神色冰冷的韩嫣退后一步,毫不客气地发出诛杀命令。身边左近的几十名羽林军士卒不容多想,条件反射一般的扣动了驽机,一排弩箭直射那身影而去。

    换成寻常的高手,身在空中无处借力,而且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根本就避无可避,势必中箭身亡。然而,凤彦之只是大喝一声,双刀破开箭雨,翻身而落,就要杀人夺门。

    事到如今,即便是对眼前的这个人心有畏惧,然而皇家羽林军的荣誉,却绝不容许有人后退。落脚之处的几个羽林士卒挥刀来迎时,连对方的刀势都没有看清楚,已经被砍翻在地,鲜血飞溅。

    凤彦之双刀既然见血,就决不再容情。顿挫趋近之间,重华门上已经是惨呼连连,受伤者众。他今日之所以悍然发动叛乱,是与宫外势力谋划已久的结果。

    皇帝昏迷的消息,让他们意识到,一个最佳的时机已经到来。在未央宫中,西凤卫以捉拿图谋不轨者的名义入宫控制局面。然后想办法把致使皇帝龙体有恙的罪魁祸首,推到建章宫卫皇后和太子身上。这其中有皇太后主持大局,想要达成这样的局面,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只要能够办到这一点,剩下的事就好办了。即便朝廷的大臣们有敢于为太子抗争者,那也无济于事。九门兵马早已出动,控制住长安城中的主要通道,那些大臣就是想进宫来,在大局未定之前,想都不要想。

    这本来是一个诬陷太子,使其彻底失去在皇帝心目中地位的大好机会。太子失势,顺理成章,最受皇帝喜爱的漱玉宫小皇子一定可以得到他本来就应该得到的东西。

    这其中的种种谋划,牵涉者众多。内由太后做主,外有朝堂重臣大力支持。而且有西凤卫和九门兵马从中助力。听起来是一个完全可行的计划。就算是皇帝不久后醒来,他也完全不会想到,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早已经把一切都排盘算明白,无懈可击。

    然而事实证明,无论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见不得光的。各方势力听到消息后的连夜雨中谋划,西凤卫进入未央宫掌控大局,动员起来的九门骑兵戒备长安局势……这样的全面布局,因为一个人的横加插手,很可能会走向谁也意想不到的方向!

    凤彦之之所以悍然发动,不惜亲自出手,喂的是速战速决,防止迟则生变。他有很大的信心,重华门上就算是埋伏了再多的人,他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世间能够阻挡的住他凤彦之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在这里,却并没有有资格能够与他对敌者。只要凭着一己之力杀退重华门的守卫,劈斩开这道宫门。那么便再也没有什么障碍能够阻挡住西凤卫人众长驱直入的脚步……。

    杀韩嫣很容易,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就算是披挂上了羽林将军的铠甲,他也不会是自己的一合之敌。凤彦之连杀数人之后,眼神如刀,身形飞跃,刀头带着千钧之重,就要把韩嫣一刀两断。

    韩嫣虽然在羽林军的护卫之中连连发出进击的命令,与此同时,他还要紧张的观察着被弩箭威慑住的大批西凤卫动向。这样的局面下,想要躲开双刀夺命之威,更是不可能的事。

    看到自己的大统领如此威风,下面抬头观望的众多西凤卫虽然被弩箭所逼,不敢轻举妄动,但都齐齐的喝了一声彩。果然,大统领还是无敌般的存在啊!

    只不过,这个念头刚刚在许多人的脑中闪过,重华门上形势突变,有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从旁边的宫殿上忽然显出了身形,然后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穿过了雨幕直接落在了门楼上。

    韩嫣本身的武艺就不是很高,又穿着一身甲胄,面对着凤彦之的双刀绝杀,当看到对方脸上的杀气时,他知道自己也许下一刻就会丧命在刀下了。

    离他不远的江充此时很想挥刀冲过去,然而他却知道那根本就是无济于事的举动。在凤彦之面前,不要说是自己了,就算是所有人联手,恐怕都难以挡住他的刀。

    然而下一刻,众人看到的并不是羽林军将军血溅当场就此身亡。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带着无可匹敌的巨大气势贯冲而下,双拳直击凤彦之面门。如果他继续想要斩杀韩嫣,自己也势必会被重拳所伤。

    凤彦之根本就不用去看来袭的人是谁,他的神情变得凝重,心中剧烈跳动,实在想不明白,这世间唯一可以轻易击败他的那个人为什么会无处不在呢!

    危急之际,无暇伤人,先自保为重。凤彦之身形急忙跃开,那拳风掠过他的耳际,竟然感觉到肌肤隐隐生疼,不由得心中震骇,脱口而出。

    “元召!又是你……。”

    见他收刀躲避,从大汉廷尉府而来的元召并没有乘胜追击。他立住身形,随意看了韩嫣一眼,见他并没有受伤,放下心来。与此同时,看清楚他面目的所有重华门上人,都不禁惊喜交集,轻呼出声。

    “元侯……是他来了!”

    刚刚经历过生死之劫的韩嫣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看到元召,却仍旧笑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行了一个军中之礼,然后转头大声喝令羽林军不得懈怠,除去救治受伤者的之外,全部严阵以待,如果下面的人有敢再轻易乱动者,无论是谁,立即射杀!

    “元侯!你终于还是赶到了,哈哈,没有骗我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身边的江充,眼睛贼亮的盯着元召的神情。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这个人在场,管他什么西凤卫什么凤彦之,都难有作为矣!看来今天这个宫中平叛的功劳,是轻而易举就会拿到手中了。

    “凤彦之,命令你的手下人都放下武器吧。我可以保证,只要他们不反抗,事后只不过会受些惩罚而已,绝无性命之忧……如果继续追随你执迷不悟,是生是死,那我也无能为力!”

    元召冷冷的看着退到三丈之外的凤彦之,伸出手指了指被弩箭威逼在千米甬道间的西凤卫士们。他压抑住了心中的怒火,不想在这儿大肆荼毒人命,更何况,这些人本来并不该死。

    凤彦之沉默片刻,忽然有些奇怪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元召,事到如今,别人的生死我管不到。我的这条命就在这里,你凭本事过来拿吧……!”

第六百四十四章 权力之途

    那日在最后的这场秋雨中,未央宫内流了很多血。长安城内,也流了很多血。虽然这些血本来不应该流的,可是因为很多人的野心,终究还是没能避免。

    一些本来应该死去的和不应该死去的,都走上了同一条归途。刀光剑影,热血翻涌。所为的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一种对命令的遵从或者是对恩怨的报答。

    这一场乱局,历经了一天一夜,最后才终于彻底平息。虽然死去了很多人,但并有对长安城的普通人造成太大的损害。

    因为提前得到消息,长安令大人任宽,带领着全部府衙中人警戒了长安的主要街道。他们的作用不是抵御叛乱兵马,而是为了防备一些为非作歹者趁火打劫,节外生枝地制造出一些不该有的乱象。

    这番防备还是很有作用的。果然有一些不知道什么身份的残余势力闻风而动,想要火中取栗,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然而在长安府衙中人的及时发现和镇压中,好几处雨中燃起的火都被扑灭了。互相绞杀,双方都有伤亡。长安,却终究还是保持了相对的平静。

    多少算是激起一些波澜的,是将近一千五百余九门骑兵的集体消亡。

    由两三偏副将军和几名军中校尉共同鼓动起来的这些人马,当日自北城门进入长安城后,原先的计划,是长驱直入,直奔各处主要地点,掌握主动后,就算是把长安城握在手中。接下来要办的事,就容易多了。

    然而他们绝对没有想到,就在他们从掌控的北门入城的同时,有另一支后发先至的骑兵,早已经自西门而来,带着凌厉无比的杀气,扑向宿命中会成为他们猎物的九门骑兵。

    外面罩着蓑衣的这支劲旅,策马之间,掀起风雨,隐约之间可以看到里面的轻甲和赤红战袍。他们座骑的战马,都是来自西域和草原的纯种良驹。他们手持的刀弩,是这世间最优秀的冶炼师打造。

    这样的骑兵,浑身自然带着铁血的气息。未曾看到敌人展开战斗,扑面的杀气已经令人不敢直视。他们的战马马蹄上犹自带着西域的黄沙,他们的甲胄和战刀上仍然有未曾洗去的匈奴人鲜血……今天,他们出现在长安城中,虽然只不过有五百骑,但在跟随着他们的主将以百骑破万大败过匈奴强敌的这些骑兵看来,就算有千军万马想要在长安城中发动叛乱,也不用放在心上。

    这种巨大的自信,源自于取得的那一场场胜利,那种酣畅淋漓的荣誉,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持兵之众来消减半分。

    赤火军天生就是一往无前冲锋战斗的。当按照不断传来的情报,探知叛军的行动路线后,五百骑安静地列好队形,等待着刚刚赶到的将军发布作战命令。

    重新骑上龙马盔甲在身的霍去病,面对着那一张张仰慕的目光,她根本就懒得多说什么。长安城虽大,但跑起马来,还是太小了。在这样的战场上,并不适合于痛快的厮杀。

    “走吧,遇敌之后,无需请示,各自为战,务必不要放跑一人一骑!”

    对于赤火军将士来说,有这样的命令就足够了。事实证明,他们执行的很彻底。

    猝然在长安街头相遇的两支骑兵部队,没有任何温情脉脉的叙旧之意。虽然他们都曾经在西域黄沙中杀戮过共同的敌人,但此时此刻,短兵相接,唯有真正勇敢者才能活下来。

    结果没有多少悬疑可猜。看清楚那一身红色战袍的九门骑兵,早已经在心中升起惧意,既然已经没有回头路,硬着头皮冲杀过来,但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想要活命,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两军相遇,赤火军方面如同风卷残云,又像是大浪淘沙,毫不容情的绞杀过来。一个冲锋过后,凡所过之处,九门骑兵纷纷落马,损失过半。然后,三冲三绝,无声杀戮……等到分头各自为战一一绞杀面前敌人重新列队整齐后,三倍于己的九门骑兵早已经荡然无存,只有一些惊散的马匹冲入雨中,仓皇而去。

    霍去病心中有些遗憾,因为根本就没有等到她出手,厮杀就已经结束了。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过后,也许自己就将永远没有机会再次披挂上马领兵征战了。

    想到这些,她的心中不免怏怏不乐。随着简单发布的几道指令,赤火军暂时接管了长安的防务。

    闻讯赶来的长安令和部分属下,看到眼前的一幕,心中的震惊就不必多说了。死去的叛乱者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几条街道,血水流入雨中,满地都成了红色的溪流。

    于是,整整一天一夜,这位长安令大人和所有府衙中人,在维持好城中秩序的同时,重新多了一个身份,那便是“搬运工”。

    布置好一切的霍去病,再次策马奔向未央宫方向而去时,一路猜想着师父到底会怎样收拾那些想要做乱的西凤卫呢?还有那个很厉害的凤彦之……有些人不会也都在宫中被杀了吧?

    未央宫内重华门前,陷入埋伏中的西凤卫并没有被全部杀光。当然,那些刚开始的时候想要随着凤彦之夺门杀人者,都被杀死了。这些西凤卫士大多数都是死于弩箭。九臂连环弩的密集攒射下,即便是武功再高,好像也无济于事。

    西凤卫大统领凤彦之的结局,有些令人感触。这个身担重任守护汉室好多年的绝世高手,本来不应该死在这里的。他的归宿应该是死在形形色色的暗夜绞杀中。可是他明知必死,还是选择冲入宫中,发动叛乱。只是为了偿还当年的一番恩情而已。

    元召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就决不会再有第二次。既然一心求死,他当然会成全他。未央宫大殿顶端的较量只不过在瞬息之间,就已经分出了胜负。胜的人负手而立,冷漠的看着失败的人咽下最后一口气,从殿角边缘滚落下去。那破败的躯体,也只不过如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以残酷手段毙杀凤彦之之后的元召,居高临下,衣衫在雨中飘舞飞扬。重华门前的那条甬道,已经再度被血染红。剩余的大多数西凤卫,亲眼看着他们的大统领是如何的死去,抬头看着那个在电闪雷光背景之下的身影,如同神祗降临。顿时失去了反抗的信心……。

    很快,羽林军开始收拾残局。束手就擒者,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虽然他们只是听从命令,并不是积极的参与,但宫中作乱的罪名,终究难逃杀头之罪!

    明日之后,连续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宫门开启,长安市景如故。有很多人并不知道这几天当中发生的惊心动魄。他们依然如同往日一般开始自己或者精彩或者卑微的生活。

    皇帝还没有醒来。元召出宫之前最后去探视的时候,发现他的脉象已经转于平稳,原先有些苍白的脸色已经开始泛出红润。种种迹象表明,最迟在三五日之间,他就会醒过来的。只是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元召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在这个百王来朝的重要关口上,大汉帝国的皇帝陛下竟然身体有恙!虽然真实病情并没有传出宫外,但想要隐瞒的不透一点儿消息,是很难办到的事。

    当前的局面,未央宫含元殿上没有人主持大局怎么能行呢?于是,围绕着这个问题,马上在朝野内外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一些不同势力之间的暗中消息通道,确实沟通的很快。在并不为外人所知的情况下,有一个决定已经达成了共识。很快,有消息开始传扬开来。

    据说是以御史大夫张汤为首,包括皇室老臣、廷尉、几个尚书常侍以及将近一半的朝中大臣们,提出了一个意见。他们主张,在皇帝陛下因病将养身体期间,可以有皇太后暂时代理朝政。

    这个消息传扬开来,长安城中很快风声大作。许多触觉灵感的人都倏然而惊,眼看一场朝堂上的龙争虎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其实认真说起来,请皇太后临朝听政,这倒不是他们这帮大臣异想天开,而是早有先例在前,可以作为参考的。

    不管高祖皇帝之后的吕后,还是后来的薄太后、窦太后,她们都曾经或多或少的在特殊情况下代理过朝政。既然先前有过这样的例子,那么现在请王太后代理几天,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听起来果然是理顺成章的道理。然而在许多人的心头,却并不是这么想的。时移事异,现在并不同于前朝,原因无他,太子殿下已经听政学习多年,在皇帝有病无法行使权力的情况下,他已经完全可以担起当前的责任了。

    “元哥儿……我真的要从现在开始争取自己该有的权力了吗?”

    已经穿戴整齐的太子刘琚,再一次有些不自信的抬头看着他世间最为信赖的朋友,把这个问过好几次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第六百四十五章 朝会开始

    雨停风住,天空终于重新变晴。未央宫前,钟声响起,在皇帝没有临朝的情况下举行大朝会,自从当今天子继位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几天以来,长安城中发生了一系列的重大变故。但除了一部分牵涉其中的势力之外,对于大多数朝臣来说,并不是很了解其中的详细。

    皇帝陛下身体有恙的传闻,是隐瞒不住的。对于这样最重要的消息,关系到自身利益,所有人当然都会怀着各种情绪去尽可能的打探,想要知道更多。

    但到目前为止,在进入未央宫之前,还并没有人能知道皇帝的身体究竟如何。虽然心中焦虑不安的多,但看到未央宫内外平静的样子,却料想并不会有太严重情况发生。

    这是自从上一次百王觐见以来,时隔几日,大汉朝廷举行的首次大朝会。这次来的人很齐。身在长安的公卿大臣、各品级职司所属官员,以及按照预定日期从天下郡县来到的诸侯王们……等等。

    这次的朝会,是皇帝早就定下的。在朝廷与来觐见的众多邻国君王们正式举行仪式签定国家盟约之前,很有必要君臣好好的商议一次,争取一次性制定完善所有的邦国事宜,好为下一步开创一个永久安定的周边环境,提供最好的条件。

    大汉王朝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终于迎来今天这样的局面,确实是来之不易的。因此,制定一个尽可能完善的国与国之间交往的框架,正式确立以大汉帝国为中心的领导地位,让这些作为从属国的所有邻邦,都能从这种关系中得到符合自己国家的利益,从而心甘情愿的维护汉朝的权威,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显得尤为重要。

    对于朝中的大臣们来说,这是一个既令人振奋又感觉无从下手的艰巨任务。因为这个没有什么先例可循,中原国家几千年来,历经各代王朝,都从来没有达到过现在这样的武功赫赫威震四方。要制定出一个既能体现大汉帝国威严,又能使所有来朝觐的邦国都能从中得到好处的章程,便成了考验朝堂公卿大臣们智慧的难题。

    在上一次含元殿朝会结束的时候,皇帝曾经专门儿提出,要在这次的朝会上解决制定。所有的大臣都要群策群力,献计献策。有合理得用的条陈被采纳者,重赏!而没有任何有用献议者,将会予以处罚!

    皇帝金口玉言,自然不是随便说说开玩笑的。就算他是以随意的口气说出来,那也是一言九鼎,身为臣子者不能有丝毫的忽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许多想要在这次好好表现一番的大臣们,都提前做足了功课,准备的很是充分。有几个素来以口才渐长想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年轻臣子,甚至已经想好了在含元殿上如何慷慨陈词,才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明白,随着走进未央宫的大门,脚步很是坚定。

    只不过,不管是怀着怎样心情来参加朝会的人,当他们穿过宫中羽林军严密把守的各处殿宇宫门,走向含元殿的时候,可能没有任何人会想到,他们准备好的一切,今天并不会有展示的机会。

    大雨过后的未央宫建筑群,琉璃瓦被冲刷掉了一切浮尘,显得更加巍峨明亮。青砖的甬道幽长深远,所有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惨烈和秘密,似乎都随着那场大雨,消逝无踪,不再留下一丝痕迹。

    走在稍后位置的中年男子以微不可察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四周的环境,随后向身边同行的人递去一个询问的神色。那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放缓脚步,两人并肩而行低语几句。

    “昨日得到的消息,有些零散……可能是元侯并不想我在这个时候介入过深。终军贤弟,你执掌司隶校尉府,想来应该知道事情的大概吧?”

    身材欣长气宇轩昂的男子正是朝政大夫司马相如。他此时已经蓄起了长髯,神情飘逸,更是儒雅。比他年轻十几岁的终军,则仍旧显得很有朝气。听到司马相如的询问,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左近并没有旁人,不禁先轻轻赞叹了一声,然后悄声低语。

    “元侯,真是非常人也!有些事……昨夜他派人已经给我通过信了……今日朝堂上,必然会有大事发生……司马兄,敬请拭目以待就好!”

    即便是司马相如素来心境旷达,可是忽然之间听到终军在自己的耳边娓娓道来几件事的大略,他还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胸中剧烈翻腾起来。

    “原来如此!真是没有想到,短短几日之间,竟然会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只是今日朝堂,皇帝陛下既然身体还没有好,会亲自主持大局吗?”

    听到他问起这个,终军稍微迟疑了一下。元召昨夜派人给他送了一封信。但那上面并没有丝毫涉及到今天朝会的情况,也没有详细说明皇帝的病情到底如何。

    “司马兄,实不相瞒,元侯并没有提及,所以我也只能无可奉告!”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禁浮现出许多猜疑。只是在这种场合不便多说,前面含元殿已经到了,当即各自整理衣冠,准备进殿面君。

    在进入含元殿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与司马相如和终军有着同样关心的还大有人在,并且隐隐约约有大批共同利益者组成的同盟,已经成型。他们此时行进在即将踏入含元殿的这最后一片宫中广场上,彼此之间心领神会,斗志昂扬。

    今日朝堂,必须奋力一搏,才能在如今的纷乱中,争取到他们最想要的局面。否则,如果真的让元召借着这个机会就此重新站上朝堂执掌重权,那么,从此就再也难以治住他了!

    作为领头人物的御史大夫张汤和廷尉韦吉,心照不宣地看了看所有跟随他们脚步的人,嘴边露出得意的笑意。其实,不管今天的朝堂上会出现什么局面,元召想要重新站到他的位置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因为,他们手中已经握有可以置其于死地的罪证。元召,今日让你在劫难逃!

    而离着他们不远处,与十几个有资格入朝的诸侯王们一起来到的淮南王刘安,则眉头间有着很深的忧虑之色。他的消息来源广泛,虽然这几日刚刚来到,但该知道的事,都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大概。

    经历过无数风浪具有枭雄之姿的淮南王老则老矣,却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恰恰相反,人老成精,有些事的背后较量, 他看的比谁都清楚。

    元召这小子这次可真是站到风口浪尖儿上了啊!

    淮南王暗中叹息了一声。他虽然和大多数人一样并不了解事情的具体情形。但在他看来,元召主动参与到皇家的权力较量中,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这其中的风险太大了,一个不慎,那可就是灭顶之灾,谁也救不了他。

    自从进入长安,淮南王还没有见过元召一次呢。虽然自己的女儿讲述过元召对东海之外疆域的回护之意。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大东海的辽阔和富庶,令淮南王早就知道,大汉朝廷早晚会垂涎三尺的。皇帝意思的转变,也只不过是在旦夕之间而已。如果他真的想要把东海之外的千山万岛强行收回汉朝疆域之内,那么这次淮南王已经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退步半分!

    心事重重的淮南王刘安,进入含元殿之后,和很多人一样有些意外的发现,须发都已苍白的丞相公孙弘竟然早已经来到多时了。而且看其面色,与往日有着很大的不同。不禁尽皆心中有些奇怪,不明白这个一向如同泥雕木塑一般的百官之首,为什么今天会显露出几丝峥嵘之气呢?

    文武百官尽皆到齐之后,含元殿上分列而坐,等待着皇帝陛下的到来。九龙金阶上的那个宝座,高高在上空无一人,显得更加威严神秘。

    与往日不同,内廷的近臣们并没有先去恭请皇帝有何训示,好提前做准备。此时在最靠近皇帝宝座的地方,以尚书常侍严助为首包括董宴、朱买臣、徐安、东方朔等在内,都在面色恭敬地等候。内心深处却不无波澜,因为他们感觉到了有很大的不同寻常。

    宫中羽林军今天的各处戒备和巡守,比往日都要严密。而且,自从文武百官进入含元殿之后,他们便封锁了殿门。羽林军将军韩嫣亲自按剑而立,神情严肃而坚毅的守卫在那里,眼神不时看向后殿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似得。

    就在同一个时刻,元召又认真的检查了一遍皇帝的身体情况。发现并没有自己担心的情况发生,算是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在详细的嘱咐在此彻夜守候的太医们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后,他揉了揉额头,终于无奈的转过身,面对着咬牙切齿面色难看的皇太后。

    “元召,你可知道,你在宫中所做的一切,与逆贼无异!你竟然敢变相的囚禁哀家和李夫人……你如果真有胆量,就让朝廷大臣们来亲自评判一下你的所做所为……!”

    “可以!哦,皇太后如果觉得有必要,也可以亲自去朝堂上召见任何人……!”

    元召有些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语气淡然。

第六百四十六章 纷扰不休

    进入未央宫等待着朝会时间到来的很多人,都有所注意到大汉廷尉韦吉脸上有些青肿,虽然心中感觉到有些奇怪,但看到此人脸上的凶狠表情,就无人去自讨没趣的问一个详细了。

    御史大夫张汤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皱起眉头低声询问时,韦吉咬牙切齿满脸恨意的把昨天在廷尉府发生的事诉说一遍。张汤既惊且怒,他虽然早就见识过元召的胆大包天,但没想到他越来越猖獗了。竟然为了救一个人,把大汉廷尉府打了个稀巴烂,堂堂的廷尉大人被揍得鼻青脸肿,简直无法无天,不成体统!

    怒火填膺的张汤,抬眼看着就在自己身边坐着的丞相大人,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脱口而出的话中带着一些明显的嘲讽之意。

    “公孙丞相,刚才韦吉廷尉所说的话,可曾听到啊?难道就不想对于这件事说点儿什么吗?”

    张汤心中不爽公孙弘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这位只知道应命而行从来没有自己主见的大汉丞相,他是一刻也不想忍耐了。三公之首的那个位置,早就应该轮到勇于担当的人来坐,比如他张汤。尸位素餐的老家伙早就该滚蛋,占着茅坑不拉屎算怎么回事啊!

    同殿称臣多年,彼此之间的脾气早已经摸的一清二楚。按照平日里的习惯来说,无论他说出怎么带着棱角的话来,丞相公孙弘最多的表现都是一笑置之,模棱两可。他从来不会与人在朝堂上言语交锋的。

    然而,今天却大大的不同。张汤傲慢的眼神瞥过公孙弘的脸上时,蓦然一惊,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意外一般,他心中狐疑的又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丞相大人今天的神情,庄严肃穆带着凛然不可侵犯之意。简直就像是一把埋藏多年的宝刀,忽然现刃开光,隐隐透出杀机!

    这是什么情况?!张汤这只修炼多年的老狐狸,从丞相公孙弘的眼神中察觉到一种不祥之兆。难道今天的含元殿上,会有什么超出意外的事情发生?张汤伸长了脖子,四周左右重新扫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这让他的心中又稍微安定下来,暗想可能是自己因为“大战”来临,有些过于精神紧张了。

    果然,随后公孙弘回答他的问话,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廷尉府……又发生了什么事啊?张公啊,实不相瞒,老朽近来老眼昏花,不仅精力不济,而且身体感觉到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大汉丞相这个位置,早就该让年富力强的人来干了。呵呵!”

    丞相公孙弘安安稳稳的坐着,依然是那个老神在在的模样,全身都是烟火气。张汤暗自笑了起来,他确信自己刚才看花了眼,那些偶尔闪烁的锋芒都是错觉而已。

    “丞相不要说这样的话嘛。皇帝陛下对你还是很倚重的……哈哈哈!”

    张汤一边嘴里打着哈哈,一边在心中暗骂公孙弘老匹夫,知道自己腐朽昏庸,还在这里说这些废话,真是令人厌烦至极矣!

    今天朝会前的等待时间,似乎格外的漫长。各怀心事的诸位大臣们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宫殿深处终于有了响动。窃窃私语声安静下来,大家抬头去看时,有些意外,首先出现在殿前的竟然是一队身穿绣衣服饰的带刀侍卫。

    稍微的愣神过后,有人已经明白过来。这些应该就是皇帝陛下前不久刚刚设立的绣衣卫了吧!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朝廷上下还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可是现在看到他们竟然出现在含元殿上,而且所占的位置,很明显,乃是皇帝的亲近所在,这就非常令人惊讶了。

    绣衣卫指挥使江充,亲自带领着挑选出来的几十名绣衣卫士,意气风发趾高气昂的走进含元殿。自从经历过重华门之前的大场面,他现在无比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权力!掌握在手中的权力!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杀戮,只不过通过那位年轻侯爷眼神间的授意,就有大批的卫士去为之效力,为之奋不顾身……这样的感觉,让亲眼所见的江充心中感觉到无比热切想往。

    西凤卫,从此以后,已经不复存在!一个新的权力机构,从此刻开始,正在逐渐的显露出自己的峥嵘头角。

    亲自跟随着元召去看过皇帝陛下身体情况的江充,并没有太多的考虑,就迅速做出了选择。今天的含元殿上,就是绣衣卫显露肌肉的时候了。他眼中带着冷冷的笑意,站在九龙台阶不远的地方,看着坐在大殿中的那些朝廷大臣们,心中在暗自猜想,待会儿到底会有哪些人倒霉呢?

    倒霉的人,在厄运来临之前,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因此,就算是明明发现了有些不妙,可他们仍旧会选择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成功或者失败,罪与罚,生与死……!

    随后,在满朝堂惊疑的目光中,大汉太子刘琚的身影出现在了那个皇帝宝座的附近。相隔六步之外,他并没有去看那个座位。而是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跟随而来然后去到自己原先朝堂位置的背影,收回目光后,平静下心情,他开始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下发出自己的声音。

    “诸位大臣,还有不远千里从各处而来的皇叔们……因为父皇近日偶感风寒,龙体微恙,为了不耽搁各所属职司处理天下大事,琚不得不以太子身份暂时监国……希望大家忠于职守,不要辜负天子一直以来的信任和重托……。”

    太子的话,刚开始还有些犹疑,不过他感受到离他不远处静静坐下之人那满含鼓励的目光,情绪开始振奋起来,声色中渐渐带了威严之音。

    整个含元殿上,大多数人的心中都充满了震惊。这种情绪的一部分,当然是来自于正在那里侃侃而谈的太子殿下。而另一部分,却是那个重新坐在三公位置的身影所引起来的。

    三公九卿,历来是公认的朝堂最重要位置。九卿大臣们分列而坐,而在他们的前面,当然就是丞相公孙弘和御史大夫张汤,不过现在,在这两个人的中间,赫然出现的,正是自从草原归来之后,第一次走进含元殿的元召。

    皇帝陛下竟然因为生病不上朝?太子监国?这样重大的事,当然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大无数惊诧的目光中,等到太子的话告一段落,首先站出来发出质疑之声的,位在三公,御史大夫张汤也!

    “太子殿下,老臣想问一句,您今天站出来主持朝政,是否有皇帝陛下的旨意或者口谕呢?”

    张汤早就看到他最痛恨的元召坐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且是在他的前面位置。虽然心中恨不得骤而杀之,不过在这样的关口上,还是以大局为重。太子想要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以监国的名义,正式确立自己的储君地位,这样的企图,当然是他们这些一直以来都另有别样心思的人所不愿意看到的。

    当朝御史大夫公然站起来质疑太子问政的合法性,而且言辞犀利,马上就让含元殿上的气氛紧张起来。太子刘琚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回答他。

    “父皇需要安心静养……因为事发突然,为了不打扰他的病情好转,不管于公于私,在这样的情况下,为父皇和君王分忧,正是琚之责任也!”

    他的这句回答有些巧妙,既回避了关于是否得到皇帝亲自授权的问题,又表达了自己不避嫌疑勇于承担责任的决心。有许多人都在暗中点头。太子实际上就是一国的储君,在紧急情况下,当然有义务主动承担起这种责任。

    然而,早就有过另一番策划的御史大夫和与他志同道合的势力集团,岂能如此就轻易的默认太子主持朝政的合法性呢!随着张汤的起头,有几十位重要的大臣都纷纷站起来,发出了自己的质疑。

    “吾大汉历来皆有先例……既然没有皇帝陛下的旨意,就算是太子,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僭越本分啊!所谓名分,名分!名不正则言不顺,世间事,重要无过于此者!”

    “是啊!韦大人所言极是。想吾刘皇汉室,天子健在的情况下,太子岂能如此而为……这、这简直有违孝道嘛!如果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令天下百姓如何看待呢?此事不可不慎啊!”

    “臣附议御史大夫和廷尉之言……!”

    “臣等也附议……此事不能儿戏啊!”

    乱七八糟,吵吵嚷嚷。太子刘琚站在那里,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没想到,有人竟然如此露骨,会当着他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他咬了咬嘴唇,感觉到握紧的双手满是汗水。

    “那依你们说……想怎么办才好?”

    以张汤为首,三十多位朝廷大臣一起站直了身子。神情激愤图穷匕现,终于说出来早就想要的目的。

    “陛下既然身体有恙,臣等恭请皇太后临朝听政,仿窦太后故事……!”

第六百四十七章 杀人立威

    皇太后等待这样的机会已经很久了。当她在含元殿一侧的帷幕珠帘之后亲耳听到朝廷大臣们对她的支持时,心情万分激荡。

    虽然她知道,这些口中支持太后听政的人,也许都有自己各自的目的所在。但她一点儿都不在乎,她不介意在某些情况下被当成利用的工具,只要能达到复仇的目的。在剩下不多的风烛残年,这便是她唯一想要去做的事。

    只是,皇太后用满含着愤恨的眼光扫视了一遍四周,一大帮神情严肃的宫人把她簇拥中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失去自由的这位皇太后,并不太相信,元召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正在她为太子被受到逼宫陷入窘迫中而暗自称快的时候,有人轻身而起,开始说话。

    含元殿上本来有些吵嚷的气氛,忽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说话的声音并不高,然而却充满了重量,回荡在大殿的四周,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诸位大臣,各位王爷……可能你们大家还不知道皇帝陛下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吧?事到如今,在这含元殿上,都算得上是国家的重臣,却也不必再隐瞒什么……太医院的几位老太医在此,可由他们详细的向大家说明一下陛下的病情以及身体情况。然后有些事,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元召并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在今天的朝会上,他想一次性的解决很多事。有些千头万绪的麻烦,他不想再继续与之纠缠下去。大汉王朝的稳定与持续发展,绝不容许有任何的疏忽和懈怠。在他的眼中,即便是出现一次有可能威胁到大局安稳的事也不行!

    他多年以来殚精竭虑为这片大地绘画的蓝图,现在正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因此,他才不避嫌疑,挺身而出,想要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迅速有力的梳理清楚当前的局面。为此,即便是有很多人不理解,即便是在皇帝的心中种下芥蒂,即便是谤满天下,他也毫不在意!

    皇帝的病情,真实知道的人并不多。现在听到元召站起来说太医们会详细的通报,不免都在吃惊之余伸长了脖子,想要好好地听听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太子刘琚暗中松一口气。刚才的局面,确实有些让他不知所措。现在元召站出来解围,他当然无比感激。目光投射过去时,元召对他微微点点头。然后,几个太医在羽林军的保护下鱼贯而入,先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开始一五一十脸色慎重的把皇帝病情的来源起因,病发过程,以及有可能会引发的严重后果,都做了详细的介绍。

    太医们的权威性,自然不容置疑。所有人听完之后,暗自震惊。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的隐情。原来,宫中仙师们才是罪魁祸首,竟然暗中给陛下在仙丹中加入了有害的药物?这真是罪大恶极,罪无可赦啊!

    “元侯,可有证据?”

    自从坐在自己的三公位置上大半天一直没有说话的丞相公孙弘,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元召,神色严肃的问出了关心的问题。

    “当然,证据确凿,不容抵赖!供奉在甘泉宫西露台的那些所谓仙师,都已经在第一时间被绣衣卫给抓了起来。别看平日里这些人道貌岸然好像神仙,其实都不过是些坑蒙拐骗子之徒罢了……他们利用陛下崇信神仙大道的心理,装神弄鬼兜售其能,说是能帮助陛下探索到仙家之缘。而暗地里,这些人其实各怀目的,有的甚至是宫外的势力所派……所以才导致了今日祸患的发生。”

    元召面对丞相公孙弘,也是对所有人说。绣衣卫奉命抓人之后,根本就没用什么严刑拷打,很快就分别从他们口中掏出了想知道的东西。现在都被严密看守在绣衣卫大狱中。而那位凭借着所谓仙术赐爵封侯一步登天的栾心玉,则比所有人都倒霉。他被元召亲自擒获之后,交给羽林军,现在已经被带到了宫殿之外。

    随着元召的吩咐,皇帝刚刚赐封为侯并没有多长时间的栾心玉被带了进来。上上下下的含元殿中人闪目观看时,这才发现,不过几天的功夫,仙风道骨的栾仙师像是失去了全部的精气神,腰身佝偻了许多,容颜竟然显得十分苍老。也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

    栾心玉感觉到万念俱灰。在那天雨中,他亲眼见到元召是如何残酷杀死了西凤卫大统领凤彦之。那一幕,他再也难以忘却。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才真正的明白,有这个人在,任何想要祸乱汉宫的企图,恐怕都难以得逞。

    面对着元召冷冷的目光,栾心玉有一种预感,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既然如此,那就痛痛快快的去死吧!

    他没有丝毫的隐瞒,在大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痛快的承认了自己从南海归来之后,遵从宫外势力的吩咐,利用皇帝信奉神仙道术的机会,进入未央宫伺机发难的一切。

    不过,栾心玉并没有说出背后主使者是谁。他鼓起最后勇气挑衅的看着元召,想要看看这个人到底会对自己做出怎样的裁决。

    朝堂众人大眼儿瞪小眼儿,都吃惊匪浅。这当中有很多忠正之臣,早就对皇帝信奉这些鬼东西腹诽已久,只是在他的巨大权威之下,没有人敢于轻易的直言劝诫。现在倒好,果然深受其害。联想到历史上那些君王包括伟大的秦始皇帝都是或多或少因为信奉这方面的原因而倾身殒命,结局令人叹息。再看向身为阶下囚的这位通廷侯,眼中便多了许多痛恨之意。

    “元侯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呢……是不是要等皇帝陛下龙体康复之后再做定夺为好?”

    丞相公孙弘早已经察觉到元召眼中闪烁的杀机。不过,他并不赞成在现在的情况下就拿这些宫中仙师首先开刀。然而,元召轻轻的摇了摇头。世间任何毒瘤,都绝对不容姑息!当以快刀斩去,方能解除后患。

    “鬼魅伎俩行走世间,蛊惑君王,应杀无赦!太子殿下,元召请旨,在未央宫朱雀门外诛杀全部宫中仙师一十八人,望准奏!”

    谁都没有想到,元召会在这时候提出杀人的奏议。而且是在朱雀门外明正典刑。这样的手段,令人震惊不已。有许多人抬头观望之际,竟然忘却了他刚刚奏请太子之事,本来就大不寻常。

    御史大夫张汤简直要气炸了。元召和公孙弘互相对答,就能决定下如此的大事。那还要他这个御史大夫有什么用!还没有等到太子刘琚说什么话呢,在张汤眼神的授意下,大汉廷尉韦吉跳了出来。

    “杀人之事,需要经过天子亲自朱笔御签。而且,还没有经过廷尉府的附议,怎么能够如此草率决定!元召,你太僭越了!”

    没想到,元召连回头看都没看他。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

    “太子殿下,不用犹豫。事急从权,今日含元殿上,有许多大事等着呢!这等小事,无需浪费时间……!”

    太子刘琚心中一震。他明白了元召眼神中的含义。当即挺了挺胸膛,以严厉的声音发出了自己的第一道命令。

    “着绣衣卫会同羽林军,立刻从狱中提出钦犯,连同栾心玉一起,押赴朱雀门外,开刀问斩……把其罪名广布长安,昭告天下,不得有误!”

    早已经摩拳擦掌等候多时的绣衣卫指挥使江充躬身接令,然后立刻派得力人手前去督办此事,杀人之后,立即回来复命。

    被紧紧绑缚的栾心玉长叹一口气,抬头看了元召一眼。当初第一次在宫中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预感到可能会是自己的克星。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未央宫中波澜未起,自己却即将人头落地。这又如何不让他满腔愤怒,死不瞑目呢!

    朱雀门外,一十八颗人头落地 ,震动整个长安。含元殿内,大汉廷尉韦吉愤怒咆哮的声音,震动每一个人耳朵嗡嗡直响。元召,真是太猖狂了!难道他想一手遮天吗!

    “元召!你、你……有什么权力擅自杀人?还有,太子殿下,在没有得到皇帝亲自授权之前,就听从元召的蛊惑之言……如此,岂能服众……太后安在?我等要请她来做主……!”

    权力的征途上,从来都不能缺少鲜血的祭奠。十八颗仙师的人头,还远远不够啊!元召示意太子注重身份不必多说。他看着群情激奋的一大帮朝廷大臣,脸上露出冷酷的笑意。

    他不是一个嗜血的人,多年以来所做所为的一切,都是为了减少更多的流血。不过今天有些例外。为了这片大地的繁荣和天下苍生的安定,他不介意自己的手上沾满鲜血。

    “你们,不用着急。如其所愿,皇太后会来的……哦,所有的账,就在今天好好的算一次吧。”

第六百四十八章 山河抉择

    未央宫含元殿的九龙台阶之上,正当中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宝座。作为主宰整个天下权力的人间至高者,就是在这里指点苍生决断生死。

    不过,现在这个座位上并没有人。身形有些单薄的太子刘琚站在左侧位置,虽然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情绪,在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波动。但他有些不自然的用手指紧紧捏着衣角,还是落在有些人的眼中。让人知道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今天站在朝堂上的大多数人,可能都没有预料到,会有一场至关重要的选择,马上就会摆在每一个人的面前。

    皇太后在前些年的时候,她和她外戚家族的势力,也曾经有过巨大的影响力。田家在丞相武安侯田玢时代,权倾朝野,跋扈长安,有许许多多的朝野人士都曾经依附其门下。虽然后来没落,但仍旧有许多暗中牵连的势力颇有渊源。

    因此,当皇太后的身影出现在珠帘玉幕之后的时候,还是引起了当场的些许骚动。如果细心观察的话,会从许多大臣的脸上看到隐隐的兴奋和雀跃。

    不过,元召并没有给这位太后马上站出来表演一番的机会。今天的朝堂上,必须要按照他的步骤来完成。这一点,尤其至关重要。

    “皇帝陛下的病情需要休养。那么在这一段时间内,必须要有人暂时代理陛下打理朝政 ……既然刚才御史大夫和廷尉以及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要请出皇太后来主持政务,那么好吧,皇太后现在已经来了……。”

    元召站在大殿的中央,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那些仇视的目光。没有人知道,在他温和的言语中,有一把利剑正在胸中渐渐成型!

    春秋九剑中,最厉害的其实并不是锋利无敌的赤火剑,也不是染墨,更不是鱼肠……天地冲荡,大刃无锋,诛杀奸邪,是为干将!

    长久以来,其实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功夫用在朝堂争斗和互相攻讦上。虽然明明知道一些历史的阴暗面,却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帝为了权术的平衡,在很多时候,是会故意扶植这些不同势力之间的争斗。但这种对皇权稳定具有最重要作用的方法,对于天下大势的发展,也是起到了极为有害的阻碍。

    元召曾经考虑过很多方式,想要尽量以不流血的手段,解决这些形形色色的麻烦事。不过一直以来他都隐而不发,是因为时机还没有到而已。

    现在,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到来了。皇帝陛下的病情,没有三五日时间,是不会真正清醒过来的。这个巨大的权力真空,已经可以做许多事了。

    从未央宫一路而来的路上,在元召的内心深处,他已经暗中感激过上苍,给自己留出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这是何等的厚爱!

    大汉王朝的第五位天子刘彻,作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皇帝,他的手腕和心机,是绝对不能小觑半点儿的。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去一天天的实现心中真正的想法,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元召这些年来,之所以小心翼翼在很多方面不敢迈出太大的步伐,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怕皇帝锐利的目光提前觉察出他内心的深藏。

    而随着大汉疆域的不断扩大,综合国力的急剧增长。天下持续繁荣,民间富庶日增。到现在为止,已经完完全全的避免了因为四处战争所导致的衰落转折。每当想到这一点,元召心中便会感觉到无比的欣慰。历史这个巨大的车轮,已经被他彻底扭转了方向,一个伟大王朝的兴衰,就掌握在他手掌的翻覆之间,这是何等的山河壮阔!

    但另一个方面,元召也已经有所察觉。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皇帝的所作所为,已经可以明显表露出他那种沉迷于奢侈、好大喜功、以及无休止的追逐美人、长生、享受……这些东西的本质,不仅没有丝毫的改变,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日益疯狂!

    除去一些可以预料到的猜疑和防范不算,如果将来有一天,当自己真正亮出底牌,把那些心中所想的宏伟蓝图开始在这片大地上图画的时候。皇帝是绝对不会允许的。激烈的冲突和流血,也许本来就难以避免,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如果真的没有合适契机的话,元召不敢轻易的发动。

    老天终于还是偏爱于他啊!机会给了他,就看能不能抓的住了。

    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元召从来就是一个当机立断的人。利剑锋芒横扫一切,才是他最喜欢的作风。不管是在战场还是朝堂……。

    丞相公孙弘就站在元召的身旁,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就连他也没有想到,元召会准许皇太后来到含元殿中来。这怎么可以呢?难道他真的已经算计好了一切,成竹在胸,尽在掌握?要知道,朝堂上的战争,一点儿都不输于杀场上的烽烟。如果节外生枝,弄出不可收拾的局面,那就麻烦大了!

    然而,元召那风轻云淡的神情,还是没有让他把心中的疑虑轻易说出来。既然已经与他站到了同一条船上,那么便没有其他好说的了。今日一战,尽人事,听天命吧!

    丞相公孙弘的心中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但不用等待多长时间,他就会发现,自己先前考虑的有些多余。元召出手,从来是干净利落,对手很难有还手之力!

    以张汤和韦吉为首的那些身份不同的大臣,终于等到了皇太后的到来。稍微安静下来之后,张汤横眉冷对的面对元召,声音严厉。

    “既然皇太后已经来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臣等就此恭请太后临朝听政,先把大事确定,然后再论其他。”

    虽然看到元召脸上的笑意耐人琢磨,但张汤并没有多想什么。既然已经到了这会儿的局面,一些客套话就免了吧。刀已出鞘,无需留手,今天就在这含元殿上,当面锣对面鼓得分辨个明白。

    一大片赞同之声随后从下面传来。坐在右侧珠帘之后的皇太后枯干蜡黄脸上泛起潮红,朝堂上有这么多大臣支持她,那还怕什么?等会儿元召落败之后,一定会好好的把其惩治一番,绝不轻饶!

    太子在左,皇太后在右。元召对着上面躬身施礼后,转过身来,与对面的政敌相隔不足三尺。他认真的打量了一眼张汤,这个自从自己出现之后就一直为难他的老家伙,已经明显的老了。但脸上的凶残之意,却是老而弥坚,不改酷吏本色。

    “太子在此,皇太后也在此。既然皇帝陛下没有任何口谕嘱托,那我们这些当政的大臣,在当前长安的重要局面下,岂能无所作为呢……丞相以为如何?”

    元召目光转向公孙弘。对方重重的点了点头,眼角的光芒隐约闪动。

    “国家大事,非同儿戏!老夫作为三公之首,当朝丞相,本来应该在当前做更多事的……只是可惜,年老昏花力不从心矣!为了不耽搁大事要紧,今日一切决议,就以尚书大人元侯为主吧!”

    丞相公孙弘特意把“尚书大人”这几个字咬的很重。为的就是提醒所有人,元召虽然年轻,但他的身份却是无比重要。他话音刚落,元召还没有说话,张汤已经厉声回应。

    “丞相说的哪里话来!你既然不想做事,自然有人可以做……哪里轮得到这个年轻的小子!哼!尚书令不过是一个虚职而已,岂能主持朝廷大政?”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张汤不再客气。他作为这一大帮人的领头人物,必须有一个强硬的态度据理力争,才能够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在他眼里,公孙老朽,元召年轻,真正较量起来,皆不足畏也!

    “大汉尚书令一职,乃是皇帝陛下亲自设立,怎么会是虚职呢?张汤大人身为御史大夫,说出这样的话来, 真是可笑至极。”

    下面一人,听到这里,早已忍耐不住。站起来亢声而言者,正是殿前常侍东方朔也!

    东方朔曾经随行太子出征,在外人眼里,早已经打上了太子系的标签。既然开始了明刀真枪的较量,他自然不会缄默不言。更何况,东方朔与元召的关系匪浅,今天必定会全力支持。

    随着他的出声,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大臣站出来,分别表达对两方面势力的附和态度。

    张汤大怒,正要大声呵斥。元召用力挥了挥手,下面声音渐息。众人目光中,只听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今日事,当殿决!赞同太子殿下临朝理政者,请站到左边来。想要皇太后暂理者,站到右边去……现在,就请诸位自己选择吧!”

    说完之后,大汉尚书令元召左行三步,太子刘琚当面,殿中而立,目不斜视,静待结局。

    大汉王朝百年以来,在这间大殿上,曾经发生过好几次至关重要的抉择。今天的这个场面,相比起来,可能比不上前几次刀光剑影的令人震撼。但在后来的所有史书中,作用却都无比的重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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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血丹心介绍:
元召意外来到大汉王朝最鼎盛的时期,这个精彩时代金戈铁马壮怀激烈,朝堂权谋波诡云谲,宫廷隐杀凶险莫测。在这个由盛转衰的大历史节点,他的到来会有怎样的改变呢?“给我一个支点,我会推动整个轮回的方向”。一切会就此不同吧!汉血丹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血丹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血丹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