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此去天涯 剑吼西风黄沙
赞曰:
马蹄飒沓流星去,落红一夕桃花雨。
吻痕灼伤颜如玉,不忍回眸。
婆娑咒语已烙骨,万缕情丝意何如?
相思处,长安路,婉若人生相见初,一寸眉间驻。
试问闲愁都几许?横波目,红颜妒。
绾尽千般愁,剑墨刀痕书。
良久之后,已经恢复成小冰儿时代的人,终于松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满脸红晕,低垂着头,仿佛干了什么坏事一般。
“嗯!我一定会考满分的!不过、不过小冰儿胜利归来的时候,要师父答应我一个条件……要有奖励啊!”
“哦?什么条件呢?现在不妨说来听听。呵呵!”
“现在先不说呢。反正……到那时候你一定要答应!”
元召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敛去锋芒的宠溺弟子刚刚十八岁,也只是个娇惯的孩子罢了。
“替我谢谢灵芝姐。还有……祝福你们!”
元召揉了揉额头,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事到如今,他也已经觉察出了些什么,不过,有些事却不能说破,因为他还并没有想出有什么可以解决的稳妥办法。
“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不要多想!在战场之上,情况复杂瞬息万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尤其是西域那边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法门邪术,绝对不可轻易视之。上次你也看到了,像山月老人那样的古怪修为者可能还会遇到,一定要小心!”
正式名号为骠骑将军的出征者此刻只是不住的点头,想要记住他说过的每一个字。元召看到她眨巴着眼睛的样子,又不禁有些好笑起来。
“当然了,也不必太过于担心。以赤火军和你个人的实力,再加上你们那些远远超过别**队的装备……胜利是绝对没问题的,就看取得战果的大小了。记住我对你说过的一个原则就行。那就是,以慈悲心肠,行霹雳手段!”
看到元召的神情变得稍微有些严肃,霍去病重重的点了点头,在对待敌人这一点上,自己素来正是与师父同样的手段。
“放心吧,师父!赤火军马蹄到处,若遇抵抗者,自当诛杀无赦!我要让他们从今以后,听到我们汉朝人的声音,都要俯首听命,瑟瑟发抖!”
元召伸手轻轻的替她拂落肩头的碎红花瓣,打了一声呼哨,半空中有厉枭响起,两道黑影从云层俯冲而下,收敛羽翼,停在了他的臂膀间。
“带上它们吧,在大漠草原上,也许会带给你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如果有紧急情况或者危险,就传信回来,即便千山万水,我也会赶过去的。”
霍去病眼中燃起两团小火苗,元召利用几年时间训练出来的这十几只海东青,她早就想要两只了,没想到师父竟然这么知道自己的心意。
“太好了!有它们传递军情,一定会有极大作用的。我一定好好的亲自喂养它们。”
看到她兴奋雀跃的样子,元召点了点头。这个时代的战争信息传递,主要依靠的还是飞骑游哨,当初在征伐辽东的时候,他就已经深深的认识到这其中的不便。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着手对鹰隼的训练。在这一方面,从小就在山林间狩猎为生的崔弘起到了很大作用。
训练它们可是个熬人的活。这几年在长乐塬上,他们师徒几个付出了很大的心血,才终于训熟了十几只。霍去病深知这两只海东青的珍贵,那一年元召千里赶回来杀江都王,就是因为得到了飞鹰传信,所以才能那么及时。
远处大道上的骑兵队伍已经过去了很久,那一片红色云层上的旗帜渐远,分离的时刻终于到来,不能再耽搁了,最后想说的话,终于鼓足勇气问出口。
“师父,听主父偃先生说……今年你就会成亲了?”
问出这句话的人似乎是随意地漫不经心,实际已是难过万分。元召暗自叹了口气,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对方这颗世间最高傲的心受到一点挫折,可是有些事,连他也无能为力。
“嗯,应该是吧。我就要重新回到朝堂了,正式的开始参与朝廷上的一些事,虽然不是很情愿,呵呵。”
“可是,从前你不是早就开始参与那些大事了吗?比那些朝廷大臣们做的好多了。”
“唉,怎么跟你说呢,这次我再站在朝堂上以后,与从前是不同的。从此以后就要正式开始承担起一个朝廷大臣的责任,而不是再和从前一样只是提出自己的建议而已。懂了吗?”
“哦……还是不懂!”
霍去病惫懒的笑了一下,做出一个调皮的表情。元召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他发现,在自己面前和在外面的她是完完全全两个人。
“师父已经是大人了!修身齐家治国这样的事,好歹也要做的像模像样嘛,要不然岂不是很没面子?”
“所以,你就要成亲了?那……到底是和灵芝姐呢还是……素汐公主?”强忍着心中的酸楚,面上是嬉笑的表情。
元召实在是被她的刨根问底弄得想要崩溃。觉得不能再这么放纵下去,否则还不一定会问出什么难堪的问题来了。所以故意沉下脸来,严肃的指了指远去的方向。
“速去!你的部下们都已经走远,去带领着他们,开创属于自己的……哦!你……唉!”
义正言辞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呢,甜美温暖的气息忽然袭到脸上,略微颤抖的嘴唇触到他的唇间,截断了他的说话。然后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微微清凉一触即去,那女孩儿特有的柔软却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的亲昵。
元召看着那个柔美的身姿跃上马背,重新成为威风凛凛的骠骑将军,把那包裹背在身后,策马而去,做出如此大胆的行为后,却始终没有胆量再回头看一眼,想必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记着啊!那包裹里有一件金丝软甲,每次上阵之前一定要穿在身上……啊!”
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那飞驰而去的龙马踏碎烟尘穿越阡陌,猩红战袍随风飘舞,两只雄俊的飞鹰在半空中追随,终于越来越远再也看不见了。
再次回过头时,已经看不到元召的身影。去那遥远的西域征战,对于这颗已经牢牢的倾负深情的心来说,这不仅是一直以来的梦想,更是一种自我的放逐。也许唯有大漠黄沙铁骑纵横的激烈,才能暂时忘却在长安对于某个人从小痴情的落寞。
风吹过来,又一片桃花落阵成行,元召收回目光,呆立片刻骑马往回走。到处都已经是春光明媚,他没有去往长乐塬的方向,而是打马直奔长安。
四年之前,含元殿封赏之后,他上交了征东大将军的将印,主动辞去了在军中的一切职务。然后,大司马的头衔就落到了卫青头上。
但是,在他想要把尚书令这个职务也要辞去的时候,皇帝却坚决的没有批准。元召却也没有再坚持。
世间事就是如此,在默契的君臣之间,有些话不必明说,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元召很明白,皇帝逐渐改变一些朝廷官制后,大司马和尚书令这两个职务,在以后会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担任这两个职务的人,将会成为未来朝堂上的文、武柱石。
就算皇帝再信任他,也不可能让他同时把这两个职务抓在手中的。所以,他选择了卫青担任大司马,而尚书令的位置,依然给他虚位以待,等待着他重新归来。
有这么能干的劳力,皇帝不好好的压榨才是傻子呢!元召在心中暗自腹诽。从前的时候,他并没有真正利用这个职位发挥过什么太大的作用。不过,时至今日,等他开始站到朝堂上的时候,大汉尚书令,将会成为真正的股肱重臣。
长安越来越近,元召在护城河边停下了马蹄,看着雄伟巍峨的城墙,一个选择也必须要决定下来了。
“原来,皇帝当初赐封安国侯,并修建那么豪华的府第,是早就预谋已久了呀!这个决定到底是皇帝做出的呢?还是那位建章宫的卫皇后做出的……?”
不过,不管是谁做出的,好像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和权力呢!想到素汐公主对自己的款款深情和两人经历过的那些事,不管她是怎样的身份,都不忍辜负。
和皇家关系牵扯得如此深,并不是一件好事。风吹草动,都能被波及。尤其是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在朝堂上的作用越来越重要,来自方方面面的明枪暗箭……就是一个被动的靶子啊!
环绕着长安城的几条水系丰沛,绿柳垂遍两岸,水上船只来往不绝,熙熙攘攘的人群,显示着长安的繁华。十几年前,他第一次带着好奇的神情踏进这座城门的时候,路边沟旁还时不时的可以看到有饿殍在野,人人面带菜色。可是今日所见,脸上都已洋溢出希望和健康的神色。
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民众,就是这样的勤劳和容易满足。只要给他们一个正确的方向,和一片安宁的环境。重新踏进这座伟大的城池后,肩膀上的担子将重如泰山而又轻若鸿毛。重之重在,他想要用余生的力量推动历史的巨轮,让它按照自己划定的归道去平稳的运行。轻之轻在,无论做出多少,对于这片生养的土地来说,都还远远的不够……!
世间肝胆,唯有无畏!不过是一个平常的春日,名叫元召的青年男子再次单骑走进了大汉皇都,长安。
第四百五十三章 长安新府 美人笑靥如花
大汉朝堂上即将开始的又一**变动,除了几个重臣之外,暂时还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不过,关于年轻侯爷元召的婚事问题,却已经轰动了长安。
对于元召的称呼,现在多少有点儿乱。朝野与民间又多少有些不同,在长安民众当中,都习惯称呼他为长乐侯。不过,在许多朝廷新贵或者一些大臣们中间,提及他时,多数都以安国侯称呼。而当面打招呼时,为了避免引起不便,大多数人还是称呼他为元侯。
无论是怎样的称呼,这位大汉开国以来唯一具有双侯爵称号的人,无疑已经成为了许多人眼中的风云人物。
举贤任能于草泽、出征大捷胜域外、创建学院启文华、开漕渠造福民生、通商路敛天下财富……这些事关国家大政的方方面面,无一不显示出他已经初步具备千古名臣的风范。
而在这十几年时间里,所有做出的这些无与伦比的成绩,他也只是小试身手,并没有已尽全力。这本来就已经足够令人震撼了,而他的年纪,也不过刚刚才二十一岁而已。如果等到他真正站到朝堂上,挥斥方遒指点天下的时候,又是怎样的胸襟规模呢?对此怀有巨大期待感的,在朝野民间绝不仅仅只是少数人。
对于这样一个即将在不久的将来拨弄天下风云的人物,他的一举一动当然会受到很多人的关注。即便是一件小事,也会有人猜测会不会预示着什么,更何况,安国侯今天竟然来到了他坐落在朱雀大街上的那座崭新的府邸呢!
是的,没有错。元召进入长安后,直接就打马来到了安国侯府。这本来就是他的府邸,只不过四年的时间里,他并没有来过几次而已。
安国侯府占地规模庞大,在寸土寸金的朱雀大街上,拥有这样府邸的人,不用问,皆是当朝勋贵,这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侯府之内,从管家到女仆、护卫、各种执事人众一应俱全,上上下下加起来怕不有几百人之多。不过这其中的大多数人,并不认识自家侯爷。虽然那个人的名字早已经传遍天下,但他们确实没有见过一面。
因此,当元召在府门外跳下马来,抬头扫了一眼府门上的几个大字,然后登上几级青石台阶,径直想要走进府中的时候,被几个彪悍的家伙厉声呵斥住了。
“呔!你是什么人?胆敢乱闯安国侯府!赶快退出去,否则就对你不客气了!”
“哦,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们不用紧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呵呵!”
元召正在一边走一边低头想着事情,因此有些没听清他们的话语。他随口说了一句,然后继续往前走着,刚要跨过门槛儿,却没想到他这种毫不在乎的态度,把那几个护卫却惹火了。今天情况有些特殊,怎么能让这等身份不明的狂徒乱闯呢!
这几个人都是身手极好之辈,一个箭步围上来,把元召拦在当中,为首的大汉化掌为钩抓向他的肩头,打算先把他控制住,好好教训几句,然后扔到大街上去,让长安人都知道,这座府邸的主人可不是好惹的。
这大汉是这五六个护卫的首领,一身功夫,在几个人当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就是放到宫里侍卫们当中,那也算是上等。然而他的手还没等触碰到对方的肩头呢,忽然觉得身子一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身体竟然拔地而起,越过那人的头顶,“砰”的一声,重重的摔落在府内的庭院里,当场就摔了个七荤八晕。
这一下动静有些大,时间正是午后,庭院内有许多仆从在指挥下来来回回忙碌着什么。听到这边的响声,都惊讶地回过头来,而那几个其余的护卫,则一起勃然大怒,纷纷跃起身形,就要拳脚齐上。
把那彪形大汉从头顶摔过,元召也只不过是随手一挥而已,这是身体受到突然袭击的自然反应。等到他断开思绪,才想起来这是回自己的家,不禁咧嘴苦笑,怎么一进门就先打个人玩儿呢!
“赶快住手!你们、你们……还不快过来拜见侯爷!”
一个略微有些尖细的声音,从那边廊间传过来,然后有一个身材略微矮胖的宦官模样的人,急匆匆的招呼着四周收拾东西的侯府人众都聚集过来,恭敬的对站在台阶而上的元召施礼。
“侯爷,您回府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什么?侯爷!难道说……眼前这个一身青衫相貌普通的年轻人,就是他们大家和这座府邸的主人,安国侯元召?!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所有的人连忙跟随着躬身下拜行礼,那几个年轻护卫连忙收起拳脚,心中惶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是好,拿眼睛不住去看被摔在地上的头领,听他的示下。
却见那大汉从地上爬起来,神情略微有些呆滞,然后几步过来,竟然五体投地趴在了台阶之下,嘴里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侯爷!原来真的是侯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侯爷莫怪啊!对您可真是仰慕已久……。”
这汉子的性情耿直,此前早就听在军中的兄弟们诉说过元召的无数事迹,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在心中把这位神奇的侯爷当做了崇拜的偶像,今日竟然见到了真人,又怎么会不激动呢!更何况刚才还有幸被他出手“赐教”了一招,往后在兄弟们面前可有的夸了!
元召见他们如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一定都是这座侯府中的仆从们,只不过这几个面容精悍的护卫和那个宦官模样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当下心中一边暗自嘀咕,一边连忙伸手把让大家赶快起来,不必多礼。
见到他神态如此随和,庭院中的人都随着那宦官起身,不免抬眼偷偷的打量自家的这位年轻主人,心中都是好奇中夹杂着激动。功勋卓著,名声响亮的安国侯,原来是如此平易近人。
“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好了,不必在此伺候。今天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哦,这位仁兄,适才却是对不住了。呵呵,有没有受伤啊?”
那五六个侍卫的头领名叫许木,本来心中是有些忐忑的。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仰慕已久的安国侯,竟然想要出手去教训他!听到元召的询问,连忙近前几步,用力拍了拍胸口。
“侯爷尽管放心,我的身体结实的很,跌跌打打还伤不到什么的。只恨有眼无珠,刚才冒犯……。”
“不必纠结的,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也是职责所在,都是为了府中的安全嘛。呵呵,只要没受伤就好,倒是一条好汉。”
元召随口安慰了几句,许木和那几个护卫脸上都露出激动的神色,安国侯果然名不虚传,不论身份高低,他待人一视同仁。
其他人都渐渐散去,各自继续去忙碌自己的活计。名叫宫庶的宦官见只有许木几个护卫在侧,遂凑近了元召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侯爷,老奴领着他们在这里收拾,请您到后院去看看吧。”
元召也没有在意,并未想到其他,点了点头。这宦官他隐约有些面熟,应该是在建章宫中见过,因此,他能认识自己,也不足为奇。看这阵势,应该是受了卫皇后的差遣,领着人在收拾府中内外。
他慢慢的穿过走廊之间,在楼台亭阁边随处看了几眼,到处雕梁画栋装饰得极为豪华,很早之前皇帝曾经对他说过,送给他的府邸是按照王府的规模来的。虽然他并不重视这些,但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元召不由得暗中叹息,即便他不习惯住在这样的地方,也没有办法可想。这也是他一直没有经常过来的原因之一。但既然是皇帝所赐,而且又即将作为重要的用途成为他家之居所,总是要试着慢慢习惯的。
一边暗自想着,一边转过几处建筑,灰色的院墙挡住视线,转过这道墙就是后院,那院门处远远看去有桃李花开,青丝缠藤爬的到处都是,不由得精神一振。
这边的几排建筑倒是有些质朴,掩映在繁花和青翠之间,很和他的心意,不由得微微点头,此处将来会是起居之所,如果也是那些富丽堂皇的话,他一定会命令人推倒重来的。
从院门走进来时,果然闻到的是清新的空气和草木的芬芳,小桥流水,青石路,雅致的小小亭阁,原木与灰瓦结构的房屋……而且更令他眼前一亮的是,池塘里竟然有一架小小的水车在不停地借助风力运转,正是借鉴的长乐塬上那些巨大的风车而做成。
“啊!是……你吗?”
春天的风吹落一地芬芳,身后有人惊讶地轻声叫了出来。元召回过头时,看到一身素衣素裙的倾城女子用手使劲的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眼中所见。她手中用来修剪这些花木的工具早已经掉到了地上,都没有发觉。
“素汐……你,你怎么在这儿?”
元召惊愕地看着脱去大汉长公主的荣华盛装只着一身素衣的女子,她的手上还沾着花露和泥土,就站在那里,喜极而泣。
她为他等待了四年的时光,每天都来到这里,亲手为他编织着一个憧憬的梦想,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点点滴滴都是她的心血……所有这一切,只是为了等他来看一眼,她和他未来的家园。
第四百五十四章 犹记当年 湖畔鬓云旧盟
那许多难看破,直教生死入眼帘,方知情字乃是贪!
世间许多情事,不用经历生死考验,也早已经情根深种,欲罢不能。更何况有人曾经万马军中相救,单骑阵前柔情!
四年之前,长安城中风云突变,长乐侯府被烧,梵雪楼连夜关闭,所有人都下落不明。素汐公主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后,马上就想办法通知了在城外高庙的皇帝,羽林军及时出动,才阻止了事态的进一步严重。
等到后来元召秘密潜回长安屠灭江都王府,招致皇帝龙颜大怒,被打入天牢。素汐公主不惜放下自己的尊严,为他苦苦哀求……那样的时刻,如能免得他无罪,就算是重新去草原和亲这样的事她也会心甘情愿答应下来的。
四年前的那个冬夜,在寒冷的城中河边,她为他放流了一盏莲花灯,寄托在那上面的祝愿,成了她心底深藏的秘密。后来他离开长安,很少再回来,更极少来过这座府邸。
不过,他答应过的事和那个对未来的承诺,已经牢牢地刻在了她的心底,也刻在了她生活中的每一个日子里。
如果说素汐公主从小到大得到最珍贵的礼物是什么,或者说是她最感激父皇的是什么,那就是那个夜晚他逼迫元召作出了明确的态度。每当想到那几句在夜色阑珊中那个人所做出的承诺,她的心便充满了盼望和等待。
“……素汐公主,我自然会给她一个交代,不过这需要时间……。”
时间哦,过的可真快!离得那个夜晚,已经整整过去了四年。那个承诺,也是不是到了快兑现的时候了呢?
关于元召安国侯的称号,很早就被册封为利安公主的素汐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含义是什么。无论是父皇还是母后都隐约对她透露过其中的某些意味。这座特意装修好的府邸,名义上是赐予元召的功勋赏赐,其实就是给公主的陪嫁。
虽然心中还有很多忧虑,但素汐自然是满怀欣喜的多些。这几年来,她一有时间便会换上寻常服饰偷偷出宫,来到这里细心的一点一滴装扮着未来的家。
她这样做,却是得到卫皇后默许的。为了自己女儿将来的幸福,宫中的许多规矩自然是暂时顾不得了。皇后特别挑选了建章宫最心腹的总管太监宫庶,让他带领着五六个忠心的护卫,专门儿贴身保护公主的安全。
素汐是个心思灵敏的女子,她从来最懂得元召的心意。皇帝御赐的府邸规模制度自然不能随意改动,不过在这后院之中,她把整个的后花园全部按照她想象中元召喜欢的样子进行了修建。
如同燕儿啄春泥,暗怀憧憬的女子运用自己所有能力,为她等待中的人,修建了这所宅院,在其中储藏了满满的芬芳,只待他某一天走进来时,会露出满意的微笑,轻轻地一声夸赞,便心满意足。
素汐每个月基本都会来上十几次,今天也只不过如同平常一样。当她在细心的修剪那些亲自种植的花木时,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子就那样突然的进入了眼帘,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忽然填满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后院之中从宫里带来的一群侍女们,忽然看到素来贤淑优雅的公主手足无措的样子,都有些惊讶,不过当她们随着那道目光看到站在院门口微笑的人时,便都明白了什么。很快的,在偷偷的打量和细碎的脚步声中,所有人都主动选择了回避,为大家都喜欢的素汐公主和她的心上人留出一片安静的空间。
“你、你终于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是片刻之前,也许已是一眼万年。已是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大汉长公主终于喃喃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青衣白衫的男子从粉红娇艳的花树间穿过,落英缤纷沾落了满头满身,这里春天的气息是如此隆重,像是要提前祝贺一个重大的节日。
“素汐,对不起!不该让你等这么久的……苦了你了。”
话未说完,一只芊芊玉手早已经掩住了他的嘴,那上面带着花的芳香还有……泪水的清凉。
“我不要你说这些!只要你能来,不管多晚……我都会等的。元哥儿……。”
清风穿过碧绿的修竹,桃李竞相开放,梨花飘落却比雪花还白。有浅浅的怜惜和深深的感动,青衣男子没有再说一些世俗的情话,他只是伸手挽住素衣红颜的手腕,沿着青石小径向前走去。在他们身后,千树万树的色彩渲染了整个春天。执子之手,今生无悔。
在这个春季的许多天时光里,长安城内外都在流传着有关于元召大婚的消息。无论是识与不识的人,都曾经听到过好几个版本。但到底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现在还并没有人能够说清。
至于在这背后所发生的一些故事,当然普通的世人更无从知道。也许只有等到大婚之日真正来临的时候,所有人才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外界的纷扰传说,在未央宫中的人自然也会听得到。即便是早已经深居漪澜殿不再过问宫中事的皇太后,也有人向她添油加醋诉说了其中的缘由,并且成功的挑起了她的怒火,事关皇家的脸面,岂能如此草率!
王太后其实年纪并不算太老,不过自从几年之前因为江都王的死而大病一场之后,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心理情绪都变得很糟糕。
自从大汉王朝开创以来,从吕太后开始,一直到窦太后,历代的皇太后手中都握有巨大的权力。甚至有时候,皇帝也要俯首听从不敢违逆。可以说,这片天下江山,是皇帝和皇太后在共同管理的。
可是到了王太后这里,却一切都变的不同。身为皇太后,不要说是干涉政事了,就算是这后宫之中,她的权威也已经大打折扣。从前的时候,皇后出自窦家,在窦太后巨大的身影下,王太后只能恭顺听从小心伺候,从来不敢表露自己的意见。
到了后来,窦太后亡故,皇后易主,换成出身低微的卫皇后主持后宫,王太后满心以为自己的时代终于到来了,由亲弟弟田玢为丞相,她也完全可以仿照历代皇太后的做法,在巨大的权力游戏中从自己皇帝儿子手上分得一些。
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野心,既没有吕太后那样俾睨天下的资本,也没有窦太后处理天下大事的能力。她想要的权力,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家族征得一些好处和利益而已。可是即便她这样小小的愿望,那个皇帝儿子也没有让她实现。
经过数次冲突和摩擦后,在未央宫中,皇帝和皇太后之间的不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虽然说大汉宣扬的是以孝治理天下,但在宫闱之间,天下臣民不知道的事,多的很。
自己的儿子这样也就罢了,尤其是令王太后不能忍受的是,那个出身低贱的卫皇后,一旦真正的上位,所表现出来的手段,也让她愤懑在胸,竟然无处诉说。
田家已经是彻底败落了,田玢死后,他的两个儿子也相继死去,武安侯这个爵位早已经不复存在。想要依靠外戚的力量,已经基本没有可能。
好在,在宫中还有一个依然拿她当做皇太后来尊崇的人,会时不时的来听她述说一些抱怨和怀恨,这让她心中感到安慰。这个人就是漱玉宫的美人李婉玉。
李婉玉自从在三年之前给皇帝诞下一个皇子之后,在宫中的地位直线上升,时至今日,凭着皇帝的宠幸不衰和那个聪明伶俐小皇子的功劳,已经到了仅次于大汉皇后卫子夫的地步了。
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亦或是互相借助,李婉玉终归还是给王太后带来了许多安慰和快乐。尤其是那位小皇子,虽然只是三岁多一点,但已经会非常讨大人喜欢,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太后,都非常喜欢李婉玉的儿子,这也成为他们母子之间维持温情的一条纽带。
如果将来有可能……以李婉玉和她的小皇子代替现在的皇后和太子,会不会更好些呢?这样的想法,在未央宫的暮鼓晨钟里,从王太后的心底深处曾经升起过许多次。说实话,她深深的憎恨建章宫的皇后还有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看到她们落到被废黜的地步,那自己一定会很高兴的!
就是在这样的情绪支配下,王太后听到了李美人对她来说的那个消息。当时她就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即便最后不会对建章宫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也要出一口恶气,毕竟大汉皇室的宗法在此,岂能容得她们随便乱来!
“来人,速去把大宗正招来!这次一定要让他好好的查一查大汉宗室的法条律规,一项一项的列出来。然后给皇帝看一看,这些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到底还要不要遵守!哼!”
第四百五十五章 风波又起 不过枉费心机
也不怨王太后如此理直气壮,如果要认真说起来的话,汉朝宗室之女的婚嫁自有其制度,虽然不如历史上某些朝代那般严格,但在这未央宫中,一些规矩还是要遵循的,更何况是大汉长公主的身份呢。
其实关于素汐公主的某些传闻,王太后此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不过既然是她讨厌的建章宫那边的人,却也懒得关心。
而今天听到的这个消息,则是大大的不同,既然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又怎么能不拿来好好地利用一下呢?
漪澜殿中的宫女侍从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王太后脸上的笑容如今天这般畅快了,她吩咐人准备好了茶点,等着大宗正的到来。
在这宫中伺候这位近几年来脾气极其恶劣的皇太后,并不是一个好差事。一言不合或者是因为一点儿小小的差错就被杖责或者是掌嘴,是经常发生的事。就算是因为在气头上被无辜波及而死去的宫女,也已经有好几个了。
漪澜殿愁云惨淡非止一日,长年累月的阴郁气氛下,每一个人走路都小心翼翼,唯恐动辄得咎。在背地里流传的议论中,这位太后是得了“失心疯”了。虽然没有人敢在表面上流露出一丝半毫,但在心底的咒骂和企盼她快快去陪伴先帝的声音,恐怕整个宫殿的角落都能听得见。
如果元召在此,他自然会知道,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不过是到了严重的“更年期”罢了。而长期以来得不到来自亲情的关爱,就会更加严重。所以在她身边侍奉的这些人,也是够倒霉的了。
汉朝的大宗正,主要职责就是专门负责管理皇帝家的家谱以及皇族事务。这一职务,虽然在朝堂上没有太大的权力,但对于宗室内部来说,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存在。
一般来说,能够担任这一职务的,都是刘姓宗室之中德高望重或者是辈份极高者。也只有具有这样威望的人,才能震慑得住皇家子弟们中那些桀骜不驯的人物,也才能处理好一些乱七八糟外人难以想像的荒唐事。
现任的大宗正名叫刘轩,乃是高祖皇帝直系,与汉文帝是一辈人,可以说是资格极老了。他在那一辈人中虽然出生的是最晚的,但到得如今,也已经是七十多岁的年纪了,在这个时代来说,算的上是高龄者。
从汉景帝时候起,他就已经开始担任大宗正这一职务,已经二十余年,为人古板,待人严厉,脾气老而更撅,遇事极难通融,活生生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因此皇室之中的许多人都宁愿躲着他远远的,也不敢去招惹。
听到皇太后派人来叫他去漪澜殿,虽然心中有些纳闷,刘轩并不怠慢,一丝不苟的整理好衣冠,随着内侍一路行来。不管这位皇太后的影响力有多弱,她毕竟还是皇太后,对于最重礼法的大宗正来说,他的态度是极其恭敬的。
漪澜殿内,王太后一反常态的笑着让这位大宗正喝茶,态度十分和蔼。刘轩恭敬的施礼谢茶之后,正襟危坐在几案边,听她说话。
几句普通的家常聊过,还没有等到他开口询问太后懿旨呢,王太后已经看了看下面侍立的几个宫人,沉下脸来。
“宗正大人,可知道今日哀家把你招进宫来所为何事吗?”
刘轩动了动身子,拱手作答道:“老臣听到太后的传召,就急急忙忙的来了,却实在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且请太后示下。”
“哦?难道你就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那么大的一件事,听说已经轰动长安,就连哀家这个孤老婆子深宫闭塞,都已经知道了。宗正也太不关心皇室之中的事了吧!”
听到王太后的声音中带了冷漠,刘轩不由自主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心头有些疑惑,年纪有些大啦,头脑不好使记性也差,难道真的是有什么重大的事自己听说过马上就忘了?
“老臣老眼昏花,这几年的精力不比往年了,早就有心退隐田园,把大宗正这个位置让给年富力强的人来担任。可是皇帝陛下一直没有允许。唉!老臣也只有勉强挑着这副担子了。呵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请太后明示吧!”
“是啊,我们都年纪大了,按说已经不好再插手朝堂和宫中的事,可是有些事不好好管管能行吗?这片大好江山,可是高祖皇帝和几位先帝励精图治这么多年才得来的,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毁在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手里?哼!”
王太后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神色庄严肃穆,这会儿倒是真的有了几分皇太后的模样。刘轩心中吃惊,他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竟然能够威胁到江山社稷稳定的程度了?如果王太后没有虚张声势的话,倒是真的要好好的重视起来。
“老臣不才,执掌大宗正,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发生,自然义不容辞,坚决制止!”
“好!这才是一个宗室老臣的态度。哀家最近这些日子听说,建章宫的卫皇后之女,也就是大汉的长公主即将要下嫁外臣了!这个消息,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刘轩心中一动,大宗正虽然并不参与朝政,但也不是聋子的耳朵。该知道的事,当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却只是不知道,王太后说出这句话,到底是有什么意思。
“回太后的话,关于这件事,老臣也听说过一二,虽然尚不知道消息真假,但想来也不会是无的放矢的吧。敢问太后,难道真有此事?”
“实话告诉你吧,宗正大人!此事不仅是真的,而且据说建章宫那边已经定了下来。公主出嫁,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却没有想到,她们这次做出的决定,竟然是极其荒唐,大失皇家颜面啊!”
“老臣愿闻其详!若有需要效力之处,一定按照宗室定下的规矩来处理的,这一点太后无需担心。”
见王太后越说越显出一副疾言厉色的样子,宗正刘轩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心中略微有些振奋。想他这一支也是正宗的高祖皇帝子孙,然而却一直没有人在朝堂上担任过什么重要的角色。就算是他坐在这个大宗正的位子上,这些年来除了不痛不痒的处罚过几个宗室子弟外,却并没有机会显示出该有的威风。
如果真的有一个机会,能够借此立威显示出他在这个位置上的存在感,刘轩是不介意借此一用的。而今天王太后的态度,让他隐约察觉到了些什么,从开始的漠不关心变得有些莫名期待起来。
果然,大汉皇太后接下来的话没有让他失望。只见这位在民间不知情者心目中应该是尊贵无比的老妇人,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开始彻底发泄出心中的不满。
“皇帝不以社稷为重……一个身份低贱之人坐上了皇后的宝座这也就罢了,她的儿子也当上了太子……而到了今天,更离谱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建章宫那个姓卫的女人,不知道怎么迷惑了皇帝,竟然同意把她的女儿下嫁给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子。而且更过分的是,堂堂的大汉长公主,竟然不是正室,而是和一个民间女子平起平坐,要在同一天入门……这可真是从古至今未有之奇谈呐!简直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王太后越说越气,想起这些年来在宫中所受的委屈,也不管什么身份尊贵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外人,大宗正刘轩论起辈份来还要称呼一声皇叔的,当即就哭天抹泪,当面喋喋不休起来。
刘轩暗自皱了皱眉,目光闪动心底寻思,他虽然有些不情愿和这个老而糊涂的王太后联起手来搞什么事情,但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啊!就算是不为了别的,王太后口中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却正是他和许多人多年以来咬牙切齿怀恨在心的人呐!
当年长安城内十几家最顶级的勋贵豪门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朝堂为之变色,受牵连的朝野民间之士更是多达几万人之多,无数人的命运为之改变……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长乐侯元召!
刘轩早些年就与受封世袭为曲逆侯的陈家结为了儿女亲家关系,陈家在那一次风波中首当其冲彻底完蛋,他当时施尽全力也没有能够对其保全,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对于皇帝,自然是不敢怀恨的,但是对于引起这次滔天波澜的元召,刘轩和以他为首的许多人,却恨不得生食其肉死寝其皮!
“太后不必多说了,这件事老臣已经尽知原委。这果然是太不像话了!长公主下嫁如此草率,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不光是丢皇帝的脸,更是丢我们皇室列祖列宗的脸啊!甚至如果传扬出去,连那些蛮夷番邦之族都会耻笑的!因此,为了大汉皇室的威严,这件事必须要坚决阻止!太后放心,老臣这就去联络所有的宗室宿老们……元召小儿,休想如愿!”
第四百五十六章 斜倚残阳 剑破黄沙万里
当长安城内又一轮风云渐起的时候,大汉帝国的西线和北面边疆几乎是同时响起了战争的马蹄音。
从草原上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来的消息表明,匈奴王庭早已经做好了战争的准备,动员的命令在年前就通知到了各部落,聚集起来的匈奴骑兵已经初具规模,这次据说兵力将会达到二十五万。
由此表明,早些时候元召的预测一点都没有错,看目前的形式,匈奴人甚至不用等到秋天,在春夏之交就有可能会全面发动了。
听丞相公孙弘在朝会上把这些情况说明之后,君臣人等都暗自点头,汉朝先发制人的策略是对的,尤其是这次主动出兵,两线作战掌握了先机,把主动权握在了手中,彻底改变了从前被动应对匈奴骑兵进攻的局面,可以说是两国攻守之间的一个重大转折。
西出玉门关的汉军以赤火军为主力,已经开始踏入有匈奴骑兵出没的西部草原与楼兰国交界地界,其实严格说起来,那块草原与荒漠并存的地方,其实也曾经是中原国家的势力范围,只不过随着朝代更迭,而渐渐失去了对那里的影响力。
后来随着匈奴民族的崛起,他们的铁蹄和弯弓征服了四周,西域这些接界的几个国家便都对匈奴人选择了驯服。而中原自战国纷乱以来,对这个地方影响力最大的秦国为了一统天下,挥师东进灭亡六国的同时,却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对西面的邻居们保持足够的震慑力。遂使其彻底的失去了对中原的顺服之心,开始自大甚至敌视起来。
赤火军出征以后,朝廷为了取得最大的战果,终于还是下令,驻守在阳关、玉门关一线的五六万汉军,在这次取名为“河西战役”的大战当中,全部受骠骑将军节制,无条件配合赤火军的军事行动。由此可以看出,皇帝想要取胜的决心很大,他的期望值也非常高。
大将军卫青亲自率领的将近三万黑鹰军骑兵也已经北上,在塞上三城的汉军配合下,饮马在草原九曲黄河岸边,虎视眈眈的北望,随时都有可能突进草原匈奴人的地界,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正面震慑。
可以说,北线主动出击的策略是极其正确的。因为黑鹰军的提前介入,使匈奴单于羿稚邪和王庭重臣们早就制定好的,会同西域各国集中全部兵力突袭汉朝西境的计划,不得不再次作出调整。
单于羿稚邪考虑再三,终于还是放弃了支援西部草原二王的打算,在王庭以南集合了几个部落的将近十五万兵力,不敢再轻易的分散。
经过这几年的数次交手,黑鹰军的厉害,早已在匈奴骑兵中造成了一定的畏惧心理。和他们正面交锋,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匈奴将军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好在,在草原西部的休屠王和浑邪王这两部的军事实力无需担心,他们联合起来,就是半个草原的力量,十几万彪悍的马上勇士全部动员,已经足够进行一场灭国之战了。
单于可汗与王庭大臣重新商议以后,派飞骑给休屠王和浑邪王带去了最新的命令,让他们集中全力马上对汉朝展开进攻,不惜任何代价突进玉门关一线。只要在西面取得重大胜利,那么就可以对在黄河沿线逡巡的这些黑鹰军实行两面夹击,到时候如果有可能把他们全部消灭,形势就会马上逆转,再次夺回河套草原,大举侵入汉境,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战争的阴云开始在北疆、西北聚集起来,无数的探马斥候急如星火,来回传递着军情。这次的战争一旦爆发,不管是在长安的含元殿,还是在狼居胥山下的匈奴王庭,谁都明白,这必将会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其胜负,很有可能会关系到汉匈两国未来的兴衰走向!
数次对汉朝战争不利的挫折,使单于羿稚邪彻底失去了耐心。以血腥的手段夺得草原之王的称号以来,他虽然率领着草原上的铁骑继续在西北和西面的诸多邻国中,占据着绝对性的主导地位。但在与汉朝的战争中,却并没有取得什么便宜。
尤其是四年前的河南之战,让单于羿稚邪丢尽了面子,丢失河套草原,失去了这块水草丰美的天然牧场,也丢掉了匈奴骑兵进攻汉朝的跳板。这不仅是经济蓄养上的重大损失,更是军事上的一个重大失败。
因为河南之战和真番国的失利,单于羿稚邪的威望大失,从前许多被压制的反对力量又在蠢蠢欲动。如果不是他在随后的几年时间里,利用铁血手段残酷镇压了一些不满的部族首领,说不定他现在早就被推下单于可汗的宝座而死无葬身之地了。
对于王庭内部的不服之心,只依靠残暴和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想要让草原上的人心凝聚和奋发,还是需要勇士们去征伐!只有用敌人的血才能洗刷耻辱,也只有胜利者才能有资格去重新规划草原的未来。国师张中行及时的制止了单于手中的杀人刀,他的话,羿稚邪还是听的。
于是,这位匈奴单于决定孤注一掷,是到了跟汉朝好好打一仗的时候了。单于可汗大点兵,这次动员起来的力量,总共有二十五万之众,几乎占了草原总兵力的一半儿还多些,可谓是决心巨大,势在必赢!
此时形势,匈奴单于亲自统领由五六个部落王召集起来的十五万骑兵,在龙城以北与汉军遥遥对峙,既防备汉军突袭进草原深处,更是在等待战机,一旦有机可乘,他会毫不犹豫的命令所有骑兵蜂拥而去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剿灭对面的三万黑鹰军。
而倚靠朔方等三座塞上雄城为据点的黑鹰军,暂时并没有选择与匈奴骑兵发生正面冲突。三万黑鹰骑兵部队再加上驻守的汉军也将近有十万人马,可以算得上是历年来汉军最大的一次会战了。
在当初离开长安时的计划中,黑鹰军挺进朔方地,主要的作用还是威慑匈奴骑兵,使他们不敢把兵力全部压到西面战线,这样就会为赤火军的西部作战减轻许多压力。而一旦西线传来捷报或者是有什么危急情况,黑鹰军当然也会主动出击,大举进入草原的。所以现在的情况,还是主要等待西线的胜负之机。
而此时此刻,在西面那片黄沙飞舞的地带,一支精锐的骑兵队伍,正在开始慢慢的露出獠牙。西出阳关无故人,更何况,此地已经距离阳关、玉门一线百里之外。极目远望,也不过是春天的沙尘和陌头的浅绿色。
整编为一万骑兵的赤火军,在此处暂时安营停歇,等待着后面运送辎重物资队伍的到来。这百里的地界,就是匈奴骑兵经常出没的地方,然而赤火军并没有遇到大股的匈奴人。当然,那些游骑斥候会经常从远处飞掠而过。
汉军中的斥候小队就散布在几十里之外,双方的零星相遇、互相绞杀是不可避免的。伤亡的报告和四周形势的观察消息,随时都会接到。身为主将,霍去病虽然并不用亲自处理这些小事,但大体的情形,都会随时掌握的清清楚楚。
第一次带兵独立作战,自从踏出玉门关之后,心中的振奋情绪终于渐渐的遮盖了那些在长安对某人的情感落寞。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果然在很久之前听他说到过的那些壮丽景色,在这里终于亲眼所见。
虽然已经到了春天很久,但那春风的温暖似乎还没有吹过玉门关来。又一轮斜阳将要渐渐落下地平线的时候,甲胄生寒,将士们开始在到处燃起火把,准备宿营。
在西天最后的霞光里,站在沙丘之上远望的骠骑将军已经待了很久,一身墨甲染了淡淡的光芒,身披的战袍红的如血。良久之后,有一点黑色的影子从天际飞来,从看到身形到倏然扑下,也只不过是几个眨眼间的功夫而已,速度极快。等到收敛羽翼停在臂上,霍去病伸手轻轻替它理了理羽毛。师父元召临行前所赐的两只海东青,她看的比什么都珍贵。
海东青,有“万鹰之神”的含义。传说中十万只神鹰才出一只“海东青”,是草原极北之地族系的最高图腾,中原人标准名称为矛隼。这种鹰大多出自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海东青中以纯白的”玉爪”为上品,另有秋黄、波黄、三年龙等名目。
元召培养的十几只鹰,都是当年从辽东高丽郡带回来的, 通人灵性,可以说是品种极其纯正。在这辽阔的大漠草原之间传递消息,果然十分便捷。
一个小小的牛皮卷从它的腿上被解了下来,然后顺手从马鞍后的革囊里掏出一块兽肉抛向空中,那鹰展翅而起啄在口中,一声长鸣飞上天空去了。
霍去病俊美而冷俏的嘴角轻轻扬起,最近距离内的匈奴骑兵动向已经探听明白,今天夜里,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有一把无与伦比的绝世名剑将要出鞘,劈开西域的夜色,划出第一道闪亮的光芒!
“师父,我要开始战斗了!你……在长安可好?”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天姿国色 如花美眷玉成
如果从元召内心来讲的话,其实他还并不想在今年就正式进入朝堂。长乐塬上许多计划好的事刚刚铺开摊子,千头万绪差错不得。而且在他心目中最为重要的长安学院发展,尤其不能耽搁。
长安学院,在他未来的计划中,将会对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产生重大的影响。无论传授学问、学术研究还是百科发展,这个已经汇聚了许多优秀人才的地方,隐藏着巨大的潜力,虽然现在还极少有人意识到它在未来的作用,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被这个地方所吸引,从山南,从河北,从东海之滨,从西南之地……慕名而来者,每天都络绎不绝。
在这一方面,元召其实非常感激董仲舒那老头儿。董仲舒治学大半生,桃李满天下,曾蒙受他讲学或者挂名为其弟子者,不下几千人众。这些人中不乏饱学之士或者是天下大儒,听到董师的传书招唤,自然是毫不迟疑就打点行装上路而来。
当然,主父偃、东方朔、司马相如、徐乐、终军……他们这些人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交游故旧,曾经学长,呼朋引伴,共襄盛事。
无论是董仲舒、主父偃还是司马相如诸辈,都是海内有望之人,当今文坛令人仰望的存在。有他们所在的地方,自然是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更何况,长安学院的全称可是“长安皇家学院”!当今天子御笔亲书的金字招牌在那儿明晃晃地挂着呢。这样的分量,在天下文人士子的心目中已经是极其沉重了。
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将来打长安学院学成出来的人,从某一个方面来说,那可是名师督导、天子门生啊!不管是在仕途发展还是个人学识所成,可谓一条终南捷径,将来前途未可限量。
当今天子“唯才是举”的用人口号已经提出来将近十年了。现在的事实已经表明,这绝不仅仅只是一个空洞的口号,看看现在朝堂上那些朱紫之辈中有多少是从布衣或者是低层官吏中脱颖而出的,就会明白,朝堂重臣必将会越来越要求严格,唯有才者居之尔!
而自从入春以来,朝野内外都议论纷纷的关于长乐侯元召即将正式登上朝堂一事,虽然褒贬不一说法各异,但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这一个早些时候流传的说法,正在被渐渐的证实。
其实不管是朝堂上的大多数大臣们还是民间人士,心里都有一杆秤。按照这位年轻侯爷对大汉江山社稷和天下黎民做出的贡献来说,他早就有资格堂而皇之地在含元殿上参与朝政了。
只不过,前些年他的岁数实在是太小了。虽然说战国时期有甘罗十二拜相的传说,但那毕竟是列国纷争的时代。而今大汉一统,建章立制,在一众高冠博带的大臣中间排列着一个小孩子,终归看上去有些太过于妖孽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元召自己坚持不入朝,虽然顶着一个尚书令的头衔,但很少见他利用这个职位来做什么事。正因为如此,在一些朝廷大臣们心中,对他这般知道自己轻重而不随便逾越的行为还是很满意的。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新设立的尚书令这个职位,在皇帝的官制改革中,到底处于多么重要的地位。元召却比谁都明白,自己真正一旦正式执掌尚书台,必然要秉承皇帝的旨意,把他设立内朝机制的权力发挥到最大,那样一来,内朝与外朝三公九卿之间的矛盾将会严重对立,而他就将成为处在风口浪尖儿上的人物。
在心中的一些部署并没有完成之前,元召还不想去做皇帝手中的这把利剑或者是靶子。如果他那样做了,提前介入朝政,那么将会陷入无休止的权力斗争中,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和精力去做这几年想做的事。
因此,元召宁愿顶着一个虚衔儿,把皇帝赋予内朝臣子的巨大权力推给尚书台的常侍和侍中们,而尚书令这个尚书台的主官,世人倒似乎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
即便是所有人都忘记了也没有关系,只要皇帝一个人还记得就行。而且,皇帝刘彻不仅记得,他无时无刻不想让元召去把这个重任担起来。为此,可以说是为其量身打造的这个新官职,那方大印在匣中,已经等待了好几年的时光。
不久之前的长乐塬君臣会面,在秘密交谈的时间里,讨论得最多的其实并不是大军西征的事,而是元召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正式的走马上任踏入朝堂。
虽然元召觉得自己在二十一岁的年龄就站到含元殿的九龙台阶下还有些早,但他在认真的想过之后,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皇帝的催促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元召已经预感到,大汉朝最激烈壮阔的时代马上就会来临了!时不我待,他必须要抓住最合适的时机,站在风口浪尖,去引导大浪的方向,以最精准的手段,使其不能偏离一点儿轨道。否则,如果重新回到历史的轮回中,那他这么多年做出来的努力,将会没有一点儿意义。
在还没有人所知道的将来,元召非常相信自己对时间节点的判断。赤火军和黑鹰军的两面出击,如果没有特殊的意外,必定会大获全胜。而且这次胜利,将会比汉朝的任何一次对外战争都要意义重大。
原来历史时空中的大汉军西征,即便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最终还是取得了那么辉煌的胜利。那么现在,在粮草后勤供应充足,提前情报打探详细,出征军队士气高涨,各类武器作战装备更加精良……等等有利条件下,如果还不能取得大胜的话,那么元召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也不用白费这些力气!
既然胜利已经可以预期,那么接下来大汉帝国的大好局面,就非常值得期待了。天下如棋局,落子应无悔!这样的一盘好棋,再往后,就必须要有最高明的国手来斟酌布局了。
这是一个重要的关口,也可以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如果把握好了,那么自然就可以按照元召从很多年前规划好的局面去发展。如果一个不慎,抓不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那么极有可能重新回到原先的轨道。皇帝这条巨龙,在志得意满的极度膨胀之后,为了权利和**,将会释放出怎样的破坏力,谁也无法预测。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是元召,想要与皇权对抗,他自问也将无能为力!
这段大好的时间点,将并不会很长,从这次河西战役即将取得的胜利直到下一次与匈奴的彻底决战,也就是几年的时光而已。这段时间,就是最好的改变历史走向的机会,元召等待多年,自然是天下唯我,当仁不让!
皇帝刘彻对于元召终于答应正式走上朝堂,非常高兴。这位识货的皇帝现在心中无比感激的就是那位已经逝去多年的窦太后,正是她慧眼识珠首先发现了元召,而把他用荣宠的手段留了下来。现在再回想起来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许多话,皇帝竟然有自愧不如的感觉。只凭着这一点,他就早已经消解了曾经对窦太后暗存的怨气,每当祭祀先帝时,都会特意在心中对这位睿智识人的太后表达一份特别的敬意。
皇帝刘彻有着广阔的胸襟,更有着无与伦比的驭人之术。他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里可是不揉沙子的,元召胸中所藏的东西,还远远的没有展露出来啊。这样才大如海的人,不好好的利用,那才是傻子呢!
不贪心,不贪功,知进退,懂分寸……已经慢慢成长起来的元召,皇帝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这样的人物,要以什么样的方法驾驭,他曾经想了不止一次。
而今,元召既然已经答应了开始他的朝堂之路,皇帝也终于做出了决定。元召,只能以情意笼络而绝不可以力迫之。以长公主下嫁,其实在很早之前就是卫皇后和他商议过的事。以大汉公主之尊,皇帝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独一无二的元府女主人,只不过,碍于元召的坚决态度,最后皇帝和皇后选择了妥协。
元召在入朝之前,必须成亲,完成人生的大事。而他将会同时迎娶两位如花美眷,不分大小一碗水端平,各自分府而居。
利安公主自然是入住安国侯府,那里将是她和安国侯的爱巢。而苏灵芝将会被迎娶进长乐侯府,作为长乐侯的夫人,以后她的儿子将会继承长乐侯的爵位。
元召其实是非常无奈的。按照他的想法,既然素汐和灵芝都钟情于他,而自己也曾经承诺过不会辜负她们,那么大家都住到一起好了,一家人多么热闹嘛。然而这个时代的礼法,偏偏就不能遂其所愿。这让他在暗暗偷着乐这个时代可以左拥右抱的同时,不免心中有无限的遗憾呐……!
万恶的封建礼法啊!元召暗自咒骂。然而让他更想不到的还在后头呢,麻烦马上就要来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明月楼上 骄横谁家子弟
世间大多风云的起源,都来自不起眼的小小漩涡。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许就会开启一段波澜壮阔。
时候是中午时分,长安明月楼,这座近几年来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这里每天都是如此,有许多不同身份的酒客,从各自的地方而来,喝酒品评谈笑风生。
明月楼的新酿在长安城内很是著名,尤其是最近新上了一批春酒,更是引得各方人等纷至沓来,每日饭时客满为患,一座难求。
明月楼上的管事者,大多为季家的昆仲子弟,自小受家风影响,当然骨子里都有一些豪迈的性情。客源既来历复杂,平日里酒后相骂甚至拔刀打斗的情形时有发生,但他们凭借着季家的巨大影响力,也尽可以摆得平,对于这些事早已经见怪不怪。
虽然说和气生财,又道是以和为贵。但明月楼的人从不这么认为,季家从来不会主动去惹事,但如果有人在他们的地盘上闹事,不管是有什么背景,也绝不客气。
长安市井间,纨绔子弟众多,好勇斗狠使气相争那也是很平常的事,往往会因为一言不合或者是几句争执就打了起来,不管是酒楼中人或者是酒客们都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明月楼旁有大块的栓马空地,尽可把他们赶到那里去自行解决,打完了再回来喝酒,损坏的东西照价赔偿,只要别打扰到其他人的兴致就行。
只不过今天忽然发生的冲突,似乎有些不同。以至于在旁人还没有弄清前因后果的情况下,那边已经大打出手,酒盏碗筷乱飞,打了个不亦乐乎。
明月楼今天在此的管事者名叫季准,他是季英的二儿子。随着季家产业的不断扩大,季英已经逐渐把几个儿子推上前台,让他们分别挑起了担子。其中已经成才的三个儿子,长子季怀专门负责家族的南北内地通商贸易。三子季逊已经进入长安学院学习。而明月楼的一摊事儿,基本已经全权交付予二子季准来处理了。除了有特别重大的事发生,季英已经很少出面。
季准这一段时间非常忙碌,因为父亲季英已经对他交代清楚了,很快明月楼就会接到一个重大任务,那就是全力准备长乐侯元召的婚宴事宜。
季准非常振奋,自打听到这个消息后,根本就不用季英再多吩咐,他自然会竭尽全力把这件事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不会出一点儿差错。
已经风传了很久的元召大婚之事,终于得到了确定。季家自上到下对这位侯爷只有满满的祝福。季英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对家人们晓谕明白,季家已经绑在了元侯的战车之后,不管未来开向何方,都只有紧紧地追随。因此,任何事关于元召的情况,季家都会全力无条件支持的。
这是一个极其正确的选择,起码在季准的心中是这样认为的。季氏父子都非常清楚家族发展到今天这么大的规模,到底是借了谁的力。跟随着元召的脚步,短短几年的时间,季家积累起来的财富,早已经富可敌国。这在从前是想都不敢去想的事。
所以,不管是冲着元召的关系,还是梵雪楼的关系,季英豁出老脸去主动争取来的这个机会,季家当然要竭尽全力去做到尽善尽美。
季准正在后面和几个族中管事子弟研究宴席需要上的菜品呢,忽听得有人来报,说是前面楼上打起来了,而且在闹事者都有些来头,请他过去看看。
季准一听当时心中就极其不悦。在这个档口他可不希望出现什么麻烦,看来是有些棘手,否则前楼掌柜尽可摆得平,不用来通报给他。当下二话不说领着人就来到了前面酒楼,想要看个究竟。
前面主楼宽阔的底层大厅里,这时候已经乱成了一窝粥。靠窗户那边相邻的两桌酒客,从一开始的冷言冷语互相斗嘴,到冲突逐渐升级,摔盆子砸碗发展到这会儿的刀剑相向,也不过很短的时间。
身为长安人,那都是见多识广之辈,酒楼中的食客们遇到这样的事,不仅不惊慌失措地逃窜,反而聚集在四周,三三两两两的指点谈论,显得很有兴趣。
酒楼的掌柜是个中年汉子,他领着明月楼的人在旁边焦急地劝解着,让这些年轻人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大,一边不住的擦着额头的冷汗,等待着自己的东家赶快到来,好及时制止。
对峙的双方,看穿着打扮都是富贵公子哥儿模样,而且听言辞之间,似乎还都认识。但这些外表平和的家伙一旦酒后发起狠来,刀头溅血剑底伤人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标准的纨绔子弟,皆为此类。
明月楼名头虽大,但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又怎么能拦得住他们涌上心头的火气呢?更何况今日之事事出有因,不挣个青红皂白出来,一个个骄傲的心中哪能罢休!
眼看着互相对骂升级,反而似乎忘了最开始的起因,有几个酒气上涌的舞刀弄剑就要玩真的。还好,就在这个时候,季准带着人赶到了。
季家二公子打眼一看,这帮人却大部分都认识。长安城说大很大,说小又很小。和他同一时代的人都已经长大,不过大多还都是纨绔模样。
“且住手!兴哥,东方贤弟,你们这也太不给明月楼面子了吧?在这儿这么一闹,兄弟还怎么做生意呢!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这又是所谓何来呢?”
季准连忙走上前来,挺身拦在中间,把两边的人分隔开。这些家伙一旦打起来没个轻重,要真的出了人命,明月楼恐怕也要担些干系。因为这两边中有几个人的身份极其不简单。
这当然不是说这些纨绔公子们的身份不简单,而是说他们背后的家族,皆是皇室贵胄,季准身为季英的儿子,自然对这些长安城中的关系都了解的很清楚。对于这些人之间的矛盾能当和事佬平息下去的话,还是少惹为妙。
打架的两伙人,都是锦衣打扮,其中一伙儿的为首者名叫刘兴,他和其余几个人的父辈们虽然没有在朝堂上担任什么重要的官职,但他们的身份显赫呐。都是高祖皇帝一脉相传的子孙,皇亲国戚非同一般。而与他们起了矛盾的那些人,除了一些大臣家子弟外,也有几个是宗室后代,那为首的刘东方,却正是河间王的长孙。
见季家二公子亲自出来打圆场,这个面子还是多少要给的,毕竟明月楼是他们经常来活动的地盘,如果真的弄僵了,以后却是不好再来。
“二公子,既然你出来说话了,今天就放过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几个诸侯国来长安的崽子,还想在这儿蹦哒起来?你们这些诸侯现在也不过名存实亡罢了,还以为是前几年那么威风呢?哼!也不自己掂量掂量……长安城岂是尔等撒野之地!”
“呵!你刘兴在狐假虎威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你们家有个当大宗正的老家伙在那儿撑着吗!身为皇家子孙,不思为国家效力,整天混吃等死的领着那些俸禄,哎耶!难道自己不觉得羞耻吗?今天竟然还敢在大厅广众之下公然口出狂言,羞辱安国侯!哼!要不是季二公子站在这里,今天非好好的教训教训你们不可!”
两个人身后跟着的同伴们也在互相争吵对骂,大有继续下去的趋势。季准脸色微微一变,他一边伸手制止着两边的吵闹,一边目视身边的掌柜,大略听他讲完了开始发生的经过。不禁眉头皱了起来。
很明显,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听酒楼中的酒客们都在谈论着那位名动天下的侯爷即将大婚的消息。而专程为了这件事从各地赶来的几位诸侯国公子们,正在明月楼接受长安相契子弟们的接风洗尘宴请,听到议论之声,难免会积极的打听详细。
这几位诸侯国公子,正是前几年受了元召的蛊惑,被一起忽悠出人出力渡海东征的那几位王爷家派来的。世事沧海桑田,谁能想到呢?当初只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在淮南王的号召下,派出了各自手中的一部分力量,去探个究竟的.
毕竟,朝廷的推恩令正式实行以后,在当今天子的厉害手段下,只要有些想法的诸侯王,还是想要尽力为后代子孙开拓一条新路出来。在无力对抗朝廷的情况下,只守着那块被零散再分割的封地,也只能是混吃等死坐吃山空了。
时至今日,当初那十几位抱着孤注一掷心理的诸侯王们,心中的万分庆幸和感激是不必多说的。出海四五年的时间里,都已经在海外拥有了自己的地盘儿,为各自的封国带回来了超出想象的财富!而且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与未央宫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密切。皇帝和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是互相提防和存有敌意,而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也!
而这其中最应该感谢的,自然就是长乐侯元召了。因此听到他即将大婚的消息后,这些受过他极大恩惠的诸侯王当然极其重视,特别都派出家中最能干的公子来到长安,以为祝贺。
但谁又能想的到,因为这一趟,平地无端祸起,却引起了一场天大的风波呢。
第四百五十九章 传说蓬莱 曾借灵气三分
发生在明月楼上的冲突,终归还是没有当场打起来。诸位骄矜子弟虽然酒后的情绪都很亢奋,很想要见点血,但季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刘兴眼珠转了转,对季准打了个招呼,领着人率先走了。
以为这件事就会如此结束的季家二公子放下心来,随后又对几位诸侯王公子好好劝解了一番,说起缘由时,这几个人嘴里犹自愤愤不平。
“安国侯大婚,公主下嫁,对于皇室来说,这本来是一件极其有利的事。我们进的长安来,耳边听到的也尽是祝福之声。却没想到那几个家伙适才在这里口出不逊之词,真是岂有此理!”
“就是!这帮混蛋,打小时候我就跟他们不对付,以前回长安没少跟他们打架……这次竟然说我们来上赶子的讨好元侯,话说的那个难听就不用提了!最可气的是,他们竟然说元侯的这桩姻缘休想能成?季家哥哥,你来评评理,他们该打不该打!”
“……要我说,刚才就该狠狠的教训他们一顿……家里有个当大宗正的老家伙就了不起吗?他能管得了宗室中的不法事,难道还能管得当今天子已经亲口应允的婚事……真是多管闲事!”
以河间王公子刘东方为首的这哥儿几个也不是善茬,一个个气愤填膺吵吵嚷嚷的,大有誓不罢休之势。
季准这会儿已经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一边陪着笑脸安慰着几个人,让他们继续落座喝酒,既然都是专程为祝贺元侯大喜而来长安的好兄弟,那自然是没的说,明月楼免单,尽情畅饮就是!
几位诸侯公子们这才转怒为喜,大声称赞季家哥哥仗义。他们倒不是缺这点儿酒钱,而是一个面子的问题。
安抚下他们之后,酒楼内复归于平静,所有酒客看罢热闹,议论过后继续欢饮如常。类似这样的事,本来并不算什么,明月楼中时有发生,不足为怪。
季准脸上不动声色,转身出来时,心中已经是暗自吃惊。从刚才刘兴和刘东方这些皇家子弟的争执言论中可以得知,元召的婚事好像会有极大的变数啊!
世界上的任何事都不会是空穴来风。身为季家子弟,季准很好的继承了季家人的谨慎机敏,他从中察觉出了一丝阴谋的气息。虽然尚不能确定,但把这个信息立即透露给元召知道,他觉得很有必要。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单骑快马来到长乐侯府的季家二公子,就被引进了侯府的后花园,见到了正在一座奇怪形状的大棚子里小心给种植的作物打杈的元召。
利用几年时间新建起来的这座府邸,负责的管家元一全面的秉承了自家侯爷的意志,不事奢华,崇尚简朴,合理利用土地,尽量做到实用。尤其在这后院,单独辟出了很大的一块地面,作为侯爷特别要求的“实验基地”,来试着种植那些由船队从不同地方按照元召的要求带回来的各种稀奇植物。
这处在后院中单独辟出来的地方,占地也不过几亩,本来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从去年开始,这儿已经被管家元一带领着护卫们划成了一片禁区,没有得到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入私自窥探。
这并不是元召的要求,而是元一和护卫们给府中人定下的规矩,因为在这些质朴的汉子眼中看来,自家侯爷正在这个地方进行着许多夺天地造化的“实验”。这样如同天机一般重大的事,岂能随便泄露!
元召看到他们郑重其事的样子和眼中那敬畏的眼神,不由得感到有些无奈。多大点儿事啊,就值得如此谨慎?不就是他自己心血来潮,感到这么一大片空地闲着浪费,想弄几个蔬菜大棚种点新鲜蔬菜瓜果看看行不行嘛!不过看着这十几个忠心耿耿为侯府舍过命流过血的汉子,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无言地领受了这份忠诚。
其实从几年之前,元召就有这种想法,想要利用后世的大棚种植技术,来种植一些在这个时代还并不为人所知的蔬菜瓜果,逐渐加以普及,使世间多一些可口的美味,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从前的时候,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随着东西南北商路的逐渐深远,船队也已经能够到达海外诸岛,他所点名要的一些在外人看来奇奇怪怪的东西和物种,也一点一点的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为此,元召特别选派了几个人,替他管理着这些来自海外岛屿或者是岭南江淮的作物种子,准备有条件的时候,再好好的种植,看看在这北方之地能不能成功的繁育。
在长乐塬上种植,本来也算是一处极好的地点,但一直以来因为各种事务缠身,不是出征就是忙于长安学院的事,却未得其便。而且城内城外气候差别很大,他怕贸然在长乐塬上种植的话,万一不行就糟蹋了这些好不容易才辛辛苦苦收集来的物种。因此,倒不如在长安城内自己的府邸后面这大片空地上试验性的种植一点儿,先看看效果如何再说。
第一次在千年之前搞这些玩意儿,对于并不是专业人士的元召来说,他对于成功的期望值并不是很高。毕竟他懂得的农业知识不多,也就是一些基本的理论,具体操作起来,能否成功倒是有一半要凭运气了。
好在运气不错,好像老天爷也在帮他似得。去年秋后开始抽空回府来鼓捣这几个大棚,经过一个冬天又半个春天,从雪花飘到梨花落,待到外面桃花又盛开绿意最初萌的时候,这里面却已经是满目苍翠欲滴,宛如琅琊仙境了。
也怪不得府中极少知道内情的人和元一他们这些忠心护卫对这儿如此郑重,他们都是亲眼所见眼前这一幕奇迹的人。说出去谁会相信呐!当外面寒风刺骨大雪飘飞的时候,自家府中后院儿里竟然是温暖如春花开叶绿……而今春天过半,那里面又结满了各种奇异的果子。几乎是所有有幸曾经偷偷进去看过的人,无不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然后互相发誓,绝对不能把这件如同神仙手段一样的事说出去,侯爷种下的大概都是些灵芝仙果吧?吃一口说不定真的能延年益寿呢。
就是在这样的严格保密和如同看宝贝一样的保护中,听到元召吩咐,把来府上的季家二公子领到这里来,管家元一心中是极其不情愿的。不过,侯爷的吩咐自然是不能违背,他亲自领着人穿过守卫森严的后院通道,来到这几座外表看上去很普通的椭圆形高大棚子外,打开门口厚重的棉帘,请季准进去的时候,季家公子心中还是有些不解和奇怪,不明白元召在这里面干什么。
只不过当他迈步走进去,第一眼看到的景象,就让他目瞪口呆好大一会儿没有缓过神来,还以为是眼前出现了幻境,不禁使劲的揉了揉眼。
一身青袍缓带的男子俯身在一片翠绿丛中,正在神态随和的对恭敬用本子记录的十七八岁少年说着什么。那少年面目质朴,手中运笔如飞记个不停,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恨不得把师父说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的记住。
季家意蕴深厚交游广泛,论其所知所闻,季准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可是今天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场景,却打破了他素来的认知,令他心中感到极大的震撼。从他眼中看过去,这儿就是一片曾经在先贤笔记和一些传说中才想象过的仙家气象。
“……侯爷! 季准不才,曾经在明月楼上,也听得酒客们谈论起过一些奇闻逸事,传说东海有蓬莱仙山,上面四季如春,奇花不败,瓜果繁盛……难道,侯爷已经把东海蓬莱的仙壤搬到自家侯府中来了吗?”
呆立片刻后,见元召回过头来对他微笑点头致意,季准忍不住心中的惊奇,脱口而出相问。这却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元召直起身来哈哈大笑。人对于未知的事物都抱有敬畏之心,这本来就无可厚非。等到以后大规模普及,就不会有人再感到惊异了。这几天,已经有好几种作物到了果实成熟的时候,尝过滋味之后,都还不错,这令他感到很开心。
身边带着的这个弟子名叫赵过,跟着他的时间还并不长,是从长安学院那些入读者中偶然机缘下发现的,赵过是由负责农业的大农令石宽推荐而来,元召把他带在身边之后,发现这个少年对于农耕田事的研究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于是便把他特意培养,让他逐渐熟悉这些新作物的特性,好好记录,留待以后有用。
“哈哈!二公子言重了。我本是一介凡夫俗子,哪里有那些能为呢?不过都是雕虫小技尔……。”
元召拍了拍赵过的肩膀,让他自己在这儿好好的观察记录。然后自去与季准交谈 。
不久之后,完全放下心事的季准欢快的离开长乐侯府,策马而归,怀里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竹篮,那里面是一篮子刚刚摘下来的成熟“仙果”。元召笑着说是给季家老爷子带回去尝尝鲜的。
“元侯连这样的手段都有……长安有人想要对他不利,必然是枉费心机矣!”
季准边想边回明月楼,打马转过街角时,却没有看到,几个宴罢而归的诸侯王公子,正被廷尉府的大批人众当街带走了。
第四百六十章 祸福无门 有人自去招致
长安子弟间的使气逞强、好勇斗狠皆是寻常事。看不顺眼则斥责喝骂,再严重些的就大打出手,本来算不得什么。
在稍早些时候,以刘兴为首的这五六个皇室纨绔,走出明月楼后,也还未曾兴起要对刘东方那些诸侯王公子怎么样的念头。临走时,双方互相说了狠话,也许都把这个梁子记在心里,以后再有机会时好好的打一场出气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室子弟,打架不要紧,如果弄得太出格了,比如杀人什么的,这些家伙却还没有那样的胆量。
然而不久之后,他们在街上遇到了一个人,却彻底的改变了事情的走向,使这件原本可以说是极小的事,成为好几件接连轰动天下大事件的起因。也把一些人的命运推向了未知的方向。
一些宿命中的冤仇也许早已经注定,有些人的出现就是这么巧。日色平西时分,玄武大街转角处,与几个好友正从城外春猎归来的当今天子驾前红人、春风得意的李姓男子,和正巧遇上的刘兴等人互相打过招呼后,寒暄之间,问其从何所来。
越发风流倜傥的李延年,本就是这些长安子弟争相吹捧的偶像级人物,听他问起,自然是满腹的牢骚,纷纷说起来时,却是把对那个比他们还年轻好几岁侯爷的嫉妒愤恨之心发泄了个遍。
不得不说,李家人都是遗传的好基因。漱玉宫中的李婉玉自然是绝色无双的天下美人,她的哥哥李璇玑长得雄壮威武也是一表人才,而这个弟弟李延年,更是生得有潘安、宋玉之貌,身量匀称,正是标准的美男子形象。
但凡是纨绔子弟,当然都是风月场中的挥霍客。长安城中最著名的勾栏场所,从来少不了他们的身影。笙歌曼舞,酒醉金迷,红袖招展,倩影旖旎。而这几年要说起最风靡于这些场所中的弹奏曲词,自然就要首推那首著名的《方有佳人》了。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能做出如此词曲俱佳者,非是别人,就是眼前这位打马春衫薄的李延年大人了。
李延年其人,不仅有才气而且更是容貌英俊逼人,据说他比当年在皇帝身边最受宠幸的韩嫣还要生得柔美几分。因此,坊间流传,当今天子与此人之间有些龙阳之好,传得甚是不堪。不过这样的说法,也不过是偷偷做为一些酒后的笑谈,没有人敢公开说出来,那是活的不耐烦了。
世间最自负的人,往往也最容易自卑。这句话不记得是谁说过,然而却十分有道理。李延年不知道听没听过这句话,他自负,但也自卑!
他当然有自负的资本。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李家红的发紫。甚至他们的锋芒,已经隐隐的盖过了卫皇后一系。成为许多达官贵人王公皇戚争相交往的对象。
然而每当想到一个人的名字,或者是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这位绝世风华的李公子心中就有无边的愤恨和不甘。
世间人并不知道,那首脍炙人口的《北方有佳人》词曲,并不是赞颂皇帝的宠妃李夫人的。而是他特地为一个女子所做。世间有情痴,不分你我他。惊鸿一瞥的相见后,也许就会成为心头难以割舍的怀念。
李延年心头念念不忘的,是名叫苏灵芝的那个女子。
他本来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想要得到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然而却没有想到,只为了他的一时起意,竟然闹得腥风血雨大动干戈。后来是皇帝强行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李家姐弟依然荣宠不衰。事情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仇恨的种子在心底种下,生出复仇的枝桠,却越长越繁盛。
李延年虽然高傲自负,却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世间人皆可蔑视,唯独一人他从来不敢轻忽,越了解的对方越深,就更会知道对方的可怕。跟名叫元召的生死大敌比起来,他自问远远的不如。
是的,不论是他,还是他的哥哥李璇玑,都早已把元召视为阻碍漱玉宫前程的最大障碍。此人不除,后患无穷。无论与公与私,唯有杀之,方能解除心头之恨!
而今,李延年听闻仇人将要大婚的消息,而且夺走了他心心挂念的钟情女子还不算,竟然连大汉的长公主也要一并收入囊中,充为禁脔,这简直就是要让人嫉妒得发狂啊!是可忍孰不可忍?冲天怒火烧毁了理智,会有怎样的后果且抛之脑后吧!
“呵呵!看到你们兄弟几个满脸不快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被外地进京的那些诸侯王公子欺负了啊?这怎么能行?如果咽下这口气,你们哥儿几个以后还怎么在这长安城里混呢?男儿当自强!有些气是绝对不能这么不了了之的。”
李延年骑在马上,不动声色间嘴角却含着冷冷的嘲笑,说出来的话虽然平淡,却是字字诛心。
听到被视为偶像的这位李郎君这么说,刘兴几人的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这话说的没毛病,如果就此罢手,果然就显得他们是首先低头了,这可太没有面子了。高祖皇帝的血脉,岂容得心中的骄傲受损!
“李郎君,我们几个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既然连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马上就回头,再多召集几个兄弟,去明月楼把那些家伙好好的收拾一顿,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管教他们从此以后再到长安都乖乖的把尾巴夹起来。哼!”
李延年在心里暗地耻笑了一声,这些没脑子的纨绔家伙,枉称高祖皇帝子孙,连他的一点儿谋略都没有继承,只会打打杀杀,难道不知道这世间最厉害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脑袋吗!
不过他另有打算,并没有出言阻止,而是继续怂恿了几句。果然,刘兴几人得到了他的鼓励,心情振奋摩拳擦掌重新蜂拥而行,呼朋引伴又去往明月楼的方向,堵截刘东方等人去了。
看着他们渐渐走远,李延年收回目光,侧脸掠过旁边马上之人时,他的嘴角有残酷的笑意。
“诸侯国的公子们马上就要和这些长安皇室子弟大打出手了……牧之兄,难道不想做点什么吗?”
他们这一行十几人身份各不相同,但都是年纪相仿,平日里交往比较密切的。当中自然是隐隐以李延年为首,也算是结成的一个利益小团体了。被他称为牧之兄的人,全名叫做张牧之,现在的身份是大汉廷尉府长史。
“李公子,天气尚早,不如我们去饮酒。这些皇室纨绔们的胡闹行为,我们理他作甚……再者说,这样的事,应该是长安府衙和巡武卫的正管吧?”
张牧之心中有些疑惑,不明白李延年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自家廷尉大人正在想要攀上漱玉宫的关系,这才吩咐与李延年有几分交情的他与之好好交往,因此,对于不明白的话还是要问清楚的。
“呵呵,牧之兄难道忘了,上次酒席宴上,廷尉杜大人不是说过想要在他手上办几件震动天下的大案子吗?这次嘛……说不定会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啊!”
“此话怎讲?李公子教我!”
果然,听到他的这句话后,这位长史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廷尉杜周待在那个重要的位子上,为朝廷和皇帝兢兢业业,可是一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像几位前任一样,查办几个大案要案,最好是身份越高的越好,方能显出廷尉府的威风。自家大人的这个心思,廷尉府从上到下,可是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诸侯王们虽然屡经打击,势力大大削弱,但你以为他们会甘心情愿吗?表面上对朝廷不敢怎么样,但背地里的心思,谁能说得准呢!据我暗中观察,皇帝陛下每次想到这些,可是圣心忧虑的很呐……如果长史和杜廷尉能够在这一方面为皇帝解忧的话,那么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必然会大大加重,将来的前程嘛……呵呵,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虽然同行的有十几人,但李延年一点儿都不隐晦,分散在各地的诸侯王们这几年早就成过街的老鼠一般,人人都能踩上一脚,他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想要对付谁,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李公子,你是说……利用这次机会,看能不能从这些诸侯王公子身上挖出些什么东西来?”
张牧之眼中放出光来,他忽然预感到也许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了眼前,能不能好好利用,就要看接下来的行动了。
“呵呵!牧之兄,那就是你们廷尉府自己的事了……诸位,走吧,我们去前面临街的酒楼好好的喝几杯。”
李延年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却及时的收住了口,不再深入的说下去,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其余那些人却不管这些闲事,听到了也假装没听到,随之哄然允诺,一起簇拥着李延年往前走去。经过张牧之的身边时,李延年对他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去行事就好,不必在此耽搁。
廷尉府长史心领神会,打马如飞径直去召集人手准备做事。心中的振奋,自不待言,这次最好是能办成一个大案子,牵扯的越多越好啊!
第四百六十一章 魑魅魍魉 明枪暗箭难防
夜色如墨,冷风似刀,外面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耳边听到的是隐约传来的鬼哭狼嚎。当河间王公子刘东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忍受着身上受刑后的疼痛,他的大脑中有好一会儿还没有缓过神儿了,以为犹在梦中。
身为王室子弟,从小养尊处优,这位公子哥儿可以说没吃过什么苦头。然而谁能想到,在这长安城内,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敢对他们私自用刑!隔壁传来的悲惨声音,在耳中听得清楚,那是和他一起的几个同伴儿正在经受严刑拷打。
其实就算是到现在刘东方也没有想明白,怎么就会突然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要说起在长安街头打架这样的事,从前也没少干过呀,从来没有人管过。就算是这次闹得有些出格,双方都拔了刀,可对于他们这些身份的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怎么就会被抓进廷尉府来了呢?
而且更令他愤怒和不解的是,抓到这边大牢里来后,对方根本就不听他们辩解更没人理会他们的身份,被绳捆索绑之后,上来一群彪形大汉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胖揍。任凭他们解释、愤怒、威胁……都没有用,也不知道那帮家伙是怀了什么目的,下手又重又狠,这些公子金贵的身子哪里受得了这般暴打,很快急怒攻心下都昏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的情形了。有些昏黄的摇曳灯光下,看守他们的大汉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浑身寒冷,鼻中闻到的都是血腥气,刘东方心中不由得十分惊惧,他隐隐预感到,也许要有大麻烦降临到头上了。
被绑在那里浑身疼痛的滋味自然不好受,然而到了这个地方,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想。只能一边伸长耳朵仔细听着隔壁拷打的动静,一边在心中暗自思量着可以脱身的办法。
刘东方虽然也是纨绔,但他并非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轻重的不学无术之辈。在王室中长大的孩子,天生对阴谋就有着特殊的敏感性。廷尉府虽然是个可怕的地方,但如果他们能按照规矩来,自己这帮人问心无愧,自然不会怕什么。但现在的情形十分反常,就免不了会令人萌生巨大的不安了。
河间王公子又仔细的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这一方自从来到长安根本就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至于说夜宿青楼醉酒荒唐这样的行为,根本就不值一提。心中稍微的安定下来,他提醒自己不要乱了分寸。一会儿轮到问自己的时候,一定要想清楚了再说,免得招惹出别的事端来。
他们一行人是在走出明月楼后不久遇到麻烦的。当然,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不过就是刚刚发生过冲突的刘兴那几个人又召集了人手来找场子罢了。大不了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这样的事对于双方来说,以前经常干。
刘东方一行十几个人,除去他们四五个诸侯王子弟外,其余那几个都是在长安城中相熟的官宦子弟,之所以凑到一起,是为他们接风洗尘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自然也都是些喜欢闹事的主儿。
见那刘兴又去召集了将近二十人,虽然双方力量对比有些不对称,但刘东方并不放在心上。想他们这些诸侯王各自的王府中都招揽的大批江湖高手,公子们也都习得些武艺在身,面对这样的场面,一点儿都不害怕。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打起来呢,就有大批的廷尉府中人持械赶到,把他们全部带走了。当时对方亮明身份后,刘东方这些人感觉到有些发蒙,这简直就是小题大做啊,什么时候这等小事,也值得廷尉府来插手了?因此一路上,把这其中的缘由,归结到了刘兴等皇室子弟的头上,一定是他们想要仗势欺人,才串通了廷尉府中的关系,想要狐假虎威来吓唬人的吧?
然而这样的想法,到了现在,在刘东方的心中已经被现实彻底改变了。当他意识到不妙的时候,才想起来,与他们一同抓进来的刘兴等人并没有入牢,而是被隔离到别的地方去了。也就是说,无缘无故进入牢中经受酷刑折磨的,只有他们这些人!
越想心中越是惶恐忐忑,听到脚步声响起,有人推开沉重的木门,走进单独关押他的这个地方。河间王公子猛的抬起头来,看到几个人脸上挂着阴晴不定的冷笑,正在上下打量着他。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快放我出去!你们怎么能随便胡乱抓人……还对我们动刑!廷尉府如此胡作非为,难道就不怕诸侯王们联合起来去当今天子面前告状吗?”
刘东方鼓起勇气,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他还是大声的斥责了出来。身为王室子弟,这点骨气和胆量还是有的。
对方为首一人,甩了甩手腕子,刚才在隔壁打人打的有些脱力,本来是不用他动手的,不过为了在廷尉大人面前立功,名叫张牧之的廷尉府长史还是忍不住用皮鞭教训了那个嘴硬的小子一顿。
到了这里还能不服软儿?廷尉府中有的是手段收拾人。想当年那些曾经关进过这里的威名赫赫的将军、名臣最后还不是都乖乖的认罪?让承认什么就承认什么,何况眼前的这几个毛头小子呢!诸侯王公子的身份?到了这里只要能逼出想要的口供,被打死也是自认倒霉啊。
“呵呵,河间王府中的人啊?别紧张也不用害怕,只要你按照我们说的去做,保你会马上没事儿。你的那几个兄弟可都招了,你们暗中策划的那事儿……你这个领头儿的会不知道吗?还是快快说吧,免受皮肉之苦。”
张牧之冷笑了一声,拍了拍刘东方的肩头。然后目光一转,与他身边一人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只要这位河间王公子再亲口承认,那么大事可成矣!
刘东方心头一跳,他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杀机,料想不会是什么好事。想到刚才听到的那几个兄弟被拷打的惨叫声,他咬了咬牙齿,厉声喝道。
“我实在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你们如果想从我们身上打什么主意,还是趁早罢手吧。我们这次来长安,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奉了家中长辈的命令,来为安国侯元召的大婚贺喜的!如此光明正大的事,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外面的浓厚夜色中响起打更的声音,时候已然是三更天了,改了装扮的李延年眼中有利芒闪过,耽搁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必须尽快把这件事搞定,绝对不能拖到天亮。否则泄露消息,可能会生变。他咳嗽了一声,张牧之会意,决定直接摊牌。
“哼!要想活命,就必须说实话。早已经有人告发了你们,在明月楼上你们酒后私语,可是都被人家听去了的!那几位诸侯王们打着派你们这些家中子弟来长安贺喜的幌子,实则是想要图谋不轨吧?你们与那长乐侯元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勾结,是不是想要内外交接谋反作乱呢?还不具实招来!难道非要大刑伺候才肯说吗?”
听他一语既出,被绑缚在那里的刘东方脑袋嗡的一声,心中大吃一惊。原来如此!廷尉府抓人的目的,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这怎么能承认呢,本来就没有的事……这样的罪名一旦坐实,那可就是灭门的大罪!
“绝无此事!是谁人如此胡乱攀咬啊……你们、你们可绝不能轻率地相信!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刘兴他们!这帮小人,只不过是小小的口角,怎么能发展到如此诬告的地步……!”
还没等他说完呢,就被一声阴森的冷笑打断了。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摊开的竹简上斗大字迹写的明白,刘东方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变得煞白,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墨迹淋漓如刀似箭,几个王室子弟的供词历历在目,已经签字画押,不容抵赖!
“怎么样?你以为只凭你自己不承认就能把这件事扛过去吗?呵呵!好好想想吧,庞大的诸侯国势力是怎样沦落到今天地步的,当初献上推恩令之策的又是谁?难道在你们家里的诸位王爷心中,会不对那个人暗中恨之入骨吗?不要再犹豫了,只要承认这上面所说的话,这件事就与诸侯们没有什么关系。那元召自恃功高,被天子冷落四年难免心存怨望,因此才想要勾结外援,培植势力意图不轨。谁是谁非,这一点我们廷尉大人自然会为你们分割明白……。”
“安国侯受天子冷落?这、这怎么可能……天下哄传,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要踏入朝堂执掌重权了……还马上要迎娶利安公主……。”
“呵呵!痴心妄想!当今天子智虑周全,圣心明察秋毫。今夜过后,你以为这一切还有可能吗?”
句句阴冷,字字诛心。风起牢狱外,穿过长长的甬道,烛火忽明忽暗,彷佛不似人间。那些阴森可怕的刑具都张开了獠牙!河间王公子深深的埋下头去,既惊且惧,全身汗出如雨。
第四百六十二章 朝堂生变 长安风起云涌
在大汉史馆的很多资料中,发生在这年春天的几件事,被较为详细地记录了下来,起因后果的整个过程都很完备,使得后人能够全面地了解这几件事的所有细节。这对于以史笔简练而著称于世的大汉太史令来说,是件极为罕见的事。
其实后人不知道的是,在当时的许多人心底,都与太史令是同样的想法,那就是把这几件可以说是影响重大的事弄得清清楚楚,然后把最真实的真相封存于史书和民间流传中,所为的原因只是一个,为圣者辩护,爱惜其羽毛!
世间事有时难分对错,有灰有白,而有些事又自然公道在人心,黑白最分明。局内人为利益所纠缠,不得不违心。旁观者看这一局棋,却不过掌上观纹。
大汉长安城的权力格局,已经平静了许久未起大的波澜。也许是朝堂上静极思动,压抑了许久的野心随着春天的到来慢慢苏醒?也许是九龙宝座上的那双眼睛不能忍受这潭静水?兴风作浪的暗示究竟来自何方,是在这个随后卷起巨大风暴的春天里大多数人都未曾弄明白的事。
说是几件事,其实也可以归纳为一件事。因为这些事件的矛头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就是那个身兼长乐侯和安国侯这两个爵位的二十一岁年轻人。彼时,大汉帝国百业正开始振兴,大批俊彦英才春风得意,被世人敬称为元侯的人正式穿上符合他尊贵身份的冠袍冕带,在繁花似锦的长安春色中,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也预示着他人生中最重要时刻的到来。
外界传的纷纷扬扬的大婚之事,其实已经基本确定了下来。一应各种准备自然是极其繁琐,许多与之相关的人都忙得不亦乐乎。不过这所有的一切,元召无需操心。他现在主要的精力还是要放在西征大事上。
在元召的手头上,现在唯一一件皇帝钦命交办的差事,就是让他全权负责征伐西域大军的全部后续事宜。对于这件牵涉到国运转折的事,他自然是全力以赴,心中不敢懈怠半分。
军事上的胜利,他有很大的信心,在这方面无需多做考虑。元召关注的重点是,如何最大可能的把取得胜利后的果实扩大和把汉军的损失降到最低。为此,他不惜组织动员了多年来储备的全部力量,以充足的保障关于西征的后备支援和供应。这其中就包括调集大量的船队转运物资和随后的商路跟进、铺展。
一切战争都是为政事和经济利益服务的。这个思想,经过他这么多年的灌输,已经得到了皇帝和朝野民间大多数人的认同。这次西征军出发以后,除了以燕北聂家、东海徐家、蜀中卓家等为首的大批富家豪门随之组织力量后续跟进之外,更有许多四海民间的大商贾闻风而动,纷纷来到长安,想要找机会搭上元召的关系,如果能在通商西域这个巨大商机中分得一点儿好处,那可就真是天大的机遇了。
大汉朝发展到今天,如果要问什么发展的最快,所有人有目共睹,既不是军事,也不是农业,而是在以前被视为“贱业”的商贾之道。
在以前的各个朝代中都被划为“贱民”的商人们,可能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这短短的十几年时间里,他们的地位和生活方式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切都是仰仗元侯之力啊!”这句话,从塞北江南四海之内的许多从商之人口中说出来时,其中所含的感激和真诚发自肺腑。
如果现在还有人当面说商人地位低贱的话,那么不用他们自己反驳,只是普通民众的鄙视目光,也能让说这话的人无地自容。
事实胜于雄辩,活生生的例子都在那儿摆着呢。市井繁华,吃穿所用,经营调度,货物流转……跟每一个人生活息息相关的这一切,可都是来自于商人们的功劳。要说起地位嘛,江北第一大富豪聂家已经被当今天子亲自赐封为“忠义侯”,可谓富贵双全。而蜀中卓家精湛的冶炼技术成为大汉军工定制,徐氏家族把持的东海冶盐,流通半个天下,用富可敌国这个词来形容,也已经远远的不够了。其余类似于他们的十几家大商遍布各个领域,都是让人仰慕赞叹的存在。有钱、巨豪!从此以后,逐渐开始成为许多人毕生追逐的目标。
在这个春天,来到长安的商人们有很多。有些是怀揣着发财的梦想而来,有些则是消息灵通些的,为了西域商路的开通和那位年轻侯爷的婚事特意从千里之外风尘仆仆赶到,只是为了在寻找机会的同时表达自己的一份心意。
来自河南之地的卜式就是这些商人中的一员。卜式今年三十多岁,为人质朴。他的家族在河南郡虽然算不上是豪门,但也是一方的富商了。
卜式家族的主业是畜养骡、马、牛羊之类,他们兄弟二人继承家业之后,也算是生当其时,正赶上汉匈交恶,开始大战。在几次汉军取得胜利之后,无数来自草原的俘获运回汉朝境内,其中就包括数以百万计的牛羊马匹。许多从事南北贩运的商人都发了大财,而卜家自然也不例外。
卜式虽然是商人出身,而且又年纪渐长,但他是个有抱负的人。他凭着自己的观察力,非常清醒地认识到,也许是历史上一个最好的时代就要来临了。每一个有能力的人,只要抓住了这其中的任何机会,将都会有一番大的作为。
燕北的聂家,能凭着机缘巧合平地封候,那别人又为什么不可以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心性坚定的人,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于是,在听到大汉朝廷正式决定了开通西域的计划后,卜式义无反顾的从河南踏上了来长安的行程。
所谓“欲达北海者,需附鲲鹏之尾翼”!想要在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中乘风而起,就需要选定一个方向和正确的引导者,那样才能飞得更高,走得更远。卜式眼光毒辣,在朝堂衮衮诸公中,他选择的追随者是那位最年轻的侯爷元召。
作为一个普通的汉朝人,名叫卜式的男子生性质朴,待人实诚。而作为一个商人,他则是有着自己独特的视角和敏锐的洞察力。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他就在仔细的收集和观察着关于元召的一切消息。这么多年来,通过把搜集整理来的所有情报分析过后,元召所做过的一切都让他震惊不已。
所以说,世间什么事都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只要细心观察了,就一定有收获。卜式很细心,而且他已经观察了好几年,才做出现在的决定。那么他在未来得到的收获,也必将是无比巨大。
不过,现在在长安城内正要想尽办法见元召一面的卜式,他自然还不会知道自己未来的前途。他现在最大的奢望,就是这位已经名满天下的元侯能够抽出一点儿时间,听听自己对一些事的看法。
然而,在这个档口上,想要找机会见元召的人太多了,如他这样的人进到侯府又谈何容易。卜式已经在长安城中待了很久,期间虽然结识了大批的同道中人,也算是一大收获。但始终没有见到过元召一次,不免心中很是失落。
好在,听说元侯的大婚之期日益临近,等他忙完这一阵后,应该还是有机会的。听说那位年轻侯爷很是平易近人,待人接物并不看身份高低。长安风物繁华无比,在此多盘桓几月长些见识,也是一桩美事。
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卜式和近日新结识的 一大帮来自天南海北的大商人们停留在长安,每日里饮酒高歌品尝美食,日子倒也快活。
只不过,今日听到些传闻,大家伙儿的心中忽然就有些忐忑起来。酒既无味,菜也难吃,虽然还不知道市井酒楼间所传的是真是假,但这终归是一个不好的消息,每个人的脸上便都带了疑虑之色,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几乎可以说是毫无预兆。即便以长安人对朝堂之事的极度敏感性,都没有人能提前想到,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在含元殿朝会上对年轻的侯爷元召发动了攻击。
现在流传开的确切消息还并不多,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在今天的朝会上,当着皇帝和所有文武百官的面,有几个重要的大臣先后走出来,对并不在场的元召进行了严重的参奏。
一脸肃穆的大宗正刘轩,集合了宗室元老们的一致意见,对于已经决定下来的以大汉长公主下嫁安国侯元召一事,从大汉制度到法理传承,从几个方面进行了严厉的驳斥。并且代表宗室表态,请求皇帝陛下收回成命,取消这桩婚事,以避免为后世留下不好的影响。
老家伙理直气壮,站在含元殿上,不怒自威。他以大宗正的身份说出这番话来,有些与元召相善的大臣即便是想为他争辩,却也是感到有些无从下手了。
而与这件事比起来,随后走出来的大汉廷尉杜周参奏的内容,就让在含元殿上的所有大臣都尽皆失色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此身肝胆 何惧诋毁流言
时至今日,大汉天子威权日益加重,无论是启用人的大胆胸襟还是处理权力间矛盾的高超手段,都已经显示出一代雄主的气魄。
圣心虽然难测,普通大臣们也不敢胡乱去揣度。但只要有心,总会有人从细微处窥探得许多端倪。
这几年身为皇帝身边最亲信的人,李延年对其许多深藏的心思,还是能猜测出几分的。要说起现在整个天下的局面,市井繁荣百姓安居,兵锋大盛开疆扩土……这一切自然无需皇帝多虑。在他心中从来不曾放松警惕的,应该还是那些分布在天下各地的诸侯王势力们了。
“推恩令”,这柄温情脉脉的杀手锏,已经开始推行五年多的时间了。在皇帝的威严和绝对的军事压力下,没有一个诸侯敢于公开反抗。即便是万分的不情愿,也只得纷纷把土地分给自己的子弟,眼睁睁的看着王国的直辖地在渐渐地缩小,而毫无办法可想。
这一措施名义上是皇帝施以恩德,实际上变相的剥夺了诸侯王的政治军事权力,逐渐缩小了诸侯王的地盘。从此以后,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数十里。按照推恩令分封后的小侯国,只能依靠封地衣食租税,不再享有政治上的特权。可以说,开国以来所封的各位诸侯庞大势力,在大汉疆域内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对于皇帝来说,心中还是有些不满足的。毕竟推恩令要想达到理想的效果,需要时间,这有可能需要十几年、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时间。这对于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的皇帝来说,有些太遥远了。他需要的是在自己的光芒下,把天下所有权力都握在掌中,这个目标,他非常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实现。
因此,在这五年多的时间,利用各种手段和借口,对诸侯王们的打击是没有停止过的。西凤卫和廷尉府奉命暗中严密监视,只要稍有过错,便会被严厉制裁,小者削地,大者抵罪剥夺其爵位,把封地收归中央,彻底消除后患。
这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在前年秋天的时候,重阳节,天下诸侯来长安拜祭宗庙。皇帝使出了狠招!
按照汉朝制度,每年八月宗庙大祭的时候,皇帝是要亲自来主持的。这样的活动称作“饮酎”。这其实就是皇家专供的一种酒,正月里就酿造好,到八月祭祀的时候供奉饮用。
这种酒,大祭祀完毕时候,是要分给所有来参加祭祀的诸侯王们喝的。不过按照祖宗规法,在喝这种酒的时候,诸侯们都要贡献助祭的黄金,称作“酎金”。名义当然是孝敬给在仙界的各位皇帝祖宗们享用的。
这种金子有规定的分量和成色,每位诸侯所缴纳的不同。数量以封国内的百姓人口计算,每千口奉金四两,人口越多,需要拉到长安的金子就越多。
天下几百诸侯王,并不是每一个诸侯都是那么有钱的。更何况,他们心底没有人心甘情愿拿出自己的钱来无偿奉送给未央宫。因此,历年来这里面都有许多潜规则。那就是买通主持这件事的少府官员,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以少冒多,这种事情,多年来屡见不鲜。反正这笔财产终归是要落到国库中去的,到时候也分不出是谁贡献的,大家司空见惯,并不在意。皇帝祖宗们就算再有神灵,难道死人还会爬出来兴师问罪吗?
死人当然不会从陵墓里爬出来,不管是高祖皇帝刘邦,还是文帝、景帝……他们好像都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活人却有这个本事!当今皇帝早就在等着这个机会呢,如此好的把柄又怎能错过!
就在那年的大祭刚刚举行完毕,诸侯们所献上的黄金刚刚入库以后,皇帝马上调集大批少府官员一个一个的测定王侯们献金的成色和分量,逐个追究,所有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但一切已无可挽回。
皇帝抓住真凭实据,当即就宣布,夺去“献黄金酎祭不如法”的王侯爵位,这次共有一百零六个诸侯成了平民,几乎占了天下诸侯的将近一半儿。朝野为之震动。
这些倒霉蛋,来的时候还是指高气昂的诸侯王,出长安以后就成了落魄的平民百姓。这、这可是连喊冤都没地方喊去啊!去高庙面前哭都没脸去呀。在以孝治天下的这个时代,对祖宗大不敬而被剥夺爵位,这可是正大光明、冠冕堂皇的借口,任何人都说不出什么。
皇帝的行为,让许多心思机敏的臣子从中看出了玄机。于是为了邀功请赏,开始频频举报揭发诸侯王们的过失和劣迹。不需吹毛求疵,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甚至发展到拷打来长安的诸侯王臣属,令他们揭发主人实行诬告。可以说这几年来,剩下的那些诸侯王日子并不好过,坐卧不安,悲苦不迭,怨声载道。
皇帝得到他们的哭诉后,虽然表面上命令主管部门要礼遇诸侯,不得无礼约束和故意找茬,但其实他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在一些臣子们眼中,早已经看得明明白白。
廷尉府作为大汉最让人畏惧的地方之一,他们要出手打击外地的诸侯,不关自己事的人绝对会袖手旁观只看热闹。不过,当今天廷尉杜周站在含元殿上,开始他措辞严厉的奏事后不久,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有一些紧张的气氛开始在文武百官当中蔓延。
廷尉大人的奏章很长,他今天特意的吃饱了饭,撑得底气十足,声音洪亮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在殿门外执守的羽林军侍卫们都能隐约听到。不久之后,今日负责带队在此值守的羽林军校尉,不动声色的对某一名部属看了一眼,又过一会儿,那名身份普通的羽林军侍卫随着换防去别处巡守时,悄悄的走开了……。
含元殿九龙台阶之下,丞相公孙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虽然低头无语,脸上早已经是神色变幻阴晴不定。今天的局面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身为百官之首,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提前察觉,他已经预感到,一场巨大的风暴也许马上就要来临了。对于自己来说,是福是祸,现在难以预料。
朝堂上的任何一次动荡,都绝不是他想看到的。谁不想安安稳稳的当个太平宰相呢!虽然公孙弘的丞相权力受到大大的制约,但他毕竟是待在这个位置上。有其名而无其实的现状让他时时感到很痛苦纠结,然而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出现任何一次意想不到的差错,自己都有可能背黑锅或者是当替罪羊啊!想到皇帝处理事情冷酷无情的另一面,公孙弘心中早已经不寒而栗。他偷眼往上瞧瞧皇帝的脸色,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来。再次低下头时,心中已经对今天跳出来的这两个人、大宗正刘轩和廷尉杜周的祖宗,在心里咒骂了好几遍了!
站在含元殿上的每一个稍微有点儿头脑的人,都已经明白,今天对那位年轻侯爷的突然发难,绝对不是孤立的事件。要说这两件事没有牵连,而且背后没有预先的谋划,任谁也不会相信的。然而他们就这样公开的跳了出来,明目张胆的对一位即将踏入朝堂担任要职的侯爷展开了攻击,这如果不说是丧心病狂的话,那一定就是有必胜的把握,自信可以在权力的博弈中一举击败元召!
含元殿上显得很安静,只有大汉廷尉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四周,此人神态激昂义正言辞,仿佛他就是正义的化身,此刻正在涤荡着世间的邪恶,不容对方有丝毫的反抗。虽然他指控的对象,并不在眼前。
皇帝刘彻脸上的表情,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从半个时辰之前大宗正刘轩首先站出来,进行引经据典的批驳长公主下嫁不和祖宗规矩开始,他便开始了这种态度不明的倾听,一直到现在,没有表现出任何倾向。这样的态度非常反常,令许多大臣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一些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便偷偷以目光示意,互相提醒不要轻易表态,以免在形势不明朗之前,站错了队伍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大宗正刘轩的奏章被皇帝留中了。这份有皇室宗老十余人共同签名的奏章分量很重,这虽然是家事,但更是国事。皇帝没有给与任何答复,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朕知道了”,然后就命内侍扶着他私下里应该称之为皇叔祖的刘轩去班位中坐下来。老头子气愤填膺的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已经累的大喘气了,这要是一口气儿上不来,杆儿屁在这含元殿上,那可是太不吉利了!这桩婚事就真的要黄了。
老家伙并不急躁,慢腾腾的去坐了下来。他相信,宗室长辈们的共同意见,皇帝绝对不敢轻视,这件事他必定会慎重对待。可不要忘了,大汉可是以孝治天下,要是敢私自改动祖宗传下来的家法,那不是皇帝打自己的脸吗?即便他的威望再高,也绝对不敢公然这么做!
而相比起大宗正的那道奏章,廷尉杜周正在陈述的这件事就更加棘手了。此乃事关谋逆大罪,皇帝的态度如何,必须当堂就见分晓!
第四百六十四章 风吹草动 天下兴亡缘起
长安市上很平静。虽然这种平静也许只是暂时,但在这个春日的午后,繁华依旧。
不过,在并不为人所知的背后,有许多不安的躁动也正在慢慢地开始聚集。
名叫卜式的男子在默默地喝着酒,脸色沉重。坐在这座酒楼里的,都是和他同样的人。这次,他们包了场。在这里面的每一个人,行囊里都有的是钱,因为他们都是最近十几年发家起来的大商人。
世间行商者,在普通人看来,都是无利不起早锱铢必究之辈。这显然是一种误解。起码在这个时代和从前的几百年来,商贾虽为四民之末,但其中许多佼佼者的所作所为,倒更像是最具家国情怀的人。
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从早些时候的那位以自己贩卖的牛羊犒师,而阻退秦军虎狼之师偷袭故国的商人,到儒门弟子子贡以大商贩身份行走天下诸国,为鲁国外交。再到战国大商吕不韦以国家为贩,可谓胸襟之大者……这些人,无不是经商者所敬仰的榜样。
中原文明,自古以来就是以农耕为主。被排在四民之末,地位虽然低贱了些,但商人们好像也并没有起过什么反抗的念头。千百年过去,世间很多东西都在潜移默化,也许一些固有的思维,也已经在暗中发生了改变,只不过现在还无人察觉而已。
长安城作为大汉皇都,消息的传播极其迅速。即便是发生在未央宫含元殿上的事,如果事关自身利益,不用一个时辰,也能传遍整个长安市井。
如果说在今天的大朝会上,大宗正刘轩和廷尉杜周站出来所参奏的事,是针对那位年轻侯爷特别展开的话。那么随后谁都意想不到的御史大夫张汤的奏议,就更加严重了。
大汉廷尉杜周参奏的是,近日廷尉府通过秘密访查得知,有长安贵臣居心叵测,利用其影响力,欲勾结诸侯王势力,扩张其羽翼,不知其意若何!
这是一个严重的指控。可以说,一旦沾染上诸侯王的案子,不管是不是属实,也不管其中有没有冤枉,按照惯例,是必须要下廷尉府严加查办的。而只要下了廷尉府大狱,其中的是非曲直,操作空间就太大了。
而皇帝一旦心有疑惑下令彻查的话,那就大事不妙。这近百年来,大汉有多少名臣勇将去廷尉府走一遭后,就再也没有能够活着出来。更别说元召现在还算不上是什么朝堂重臣,如果成狱,势必再难翻身。
真是歹毒啊!离得皇帝最近的东方朔偷偷撇了一眼,分明看到当今天子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他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惊惧。
不仅是他,汲黯、郑当时、石宽、司马相如、终军……等许多素来与元召相善的大臣们,也都惊疑不定。在彼此心中,暗自思量着事态有可能发展的程度,也在想着帮助元召辩解的办法。
杜周气势慷慨,颐指风发,心中的那股得意劲儿就别提了。他在大声启奏自己那份儿长长的奏章间隙,与坐在班首第二位的御史大夫张汤对视一眼,得到对方的鼓励后,更是精神振奋。终于,那个人的名字被他义正言辞的当殿说了出来。
“……经初步讯问得知,这件事与长乐侯元召脱不了干系……这其中的种种缘由、细节,虽然还不是太清楚,但是……!”
杜周稍微停顿了一下,抬头环顾四周,看到很多同僚大臣们脸上不同的神色,他在心中冷冷一笑,自从坐上九卿之首的这个位子,他还没有发过威呢!那么,就从此刻开始吧。
执法重臣之威权,既不是来自自身的官位,也不是来自属下的顺从,而是酷烈手段、铁案如山!朝野上下,令人不敢逼视。
廷尉府虽称国之最高法权所在,实则不过是皇家鹰犬尔!只有深刻领悟到这一点,才能得到皇帝的最高信任和倚重。
前任的那位大汉廷尉郅都,曾经被皇帝亲口赞誉为“殿上苍鹰”!这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了。
鹰眼如钩,利爪似刀,盘踞朝堂,查奸纠恶,势若流星,飞扑而下,使屑小无处遁逃!这就是皇帝对于廷尉府的最高期待了。
杜周很想做一个这样的人。起码做一个超越历任前辈,令人胆战心惊不敢轻视的大汉廷尉!所以他需要立威,打破几年来的平淡局面,磨刀霍霍,终于出鞘。
“今有河间、济东、衡山、清河……等五六家诸侯王公子可以作证,元召曾经派人通过不同的方法,或者威逼或者利诱,想要让这些与他有种种利益纠葛的诸侯王们,听从他的意志,结成暗中的势力……其背后居心,细思极恐啊!”
含元殿上很安静,静的连大殿门口侍卫们鞘中刀剑轻轻挪动的声音,都听的清清楚楚。几百人在此,鸦雀无声只是静听,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出口插话。
因为,廷尉大人的这几句话一出口,这已经预示着今天开始的已经不是普通权力之争了,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龙争虎斗!
“哦?有诸侯王公子作证……可有证据?来人,去呈上来。”
从九龙台阶之上飘下来的问话,和这春天的风沙一样料峭。虽然没有任何倾向,也没有任何温度,听在耳中,已是令人不寒而栗。
听到皇帝终于开口相问,杜周心中暗喜。他知道有一道裂缝也许已经打开,接下来的发展方向将会很关键。不过,他并不担心,不管成败如何,廷尉府职责所在,都是有功无过的局面。
大汉廷尉精神抖擞,奏章虽然还没有念完,但意思已经说明白,想必所有大臣也都听清楚了。目的既然达到,具体细节就让皇帝陛下自己去斟酌细看吧。
由河间王公子刘东方几人都签字画押的供词,被放在内侍手中的托盘里,小心翼翼的躬身走到御案前,竹简不过一卷,重量却似千钧。
皇帝刘彻垂下眼帘,淡淡的瞟了一眼,然后随手拿起来想要展开看时,手却又忽然停住了。东方朔偷眼看的明白,他心中一动,果然看到皇帝前倾的身子又重新坐直,有许多很微妙的情绪,在这片刻之间,也许在不为人所知的内心发生过一场山呼海啸。
“今日朝会……朕有些意外啊!这么平常的日子,竟然会有大事发生?呵呵,好吧,廷尉且请回去坐下,不妨稍待片刻。朕想要听听,大臣们关于今天的这两件事,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皇帝的语气有些奇怪,不过杜周并不以为意。这位自诩英明神武的天子内心是如何的猜忌多疑,许多眼明耳聪的大臣早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他绝不相信,皇帝对于牵扯到诸侯王的事会不为之所动。因此,施礼归座后,他与某几个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便得意洋洋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片刻的沉默过后,主爵都尉汲黯刚要率先站出来,不过已经有人抢在了他的前面,是坐在丞相之下的那个人。
“陛下,臣有话要说!”
见是御史大夫张汤,皇帝微微的点了点头,脸上不动声色。而汲黯、东方朔等人脸色更加沉重,谁都知道,张汤这狠人与元召有解不开的冤仇,他现在站出来,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卿可是为了刚才之事吗?御史大夫有话尽管说来。”
“启奏陛下,您误会了,臣却不是为了这两件事。想那皇室的宗法规矩,乃是高祖皇帝所制定,臣本来就无权置问。而廷尉大人独立行使国家法权,为国查奸纠恶,身为臣子的,更是没有插嘴的余地啊!”
张汤就是张汤!此人从一介小吏爬到今天三公的地位,行事手段的厉害非是旁人可比。只这寥寥几句话,就把想要替元召辩解说情之人的说辞都堵住了。是啊,皇室宗法和国家法度所在,不相干的臣子乱说什么话呢!一切唯有圣裁。
东方朔心中暗自焦急,他非常希望听到皇帝出口否决张汤的话,仍旧坚持让所有大臣们来一场争辩,那么一切也许还有转变的机会。然而,皇帝并没有那么做,反而顺势转变了口气。
“哦?既是如此,那张卿家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呢?”皇帝刘彻今天的表现确实有些古怪,似乎是什么也不想拿主张似得。
“陛下啊,臣身为御史大夫,位列朝堂三公,多年以来,虽然也尽职尽责地做过许多事。但与陛下的知遇之恩比起来,还自觉远远的不够。所以,臣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心里感觉到很惭愧呀,感觉到辜负了陛下的重用。如果在这个位置上不好好的为大汉社稷做出一番成绩,臣也无颜再面对陛下了!”
皇帝有些呆愣,群臣面面相觑,丞相公孙弘更是差点儿被一口气噎住。这、这家伙真的是张汤?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谦虚谨慎了……实在是太反常了!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马上就现出了狰狞。一场汉朝建国以来民间最大的争论和风潮,就此在激烈的朝堂斗争中,拉开了序幕。
“……臣今天要启奏的是,为了使国库更加充盈,以便使大汉在接下来的西域、北方对外战争中不至于耗费太多的国力。请陛下降旨,对凡是在大汉疆域内从事商业活动的商贾百业课以重税,尤其是盐、铁之类收归国家专营……!”
第四百六十五章 傲骨凌尘 润泽万里河山
如果用一石激起千层浪来形容御史大夫张汤奏议的话,应当是非常合适的。这是一块巨石,非常大的巨石,它溅起的巨浪,必将会影响到朝野上下、方方面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丞相公孙弘暗自长叹了一口气,一种非常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在这一刻,他竟然感觉到了心灰意冷。这样的大汉丞相当的还有什么意思呢?军事权力、任免官吏权力、经济、政法大权……什么都不能独自做主。然而一旦在这些纷纷扰扰的争斗中,出现了什么难以控制的局面,他却要首当其冲,被皇帝推出来做挡箭牌。他很怀疑,在这样的局面中,自己到底能不能支撑到安全任满的那一天。
今天在含元殿朝会上发生的事,非常明显是针对长乐侯元召的,而且这是一套组合拳,是对手想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啊!
张汤这家伙,真是吃饱了撑的啊!只要有资格站在朝堂上的人,对于今天的大好形势是怎么来的,谁心里不跟明镜似得呢?
大汉天下承接“文景盛世”的恩荫,当今天子登基伊始,就面临着千百年来最好的局面,可以说是个有福的帝王。而皇帝陛下虽然年轻,却并不耽于安乐,开拓进取,任贤使能,励精图治二十余年,到今天为止,方得百业振兴,军力逐渐强盛,开始真正的走上盛世大国的道路。
这是极其不容易的过程。身为帝王,不是只有雄才大略就可以的,只有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才得如此。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千百年来,有几人能为之?
其实严格说起来,大汉帝国真正走上富国强兵之路,是从近十年内才突飞猛进一般开始的。但凡有判断力和良知的大臣,都不难看到和承认这一点。而如果非要寻求这背后的支撑力量的话,拨开世间滚滚烟尘,有人会恍然大悟,原来这其中起主导作用的,正是已经开始流通整个天下的商业系统!
也只有这些朝中大臣们才心中明白,所谓的文景盛世,其实只不过是朝廷为了夸耀那一点比前朝稍微强些的功绩而已。这是一种宣传的需要。在从前的认知中,只要粮食勉强的够吃,冻饿不死很多人……就可以被称为盛世。
虽然标准好像很低,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想要吃饱饭不挨饿生活稳定,在这个时代,对于天下众生来说,好像已经算得上是一种很高的奢求了。
然而,就是这么低的要求,在那些朝代里,却也极难实现。战争的烽火不绝,天气的恶劣无常,**与天灾,活着是如此不易!
文、景两位先帝爷,为了能让天下百姓吃上一顿饱饭,可谓是单精竭虑,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在以土地山林产出为生活保障的基本条件下,几十年的时间里,皇帝亲自下的保障农耕重视农林产业的旨意,就不下数十道之多,可谓是视为王朝的头等大事。
然而即便是这样努力,也只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盛世而已。距离耕者有其田、家有余粮、人有层衣这样的情形,还差得远呢。就更不用说其余那些想象中的盛世景象了。
真正使天下百姓开始逐渐富足的源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管是普通黎民还是朝堂大臣,好像不用认真去想,就能脱口而出,就是从这十年之内!
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要具体说来,好像无从说起。但如果要认真看看所穿所食、所用所居……从这些衣食住行的普通小事中,好像就会明白些什么。正是商业行为的迅速发展,使天下财富骤然巨增,就好像这些财富从地底沉眠大梦中苏醒过来似得,一下子就来到了这世间。这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即便到了今天,在大部分人的心中,还是很有些迷惑的。土地还是那些土地,产出也还是那些产出,怎么就会突然增加了这么多的财富呢?这好像和从前先帝爷那会儿为了保障土地的耕种,而极力抑制各种除农业之外的百工发展,有着很大的矛盾呐。
世间的聪明人,终究还是少数。尤其是在这种新鲜的运营方式面前,迷惑不解才是正常。否则世间岂不皆是妖孽了嘛!
不解归不解,然而得到巨大的好处,却是人人都看得见,摸得着的。这也是为什么天下商业发展越来越迅速,以至于流通到整个帝国的四面八方和邻国的原因。不要说那些商贾豪门从中获取的巨额利润了,就是朝堂上许多衮衮诸公们,也有许多产业参与其中,分得到利润财富,甚至比从仕途俸禄上所得的还要多得多。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听到御史大夫张汤终于说出他献上的为国敛财计划后,近一半儿以上的大臣心中,蓦然惊起巨涛波浪。
“这该死的张汤……这一招可真是狠辣!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盐铁两项都与那位年轻侯爷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呢!张汤此举,既打击了政敌,又讨好了皇帝陛下。可是你特玛得就不管别人的死活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许多怨毒的目光,在含元殿台阶之下来回的逡巡,咒骂张汤的这些话,暗自浮现在许多人的心头。这会儿提心吊胆者有之,暗中祷告者有之……只盼望着皇帝陛下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这件事,无论与公与私,都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可能就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啊!
御史大夫张汤的奏章同样很长,他准备得很充分,从几个方面详细的论证了对于天下商业分别课以重税和盐铁专营的巨大好处,表面上听起来,确实是非常有利于国家利益和国库收入的重大好事。甚至有许多与此没有多大利益牵扯的大臣们已经在点头表示赞同了。
就座在九卿行列中的太中大夫郑当时抬起头来,看了皇帝的方向一眼,然后目光依次掠过张汤、杜周和那位大宗正刘轩,心头沉重的如同压了一座大山。
为了打击元召,对手可真是策划周全啊!如果仅仅是为了打倒一个人,而不惜发动一场足以毁灭刚刚振兴发展起来的天下商贸系统,那可就真是因小失大的行为!
郑当时已经掌管国家库府将近三十年时间,可谓是忠贞老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现在天下各处库府的丰足到底是怎么来的!如果皇帝陛下真的听信了张汤的话,只顾眼前利益而照此实行,确实可以为国家收敛到想象不到的巨额财富。然而这种行为,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杀鸡取卵!以此比喻再合适不过。
“皇帝的态度……究竟如何呢?”
这已经是大臣们心中第三次发问了。今天的朝会,可真是一个惊吓比一个惊吓大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皇帝依然没有明确的表态。耗费了整整一个上午时间的这次朝会,竟然虎头蛇尾了。皇帝陛下把三份重要的奏章,全部留中,等待圣裁。宣布散朝的时候,留给所有人的只是心头的忐忑和无尽的猜疑……。
长安的消息传播很快,与这些事息息相关的很多人,都在第一时间便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长乐侯府的后院暖棚中,元召正在手把手地教着少年赵过给一颗西红柿架秧。这个品种,是从西南夷十万大山中带过来的。元召虽然给它取名叫做“西红柿”,但实际上,颜色和滋味虽然差不多,形状个头却是差别很大,每一个红彤彤的柿子足有小南瓜那么大。十几天前刚刚长够身量开始成熟时,元召简直有些发懵,明明船队带回来的种子和果实和他在那个世界司空见惯的差不多,怎么自己种出来的,就变异成了这个形状?真是见鬼啊!
好在,他做菜尝试过后,感觉味道还不错。侯府中人在侯爷的鼓励下都吃过这种颜色艳红的有些吓人的东西后,惊叹为人间美味。尤其是苏灵芝已经超级喜欢上了这种红艳艳的“大果子”,听元召说还有美容养颜的效果后,简直不能再爱啦!
“……侯爷,还是不能轻视啊!这次针对你的攻击,显然是经过精心预谋的。根据宫中传过来的消息,那位老太后和漱玉宫在背后做了很大的推手……虽然你问心无愧,但天意从来高难问……!”
一身青衣白发萧瑟的主父偃,坐在暖棚一角元召特意留出来的那方空间里,此处阳光充足,一茶一盏,很是惬意 。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满目葱茏和那个与他忘年成交的年轻人,心中有着淡淡的满足,又有着难以释怀的忧虑。
元召让赵过把那几个已经完全成熟的大柿子都摘了下来,带着青翠的绿叶。然后又摘了几种别的瓜果,把一个大竹篮里装的满满的。这些,他将有大用处。
“主父先生无需多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小子可是头一次大婚啊!在这世间,并无别的亲人,一切还要仰仗你多多费心……所以呢,你只管坐镇侯府,把这件事好好安排周全就好。一些屑小伎俩,我自有手段应对!呵呵!”
老书生心头温暖,嘴边掠过笑意点了点头。他看着他逐渐成长,十余年来,早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矣!
第四百六十六章 九劫不悔 唯吾尚且从容
一个国家的繁荣强盛,到底怎样才算是标准呢?是藏富于民、使天下普通老百姓都富足?还是把大部分的财富利用各种手段收集於国家库府,在主政者的意志下进行再分配?这是一个大问题!
从十几年前,大汉第一次出兵征伐东南越的时候开始,元召就刻意的让国内民众认识到了商业流通的力量。
那是长安人第一次吃到来自海南诸岛国的各种新奇海鲜产品,还有见识到那些珍贵的香料、珍宝……。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大汉疆域内的商业迅速蓬勃发展起来。
商人,这个群体的力量,不管在任何时代,都绝对不容小觑。他们才是士、农、工、商这四民中最活跃的群体。一个国家的壮大和兴盛,如果离开了这股力量,那是不可想象的。
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元召很欣慰地看到,商人群体力量的发展,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天下兴盛,有他们一半的功劳。在这个发展过程中,他一直在很小心的引导和培植,就是想要让他们随着逐渐的壮大而成为王朝大厦的一根重要支柱。不偏不倚,不倾不斜,既不会成为与国家争利的膨胀势力,更不会成为鱼肉普通民众谋生之路的资本控制者。
一个健康的天下商贸体系形成,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而现在看似繁荣,其实也不过是刚刚起步而已。如同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如果现在就让他去扛起刀来上阵杀敌为国家出力,那么,这将无异于无情扼杀!
课以重税、盐铁专营……类似这样的敛财办法,是在王朝穷兵黩武导致国库空虚的情况下才不得不采用的最后手段。而现在,终于有国家重臣在朝堂之上正式的提了出来,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无论将要面临怎样的激烈斗争,元召都绝不会妥协,自己苦心经营想要培育成参天大树的幼苗,被人活生生的折断。为此,他不惜任何代价,也必须与之一战!
元召虽然还没有正式进入朝堂议政,但含元殿上发生的一切,从大宗正刘轩对他的攻击开始,都已经随时了若指掌。朝会结束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全部完整的消息。
当时手中握着那几份分别从宫中和含元殿传递而来的消息时,都很担心的身边所有人看到,元召嘴边的笑意很冷。对师父的表情已经很熟悉的几个弟子,都互相兴奋的对视,摩拳擦掌。
很明显,敌人们的做法,已经成功的挑起了师父心中的战意。沉寂四年之后,终于要再次看到他的出手,尽皆无比期待。至于胜负,以崔弘为首的这几个初生牛犊从来不去担心,他们想要学习的,只是师父是如何精彩的出手灭敌而已!
“皇帝并没有大朝会上作出任何决定。那么,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
面对着这个无数人心中的猜测,元召没有做任何解释。有些话,微妙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有些事,需要去身体力行而不是夸夸其谈。既然皇帝想要看看自己处理繁杂事务的能力,那么就让他在未央宫中瞪大眼睛好好看看吧!也好打消他已经被勾起来的某些蠢蠢欲动心思,防患于未然,省的以后更加麻烦。
“你们去吧,给到长安来的聂家、徐家、卓家……都带去我的一句话……至于如何选择,就在于他们自己的胆量了。”
说完这句话的元召负手而立,看着西边灿烂的落日霞光,没有再回头看恭敬领命而去的几个弟子。有些权益,还是需要自身去争取的,只有用尽胆略拼命争取得的才会珍惜。商人这个未来潜力无限的巨大群体,自己给了他们机会,能不能抓得住,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不久之后,元召所说的这句话,便都带给了他想要让他们知道的那些人。
“齐心协力,人定胜天”!
短短的几个字,从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重量。然而有人听在耳中,却似春雷滚滚而过。彷徨无计已经多时的心蓦然就镇定了下来,手中的拳头紧紧握起,许多人的目光穿过所住的酒楼店舍,越过长安城巍峨的重重建筑,不约而同的投向同一个方向。那是大汉未央宫,“天”之所在!
曾经有人说过一句话,无论古今,应该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
“商人逐利,天经地义。如果有三倍的利润,那么就可以起早贪黑不计辛苦。如果有十几倍的利润,就可以铤而走险胆气豪壮。而如果有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利润……舍命杀人赤膊上阵也是寻常事!”
大汉军西征,即将打通西域通道,在不久的将来,大汉与四周邻国都将四通八达,商略财货流通天下,那将是怎样的繁华局面,可想而知。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一场千年未有的大变局马上就会来到,在这些嗅觉敏锐的商人们心中,如何在这大潮中乘风破浪而起,为自家百年大族的大计打下坚实的基础,是心心念念无时无刻不在考虑的事。
这样的机遇,岂能被轻易的打断!即便是有危险的预兆也不行,他们最信服的那个人既然已经指明了方向,那就去干吧!为了百年家族盛世之机,拼搏这一次又何妨?听说这个威胁到他们自身权益的奏议是由那位御史大夫提出来的,张汤大人既然想要断人财路,不让人家吃饭,那么就先让他家吃不上饭吧!在张府还浑然不知的情况下,长安城中许多人的目光已经牢牢地盯住了他们……。
自入春以来有些干旱的天气,终于开始变得湿润。长安上空云层慢慢的聚集,望气者遥望深沉的苍穹说,大雨将至,只待春雷第一声!
同一时刻,大汉太子刘琚急匆匆的从博望苑赶回了建章宫。他从今年开始,已经被皇帝允许可以在朝堂上跟着听政,以便提前学习处理国家政事的能力。只是今天他有别的事需要办,因此并没有去参加这次应该是很平常的朝会。却未曾想到,竟然发生了这许多事出来。
大宗正联合皇室宗老们公开反对姐姐素汐公主的婚事。廷尉上奏说元召有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之心。御史大夫请求皇帝下旨要对商人们课以重税,收回盐铁实行统一专营。这三件大事,所指的矛头一致,都成为了攻击元召的目标。
太子的脚步很快,显示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一帮宫人侍从焦急地跟在后面,紧赶慢赶唯恐会出什么事。刘琚今年已经十八岁的年纪,早已经是成人礼过。他的父皇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坐上皇位三年了。可是他依然是太子,主要的任务还是读书学习。自从六岁立为太子,至今已经十二年矣!
父皇不仅是个威严的皇帝,更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太子感觉随着年龄的长大,他心中对父皇的敬畏之心也一天比一天严重起来。到底有多久没有看到他对自己再如同小时候那般宠溺的笑过呢?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了啊!
每当在博望苑读书,在皇帝亲自为他挑选的一帮渊博之士严厉督促下,听那些晦涩难懂的高深大道理时,太子刘琚暗中有时候会感到很惶恐。他唯恐自己并不能胜任这一国储君的重担。因为,那些据说是“为君之道”的大道理,其中有许多他竟然感到无法认同。
承载了太多关注和殷切期望的目光,已经让他感到无比的沉重。这样的烦恼和苦闷,在宫中无人诉说。太子不会把自己的这种情绪说给母后听,因为怕她担忧。更不敢在父皇面前流露出一点。唯一可以倾诉的也许只有在宫外的那个人,他在这世间唯一的朋友。
自从那次在长安城外被元召救回性命后,虽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但那个在火光明灭的黑夜密林里巨大的杀神形象,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那是一种巨大的依赖和安全感。
每当有机会去到长乐塬或者侯府,太子总是会喋喋不休一股脑儿的把积攒多日的苦恼说给他听。而元召就只是笑着,往往只是轻言淡语的几句话,就能解开他的心结。刘琚有时候会感到非常惊奇,他总觉得对方那双风轻云淡的眼睛里深沉似海,曾经看遍了千年的烟云。
如果说这世上除了姐姐素汐,谁还最希望与元召关系再亲密一点儿的话,那就非太子刘琚莫属了。他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无比热切的希望元召能够与素汐阿姐成为一对儿。有了这个纽带,那他们就真的成了一家人了。
本来都已经好事将近了,谁知道却又横生事端呢!想到曾经见过的大宗正那张糟老头子的脸,即便是以刘琚这样的好脾气,他也恨不得踩在地上踹两脚。真是……太可恨了!
当他就是怀着这样的情绪,跑到建章宫见了卫皇后,很显然,含元殿中的消息,皇后也早已经得知了。只不过,听完自己皇儿气愤填膺的诉说后,那张岁月风尘并不曾留下许多痕迹脸上显得很平静。
“琚儿,这件事先不要让你姐姐知道……也许,陛下是想要元召自己解决。他要坐拥齐人之福,而且还是大汉的长公主。呵呵!本来就应该要凭着自己的能力去争取的……也算是对他的一次考验了。”
大汉皇后如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