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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年书柬     汉血丹心txt下载     汉血丹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七章 心中有剑 莫问前路艰险

    大汉长安城,平静了三天的时间。

    普通长安民众所知道的消息,也不过就是大朝会之后传播开来的人人尽知的事。虽然心头情绪各异,但为那位年轻侯爷暗中打抱不平的终究是多些。

    三天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已经足够酝酿和完成许多事了。关于权力的**,关于利益的纠缠,关于坚定的决断,关于此去一往无前……。

    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对与错,善与恶,都是可以拿来利益交换的砝码,这是惯例,千百年沿袭,当生死攸关或者富贵可期时,世间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不为所动。能够初心不变的,那是圣人。而圣人这种东西,异常珍稀,据说五百年才能出一次!

    元召自问不是圣人,他也从来没有想着要去做什么圣贤。如果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过完这一生,便是他最大的所求了。不过现在看起来,有些人并不想让他安安稳稳的做事,明枪暗箭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准他的要害。

    在长安平静的这个春日里,也许还没有人预料到,这位年轻侯爷的反击将会是无比激烈。

    今天又是大朝会的日子。御史大夫张汤早早的起身,在几个侍女伺候下洗漱完毕,准备好了朝服,就等着吃过早饭后去准时上朝了。

    人都是有多面性的,在很多时候无分善恶。就像张汤此人,虽然喜欢玩弄权术,打击对手心肠狠辣。在个人操守方面,却能做到廉洁自律,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利用手中的权力做出贪污受贿之类的勾当,也算得上是一个异类了。

    张汤的府邸里,所有的下人们加起来也不过百十来人,只依靠着老爷在朝廷上的俸禄,自然来不得那些奢侈。不过,他在这些方面本来就没有那些讲究,虽然饭菜简朴些,倒也是吃得有滋有味儿。往日里自家老爷穿戴完毕后,饭菜早就齐备的送上来。然而今天的情况些奇怪,御史大夫大人都坐着等了好一会儿了,管家竟然还没有领着人过来。

    张汤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样的情形可从来没有发生过。他正要起身去房中呼唤夫人,让她严厉的管教一下府中的下人们。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耽搁了上朝大事,那怎么行?今天他可是要发起对那个所恨的小子猛烈攻击的领头人呢。

    管家终于脚步匆匆的来了,脸上带着惶恐的神色。自家老爷待人苛刻严厉,让每一个人都战战兢兢,唯恐一不小心就会招来责骂和鞭打。身后跟着的几个家人连忙把手中好不容易做成的饭食在案上摆好,恭请老爷用餐。

    张汤先顾不得责骂追究,上朝的时辰耽搁不得,他必须速战速决后马上起身。然而吃了还没有几口呢,不禁佛然变色!这、这是什么饭?竟然如此难以下咽。

    菜是清水煮的,没油没盐。米饭粗糙难吃,显然是陈米……!真是岂有此理!下人们简直无法无天了这是?

    “张安!这是怎么回事?哼!”

    张汤把饭碗扔到桌子上,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老家伙本来就胃口不好,弄这些令人难以下咽的饭菜来吃,这是要造反呀!

    “老爷……唉!这、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管家张安和几个家人垂手而立,偷偷抬眼瞅了瞅他。一个个的苦着脸, 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家里已经没钱吃饭了吗!”

    “老爷,不是家里没钱,而是……而是菜米油盐有钱都买不到哇!”

    “什么?一派胡言!偌大的长安城,怎么会忽然买不到米菜了?一定是有家人欺上瞒下,从中牟利吧?”

    “绝对不是!老爷你有所不知啊……不是长安城买不到了,而是我们府上买不到这些生活用度的东西了啊……老爷!”

    “此话怎讲……?”

    张汤面沉似水,他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果然,片刻之后,在管家满脸苦涩的诉说中,他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全部。

    自从三天之前开始,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所有给张府供应各类生活用品的商贩们一起发了神经,什么东西都没有人来送了,好好的买卖竟然就此中断不做。张府的人感觉到莫名其妙,可是也不能不开锅做饭了呀?一大家的人都等着吃饭呢。

    然而更让他们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派出去长安市上采购的家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说,现在整个长安的商贩都拒绝再卖给御史大夫府东西。不管是什么,花再多的钱,人家就是不卖!

    没有办法,这三天的时间,府中人的吃穿用度都是消耗的库存。而到昨天为止,家里什么都吃光了。今天早上给老爷准备的早饭,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以陈米代替……大体情形就是如此。夫人为了怕张汤被这些琐事分心,所以才嘱咐管家和下人们不要让他知道的。

    张汤从头至尾听完,心头的怒火升腾而起。他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是那些商人们听到了上次在朝堂上的消息,而故意做出的刁难。这简直是要反天了啊!一帮身份低贱之人,胆敢用这种手段对付位列朝廷三公的大员,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汤气的饭也不吃了,斗志昂扬的就出府登上马车,直奔未央宫。想用这些屑小手段来让他屈服,真是一些无耻之徒。今天的朝会上,自己一定要让皇帝下旨,把上次的提议切实落实下去,让天下所有的商贾之辈都明白一件事,他们的命脉想要自己做主,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张汤有着必胜的决心。在这三天时间里,已经有许多朝廷上的臣子们悄悄过府拜访,表达了对他的支持。无论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张汤相信,今天的含元殿上,只要自己站出来,所有这些人都会随后声援支持的。到了那个时候,元召及其支持的商贾们不倒,天理难容!

    是的,今天他就要图穷匕现。所有为国敛财的长篇大论只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幌子罢了,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剑指元召,把他斩落马下!

    东方的晨曦渐渐褪去,一轮红日跃出云层,长安城从沉睡中醒来。城门四开,车水马龙。许多平凡的寻常早已司空见惯,在日与夜之间交替上演。而更多的盛大与光芒,将随着日出东方,在大汉帝国的心脏,未央宫含元殿,露出气势峥嵘!

    汉朝的大朝会,以日出为限,开启宫门。这不同于某些朝代那样早起摸黑上朝,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当然,这其中的起源也许是来自那位什么事都很懒散随便的高祖皇帝刘邦。臣子们倒是免去了一些辛苦。

    白发苍髯的老宗正,高冠博带神态威严,带着宗室老臣们的力量,走过朱雀门时,他看了一眼那座巍峨宫殿的全貌。这巍巍宫阙和赫赫典章都是高祖皇帝亲自制定的规模,之所以初建的如此雄伟,就是为了让后代子孙遵守旧制,不必再费心费力的去胡乱改动。而他作为高祖皇帝嫡系子孙,执掌宗正府,维护祖宗法制,岂容懈怠!今天无论如何,必要得到准确的回音。

    此刻大宗正刘轩心中大概没有想到,含元殿上的唇枪舌剑无尽风波,将会有他开启。

    越来越多的大臣从城中各处府邸汇聚到了未央宫前,陆续按照次序进入朱雀门,沿着长长的甬道,走向含元殿。

    天有时刻阴晴,人有祸福旦夕。初升的红日好像只是预告了白天的到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大片的彤云从天边汇集,越来越厚越来越密。当所有大臣们都进入未央宫之后,云层终于完全遮蔽了阳光,只留下头顶的沉重阴霾。

    各怀心事在长安的文武百官中,有许多人已经提前听到风声,或者是在这其中有所牵连。都预感到今天将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至于是福是祸,现在还无法得知。

    一匹马从南城而来,转过几条街道,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在朱雀大街上。许多人惊奇的转过头来时,看到一人一马穿过薄薄的晨雾,慢慢的向着这条中轴大街的尽头而去。

    坐在马上的年轻人,长安民众大多都很熟悉。在口口相传的许多日常谈论中,他早已经成了一个传奇。

    农人熟知他,是因为有一种最新式轻便的耧车和织布机,随着他的出现,来到了这个世间,为无数农人的生产方式带来了巨大的改变,随着时间越久越显现出来,这其中的功德,恐怕无可估量。

    士人熟知他,是因为他最先对皇帝提出了“唯才是举”的建议。十几年时间里,无数普通出身的年轻俊才大量涌现,得到量才重用,整个天下官僚系统开始越来越显现出活力。

    商人熟知他,是因为此人用他指点天下财运的妙手,使整个国家财货南北流转、东西互通,百业振兴,五湖四海皆繁荣。

    当然,他做过的事还有很多。不过在这些普通人心中,只有事关自身的才是最关注的。而今山雨欲来,黑云压城,这个人的命运究竟如何?牵动了很多人的目光。

    那匹马经过之处,街边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或者是行走的脚步,心情复杂的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看着他走进未央宫,开始去单枪匹马的战斗……。

第四百六十八章 九龙阶下 今日且去疏狂

    当在不经意间忽然看到元召的身影出现含元殿上的时候,文武百官许多大臣都禁不住吃了一惊。

    他怎么未经宣召就自己跑到朝会上来啦?这恐怕是很多人心头涌起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在惊愕过后,大家这才看清,今天的元召,与从前印象中的那个年轻人有大大的不同。

    二十一岁的年纪,在所有今天在场的大臣中,还是显得太年轻了。如同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见他的存在。有些人仿佛就是这样自带光芒,不用刻意张扬,自然就会成为瞩目的焦点。

    更何况,这位具有双侯爵位的人,今日穿上了正式的朝服。官袍绶带,崭新朝靴,修短合体,十分精神。缓步走过来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俨然是一位重臣的模样。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出外征战,就是在长乐塬上殚精竭虑发展产业,很少进入朝堂。尤其是这四年多的时间,大多数人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位功勋卓著的侯爷,他的身上还担着一个“尚书令”的官名呢!

    尚书令名义上是尚书台的主官,可是这个第一次担任此职务的人,好像并没有认真履行过什么职责。所以大多数人,也还并不是很清楚,尚书令究竟是负责什么事务的官员。不过这个疑惑,已经用不了多久,大家就会无比明白了。

    “元侯,今日为何而来……可知道面临的困境?”

    耳边有关切的话语,略带着隐隐的担忧。那是老臣郑当时。他从当初元召第一次踏上朝堂的时候开始,就无时无刻的不在关注着他的成长。

    “无他,既然有人要战,我便如他所愿尔!”

    元召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对每一道注视的目光都微微点头示意。嘴里的回答似乎漫不经心,但听在耳中的人,却都品味出了其中的坚决。

    “可有胜算?这是朝堂,你可不要大意啊!”

    汲黯终于还是忍不住,脸色严肃地对走过身边的年轻人低声追问了一句。他对任何人包括皇帝都能做到不假辞色、刚正无惧,唯独对这个风轻云淡的家伙有些莫名的感怀。总是怕他一不小心就跌个跟头。

    迎着一些仇视的目光,也收获了很多温暖的关切。元召心中终究还是暖意多些。枯瘦如铁的汲黯身兼主爵都尉和左内史两职,可谓重臣,是以虽然多年积病,仍旧勉力支撑,对他的关切,元召自然感激。

    “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我又不是没有当廷争辩过,何曾吃过什么亏嘛!呵呵!”

    见他仍旧是一副惫懒样子,汲黯眉头皱了皱,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终究把话咽了下去。元召就要真正的踏足朝堂了,其中的风浪和凶险将会无穷无尽,必须要自己克服,才能迅速地适应这个大染缸。

    进入含元殿之后,文武百官各自去按照自己的班位坐好,等待着皇帝陛下的到来。元召脚步轻快,越过各郎中、谒者、诸大夫等官员,然后走过九卿大臣们的所在,径直来到九龙台阶之下左边的位置,对丞相公孙弘呵呵一笑,而对另一人连瞅都没瞅,大大咧咧的就坐了下来。

    “大胆元召!那是你应该坐的地方吗?三公独坐之处,岂是你这小儿所能涉足!哼!不自量力。”

    御史大夫张汤见元召对自己视若无物,最基本的礼貌打招呼都没有,就随着丞相公孙弘的落座而跟着坐了下去,而且……竟然坐在了自己的前面!他简直气血升腾,刚要发作,后面却早有一人忍耐不住,大声的斥责了出来。

    这个时候,距离皇帝来到还有一段时间。有离得近的臣子们在低声互相议论着什么,也有的在正襟危坐,闭目养神。还有些东张西望,想要从今天的气氛中察觉出现什么似得……忽然有人大声的这一句,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只见跳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九卿之首的大汉廷尉杜周。只见他几步来到元召跟前,却不去看丞相和御史大夫,用手点指着施施然坐在第二个位置的元召,大义凛然,气愤填膺。

    “元召小儿!你有何资格坐在三公的位置上呢?还不赶快离去,更待何时!”

    按理说,维护朝堂秩序,应该是郎中令和含元殿御史所做的事。不过,大汉廷尉身为国家执法重臣,看到有不合理的地方,出来说说,也没人可以反驳。只是杜周今天的态度非常恶劣,摆明了是要给元召难看的。

    许多人都纷纷皱起了眉头。不管怎么说,都是当朝的大臣,这般斥责,总是让人大失颜面的。元召从前偶尔入朝的时候,皇帝陛下倒是命令他坐在那里过,只不过他久已不在朝堂,现在到底应该坐在哪里,也是一件颇费思量的事。

    元召坐在那儿连动也没有动,抬了抬眼皮,只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哦,现在算不算是正式上朝了呀?吵嚷打闹难道没有关系的吗?”

    周围离得近的人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不过……被横眉冷目的廷尉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年纪轻轻的也是有些可怜。张汤幸灾乐祸的冷笑着,自然不去理他。丞相公孙弘暗自叹了口气。

    “元侯,陛下没来之前,还不算是正式上朝。只有内侍官静鞭响过,陛下登临龙椅,百官朝贺已毕,才算是正式朝会开始呢。”

    “哦……原来如此!丞相这么一说,小子就明白了。”

    元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公孙弘的善意呵呵一笑。公孙弘却分明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采,他心中猛地一跳,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随后发生的事,让这位首个以封候而进位丞相的大儒后悔不迭,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谁也想不到的意外,他宁可当哑巴,也不会回答他这一句的。

    只见元召笑嘻嘻地站起身来,他的个子倒是不高,和怒目横眉的廷尉大人差不多,眼神轻蔑的掠过杜周的脸,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到的话。

    “不让我坐这里,那你让我坐哪里?去你家坐你老母啊!”

    别人自然听不见,见元召笑的样子,还以为他在对廷尉说好话呢。杜周在耳中却听的明白,他的脸腾就变了颜色。如果说此前他生气的样子只不过是做出来虚张声势的话,那么在听到元召这句挑衅的话后,他就彻底愤怒了。

    “混账东西!胆敢如此无礼……!”

    杜周从小吏出身,一路摸爬滚打混到今天九卿之首的位置上,杀过人,见过血,灭人全家也不带皱一下眉头的,武力值也算可以,脾气更是暴躁的很。那著名的酷吏名称可不是凭白得来的!就算是公侯将相,还从来没有人敢在廷尉面前如此放肆呢。

    只有眼前这个小子,与廷尉府做对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儿了,想到从前受过他那几次的折辱,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杜周再也压抑不住莫名的火气,一手指点着元召喝骂还不解恨,另一只手轮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啪的一下就在元召左边脑袋拍了一巴掌。

    声音清脆,耳光响亮!在大多数臣子们的注视下,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就算是刚开始没有注意到这边冲突的人,这一下子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所有人眼中看到的就是,已经四十多岁年纪的大汉廷尉杜周,气势勃发,出手教训了二十一岁年纪的年轻臣子元召,为了让他长点儿记性,狠狠地揍了他一巴掌。

    当别人还在惊愕之中没有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丞相公孙弘已经连忙站起身来,拉住了元召的胳膊,而另一边的御史大夫张汤也已经挡在了杜周的身前,把两个人隔离了开来。

    他们两个人是离得最近的,也是从始至终看得最清楚的。虽然不知道堂堂的大汉廷尉为什么会暴怒打人,但这是在含元殿上,大朝会即将开始,皇帝陛下马上就会来到,闹出这么一出戏码来,如果元召还手,两个人打将起来,那可就乐子大了!

    因此,公孙弘一边暗骂杜周鲁莽,一边下意识的就站起来制止。不管怎么说,他身为丞相,乃是百官之首,是绝不能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大臣互殴视而不见的。尤其是元召可是个从来不吃亏的家伙,他要是一怒而起还手把杜周暴打一顿,那还真没有人能挡得住他。

    而张汤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见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杜周竟然把元召打了,把他乐得差点儿蹦起来跳高叫好,要不是自重身份,他真的就笑出声来了。

    不过,元召这家伙的厉害,他是深深领教过的,因此才以最快的速度把杜周护在了身后。料想当着丞相公孙弘和自己的面以及在所有大臣们的见证下,元召也不敢公然逞凶来追打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这厮的哑巴亏是吃定了!

    含元殿内的许多大臣都吃惊的站起身,而负责宫廷守卫的郎中令李广也已经看到了这边的异常,按剑带人走了过来。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元召,唯恐这位曾经以一己之力屠灭过六千匈奴骑兵的年轻人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第四百六十九章 杀人无形 不动声色之间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元召既没有还手,也没有还口。他就站在那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神色,目光越过几个人的身影,淡淡的看了犹自气势汹汹的杜周一眼。

    杜周那是非常得意,得意的简直有些忘形。在此之前,虽然心里恨不得把元召千刀万剐,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能够有这样的机会,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给他一个大大的羞辱。

    真是太解恨了啊!在片刻之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忽然升起那样的戾气,连想都没想就出手了,而且竟然一击成功。不是说这小子很厉害吗?一般人根本就进不了身。难道是自己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的吃饭,忽然功力大增……?哈哈!早知道如此,应该打的再狠一点的,最起码来个失手而亡什么的才好呢!

    这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不过到现在为止,从大臣到殿内侍卫也都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且不说各人心情如何,只这九卿大臣当殿打人,就足以令人感觉到无比精彩了。

    “发生了什么事?陛下马上就要来了。无故不得在此喧哗!”

    郎中令李广和几个殿内御史都赶了过来,维持好秩序,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须懈怠不得。其余的人,不管是与这两个人中的谁相善的,也都在远近各自的位置上伸长了脖子看着,暗中猜测不已。

    “李将军,你还是赶快把这狂妄的家伙纠出去吧!并未听说皇帝陛下宣召他入朝参政,他竟然不自量力地做到三公的位置上,如此僭越,乱了朝堂规矩,如果传扬出去,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御史大夫张汤眼中含着冷冷的笑意,说出来的话毫不客气。李广皱了皱眉头,刚才他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元召被那廷尉杜周打了一巴掌,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李广年纪终究是大了,自雁门关大战之后,皇帝把他调回长安,论功行赏拜为镇北侯,任命他担任了郎中令一职。仍旧是全面负责未央宫的安全。

    像李广这样性情高傲的将军,心中最反感的大概就是廷尉府这样的地方了。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就算是在战场上面对再强的敌人,打再硬的仗,流再多的血,受再多的伤,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如果因为什么过错,落到廷尉府的手中,面对这些刀笔吏的百般折辱,那还不如一死了之呢!

    刚才见到元召无端受辱,李广心中早就升起了怒火。先不说他们之间的忘年交情和并肩作战的友谊,只说是元召这样为国家立过赫赫功勋的人,又岂是这些只会舞文弄墨罗织构陷的家伙所能比的!因此,无论是从前的张汤还是现在的杜周,老将军正眼儿都不瞧他们一眼。

    “李某身为郎中令,只听皇帝陛下指挥。如果没有圣命,任何人都无权指手画脚!哼!”

    李广背对着张汤,冷冷的哼了一声。文武殊途,你御史大夫再牛逼,老子也不买账!

    一句话把张汤气个半仰,脸色铁青的一甩袍袖,不与这个老兵头一般见识。今天的目标主要是对付元召,既然开局已经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令其大失颜面,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组织力量把他彻底打残,别的就先不节外生枝了。

    “元侯……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先……?”

    元召看到李广眼中关切的神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要自己借这个机会装作受伤或者身体不适,赶快回家,先躲过今天即将面临的困局再说。

    元召神情古怪的摇了摇头。开玩笑!好戏才刚刚开始呢,他岂能就这么走啦?那他故意激怒杜周不躲不闪的挨了他一巴掌,岂不是白挨了?那哪儿成啊!

    “镇北侯放心好了!我年轻,打几下也没什么。再者说了嘛,大人要有大量。哈哈!跟一个有病的人计较什么呢?”

    元召的声音很大,离着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心动一愣,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病、病人……什么病人?”

    李广心中同样有些迷糊,不知道元召指的是谁。

    “我是说啊,咱们这位大汉廷尉可能是隐疾发作了!都自身有病的人了,还能坐在九卿之首的位子上,唉!也是一件好奇怪的事。”

    元召神色郑重,语气中虽然有些调侃,但却是十分认真的样子,说的无比肯定。

    群臣大哗!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杜周那活蹦乱跳的样子,哪里像是有病的人嘛!刚才还身手敏捷的出手打人呢,怎么可能会有病呢?

    “元侯,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啊!胡乱污蔑朝廷重臣……唉!本来有理也会变无理了。”

    一片目瞪口呆中,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语了一句。元召侧头瞥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司马相如、终军这几个人已经凑了过来,在他身后满脸焦急的样子。

    元召对他们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们不要多管,在旁边看热闹就好。今天的事,自己完全搞得定,大家虽然紧张,却不必担心,只管等着瞧就好了。

    这几个人虽然有些不知所以,但看到元召轻松的神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司马相如微微点了点头,领着回到各自的原座位上,静观事态的发展。

    别人还倒没有什么,听到元召说话的杜周勃然大怒,这会儿距离他刚才动手也不过刚刚过去了片刻的功夫,他一直在张汤和几个人的背后看着元召的动静呢。本来以为他被自己打过后,不是暴怒而起就是羞愧得落荒而走,不管他怎么做,都只会把他自己的处境弄得更糟。所以,杜周是很得意自己打出的那一巴掌的。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被打的那个家伙不仅表现正常,喜怒不形于色。而且还口出如此言语,说他堂堂的大汉廷尉有病?你特玛得才有病呢!

    廷尉大人忍无可忍,一跳三丈高,从御史大夫的身后蹦出来,重新指着元召的鼻子破口大骂。

    “元召小儿!刚才打的你还不够是不是?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再用大耳刮子抽你啊……?”

    见狂躁的大汉廷尉手指都快要戳到自己额头了,凶相毕露,唾沫星子乱飞的样子,众人看到,这位年轻侯爷好像终于感到害怕了似的,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丞相公孙弘稍后些的位置,一边拉着公孙弘的衣袖,一边摇着头嘴里啧啧有声。

    “丞相你快看!这不就是典型的神经病吗?这就是要发作的前兆啊……哎吆!好可怕哦!大家赶快离他远点儿,要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哦哦哦!”

    丞相公孙弘感到脑袋有些懵圈儿,看着元召煞有介事的样子,他真想用手中的白玉笏板敲敲他的头,让他不要在这儿大呼小叫,这、这成何体统啊!

    不光是他,所有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就连那些侍卫内官们也都吃惊的张大嘴巴,实在是不明白这位一向做事非常有分寸的长乐侯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广也有些吃惊,元召这家伙这会儿的表现,连他都摸不着头脑了,实在令人哭笑不得。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被元召那惫懒样子彻底激怒的杜周,也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支配,回手之间“呛啷”一声把身旁一名羽林军侍卫腰间的佩刀就拔出来了!然后不容分说,抡刀就奔着元召的身影所在处砍杀过来!

    这一下子事出突然,谁都没有想到,堂堂的大汉廷尉会在含元殿上公然亮出白刃,想要杀人!殿内顿时一片混乱。

    站在九龙白玉阶最前面的人,除了元召就是丞相公孙弘。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见到平日里非常熟悉的同僚忽然就变了面孔,面色狰狞,双目如同赤血,举着刀没头没脑的就冲了过来。儒士出身的公孙弘简直就是魂飞天外,他都这把年纪了,手无缚鸡之力,在这般情形下,哪有抵抗自保的力量啊!在这一刻,他耳中回响的只是刚才元召所说的话。果然没错!名叫杜周的这个家伙,神经病发作了……啊!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袍袖,公孙弘只觉得身子一轻,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元召已经拉着他窜到了第二层白玉阶上。

    “我说的没错吧?丞相你看……此人病得很重呀!”

    老头子受了惊吓,暂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不过却是连连点头,显然,丞相大人已经完全相信了元召判断的正确性。廷尉杜周,确实有病啊!

    公孙弘大喘出来几口气,伸手抹去额头的冷汗,刚要行使丞相的威严,命令郎中令赶快率领羽林军侍卫们制止住杜周的行为,如此严重的病人,是一刻也在含元殿上呆不得的。

    不过,就在这片刻的功夫后,刚才还杂乱吵嚷的声音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见那想要持刀行凶的廷尉大人从势若疯虎忽然就脚步凝滞起来,然后三晃两晃,身子逐渐站立不稳,手中刀掉在地上,人也跟着扑通趴下了。

    等到后面跟着追赶过来的李广和侍卫们围拢近前看时,却只见大汉廷尉已经四肢抽搐,七窍流血,面色发青,只剩下出的气而没有入的气了……。

    仿佛是大白天见鬼的一片寂静中,丞相公孙弘连着咽了好几口唾沫,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这……廷尉,他、他是怎么了?”

    “哦,廷尉大人这是犯病了啊!我早说过的,要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唉!”

    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可怜的大汉廷尉的惨状,眼珠子都有些呆滞。听到元召的解释,都不由自主的跟着点头。

    至于有一抹冷酷的笑意掠过年轻侯爷的嘴角,如风过不留痕,自然是无人察觉。

第四百七十章 略施手段 胜负指间云烟

    打人一巴掌,把自己的命打没了!

    这样的事,纵然是在场的大臣们见多识广,可是不要说从来没见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啊。

    不仅是他们,恐怕就连皇帝陛下也没有听说过。

    廷尉杜周显然已经是救不活了。急匆匆被接过来的几位太医院医者,在经过检查和抢救之后,纷纷摇头,表示已经无能为力。

    大臣们面面相觑神情各异,今天发生的这一幕太诡异了,令人感觉有些不真实。谁能想得到,在一刻钟之前还趾高气扬的踏入含元殿坐在九卿之首位置的那个人,才这么会儿的功夫,忽然就成了一个死人!

    当皇帝刘彻进入大殿登上龙椅的时候,廷尉大人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抬走,暂时先匆匆的转移到大殿的角落里。大汉廷尉乃国之重臣,皇帝陛下的得力助手,这件事太重大了,身为臣子的谁也做不了主,只能等到皇帝亲自来处理决断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最心腹的西凤卫大统领凤彦之都没有来得及向皇帝禀报。等到皇帝落座完毕,群臣拜贺各归其位后,这位目睹了全部过程的大统领才凑到皇帝的身边,低声禀报了所看到的一切。

    听完他的简略诉说后,皇帝差点儿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早就想过今天的朝会可能有许多不平静,甚至会有激烈的对抗。可是却怎么都没想到,朝会这还没开始呢,就先来了一波大浪!元召这家伙上来就先把自己亲自任命的廷尉给弄死了!啊……什么?不关元侯的事?皇帝冷冽如刀的目光看了西凤卫大统领一眼,吓得凤彦之连忙缩回了话头,他只不过是在最后替元召辩解了半句,就看到了皇帝想要杀人的目光,便老老实实的退到了一边。

    凤彦之心中的惊骇其实比谁都重。他修为深厚,从前好像听一些前辈提起过,说这世间如果武学修为能够达到至高境界者,有本事把加诸于自身的外来之力成千百倍的反噬回去……难道元召就有这种能力?凤彦之一念至此,感觉浑身不寒而栗,自己的猜测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泄露半分的。

    含元殿里鸦雀无声,所有的臣子们都把头低着,唯恐皇帝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这件事在还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说出任何意见,都是凶险莫测。因此还是装哑巴的好。

    皇帝的眼中闪动着光芒,从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下面,落到安静坐在那里的元召头上时,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他不用去看,也不用去想,就知道杜周的突然暴毙与元召绝对脱不开关系。

    别人不清楚元召的手段,他还不知道吗?当初这家伙既然连“千里杀王”这样的事都干的出来,略施手段当面弄死个把人而不让人察觉,他绝对也干得出来!

    看着元召以青年人的脸孔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坐在那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皇帝刘彻心中又气又恨又可笑,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了,如果不是在这含元殿上当着所有大臣的面,他绝对会忍不住跳起来把他劈头盖脸暴打一顿的。

    然而,有些事就算他心中已经认定,却也不能说出来。而且作为皇帝,好像还要由他来为今天的这件事定性,毕竟这是堂堂的含元殿,大汉廷尉的尸体还在那儿摆着呢,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交代,传扬出去,在天下人的耳朵里,可就真的会不明不白了。

    皇帝收回在元召头顶乱刀砍他的目光,磨了磨牙,在这一刻,心头有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他捏着鼻子,平息了一下情绪,话音如同从天际飘下。

    “丞相,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背锅侠”公孙弘揉了揉脸颊,这会儿他也已经平静下来。听到皇帝又问到自己头上,他素来早就习惯了,不过这一次没有什么好怕的,事实清楚,大家伙都看得明白,这件事怎么都和自己扯不上关系。

    “陛下啊!幸亏您过来的晚些,躲过了刚才的危险局面。陛下有所不知,那会儿的形势是多么凶险……如果不是元侯手脚灵便,拉着我逃开,恐怕就连老臣也是凶多吉少了。”

    以前面对皇帝的问答,丞相公孙弘总是显得非常小心,要斟酌再三确定没有疏漏之后才回话的。不过这次不用,只管照实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就是,反正大家都可以作证。

    大臣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边观察着皇帝的脸色,朝会虽然已经开始,但所有人都知道,在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完之前,任何别的奏议,皇帝陛下都是无暇理会的。

    听完公孙弘的讲述,皇帝点了点头,随口安慰了他几句,毕竟这么大年纪受到了惊吓,也算是无辜的受害者了。待他归座后,看到旁边一人脸上神色变幻,不禁又开口问了一句。

    “御史大夫,丞相所说的这些,你可还有什么想补充的没有?”

    如果说皇帝已经在心中认定杜周的死是元召在从中做了手脚的话,那么张汤虽然不敢这么肯定,但他心中也是十分怀疑。只不过,任凭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元召是用了什么手段,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让杜周送了命。

    说杜周有病?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嘛!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已经追随他二十多年了,是他一手把他提拔到了九卿之首的高位,杜周的身体健康的很,从来没有生过什么病,怎么会不偏不巧,就在与元召发生冲突后,忽然就发病暴毙了呢?这么巧的事,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

    “陛下,丞相说的虽然是事实。但臣还是有几句话要说!想那杜周,身为大汉廷尉、九卿之首的朝廷重臣,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含元殿上,这、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之事啊……不管他是为何而死,这一切的起因,却都是因为他与元召起了冲突而引起来的。元召这厮……实在可恶!更何况,此前廷尉府查的有元召勾结诸侯王等不法事,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关系?陛下英明!还请明断呀!”

    不得不说,同样是酷吏出身的张汤,在一些事情上嗅觉还是非常灵敏的。虽然杜周是怎么死的大家都亲眼看到了,但他还是把原因扯到了元召身上,只要有可能,就要把他拉下水!

    听到张汤这么说,许多大臣心中早已经暗自犯起了嘀咕。这御史大夫也太能颠倒黑白了吧?大家伙儿耳不聋眼不瞎的,刚才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呢!如果不是皇帝正在问话,不能轻易地打断,有几个忍不住早就想越班而出,替元召好好的辩解一番了。

    皇帝脸上不动声色,摆了摆手示意张汤暂停,他终于又一次把目光转向了元召,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问道。

    “元召,这件事还是你自己来说吧!廷尉之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嗯?!”

    皇帝的话音很重,任谁都听的出来,很多人心头不禁一震。无数的目光偷偷瞥过坐在丞相和御史大夫中间的那个年轻人,心里为他捏了一把汗。天威难测,正在此时!

    乌云遮蔽了天空,空气中带了潮湿的味道。也许,今年春天最珍贵的一场春雨即将落下。长安城内外的许多人,当天边隐约的春雷滚动时,他们停下来手头的所有事,在某些力量的组织下,不约而同从城市的四周向朱雀大街最北端的未央宫汇聚而来。

    这当中既有手工百业者,也有部分牧渔农人,而更多的则是从事商贾活动的大大小小商贩们。他们今天鼓足勇气走出这一步,既不是为了对抗皇权,也不是为了反抗官府,他们只是想要发出自己的呼声,说出想说的话,让身在九重之内的当今天子能够真正的听到……这既是为了自身,也是为了整个行业,更是为了这个天下!

    仿佛心头已经感知到这股力量的汇集,名叫元召的男子站起身来,平静地走到大殿中央。自从他十二年前第一次踏进含元殿的时候起,已经在这里进行过数次的当庭争辩。风云起落,生死攸关,每一次都不亚于一场真正的战斗!

    他并不想轻易的杀人,不过人家已经磨刀霍霍落到他的头顶了,又怎能坐以待毙呢?这不是一个凭着道理就可以讲通的时代,只有手中的实力,才是必胜的手段。既然已经是列为敌人的人,那他从来不会手软。更何况,他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些耐心来和想要阻碍他做事的对手纠缠。有些时候,把障碍干净利落的铲除,就是最省时省力的手段。

    “陛下,微臣此前听到了许多流言……为了维护自身的清白,因此今日上朝,是想要和几位对臣做出严重指责的大臣们好好解释一下的,顺便也算是对陛下有个交代。可谁知道,臣刚刚走进含元殿还没坐稳呢,廷尉大人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蹦了过来,对臣横加喝斥还不算,竟然不容分说出手打人!这一点,所有在场的大臣都可以作证。陛下应该知道,臣略通医术,当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根据廷尉种种表现臣可以判断出,此人是犯神经病了!而且已经病入膏肓,发作起来十分可怕。因此,臣马上招呼丞相和大家赶快躲避,防止受到伤害……然后,拿着刀子砍人的廷尉大人病症就自己彻底发作,终于呜呼哀哉……哦,就是这样,陛下明鉴。”

    皇帝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了。这些事自己早就听前面那两位说过了,还用着你小子又在这里絮叨一遍!

    “元召,朕问得是廷尉之死有没有你的原因!”

    “陛下,在这含元殿上,臣可以明确的说,廷尉之死,与臣没有丝毫关系!”

    皇帝目光一动,他当然可以听的出,“含元殿上”这几个字,元召加重了语气。

第四百七十一章 扬眉淡笑 朝堂廷堂沙场

    御史大夫张汤感觉到胸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看着元召那毫不在乎的态度,他越发觉得可疑,自己得意门生的死,一定就是这家伙从中做了手脚。

    见皇帝的脸色缓和下来,似乎是已经认可了元召所说的话。张汤再一次忍不住跳了出来。

    “陛下!切勿轻信啊!陛下可不要忘了,上次朝会上廷尉有证据直指元召,他与诸侯王勾结之事……。”

    “张汤,一个神经病人的话,也能相信吗?陛下,想想廷尉府竟然由一个这样的人掌管,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呀!当初是谁推荐保举的此人?臣请陛下下旨,让这个人出来自己说说,究竟是如何的欺瞒陛下、包藏祸心!”

    元召反唇相讥毫不客气,他才不鸟张汤这厮呢!从自己刚到长安就与他结了仇,反正是不可能和解了。那么就各凭手段,分个高下好了。

    张汤气为之结。谁举荐的杜周那还用说吗?满朝大臣都知道杜周是他的得意门生,他升任御史大夫之后,在皇帝面前尽了最大的努力,才让杜周接替了大汉廷尉的职位。元召把这个点出来,是与他正式开战了呀!

    “元召,你休得血口喷人!谁说杜周廷尉有神经病了……哦,神经病又是什么病?胡乱杜撰!”

    “呵呵!御史大夫大人原来也有不知道的事?神经病就是疯魔症,发作时轻者行为颠倒,不知所为。重者就是如同杜廷尉这样,全身血脉倒流,从七窍而出狂躁而亡啊!”

    皇帝一语不发坐在上面,看着他们两人在争辩,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臣们就更没有人说话了,一片噤若寒蝉。

    在皇帝御座旁边的左侧下位置,是近臣常侍们所在的地方,包括东方朔、严助、李延年这些人都待在这儿,可以随时听候皇帝的召唤。他们这些人此刻脸上的表情,亦是非常精彩!

    而在离得皇帝龙椅再近一些的位置上,十八岁的大汉太子刘琚正站在那里,虽然规规矩矩的没有一点儿表情,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眼角眉梢有压抑不住的跳跃之色。

    “元哥儿真是太给力了!看来这几天自己的担心皆是多余了。今天幸亏跟着来上朝,否则怎么能看到如此精彩的场面呢!”

    心中暗自雀跃的太子,却并没有发现,皇帝那敏锐的目光早已从他的脸上掠过,好似已经看透了他深藏的心思。

    “你们,你们这些大臣,有没有什么想说的?”皇帝伸出手,左右胡乱指了指问道。

    并没有人立即站出来说什么。那些平日里与张汤、杜周关系非浅的官员,虽然很想声援他们,这会儿竟然觉得无话可说。片刻之后,终于有人走了出来。

    “陛下,老臣虽然身体不好,但眼神不差。臣以性命担保,元召与廷尉之死,没有丝毫的干系!”

    汲黯既没有去看元召,也没有去看皇帝,从他嘴里吐出的一字一句,如钢似铁。

    随着他开口之后,太中大夫郑当时、大农令石宽、太史令司马迁、中大夫司马相如、司隶校尉终军……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来为元召作证。

    眼看到一大半的朝臣都表达了对元召的支持,张汤脸色开始变得发青,他看到今天早已经约好了要对元召发起攻击的那些人低垂着头,各自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支持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咬了咬牙,气咻咻地哼了一声。都是一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啊!与之为伍,难成大事。

    皇帝继续不动声色,目光越过群臣,又对在一边俯首待命的几个太医院人士招了招手。

    “还有你们,廷尉到底是何种死因,可曾弄明白啦?”

    那几个太医院的医官,伸长脖子已经听了半天了,心中的惶恐就不必提了。谁能想到会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呢!听到皇帝发问,不敢怠慢,连忙走过来,躬身对答。

    “启奏皇帝陛下,经过我们的认真查看,发现廷尉大人的死因十分罕见。死的如此急促,而且七窍流血如涌,应该是内脏或者头部大动脉忽然崩裂而造成的。根据医书记载……。”

    “好了!朕想听到的不是这些,现在谁有功夫听你们吊书袋啊!你们就直说好了,廷尉杜周是不是暴病而亡?”

    皇帝直接粗暴地打断了医官们的谨慎对答。在看到太子的表现后,他心中已经做了决定,这件事到此为止,现在想要的只是一个明确的结论而已。

    “是是是……陛下,廷尉的病症虽然罕见,但确实如诸位大臣们所看到的那样,是暴病发作而亡!这一点无需怀疑。我等虽然才疏学浅,但元侯医术深厚,他做出的判断,必定是准确无误的。”

    医官们一边心中忐忑的说着自己的论断,一边偷偷瞥了年轻侯爷所站的方向一眼。早已经是十分佩服。他们几个商议推测了这半天,才得出一个精神错乱、气血逆流的死因。而元侯那会儿就一言而断了,其医术修为之精湛,可谓通神!

    如果让这几个只会救人的太医院医官,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手段可以利用医术巧妙杀人的话,那他们不知道对眼前的这位侯爷应该佩服呢?还是害怕?幸好,他们并不知道。

    “既然如此,廷尉死因……基本就可以做结论了。丞相,这件事还是交给你办吧。务必要做的稳妥,对于外界要交代的准确明白,不要惹起什么非议,免得节外生枝。”

    丞相公孙弘暗自咧了咧嘴,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皇帝往他的头上扣习惯了,随手又来。他无可奈何地点头允诺,即便是满心的不情愿,但也必须要认真的去做。

    “陛下!廷尉的死……就算是这样,暂且不论。可是廷尉府先前查明的元召与诸侯王勾结一事……。”

    “哦,御史大夫稍安勿躁!这件事……朕看这样吧,既然廷尉突然身死,这么事关重大的事,廷尉府暂时没有主官,想要再继续查下去,必定力有不逮。可在大臣们中间选一个精明能干的接手此事,去彻底的弄明白吧!列位爱卿,你们谁愿意担此重任呢?”

    事关诸侯王,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啊!很多大臣都把脖子缩了缩,唯恐皇帝点名到自己头上。

    “臣愿请旨,去彻查此事!一定弄个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

    一片安静当中,有一人排众而出,主动请缨,气宇轩昂,声音洪亮。非是旁人,正是司隶校尉终军也!

    太子刘琚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一下子落到了肚子里。他从来就不相信对元召的那些诬蔑之词。要说元召有些护短,有时候会做出过激的事情来,这些他深深地了解。但要说他有什么不臣之心或者是图谋不轨为自己谋利,那么不管有什么样的证据,在太子心中,皆是诬告!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皇帝点了点头,当场恩准。对于终军的办事能力,他还是非常信任的。更何况,司隶校尉本来就有纠察百官的职责,由他接手,必定很快就会拿出结果,公示天下。

    终军接旨领命,立即起身而去。他并没有看元召一眼。有些情谊默契于心,根本就无需多言。心头所念,只是一句。

    “我能为你做的不多,莫让你的名声沾染一点污渍,前程无碍,也不过是略尽微薄之力尔。”

    见这件事皇帝已经定下结论,郎中令李广马上命令羽林军侍卫们把廷尉杜周的尸体抬走。该怎么处理后事,自然有专门的机构去办理,无需他们操心。

    御史大夫张汤一屁股坐回座位上,心情低落,面如死灰。简直就是出师不利呀!谁能想到杜周忽然就出了意外呢。这不仅打乱了原先的计划,还白白的赔上了他的性命。

    张汤本来早晨就没吃上饭,胸中怨气发作,感觉到头晕眼花,他连忙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自己手头上准备的大事还没开始呢!元召小儿,你且等着瞧!

    不过还没等他再次发作,早已经有人厉声断喝,开始发难了。

    “元召,你这厮是什么身份?竟然痴心妄想,想要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我堂堂大汉长公主,岂能如此受外臣作践!陛下,老臣恳请收回成命,取消长公主的婚事,另行择青年才俊嫁之,方不负高祖皇帝立下的规矩啊!”

    大宗正刘轩终于跳了出来。手执笏板,对元召怒目而视。刚才的一番纷扰,他并没有参与,只是在那里闭目养神。即便是发生了廷尉当场暴毙这么重大的事,也没有扰乱他的心神半分。

    其实,廷尉府部分人针对元召所做的筹划,他也略知道一些底细。这当然是归功于他的孙子刘兴那帮人所做的好事。不过他对于这样的行径很是不屑,因此,只观其成败并不染指。

    祖宗定下的规矩大于天,即便是天子也不能违背。打击元召,有这么好的利器不用,更待何时!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世事如刀 难敌眼角锋芒

    风沙横绝瀚海,孤烟直上云天。金鳞蔽日,血色战袍染透甲,枪林箭雨,马蹄踏碎雪连山。

    烽火未曾熄灭的战场,在脚下绵延而去。西征勇士和敌人的血一起流尽后,逐渐干涸在黄沙土层之间。魂魄也许永不再还乡,英名当青史流传。

    “启禀骠骑将军,挡在前面的残敌已经全部消灭。前锋军即将进入楼兰境内,赵将军请示,是否一鼓作气直驱楼兰王城!”

    彪悍的飞马游骑小队,带来了最新的前军动向,都是军中的勇士,自从兵出玉门关,几次大战过后,如同淬火的刀锋,就连眉宇间皆是骄兵悍将气势。

    不过,就算他们这些大汉骑兵在两军阵前再骄矜,杀掠敌骑无算,到了眼前这位少年将军面前,却都一个个低眉顺眼,恭敬无比。

    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带领一万骑兵马踏黄沙,以自己的无双胆略,终于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第一次蜕变。

    月余数战,每战皆胜,出玉门至此千里,如赤火大潮漫过黄沙,沿途所有流寇盗匪、匈奴骑兵、西域各国零散军队,无不扫荡一空。

    这是大汉西征军在出征之前,以长乐侯元召为主导所制定的西征攻略。赤火军马蹄所至之处,不管是一寸还是百里,都要以最凌厉的兵锋威慑,使所有怀有异心者,从此闻风丧胆,不敢对这条即将形成的黄金商道觊觎半分。

    师父交代的话,霍去病从来都是执行的很彻底。自从宝剑出鞘第一次染上黄沙和血,只要敢在赤火军马前亮刃的敌人,一律诛杀不殆!

    游荡在这附近的匪类并不在少数,大股的骑兵队伍汇集起来也是绝对不容小觑的力量。几万各种势力混杂的骑兵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面临灭顶之灾。

    在霍去病的剑下,想要求生也难。投降者,也是要有资格的。很可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有这种资格。所以,赤火军马蹄过处,除了见机不妙者远遁千里外,其余敢于抵抗的,都命丧枯草,埋骨黄沙了。

    “可曾发现大队匈奴骑兵踪迹?”

    自出玉门,不曾卸甲。战盔下俊美的脸庞已经沾染了沙尘的颜色。不过,一双明眸却更加清澈锐利。

    “报将军,这一路与我军接战的匈奴骑兵,最多的也不过千人之众,远近百里之内探马勘察,草原方向更是重点关注,却一直未发现有大股骑兵踪迹出现。”

    霍去病眉间动了动,心中涌起一丝警兆,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洞察力。她不相信赤火军如此侵略如火的行进,匈奴人会一点都没有察觉,更没有理由无动于衷。

    而到现在为止,休屠王和浑邪王的主力部队一直没有踏出草原边缘,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一定是在某个地方聚集优势力量,准备和赤火军来一次大的决战。

    那么,匈奴骑兵到底会在哪儿突然出现呢?霍去病探手马鞍后的革囊,从里面取出绘制在牛皮纸上的西域地形图,展开略微打量一眼。这上面的山川地理早已牢记心中,手指沿着一条虚线划过时,大略计算路程远近,抬起头来已有定论。

    “命令赵破奴将军,全速前进,进入楼兰国境后,不必顾虑后路,以三天为限,攻取楼兰王城!城破之日,记西征第一功!”

    前军探马伍长精神大震,得令之后,一刻也不耽搁,打马如飞带领部属传达骠骑将军令去了。

    攻灭楼兰!这将是赤火军漫漫西域征程的第一次重要战役。有幸参与者,无不战意高昂,厉兵秣马,奋勇争先!

    霍去病随即传令左右两翼李望、张继二将军,分兵齐头并进,做好前军先锋赵破奴的策应,务必全力保障其后路安全,防备匈奴骑兵的突袭,使先锋军一鼓作气直驱楼兰,灭此朝食!

    “哼!楼兰王,当年你们截杀大汉使团的时候,想必不会想到,几年之后,会有铁骑如云潮自东方来,这片土地,兵锋过后,皆成汉土!从前我杀得一个楼兰王,今日自然也杀得第二个楼兰王!甚至什么大宛王、精绝王、乌孙王……在赤火军刀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十八岁的骠骑将军,勒住战马,在大战之前,回望大汉的方向。长安不可或见,心头落寞深浅。

    “在我眼底,虽千军万马不足畏!可是……师父!偶尔自军报收到你的只言片语,小冰儿为何心中如此难受呢?……想必此时,你与那公主还有灵芝姐已经在准备你们的爱巢。柔情蜜意,携手缱绻……。”

    有浅浅的泪珠涌到眼眶中,委屈的就要滴落下来。不过,当脸颊触到战盔的冷硬时,所有的软弱又倏然收回了。

    此刻,她不再是师父身边撒娇的小冰儿了啊!肩头负着千钧重担,麾下万军性命攸关,身在绝域,战机握于己手,一刻也大意不得。

    压下心头的情绪,打马驰下沙丘时,随口对随军护卫们大声吩咐,派人去通知后军,大军作战所需辎重保障,不得迟延半分,有敢贻误军情者,军法从事!

    胜利!必须要绝对的大胜利!将来回师长安,再次见到他时,要让他刮目相看……如果能够得师父如同从前一样,揉乱头发,夸奖一声,就抵得过一切了!

    不久之后,几百里之外的后军将军停驻马蹄,他接到了西征主将霍去病的命令。嘴角有冷冽之色泛起。

    名叫李璇玑的将军,虽然在西征军中隶属于骠骑将军之下,但他本身并不服气。

    李璇玑早已经受封国侯,原来就是镇守长安城的北军大营将军。更何况,因为漱玉宫李夫人的关系,身受皇帝陛下恩宠。本来他是想谋求西征主将的,只是被霍去病那小子以无双勇力夺了风头。他却不肯放过这次建功立业的机会,毕竟在李家姐弟的谋划中,培养起军中力量,将来会起重大作用。

    “哼!虽然主将在彼,但此次西征功毕之日,谁的功劳更大……又有谁能说的定呢!”

    李璇玑看着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辎重车队,无边无际浩浩荡荡,从大汉境内而来。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心中的某些想法无人得知……。

    同一时刻,从此东去六百里,大汉玉门关,正是一派戎机。再东去六百里,大汉长安城之内,未央宫含元殿上,在霍去病想来正与公主两相缱绻的元召,同样面临着不亚于金戈铁马的一场战争!

    在皇室中辈分极高的大宗正,站在含元殿的正中央,气势汹汹的摆出了高祖皇帝立下的规法,脸上大义凛然。

    “……天地分四时,人伦断亲疏。所以能够区分高低贵贱者,正是依赖先贤与祖宗立下的规矩。所以说,遵循多年的这些规矩,岂能随意践踏视若无物乎……?!”

    老头子年纪虽大,精神却十分旺盛,长篇大论唾沫星子乱飞,说了已经半个多时辰,终于有停止的迹象。

    巍然端坐的大臣们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许多人已经心中暗骂多时了。老家伙说事就说事罢了,偏要引经据典的唠叨这么久,规规矩矩的坐在含元殿上,大家伙腰都酸了!

    旁人不知道怎么样,太子刘琚心中的怒火简直就要压抑不住。本来他还心存幻想,以为上次朝会既然这大宗正的奏议已经被父皇留中不发,也许就会和许多同样类似的情况一样,逐渐化于无形,不再有人提起。却未曾想,这老家伙竟然死盯着不放,而且更加变本加厉,这是要不达目的势不罢休啊!

    刘琚偷偷的瞅了瞅父皇的神色,他非常希望皇帝在这个时候拿出往日的威严,喝止住刘轩的大放厥词。然而,他失望地看到,父皇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就在那儿静静地听着,好像是一个看热闹的局外人。

    对于大宗正的这道奏议,许多人的心中其实是感到很不以为然的。在堂堂的含元殿大朝会上,不依不饶的追究此事,简直就是小题大做。不过,每个人都清楚,这件看似简单的事背后,到底水有多深!事关皇室宫闱中的权力斗争,在没有看清形势之前贸然表态,那可是大忌。因此,虽然想法各异,并无人打算插话。

    良久之后,大宗正刘轩终于把自己所代表的皇室宗老态度之坚决表达完毕,傲然而立,态度嚣张的看着元召。须发飘白,气势凛然。

    一片寂静当中,元召暗自叹了一口气。老子娶个媳妇而已,本来是两厢情愿的事,偏偏有这些叽叽歪歪的大道理出来横加阻拦。老家伙,你妈没教过你君子有成人之美的道理吗?!

    “呵呵!真是好笑。你这老头儿这么大的年纪,难道都活到狗身上了吗?胡扯什么天地分四时、祖宗之法不可违的废话……你说你连万物生长的基本道理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妄谈什么大道呢!”

    嚣张!真是太嚣张了!不管是皇帝还是群臣皆大惊,谁也没想到,元召这家伙竟然如此无法无天,敢对老而愈辣的大宗正这般无礼……这要是再当场气死一个,那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由来赌局 从容暗藏玄机

    所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高祖皇帝刘邦这条祖龙,他衍生了可不止九个儿子。

    既然是自称为龙的男人,繁殖能力那是相当的强啊!早期的龙子龙孙就不用说了,即便是他到了晚年,未央宫中的美人们,还是仍旧为他生下了几个小皇子。

    已经成年的皇子们,早已经被分封到各地,裂土为诸侯王。可是其中几个小的,就生不逢时,还没等他们长大呢,他们的龙爸爸汉高祖,就归天了。

    这几个最小的龙崽子中,就包括现在的大宗正刘轩。等到高祖皇帝死后,朝堂风云变幻,未央宫腥风血雨,在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吕太后把持国政下,身为汉高祖幼子的刘轩就这样与封王的机会擦肩而过,而且以后永远都不可能再有了。

    这本来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然而谁知道世间事祸福相倚,偏偏如此。刘轩在以后的岁月里,反而比所有的那些诸侯王们都更过的舒坦。

    这种舒坦,不是说他的荣华富贵。但凡是皇室子弟,生下来就是富贵命,这是跑不了的。高祖少子刘轩,正因为没有封王,躲过了后面未央宫与诸侯王之间的龙争虎斗,不像那些显赫的王族一样,被抄家灭门死无葬身之地。他反而能平平稳稳的得享富贵至今,成为硕果仅存的皇室中德高望重之人。

    正像很多时代中的某些现象一样,这样地位尊崇的人物,并不是他本身有多么厉害,而是那些同时代的牛逼人物都死翘翘了,活的年纪久的就自然成了最牛逼的。

    长久以来,从来没有人敢反驳一句他的批评和指责。就算是皇帝和太后,不管心里愿不愿意,在表面上对待他的意见,也要恭恭敬敬的。唯吾独尊,颐指气使,早已经习以为常。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活到今天,竟然会有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公然在含元殿上,当着皇帝和所有文武大臣的面,出言辱骂。这、这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家伙当时就须眉皆炸,把手中的笏板敲得啪啪响,一撩袍袖,做势就要往元召的头顶砸去。

    “混账小子!如此无礼,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含元殿上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许多大臣、侍卫心中感觉今天真的是开了眼了啊,这刺激一个连着一个。平日里高冠博带威严无比的大宗正也要出手打人了,这样的大朝会,简直玩儿的就是心跳哇!

    “大宗正息怒啊!这……唉!陛下,您看……?”

    别人离得远,再说也不便出手阻拦。丞相公孙弘可是躲不过去,他和张汤就坐在元召的左右两边,张汤是不用指望的,没看到他的脸上就快乐出花儿来了吗!公孙弘只得连忙站起身来,一边挡在刘轩和元召中间,一边抬头焦急的向皇帝求助。

    公孙弘心里就别提多么懊恼了。这都是些什么烂事儿啊!大臣们之间接连上演全武行,你说你刘轩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气性还这么大,万一去打元召,再和刚才廷尉杜周一样,打人把自己打挂了咋办?那就越来越乱套了。

    在众臣们的目光中,皇帝刘彻揉了揉额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元召这小子就是故意的想在含元殿上把事情闹大,他这个皇帝要完全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

    “大胆元召!大宗正乃是宗室老臣,朕的皇叔祖。岂容你言语如此侮辱?就凭着这般言辞不逊之罪,朕罚你俸禄一年,以儆效尤!你可心服?”

    元召暗自撇了撇嘴,罚俸禄一年?小意思!虽然知道皇帝已经是在暗中回护他,却并不领情。他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都不好好维护,任凭被身为臣子的在这里胡乱议论。那好,你既然态度暧昧,那就别怪我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了!

    既然与素汐公主已经定下盟约,那便任何人也指责不得。元召,就是这样护短的人!想要利用这件事来进行权力博弈,管你是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苍天为难,那便去逆苍天!

    “陛下无论做出怎样的责罚,微臣都心甘情愿地领受。只是有一样,微臣今天就在这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再重申一遍。也免得某些老顽固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群臣继续目瞪口呆中。却见这位年轻侯爷收起笑容,以非常认真的态度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然后用冷冷的眼神盯住对面想要愤怒咆哮的大宗正。

    “即便陛下今日之后会治罪于微臣,我还是要说!天地之法不足畏,祖宗之法亦可违!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大汉朝要想开创一个前人未曾有过的局面,就必须要破除一切陋习陈规。陛下,自古敢于突破,敢于创新者,才是王者气象!想想我朝从立国至今,所取得的一切成就,无不是突破前人所立下的规矩而取得的,这些事历历在目,难道诸人视若不见吗?……至于利安公主与微臣的事,我觉得这是臣的私事,与国家大义扯不上任何关系。哦,如果有谁不服气或者是看不惯,大可以与臣定下决战之约,刀剑相搏一绝生死!大宗正,你和你背后的那些人,敢吗?”

    “好!元……!”

    一片鸦雀无声中,有一人情不自禁的就为元召鼓掌叫好起来。皇帝冷冷的哼了一声,太子刘琚连忙收住了话头,才没有把想为“元哥儿”加油的话喊出来。重新垂下头时,他心中已经激动的厉害。下定决心,一会儿回到后宫以后,一定把元召所说的这番话一字不漏的带给阿姐,让她知道,她的终身托付之人没有看错,这是怎样的伟丈夫!

    “好啊!元召小儿,你简直是太狂妄了。皇帝陛下,列位大臣,可都听到啦?如此不敬天地不畏祖宗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站在朝堂之上与闻国家大事呢!陛下,老臣现在担心的已经不仅仅是长公主下嫁会引起的非议,而且更严重的是,如果陛下重用此人,将会祸乱朝堂,遗患无穷啊……!”

    刘轩精神大振,他自动略过了元召的后面两句话。开玩笑,谁去和他逞个人之勇拼刀子决胜负?脑子有毛病才会那样去做呢。不敬天地不畏祖宗,这本身就是为世间所不容的大罪过,这小子既然自己作死,那就别怨别人抓住这一点不放了。

    元召的态度果然在很多人的心中引起了不满。就连刘彻,这位一向敢于创新的皇帝,也在心里微微的叹息。元召这家伙勇则勇矣,却有时候不懂得讲策略啊!有些事去悄悄的做,可能不会引起什么大的反弹。可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是给对手创造打击的机会呀。

    要不要自己出手帮他度过今天的难关呢?皇帝眼光闪动,扫视了群臣一遍,在心底暗自斟酌。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呢,元召已经针锋相对的回应了刘轩的攻击。

    “呵呵!大宗正既然如此懂得天地大道,那我只问你一句,天地四时春秋交替,你可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吗?”

    刘轩那也是皇室子弟出身,自小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更加上年老成精,岂能被一个年轻人所难倒。听到元召的问话,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然后仰天冷笑。

    “哈哈!真是可笑,竟然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一看你就是不学无术之辈。四季冷暖,日夜交替,春花夏果,秋收冬藏……这些天地间的道理,正如人伦大道一样,半点违逆不得!唉!这也怪不得你,你本来就是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想必从来没有长辈对你讲过这些道理吧?哼!既然如此,就别在这儿故弄玄虚自不量力了。”

    “浅薄!真是太浅薄了!看你说的这几句话,就可想而知,我刚才说你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一点儿都没冤枉你呀!”

    “你……!元召小儿,信口雌黄!我怎么就浅薄了?今天你要是不讲出个道理来,我与你不死不休!”

    “切!老匹夫,你以为倚老卖老别人就会怕你吗?你那点浅薄的认知,在这自然万物的奥秘面前,简直就是萤火对皓月,狂犬哮太阳……大道理就不和你讲了,讲了你也听不懂。你只知道春花夏果,却并不知道满树的瓜果在冬春也可以成熟。你只知道秋收冬藏,却并不懂得盈虚亏满的道理……。”

    “且住!哈哈,大家这次可听清楚了?这个人、这个狂妄的小子,刚才说的什么?冬天和春天也能长出满树瓜果?这不是胡说八道还是什么!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绝不可能的事,这顽劣之徒,竟然信口开河张嘴就来……哎吆,如果让这样的人站在朝堂上,和诸位同殿称臣,简直就是一种耻辱啊!”

    听到元召骂他老匹夫,越来越离谱,说出的话更是漏洞百出,刘轩不怒反笑,心中杀机顿起的同时,脸上的鄙视之意简直就快要淌含元殿一地!

    呆呆看着两人唇枪舌剑半天的皇帝和所有大臣们,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起把目光投向元召的身上,这次一致认定:嗯,大宗正说的不错,元召确实在胡说八道!

    “呵呵!你觉得不可能就不可能吗?那……我们来赌一次吧?看看谁的命大!”

    元召抬起头,笑容淡泊,话里含刀。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天意在我 输赢早已落子

    这些年来,在皇帝的印象中,元召与人争斗,好似从来没有输过。不过今天,连他心中也有些犹豫不定。更不用说殿内的大臣们了。

    “嗬!元召,你还来劲了是吧?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啊!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要多……既然如此,今日就让你输得明白!老夫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在冬春时节的长安城有树上结果的事呢!除非是有神仙手段……那你小子有吗?”

    刘轩斜眼瞅着元召,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元召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色彩,脸上却故意做出犹豫迟疑的神情,然后又迅速地变成坚决。这些变化却都落在刘轩和一些别的大臣眼中,他们彼此对望一眼,无声的交换了某些企图。

    “当然……也许能做到呢!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不能?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太过于肯定的事。”

    “好大的口气!好,老夫就和你赌一次,希望你不是在吹牛皮!哼!”

    “赌、赌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你有本事能使夏秋的果实在冬春满树。这可是大家都亲耳听见的,怎么?刚刚说完就想抵赖!小子,我告诉你,这里可是含元殿朝堂,众目睽睽之下,你休想把说出来的话再咽回去!哼!老夫就是要跟你赌这句话,如果你不能做到,就莫怪对你不客气了!”

    “哦……怎么个不客气法呢?”

    “做不到的事,在君前胡乱说,就是妖言惑众之罪!你与长公主的婚事连想都不用想了,而且按照大汉律,其罪当诛!即便是皇恩浩荡,那也是一个没收全部家产,发配边疆劳役的下场。怎么样,听清楚了没有啊?”

    刘轩一双苍眉之下,眼睛里放射出骇人的光芒。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把柄,岂能轻易地放过!元召,这次你休想蒙混过关!

    群臣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老家伙也太狠了吧,这就是想要元召的命啊!更有许多居心叵测之人,好像忽然从中觉察到一个巨大的机会,长乐塬上元召的那些据说富可敌国的财富啊!也许……可以从中分一杯羹?

    怀有这种想法的人显然并不在少数。他们不约而同地盯着年轻侯爷的方向,唯恐他忽然反悔或者是就此认怂。那样的话就太令人失望了。

    “那……别的也许不能,但让春天的树木上结几个成熟的果实,我还是勉强能做到的。宗正大人,你确定?要和我赌的是这个吗?”

    或者是期待或者是担忧的目光中,元召没有让大家失望,淡淡语气中透露出让人振奋的信息。

    “啥……这么玄乎的事你能做到?老夫耳朵没有听错吧?如果你保证真有这样的本事,让我们大家亲眼所见到新鲜的瓜果。那老夫愿意豁上这条老命,也要和你赌上一赌!”

    “好!一言出口,绝不许后悔啊!”

    “哈哈!老夫还从来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来来来!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请陛下替我们做个见证人,随笔落字,如白染皂!”

    刘轩一把抓住元召的手,对某些早已经心领神会的大臣使了个眼色。随后在利欲熏心的诱惑下,含元殿上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同声。

    “陛下,臣也愿意和大宗正一起,为了维护朝堂的规矩和律法的威严,与元召对赌一局!”

    首先,第一个大声附和的就是御史大夫张汤。他对元召早已经是恨之入骨,这样的机会,怎么能少得了他呢!

    “臣附和……!”

    “微臣也附和……愿与大宗正和御史大夫共进退!”

    “臣等也要参加赌局!……请陛下恩准!”

    含元殿里乱糟糟的,所有的声音都指向元召,形势对他极其不利,大有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的趋向啊!

    皇帝刘彻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下面的声音稍微安定下来。他这会儿也顾不得拿出皇帝的威严来斥责这些利欲熏心的家伙了,只是恼怒地瞪着元召,实在想不明白这家伙哪根筋错乱了,明知道做不到的事,还敢拿来跟人家赌?!

    他坐在高处看的明白,至少二三十位大臣跟在大宗正刘轩和御史大夫张汤的身后表了态,坚决支持刚才立下的赌局,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面对这样的形势,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公然的袒护元召了,毕竟最起码表面上的公正无私他还是要保证的。

    “你们、你们这样吵嚷,哪里还有一点当朝大臣的样子!大宗正,今日之事,非得闹到如此地步吗?”

    “陛下,这可不关老臣的事啊!对于老臣的奏议,陛下既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诚然令人失望。而今元召这狂妄之徒竟然自取死路,那又怨的了谁呢?陛下如果有想要袒护他之心的话,那么还是免了吧!赌约既然已经立下,双方情愿,认赌服输,只请陛下做个见证就好!”

    都已经到了现在剑拔弩张的地步,刘轩当然决不会罢休,他翘起花白的胡子,撇了一眼身后支持的势力,皇帝想要和稀泥?坚决不行!

    “元召,你要朕怎么说你好呢!……唉!”

    皇帝刘彻又狠狠地瞪了元召一眼,今天朝会从开始到现在,也不知道已经瞪了他多少眼了。这小子自己作到这种地步,想帮都没法帮他,只能让其自求多福吧!

    元召不动声色,装出来的傻兮兮样子保持到现在也不容易。他暗暗的数了数,蹦出来跟他做对的官员们还不到三十个……数量有些少啊,再多一点儿才好呢!想自己辛辛苦苦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挖好了坑等着人往里跳,当然是多多益善哉!

    蹦出来的当然都是素日里对他怀恨在心的人。一旦有打击他的机会,就绝不会放过。更何况今天有皇室德高望重的老臣大宗正领头,更有当朝次辅、御史大夫大人从旁协助,胜算极大。此时不出,更待何时呢!

    “陛下何出此言呢?微臣这可是为了自己和利安公主的幸福而战。就算是拼个头破血流,臣也绝不妥协!只求陛下做个见证就好。大宗正这么大年纪了,臣也不要他的性命做赌注,只要押上他家里的财产……哦,还有你们这些,都是朝廷的大臣,当然也不能以生命做胁迫,就把你们的家产都拿出来,豪赌一场,如此可还公平?”

    元召脸上变了一副平静的样子,似乎是胸有成竹。不过到了这会儿,在情绪激昂的刘轩等人看来,他这就是虚张声势故意掩饰心中的虚弱而已。想要吓唬人,没门!以刘轩和张汤为首,近三十多朝中大臣异口同声。

    “陛下做主,臣等为了社稷安稳,驱逐此顽劣之徒,愿当堂做赌!”

    如此的声势,也是够吓人的。其余的大臣们看着眼前的一幕,画面好像有些熟悉。想起在遥远的记忆里,那时尚是少年的元召好像也在这个地方和人进行过几次性命攸关的豪赌,并且匪夷所思的取得了胜利。然而今天,他还能战胜对手们吗?

    汲黯、郑当时等曾经见证过往事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并不看好今天的形势。元召说话的口气太大了,让人难以相信。世间凡人怎么可能有会扭转天时的能力呢?明知道不能还去一意孤行,这让大家怎么帮他啊!

    含元殿上阵势分明,元召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对面的大臣们人多势众气势汹汹。似乎不用看结果,就已经分出胜负了。许多人都暗暗的叹了口气,元召这次被人捉住把柄,看来在劫难逃。也许,只能大伙儿等会儿在皇帝面前求情,或许可以得到几分宽容。

    太子刘琚脸色涨得通红,几次深深呼吸之后,他终于鼓足勇气,挺身而出。

    “父皇,儿臣、儿臣愿意与元召共进退,我相信他能!”

    皇帝一愣,深深的看了自己这个皇子一眼,对他的表现有些意外。刘琚小时候聪明伶俐,他对他寄予厚望,再加上为了与窦太后及陈皇后一系争夺权力的需要,早早地就把他立为太子。可是随着年龄逐渐长大,他发现太子并不像自己的性格,而是显得有些懦弱。某些时候,心中的失望是难免的。却没想到,今天他倒是勇敢,在这样的形势下还敢站出来挺元召。

    皇帝并没有做出明确的表态,他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太子的行为。既然他有自己的想法,无论对错,都应该自己去承担后果。这也是一种历练。

    “元哥儿,你放心!大不了我去求母后,让她替你在父皇面前求情,不会有什么事的。”

    义无反顾走到元召身后的太子,话语低沉却很坚决。他甚至为自己的勇敢行为心中涌起了几分悲壮的色彩。元召却脸上神色莫名的看了看他,嘴边的笑意有些古怪。

    “哦……那好吧。看在你这么够义气的份儿上,这次赢来的钱财,就分你一半儿好了。哎呀,不合算呀不合算,枉我费了这么大的心力诓人钱财,还不如你这轻轻的一句话来的容易。呵呵!”

    太子听到他在耳边的揶揄,瞪大了眼睛,如坠云雾中。

第四百七十五章 长风浩荡 大道起于足下

    世间万物生长各异,而天下生灵复杂者,莫过于人。

    有的人一生过的平庸而富贵,并不贪恋权术,喜欢的是金玉珠宝。比如大宗正刘轩就是这样的人。而有的人,则是对权力异常的热衷,阿堵物倒是不太在乎,因此家中没有多少钱物财富,一生追逐的是那种傲然凌人之上的权势,已经爬到御史大夫高位的张汤即是如此。

    按理说,这是两种人生态度的选择,应该搅不成一股绳的。不过今天,对某个人心中的仇恨,让他们联合到了一起,率领着情绪高涨的报复力量,不依不饶的步步紧逼。

    只不过,人生的意外惊喜或者说是震惊总是来的那么突然,当超出认知的东西或事物真正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没有人再认为名叫元召的那年轻侯爷所说的话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是……夺天地造化之力,扭转四季轮回之功啊!”

    这句话,没有人敢说出来。不过却在这一刻,深深得涌起在各人的心头。

    从皇帝到大臣,再到所有的含元殿上侍卫内官们,就那样呆若木鸡的看着元召,看着他面不改色的从两个殿前侍卫手中抬着的竹篮里,把那些揭去盖着的锦缎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五颜六色瓜果一个一个地拿出来,放到自己身前的案上。

    竹篮很大,随着里面重量的减轻,两名抬着的侍卫胳膊上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小,然而他们一点儿都没有发觉,两个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由他们从含元殿外抬进来的这个竹篮,心中的震撼无以名状。

    就在片刻之前,长乐侯元召请示皇帝,想请两名侍卫出去拿点儿东西的时候,还绝对没有人会想到,看到的会是这些超出意外的想象。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节?不止一个人重新认真的想了一遍。待得确认无误,既不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也不是脑子记错了日期后,含元殿上无人说话,只剩下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大竹篮倒空以后,案上便堆成了一座小山。五颜六色的瓜果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挂着新鲜的色泽和诱人的滋味,上面带着的叶子还青翠欲滴,很明显,这都是刚刚采摘下来的。

    如果这是元召早就预知到今天将面临的局面而准备好的……那他就太妖孽了!

    神鬼莫测的手段,超出想象的谋算,还有这夺天地造化为己用的逆天行为!虽然早就知道元召与众不同,然而当又一次亲眼所见时,所有投向他的目光里,除了震惊之外,皆平添三分畏惧。

    “元哥儿,这些、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意思?”

    即便是太子刘琚这样素来对元召有着无条件信任情谊的人,这会儿的头脑中都有着很多混乱。他艰难地张了张嘴,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别多问,以后会给你解释的。现在好好想想怎么组织起你手头上的人,准备清点到手的钱财吧!据我所知,这些人里面还是有几头大肥羊的……哈哈!”

    元召把手上拿着的最后一个大西红柿塞到太子手里,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从西南夷大山里带回来的种子有些特别,成熟后的果实如同小南瓜一样大,太子一只手都握不住。他虽然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也说不上来是叫什么名字,但在此时此刻,他两只手紧紧地抱住,已经是心情激荡,热血沸腾。

    那个普通木料的几案上,此刻仿佛沾染了自东海蓬莱仙山落入凡尘的气息。碧绿的藤瓜、橙黄的南瓜、青绿脆瓜、大红的柿子、挂了一层细嫩尖刺的碧玉黄瓜、还有像碗盏一样大小的辣椒……总共有十几个品种,不要说吃过,好像大多数连见都没见过呢!

    御史大夫张汤这会儿感觉到自己耳朵嗡嗡作响,已经听不到耳边那些窃窃私语的议论和惊叹声。眼前发花,胸口发堵,头脑似乎也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

    从刚才元召让人出去抬东西,张汤心中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妙。等到那大竹篮被揭开后,他的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简直就是追悔莫及呀!自己明明已经吃过元召好几次亏,为什么还要闭着眼睛往他挖的坑里面跳呢!想想那大批勋贵们是如何在他手上覆灭的,再想想丞相武安侯田玢以太后外戚之贵又是如何消亡的……前面的教训历历在目,可是今天终究又着了他的道!真是气死我也!

    张汤越想越气,越想越懊恼,手脚发颤,终于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席位上,手扶胸膛大口喘气。堂堂的御史大夫大人在这会儿只想仰天长泣,自己早饭都没的吃,却眼看又要赌输一场,把本来就不多的家中财产拱手相送……一想到接下来的艰难,哇哇哇!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在这儿心中凄楚顿足捶胸,没心思去顾及旁边的情形。却不知道,这么会儿的功夫,早已经乱作了一团。

    事实摆在眼前胜于一切雄辩。那些趾高气昂自以为得计的臣子们,终于弄明白即将面临的可怕后果时,顾不得这是在含元殿上,顷刻间哀鸿一片。

    最惨的当然是那位皇室宗老大宗正刘轩。老家伙手颤抖着指着元召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然后和诸臣一起俯身拜倒在九龙阶下御座之前,涕泪横流,请求皇帝陛下做主。

    然而皇帝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赌约在此,墨迹犹未干!卿等难道想让朕作恶人吗?”

    一句话堵的众人哑口无言,脸如死灰,有苦再也说不出。而一边的元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火上浇油的机会,对于落水狗,必须痛打,才能畅快。

    “大宗正,御史大夫大人,哦……还有诸位大臣你们,刚才在赌约上签名的所有人,散朝以后不要乱跑,都回家好好等着啊!我会马上派人派车去各位府上拉走已经属于我的那些家产的,要记着,不许随便转移。否则,按大汉律那就是偷盗的行为,是要报官严办的!哈哈,当然了,本侯爷大人大量,那些田产、炒菜锅子、府邸什么的就还给你们吧,只取你们的库房所藏金银细软。怎么样?本侯爷够大方吧……!”

    他话还没说完呢,有人早已经气得大叫一声,“扑通”仰面朝天栽倒在地。却是白发苍苍的大宗正大人,连受气带羞辱,终于坚持不住,当场气昏过去了。

    众人一阵大乱,皇帝连忙命令侍卫赶快把刚走不远的太医院医官们又追了回来,七手八脚一顿折腾,老头子总算缓过气来。第一个念头想到自己库房中堆积如山的那些金银财宝马上就要被人家搬走,心中悲痛大起,却又无可奈何。

    元召撇了撇嘴,刚要再冷嘲热讽的追加几句。皇帝刘彻早已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制止住了他。不管怎么说,刘轩都是辈份极高的皇叔祖,要万一被元召气死了,虽然替他搬去了头上这个倚老卖老的老家伙,也算是一件好事儿,但传出去终究好说不好听,名声有损。

    “元召,你老实说,这些瓜果来自何处?朕观之不似凡间之物,莫非它们都是来自南国海外?”

    皇帝挥了挥手,太子刘琚连忙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把手中捧着的那个大红柿子恭敬呈上。皇帝看到他脸色潮红,眼中有压抑不住的喜色。却也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太子有福啊!他竟然能够结交到元召这样的人做朋友,如果将来有他真心辅佐,太子即便是欠缺些雄才大略,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启奏陛下!这些瓜果并不是来自南方,更不是出自海外。它们的生长之地,却就在长安!呵呵!”

    皇帝刘彻这会儿可真正的吃了一惊。刚才见元召显摆出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这家伙依仗长乐塬上船运便利,从遥远的南国运回来的。要说是在那些地方出产这些奇珍异果,他相信。可要说在这春寒料峭的长安,能生长出这些东西,这就不得不让人匪夷所思了。

    “此话当真?元卿,你是如何做到的?”

    皇帝惊喜之下 ,也不管那些满脸悲戚之色的臣子们是如何的情绪了。他几步走到元召面前,仔细的看过那些色彩鲜艳的瓜果,嘴里连声赞叹不绝。

    “陛下,其实在我们北方寒冷之地种出南国的反季节瓜果蔬菜,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微臣早已经说过的,天地之道不足畏,祖宗之法亦可违!就是这样的道理。我们认为不可能的事,其实是旧有的思维限制了创新的想法,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不可以去做的事,就看敢不敢去想,敢不敢为人先,开创革新而已……!”

    含元殿上的元召侃侃而谈,全体瞩目之下,他心中有激情开始涌动。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不仅要把一直以来利用各种手段打击自己的政敌狠狠的回击一番,更重要的是,要从今天开始,在这个时期开创一种全新的风气!

    大道之行,长风浩荡,今日自足下起。

第四百七十六章 经略天下 且待妙手乾坤

    杨柳风起,杏花雨落,细密的雨丝终于开始飘染长安。

    未央宫阙外的朱雀广场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聚集起来了几百人。他们拜伏在阶前,任凭雨丝打湿了衣衫,却没有人在意。

    名叫卜式的男子穿着朴素的衣冠,静静地跟随在人群中,面色虽然平淡,心中却和许多人一样,有热血在沸腾。

    大汉几位先皇帝都深深吸取秦朝灭亡的教训,把听取民间呼声视为一项重要的施政方针。在朱雀大街广场上就设有“登闻鼓”,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如果确实有对国家好的建议或意见,都可以击鼓以闻,朝廷专门有相关的官员,加以审查甄别后,会据实上奏皇帝。

    长安春雨中,在最前面那几位大商人代表手中捧着的《言商书》,洋洋洒洒数万言,就是出自卜式的手笔。今天他们集体在此伏阙请愿,就是想要把所有民间商人心中的呼声,传到未央宫含元殿中,传到当今天子的耳朵里。

    而此刻的含元殿上,一番发人振聩的言论正在接近尾声。许多人从始至终,被震惊而张大的嘴巴就一直没有合上。

    “……世间事就是如此,因循守旧没有出路,所谓不破不立,只有打破那些僵化的条条框框,才能发现新的出路,也才能一直保持创新不败……先人们定下的各类规矩制度,只是适应他们当时的需要而已,如果我们不懂得时移事易的道理,在庙堂之上抱残守缺,而不去适应天下大局势的发展,那么就算是我大汉的军队再厉害,征战八方开疆扩土,取得的胜利再多,不仅对于国力的增强于事无补,反而会拖垮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家底,带来无法估量的严重后果。到那个时候,悔之晚矣……!”

    “你、你这是危言耸听!陛下啊,千万不要听这小子的蛊惑,他扯出这些大道理,还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着想……再者说了,我大汉库府充足,完全可以承担得起军队的攻伐所需。即便将来有所欠缺,只要陛下采纳我献上的那几条限制商贾行为办法,把天下财富管理职权收归中央库府,那绝对就会万无一失的。”

    御史大夫张汤鼓起最后的斗志,严厉的指责了元召几句。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他非常希望皇帝能够采纳自己的奏议,依然沿用文景皇帝时期重农抑商的政策,对这几年蓬勃发展起来的商业行为来一轮高压打击,才是正道。

    元召冲着张汤一呲牙,这老家伙倒是很执着。那些和自己作对的大臣们都已经自顾不暇垂头丧气了,他却又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击。既然如此,今天就让他彻底失望吧!因此,见皇帝的眼光有些迟疑的看过来时,元召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

    “今天早晨来上朝的时候,臣在路上听说了一个笑话。陛下,诸位大臣,你们可知道是何事?”

    众人自然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又要说什么。

    “元卿,与今日所议之事无关的话题就先不要多说了。御史大夫刚才所言,你觉得如何呢?”

    皇帝刘彻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因此,连忙截住了他的话头儿。却不料元召不为所动,向上拱了拱手,依然自顾自的接着说下去。

    “陛下,您接着听下去,马上就会明白,臣所说这事却与御史大夫所说的大有关系呢!因为,臣听说,张汤大人的府上,已经断粮好几天了。他今天早上来上朝,竟然连早饭都没得吃,至今还空着肚子呢。呵呵!”

    听到他这样说,很多人的目光惊奇的转向张汤,果然,听到空气中有“咕噜、咕噜”几声饥肠辘辘的声音响过。不禁面面相觑,感到疑惑不解。

    张汤正饿的头晕眼花,肚子却又不争气的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含元殿上人人都已听见,他老脸涨得通红,如果这个时候有一条地缝,估计他也会马上钻下去。

    “御史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更是感到奇怪,张汤身为朝廷三公,俸禄优厚,他家里什么时候穷到这个程度啦?连饭都吃不上!

    “老臣、老臣惭愧呀!陛下……这都是长安城中那些可恶的商人们,风闻了臣的奏议,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挑唆,竟然联合起来,停止了对老臣府上的粮米蔬菜供应。真是可恨至极!臣请陛下做主,下旨意好好的惩罚一下这些商贾们吧,否则还不一定以后会胆大包天到什么程度呢!”

    “陛下,张汤大人这完全就是咎由自取啊!为什么别的大人府上没有出现这样的事呢?不论大小,世间事就是如此,有人想断别人的活路,别人也自然不会让他有活路,这很公平!”

    元召立即站了出来,义正言辞。这本来是小惩大诫,让朝堂上的人都认识到民间力量的时候,却不能让张汤这家伙装可怜博取了同情心。更不能因此在皇帝心中引起一些别的猜疑。

    果然,皇帝刚刚皱起的眉头又放松了下来,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两个有什么意见继续辩论下去,他很想听听,加强商业管制这件事到底有何利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唇枪舌剑,只剩下单枪匹马与元召作战的张汤简直就是心力交瘁!他很想大喊一声,老子很饿呀,饿的没力气了!

    元召才不去管他的死活呢。看着奄奄一息的大宗正,还有那些垂头丧气的大臣们,不由得精神奋发,斗志昂扬。挺起胸膛继续口若悬河,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接着来吧!

    良久之后,等他把大汉朝已经到了“以农业为主而转变到农商并举”的最佳时机这个道理讲明白后,静寂无声的含元殿上,开始有人发出赞叹和轻轻的击掌声。

    “元卿,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啊……难道,商业行为的比重真的会越来越重要吗?”

    皇帝刘彻其实心中早就认识到给内库带来巨大财富的商品流通有多么重要,只是百年以来以农业为最主要基础的国家政策已经成为一种固定的认识,想要在旦夕之间改变,却总是有些让人犹豫不决的。

    还没等到元召回答呢,匆匆走进来禀报的朱雀门羽林将军终于传进宫门前的消息。有大批的长安商人冒雨伏阙情愿,敲响了登闻鼓,想要进呈万言书。请皇帝陛下预览。

    “呵呵!陛下,他们来的正好。您所问的问题,这些人必然能给出最完备和准确的答案。臣请陛下,不妨一览。”

    元召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为这个时代商人们的胆略喝了一声彩。毕竟伏阙请愿,直达圣听这样的事,是冒着极大凶险的。纵览上下五千年,不要说历代王朝能有这样的自由了,就算是他曾经生活的那个年代,想要在掌权者面前为了自己的群体权益而抗争,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今天能够走出这一步,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拼尽全力,帮助他们达成所愿。

    万言书抄写在长长的锦帛上,书写者笔法严谨,遣词造句之间显然经过了仔细的斟酌。皇帝刘彻只看了一眼,就命令身边的常侍当殿宣读给全体百官,大家共同来听。

    总体来说,万言书全篇的意思就是详细地论述了商业发展对天下商品流通和国家财政收入的巨大作用。根据商人们的切身体会,各种数据都写得很详细。包括他们在各自所在地区郡县所做的贡献,以及对解决当地民生所起到的作用,皆是有理有据,十分令人信服。

    而且不光如此,商人们经过协商以后,主动提出让朝廷制定合理赋税的要求。元召偷眼观瞧,皇帝听到这里的时候,眼中光芒大盛,果然,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事。

    在万言书的结尾,署名的包括邯郸郭氏、燕北聂家、齐鲁程、徐诸家族,还有蜀中卓氏,南郡郑家等天下闻名的大富豪。可以说,这些人所代表的,已经是天下一大半的商贾们利益所在了。

    “善哉!朕未曾想到,商人们身为四民之末,竟然有如此的爱国情怀。这样利国利民的事,朕又怎么能不准奏呢!速速传朕口谕,让这些爱国商人们赶快回去等候,免得淋雨生病。朕不日就将有明谕昭告天下,让他们且放宽心。”

    金口玉言,一锤定音!内侍马上奉命出去传达。整个朝会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态度有些暧昧不明的皇帝陛下,在殿内常侍读完万言书的这一刻,竟然是异常的干脆。

    御史大夫张汤终于彻底丧失斗志。饥饿加上失败的痛苦,让他和那些在暗中计算着财产损失的大臣们一样,都深深的低下了头,像斗败的公鸡。

    “陛下圣明!如此贤德纳谏,必将功盖三王,德比尧舜,成为千古明君啊!此乃社稷之福,万民苍生之幸也!”

    既然从今天开始就要站在这朝堂上了,必要的拍马屁还是要学会的。尤其是面对刘彻这么一个好大喜功喜欢吹捧的皇帝,更是有此必要。

    果然,听到这位在他眼中屡屡做出神奇之事来的年轻臣子第一次发出由衷的赞颂,皇帝刘彻龙颜大悦,他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

    “今日朝会就到此结束吧。元卿,从下次朝会开始可不准无故缺席!那个尚书令的位子,可是已经空了很久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心昭日月 赢得华夏长安

    元召并没有染指赢来的钱财,虽然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在他的眼中,这些身外之物轻若鸿毛。跟他阐述的那些创新道理和商略天下的宏伟目标相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他不在意,可是有人在意啊!随后的时间里,眼睁睁的看着几乎令自己穷家荡产的一车车金银珠宝被从府中拉走,那些大臣们如同输掉的赌徒一般,血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心中对元召恨不得生吞活剥。不过却无可奈何,因为奉命行事的是羽林军,而且这些财物运往的目的地,不是元召的府邸,更不是太子居处,而是国家库府。

    元召既然把自己应得的赌注全部贡献了出来,太子就更不会私自截留一铢钱了。因此,胜利者掠取的毫不客气理直气壮。掌管库府的太中大夫郑当时一五一十的登记造册后,向皇帝陛下禀报完毕,不由得大为感叹,只是这笔收入,就足以支撑起西征大军的大部分预算支出了。

    而这一切的功劳,全部都记在了长乐侯元召和太子两个人的名下。当根据皇帝的授意而据此流传天下时,所有听到的人无论官商士民,便尽皆人人赞叹。上有太子贤德,下有臣子尽力,当今天子可谓有识人之明也!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刻的元召,还并不知道皇帝将会利用一些事大做文章。长安春雨中,润湿如酥,他独自回府,脚下的朱雀大街依然如故,不过从此在这里发生的故事也许就会与从前不同。

    “农商并举,促进百业发展。”这,就是元召心目中大汉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将要奉行的一条治国之策。

    历经了高祖、惠帝、文帝和景帝四世至今,百年的休养生息,尤其是最近十年的飞速发展,天下郡县城市中已经是十分繁荣。

    这种繁荣程度,由长安可见一斑。此时大汉国都长安城里,共有九个正方形的“市”,四周筑有围墙,市门东西相对,市内有隧,隧中央相交如十字形,两旁夹以陈列商品的商铺,商铺皆分列成行,井然有序。

    各种商贾经营的品种不仅有地方特产,也有高级丝织品、毛皮织品、精美漆器等,还有衣食住行用等方面货物,琳琅满目,货摊上的衣饰华美有的甚至超过王侯贵族家所用。

    等到将来……巍巍九州,天下中心!万国来朝,华夏长安!

    这一令人心情激荡的目标,一定要在自己的手上完成。而且一定要比那些英烈前辈们做得更好,完成的更彻底。元召感受到背后那些普通人眼中的期望和注目,脚步虽然凝重,却无比坚定。

    发生在这个春天普通日子里的朝会事件,就这样被记入了史册。成为一个重要的标志或者说是一个重要的开始。

    普通芸芸众生当然还不会意识到,因为一个人开始在天下弈局上执子落棋,大汉气运会发生怎样意想不到的改变。他们最喜欢听的,只是那些精彩的故事。比如在随后逐渐传播到天下人耳朵里的传奇中,那位年轻侯爷的故事,就足够精彩了。

    元召全身而退,安然无恙,他的神奇手段和巨大名声从此更加广为人知。而他的对手们则下场狼狈。其中挑动此次事件的三个领头者都是被从含元殿抬了出来。大汉廷尉身亡,大宗正气到病,而御史大夫大人,据说是被饿倒了……。

    口口相传中就是这样说的,已经决定要正式踏入朝堂的元召,在孤身作战的情况下,与强大的对手斗智斗勇,不仅为了捍卫自己与利安公主的好姻缘,把从中作梗的“坏老头儿”大宗正大人气了个半死。而且更是成功的洗清了“得精神病”的廷尉杜周大人诬陷他的罪名,还了自身的清白。至于大汉廷尉当场病发暴毙这样的事,在普通人心中,当然也就不值得同情了。

    廷尉府这次可算是倒了大霉。在听到他们的主官大人身亡的消息后不久,司隶校尉终军就率领着大批精干手下进驻廷尉府,奉皇帝之命,彻底清查关于诸侯王与长乐侯元召相勾结以及图谋不轨之事。

    经过严刑拷打被逼无奈签字画押的几位诸侯王公子,在提审的大堂上忽然得知这样的反转,马上当庭翻供。把真实的情况从头到尾诉说一遍后,几个人嚎啕大哭,纷纷脱去衣衫,当堂展示身上的斑斑伤痕,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那位最先策划发动此事的廷尉府长史张牧之,站在旁边早已是汗如雨下,体若筛糠,站都快站不住了,脸如死灰,却还硬撑着。他现在最后的一丝希望,就是自己的那位远房堂叔御史大夫张汤能够赶来救命了!

    不过很可惜,他已经等不到那个机会了。不要说张汤已经自顾不暇,在家里节衣缩食的策划怎么样过苦日子了。就算是他有那份心也没有那份力,因为负责这件事的是司隶校尉!

    经过几年时间过去,司隶校尉府露出过几次獠牙之后,现在所有人终于都知道这个新设立的官职到底是干什么的了。

    纠察百官奸邪事,弹劾王侯不法情!这就是司隶校尉手中握有的巨大权限。很明显,廷尉府作为朝廷最高执法系统,这么多年以来逐渐形成的弊端,已经让皇帝开始感到警觉了。设立司隶校尉府,除了震慑百官之外,另外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对廷尉府加以制约的。

    司隶校尉终军英姿勃发,眼眸冷厉如刀。八年之前那个自请长缨赴南海捆蛟龙的少年,已经成长为真正的国之栋梁。

    他毫不客气的出手了!而且是霹雳手段,绝不容情。这是廷尉府成立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成为被打击的对象。从长史到普通的官吏,所有参与这件事的廷尉府相关人员,不管背后有什么关系,先当堂捉下,分别入狱待审。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起来。

    不久之后,开始有大量的官员和诸侯王派来的专使,纷纷投书上奏,控诉廷尉府相关人员的很多不法之事,其行为种类各异,不乏有令人发指者。皇帝交司隶校尉审查之后,得知大部分都是实情,不禁龙颜大怒,再不姑息。

    在这次风波中,除去廷尉杜周早已经亡故,躲过了追究之责外,其余人员受到牵连者,总共达几百人之多,分别受到杀头、诛族、发配、劳役等不同的处罚,可谓震动天下,闻者无不大惊失色。

    这个大汉最高的执法机构从上到下,统统经过了彻底的审查。至于此番波澜过后,谁会入主廷尉府,成为九卿之首的重臣,皇帝陛下还没有决定人选,朝野上下便拭目以待,尚在观望之间。

    而在未央宫深处的皇帝,虽然听不到外面的议论和猜测声音,但却对朝野民间的风向了解的一清二楚。在挥手让前来禀报消息的西凤卫暗探退去之后,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些惋惜地看了看眼前的一大桌子菜,已经吃的太饱了,实在再也吃不下去了。

    “朕从来没有想到,在这个节气里,还能吃到这么新鲜的各种蔬菜。而且滋味又是如此不同……呵呵!元召这家伙,到底还有些什么本事没有使出来呢?”

    “陛下,您这几餐都是胃口大开。臣妾看在眼里,心中倒是欣慰的紧。国事繁重,陛下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呢。太子啊,那会儿回来说了,他已经带着宫中内侍们去长乐侯府详细的学习过。等到不久之后,在博望苑那边的大块空地上,也可以建几个暖棚,把这些陛下喜欢吃的蔬菜果品,也都按照元召所教的方法种植上一些。到时候就能够随时采摘,臣妾愿意亲自下厨,为陛下烹制新鲜的菜品,也就随时能吃的到了。”

    这是建章宫,只有皇帝和皇后二人的私宴,除了伺候的宫人,并没有外人在场。一张并不大的桌案上,摆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精致菜肴,气氛融合,笑语盈盈。

    这些做菜的果蔬,自然都是来自元召府上。自从上一次在大朝会上,元召当殿显摆出那一大竹篮的大棚蔬菜后,他的府上就遭了殃。

    原因就是,皇帝命令他把那些看上去就很诱人的东西做菜试吃之后,马上就当场命令太子刘琚,带领着大批的侍卫宫人,跟着元召回府大量采摘去。有多少给朕弄回多少来!

    于是,兴奋的太子为了孝敬父皇,就召集了一百个人几辆马车,把长乐侯府后院洗劫了一遍。

    “如此甚好!皇后可以亲自去盯着这件事嘛,好好的侍弄。等到条件成熟了,可以把这种植技术推广到天下郡县和民间,让朕的所有子民们也都品尝到这世间少有的滋味,也算是一件功德。到时候这功劳嘛,就记在皇后头上好了!哈哈!”

    卫皇后离席盈盈下拜:“谢陛下恩德!陛下一食一饭之间,也顾念天下苍生不忘。如此仁德,诚然是所有臣民之福,更是我大汉社稷之幸啊!臣妾在此谨代为恭谢!”

    “哈哈哈!子夫不必如此。你我本是一体,何须谦逊。这些年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母仪天下,润泽苍生,这其中本来就有你的一份责任嘛!多做一点儿,臣民们自然会记得你的恩德……。”

    他们两人在这里言谈融洽,却根本就没有提及,这功劳好像应该算是某位年轻侯爷的吧?这一点,好像已经被他们自动忽略了。或者是说,皇帝和皇后早就心安理得的算做了自己的发明!本来也是啊,辛辛苦苦养大的长公主就要屈尊下嫁给他了,从他那儿就算是拿再多的东西,好像也不算是什么事儿啊?

    “陛下,既然外界的非议已经消除,那么……素汐的亲事应该定在几时呢?”

    卫皇后满脸期待,终于问出了长久以来她最关心的问题。

第四百七十八章 暖玉生香 笑语嫣然无瑕

    大汉长公主下嫁安国侯元召之事,终于正式确定下来。诏告中外,天下得知。

    这毕竟是当今天子第一次嫁女儿,因此,其中的礼仪隆重和郑重其事是必不可少的。皇后为素汐早就准备好了丰厚的嫁妆。这些年,有她参与其中的各项宫外产业并不在少数,每年的进项,在建章宫的小金库中积累起了巨量的财富。皇后不差钱儿!

    建章宫从上到下自然是喜气洋洋,开始为公主大婚积极的准备起来。未来驸马的大名早已经传遍天下,美丽温婉的公主能够得此人托付终身,每一个人从心底只有祝福和欣慰。

    卫皇后经过这么久的宫中岁月,她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稳。

    太子已经渐渐长大,通过对几件事的参与和处理,在天下臣民中间树立起了良好的形象。他聪明好学,不仅在博望苑那些皇家鸿儒的教授下认真读书,而且他现在都有固定的时间会去城外的长安学院学习更加广博的知识。这一点,在士林中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太子虽然并不善于走马骑射这些武事,但他几年之前就已经随军渡海远征平定真番国,勇气可嘉!而且在朝堂上听政的时候,非常认真谦虚,这种态度,得到了朝臣们的一致肯定。尤其是在最近力挺元召胜利后,把所得钱财全部充作国用,没有丝毫的贪心,更是大得人心。

    因为这些原因,皇帝对于太子虽然在某些方面并不是很满意,但只要不出什么太大的差错,他的储君地位还是很稳固的。

    卫皇后外表随和大方,内心其实非常缜密。她深深地知道,想要在宫中的地位永保平安无虞,不管是她还是太子,只依靠皇帝的宠信是远远不够的。许多仇视的目光中,想要取她而代之的大有人在。

    这样的担心,让她一直如履薄冰。不过现在好了,建章宫自身和隐形的实力都已经非比寻常,即便是那些觊觎的敌人也不敢公然挑衅,虽然还会有冷枪暗箭的袭击,但想要得逞,已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强大的外援是如此重要。卫皇后曾经不止一次的计算过支持建章宫的力量,结果让她很安心。而这其中最强有力的臂膀,自然是那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她的亲弟弟,太子刘琚的舅舅。统领黑鹰军,屡建功勋,已经是大汉军中最重要的军事力量。而另一个逐渐踏进朝堂成为重臣的人,即将成为女儿素汐公主的驸马。有了他们的维护,皇后和太子一系,可以说是稳如泰山。

    想到这些,卫皇后心神大定。即便是早上去给王太后请安时受到的冷遇,她也不放在心上了。一个行将朽木之人,她的百般刁难,并形不成什么威胁。至于来自另外几道不友善的嫉妒目光,皇后便自动的忽略了。

    红颜不休,宫斗不已,从来如此!

    皇帝据说已经找人在查找大吉之日,却不知道定下来没有?卫皇后把她亲自过目后的大红礼装命令宫女们细心的收好,心头默默想着。其实依照她的心思,把这些事交给元召去办就好。只是,皇帝大概是为了显得重视,竟然要亲自找人来查询定夺。

    皇帝刘彻诏来的人,名叫夏侯元婴。此人居住在龙虎山,名声很大,所学斑杂,精通阴阳数术,门下弟子上千,不少的郡县官员都对他执弟子礼,普通民众更是把他看做活神仙一样。

    皇帝早就从宫中奉养的仙师们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声,于是借着这个机会,派内侍专门儿传旨,把夏侯元婴从千里之外诏进了长安。

    但凡是这样的世外高人,好像都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夏侯元婴也不例外。皇帝在甘泉宫朝仙台第一眼看到他的印象就非常好。

    “仙长,敢问你寿限几何了?”

    皇帝刘彻对于这些传说中懂得神仙术的人,从来都是非常客气。他心中的某些念头是一直念念不忘的。

    “修道之人,年月虚度。陛下,我已经六十八岁了。呵呵!”

    精神抖擞,气宇轩昂的夏侯元婴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到长安,一点儿都不显得疲乏。这样的状态,让皇帝非常惊奇。他也跟着笑了笑,命令内侍赐座。

    “那么,仙长既然住在龙虎山多年,可曾见过龙虎呢?哈哈!”

    这本来是一句玩笑话。皇帝这么问出来,也不过是为了拉近彼此的气氛而已。却见夏侯元婴白眉掀起,淡淡的笑了笑,拱手作答。

    “陛下,龙虎山本是仙家圣地。我在那儿住了这么多年,在山林间打座静修,老虎自然是经常见到。只是常常遗憾,龙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却不曾想,今日一进长安,就得睹天颜,见识到了龙之真容,真是三生有幸。陛下,您就是真正的龙啊!”

    在旁边跟随着的东方朔和那几位朝仙台仙师们不禁愕然,真是看不出来呀!这位仙风道骨天下知名的老头子,竟然如此会拍马屁!看来,他马上就会得到宠信了。

    果然不出所料,皇帝听到这样别出心裁的奉承话,龙颜大悦,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对他的态度,越发亲热。很快谈起一些修仙养道之事,移座前席,连时辰都忘了。

    良久之后,日色黄昏,被皇帝亲自命人安排就在甘泉宫暂时住下来的夏侯元婴,走下朝仙台时,他四周环顾了一眼未央宫的重重宫阙建筑群,脸上浮现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暮色中,跟随在内侍们身后的影子,显得飘逸而诡秘。此刻谁也不会想到,有邪恶的力量,终于穿破层层障碍,成功的进入了大汉帝国的最核心地方。也许在不久之后的某个合适时机下,就会露出它狰狞的面目,宫廷染血,波澜大作!

    十日之后,正是黄道吉日,皇帝御笔圈定,这个日子就这样定了下来。

    名叫元召的年轻侯爷这次大婚,也许注定是会成为人间佳话的一桩美事。皇家对他的宠信自然是不必再提。只说是在一日之内同时迎娶两位如花美眷这样的事,就足已经令天下人惊叹轰传了。

    梵雪楼的大小姐和大长公主到底能不能和平相处呢?在许多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中,这是一个人们最感兴趣的问题。各种情绪自然是什么样的都有。就在这无数的预测和议论中,却没有人能够想到,春日的午后,本来应该是情敌的两个女子,正在那绿意葱茏中亲热的说着悄悄话。

    “前几日听到外面传扬的那些事,每天都好担心。好在,他都用自己的方法摆平了……素汐,你知道吗?每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我便会慌恐得坐立不安,真怕他还会像那一次一样,去杀许多人……我不要他总是这样呢!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一起,让他的手上不要再沾染鲜血,好不好?”

    穿了一身素白衣裙的苏灵芝,把手中摘得的几个已经快要红透的小果子放到小竹篓里,这种被元召称作“草莓”的果实,真的是太好吃了!只是很可惜,刚开始种的并不多,前几天又被太子率领着一帮人来扫荡了一遍,今天她想要摘下来接待好姐妹,找了半天,也不过是摘了浅浅的一盘。

    素汐公主不知道什么原因,脸上有些红晕。她穿的是淡粉色的宫裙,纤纤玉掌中捧着灵芝给她挑选的那几个最大最红的草莓果,更显得肌肤白嫩,似乎触手可弹。

    “嗯,灵芝,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是一样的。不过,他所做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去胡乱添加意见的好。他的心中,装的是天下。在外面与人家的那些拼杀、权谋、争斗啊什么的……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只要他回到家来,我们好好的照顾他就好了。其余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抬头看到对面女子眼中那揶揄和调笑之意时,不禁脸上的红晕更浓,她轻轻的跺了跺脚,有些嗔怪地加大了声音。

    “讨厌啊你……灵芝,你要再这个样子,我就不跟你说心里话了呢!”

    原来,自从挑明与元召的情意后,素汐公主和灵芝之间的关系便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这个一直在深宫中长大的女子这段日子无比的敏感,看到灵芝脸上意味不明的笑,便又有些羞怯难耐了。

    “没有啊!素汐,你别心里乱想嘛……我只是想说,你呀,很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呢,以后他一定会疼爱你多些的!哈哈哈!”

    苏灵芝终于咯咯地笑了出来,然后举起空着的那只手表示投降。

    素汐听到她还是话中带话,也终于忍不住羞恼,把手中的果子都抛到篮子里。然后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她与灵芝在闺阁中打闹惯了的,反正此刻也没有外人,不需要顾及那些淑女形象了。

    两个女子嘻嘻打闹一阵,不免釵横发乱衣衫不整,气喘吁吁的停歇之后,素汐公主神色渐渐郑重下来,脸上红晕渐消,她微微的叹了口气,拉住了灵芝的手。

    “灵芝姐,我本来不应该贪心的。只是,我的命都是他给的,我、我喜欢他到不能自拔……谢谢你,对我这么宽容!”

    “说什么呢!素汐,我们本来就是好姐妹嘛,正好如此,永不分开!以后你可要帮着我好好看住他呢,我跟你说,那家伙啊花心……。”

    窃窃私语中夹杂着两个人的浅笑。却没有注意到,在外面明媚的春光中,她们口中的那家伙走到这里听了几句后,自知不妙,又悄悄地溜走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烈酒滋味 当以热血品尝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样的诗句,从前在长乐塬的那些日子里,霍去病也曾经听师父吟诵过几次。

    她已经忘记了是在怎样的情境下,元召随口说出来的。不过这两句中隐藏的苍凉豪迈之意,留给她的印象很深,所以就记在了心中。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有再忘却。

    不过今天,霍去病终于明白了这两句诗句中所包含的是怎样的情怀。放眼四顾,一望无垠的大漠荒烟中,不要说是杨柳的绿意,就连春风的温暖,似乎都感觉不到几分。

    中原大地,春深似海。玉门关外,却仍旧是一日数变,寒意袭人。

    出玉门后,首先挡在前面的西域国邦,有两个。去西南方向六百里的小国家名叫且墨国。且墨国小,整个国家也不过几万人口。国力衰弱,自然不敢与东边强大的邻居为敌。每当有汉朝使团经过,他们都是毕恭毕敬的接待,很是敬慕东方文化。

    汉朝西征大军的影子还隔着百里之外呢,且墨国君早已经派使臣带着丰厚的犒赏物品前来拜见了。骠骑将军对于这些外交事务从来不感兴趣,便把类似这样的事交给了随军出征的博望侯张骞来接待处理。

    张骞数次出使,与西域各国打交道,早已经非常熟悉。他处理起这些事来自然是游刃有余。一番交谈之后,双方皆大欢喜。且墨国虽小,却矿产丰富,经过接洽商谈之后,随军出征的大汉商贾们,却也大有作为。通商贸易,货品交流,随之展开。

    而挡在西去道路上的另一个国家,就非善类了。这就是本名鄯善国后改名楼兰的在西北方向之国。

    楼兰王朝历史悠久,国力相比较起周围诸国来说,已经算是比较强盛的了。而且他们的武器冶炼技术非常先进,他们所出产的盔甲战刀,就连匈奴人也非常喜爱,经常大批的定制,以为惯例。

    楼兰作为匈奴人的耳目兼帮凶,遮挡在从汉朝往西的道路上,成为第一个必须被铲除的目标。而且在从前的这几年里,楼兰骑兵经常袭击和屠杀大汉的使臣和商旅,手上犯有累累血债。

    骠骑将军给先锋赵破奴将军下达的军令是,攻灭楼兰,马踏王城,有敢阻挡者,杀无赦!

    经过这一路的大小数次战斗后,所有赤火军将校对于主将命令,无不凛然遵从。更何况,那年赵破奴第一次与霍去病带领一百汉军保护汉使团回归时,与截杀的楼兰人曾经结下过死仇呢!

    三千赤火军先锋悍卒,如同一簇卷地而过的旋风,以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把组织起来迎战的楼兰骑兵打的找不到北了,楼兰人死伤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剩下的残兵败将大败而归,已经无力再战。

    赤火军从成军的那天起,就树立起了一往无前的锋芒。不战则已,战则必胜,不胜则已,胜则毕竟全功。

    赵破奴乘胜追击,果真如同霍去病命令的那样,率足先登,马踏王城,一鼓作气就把楼兰王擒于马下,立此西征第一功!可谓是胜得干脆利落。

    楼兰国的财富又非是且墨国所能相比的了,而且这个国家最著名的就是盛产黄金。霍去病帅大军来到之后,没有丝毫的犹豫,马上命令,把所有王城内的库府封存,清点完毕之后立即装车,浩浩荡荡的车队日夜不停,沿着已经打通的来路,运回汉朝去。

    望着连同押送楼兰王的人马一起东去,霍去病挥剑所向,马不停蹄,指挥着已经化成一股无敌锋芒的赤火军,连续掠过附近的戎卢国、渠乐国、皮山国、西夜国……等七八个千里距离之内的小国家。日驱几百里,只要大汉军马蹄所至,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皆望风拜降,没有一个敢抵挡者。

    终于,在又一个落日的黄昏,漠漠沙尘中,奔腾不息的马蹄停驻。前方,朔风如刀,连绵不绝的沙丘之后,那个国家名字叫做西羌,在这一路经过的西域各国中,军队战力最为强盛,而且是匈奴人最坚定的盟友和后方物资供应者。

    也许就在前方,西征至此的一场最激烈战斗,即将吹响号角!

    大军扎下了营寨,进行暂时的休整。探马得来的各种消息,经过梳理之后,可以得知,匈奴骑兵终于从西北草原的方向如同大潮而来。据此已经可以判断出,大战一触即发,就在西羌境内。

    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方的粮草供应这两日有些迟缓。不过问题不大,军中三五日还可以应付的来。霍去病也没有太在意。想来随着战线逐渐拉长,后军辎重部队有些困难需要克服,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张骞和李望、张继二将互相看了看,心中都对后军有些疑惑和不满,不过转而想到当前跃马千里一往无前的大好形势,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毕竟,军中当前还暂未缺粮,不必大惊小怪。

    军需官奉几位将军的命令又去认真的盘点了一下存粮,三日之内还很宽裕,略微放下了心。看到有十坛密封的酒整齐地堆在角落里,这位军需官舔了舔嘴唇,似乎已经嗅到坛子里美酒的滋味。心中有些微微的喜悦,这酒可是长乐侯爷的喜酒啊!没想到侯爷想的这么周到,连他们这些曾经驻扎在长乐塬上的军中兄弟们都没有忘记,虽远隔千山万水,也依然把情谊送到。

    这十坛酒,是在几日之前从大月氏国那边转运过来的。酒是春酿,上面都贴着大红的喜符。按照运送之人的说法,长乐侯的大婚之期已经定了下来,就在几日之后。因此提前以快船沿大江而上送到这边来的,就是为了不落下这些曾经共同相处了好几年的兄弟们,让大家都沾沾喜气,聊解征战之苦。

    全军上下听到这个消息,自然都很高兴。元侯的喜酒,那是必须要喝的!即便是每人只能喝上一口,那也是从心底往外高兴。明日血战沙场,想必沾染了元侯的气运,胜利也会更容易一些吧!

    只不过有些可惜的是,这酒现在是不能喝的。骠骑将军已经下了将令,十坛酒,要原封不动的有专人保管。等到开坛之日,就是大胜之时!

    大胜啊!所有人都知道,将军所说的大胜是指的什么。这些西域国家,在赤火军的绝对锋芒之前,根本就不堪一击。他们期待的对手,是即将到来的精锐匈奴骑兵!

    只有把盘踞在西部草原的匈奴骑兵彻底打败,那么才算是完成了西征的任务。在此之前,就算是他们征服了再多的西域小国,也没有什么作用 。一旦在与匈奴人的较量中失手,那么在他们身后已经驯服的那十几个小国家,马上就会翻脸无情重新加入匈奴人的战阵中。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不仅前功尽弃不说,赤火军将会面临灭顶之灾,在这绝域之地陷入重重包围,结果只能是全军尽没不得生还!

    由此可见,接下来与匈奴骑兵的大战,将会非常关键。也许在明天,也许在后天,也许在大后天……休屠王与浑邪王总共将近十万骑兵,已经踏出草原边缘,虎视眈眈。赤火军成立以来真正的考验就要来到了。烽火流沙,精兵对决,生死在此一战!

    仿佛已经感受到将士们身上的慷慨激昂之气和即将到来的铁血气息,深沉的夜色中,重新回到它生长之地的龙马仰天长嘶一声,宛若龙吟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划破了深邃的夜空,也惊醒了正在沉思的主人。

    熊熊燃烧的火堆旁边,戎甲在身的骠骑将军收起手中的地图,抬起头来看向满天的星辰,寒光无限,平野辽阔。她心中已经选定了决战的战场。

    “师父,这地形图,果然很有用。匈奴人的动向,也如同出发前你预计的一样……也许天亮之后,我率领着赤火军所有的勇士们,就要去战斗了。这第一场与匈奴人真正的独立大战,希望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和教导……等到胜利之后,也许还不会耽搁你大喜之日的时辰。我会把消息第一时间飞鹰传信给你的,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你美人在抱,还有没有时间理会小冰儿的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呢?”

    想到这些时,她的情绪终究免不了逐渐低落下去。手中紧紧地握住赤火剑,被风沙干裂的嘴唇有些颤抖起来,虽然知道不会有人敢到她身边来打扰,仍旧喃喃低语几不可闻。

    “那些酒……都收到了!虽然我从来不善饮酒,可是这次是一定要喝的,如果大战后我还能活着的话……一定要喝醉一场!不管以后还能不能相见,你、你都要好好的!师父,你知道的,小冰儿好喜欢你啊……!”

    天地无声,唯有风沙扬起,遮蔽了月光和星光。沙丘间长草呜咽,似乎在提前哀悼战争中将会死去的勇士……。

    同一时刻,由此向北百里之外,匈奴人数万大军围绕的兽皮锦帐中,最先出发的休屠王看着做寻常人打扮秘密来到的汉军中来使,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四百八十章 大战起时 千骑万弩激发

    人间的事,如果只是岁月静好的话,可能连老天也会嫉妒的吧。即便是以为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会平静一段时日的元召,也绝对没有料到,巨大的危机就在突然之间来临了。

    《大汉帝国史??元公世家》记载:“……是岁暮春,元公婚期即至,久居长安。时汉军两路出击,北拒朔方,西征西域。大将军卫青对峙匈奴,派部将轮战出击,数战,互为胜负。大将军闻西域战急,遂越河套界,大出兵五路,以为牵制。左将军庞信兵败,降匈奴单于,军情危急矣!……。”

    事情的突变,其实就来自几天之前。最先的开端,并不是发生在玉门关外的西部战场,而是雁门关北塞上三城。并且由此而引发了一连串的军事危机。再加上随后在关中大地发生的巨变,一时间大汉长安陷入严重的内忧外患中。

    不管在任何时代,想要纯粹的保持一支军队的旺盛锋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像黑鹰军这样横空出世的厉害骑兵,既然已经归入了朝廷编制,成为大汉的正规军,那么不管他们是多么特殊,也必须要顺应一些世间的规则。

    卫青现在的职务是大将军,不过,他已经不单纯是黑鹰军的主将了。虽然当今天子取消太尉,不再设最高军事长官,把大汉军队的指挥权集中到了自己手中。但每次出兵作战,领兵将军麾下的所有人马,自然都归其全部负责。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庙堂、朝堂俱是江湖!这句话,说起来一点毛病都没有。利益交换和各种权衡在任何时候都是存在的,想要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即便是权倾天下,也不可能完全办到。

    黑鹰军威名大震之后,固然令北方匈奴深深忌惮,同时其取得的赫赫功勋也被许多人所嫉妒。随之而来的,便是想要依靠这支军队来建功立业的人越来越多。

    而这一次,出兵北方牵制匈奴骑兵西顾,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听说这次只不过是策应西征大军的行动,发生大战的风险极小,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多激烈的战事。因此,想要随军出征的军中将领非常踊跃。

    毕竟,军功还需马上取。大汉封赏军功之厚,都有目共睹。在轻松的战争中赢得功劳,杀上几个匈奴骑兵,应该是不难做到的事。

    名叫庞信的北军大营副将,便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北上的。庞信也是将门子弟出身,和平阳侯曹襄等人差不多,自身领兵作战也有一套本事,也算得上是年轻一代新近崛起的将军了。

    只是,眼瞅着曹襄那几个和他一样的昔日长安子弟,这几年因为抗击匈奴的功劳而在军中地位越来越高,他却一直在原地徘徊不动,心中未免不服气的很。

    大家都是一样的能力,为什么别人就能封侯拜爵,而自己就不行呢?后来庞信终于想明白了,既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也是因为没有强硬的上层军中关系。

    想明白这一点的庞信,迅速得瞅准了机会,利用新就任的北军大营将军需要得到部下支持的空档,主动靠拢,很快就成为了他的心腹。并且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那很有几分姿色的妹子送给了将军作妾室,成为了休戚相关的一家人。

    对于这次选择,世家子弟出身的庞信还是很得意的。这可是攀上了一棵高枝啊!因为这位北军大营将军,不是别人,就是那位未央宫中非常受皇帝恩宠的李美人之兄,李璇玑也!

    利用裙带之谊拉近关系的庞信,果然押对了宝。李璇玑被庞家妹子的美色所迷,开始大力的提携这位便宜大舅哥。让其分管军中要职不算,还利用自身的关系,让他在这次北征的军中,成功的率领五千军从行,得其所愿。

    庞信大喜过望。在他心中想来,匈奴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既然黑鹰军能够屡次得胜,那么北军大营的弟兄们也绝不会输给他们。因此,这次他们这一支军队,从上到下都是斗志昂扬势在必得。

    自从出雁门,来到这塞上三城之后,包括庞信所带的军队在内的三支从不同地方而来的汉军,与三万黑鹰军主力一样,皆受大将军统一调遣,等候战机。

    这段日子,他们也曾经奉命出去与匈奴骑兵进行过几次小规模的遭遇战,倚仗着弩箭的犀利和巨大的心理优势,每一次都是取得了胜利。功劳虽然不算大,但全军上下因此气势旺盛,十分渴望着大的战争到来。

    大战来得很快。几天之后,接到大将军卫青将令,以苏建为前将军,以庞信为左护军将军,以公孙敖为右护军将军,以张次公为后将军,大将军中军随行督战,五路大军齐出朔方城,突进匈奴草原境内。

    当是时,在河套草原以北几百里地范围内,以龙城为中心,已经逐渐云集了匈奴大军将近七八万人,后面的还在陆续赶来。势均力敌的双方所有人都明白,这场大战迟早要打的,现在就看谁先发动战机。

    很显然,亲自在后督战的匈奴单于,他这次集中最精锐的人马南下塞上,虽然是为了策应西部草原的战争,但更重要的目的,恐怕还是为了伺机重新夺回河套地区这块丰沃之地。

    失去“冬季牧场”的匈奴人,这几年一直从未甘心。河套草原太重要了,汉朝得到它之后,对匈奴人形成的威胁,已经一天比一天严重。通过国师张中行搜集整理来的情报可以得知,汉朝人已经以此为契机,利用塞上三城的便利,开始逐渐蚕食匈奴人的地界,这样的发现,让单于羿稚邪大吃一惊。

    汉朝国力的日益强大,已经让匈奴王庭从上到下都了解的很清楚。如果真的任其这样发展下去,那么不管是从双方的势力还是气势上都此消彼长,将会越来越无法收拾。国师张中行的分析,让单于可汗与部落王们十分赞同。因此,这次决一死战的决心很大,所做的各方面战争准备,也非常充分。

    奔驰在草原上的烈马来回不绝,传递着最新的军情汇报。西部二王已经集合起了全部的精锐,即将踏出草原,把已经深入西域的那支汉朝西征军队堵截在进退两难的境地中。

    这就是休屠王与浑邪王制定的作战方略。汉朝的西征军一踏出玉门关,他们就已经得知了消息。虽然还并不清楚汉军整个的作战意图,但把这支一路向西的汉军骑兵全部消灭让他们有来无回,却是二王统一的意见。

    匈奴骑兵大部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其真实意图,就是要把这支汉军放得再远一点,让他们带着胜利的喜悦再高兴一段日子吧!等到深入绝境之后,看他们还高不高兴得起来!

    匈奴人选定的战场,就是在西羌国以东的戈壁沙滩上。这是一片必经之地。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等到远征的汉军骑兵到达这里的时候,面对着西羌这块硬骨头啃不动时,十万匈奴骑兵将会蜂拥而至,截断他们的后路。这片流沙地,就是他们的葬身处!

    单于羿稚邪接到从草原西部传过来的这道作战方略时,非常赞同。马上就召集了麾下万夫长以上的统兵将军,以大可汗的名义发布作战命令,各部马上行动起来,对已经越过黄河进入草原的朔方汉军,展开坚决的战斗,要不惜一切代价,集中优势兵力逐个击破。如果能在这次会战中,取得大功者,收复的河套草原,将会裂土而封,以王位酬之!

    也就是说,在大单于的眼皮子底下立下功劳,就有可能被封为王,而且所在的部落,就会在河套草原这块好地方占据一席之地,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呀!匈奴将校闻者无不踊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次南下的匈奴骑兵本来就是精锐,勇于作战不畏生死,更何况还有这么高的封赏诱惑。那么纵马冲锋起来,就比平时更加彪悍了几分。

    大将军卫青的部署还是很周密的。虽然是五路大军突进,但彼此之间的划定路线都很详细确定。所间隔的距离,也都能互相接应,以防万一。这样的行军,一旦遇到匈奴人的大部,在作战兵力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计划是好的,执行起来就会千差万别。黑鹰军当然能够严格遵守将令,不过,踌躇满志热血上涌的那支有庞信率领的汉军,就难说的紧了。

    第一次真正踏入草原作战的庞信,率领着他麾下的骄兵悍将五千人马,耀武扬威一路扫荡。在打败了遇到的几支匈奴骑兵小队后,五千骑兵一路紧追不舍,终于进入了匈奴人早就设好的埋伏圈里。

    两三万匈奴骑兵把他们包围在一片连绵沙丘之后,张弓以待,露出了狰狞的嗜血獠牙。因为贪功而铸下大错的左护军将军,当面对着万箭齐发的死亡之神扑天盖地而来的时候,他跌下马来,心魂俱丧!

第四百八十一章 八千貂锦 埋骨葬身胡尘

    担任前军将军的苏建,曾经数次出塞与匈奴骑兵交手,作战经验丰富。这次以先锋军三千前行,与左右两翼护军互相呼应,本来是极其稳妥的作战方式。

    苏建出身于黑鹰军中校尉,与公孙戎奴、曹襄等人俱称为后起之秀,屡次参战,崭露锋芒,皆很有成为当世名将的潜质。

    他深深领会大将军卫青的作战意图,这次突进草原,初期主要还是以威慑为主,为的是把单于的主要军事力量吸引在这边,使他们不能支援西部。以便给西征的赤火军减轻压力,创造最有力的作战条件。

    进入匈奴人的地界后,苏建的行军速度并不快。虽然他也很想寻机而战,速战速决马上立功,但在当前情况下,顾全大局以大将军的整体部署为方向,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心中就没有大战的渴望。大将军不是都说过嘛,只要看准机会,各自为战,不必拘泥军令。

    因此,在听到距离几十里外的左军派飞骑来报,说是发现匈奴骑兵大约一个万人队的踪迹,请求前军支援,共同歼灭这股敌人的时候,苏建没有丝毫的犹豫,马上传令全军备战,然后调转马头风驰电掣一般,追随而去。

    在同等军事数量下,苏建有着必胜的信心。自己率领的这三千黑鹰军骑兵再加上庞信的那五千汉军,对阵匈奴万骑,虽然做不到把他们全部歼灭,但大胜一场,还是很有把握的。

    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等待着他们的匈奴人,并不是万骑而是三万骑。而且已经没有友军的帮助了。在匈奴骑兵的重重包围之下,友军五千,死者过大半,剩余的几百人不想死,只好随着他们的主将左护军将军庞信束手就擒!

    面对着匈奴将军凶狠的眼神和滴血的弯刀,庞信这才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勇敢。求生的欲念一旦涌起,便再也没有抵抗的勇气。为了求得宽恕,苟活在这世间,他不得不答应了匈奴人的要求,把与他相隔最近的前军苏建部引了过来。

    一点儿都没有防备的苏建和麾下三千黑鹰军,就这样掉进了同一个陷阱里。等到发现不妙,已经悔之晚矣。朔风凛冽,刀箭无情,一场激烈的战斗就此展开。

    黑鹰军虽然很厉害,可是对方这次是有备打无备,占据了有利地形。在人数十倍于己的情况下,很多得心应手的打法根本就施展不开。

    苏建惊怒交集,只能一边派人去大将军处求援,一边率领大部拼命抵抗后撤。然而在失却先机的情况下想要逃脱匈奴骑兵的万马追逐,谈何容易。

    几千黑鹰骑士的生命逐渐凋零在这方圆百里之内的战场上,无数的鲜血染红了沙丘和草丛,折箭沉沙,其悲壮之气,足以撼动这北方的天地!

    接到消息之后的卫青大吃一惊,连忙汇集其余三军,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这边接应。只是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了,等到一场乱战,匈奴人如同潮水般退去之后,救回来的先锋前军,仅仅只剩下前将军苏建和身边不足十余人而已。可谓全军覆没。

    这次的军事失利,不仅是黑鹰军自成军以来的巨大损失,更是整个汉军的巨大损失。牺牲的三千黑鹰军骑士,都是最精锐的战士,他们在与敌人的拼杀中,战至最后一刻,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没有一个人投降,也没有一个人退缩。

    身受十几处刀箭伤的苏建拜伏在地,泣泪如血。他之所以拼着不死,挣扎着要赶回来,并非是贪生,只是为了把匈奴人的最新战力情况带给大将军知道而已。等到把前因后果诉说明白后,这位从三百骁骑成军就开始跟随卫青的铁血汉子拔出自己的战刀,就欲横刀自刎谢罪!

    与匈奴骑兵的弯刀经过百十次碰撞拼杀后已经崩损的汉刀,被打落在地。苏建没有死成。

    “你是将军,你的部下都死光了,就想着这么容易逃脱责任而去吗?你的这条命不应该死在这里,而应该死在战场上!死在为所有牺牲战士复仇的刀锋与箭簇中……我希望,这个日子,不会等很久!”

    大将军卫青长身而立,声音如刀似铁,犹带着血腥之气的风拂去他脸上的悲伤,眼中燃烧的火苗却更加旺盛。苏建以拳擂胸,仰天悲嚎,既愤恨于叛国者的无耻,更恨自己如此轻率大意,白白牺牲了三千弟兄的生命。

    “再战之日,苏建有死而已!”

    一次战斗损失将近八千人马,这是近十几年以来汉军对外战争中从未有过的事。这么重大的损失,是必须要马上报朝廷和皇帝知道的。

    卫青一面写成奏章派飞骑据实以报,一面整顿人马退回到大营,准备另寻战机。这次的教训也不是没有收获,通过苏建带回来的消息可以得知,匈奴骑兵的武器装备有了很大的提高,他们手中除了弯刀硬箭之外,另外添加了两种厉害的武器,那就是连枷和重锤。在马背上两军交战时,这些重型的武器在几丈范围之内具有很大的杀伤力。许多汉军骑兵这次就是死在了这种杀人利器之下。再次对阵时,必须要加以重视了。

    另外,那位左护军将军庞信是肯定已经投降匈奴人了,这对于汉军甚至是汉朝来说都将会是一个重大的威胁。曾经身为北军大营副将军的庞信,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如此一来,卫青原先制定的所有军事部署和作战计划都必须要大幅度调整,因此短时间之内,已经不宜再主动出击。

    卫青做完这一切之后,走出大帐,遥望着西边苍茫的方向,风沙又起处,看不到很远的距离。他此刻心中无比希望能够听到西征的赤火军传来好的消息。只要霍去病能够一举成功,等到西部草原震动的时候,那么自己这边的对峙僵局不仅能够打破,而且黑鹰军一定会奋勇突击,再度突破龙城,直捣草原深处,为死去的同袍报仇雪恨!

    而在同一时刻,龙城以北匈奴中军大营之内,匈奴单于羿稚邪亲自接见了归降的汉军将军。

    庞信从来没有想过,大单于会亲自见他。他原来的想法也就是投降后暂时留得性命,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还可以趁乱逃亡出去。然而,等到他跪伏在王帐中,看到那位具有枭雄之姿的单于可汗亲热的走过来,亲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心中竟然莫名其妙的感到一种荣宠。

    国师张中行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向来对汉人瞧不起的大单于之所以会表现得这样“礼贤下士”,当然是出于他的建议。张中行已经派人详细的审问过那些被俘虏的汉军,得知了这位领兵将军的过往履历。他马上就认识到了其中可以利用的价值,好好利用起这个人,一定会得到绝大的好处。

    果然,就因为庞信传递的一个消息,连素来被匈奴骑兵所深深忌惮的黑鹰军,这次也吃了一个大亏。一次性歼灭其三千精锐,逼得汉军全部退回原处,这对于匈奴人来说,算是一个极大的胜利了。

    为此,单于羿稚邪为得胜归来的勇士们特意召开了庆祝宴会。在王帐之前的草地上,杀牛宰羊,燃起熊熊的篝火,酒肉伺候,士气振奋。

    在这其中起了极大作用的归降汉将军,自然成了大单于的座上客。在张中行的示意下,匈奴将校轮番上前敬酒,后来就连几位部落王也端起酒盏,与庞信对饮了几杯。庞信自然是受宠若惊,本来以为难逃一死,却不料受到如此的礼遇。心神大定之下,酒到杯干,喝得十分畅快。

    这样的气氛,在大单于亲自起身祝贺勇士们的胜利并敬酒三杯时,达到了**。已经喝的有七八分醉意的庞信,早已经忘了现在的处境,也忘了曾经生养他的故土和中原的锦绣河山。他俯身在单于羿稚邪的耳边,终于说出了不该说出的话。

    “大单于!末、末将既蒙大单于如此礼遇,当有厚报……大汉西征军那边……末将愿亲自前去说服他,从中出力!”

    一片嘈杂的喧嚣声中,单于羿稚邪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与国师张中行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大喜过望。这位草原王者心情激动地挽住汉朝降将的臂膀,由衷地说道。

    “此天叫将军归我匈奴也!如果此番能够成功,把汉朝的这两支厉害军队全部消灭,解我心头大患……那么,我以单于可汗的名义在这里立誓,功成之日,必定封你为王,任你在草原上享尽荣华富贵,绝不食言!”

    庞信闻言大喜,不再犹豫,拜倒在地谢过后,当即领命起身,在单于羿稚邪亲自派出的贴身飞火勇士们保护下,星夜兼程,赶赴西部草原二王军中。

    几日之后,这位已经与休屠王秘密见面商议后的前北军大营偏将,终于潜入西征大军后军辎重队伍里,并且顺利地见到了自己曾经的主将兼“妹夫”,大汉西征军后将军李璇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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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血丹心介绍:
元召意外来到大汉王朝最鼎盛的时期,这个精彩时代金戈铁马壮怀激烈,朝堂权谋波诡云谲,宫廷隐杀凶险莫测。在这个由盛转衰的大历史节点,他的到来会有怎样的改变呢?“给我一个支点,我会推动整个轮回的方向”。一切会就此不同吧!汉血丹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血丹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血丹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