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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年书柬     汉血丹心txt下载     汉血丹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功勋铭刻 重任在肩

    《大汉帝国史??元公世家》以敏锐的笔调记载了一段发生在这年秋天的政局变化,虽然很微妙,但在以后的岁月里却影响巨大而深远。

    “……自秋以来,南海诸国归于王化,西南夷蛮族顺服,献俘盛典,开疆扩土,天下振奋。而后雁门大捷,汉军首次重创匈奴。闻讯之日,长安沸腾,天子大悦。遂付朝议,论功酌赏,欲以功臣为诸大夫。然丞相、御史大夫辈重臣所议赏格,皆不符上意。稍后,帝发明旨,改翰林苑为尚书台,以严助、终军等为尚书常侍。前已拜司马相如为中郎将,此时派中使赴西南钦赐将军印,抚恤地方,军政全权委托之。三人皆封关内侯。月余后,北征军凯旋,天子赐酒于未央宫前,观其军容威武,大壮之,赐军名号‘大汉雄鹰’。遂加卫青侍中,官大司马,爵长平侯,卫氏自此贵矣!此四人之用,皆元公所独力推荐也。帝命元公为尚书令,因其事繁,有大事方诏入内商议,其余从容……。”

    史笔记载得当然有些简略,当时的朝廷重臣们,虽然对皇帝独断专行的设立新机构,有很多议论和不满,但也没有太当回事儿。

    在他们中的某些人看来,尚书台的人还是原来皇帝身边的那些文学侍读们,不过就是换了一个新名称而已。其职责还是主管文书档案、起草诏令那些杂务,是皇帝的“秘书处”,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利。虽然元召那小子也混了进来,令他们心中有些略微不安,不过,料想他也不会随便兴风作浪。

    但他们所有人都想错了。设立尚书台,不过是雄心勃勃的皇帝改革朝廷格局走出的第一步而已。乘着这几次胜利而树立起来的巨大威信,刘彻终于开始了他心中的某些构想。一言九鼎的无上权力,对他的诱惑是无比巨大的。自己的意志,所有的臣民都要无条件的听从,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对儒家学说中的某些论点很感兴趣。

    自汉初的朝廷稳定下来以后,三公九卿等重臣手中的权力就太大了。像文、景两位先帝在很多大政上就曾经不得不屈从于他们的意志。自己要想开创一番前人未曾有过的伟业,有这些束手束脚的羁绊怎么能行?

    不过,要全部砍掉高祖皇帝沿袭秦制所创立的这套政治格局,当然不能那么办,那样就太离谱了,会弄得天下混乱,在史书上留下骂名。

    刘彻是个聪明的皇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样的手段,驾熟就轻。既然那套庞大的官僚体系动不得,自己为什么不另创立一套简单易行,只听从自己指挥的系统来秉承天子意志呢?

    对此,他已经深思熟虑过好多遍,胸中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方案,就等着一个合适的契机来开始而已。

    南北三处大捷,天下震动,万民欢腾,大汉民族的胜利是每一个臣民的荣耀。在这样的时刻,如果刘彻还不开始自己的步伐,那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因此,严助、终军、司马相如、卫青四人一战封侯这样的佳话,虽然在朝中大臣们口中说起来,是有些封赏过重了。但皇帝对这些言语并不加以理睬,听着某些人口中酸溜溜的议论,刘彻心中其实非常得意。

    只所以钦定的赏格这么重,就是因为他们取得的这些胜利,对跃跃欲试的皇帝来说,真是太及时,大重要了。

    “他们这些腐朽的家伙,等着瞧吧!有他们哭的日子,等到朕的新班子开始锐意进取,全面铺开的时候,他们就只有看热闹的份了。哈哈!”

    说出这句话时的皇帝眉飞色舞,气势磅礴。在对面的元召暗自叹了口气。这位皇帝心中的猛虎开始张牙舞爪啦!本来它还是要睡上几年的,是自己提前把它唤醒了,也不知道这样的开始是好事还是坏事?

    今日宣室阁中并没有外人,侍立在一旁的只有东方朔和韩嫣。在这几年中,他们两个人,算是皇帝最贴身的随侍了。

    元召今天是来谢恩的。这一轮赏赐下来,刘彻对于只给他加了一个“秘书长”的头衔,似乎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遂悄悄的把长乐侯的食邑给加了五千户,这样一来,元召的实际封邑已经到了八千户之多,离真正的万户侯,只是一步之遥了。

    皇恩浩荡,不管皇帝是出于什么目的,谢恩是必须要来的,这是身为臣子一种感恩戴德的表现。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入乡随俗,身边又有主父偃随时提醒,在这些礼仪上,元召已经基本能做到不出什么差错。

    谢恩完毕,刘彻很是高兴。随口问起长乐塬上的近来情况,元召捡其大略汇报了一下。皇帝好像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听的很是起劲,随时插话询问。

    元召所弄的那些产业,他其实了解的并不多。但每一项里面的大部分收益,都流入了宫中,流进了内库。这是很少人知道的一个事实。

    是的,未央宫中有一个特别的内库,是专门为长乐塬上的产业收益所设置的,那边前不久新成立的“经济司”对这边负责,两边的账薄,做的很细致,这都是按照元召的要求来进行的。

    宫中的内库主管,就是最先与元召打过交道的那位庆松公公。庆松从来没有想到,当初自己去梵雪楼采购贡茶 ,只不过是付出了小小的善意,就得到了今天如此巨大的回报。

    这处内库,最初是有卫夫人负责的,只是后来,看到那些财富以不可思议的增长速度滚滚而来的时候,这位聪明的女子,把这个权限交给了皇帝本人。

    刘彻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在意。**之后,当做消遣,随手拿起账薄翻了翻,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

    这才多长时间?那个小子就往未央宫中运进来了这么多钱了!他心中大吃一惊,转头犹疑的看向卫子夫时,却见她笑语嫣然的对自己轻轻点头,示意他没有看错。

    又细细的看了一遍那些进账的数字,刘彻慢慢的合上账本,揉了揉额头,心中升腾起的是惊喜交集。小半个国库的收入啊!那块原先的荒原上埋着金子?还是那小子真的会点石成金?!

    “子夫,我们的琚儿有福啊!当初他怎么就因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元召的呢?从古至今,这样的国士,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的!哈哈,这个内库房,还是你替朕管理着吧,也许有一天会派上大用场。”

    从那以后,长乐塬便在皇帝心中占据了一处重要的位置。但他的英明之处就在于,他从不会派人去干涉元召所做的事,更不会命令西凤卫的人去探听什么,包括黑鹰军的成长。这是一种放手,是一种绝对的信任,他相信那个聪明的小子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抬头看了看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元召,刘彻暗自得意自己的识人之明。高祖皇帝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曾经牢牢的记在心里。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不如子房。治理国家,安抚百姓,供给馈饷,粮道不绝,我不如萧何。指挥百万大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不如韩信。这三个人,都是人中豪杰,我能够加以重用,这就是我能够夺取天下的根本原因。”

    看看元召从开始进入自己的视野以来,所做过的那些事。再看看他举荐的那些人。以弱冠之年,就有如此的超凡能力,将来必定是百年难遇的社稷之臣。如果不是他年纪太小,再加上自己还有某些考虑,即便是现在对他委以重任,也必定会做的很好。

    之所以没有给他什么实际的官职,就是怕他过早的陷入朝堂的权力倾轧中,折损了锋芒,辜负了良才美质,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现在那个“尚书令”的新头衔,估计还没有人会认识到它将来的分量。先戴到这小子的头上,慢慢的磨练,这样有才能的人,自己用不完,还可以留给太子用嘛!哈哈!

    元召虽然猜不出皇帝心中所打的小算盘儿,但自然知道他最近的心情很好。遂把自己已经选定了一块地理位置非常好的地方,适宜建设长安学院的事说给他听。选址就在长乐塬东南角,临近通往长安的大道,水路也方便,往南不过三五十里就是终南山,可谓是一块风水宝地。

    皇帝自然同意,这也是前段时间早就商议好的结果。当下金口玉言承诺,选好了地址就按照他的设想开始建设,到时候需要什么支持,具折来奏。

    君臣相谈甚欢。旁边伺候着的东方朔与韩嫣心情各异。东方朔是有些兴奋,自从元召提出开始建设长安学院以来,他也协助着出了不少主意。他的骨子里还是一个喜欢钻研学问的人,如果将来有一天,学院建成之后,有机会去学习和讲授,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韩嫣心中有些发酸,他也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又深得当今天子的宠幸,自视甚高。可是与眼前的这位小侯爷比起来 ,差距却是一天比一天拉大,不由得心下有些悻悻。

    好不容易进一次宫,长乐宫还是必须要去的。窦太后虽然精神还是很好,但终究是一天比一天老了。尤其是放下权力的柄杖后,似乎衰老的格外快。在原先的时空中,这一年的春天,她已经故去了。追寻着分隔多年的那份爱,重新回到了文皇帝的怀抱。

    世间老人非常喜欢子孙温情环绕膝下,身为至尊也不能例外。只是皇家的这种感情就比巷陌之家淡薄了许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对于元召的每一次来探望,她都很高兴。在她心中,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晚年的孩子,象征着一种希望和寄托。

    元召带来了特意为她所做的各种糕点以及上品的新茶。讲了一些外面的趣事来听,不时有笑声传出来。对于沉闷寂寥的宫中生活来说,这已经是久违的欢乐。秀鱼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滴,宫中所有伺候的人也都感到了心底的宽慰。

    只是有一点儿不和谐的因素。今天长乐宫中在座的还有馆陶公主刘飘儿。自从元召来后,这位大长公主便一直冷着脸,坐在那儿,没有搭理一句话。

    窦太后似乎是有所察觉自己的这个女儿对元召的冷淡,又似乎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在元召告辞出宫的时候,微不可查地瞟了她一眼,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唯一的亲生女儿,自从出生,便被文皇帝视为掌上明珠,娇宠的不像样子。

    一生任性娇惯,做下多少错事,就连自己也是太溺爱她了。如今已经本性难移,说什么都晚了,就连她的女儿阿娇,也继承了她的这种本性,在皇宫中折腾的不像话。自己时日无多,一旦撒手而去,真不知道将来她们会是怎样的下场……想到这些,窦太后暗暗唏嘘。

    元召出了长乐宫,折而向西北方向走,刘琚早就派人找过他好几次了,让他进宫的时候一定别忘了去看望他,既然来都来了,当然是要去走一遭的。

    “姓元的小子,先别走,我有几句话,要说给你听!”

    声音很严厉,也很尖锐。元召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时,秋风微动,落叶飘零,宫墙之下,著名的大汉长公主穿了一身红衣,就在那儿,对上了他的目光。

    刘飘儿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需要对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假以辞色。不过想想那些勋贵家族的覆灭,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开了口。

    “你既然承受老祖宗的大恩,才走到今天的地步。为什么又要去帮助那个歌妓,与我的阿娇作对?你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有那个能力,可以参与到这个层面的斗争中了吗!”

    元召有些莫名其妙,看着那张保养得当而依然有几分美艳的脸,他淡淡的笑了笑。

    “我从来没有想过帮助谁和谁作对,所做一切,皆是出于本心、公道,如果触犯到别人的利益,那也不是我的本意。因此你说的这些话,恕我不能接受,请大长公主见谅。”

    刘飘儿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在她的素来认知中,自己如此与人说话,已经是给了对方很大面子了,他不仅不诚惶诚恐的回答,还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这让她心中升起几分怒意,两腮有些微微发红。

    “小子大胆!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我给你的只是警告,不需要听你的辩解。如果你再执迷不悟,继续帮助那贱人和她的兄弟,就休怪长公主府不顾念你治愈老祖宗眼疾的情分了,到时候,希望你不要后悔。哼!”

    馆陶公主的随从们都离得远远的,听不清他们两人的对话。刘飘儿疾言厉色,已经忘记了窦太后让她与元召好好沟通的话,一贯的刁蛮习性又要开始发作。

    元召无奈的叹了口气,汉文皇帝与窦太后是何等的人物,可是生出来的两儿一女却都没有教育好。汉景帝心胸狭隘,性情狷急。梁孝王恃宠而骄,兄弟生隙。眼前这位馆陶公主被娇养的不成样子,将来也没有得到一个好下场。这不能不说是这对大汉贤德帝后的遗憾。

    “长公主,既然相逢于此,我有一句忠言相告,今日只说一次,往后绝不再言。所谓‘祸福无门,人自招之’,不管是皇后还是长公主府,要想长保安稳富贵,唯有恭谨自省,审时度势,安守本分,才是长远之道。不要等到灾祸上门,才后悔此前的妄自造作,到那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还没等元召说完呢,馆陶公主已经是气的脸色绯红,厉声喝断了他的话。

    “无知小儿,你又懂得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人了,我家的富贵自然会长远,这天底下还有比我们更尊贵的吗?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叫人来教训你!”

    元召却没有看她,而是把脸转向了一边。宫墙内外,树影婆娑,秋风吹动,飒飒作响。他继续刚才的话说下去,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谁在听。

    “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看在文皇帝仁德和老祖宗的恩情上,元召一定尽力而为,求得一个稳妥的结局,让她们余生能得安稳度过就是了。”

    说完之后,他不再多言,转身自去了。留下一肚子怒气的馆陶公主在跺脚咒骂。

    树影之后,曾经统领西凤卫三十年的老秀鱼听明白了元召的话,微微点了点头,暗自叹息一声,纵身消失,回长乐宫复命去了。

    元召在御道边走着,心情却并不平静。他有一种预感,无论自己怎样努力的去避免,该来的大概终究还会来。

    这个强大帝国的最大危机,并不在于朝堂争斗,也不在于敌国外患的侵袭,而是在于帝国的心脏~未央宫祸乱!

    元召抬头四望,殿宇峥嵘,重楼巍峨,发生在这宫殿帷幕间的那些阴谋混乱、巫蛊之祸曾经活生生的毁灭了一个伟大的盛世!给历史和后人留下了无尽的遗憾。今天自己就站在这里,有能力去阻止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芳华如梦 得失随心

    诗曰:

    憎宠随帝心,金屋蒙旧尘。

    苔痕销履迹,花影朝露浸。

    暮雀重门少,秋萤别殿阴。

    君明犹不察,妒极是情深!

    元召在某次入长乐宫给窦太后问安的时候,曾经遇到过当今的大汉皇后,那位著名的金屋藏娇儿。不过,她与她的母亲一样,都是高傲的金枝玉叶之身,从来不屑于理会这凡间的人情世故。

    在这一点儿上,她们与执掌大汉后宫近五十年的汉文皇后差得真是太远了。自古慈母多败儿,对外坚毅刚强的窦太后,把满腹的柔情都倾付给了儿女,羽翼之下,养护的却是傲慢与娇纵。

    阿娇生的很美,倾城之貌加上最高贵的出身,这天下能入得她眼底的东西确实不多。即便是当初坐在母仪天下的皇后位子上,在她心里也并不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她舍却尊严和骄傲去争取的话,便只有唯一的一样~她生命中的爱情。

    世间大凡至情至性之人都有一种执拗,一直看重的东西即便是明明知道注定远离,却死也舍不得放手。希望、失望、绝望……再失望、失望、绝望!如此循环,自我折磨。

    花儿开了又落,叶子绿了又枯,几番风雨,岁月不饶人。静静守着孤寂的日子,喜欢穿一身宫妆红纱裙的女子有时候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自己的痴心守候,到了现在,到底是为了那个人,还是为了曾经的初心。

    “阿娇,若还有来生,再不要倾心你的彻儿了!人心易变,他亦如此。纱窗日渐落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这些年,你可有难过?可有后悔?可有怨恨?可有悲伤……为了当初的那一句感动,你守候了这许多孤寂,仍然痴心不悔。而那人却早已变心,三千粉黛,万种艳色,流连花丛中的人遗忘了这个角落,诺言被风吹散无痕。不被那一份执着的爱所伤,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淡忘,可是你放的了手吗……?”

    她得世界太小了,如同从小被豢养的美丽金丝雀,只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来到了另一个笼子。她富贵荣宠冠于天下,她贫穷寂寞只有一颗心!

    昨日母亲进宫的时候,给她带来了一个女仆,说是很懂事,并且会许多乐器,还会跳漂亮的舞蹈。长公主便把她带了来,希望她能给自己女儿孤寂的宫中生活增添一点儿乐趣。

    阿娇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不过是多了个宫女而已。她的心事已经浓到化不开,没有人能够排解,除非是重新回到那些还没有被背叛玷污的年代。

    秋日的白昼开始渐短,薄暮降临的时候,椒房殿四处都亮起来灯火,典雅的宫苑和淡粉色的墙壁便发出有些梦幻的色彩。

    这样的时刻,阿娇皇后很喜欢在有着微风的庭院中坐着,虽然石凳已经有些微凉,但这凉意似乎让她的心火减轻了几分,脑中的胡思乱想便也少了很多。

    在她少女的时候,有个男孩曾经带着几个侍卫偷偷的溜出宫来,在后山忙碌了半夜,只为了她说过的一句戏言,她想要把辽阔夜空中的那些星星摘下来,放到自己的屋子顶上去。

    那个秋夜,她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满屋子的萤火,妆点了她的梦……。虽然第二天那些萤火虫都死去了,小名叫做彘儿的小王子因为私出禁宫,也被皇帝狠狠的揍了一顿。但她在替他屁股上的伤敷药时,滴下的泪珠,滋味是甜的。

    这又是一个秋夜,可是,物是人非,清愁如旧。这般寂寥长夜,又当如何消遣?

    “皇后娘娘,天凉露重,请更衣。”

    声音很好听,阿娇似乎被从回忆中惊醒,侧了侧身子,名叫楚玉的女子手上捧了一件半坎披风,轻轻的抖了开来,给她披在身上。

    楚玉的手臂很白,阿娇皇后心中一动,她闻到一股很好闻的香味儿,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动人心矜。

    阿娇从小就喜欢收集各种花香,在大长公主府的时候,便在自己的闺房周围种了满满的花草,各种香料更是应有尽有。

    在这一点儿上,却正是不和那位皇帝的兴致。因为,刘彻长大后也不知道身体怎么了,天生对浓烈的脂粉香气过敏,鼻子中一碰到这些气味,就不停的打喷嚏,流眼泪。因此,后宫中美人们所用的香脂也尽量的清淡些,就是怕触犯了他的忌讳。

    阿娇一直以来才不管这些,在她的心里,她喜欢的东西,他也要无条件的喜欢才行。就像她想要星星,他也会想办法满足她一样。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知道他对自己到底有多在乎。

    现在,他既然长年不来椒房殿,她就更不会在乎那些了。因此整座皇后宫中便都香气缭绕。只是,今天她闻到身边女子身上的香味很特别,之前她从来没有识别过。

    “你的名字……是叫做楚玉吧?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不知道宫中会很闷的吗?”

    阿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对一个刚刚来宫中伺候的侍女说话,也许是这暮色的黄昏,勾起了她某种情绪。也许是因为那一点关怀正撞进了她柔软的心思。她很少见的微微笑了笑。

    “皇后娘娘,您笑起来真好看,您的美是奴婢从来没有见过的呢!”

    楚玉长了一双狡黠灵动的眸子,南国口音,听起来软糯而甜。她的年纪也就是二十五六岁,与皇后相仿,个子高挑,如果不是两个人穿戴不同,倒真像是姐妹。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美貌,向来自负的阿娇在这方面更甚。听到这般好听的声音,又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她自然很高兴。

    “呵呵,你的嘴巴倒是甜。嗯,你用的什么香?闻起来却是很特别。”

    楚玉的眼角弯了起来,她的笑有一种刻骨的媚态。如果你与她对视,就会不知不觉的陷入进去。

    “启禀皇后娘娘,这种香的原材料是奴婢家乡的特产,出自大泽深处,有奇异冠木,开出此花,经过秘方加工而成。因为这种植木只在此处生长,一年只开一次,别处不可见,因此极为难得。这种香就被命名为幻云香。难得皇后娘娘喜欢,却是奴婢的福分。”

    说完,楚玉早已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胭脂色泽木盒,双手送到阿娇的面前,示意供送。

    阿娇是个喜欢完美的女子,尤其是对于这些特别而稀少的东西,有着一种很大的喜爱。看到如此雅致之物,心中早已有了三分喜欢。

    “楚玉,这种东西既然如此稀罕,却不能夺人之美,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愿赠与你相换。”

    “皇后娘娘说得哪里话来!奴婢能有机会来到这里伺候您,却不知道是几生修来的福分。这些小物件,其实有着它们的灵性,在奴婢手里是白白糟蹋了,只有到了皇后娘娘身边,才能相得益彰,借您的绝世风华,方不负了它们出现在这世间的一场。”

    阿娇听得心中怦然而动,这样的说法,以前她从来没有听人说过。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女子,暗自有些好奇。

    “呵呵,你的话听着倒是新颖。那好吧,我就收下来。楚玉,你以后就跟在我的身边吧,也好经常陪我说说话。”

    一缕某种计算得逞后的得意之色从嘴角掠过,又迅速的消失不见。名叫楚玉的女子俯身下拜,恭敬地行礼,感谢皇后娘娘的看重之情。

    不久之后,有清越的古筝之声开始响起在椒房殿的雕梁画栋之间。盘旋绕梁,甚是好听。大红宫妆的皇后阿娇静静的看着离她三尺之外纤指挥弦的楚玉,眼中有着淡淡的喜欢。

    暗香风满袖,明眸笑嫣然,青丝缠玉腕,红尘染眉弯!

    一袭月白束身锦绣的女子,绾发端坐,在认真的弹奏着悦耳之音,面容俊逸,曲线玲珑,侧面的剪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有风吹过来时,椒房殿主人久已干涸的心灵仿似有了丝丝润泽,对眼前的这一幕情景竟然有了留恋之意。

    “楚玉……谢谢你带给我一个美好的夜晚。”

    情丝细腻,余音委婉,古筝的音符随着秋风飘散,融进未央宫深墨色的夜空。在某处高阁栏杆之旁,有人侧耳倾听了片刻,曲中意,计中谋,早已了然于胸。

    世间传说已经几百岁的仙师李少君,负手在背后,抬首观望苍穹。真实与谎言,虚妄与修炼,到了今天,他自己也有些分不清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不过既然已经走到了现在,也只有继续走下去,因为他已身不由己。

    背后那股隐秘中的力量到底有多大,李少君并不能知道全部。他也不过是那股力量推出到这世间的一颗棋子而已。像他这样才智超群的人,只是里面的一个走卒。

    古筝中的音韵很特别,仔细分辨后,就会明白其中要表达的意思。当然这是他们之间一种高明的传递信息手段,外人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弄不明白这其中的意味。

    他知道与他一同来到长安的楚玉已经进来未央宫了,并且已经去到了最核心的地方。在那里,有一场致命的诱惑和风暴在同时悄悄的开始酝酿。

    “就算是最后计划成功,完成了交代的任务,自己和那个女子也不会保得性命吧……?”

    盘桓良久,在呆看了很长时间的那颗星辰隐没之前,被宫中人尊称为仙师的男子,终于缓步下楼,有淡淡唏嘘消逝在身后的黑暗中。

    同一个深秋之夜,与未央宫中软红三千丈不同,长安城外,终南山北麓,叱咤应和,一场夜猎正在马蹄飒踏中进行。

    夜猎的活动,自古以来就是一种特别的打猎方式。因为一般的大型动物、凶猛野兽都是在夜间活动的多,所以要俘获它们,夜间出动狩猎就是最好的选择。

    夜猎,可想而知,其凶险程度,要比白天多了好几倍,何况面对的都是一些凶猛的野兽,非胆大艺高的勇士不能胜任。虽然有些危险,但这也是一个锻炼个人能力的好机会。

    元召本来对于这样的事并没有多大兴趣,有这些功夫,他还不如好好的睡上一觉呢。可是盛情难却,他不得不来。

    别人的邀请,可以找理由推却。飞将军的面子总是要给的,何况他现在正处在一个低落的时期。

    两个月之前,雁门关大捷,黑鹰军首次重创匈奴,立下赫赫战功。而后雁门、鱼阳、上谷、云中等北疆战线的汉军,在皇帝钦令下全线反击,匈奴人见再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不得不灰溜溜地退回了草原。战争的危机全面解除,汉军也在与匈奴的多年战争中,第一次取得了不用再主动求和的胜利。

    不管是北部边疆,还是帝都长安,天下臣民都为此而精神振奋。所有的有识之士,都有一种预感,或者说是期盼。这次的胜利,将会是一个标志性的节点,或者是一个伟大转折的开始。

    自高祖皇帝白登之围以来,历尽七十余年的和亲输币屈辱史,也许从今天开始,将会逐渐的得到洗刷。那些死在匈奴弯刀铁蹄下的汉家儿郎的仇,将会用敌人的血来偿还!

    怀着这样的情绪,在一个月之前,从北疆前线开始撤回各地的驰援汉军,不管他们立下功劳的多少 ,都得到了热烈的欢迎。而在长安城外,黑鹰军得到的待遇,就更加隆重。

    这支被当今天子亲口赐予“大汉雄鹰”称号的英雄骑兵队伍,除了主将卫青一战封侯之外,另有十几名校尉也得到了丰厚的赏赐。全军更是被赋予了极大的荣誉。

    老将李广也奉旨意卸任了北平太守之职务,随着黑鹰军回到了长安,他臂上的箭伤因为军情紧急,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有些恶化,因此需要回来医治。

    认真说起来,在当时匈奴全线进攻的紧急情势下,要不是李广亲赴雁门坐镇,主持大局,可能形势会更糟糕。而在后期,他更是组织协调了全线的反攻,功劳也是不可磨灭的。

    可是,当他还在回转长安路上的时候,朝堂上参奏的折子已经在皇帝案头摆了一大堆。廷尉府更是提出,要求马上派人去军中抓捕李广,下廷尉对质,好好问问他被俘之后是怎么回来的,是不是与匈奴人达成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交易……等等。

    皇帝把这些奏折都压了下来,连同廷尉府的意见,也没有同意。李广一家是什么样的人,从李牧那一辈开始,忠烈名声就已经传遍天下。到了他们父子,守国门、守宫门都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不过就是偶尔的一次失误,那只能说是运气不好,怎么能归结到投敌这样的事上去,这不是伤了将士的心吗?

    然而皇帝虽然把这些杂音都强行压了下来,在朝廷内外经过有心人的传播,却已经是沸沸扬扬。李家的军中故旧当然也是不少,李敢还在未央宫统领羽林军呢,这样的情况,当然瞒不住李广。

    飞将军虽然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但他更在乎自己的名声和陇西李家的清誉。因此人还没有到长安,请罪疏已经先期传到了。他情愿辞去一切职务,卸甲归田,请皇帝批准。

    皇帝是有些为难的。他当然不会放任这位军中骁将归隐田园,老于林下。可是现在朝堂正处在一个敏感时期,他的某些计划正在悄悄地布置中,他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再激起一场较大的风波,那样也许他的政局改革就会节外生枝,横生许多未知的变数,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经过考虑再三,皇帝最终在朝会上当着文武大臣们的面批准了飞将军的卸职请求,但不是因为败军之罪,而是说让他好好养伤,先修养一段时间。暗地里,刘彻又派韩嫣给李广送去了一封御笔写就的信件,对他进行了一番好好的抚慰,以安其心。

    匈奴人虽然暂时退了,但随时都会卷土重来,这位纵横边关二十余年,经验丰富的老将军,现在还是大汉军中的支柱啊!因此,皇帝的这种用人手腕,翻转之间,还是很有分寸的。

    李广暂时卸去一切职务,却觉得满身轻松许多。尤其是这次对阵匈奴人的胜利,自己曾亲自参与其中,相比较起来,个人的荣辱得失,又算的了什么呢?为了这个国家,转战南北,戎马大半生,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何乐而不为。

    只是有一样不便之处,将军在戎马倥偬的军伍中待久了,蓦然清闲下来,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尤其在长安城中,连纵马都没个地方。于是,在府中待了没有三五天,他就来到了长乐塬上,在此后的整个秋天里,倒有大半的时间都在这儿消磨。

    李广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像那些居家的老爷子一样,连自己最喜欢的孙子都带在了身边。李家的长孙虎头虎脑,非常可爱。他是飞将军那位八年前壮烈殉国的长子李书夜的遗腹子。

    “老李,你家的这个孙儿可是名叫李陵?呵呵!好吧,答应你,从今后就让他跟在我身边吧。”

    听到李广说完带自己孙子来的目的,元召没有犹豫,笑嘻嘻地答应了他的要求,笑容里却藏了某种奇怪的神色。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月夜射虎 故人西来

    夜色很深,山林浓密。这里不是熟悉的草原,更不是北方的家乡。虽然认真说起来,他的身上流淌着一半的汉家血脉,但他的归属终究还是草原。

    终南山,周围的山麓真的是太广阔了。广阔到即便是世代生活在长安附近的人,有时候也会迷路的。更不要说外地人了。

    余丹王子记得那年曾经来过这里,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去往长乐塬上的道路了。从昨天下午来到这里后,转到天黑,依然没有走出这方圆十里。

    跟在他身边的人并不多,都是忠心的“飞火”勇士。人世间,在暴力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怕死,总有些忠诚的信徒奉守着一种承诺,这种事,无关贤愚,无关种族。汉人中有流传千古的义士,匈奴人,自然也有传唱草原的英雄。

    两年前发生在匈奴王庭的那场巨变,单于珺宸死后,大部分的人都投降了羿稚邪,屈服在了新单于的威严下。这些人,有些本来就是羿稚邪的部从,有些就是为了生存的需要。

    虽然也有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肯顺从的,但都很快遭到了灭亡。羿稚邪的手段素来毒辣,对于顽固者,他绝不会姑息迁就。一个连自己的父王、美人都可以毫不犹豫杀死的人,还有什么能让他怜悯的呢?

    早已被老单于期许为继承人的小王子余丹,在羿稚邪的清除名单中,更是必死之人。然而他终究没有死,在“飞火”勇士们的保护下,历尽九死一生,终于还是逃了出去。

    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在草原上传承了近百年的王庭守护者“飞火”,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分裂和蜕变。

    “飞火”从一开始诞生在那位草原之王的手中起,奉行的宗旨,就是忠实维护单于可汗本人的意志,守护王庭的安稳和草原子民的福祉。

    然而,新单于羿稚邪的王位来的不正,可以说是一场篡夺。这样的结果,被许多忠诚的王庭卫士们所不认可。在他们心中,老单于可汗曾经指定过的余丹才是继承王位的最佳人选。

    追杀与逃亡的历程,当然很凶险。有许多勇士在路上死去了,剩下的护着小王子逃到了草原的大西北,翻过阴山,最后流亡到了最西边的大月氏国。

    寄人篱下的日子自然不好过,这两年多来,这些流亡者们,无时无刻不在密切关注着草原上的消息。凭着残酷的铁血手段,新单于的政权已经逐渐稳定下来,并且开始了新一轮的掠夺,并渐渐赢得了草原子民的拥戴。

    这些消息,令人沮丧。复仇、回到王庭……这些曾经的希望火花,在一天比一天暗淡。余丹却与随从们整天所想的不同,已经在这两年的厮杀与挣扎中成长起来的匈奴王子,也想早一天有能力回去,但他不是为了夺回那个王位,而是为了救出自己失陷在王庭的阿姆。

    每当望着东边的一弯新月斜挂半空,想起那些在阿姆身边承欢的日子,余丹的心都要碎了。草原的传统,父亲死后,当家的儿子不仅会继承他的全部家业,还要继承他的全部女人。

    那个残暴的哥哥羿稚邪会对自己柔弱的阿姆怎么样呢……他不敢想象下去!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有机会回到草原,阿姆要是毫发无损,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坏事,都可以原谅你。要是你对阿姆做过了什么……不管有任何理由,你都必须死!”

    无尽的苍穹下,这是余丹王子对着草原的方向所立下的誓言。身为大汉和亲公主的阿姆,是他生命中最神圣的所在,容不得一点玷污。

    时间消磨,重回草原的日子仿佛遥遥无期,更不要说那些复仇的奢望。然而就在这低迷与无助中,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通过潜伏在匈奴王庭的暗探传了过来。

    自从马邑之围汉匈开始交恶以来,两国终于在边境大规模开战。最新的结果是,大单于羿稚邪亲自组织率领的入侵行动,以失败而告终。近两万匈奴铁骑,死在了雁门关外,可以说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所处的立场不同,态度果然是不一样的。虽然死的也是同族的匈奴人,但在这些流亡者心中,涌起的却是巨大的惊喜。

    在追随着余丹王子的队伍中,除了几百“飞火”勇士之外,还有几个从小教授他汉学启蒙的文士,他们都是当初因为各种原因来到草原的,被老单于任命为了最喜欢的这个小儿子的老师,教授汉学。

    他们几个倒是忠心,感念当初的恩德,追随在余丹身边,替他出谋划策,却也是缓解了不少危难。

    听闻到这样一个重要的消息,他们马上意识到,一个巨大的契机也许就在眼前。战国经典、春秋战略中,有的是合纵连横的例子。在这些精通史事的文士手中,随便借鉴一下,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于是,在派人详细的了解了这次的两国战情之后,一个成竹在胸的方案就很快制定出来。必须马上派人去汉朝联络,匈奴王子余丹愿意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组织起阴山以西的匈奴部落以及说动大月氏国,协助大汉皇帝,共同对付匈奴单于,铲除羿稚邪,重新恢复国与国之间的和平局面。

    余丹有必要亲自去一趟长安了。这一方面是因为这么重大的事,只有他亲身前去,才能表现出诚意。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他与那个地方的一些人有着某些渊源。

    所以,他今天站在了这里。不远万里,从西北遥远的阴山脚下,来到了终南山下。他想要先去见见那个人。在“飞火”勇士们综合而来的资料中可以知道,当初曾经共同相处了一个秋天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长安内外举足轻重的人物。

    熊熊的篝火燃烧起来,山间的夜晚已经有些冷。既然已经迷了路,就只得在此暂且休息一夜,好在,露宿野外这样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些什匈奴人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他们的位置就在林间靠近山路边缘的地方,能跟在余丹身边来到中原的,自然都是最忠诚的勇士。十余人的首领名叫离竿,当初曾经也是“飞火”中的大统领,如果继续留在匈奴王庭,现在应该也得到了新单于的重用。只是他选择的道路,是舍却高位,继续保护余丹王子。

    这次以他为首,挑选了勇士们当中武艺最高强的十几人跟着前来,为了不出什么意外,都乔装打扮成汉人模样,而余丹就扮作一位富家公子。稍微富态些像是管家跟着的,是名叫平式的谋主,他便是余丹的汉学启蒙师者。

    虽然对此行怀着巨大的期望,但在事情还没有开始之前,心中总是有些忐忑不安。此时在火堆旁说起来,长夜无事,不免又对可能会遇到的几种对方反应细细的推测一番。

    蓦然,山脚背后不远的地方,有马匹的嘶鸣声响起,随后有人大声说话的声音传来。

    离竿一惊,连忙打个手势,早有人迅速扑灭了火堆。在这山林之间,又是深夜,摸不清对方来人的底细,为了余丹王子的安全,还是小心些为妙。

    他们所处的地方地势较高,又比较隐蔽,一行人伏到山岩之间,悄悄地向下面看过去时,却见火把照亮之下,有几匹马慢慢行来。

    半明半暗之间虽然瞧的不是很清楚,但对方显然都是些身手敏捷的汉子,手中兵刃的寒芒偶尔在光影中一闪而过。略微听得几句他们之间的对话,却好似是一群人在这附近进行什么狩猎的活动。

    原来是些打猎的人,那倒没有什么妨碍之处,只要不是一些山间匪徒就行。想必他们也不会横生枝节的来找麻烦。

    这会儿,天上的月亮却正圆,银辉洒遍山野。走到这附近不远时,那几匹马上挂着的猎物,已经可以看的清楚,看样子每个人都有不小的收获。

    一阵山风吹过,林间树木哗哗作响,令人不禁遍体生寒。离竿身手高超,经验丰富。察觉到这风声中竟然夹杂着一种腥臊之气,不禁心中微微吃惊,暗叫不好,这一定是有猛兽出没的前兆。连忙低声吩咐,让众人加强警戒,把余丹护在中央,都瞪大眼睛不可松懈。

    果然不出他所料,对于危险的警觉,马儿有时比人还要敏感。那几匹马开始咆躁不安起来,马上的几个骑士显然很年轻,他们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面用力拉住缰绳控制马匹,一面还在互相打趣。

    “周头儿,你到底还会不会骑马啊?不会是刚刚歇息了这几天,马儿都开始不听你的话了吧!哈哈!”

    “是啊是啊!亏的昨天去挑马的时候,你还厚着脸皮去求小侯爷,非得要这匹大青马。你看,它看不上你了吧?连带着我们的马也被它带坏了。吁、吁吁……!”

    几个人的马却是越发的不安,连连用力带缰绳,却也止不住它们想往斜刺里逃窜。名叫周霸的年轻校尉终究经历的事情还稍微多点,他猛然想起曾经听人说过的一些事,顾不得手下兄弟们的调侃,连忙大喝了一声。

    “都小心点!可能有危险……。”

    他的话音还未落,左边十余丈外的林中“昂嗡”一声震啸,响彻山岗,草木分处,映着月光,有兽眼如同两盏明灯,一只斑斓猛虎闪现出来!

    这百兽之王一出现,马匹根本就站不住,腿都软了,跑都跑不了,即便是这些雄骏的战马也不例外。

    这只虎,身形威武庞大,和半大的牛犊子也差不了多少了。正是一只出来觅食的成年下山虎!所有人都心中暗生凛意,离竿等人早已把兵器暗暗的握在手中。虽然这只虎隔着他们很远,方向是朝着那些打猎人去的,但他们也是心中很紧张了。

    周霸更是大惊,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就突然蹦出这么个大家伙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这一小队的四五个兄弟,在今晚的狩猎活动中,正是他负责带领的,要是任何人出了一点儿意外,他就没脸回去了。

    “周头儿,有老虎哦!我们快上去杀了它吧,哈哈!今晚的收获,肯定没有人比得了我们了。”

    四五个都是年轻的小伙子,也曾经都是走马斗狗的长安子弟。北疆战场初次对敌首战,就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回来后,荣誉已经使骄傲的姿态占据了他们的心中。因此,对于突然出现的一只老虎,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都跃跃欲试。

    然而,他们想错了。百兽之王的厉害,可不是三五个匈奴骑兵所能对比的。老虎发现了猎物,又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然后猛的就窜了过来。

    周霸已经来不及多说,老虎来的太快了,连拉弓搭箭的时间都来不及。他从自己那匹浑身发抖的坐骑上一跃而下,翻腕之间,汉刀已经脱鞘而出,挡在了几位兄弟的身前。

    双脚刚一落地,他一面口中大喊“赶快躲避!”,一面闪目去看时,那大虫只不过两个纵跃之间,就已经来到了身前。带着劲风,疾如闪电,扑将过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撩刀直刺虎的前胸时,刀却走空,顺着它光滑的皮毛擦了过去。眼见一张血盆大口就在面前,周霸亡魂大冒,拼了命的把身子向旁边跃开去,却觉得后背如同被擂了一鞭似得,一头栽倒,借势翻滚几下,方才爬起来,被虎尾巴扫中处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那虎没有咬到猎物,落地之后继续前冲,又朝那几个人扑去。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听到周霸的示警,那四五个跟着出来借机磨炼的黑鹰军士卒也察觉了不妙,火把落地,刚要有所反应,可是手中的弓箭还没有举起来呢,老虎已经又扑了过来,眼见爪牙到处,这几个人势必非死即伤!

    就在这危急时刻,弓弦声响起,一箭破空而至,正中老虎的后颈,那虎吃痛,噗得落下地来。低吼咆哮,却是更加触怒了兽性。

    然而,还没有等它继续逞凶呢,连续几箭从同一个方向连珠而至,没有一箭落空,全都射中了它的要害,大虫终于站立不住,翻倒在地,抽搐咆哮了一番,就此不动了。

    早已躲闪到一旁的周霸和他的手下兄弟们,躲过一劫后,心中怦怦乱跳,此时呆呆的瞧着,已是万分佩服。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来救了他们。看这份发箭的准头和劲力,除了飞将军本人,天下还有谁能?

    皎洁的月光下,几匹马在主人的催动下,开始向这边走过来。然后有呼哨声响起,远远的有几处相应和,想必是在互相传递消息。

    几十丈开外的山岩暗影中,余丹忽然心中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他凭着直觉,那群人中的某个影子很熟悉,他的心里开始激动起来。

    “谢过将军救命之恩,飞将军威武!”

    没等那十余骑走到近前,周霸几人早已经迎上前来,抱拳行礼,真诚感谢。

    今晚的所有人都没有穿盔甲,也没有穿军服,都只是劲装打扮,李广也不例外。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他下得马来,走到那只躺在地上的老虎身前看了几眼,回过头时,脸上带着某种有些感慨的笑意。

    “好小子!想我李家世代以善射驰名,而老夫更是浸淫此道大半生。没想到今天竟然输给你,世间自有天生奇才异禀者,令人不得不服啊!哈哈哈!”

    在场之人亲耳听到飞将军竟然在箭术上甘愿认输,不禁心中大震。再次看向正从马上下来的那个少年身影时,胸中的崇敬之情不由得又加了几分。

    “原来……原来此虎是将军与小侯爷共同所杀的啊?呵呵,小侯爷神射术……那个,好厉害!好厉害啊!”

    周霸这时候已经听随从而来的公孙戎奴等人略微说了几句刚才的情形,心中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是直肠子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情了,话语间不免有些期期艾艾的。

    元召笑了笑,见他们都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见那虎身上共中了五支羽箭,其中的三支正是自己所射。每支雕翎箭都深深的射进虎身要害处足有半支箭杆,受创极重,所以这个庞然大物才死的这么快。

    原来,今晚夜猎,黑鹰军这些年轻人得到消息,软磨硬泡,非要跟着来不可。元召想了想,左右无事,就答应了他们,权当是夜间拉练一次,反正有李广和自己跟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当然也不能全部出动,那样动静就太大了。答应下他们以后会多举行几次,每个人保证都有机会,这才带着三百多黑鹰精锐纵马南山,驰骋夜猎。

    他们这些人却是分成了几组,分别从不同方向合围。刚才听到虎啸声,在附近不远的元召怕有人出意外,连忙赶过来,却正看到周霸几人遇险。搭箭射虎之际,却是李广也正好上弦,两人同时出手,飞将军发出两箭的功夫,元召已经是三箭离弦了,所以李广查看完准头和劲力后,才夸赞认输。

    两人这样高超箭术,不仅黑鹰军众人大声喝彩,就连藏在暗处的离竿等“飞火”高手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一片赞叹中,却见月光中的少年缓缓回过身来,脸上带了和煦的微笑,恍惚间,依如当年模样。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已相逢,为何不出来相见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风起未央 横过玉门

    在《大汉帝国史??西域传》中,史官寥寥几笔交代了这年秋天发生的一件事:“……有客自西来,言中外互通之便。天子下廷议,丞相诸大夫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否之。天子不悦 ,问询尚书台,常侍慷慨陈词,盛言通西域之利,朝臣不能驳。遂定策,遣使持节往之……。”

    写史者,春秋笔法,最善用之增删,往往会把一些不亦宣之于众的史实,隐藏在这些简略的记载中。后人寻章摘句,苦苦钻研,也很可能理不清头绪。但对于当时的见证者来说,却无比深刻的知道这背后铭刻的较量和重量。

    最开始,当皇帝刘彻看到长乐侯元召的奏章,要求单独奏对时,他的心中是有些惊奇的。这样的时候,并不多见。于是,他带着一种期待的心情,在宣室阁召见了元召,想听听他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时间定格在一个秋日的午后,一篇足以光耀史册的君臣对话,便在这方天地中,由那位匆匆赶回长安的少年侯爷开了头。

    负责在旁边执笔记录的,是一个刚刚十八岁的毛头小伙子。太史令司马谈年纪有些老了,已经干不了几年了。现在已经在开始培养史笔纪录的接班人。而他选中的人是他的儿子,子代父业,这也是一种职业惯例。更何况他的这个儿子才华出众,举贤不避亲,他足以做好史官这个职位。

    名叫司马迁的年轻人是第一次进到宣室阁中来,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皇帝。但他心中最大的期待,却不是这些。

    静静的跪坐在一角,眼前案上,笔墨竹简早已经摆好。他平心静气,神态从容,眼角的余光追随着从门外进来的那个身影,心中的波澜从脸上看不出半分。

    有一些神奇的事,司马迁曾经听身为太史令的父亲私下里秘密的对他说起过。观察星辰、研究天像,纪录奇异,探寻天人之间的关系……这些本来就是太史的一种职责。因此,他们比别人知道更多的一些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于这位如同流星般出现的小侯爷,司马谈对自己的儿子说过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让他好好的收集整理元召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如果有可能,就细细的关注他的成长,也许会发现许多人间的奥秘。

    司马迁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父亲的话一定意有所指而不能说破。于是,他在闲暇时间里便认真的了解了元召的全部过往。

    看过那些详细的资料后,他心中的冲击很巨大。司马迁在太史令官署那些堆垒的简书中知道,在远古时候,曾有圣人出,生而知之,教导万民,学会各类生存的本领;再稍后来,有圣人出,造字传播,教授礼仪,让天下民众学会为人的基本条件。

    世间五百年当有圣人出!这是不见于经传而暗中流传的一句话 。没有人清楚出自何人之口,又是从何处而来,反正每个人都相信,到了一定的时候,必定有大贤出,天下安!

    那么这个比自己还小了五六岁的长乐侯,会是这样应运而生的人吗?司马迁轻轻提起笔来,饱蘸浓墨,一字一句,开始在竹简上记录今天的见闻。

    元召所上的奏章很详细,先是说了下现在草原上匈奴人的局面、形势和势力的划分。重点指出匈奴骑兵征战所依仗的给养,武器装备的制作,马匹来源等这些重要的东西都是来自他们的后方大本营,也就是阴山东麓的连绵牧场和冶炼制作基地。

    而那个地方不仅水草丰美气候适宜,而且最重要的是从那儿往西就是西域各国了。西域大小三十六国,有近大半的国家都屈从于匈奴这个强大邻居的意志,为它输血,给它提供各种物资来源。这就是匈奴人用铁蹄和弯刀征服的结果。

    而汉朝与这些国家,相隔的也并不遥远,只是很可惜,在从前的这些年里,除了商人们之间的往来,朝廷与官方却并没有很好的建立联系,相互之间一知半解,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现在,汉匈两国既然已经明刀实枪的开始了战争,那么早晚之间必然有一场大战。这对于两个强大的宿敌来说,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宿命,更是一场决定两国命运的豪赌。

    因此,运用合纵连横之策,把西域各国争取到大汉的阵营中来,剪除匈奴人的臂膀,截断它的物资供应来源,就是刻不容缓需要去做的事了。

    原先还无从下手,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了面前,却是千载难逢。匈奴的流亡王子余丹来到长安求助,并且愿意协助汉朝联络西域诸国,共同对付弈稚邪单于。在汉朝与匈奴各自积储力量,准备更大的战役之前,得到这样的助力,真是太及时了!

    因此,元召请求皇帝陛下召集群臣,拿出一个稳妥的方案来,并马上派出得力之人,持节西出玉门,晓谕天子意思,让西域各国明白汉朝的诚意,开辟出一条往来的通道,争取得到他们最大的助力。

    秋日暖阳,微风浮动,宣室阁中宽阔明亮,年轻史官手中的笔在沙沙作响。刘彻仔细看完奏章,有片刻的沉思。

    这位胸襟开阔的帝王,读到一半儿的时候,就已经读懂了这份奏章蕴含的重量。开玉门,通西域,这就是说,要把大汉帝国的西大门彻底开放了啊!

    在大汉开国七十多年的历史中,没有人敢有这么大的胸襟与气魄。就连伟大的汉文皇帝也从来没有去想过。因为内患一直未平,国内矛盾动荡,已经牵扯了太多的精力,还根本顾不上去考虑这些。

    那么,现在刘彻有这么大的魄力吗?他的朝堂改革才刚刚开始,国内的隐患依然未除,如果稍微保守一点儿的话,恐怕他也不敢现在就开始这件事的吧?不过……元召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回应,因为他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位皇帝,将要做出的决定,一定会是自己想要的那一种。

    记录告一段落,司马迁停下来笔,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跪坐的时间久了,上身会有些僵硬,写出来的字有点儿呆板。他是一个认真严格的人,不容许在自己UU小说出现一点儿瑕疵。

    “元卿,朕从前听人说过,西域各国,地处偏远,大都是些未开化的蛮夷之地。他们这些小国,真的会给予匈奴强大的助力吗?难道朕听来的那些传闻,都是不真实的吗?”

    半响之后,御案后的人开始问话,他想知道的是,匈奴人到底从西域得到了什么好处。

    元召点了点头,作了个肯定的手势:“陛下,朝廷从来没有派真正的使臣出使过西域,您听到过的那些西域传闻,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据微臣所知,从长安出发,西出玉门关后,经过荒原沙漠,远涉千里之外,会到达一片神奇的土地。那就是我们中原人口中所称的西域了。”

    天子安坐,静静倾听。几个尚书常侍在不远处伺侯,也是正襟危坐,唯恐发出一点儿响动,打断了讲述者的思路。司马迁UU小说不停,一个字也未曾漏却,怀着倾慕的心思抬头看过去时,斜阳正穿过长窗,洒在少年的眉宇间,仿佛镀上了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

    “当然,我们口中的西域,只是一种狭义的说法。其实在西域往西,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到达。呵呵,陛下,我们今天就只说离我们最近的这片西域好了。那里有巍峨的高山,低洼的盆地,严寒酷暑,冰川和火山,都在此地汇聚。当地有民谚说‘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就是最形象的说法了。那里的物产丰富,无论山川草木,还是风土人情,都与中原大地截然不同。想来我们汉朝民间,通过那些胡商的往来,对这些基本的情况应该也有所了解的。”

    元召说到这里,略微的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听他讲述而满脸惊奇的人,淡淡的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至于陛下您想知道匈奴人究竟从西域得到了什么样的助力……微臣可以肯定的说,他们得到的助力,非常重要!重要到可以支撑匈奴骑兵对于我们汉朝发动一次次的进攻,而不会后继无力。西域因为独特的气候,盛产各种农作物和植物,源源不断的东运到阴山脚下,这可以增加匈奴人的供给储备。西域盛产的战马,高大健壮,日行千里,比匈奴人自己牧养的还要优良,这使得匈奴骑兵永远都驰骋在最好的马上。而来自西域的精钢冶炼术,使匈奴骑兵手中的弯刀锋利无比……正是因为西域各国提供的这种种便利,才使得匈奴这个不事生产只在马背上游荡的民族,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给我们大汉造成了巨大的威胁。所以,如果想办法使西域这些国家不再听从匈奴人的意志,即便是两不相助,也等于是斩断了他们的臂膀了。到那个时候,匈奴人的力量,必将会大大的减弱,我朝再与之开战,胜算在握矣!”

    “好!元卿分析的果然透彻!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朕此前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些,原来匈奴人所以强大,竟然有这许多因素在内。剪除匈奴人羽翼!只凭这一点,西域之援,大汉就势在必得!”

    皇帝眼中有着兴奋的色彩,在这一刻,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自己将要推行的内政有多么难,也不管国内的矛盾有多么凶险,他,身为大汉天子,有决心也有能力打开帝国的西大门,开辟出这一条对大汉有利的西行道路。

    元召早已看出来他的心思,为了巩固他的决心,把这件事当做一条重要的国策来执行。他又说出了另一番道理。

    “陛下圣明!其实微臣刚才的话还并没有说完。交好西域诸国,斩断匈奴臂助,这只是对大汉有利的一个方面。而相比起打通这条通道后,在文化和经济方面,给我们带来的种种巨大好处,这一条又显得有些微不足到了。呵呵!”

    开国门,通西域,能极大的抑制住匈奴人的力量,难道这一条还不够?还有更大的好处?所有人,包括刘彻,都把耳朵竖了起来,紧紧的盯着元召,听他下面的说话。司马迁更是屏神静气,手指捻过笔杆,生怕漏写了一句。

    元召并没有卖关子,有些事他必须利用这个机会详细地讲清楚,使皇帝心中真正的明白打开这条通道对汉朝的今后意味着什么。

    “陛下,世界之大,不止九州!而物种之丰富,也并不是中原所独有。在西域各国,有着许多珍稀的农作物和果蔬植物,种类繁多,如葡萄、石榴、苜蓿、胡麻、胡豆、胡瓜、胡葱等物,都是在中原未曾见过的。如果能引进种植,对于天下黎民来说,将是一项巨大的收益。生长在西域的动物种类更是繁多,大宛良马,人称汗血宝马,乃是真正的千里马,雄骏冠绝马群,最是不可得之物。还有在沙漠荒原中长途负重而行的骆驼,能辨识路途,预测气候,是商旅之人的必备脚力,享有'沙漠之舟'的美称。另外还有水牛、狮子,犀牛、孔雀,大象等都是世间的珍禽异兽。另外他们的文化,也与中原有很大的不同,正可以供我们借鉴创新,令我大汉更加繁荣昌盛……!”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记忆中的那些知识,旁听的人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日色渐渐平西,都没有人察觉。听着元召的这一番异域奇谈,皇帝刘彻心中惊喜交集,对这遥远的西部风物,产生了一种神秘感和深深的向往。

    尤其是元召口中所说的汗血宝马,令他更是心向往之。他从小就喜欢狗、马、华服这些东西,听着元召的诉说,他的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曾经翻阅《易经》时曾经看到过的句子“神马当从西北来”!

    这难道是巧合吗?还是上天早已经给过他预示?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啊!他想象着那种画面:如同天马一样呼啸着,像一条神龙飞腾而来,它横跨昆仑,踏遍西域,鸡叫天亮的时候,它掠过了燕赵大地,不等落日西沉,又跑到了吴越海边去饮水,它风驰电掣,如同电闪雷鸣……!

    “这样的天马,朕一定要得到它!元卿,后天朝议,朕就把这件事下廷议,让群臣好好的拿出一个稳妥的办法,一定促成与西域各国的交往,打通这条西行的大道。”

    看到皇帝的决心已下,元召心中也是暗自喜悦。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开通西域的意义。因为,这条通道,在后世被称作“丝绸之路”!

    正是丝绸之路的开通,把西域作为跳板和桥头堡,使中国与世界第一次真正的联系在了一起。人类的文明得到了互相的传播。中国精美的瓷器、丝绸以及古老的发明被送往世界,泽被苍生。而中亚的骏马、农作物,印度的佛教、音乐、医药,西亚的建筑、乐器,金银器制作、天文学、数学知识开始传入中原,促进发展。

    “丝绸之路”的伟大历史作用,还在于把两个开放、创造、进取、博大的辉煌时代紧紧的连接了在一起,它开创于汉代,到唐代达到了鼎盛时期,流韵千古,弹奏出伟大的汉唐雄风!

    在历史上,刘彻派使节出使西域的初衷,也只是怀着试试看的想法,去联络西域大月氏国,企图共同联手对付匈奴,以缓解汉朝所承受的军事压力,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举动。结果并没有达到军事目的,使臣历尽九死一生,多年后回来,也只是探明了那条通道的风土人情,属于无心插柳而成的。

    而今天,通过自己的提议,皇帝已经认识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好处,主动以国家的力量,去开辟这条光辉的大道,先期布局,取得的成果会有怎样的差别呢?元召有些莫名的激动,他很期待。

    “陛下,微臣还要多问一句,如果朝堂上的重臣们与陛下所想不同,形成阻碍,那又如何呢?”

    听到元召的担心,皇帝的神色中忽然掠过一抹得意的色彩,好像是策划已久的计谋得逞了一般,他哈哈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元卿,你知道吗?朕新磨了一把宝刀,藏在鞘中已经很久,是时候让它开刃了!如果这次真如你所说,丞相及众臣不恤圣心,辜负朕意,那么,宝刀出鞘,以作清吟,就从这一次开始吧!”

    元召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时,却见严助、终军、东方朔、枚皋等五六位加官为尚书常侍、给事中的原翰林侍读们,正肃然安坐,面带郑重之色,似乎是在认真思索刚才的君臣对话,又似乎是在考虑即将亮相于朝堂时该用的策略。

    元召脸上也浮现出笑容,心中却有一丝凛冽的寒意,对皇帝的意图早已了然于胸!刘彻着力培养的这批新班子,终于要开始启用了。这是对朝堂上整个传统官僚系统的一次摊牌,这位敢做敢想的皇帝,从此以后,将利用这些类似于后世“秘书人员”性质的年轻官员,形成“内朝”制度。把所有的朝堂权利,一步步地获取到自己手中,一言九鼎,唯吾独尊,三公九卿今后形同虚设矣!

第一百八十五章 素笛藏梦 秋水含情

    对于普通的长安百姓来说,朝堂上的变化,与他们并没有多大关系, 该吃吃,该睡睡,自己家生活还是老样子继续。即便是有一条关系到他们福祉的政策诞生,短期内,他们也察觉不到对自己的影响。

    然而对于朝堂上的臣子们来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触发他们敏感的神经。“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随便拿来说说那么简单,这可是随时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容不得一点闪失。

    昨日朝会上发生的一幕,令许多人心头开始忐忑不安。当然,这种不安,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在于皇帝提出的那条开通西域政策是否可行,而是朝堂决策的方式,出现了一种异常情况。

    皇帝不再就自己想达成的意志而与臣下亲自解释了。当听到一些重臣对自己的话持反对意见时,他只是略微沉吟着袖手安坐,早有年轻的新进官员驱步上前,与之展开辩论。

    顽固与守旧的堡垒,遇到尖锐的力量,这是一场没有烽烟的战斗。

    有准备,有预案,有详细的资料,有强大的支持……看着最先站出来的新进宠臣严助慷慨激昂的诉说,言辞灼灼,崭露锋芒,与之争辩的对手,没有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悻悻的闭口不言。

    随后出场各自以严密的论调支持皇帝意见的东方朔、终军、枚皋、严安等人,没有一个不是雄辩之才,各人都做过精心的准备,逐一论证,在含元殿前,把那天元召在宣室阁中说过的话,完整全面的表达了出来。

    如此说来,皇帝将要实行的这条通西域政策,对大汉是有着天大的好处啊!这样利国利民的事,谁再横加阻挠,谁就是万夫所指的千古罪人。一些中正的大臣,马上站出来表示同意。而那些因为各自的利益心存不满的人,也已经无话可说,再找不到理由反对。

    皇帝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他最后金口玉言,一锤定音,开国门、通西域!这件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如此重大的事,就这么轻易的得到通过而决定了下来。

    看着皇帝陛下面带微笑的把政事处理的风轻云淡,所有的臣子们都感觉到了,朝堂局面已经与往日不同。

    含元殿外的广场空空荡荡,阳光有些刺眼,散朝后走在最前面的丞相田玢,心情烦躁,头上有些汗珠,他往宫墙的阴影里靠了靠,却又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寒意。

    权力这个东西,如同能够让人上瘾的毒药,又如同千娇百媚的美人,一旦尝到了其中的滋味,就再也不能摆脱掉那种诱惑了。

    他苦苦等了近十年的时间,终于等到窦婴那个老家伙空出了这个位子,他才坐了上来,这才几天的功夫,他还没有过够瘾呢,这个皇帝外甥就要开始收回去了?

    田玢在朝政权术这些事上,比任何人都敏感。他自信没有看错,当今天子开始重用那些年轻常侍们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收回朝政大权,握在自己手中!

    这个发现令他很沮丧。沿着长长的宫墙间甬道走着,他忽然想起,窦婴之所以辞去丞相的大位,会不会是早已经预感到了今天的到来?这很有可能!

    坊间传言,窦婴辞相归家,是听从了窦太后的话才这么做的。联系到长乐宫主人洞察人心几十年的功力,她可能早就看明白了自己的孙儿是怎样的习性,为了避免矛盾的发生,所以才先走了这一步棋。

    看皇帝的意图,这是要把大汉丞相当成一块鸡肋对待啊!放在朝堂上当个摆设而已。可笑自己还自以为得意。田玢越想越生气,怪不得上次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呢,原来他是预谋已久了啊。

    就在几天前,田玢又一次拿着一份任命部分官员的名单,去找皇帝过目批准。以前这样的情况,除了职位特别高的,刘彻会问几句之外,别的一般都会答应的。

    也许是因为这次的官员名单比较多,刘彻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翻来复去的看了很久,就在田玢等得有些烦闷的时候,他终于朱笔圈阅,全部同意了下来 。

    只是当内侍把名单捧过来还给田玢的时候,身后传来的是御座之上淡淡的话语:“丞相所用的人都推荐完了吧?那么,接下来朕也要开始用人了啊……。”

    当时田玢只顾着心里高兴了,并没有仔细想过这句话中所含的意思。因为举荐这些官员,武安侯府又可以有大笔的进账了嘛!可是现在他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是外甥皇帝在提前给他打招呼了。

    当初田玢由太尉转任丞相的时候,太尉的职位便暂时空缺了下来,后来便一直没有再任命。有大臣曾经提了几次,都被皇帝以各种理由敷衍了过去。如果从现在的角度看的话,其用意十分明显,就是要夺兵揽权,取消太尉这个编制,把军队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想到这些的时候,老谋深算的田玢心中暗暗吃惊。原来皇帝已经不声不响的布置了这么多先手,军事大权和政治大权都在逐渐的收紧,派一些他亲手扶植起来的人掌控,最终完全集中到他自己的手里。

    有必要好好想想将来的路了,否则,不一定哪一天,灾祸就会降临到头上来。想到皇帝对付那些勋贵们的残酷无情,田玢感觉到一阵阵的发冷。虽然他是外戚的身份,但在权力的较量中,一切的感情都与之没有关系。

    大汉皇帝在两天之前,曾经秘密的接见了从西北之地跋涉而来的匈奴王子余丹,对他进行了抚慰。并详细的询问了西域那些国家的具体情况和他们对汉朝的态度,余丹自然是知无不言。

    皇帝对了解到的情况比较满意,看来西域的三十多个国家中,大部分都是被迫屈服在匈奴人铁蹄之下的,而与匈奴渊源较深的也只不过是西羌、楼兰、大宛这寥寥几个国家而已。

    接见进行到最后的时候,皇帝问起余丹的私事,才知道这位年轻王子的母亲,原来是一位大汉的和亲公主。细说起来,那应该是当今天子的一位堂姐,刘彻小时候对她还有些印象。不过是豆蔻初开的年纪,便含泪离开长安,远赴草原,一去便将近二十年。此时说起来,不免有些唏嘘感叹。

    眼前的这个流亡王子身上可是有着一半的汉家血脉啊,看着他伏地而泣的样子。刘彻想起元召对他说过的某些可能,他的态度变得非常和蔼可亲。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一派融洽,听到余丹说起当年与太子刘琚有过一段旧识,皇帝更加高兴,连忙命人去博望苑把太子招来,余下的时间就交给太子招待,也好让他们增加一下交情。

    在一边陪同的元召全程笑而不语,只有在拜别出殿的时候,面对皇帝投过来的眼神中含义,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把这位王子接待好,一切放心。

    皇帝当然很放心,也很舒心,有这么能干的臣子为他解忧,他确实轻松了不少。心情大好之下,大手一挥,就批准了太子刘琚小心翼翼提出的出宫请求,放假三天!到时候由长乐侯再送回来。

    能让皇帝和卫夫人这么放心的把太子交付的人,也就只有元召了。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蒙他相救过性命,他们几个虽然还年纪不大,但只要好好维持这份感情,想必将来有许多种可能值得期待。

    所以,在出宫的时候,跟随的人里面又多了一个美丽的公主,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素汐公主是求了卫夫人才跟着跑出来的。她的理由,当然是在宫中太憋闷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能跟着太子出宫一趟,当然不能放过了嘛。

    卫夫人被她纠缠不过,她素来最娇宠的就是这个美丽活泼的大女儿,当下只得答应下来。免不得好好叮嘱她一番,身为长公主,出宫后一定要有皇家该有的体面,千万不能像在建章宫里这么随便,免得被人耻笑……等等。

    素汐捏着鼻子听母亲的教导,一颗心早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哼哼啊啊的答应着,脸色有些微红,一面盼望着母亲的话赶快说完,一面不停地向外面瞧着,唯恐刘琚不等她就自己走了。

    卫夫人又气又笑,也不知道她听进了耳朵里几句没有。看着她急急向外走着的身影,再回头看看安静的坐在那里学刺绣的云汐,她不禁发出了微微的叹息。

    以她的蕙质兰心,当然已经看出素汐的心事。女儿终于长大了,她心中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也有了自己的小烦恼。

    素汐公主的闺房梳妆匣里,有一支青青翠竹做成的笛子,她保存的很珍贵。偶尔会拿出来吹奏一会儿,声音很好听。每当这时候,卫夫人侧面看着女儿的眼神时 ,会发现里面有着特别的神采。

    她知道那支竹笛取材不过是普通的竹子,比起未央宫中那些御制乐器的价值,简直一文不值。然而,在素汐的心中,也许是无价之宝!因为,它是在千里之外的燕山崖顶,那个生死存亡的黑夜里,那个少年送给她的。

    闪电霹雳,血火交融,孤立无助的群山之中,万马奔腾,铁蹄与刀光!不要说素汐一个从来没有见到过鲜血的公主了,就是最勇敢的汉家将士也会胆寒的吧?可是有一个人就在那样的境地里,保护着她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他带着她单骑穿越万马军前,带着她杀王斩将,带着她纵跃群山崖顶,带着她呼风唤雨电闪雷鸣,带着她火烧峡谷寂灭追敌……。

    这样的经历,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儿家冲击到底有多大呢?如此英雄,莫说素汐了,恐怕世间任何红颜都要为之倾倒的吧!

    卫子夫叹了口气,胸中却有着暗暗的踊跃。如果未来真的能如同自己期盼的那样,那几个孩子的情意就一直似现在这般笃深,那就谢天谢地了。所以她对于一双儿女总是往元召身边跑,是秉持着宽容和放松态度的。

    母亲的心思,素汐公主和太子刘琚现在还无暇去理会,这会儿,他们正沉浸在被允许出宫三天的巨大喜悦中。

    这样的机会并不是常有的。尤其是刘琚,自从身份变成了太子后,一切的日常生活已经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大汉皇室的教育从景帝时候起,就开始正规而严格。那是一个性格严厉的皇帝,他为宫中立下了许多规矩,皇子皇孙们不可逾越。

    博望苑是当今天子在未央宫西北角,专门为太子修建的一处安静宫殿。主要的目的就是让他在此静心学习。对皇帝来说,这是他寄寓了很大希望的地方。然而对刘琚来说,他与世间所有正处在活泼期的孩子一样,把那儿看成了是一座华丽的牢笼。

    博览经书的几位教授师傅,循规蹈矩的给太子传授深奥古雅的学问和为人之道。并且还要定期的考究一番,结果自然会毫无保留的报告给皇帝和卫夫人知道。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刘琚已经是苦不堪言。

    有时候他很怀疑,那些抑扬顿挫的书经文句,自己这么小,根本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被强行灌输到头脑里,到底有没有什么用啊!他感觉,自己之所以拼命的记住,只是为了讨父皇和母亲的欢心而已。

    当他把这样的烦恼,说给元召听的时候,他看到对方投过来的是怜悯和同情的目光。成长的烦恼,谁都曾经经历过,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皇家的教育方式,元召实在是不敢恭维。

    从古至今,几千年历史长河中,像刘彻那样天赋极高,注定是英明神武的帝王,又有几个呢?数来数去,也不过就那么四五人而已。其余的能做到称职就不错了。尤其是守成之君,“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没有经过一点风雨,这样的成长经历,长大后登上帝位,因为接触的片面,必然是狭隘的胸襟,想要指望他们为这个国家做出什么特别的成就来,简直是一种奢望。

    “别着急,再稍微忍耐一下,等到长安学院建成了,你就可以经常来这边学习了。想必以你父皇的开明,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的。呵呵!”

    说这话时的元召,正把一页蟹盖轻轻的揭开来,放到旁边灵芝的盘子里。秋季蟹肥,满满的蟹黄,鲜香味美,令人垂涎。

    话说这两年每到秋日,风靡长安的螃蟹大筵,最先还是由元召发起的。当年他第一次跟着苏夫人去长乐塬,与苏灵芝在渭河边发现了这种生物,经过他的蒸熟 ,众人才知道,原来这种丑陋的家伙,竟然是世间无比的美味。

    后来这道美味,由刘琚带回未央宫,也得到了宫中的喜爱。在一次皇帝宴请大臣们的活动中经过御厨们的烹制,上了这道菜后,就终于在长安流传开来,并逐渐传播到了南方的郡县,成为秋季里最著名的佳肴之一。

    今日秋风又起,当年的人又重聚,大家都很高兴。想起那些快乐的日子,遂一致要求元召带他们去吃一次大螃蟹,以缅怀当初初次认识的岁月。

    这样的小要求,元召当然不会拒绝。只是他近来事繁,却没有耐心亲自下厨整治,想起明月楼的季英几次相邀,自己却总是没有时间,心下不免有些过意不去。这次倒是一个好机会,遂带了大家,一路前来。

    季英今天正在此处,听道元召来了,大喜过望,连忙迎了进去,安排到最好的雅间儿,殷勤招待,自不必说。

    季英是个见多识广的人,见元召领着来的这些人,虽然大多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但都是气度不凡,其中几个一看更是来历非常的人。随行的十几个护卫已经守在明月楼外,布下了警戒。季英心中有数,吩咐手下人,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一张好大的席面,众人围坐下来,说说笑笑,却没有那些大人们的礼仪讲究。元召看了一圈儿,很是感慨。今天在座的已经算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全部同龄朋友了。

    从他左手边起,坐着的依次是苏灵芝、素汐、小冰儿、小胖子马小奇、崔弘、卓羽、关喜、李陵、陆浚、余丹、刘琚,其中年龄最大的崔弘也不过十六岁,而最小的李陵才八岁多一点。

    到今天为止,元召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五年了。从最开始的迷茫和不知所措,到一步步安定下来,逐渐的融入这个时代,眼前的这些人,伴随了他的成长。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一定要经常去。先说好了,你可不要藏私,把你那些神奇的本领,都要教给我啊!”

    刘琚听到元召说起长安学院来,果然非常高兴。他恨不得明天长安学院就能建成,到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宫来了。素汐公主在旁边听得明白,她心中却也有些想法,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问元召合适,不免有些犹豫。

    苏灵芝与她最是交好,见到她脸上的神色,附到她耳边轻声相问时,两张如花似玉的娇颜凑到一起,悄悄嘀咕了几句。转过头来看着元召,笑语嫣然。

    “元哥儿,如果将来,我们女儿家也想去学东西,你说可以吗?”

    元召肯定的点了点头。明月楼外,秋水长天,风卷云动,蕴藏着无尽未来。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们眼中都能看到,就记住曾经所说过的话,不需要刻意为之,也能成就一场惊鸿盛世……!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余生风雪 初见不忘

    明月楼的饮食,认真说起来,还是很不错的。在长安市上,算是首屈一指的地方了。各种新奇的菜品,装饰豪华的环境,再加上季家的影响力,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一点儿都不夸张。

    尤其是从前段时间以来,通过元召的关系,明月楼与长安城外的青郊外酒楼结成了一种业务关系,同行之间互相交流,传授经验,各自受益非浅。青郊外出产的酒,已经开始大量供应给明月楼,这使得此处的生意更加火爆。

    时近中午,明月楼客满,到处座无虚席。就在离元召他们这间房不远的地方,另有一帮青年公子,也在进行着一番饮酒叙谈。

    他们这帮人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有六七位公子哥模样的人,另有一个却是位明艳动人的妙龄女子。他们的身份可都不简单。正是几位汉室诸侯王之家留在长安的世子们。

    自从汉景帝时期的“七国之乱”爆发以后,中央政权加强了对各诸侯国的控制。各家王爷把世子派在帝都的府中留守,便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这其实是未央宫与各诸侯国之间的一种默契,虽然不曾说破,但都心知肚明。以世子为质子,留守长安,加强沟通,可以减少彼此之间的一些误会,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在座的有楚王世子刘品之,燕王世子刘远,赵王世子刘利安,齐王世子刘玄和他的小弟刘广,河间王世子刘奉车,以及淮南王世子刘健和他的同胞妹妹刘姝。当然,在长安之中的诸侯国世子们还有很多,他们这些人是素来合得来的,也就是关系最铁的,所以才经常一起出来聚会。

    时光飞快,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重阳节就要到了。这是大汉的一个重要节日,每到这个时候,除了特殊情况外,分封在天下各地的王爷们都要从自己的封地出发 ,来到长安,祭拜祖先和高庙,给尚健在的太皇太后祝寿请安。

    这些为质的世子们在长安的日子其实过的非常惬意。此处繁华,为天下之最,在这儿又不用做什么事,整天吃喝玩儿乐而已。而今自己的老子们又快要来了,到那个时候,又会要拘束上一段日子。因此,趁着他们还没来到的大好时光里,彻底放纵的游玩,就成了这群贵公子们的主要生活。

    在他们这些人里面,大多骄横而不学无术的多,这当然与他们从小所受的教育有很大关系。其中,淮南世子刘健算是比较能干的了,而相比起身边的妹妹刘姝来,他却又逊色了几分,甚至对她有些轻微的畏惧。

    刘姝其实刚刚二十一岁,正是青春绽放的年纪,但在这个时代,却已经被当做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对待了。所谓嫁不出去,并非是没有人要,而是因为她的心气儿太高了!高到那些暗中倾慕的男子,也在她面前自惭形愧,不敢表露出一丝情意来。

    刘姝生的很美,倾城倾国这个词,好像就是为她而量身定做的。她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聪慧过人,被淮南王刘安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珍爱。再稍稍长大些,刘安亲自开始教授她各种学问,并委派江淮之间最著名的剑客雷被传习武艺。

    冬去暑来,时光流转,这位南国女子渐渐长大。文武双全,机敏过人,骄傲高贵,胸藏锦绣……这些,就是淮南之地的人对这位王府郡主的暗中评价。

    淮南王刘安曾经在一次酒后吐真言:“若的姝儿为男子,人中龙凤何能及!”可见他对自己这个女儿的重视。

    王府中的人,除了刘安之外,从上到下都对刘姝是有些又敬又怕的,这其中,就包括了她的哥哥和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们。因为,她很厉害!不管心机还是武艺,稳稳的超出他们一大截的女子,惹不起呀!

    刘姝来到长安的时间并不长。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来,算是为父王提前来打前站的。她一来到,刘健便自动把自己的身份降到了跟班的地位,随着她四处拜访与淮南王交好的叔伯辈,以及介绍她给一些刘氏子弟认识,很是殷勤。

    淮南王刘安以他的势力和流誉天下的名声,在诸侯王中也算是领头人了,他有个能干的女儿这件事,在这个层次的人中,都早已知道。此时见到真容,一见之下,有很多人把她惊为天人。原来,这位南国郡主,竟然是这样一位绝代佳人。

    刘姝的大方委婉,给淮南王加了不少分儿。其中也有某些长安子弟风流才俊,想打她的主意,利用各种手段接近,想要一亲芳泽,却无一例外的遭到了冷遇。抛开淮南王府的地位不说,只说这位郡主的才情手段,就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只得心有不甘的远远看着,简直是又倾慕又恨恨啊。

    今日她也是一时兴起,就随了刘健出来见识一下长安风物。在这明月楼上,稍微各种菜品都尝了一点,感觉还不错。坐在那里,耳中听到几位世子在高谈阔论长安风月,心中不由得暗自冷笑。

    这些蠢物,怎么能配入的了她的眼中!可怜这么多诸侯国中,就找不出一个出类拔萃的子弟。临来之前,父王还嘱咐自己说长安才俊云集,要好好睁大眼睛,为自己挑选一位得意郎君。哼哼!就她大半个月来的所见所闻,除了利欲熏心之徒,剩下的也不过就是些碌碌之辈而已。

    她心中的男子,要有西楚霸王那样的英雄气概才行!可惜,那样的人,大概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吧?

    刘姝正在静坐冥想之际,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呵斥之声。她看过去时,却原来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齐王世子刘玄正在大声责备他的弟弟刘广。

    “没用的东西,让你敬杯酒,你都洒的到处都是。如此失礼,却是丢尽了父王的脸面。贱妾所生的孽子,果然是上不得台面。哼!”

    刘玄和他的父亲齐王刘次昌继承了先祖刘肥的基因,都是胖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此时他鼓起腮帮子,瞪着眼珠子,借机发作,就是故意要在众人面前给弟弟刘广难堪的。

    刘广却是长得有些俊秀,他是齐王的小妾所生,齐王刘次昌对他是有些偏爱的。刚才他只不过是替几位哥哥们斟酒,洒在了别人衣服上一点,在一旁的刘玄就口出不逊之言。他明知道刘玄是故意的,却强忍着怒气,陪着笑,连连拱手告罪。

    几位公子哥儿都是骄傲自大惯了的,如果要是换成自己被别人指着鼻子这么呵斥,那绝对就会拔剑而起,不死不休!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嘛。

    可是看到也算是王室子弟的刘广不仅不反目相向,反而竟然作出低声下气的样子,众人脸上不禁露出鄙夷的神色,心中已经对他看低了几分。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不和自己一个档次的,他们还看不上眼。

    这小小的风波,没人放在心上。只是在无人注意的空档里,小妾所生的刘广低头之际,眼底闪过一抹冷厉之色,那是仇恨的光芒。

    这抹恨意,被坐在侧面的女子尽收眼底,刘姝心中只是暗暗冷笑,她虽然心中同情,却并不怜悯。嫡长之争,宠疏之争,兄弟反目,甚至兵戎相见……这样的事,可以说在每一个诸侯王室中都存在。就连未央宫中,恐怕也是避免不了的。可是,恨又有什么用呢?

    诸侯国王位的继承,是有严格规定的,必须要嫡长子才能继承王位,封疆国土,治下黎民,一一继之。其余的公子们什么也得不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要怨也只能怨没有好好投胎了。

    明月楼的酒真不错,这几位世子都是年少轻狂之辈,被勾起了兴致,喝的甚是畅快,不免高声斗起酒来。刘姝有些不耐烦,佩了短剑,离座而起,出来透透气。

    信步沿着廊间走过时,却听到旁边的房间里有清朗的声音传出来。偶尔的几句飘过耳边,她不禁心中微微一愣,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起来。

    “……通往西域的道路一旦打通,那些军国之事先不去计较,只说商品往来这一块,中原的各种物品一旦大规模由此路流通出去,所创造的价值将是巨大的。丝绸、陶瓷器皿、酒类、食盐……这些都是西部国家所缺少的珍贵之物。我们不过就是运输一番,所获利润将是几十倍甚至百倍之多。呵呵,到那个时候,就是谁去谁发财!怎么样?如果谁有什么想法,就提前告诉我,我提前给你们打算一下,保证你们都能赚个钵满盆盈。”

    “……可是,元哥儿,我没有多少钱啊!你要先借给我的。”

    “是啊是啊,我也没有!我们都还是孩子,哪里来的钱嘛?小侯爷……。”

    “我不管的了!师父啊!我也不要发什么财,这次你一定要答应我,让我跟着出使的人去西域走一趟。上次崔弘师弟都去到南越了,这次怎么也轮到我了吧?”

    乱纷纷地说着,都是一些很年轻的声音。刘姝郡主怀着满腹的好奇,从镂花的疏窗瞧过去时,却正好遇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似有似无的一掠而过。余生难忘。

第一百八十七章 荣辱兴衰 系一念间

    太子微服出宫,照例是有宫中侍卫相随保护的。虽然跟着元召,在安全方面,皇帝很放心,但派些精细些的人,随侍打点,还是很有必要的。

    十几人都留在了楼外四周守候,跟着在房间门口的三四人中,身形挺拔装束普通的领头侍卫,正是上次随扈公主车驾去草原和亲的张骞。

    此时他守在门口内侧,听到长乐侯所说的那些异域风情,西部见闻,心中有着兴奋之意。他不知道这位小侯爷为什么对这些情况这么明白,然而,这一切却深深的吸引了他。

    张骞有好几次几乎要把心中的某种想法脱口而出,却又强行忍住了。这个场合,不适于他问那些问题。不过,他下定了决心,这几天一定要抽时间,找小侯爷讨教解惑。

    关于西域的话题,是有太子刘琚引起来的。他虽然年幼,但皇帝对培养太子的政治敏感性很重视,博望苑中有专门的教授,会定期把朝堂上的新近国政讲解给他听,以便他学着增加这方面的经验。

    开通西域通道,便是他这几天刚刚听到的一个消息。虽然了解的不是很全面,但也知道了大体是怎么回事。再加上当年在梵雪楼,刘琚也是隔三差五的跑过去,和余丹倒是也玩的来。现在知道了他匈奴王子的身份和来长安的意图,又与自己有血脉之亲,态度就更加亲热了起来。

    元召本来也只不过是随口说说大概,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后来看到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样子,却忽然又有了另一个想法。

    有些事,既然已经打算开始做,要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到尽善尽美,得力的助手是必不可少的。而眼前的这些人,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虽然年纪都还小了些,但却更易于雕琢,让他们提前开始担负起自己将来要担负的责任,就从这次开始磨练,也未尝不可。

    “元哥儿,这么说,大汉皇帝陛下和朝臣们已经同意我提出的事了?如此,倒不枉了这万里之行的期盼……。”

    余丹有些感慨,黎明的曙光已经透出了第一缕,虽然还不知道未来的结果会怎么样,但总算是有了希望。如果大汉的力量,加上西域那些对匈奴人暗中不满的国家帮助,大单于羿稚邪就算再强大,到时候局面也会不同了吧。重回草原,从王庭解救出阿姆,已经不再是一种奢望。

    “放心好了,一定会达成你所愿。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呵呵!”

    元召做了肯定的回答,这使余丹很放心。他想了想,又说道:“我的手下们,在那边也有一部分力量。如果大汉派出使臣前去的话,我一定会传令给他们,全力协助汉使达成使命的。”

    “怎么,余丹,你不打算跟着回去了吗?”刘琚略带惊讶的问了一句。

    匈奴王子冲刘琚微微的笑了笑,又看了看元召,以非常认真的态度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从阿姆那里接触到了汉家文化。后来,父汗又延请中原儒学之士,教授我书经知识,长期以来,我心中对汉学倾慕已久。这次正好有这个机会来到此处,又怎能错过?我早已请求皇帝陛下的恩准,愿意留在长安,好好学习汉家文明,以偿夙愿。”

    别的人听他说出这些话,以为他真的是想留下来学习,倒是想不到其他意思。元召却暗中叹息了一声,看来这也是一个聪明的家伙啊!

    “好!这个想法倒是不错,陛下既然已经恩准,那就好好安心留下来吧。哦,长安学院很快就可以建成,到那个时候,大家都可以去到那里面学习的。南越来的那位王子也已经提出这个请求了,说不定,以后也许还会有楼兰啊大宛啊朝鲜啊什么的王子们,都争着要去长安学院进行再教育的,这样的事情,谁说的准呢!呵呵!”

    元召说这些话时的语调非常奇怪,似乎蕴含着某些深意。尚在弱冠的这些人大多没有明白什么意思,余丹倒是似乎领悟出了一些什么,脸色略微僵硬了一下,但随之也跟着笑开来。

    楼外秋色宜人,楼下是熙攘的散座酒客们,二楼廊间朱玉栏杆上,附身在上面装作看风景的曼妙身影,把身后所有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此人就是长乐侯元召啊!在遥远的淮南王府中,她曾经从父王口中听到过这个人所做的一些事,父王似乎对他极为推崇。在她的印象中,能够得到淮南王重视的人,怎么也应该是些朝堂重臣或者是年长的饱学之士。

    然而,今日一见,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以至于最先开始的时候,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他,原来还未成年?!

    这样的发现,让刘姝心中有些震惊。随之涌起的,更是深深的不服气。自己只不过就是生了个女儿身而已,要是变成男子,凭着自己的本事,弱冠封侯也只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以她的冰雪聪明,元召话中之意当然会听的明白,不禁在心中冷哼一声,这小子好大的口气!听这些话外之音,说的那些西域国家好像已经尽在掌握似得,而且还会臣服在大汉脚下,纷纷派王子们来长安为质?这样重大的事情,小小年纪,亏他也吹的出来!哼!

    心中一旦存了这样不服气的念头,再听元召侃侃而谈的那些话,便有些不顺耳起来。正在心中不爽之际,忽听旁边有人用殷勤讨好的口气,打破了空间的安静。

    “姝妹,何故一人在此呢?害得我们找了你大半天,却是挂念。”

    刘姝对来人微微的笑了笑,只说是出来透气,并没有走远。那人见她一笑之下,眉间梨花绽放,容颜红润初雪,异常妩媚动人,不禁看的有些发呆,眼睛都直了。旁边跟过来的刘健连忙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态,急忙以他语掩饰过去,心中却已是痴痴难以忘怀。

    刘健看到这齐王世子对妹子痴迷的模样,虽然有些好笑,他却并不感到奇怪,这样的事情早已见得多了,习以为常。却只是担心高傲的妹妹会生气,那样自己恐怕又会有些苦头吃,好在看她脸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结伴从房间出来的是三人,刘健、刘玄与河间王世子刘奉车,却是不胜酒力,暂且出来躲避一会儿的。看到刘姝郡主一个人在这儿发呆,所以才凑到身边搭讪。

    刘姝随便敷衍了几句,来到长安的这段日子,早已看清了这些王室子弟们是什么德行,要不是为了父王的声望着想,不破坏诸侯国之间的良好关系,她早就出手教训过其中的某些人了。开玩笑,在江淮之间,她可是有着“魔女”称号的,无人敢在她面前轻薄半分!

    “小健,回去的时候,记着把长乐侯元召的资料再让人整理一份,详细些,我要看。”

    刘姝不再理睬别人,转身欲走之间,却对刘健淡淡的说了一句,用的是吩咐的语气。

    淮南王世子有微微的错愕,不是因为妹妹吩咐哥哥,这个他早已经习惯了。而是因为不明白妹妹为什么会突然对那个陌生小子感兴趣起来的,这对她来说是很少见的事。

    他一边答应着,一边有些奇怪的顺着刘姝的眼神看过去时,这才发现,原来元召那小子就坐在对面的房间里,他的心中一突,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黑暗中看不见的角落里,淮南王府在长安城内外是有着一张巨大的蛛网的。这张网已经经营了很多年,是淮南王府所依仗的一股重要力量。这个核心机密只有王府中很少的心腹才知道。

    刘健质子于长安,这其中的某些力量,便划归到他手中秘密掌控。其主要作用,就是全面的搜集朝堂内外的动向和情报,以便掌握第一手资料,供淮南王对时局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而长安城中的一些重要人物,更是他们研究的对象。因为不管任何国家大事,都是由人来制定和执行的,认清一个人的行为方式和思想,就能更好的对他参与其中的事,提前做出合理的推断。

    当然,这些道理,是从那位知识渊博的淮南王口中说出来的,作为儿子的刘健只是心悦诚服地执行者而已。

    这几年,如同流星一般横空出世的元召,就是淮南王府一直重点关注的一个人。

    刘健认识元召已经很久了。在那个小子还只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初进长安城的时候,他们便曾经打过交道。不过,那是一次不愉快的回忆。

    在世界上,有些人,初次相见,便会产生很微妙的情感,这叫做缘分。而有些人,也许生来注定就是要为敌的,这便是宿命!

    刘健看着隔了一道镂花木窗坐在那里风轻云淡的少年,心中有着莫名的嫉妒和恨意。虽然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能力,还不能把他怎么样,但如果能让他出丑或者是吃点苦头儿也是好的啊!想到这里,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勾魂摄魄的倾城背影,还并没走远,空气中流动幽香阵阵袭人。正流着涎水的齐王世子刘玄,感觉自己的魂儿在此刻真的被勾走了!蓦然觉得肩头被轻轻的拍了下,回过神时,看到的是刘健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一百八十八章 明月楼头 覆水难收

    诗曰:

    秋风沽酒明月楼,

    公子意气不罢休。

    早知今日大祸起,

    只恨覆水再难收!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或者是世间真的有后悔药可以卖的话,再给刘玄一次机会,他,还会不会做出今天的莽撞举动呢?

    如果可以,相信这位齐王世子一定会乖乖的离那个少年远远的,有多远逃多远,最好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才好。

    可惜 ,世间没有如果,也没有重来,所以他的悲催就是注定!齐王连带着其他诸侯国的命运,也将由此而发生巨变。

    当听到耳边刘健的低语,说是自家妹子有可能对里面的人有意思的时候,刘玄,这位一向跋扈惯了的小王爷连想都没有多想,甚至不屑于问问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历,酒意上涌,妒火中烧,抬腿咣当一脚就把虚掩的门给踹开了。

    “他妈的都是些谁?在这儿乱嚷嚷什么!打扰爷爷的兴致。哼!”

    趾高气昂,气势汹汹,肥胖的脸上纨绔痞气十足,在遥远的东海之滨齐国,这张脸和他父亲的胖脸就是无上的威严!

    然而,这是长安,距离齐鲁大地千里之外,两者的效果自然也是上下千里,天渊之别。

    房间里的说话声停下,有片刻的安静。可是很奇怪,好像没有人害怕,投过来的目光里有惊奇,有莫名其妙,还有揶揄的微笑。

    正好好的听着小侯爷的话呢,突然就蹦进来这么一个彪货,其余人倒没什么,守在门内两侧的张骞和几个侍卫却大吃一惊,保护太子安全!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念头。

    侍卫们身手十分敏捷,急忙驱步上前,反臂拧身,倒拖着齐王世子庞大的身躯就扔到门外去了,然后张骞回身把门关上,就跟了出来,打算教训他两句。

    刘玄一向养尊处优的人,虽然还年轻,却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个趔趄,扑倒在廊间地板上,这下子摔得不轻,不由得大怒,身子还没爬起来呢,已是怒喝咆哮!

    “哪里来的狗东西!胆敢如此……来人啊!没看到本王子被人欺负了吗?人都死哪儿去了!”

    张骞他们这些侍卫本来是想简单教训他一下就算了,毕竟太子和长乐侯他们是为了出来开心的,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狂徒,闹出太大动静,不值当的。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开口呢。对方早有两人把地上那个肥胖的家伙扶起来,脸上带了凶狠的神情,眼神冰冷的看过来,一副你们惹了大祸的样子。

    随赶着,有二三十名守候各自主人的精壮汉子,从走廊的那一头涌过来,人人带刀执剑,护住这三个锦衣鲜亮的公子,而另有几个和他们气质相仿的人,听到声音,也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了。

    “怎么回事?玄哥,这是怎么啦?是谁如此无礼,大胆!”

    “岂有此理!待兄弟们替你出气。你们还待着干什么,去,上去教训他们!”

    这些诸侯国世子们彼此交好,在别的事情上,不见得怎么样。在同仇敌忾盛气凌人的这些道道上,却最是喜欢抱团儿打不平的。何况被欺负的又是平日里出手大方的齐王世子呢。

    跟在他们身边的这些精壮汉子,都是从各王府中挑选的身手高超护卫,他们才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是主子下令,闯下多大的祸都不怕。

    当下早有十几人凶神恶煞的闯过来,不由分说,就要对张骞这四五个宫中侍卫出手。这几人也是长安子弟出身,平时心气儿也是高的很,见对方这么嚣张,还没等理论呢,上来就要打人,心中也是怒气勃发,跨步上前,毫不退让。

    还是张骞老成些,想的事情比较周到。太子他们都在身后房间里,能不把事情闹大,尽量不要闹大。他连忙疾步来到中间,先摆手制止了身后的兄弟,然后朝对面一抱拳。

    “诸位请稍安勿动。今日是长乐侯在此宴客,刚才这位仁兄不知道什么原因,贸然就闯了进去。我们兄弟怕彼此造成误会,因此才请了他出来。这本来就是你们有错在先,如果我们兄弟有冒昧之处,且请见谅,现在彼此各退一步,如何?”

    他不卑不亢,几句话就把事情说的明白,却是存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如果对方知趣,他们自然不再追究,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就此罢手,对双方都好。

    可是,他有些一厢情愿了,本来以为自己说出这些话,就够忍让了,对方却并不领情。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哦?长乐侯……是什么玩意儿?你们听说过这个人么?”

    不屑一顾的口气中,带了淡淡的鄙夷。说话的是楚王世子刘品之。其余几人摇了摇头,在他们的眼中,除了风月场中的优伶,能记住的朝堂要员也就是三公九卿而已。

    “长乐侯,名元召,是靠投机取巧而小小年纪就封为侯爵的人物,呵呵,此等际遇,连我们这些王室子弟也是远远不如啊!”

    刘健话中有话地在旁边插了一句。听他说的阴阳怪气,几位小王爷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健哥儿真会说笑,长安城中这些阿猫阿狗的,也能入得了你的眼中?什么狗屁侯爷啊!马上让他出来,给我们玄哥磕头认错,这个梁子就算揭过去了。否则,今天一定让他横着出去。哼哼!”

    “对!打你们这些低贱之人,还有失我们的身份。你们这几个,赶快进去报你们主子知道,让他们出来吧……。”

    张骞也算是持重之人了,可是听他们言语之间如此不逊,心中也是隐隐升起怒意。他本来是不想暴露刘琚太子的身份,以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推出元召的名头来,没想到,却招来了这帮人对小侯爷的侮辱。

    原来对方竟然是些王室子弟,听话中之意,应该是那些诸侯国留守长安府邸的世子们了,遇到这帮家伙确实难缠。他正在思索该怎么办才稳妥时,对方却早已不耐烦。

    “和这些下人们纠缠什么劲儿啊!去,先把这几个的狗腿打断,再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货色!”

    刘玄阴沉着脸,把手一挥,目光冷厉。护卫们不敢怠慢,见对方几个也是象有身手的人,遂把配刀都拔了出来,欺身向前,刀光闪动,就要见血。

    “住手!谁敢在此闹事!也不看看这明月楼是姓什么的。”

    随着一声中气充沛的大喝,明月楼主人季英,得到消息,终于匆匆的赶了过来。

    自从元召领着那一帮娃娃来到明月楼后,季英就没敢离开,一直在后院待着呢,就怕有个招待不周。不过他是个知道轻重的人,虽然早已经猜出里面有人的身份不简单,但他绝不会主动去结识。因为他知道,如果有必要,元召一定会介绍给他认识的,他既然没有说,就一定是时机还未到。

    每一个与元召交往的人,随着对他认识的越久,就越会发现此人的高深莫测叹为观止。季英,也不例外。

    这位年已不惑的季氏家主,因为季氏双英的渊源,这些年也结识过无数的英雄豪杰、权谋之士。其中惊才绝艳之辈也不是没有,然而像元召这样的,老实说,他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季英的人脉很广,消息来源非常多。对元召所做过的事,他手上掌握的资料,可以说比谁都全面。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神秘少年,借用一下老爷子季心的话就是“厉害!”并且告诫他,与此人好好结交,对于季家来说,将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今天,元召主动带着人来到他的地盘作客,季英非常高兴。以他原来的想法,是等到估摸着他们都吃好了的时候,自己去敬一杯酒,也算是结下了善缘。

    没想到,酒楼管事突然就慌慌张张的跑了来,说是前面酒楼,又出事了。那帮世子小王爷们,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与主人让酒楼人一直盯着的长乐侯那些人起了冲突,眼看着越闹越僵,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季英闻听,“嗡”的一声,头都大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心中暗骂,老天爷您是玩我季英吧!就不能让这位小侯爷在这楼上安安稳稳的吃顿饭嘛?

    上次他来,那帮勋贵子弟惹了他,结果闹出那么大的一场风波。后果简直就是长安动荡,朝堂变色!自己幸亏在最后关头听从了老爷子的劝告,这才让季家躲过一劫,并且成功的与元召搭上了关系,可谓是因祸得福。

    这次又换成了这些诸侯王世子们……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好 ,会不会惹出更大的祸端呢?季英心里一点儿都没有底。

    因此,他连外袍都没顾得上穿好,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正看到双方要动手,这才连忙上前喝止。

    可是,这些无法无天骄横惯了的家伙们,一旦激发了争强好胜之心,那就是天大地大面子最大!今天要是不争了这口气,任谁劝也不好使。

    这帮王室贵胄们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叫嚣着,季家又怎么样?少管闲事,一边去!把季英气的脸都绿了。

    “季叔,且少歇。与此等无知无识的蠢物多说无益。对他们,耳光响亮,才是正道!呵呵!”

    一片混乱之中,有人说,淡淡的声音,若无其事,玩笑中带着霸气。房间的门,安静地从里面打开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成败有因 祸福无门

    在几千年的风云激荡中,每一件历史进程中的大事,都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有些事是经过精心策划,轰轰烈烈的开始。有些壮阔则是在某些细微的小事中,无意间逐渐酝酿而成。

    元召好不容易领着小伙伴儿们一起来明月楼吃个饭,算是难得的团聚,却无端的就被人骚扰。最开始,他并没有想怎么样。门外聒噪的人,除了那个淮南王世子有些印象外,其余的,他一个都不认识。

    本来以为不过就是一场误会,几个侍卫们出去就可以摆平的事。然而,当对方嚣张的话语,清晰地传进来时,元召心中一动,看来这次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原来对方的身份都是些诸侯国的世子哦……元召眉头微微皱了皱,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身边的刘琚。

    当初在长乐塬上初次相识的时候,刘琚还只不过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皇子。现在几年过去,他已经有了很大的成长,早已不再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元哥儿,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难道就敢为了一点小事持刀行凶吗?这可是长安闹市,他们……他们……。”

    他的嘴角懦懦了几句,终究没有说出太激愤的话来。对方也是些王室子弟,自己尚年幼,母亲宫中地位尴尬,在皇亲宗室中的助力并不多。如果因为意气之争,而得罪了诸侯王,恐怕会招来一些想不到的麻烦。

    “是啊!这里是天子脚下,长安皇都,他们就敢这么嚣张跋扈。在自己的领地上,又是如何的作威作福,欺凌百姓,就可想而知了!”元召回答的很直接,他站了起来,定定的看着刘琚的眼睛,那里面有着信任和鼓励。

    “太子,大汉几位先皇励精图治,披荆斩棘,历尽千难万险,才开创出今天这么好的局面!而今,一个鸿大的时代即将到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盛世即至,人人都当尽力。你是太子,虽然还尚年幼,但也到了该发出自己声音的时候了。这不仅是为了你自己的将来,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更是为了对你父皇的支持。走吧!跟着我,就从今天开始。”

    声声入耳,字字在心!听完元召的话,刘琚心中怦然而动,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站了起来,紧跟在元召的身后向外走去,这是一种绝对的信任和巨大的依赖。

    第二个蹦起来抢着跑到前面去的,自然是小冰儿了。要去打架,怎么能少得了她!刚才听到门外那些对师父不敬的话,她早就忍不住了,要不是耐下心听师父在讲道理,这会儿恐怕手中的赤火剑早已出鞘见血了。

    紧跟着关喜、陆浚、余丹等人也都跟着出来,崔弘知道师父心意,走在最后,暗中护住了灵芝和素汐。

    这会儿,刘姝并没有走远,只是在几丈之外,抱着双臂,斜倚在栏杆上,冷眼往这边看着。穿堂风拂动起她披肩的一把柔丝,遮住了半边容颜,眉间是清峻与傲慢。

    眼前的形势,不用猜,她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不论事之大小,哥哥与老爹向来惯用这些阴谋诡计,她虽然瞧不上眼,但也不好说什么。

    世间的大多数男人,只会为了酒、色、财、气而争强斗狠,以为这样就是英雄豪迈了。殊不知,真正的奇男子,身骑白马,胸怀天下,志在苍生,气吞万里如虎,又岂是这些俗物所能想到的境界!

    只是,这样的人物,也只存在于少女时代的粉色梦想中吧?眼底所见,红尘喧嚣,不过都是些计算之辈……翠袖薄衫的女子嘴角冷哼了一声,眼中掠过不屑的表情,蓦然神色一动,视野所及处,有几个身影从刚才那个房间里走了出来。

    刚才隔着镂花的窗棂,刘姝并没有看清楚元召的模样。这时她定睛去瞧时,见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个子不算高,相貌普通,穿着一身朴素的青布袍,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饰物,头发倒是漆黑闪亮,却没有用布巾包裹,只是随便的挽在了脑后,用一根木簪别住,散落的发丝随风飘动,倒是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原来只是这么平常的一个人啊,从头到脚连点儿英俊的锐气都看不出来,自己原先倒是有些过于重视了。刘姝心中一晒,遂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继续在一边旁观。

    季英听到元召的声音,抬头看时,见他脸上笑眯眯的,瞧不出什么喜怒。不过他是老于世故的人,元召既然领人出来了,今日事必定已经难以善了。心中闪过片刻的犹豫,但随即就下定了决心。

    “小侯爷,季某惭愧,难得来明月楼吃一次饭,却受到不相干的人侵扰,实在过意不去!今日事,小侯爷想如何便如何,我季家愿听从派遣,无悔无怨!”

    果然不愧是季布的儿子!在这一点上大有乃父风范。当机立断、干脆利索,认准了的事就去干,绝不拖泥带水。

    “好!季叔的盛情,元召记在心里了。且放宽心,即便有天大的事,也不会牵扯到明月楼半分!”

    元召神色很真挚。季英在明知道对方是惹不起的庞大势力下,还能这么旗帜鲜明的站在自己一方,足以说明此人的心性值得交往。在这种层次的较量中,虽然可能用不到季家的力量,但这份情,却必须要承受下来。

    “看到没?说话的这小子,就是长乐侯元召了。前段时候,毁却几十家勋臣贵戚,其中这小子就出了大半的力气。别看他年纪不大,阴谋诡计倒是不少。哥几个,今天敢不敢教训教训他?也好让长安城里的人知道知道我们王室子弟的威风!”

    低声对世子们说话的自然是刘健。他们这些人并不认识刘琚和素汐姐弟,以为不过就是跟在元召身边的玩伴而已。自从元召出来,刘健就狠狠的盯着他,根本就没耐心理会其他。今日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想办法把火挑旺了,烧的越大越好。

    “呵!正主儿终于出来了哦,就这些毛娃子,也值得我们出手?玄哥,说吧,要哪一个给你磕头赔罪,兄弟们马上把他拉出来遛遛。哈哈!”

    赵王世子刘利安,叉着双腰,摇头晃脑,一副二世祖的浪荡模样。

    刘玄此人和他父王一样,却都是色中恶鬼,这些年,在齐地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只要有点姿色的,那是老少通吃,凡是被他看上的,就没有能逃过其魔掌的。

    斜射进来的正午阳光有些刺眼,这位肥胖的齐王世子,眼神不太好使,使劲眯了眯眼睛看过去时,蓦然一亮,这才发现对方的人丛中,竟然有二三亭亭玉立的少女,容颜娇美,十分可爱。

    “呵呵,本王子今日心情好,虽然受到了冲撞,不过看在都是一些无知顽童份上,就原谅他们了。额,那几个女娃儿倒是生得不错,你们说,若是领回王府去,早晚于床榻之上好生调教,是不是另有一番滋味呢?哈哈哈!”

    他这话出口,这边其余人都随着大笑起来,兄弟们也不是厮混了一天两天了,彼此脾性喜好都知道,不过是酒色财气嘛,在他们眼里,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片得意忘形中,无人注意到对面气氛的变化。季英心有所感的回头时,正看到有锐利的锋芒从名叫元召的少年眼底一闪而过。他暗暗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唤过身后的酒楼管家,吩咐去楼下遣散酒客,关门打烊!

    刘琚在元召身边听到对面那胖子胆敢出言侮辱到素汐,大姐儿在他心里素来最亲,岂能容忍!当即脸色就变了。张骞等几个宫中侍卫手握刀柄,看着他,只要太子令下,他们马上就要去砍人了!

    元召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他们动手。对方手下的一大帮人看上去也都是些彪悍之辈,要是双方群殴起来,弄得到处都是血,吓着灵芝和素汐两个娇滴滴的小妞,自己还心疼呢。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随着刘玄一招手,早有几个彪形大汉冲过来,直奔灵芝、素汐还有小冰儿的方向扑去。小王爷们的指令是先擒过这三个女娃儿,剩下的管他侯爷公爷的,都暴打一顿完事儿!

    能跟在世子们身边的,自然都是挑选的些身手高超之辈。身形高大威猛的武士俯身之间,娇俏的女孩儿在他们面前不过就是待宰的羔羊一般,没有一点挣扎之力。

    行动敏捷,猿臂有力,这几个都曾经是军中的骑射无双之士,在王府听命,也是深受器重的人物。探臂之间,不足盈尺,眼看就要把受命来擒的人儿捉住时,忽听耳边咯咯一笑,然后身体腾云驾雾般直飞而出,如同几片秋天的败叶,翻过二楼栏杆,倒栽下去,楼下一阵轰然大响,砸翻了大片几案板凳,人已不知死活!

    “师弟啊,我踢飞了三个,你才两个哦!这下,还不服气师姐吗?哈哈!”

    一片惊愕中,飞旋横踢,少女如蝴蝶般跃在半空的身子轻轻落地,得意的朝另一边同样收式微笑的崔弘抿了抿嘴。然后,又讨好的向小侯爷师父望过去,自己武功最近又大有进步了呢!需要鼓励和表扬哦……。

第一百九十章 掌中烟云 红颜血煞

    汉初坻定天下的时候,高祖皇帝刘邦吸取了秦朝灭亡的教训,划分疆土,分派刘氏诸子弟为诸侯王,白马誓约,共守社稷。

    而东海之滨的丰沃之地齐国,就分封给了长子刘肥,是为齐王。齐国之地,西邻泰山,东至大海,旷野千里,物产丰富,疆域之大冠于诸侯,可见刘邦对这个儿子的重视。

    齐国之富,来源于毗邻的东海。开凿盐池,临海晒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再加上丰富的海产资源,使齐国赋税成为大汉国库最重要的几个来源之一。

    所以,自文皇帝以来,未央宫一直都是对包括齐王在内的几个大诸侯王颇为倚重的,各种待遇规格也是十分优渥。这就给了他们日渐傲慢的资本。

    当今在位的齐王刘定国,已经是第三代齐王了。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王室子弟在那片土地上,已经俨然是土皇帝般的存在,生杀大权握在手中 ,说一不二,从长安派去的官吏也只不过是空有其名罢了。

    齐地之民,只知有齐王而不知有天子,久矣!所以,在眼前的这位齐王世子刘玄,做出任何荒唐的事来,都不值得奇怪。

    眼见对方竟然敢反抗,而且还把自己手下的人打到楼下去了。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不仅刘玄怒了,连带着那几位小王爷也感觉到大失颜面。

    “嘢嗬!敢打我们的人,这是活腻味了?你们,都给我上!除了那几个女娃子,其余的格杀勿论!”

    刘玄看了其余几人一眼,咬了咬牙,做了个恶狠狠的手势,几人阴沉着脸点点头。都是草菅人命惯了的主儿,虽然对方还有个侯爷身份在内,但兄弟几个共同把这事承担下来,就说是为了女子争风吃醋,失手打死的,料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二十余名各王府护卫听到主人指令,拔刀就冲了上来,刀光雪亮,杀气陡升。

    廊间方寸之地,空间有些狭窄,元召示意众人后退,冷笑了一声:“动手吧!不必容情”。然后反手把刘琚连同灵芝素汐都推到了房间门内,以免溅到她们身上血,那样就不好了。

    刀光与人影中,光线明暗交幻,有火花与血花开始迸溅。季英领着酒楼的管家人等早退到了楼角安全处,在此处看的分明,只见两道剑芒出鞘,分左右如同蛟龙探海,回旋流转,光芒大作!

    几丈之外的刘姝心中一凛,对方竟然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她自幼受名师教导,无论武艺还是眼光都是上乘。刚才那几人被踢下楼去时,她早已发觉那一对少年男女身手不凡。等到双剑出鞘,精妙凌厉,暗叫要遭!

    果然不出她所料,眼花缭乱之际,惨叫怒喝连带着栏杆破碎高空坠落的声音不绝于耳,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冲上来的大部分护卫们都已被小冰儿和崔弘的手中剑所伤,然后,和先前那几个一样,被踹到楼下去了。只剩下两三个武艺最好的,被逼到了楼角,拼命地挥舞手中刀,在苦苦的抵挡,手忙脚乱,眼看也要完蛋了。

    张骞和几个侍卫持刀把房间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唯恐里面的人有个闪失,他们自是看的惊心动魄。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听到激烈的打斗,心中却有些焦急。

    “那些坏人很凶啊!元哥儿……他们不会有事吧?”灵芝终究是胆子弱些,有些担心元召。

    刘琚和素汐听到她这样问,转过脸来看着她,却不是要安慰什么,眼神儿反而有些奇怪,难道灵芝与他认识的最久,反而不知道他的本事吗?

    “他,他怎么会有事呢!匈奴人的千军万马都不放在眼里,这些人……呵呵!”素汐挽起灵芝的手,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音里似乎带了回忆的甜蜜。

    “灵芝姐,放心好了!元哥儿很厉害的,这是我当初亲眼所见。不要说他了,就是小冰儿和崔弘两个人,听舅舅说,现在也很少有人能打得过他们了。”

    刘琚也连忙在旁边说道。自从那年在密林中亲眼目睹他大开杀戒,元召在其心里就是无所不能般的存在。

    苏灵芝听到他们这样说,宽慰了许多,悄悄松了口气,心中却不觉又涌起一股奇怪的滋味。那是羡慕与小小忌妒的混合。

    感受到素汐手上传来的温度,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感,在这一刻,竟如此清晰。

    “这双手好柔啊……她和他竟然共同经历过生死!在那样危险的时候,他们有没有这样互相握着过呢?何况,她又是高高在上的美貌公主……元哥儿,你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却只是平凡……。”

    少女心思,杂乱如麻,曾经有过的某些念头,一旦被勾惹起来,竟是无止无休,波澜如潮。

    隔着一堵墙的元召,这会儿自然猜不到身后有人的痴念。在小冰儿与崔弘出手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静静的看着,但不是在看他们怎么砍人,而是在想今天的事要往哪个方向去指引。

    终于结束!在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护卫腿上刺了两剑,一个旋腿,那人应声翻出楼外。王府护卫们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小冰儿探头往下看了看,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咒骂呻吟声不绝。

    崔弘收了剑后,就抱臂而立,不再多言。剩下的局面自然是有小侯爷来处理,少年已经越来越有高手的风范了。

    小冰儿却不然,她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今天真是太爽了!不仅跟着师父出来吃好东西,还有架可以打,这样的好事她恨不得天天有。

    少女拎着还在滴血的赤火宝剑,得意洋洋的走到那几位锦衣公子面前,斜眼瞅了瞅那会儿出言不逊的某个胖子。

    “喂!死胖子,刚才是你说要把我们姐妹领回家的吗?怎么样,现在还要不要玩呢?”

    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自己的那些贴身护卫们,就被人家像玩儿似的,嘁嘁咔嚓就解决掉了,这不由得让他们的表情有些呆滞。互相对视一眼后,这齐王世子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够味儿,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辣,好好调教,长大了一定又辣又骚,本王子就喜欢这样的!小妞,这就跟我回去吧,荣华富贵,保证让你满意。怎么样?”

    刘玄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由意气之争引起的打架嘛,虽然己方失利,那是技不如人,对方难道还敢来打自己这些诸侯国王子不成!不过,这个小女娃娃倒是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武艺高强,还是个美人胚子,如果能弄到自己手里,却是一件难得的宝贝。

    “好啊!那你来领我走吧,嘻嘻!”声音娇憨中透着调皮,名叫小冰儿的少女脸上露出无邪的笑意。

    自从跟着元召的这几年,小冰儿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黑瘦的黄毛丫头了,刻苦的磨练加上坚韧的意志,使她完成了生命中第一次重要的蜕变。

    虽然身量还没有长成,显得有些单薄,但眉眼之间,勃勃英气中透出妩媚,软语说来,也足以令人勾魂了!

    **熏心的齐王世子哪里能受得了这个?闻言大喜,心中痒痒的,伸出肥大的手掌就要来握住那小小柔夷。

    “不好!”

    素来知道小冰儿脾性的崔弘大吃一惊。他们两人同时拜在元召门下,共同习练武艺这几年,崔弘没少吃过这个古灵精怪的师妹苦头。见刘玄不知死活的调戏她,料想马上就要倒霉了。只是对方毕竟是齐王世子的身份,如果小师妹出手不知轻重……他转头看向师父时,却见元召眼神冷冷的,嘴角有一丝嘲讽的意味。

    崔弘放下了环抱的双臂,暗暗握住了剑柄,既然师父放任小师妹去做,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自己只需要在旁边好好看着,别让她吃亏就行。

    赤火剑果然是绝世神兵,自从小冰儿得到了它,这几年从不离身,已经仿佛具有了灵性一般,主人只不过轻轻的翻了翻玉腕,它便整齐的割掉了凑到面前的一只熊掌。

    大白天的长安市上自然没有熊,明月楼上就更不可能有熊了,齐腕而断,掉落在地上的自然就不是熊掌。不过,比较起少女那纤白柔软的小手来,地板上那又肥又大还毛茸茸的手,和一只熊掌也差不多了。

    闪烁着红芒的赤火剑,太锋利了!名叫刘玄的齐王世子有片刻的呆愣,因为在无知无觉间,他恍惚感觉自己的胳膊似乎短了很多。本来伸手之间,满心以为抓一把软玉温香的,却感觉空空荡荡。随之巨大的疼痛涌了上来,眼中所见,心中所感,他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几位世子们的惊叫声中,一声更大的惨叫响了起来,刘玄抱住断臂处,仰身跌倒,满地翻滚,不类人声!

    小冰儿依旧笑盈盈的,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擦去了剑上血迹,归鞘转身,要往回走。却不料疾风忽起,有人突然偷袭,暗刃直刺后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惊鸿掠影 绝代双姝

    在小冰儿背后暴起偷袭者,不是别人,正是淮南王世子刘健!迅雷不及掩耳,眼看匕首将要堪堪及身,他心中暗喜,自以为得计。蓦然眼前人影一花,匕首刺空,同时耳边听到娇声清叱,死亡的影子遮住了头顶的光亮,剑气如虹,毙命就在顷刻之间!

    “我命休矣!”偷鸡不成蚀把米,刘健大悔,把眼一闭,没想到这小妞这么厉害,自己这两下子根本就没有机会伤到她。

    千钧一发之际,“铛”的一声清脆交鸣,一把短剑横空而至,荡开了赤火,香风袭面,电光火石之间 ,两个身影交错几招,同时落地,四眸相对,各自微微吃惊。

    小冰儿手中剑横在胸前,舒了口气,随手掠开被对手打乱而遮住眼帘的发丝,凝眸细看,一丈之外,被赤火的余芒割断腰间束带的女子,红袖翠衫,翩若惊鸿!

    在不远的未来,有一个最著名的帝国无敌将军,还有一个风华绝代的海上女王,明月楼头,猝然相遇。这是她们的初次相识,以剑为礼!

    在南国的江淮之地,自春秋至今,武侠义烈之辈多如牛毛,其中佼佼者更是数不胜数。沿袭百年,形成了几个最厉害的流派。

    只不过,在二十余年前的那场天下大乱中,兵戈四起,江湖也未能幸免,忠义之士与叛逆者互相绞杀,死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就此凋零。

    而幸免于难留存在世间的,便成为了硕果仅存的江湖传道人。在当今楚淮,最著名的其实不是那个不离淮南王身边的“一丈伏魔”韦陀,而是“剑魔”雷被!

    雷被的身份很特殊,虽然受淮南王的礼遇,却并非贪恋红尘富贵之人。因此,有事相请,他会帮忙,无事时,便入山修炼,可以说是半隐之人。

    而教习刘姝郡主的武艺,就是当年在淮南王请求下,答应下来的一件事。最先开始,雷被也只不过偶尔来王府教授一些健体之术,不过后来,他无意中发现当时才十几岁的刘姝原来是一块学武的好材料,遂起了爱才之心,加意栽培,传授了她一身的好本事。

    如果是那几个纨绔成性的世子被人家教训一顿,刘姝也只会袖手旁观,才不会管他们的死活。不过,刘健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不管怎么说,不能眼瞅着他被人所伤。

    何况,眼前一身红衣的女娃子出手也太狠毒了些,一言不合就把齐王世子的手斩断了,如此作为,需要好好的教训!

    刘姝飞身跃起,拔剑,挡开刺向兄长的剑锋,同时右掌拍向小冰儿的头颈,不料对方见机也快,侧头转向,躲过她的掌袭,扎头的丝带飘落,头发散开。然后赤火剑顺势斩向刘姝腰间,却终究慢了一瞬,没有伤到她,只割断了绿裙的束带。

    衣袂飘飘,暗香浮动。一东一西隔了两丈距离的身影对峙片刻,刚才交手,可以说谁也没有讨到便宜。都是傲娇的心性,岂能服气,有冷冷的敌意开始蔓延。

    “年纪这么小,又是个女孩儿家,出手如此毒辣!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教你的。哼!这下惹出滔天大祸,看谁能救的了你。”

    刘姝脸上冷若冰霜,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那个长乐侯,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待的看清楚与自己交手的原来是个如此美的女子,小冰儿的心中没来由的有一种预感,她很讨厌她!将来也许会是强劲的对手。而且,她的眼神越过自己去瞅了一眼身后的小师父,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心中的不爽就又曾加了几分。

    “要你管!哦,我明白了,莫非那只胖子是你的心上人,看他吃了亏,所以你来替他出气的?啧啧,真是可惜,虽然你跟着他能享荣华富贵,现在没了一只手,唉……!”

    少女做出一副惋惜的神情,瞅了瞅正在由几个小王爷们进行止血包扎的刘玄,那位正惨叫狰狞。又若有所思的端详着刘姝郡主的花容月貌,似乎在猜测着两人的关系,样子很欠揍啊!

    果然,她的话成功的激怒了刘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说她和那只胖猪……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臭丫头,找死!”

    “魔女”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也不去江淮之地打听打听!刘姝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断喝一声,掌中短剑一竖,身形如穿花蝴蝶一般,杀气夹杂着冷香直奔小冰儿袭来。

    小冰儿就是故意气她的。见她要与自己来打架,却是正中下怀。赤火剑手中颤动,幻出三道剑锋的光芒,施展了十分的本事,满心要给她一个好看!

    两个人这一交手,别的不说,却是十分悦目。一身红衣的少女,身形矫健如燕,出剑在一个“快”字,疾若闪电。在曾经亲眼目睹过元召出手的人眼中,小冰儿已经有了他三分的影子。

    而红纱罩绿罗裙的刘姝,出招儿却十分大气,开阖之间,人随剑走,身形婉转,如行云流水一般。夹杂着女子清叱和兵刃的脆响,两人纠缠打斗不停。

    两边的人都看的有些呆。齐王世子刘玄经过包扎,暂时止住了血,他们已经派人回去搬救兵了。刘健等人本来劝他赶快回去救治的,没想到这家伙骨子里倒有一股狠劲儿,咬牙坚持着,非要等到救兵来,报了此仇才肯罢休。

    崔弘负剑在旁,看着小师妹的招数精妙,层出不穷,心中暗暗佩服。自己与她同时起步,师父从来不会偏心,教给两人的东西,都是武学中的精髓。小师妹总是领先一步,只能说明她的天赋确实比自己高了许多,看来绝不能松懈半分,否则,就被她远远地甩下了!

    而最是听从冰儿姐姐话的陆浚,心中更是热血澎湃。当初小冰儿对他们姐弟的情意,他自是永生难忘。元召怜他孤苦,收在身边,最近开始让他跟着小冰儿,练习一些武学入门的基本功夫。

    因为陆家姐姐的惨死,勋贵凶手们被元召怒而铲除。大仇得报后,陆浚便把长乐侯府当成了自己的家,冰儿师姐更是被他当作亲姐姐一般看待。

    “总有一天,我也要练成这样的身手,方不负男儿一场!也方不负小侯爷和冰儿姐姐的大恩!”九岁的陆浚暗暗下定决心。

    明月楼这个时候早已没有了客人,长安酒客,都是些见过世面的人,心中有数,谁如果还在这里看热闹,那就是倒霉催的!

    二楼的走廊有些狭窄,东西也不过几百米长。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却是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众人正看着那对身影翻腾。“叮”的一声脆响,换招之间,刘姝手中的短剑趁机刺向小冰儿的左肋,却被眼疾手快的小冰儿回旋挥砍,双剑相交,短剑齐柄而断!

    绿罗裙的影子飘然而跃,倏忽退后,却不忘怒斥了一句:“哼!臭丫头,依仗兵器之利,算的什么本事!”

    小冰儿炫耀的把赤火在掌中打了个旋儿,满意的看了看对方有些狼狈的样子。

    “败了就是败了!找什么理由?要不是你逃得快,哼哼……!”

    刘姝被气的够呛,把手中只剩了剑柄的短剑扔到地上,顿了顿足,气恼加上刚才的打斗,呼吸急促,胸口不断的起伏。

    小冰儿眼睛一亮,嘻嘻笑着,正要再挖苦她几句,忽听楼外传来人喊马嘶,吵嚷以及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季英大吃一惊,正要派人去看时,明月楼门被“砰”的撞开,十几个元召他们带来的侍卫一边后退,一边挥刀阻止着大队涌进来的人。

    而对方人多势众加上勇猛,根本挡不住。紧跟在后面进来的,却是大队的身穿巡武卫服饰的士卒,几溜排开,弯弓搭箭,对准了二楼栏杆旁站立的众人。

    “什么人胆敢在此伤害王室子弟!还不束手就擒。”

    一人越众而出,盔甲在身,戟指大喝!正是巡武卫将军,官拜武威中郎将的田少重。

    刘健及各位世子们一看,精神振奋,援军终于来了!冲在前面的,正是王府中的一些打手,而巡武卫劲卒,想必是王府中人去打了招呼引来的。

    “少重将军,我等在此!齐王世子被人所伤,伤势极重,请赶快下令捉拿凶手啊!”

    丞相田玢交游广泛,与诸侯王们之间多有交结,尤其是淮南王更是知己。连带着小辈们也都彼此熟识,此时见是巡武卫将军田少重亲自领兵带队,众人不由得大声呼喝。

    在来的路上,田少重早听回去求援的王府护卫诉说了事情的经过。听到又是元召那小子作怪,他心中一动,感觉机会来了!

    田少重和他父亲田玢一样,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在很早以前,他就有一种感觉,这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早晚会成为对手和心腹大患。上次更是被他讹去了田府一半的家产,更是加重了彼此间仇恨。

    “竟然敢领人与诸侯王世子们为敌,还故意纵容重伤了齐王世子刘玄,小子,这次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真以为诸侯王们是软柿子可捏了?哈哈!那都是些吃人的老虎哦。”

    田少重抬起头时,正看到注定是敌人的那个少年,面无表情的俯身下望,眼中有捉摸不定的目光。

    风雷起长安,天下皆震荡……现在,开始!

第一百九十二章 陌染风华 何惧秋霜

    长安,秋意渐深,明月楼依然繁华如旧。

    那件事已经过去三天,季英的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这次,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在翻来复去的想法中,他曾经做过最坏的打算,那便是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带着家人隐没于江湖。凭着季家近百年巨大声望积累的人脉,这一点,并不难做到。

    不过,今天早上,去给老爷子问安的时候,季心的话让他宽慰了不少。

    “既然这件事牵扯到太子在内,想必皇帝一定不会草率从事的。虽然说掺和到这种层次的事情中不是什么好事,但我们季家人,做了便是做了,从来没有后悔的说法!且放宽心,只要天子持中,那些诸侯王虽然骄横,却也不敢随便的把怒气撒到我们头上来!”

    虎老雄威在,当年季氏兄弟在朝堂内外的耿直威严,连樊哙灌婴周勃这些人都要避其锋芒,不敢与之硬抗,什么时候畏手畏脚怕过事了!

    那天的场面,虽然闹得有些大。但最后,除了刘玄断手之外,其实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

    因为,就在巡武卫劲卒们得到将令,要冲上楼来抓人的时候,得到元召示意的宫中侍卫们站到了楼口,张骞举起了一块宫中御制金牌,大喝一声:“当今太子在此,巡武卫全体护驾,有敢犯驾者,以谋逆罪论处!”

    声音洪亮,楼上楼下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太子在此?哪……哪一个?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大汉太子刘琚终于第一次出现在公共场合中。他的脸色虽然有点微微的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但目光很坚定。

    他站到栏杆前,面对着无数望过来的目光,耳边响起刚才元召对他说过的话。

    “所有这些人,都将是未来的你之臣民。去吧,让他们看到你的意志和尊严!”

    背后有素汐阿姐和元哥儿,还有父皇与母亲,自己还有何好怕的呢!刘琚挥了挥手,只说了一句话。

    “长安街市稳定,正需尔等维持,不用在此耽搁时间,速退去吧!”

    带队的校尉回头看向将军,田少重无声的叹了口气,他虽然不认识太子刘琚,但他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位在博望苑读书的太子本人无疑。

    “遵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太子虽小,也是君上!臣子再跋扈,也不敢公然抗命。

    田少重阴沉着脸,向上拱了拱手,勉强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来。然后一甩罩袍,率先出门而去。不一会儿,楼内楼外的巡武卫劲卒都撤得干干净净。

    事已至此,无话可说,看来今天这个场子是找不回来了。不过没关系,马上所有的诸侯王们都会来长安了。到那个时候,再连本带利的还回来也不迟!

    刘姝瞪了眼依然在得意洋洋的小冰儿, 冷冷的说了声,今日断剑之辱,早晚必报!然后束起了散开的裙裾,自飘然而去了。

    “什么太子……狗屁!不过就是个歌姬所生……。”

    “哼!等着瞧!贱婢之子,也敢和我们兄弟作对……。”

    “断手之仇,这笔账,我齐国决不会善罢甘休的!自己的同宗血脉不帮,倒是去帮着外人……。”

    小王爷们连礼都没有过来见,径直下楼走去,边走边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有些高,就是故意要让楼上的人听见。

    刘琚听在耳中,脸色更加苍白,手指使劲抓着栏杆。有人走到身后,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言语之争,勿需介怀。世间人看的是你的作为,而不是你的出身。何况,卫夫人终究也会有尊贵无比的那一天。”

    刘琚使劲的点了点头,回过身,看着元召鼓励的目光,心中暗下决心, 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为政之道,将来让天下人看看,对得起所有人的期望。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还没完,未来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小冰儿见敌人都走了,这才垂下脑袋,低眉顺眼的走到元召跟前,偷偷瞧了瞧他的脸色。

    “师父啊,是不是我又闯祸了……?不过,那个胖家伙实在是太可气了!竟敢调戏灵芝姐和素汐,我,我可是替你教训的他啊!”

    元召看到她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伸手重重在少女脑瓜上弹了一下。

    “休得胡扯!明明是自己耍气伤人,还说是为了我们。算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不要再纠结。何况,开通西域,早晚会与这些诸侯王的利益发生冲突。这样的事,早一天来到,就早一天解决好了。”

    听到他这样说,众人有些不太明白。元召却不再多做解释,领了众人,与季英告辞。有些计划,他还要再回去好好的想一想,等到周全一些,再上奏天子御前。

    对于无端把明月楼牵扯进来,元召表达了自己的歉疚之意,季英却爽朗的一挥手,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这点儿事不用挂怀。彼此对视一笑,相契于心。

    秋日风高气爽,这会儿却在长乐塬上。刘琚与素汐好久没有见过舅舅卫青,此时来到黑鹰军的驻扎营地,众人相见,尽皆高兴。

    长乐塬的东部已经整个划归成了黑鹰军的军事区,元召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这支劲旅,他已经整个的交还给了朝廷,可是偏偏有旨意,还让他们驻扎在自己的封地上,并且把他们的这块地儿命名为了西大营。

    小冰儿来到这儿,就像自己的家一样,领着那一帮小伙伴儿,自去纵马驰骋了。

    黑鹰军的规模还在持续扩大中,现在已经有五六千人之多。这支一战成名的军队,吸引着无数热血战士的目光。

    要想加入黑鹰军,现在的条件儿已经变得很严格。忠诚,勇敢,脑筋灵活,听从命令……当然还要年轻。

    这是一支为实现将来的梦想而准备的劲旅,现在它在茁壮的成长中。等到它再伸展双翼的那一天,必将纵横天下,所向无敌。

    阳光温热,酒宴正好。风从北来,有落叶与草枯。书生依然青袍洒脱,不过,鬓角已经被年华的秋霜染白了。

    “长安城中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各地诸侯王们马上就要进京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意气用事,有些过于鲁莽了。”

    主父偃近来酒已经越来越少喝了,转而喝茶。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好好的替元召看着这一大摊子事,也好让他少出点儿错,未来的路,尽量走的远一些。

    听着他略带责备的语气,元召心中有些暖。这几年来,有他坐镇长乐塬,无论自己身在何处,都很放心。

    “来,先生不妨先尝尝这道菜,这却是我从明月楼偷学来的,名字叫做什么砂锅鱼,味道异常鲜美。不过,要想做的好吃,却最是要讲究火候,火大了肉老,火小了肉松,都称上美味。因此极难掌握。呵呵,看看我做的怎么样?”

    主父偃最喜欢的就是吃元召所做的各种鱼了。连忙把手中茶杯放下,伸筷子夹了一大块,放到嘴里,慢慢品味,果然鲜香味美,可谓人间极品!

    “不错!真不错!大家都尝尝,元哥儿做菜的手艺,越来越高明了,堪称一绝啊!哈哈!”

    围坐的众人纷纷品尝,都大声称赞,片刻功夫,一条三四斤重的大鲤鱼就只剩了骨头架子。

    主父偃笑眯眯的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清茶,看了看元召交往的这些人。他身负诸子百家之学,各门派学说的精髓,都有所涉猎,领悟在心。本来心怀大志,欲有一番惊世作为,可是命运坎坷,蹉跎至老,心也渐渐的淡了下来。

    授业恩师贾谊的遭遇,使他一生都耿耿于怀。自从遇到元召,逐渐被他感染,一腔孤愤才渐渐转为平和。在长乐塬上的日子,他很满足。一杯清茶在手,淡看秋月春风。有时想想,那些权谋争夺尔虞我诈,那些富贵荣华,也不过过眼云烟罢了。

    “鱼,做的不错。治大国如烹小鲜……有时候时机和火候的掌控,真的是太重要了!与诸侯王为敌 ,你,觉得现在是时候吗?可曾想过后果如何?”

    主父偃眼神灼灼,里面是智慧的光芒,仿佛早已看透了元召掩饰在最深层的内心一般。

    元召暗暗的赞叹了一句,果然是人间智者,见微知著!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他的眼睛。

    大如伞盖的树冠遮住了秋日骄阳,片片发黄的树叶旋转坠落。春秋苦短,人生几何!元召收敛了笑容,离席而起,远方是苍茫大地,眼前是亲近良朋,这一刻,他不再掩饰自己的胸怀。

    “往日时,与先生闲谈,曾听闻先生言及昔年贾太傅事迹,我心中十分仰慕,便专门搜集拜读了他的几篇奏章。读到那篇流传天下的《治安疏》有句‘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痛陈天下形势,危机四伏,分析的细致入微,深刻无比,令人大为赞服。时光流转,一去多年,先生难道没有觉得,当今天下形势,与那时并无多少不同吗?”

    渭河浪涌,云涯生寒,飞溅的水花打湿了青衫,指点江山者谁?秋声如潮,此间少年!

第一百九十三章 盛世山河 妙手补阙

    七十多年前,汉高祖刘邦剪灭掉西楚霸王的最后残余势力,统一天下。一面承袭了秦制的郡县制,一面又分封诸侯,天下疆域内,郡县与封国并行。

    刘姓王室子弟加上八个异姓王,总共一口气分封了将近四十多个诸侯。这一方面是为了酬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稳定天下的需要。

    然而,可共患难,不可同享福!这条铁律,似乎适用于任何朝代。大汉朝建立后还没有几年的功夫,未央宫与地方诸侯之间便开始互相猜忌,杀机骤起!

    八个异姓王,一个都没有得到幸免。从高祖皇帝五年到十一年,不过短短五六年时间,燕王臧荼、楚王韩信、赵王张耳、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长沙王吴芮、韩王信、以及第二任燕王卢绾,或死或逃,被全部铲除。

    看来不是姓刘的都不会和自己一条心啊!刘邦吸取教训,杀白马为盟,给后世子孙立下了规矩:“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然后,把这些被灭掉的异姓王的封地,都分给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如此一来,诸侯王占据了天下大片土地,几乎占了一半儿还多。当时全国五十多个郡,诸侯国就占了近四十个,归中央政府管辖的,也不过就十余个郡县而已。在大汉版图上,中、西部的一小半儿地区,直属于未央宫。而北、东、南的大部地区则分属于诸侯。

    汉高祖原以为依靠亲情和血缘,就可以使基业牢固,社稷永存,但是,无情的现实粉碎了他的美梦。

    这些诸侯王刚刚被分封时,或年纪尚小,或者羽翼未丰,还不足为虑。可是到了文帝时候,诸侯王势力已经迅速膨胀起来,大者跨州连郡,拥城数十,宫室百官已经与长安没有什么两样了。更过分的是,其中几个较大的诸侯国,不用汉朝法令,自己弄了一套,生杀大权握在手中,简直比皇帝还要威风。

    可以说,汉文帝在位的时间段,就是一个与地方诸侯王不断斗争的过程。这牵扯了他大量的精力,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忧心重重。如果没有这些内患,想必这位仁德的帝王,取得的成就,将会更加灿烂吧!

    在这样的形势下,当他看到贾谊的《治安疏》,内心无疑是欢喜的。这位书生在奏疏中,形象地说明了朝廷所面临的天下形势,最大的隐患就是诸侯为患一方。

    诸侯王和未央宫的关系,就如同人的小腿和腰一样粗,指头与大腿一样大,这样比例失调,连日常起居都很困难,更不要说敏捷的行动了。倘若有一两个指头抽搐,身心都不得安宁,若不及早根治,必然病入膏肓,即使有扁鹊的高超医术,也不能起死回生。

    因此,这位热血书生第一次提出了削弱诸侯势力,巩固中央政权的建议。

    然而,他的这条经国之策,提出的并不是时候。可以说是火侯未到,最后无疾而终,人亡政息。

    到了汉景帝的时候,利益和各种矛盾之争,终于使朝廷和诸侯王之间来了一次总爆发。

    比起贾谊来,汉景皇帝的老师晁错,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硬派。一篇“削藩策”,终于引发了席卷天下的七国之乱。

    这场历时三个多月的叛乱,给大汉王朝的发展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创伤。可以说是用力过猛,火候太老,做成了夹生饭。虽然平息了叛乱,铲除了首恶,但诸侯们与未央宫之间的矛盾,并没有摆平,只是深深地潜伏埋藏了起来。

    这些往事,身为贾谊衣钵传人的主父偃自然都知道的很清楚。他历经世事,有一个词语叫做“疏不间亲”,理解的比谁都透彻。姓刘的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啊!皇家的那些事儿,谁搀和进去谁倒霉,贾谊放逐,晁错腰斩,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看着云崖边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却是深深的担忧。元召的脾性,他了解颇多,他既然已经开始做的事,就一定有过详细的考虑,别人很难再说服他。

    只是,这次非比他从前所做的那些事,凶险程度非比寻常。他真的都想好了吗?

    “自古以来,疏不间亲,皇家更是薄情,这个道理你要牢牢的记着!在任何情况下,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考虑,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至于其余的,一切都要以这个为前提……明白了吗?”

    看了看与宴席之间相隔的距离,料想无人听见,主父偃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

    水寒话暖,无需多言,只此一句,足见挚诚。元召回过身来,笑容和秋天的太阳一样灿烂。

    “下午我就要送太子回宫了,想必皇帝一定会详细询问明月楼的事,如何应对,先生可有教我?”

    主父偃的表情郑重,略微沉思,然后神色认真的盯着元召的眼睛。

    “从种种作为可以看出,当今天子是个胸怀大志的人。这样的帝王,必然不会容忍自己的权威受到冒犯。中央集权与诸侯王之间的矛盾,在他心中所占的位置,一定会很重要。如果有一个机会,能够趁机削弱诸侯势力,甚至彻底的消灭这个隐患。那他一定是求之不得的!呵呵!”

    元召眼睛发亮,心中暗暗赞叹,期待着他即将听到的话。主父偃捋了捋须髯,有着微微的怀念,似乎是想起了某些陈年旧事。

    “要想削弱诸侯王的势力,其实,先师贾太傅的策略才是最可行的。那就是众建诸侯而少其力!通过某种理由,把那些大诸侯国的国土一分为三,或者一分为六,甚至是一分为十……直到他们对中央政权形不成一点威胁为止。如此一来,势力分散,易于拉拢分化和打击,诸侯再多,也不足畏矣!”

    “先生高论!果然……哈哈!”

    元召的话没有说完,他终于听到了这位著名智囊曾经留名青史的妙策!

    “呵呵!这个办法,先师早就有过阐述,只是世间少有人知罢了。如果那些诸侯王不来为难与你,你也休的去招惹他们。如果这次结下的仇怨,非要弄到不可化解的地步,那你就去放手一搏好了!无论为己为国还是为民,老夫相信,胜利的一方必然在你手中。”

    青袍老书生眼中闪烁着光芒,这一刻,他不再是心境平和的隐居者,而是叱咤风云的谋略客!

    “欲得诸侯分化,不知何计可得?”

    元召紧紧的看着他神色淡然的脸,不由得想起一句话叫做“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很简单!世间熙熙,只为利来。红尘攘攘,皆为利往!只要以利益为诱,又何求不得呢?各诸侯王府中,可不是只有王世子一个儿子,各位王爷妻妾成群,子嗣众多,王国的巨大财富,又有谁不想从中分一杯羹呢?只不过一直以来,世子承袭,此为祖制,别人没有办法而已。如果天子隆恩,为了这些众家子弟着想,特旨降一道法令……呵呵!小侯爷,你猜,结果会如何呢?”

    话都点到这份上了,元召还能说什么呢!虽然他早就知道这道历史上的奇谋妙计出自眼前之人,但此刻亲耳听到,心情自然不同。

    “先生妙策,深谋远虑,人所不及!元召佩服。”

    他的话很诚恳,是发自内心的对人间智者的尊敬。

    “哈哈!皇帝的这些家务,去掺和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既然你已经惹火上身了,就不用再束手束脚的。要知道,这是一种比疆场还要残酷的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我们大家,当然都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

    主父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殷切之情,溢于言表。元召躬身为礼,拜谢赐教之恩。两人归座,不再就此多言。

    三天的时光很短暂,虽然刘琚和素汐很不情愿,可是也要回宫去了。这次出来,除了在明月楼遇上那档子事儿之外,其余的,他们都很开心。

    沿着宽敞的大道,快要走到长安城的时候,骑马跟在太子马车旁的青年侍卫,终于鼓足勇气,提了一下马的缰绳,追上前面的元召。

    “小侯爷,西域之行,不知道是否已经定了下来……那个,那个……嘿嘿。”

    元召转头看着他,微笑示意,有什么话就大胆说出来。

    名叫张骞的侍卫长舒了一口气,语气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先父早些年游历四方,也曾经遇到过西域胡商,听他们说起过许多域外见闻,心中甚是向往,只是后来终究没有能够成行。再后来,他便把这个愿望寄托到了我的身上。为我改名为一个‘骞’字,就是希望我有一天能够纵马塞外,驰骋天边,替他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因此,张某有一个请求,如果小侯爷得天子恩准,主持开通西域大计的话,张某愿为前驱,西去开路,无论刀山火海,也万死不辞!”

    元召静静听着,时光仿佛在此停顿。他有片刻的恍惚,千年的精彩历史大幕,仿佛已经在眼前徐徐拉开。红尘冉冉长安路,尽是英雄归处,唱罢阳关留不住,铁马西去,气吞万里如虎!

第一百九十四章 灯火阑珊 星辰寂寥

    夜晚的未央宫,楼台殿宇,灯火阑珊,煌煌大殿的轮廓在夜空下,显得格外壮观巍峨。

    不久前,在宣室阁相隔不远的地方,新建起了一座二三十余丈高的高楼,名字就叫做摘星楼。此楼下层是一个宽阔的露台,自三层以上拔地而起,高耸而立,可称得上是宫中最适宜登高望远的地方了。

    皇帝刘彻近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夜晚登楼了。远看长安城中各处,星星点点的灯光,仿佛银河散落到了人间。而在无尽的苍穹下,浩瀚的星辰就在头顶,似乎伸手就可摘到一般。

    此时这位皇帝正展开双臂,昂首闭眼栏杆旁,鬓角感受着疾风扑面,吹荡衣襟,猎猎作响。心中的波澜,如同这秋潮一般壮阔,这,便是他最喜欢的时刻!

    “壮哉!世人皆畏惧秋风之肃杀,言其有萧瑟之意。朕却从来不这么认为,在朕心里,这是杀伐气,是英雄气!秋风起兮云飞扬,草木摇落凝为霜。那些摇落的草木自然经不得这秋风的洗礼,它们会化为腐朽,寂灭于世间。而山间陌上,自有不屈者,为松柏之青,为乔木之立。高祖所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朕的这些威武不屈的勇士安在乎?”

    他的话语低沉,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旁边侍立的人听。

    除了在楼的四角远远警戒的宫中羽林侍卫外,跟在皇帝身边的人并不多,两位心腹常侍韩嫣、东方朔,宫中仙师李少君,还有一个安静站立多时的少年侯爷,正是元召。

    一身月白色素袍的李少君,面似银盆,须发如墨,在楼角所挂的灯笼光影里,果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这座摘星楼,就是皇帝听从他的建议修建的,根据他的说法,只有在这至高处,才能脱离红尘的羁绊之心,接近仙家气息。

    只要是寻仙问道的需要,皇帝从来都不会犹豫。不就是建一座楼嘛,一声令下,旬月而成。花费这点儿钱,比起能得到仙人的垂顾,那都不叫事儿!

    虽然有几个大臣也在朝会上嘀咕了几句,说什么先帝的时候,想在宫中建一座露台,算了算要耗费中产之家一年的家用,叹息太过奢侈,就停止了建造,被称颂为体恤民生的贤德。希望皇帝陛下继承这种节俭的美德,不要放纵自己的奢望……等等。

    对于这些话,刘彻脸上都是带着嘉勉的表情,认真的听完,给直言相劝的臣子予以表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一向都是一个讲究享受的人,这些无关朝政大局的事,在他看来,随心所欲,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好了,国库里有的是钱,身为天子,富有四海,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因为多花点儿钱能出事的。

    至于那些动辄就拿夏商的桀纣等君王,因奢靡无度而亡国亡天下的例子来上谏的,他都会在心里暗骂一句:瞎扯淡!政治的事有这么简单?这样的臣子,也会被他立即划入黑名单儿。不去积极开拓进取,只想当节约的守财奴,这样的大臣,不是他想要的。

    要是多几个如这小子一样的臣子就好了!想起元召下午进宫时对他说过的开通西域之利,刘彻心中有些火热。他从来不认为元召所言为虚妄,因为宫中的那个由卫夫人掌管的秘密内库里,那些巨大的财富,可是真真切切的摆在那里的。据元召所说,这些只不过是这几年小打小闹儿赚来的,算不了什么。而如果顺利的打通与西域各国的商路,所得利润将会是百倍甚至是千倍之多……那会是一个什么数字?坐拥四海富有天下的皇帝陛下也被忽悠的头很晕了!

    “元卿,为何上得楼来,一语不发,有何所想呢?”

    刘彻看了看站在四人最后面的元召,灯火中,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不过,却有些奇怪于他的安静。

    “哦,陛下,微臣看陛下正凝思深远,不敢出言打断,以免扰乱圣心。”

    元召神色淡然,并不看其余三人,进前一步,拱手作答。

    李少君侧了侧身子,仔细看了看走到身边的少年。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元召,以前虽然也曾经远远的遇到过他,但浮光掠影,并没有看清楚此人真面目。

    李少君心里是有些疑惑的,无论外表还是面容,他看上去都是如此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怎么就能做出那些大事的呢?

    “哈哈!你们来看,脚下的这座雄城,就是我大汉长安,试问当今天下,又有何处可与之相匹的呢!也唯有如此雄城,方可配得上汉朝的威严。朕听董仲舒讲什么天人感应,所以朕就建了这座摘星楼,经常上来感受一下日月星辰的精华之气,听李仙师讲解讲解神仙的道法,倒是受益匪浅。”

    韩嫣与东方朔微笑点头附和几句,李少君面有得色,把手臂间的拂尘轻轻一摆,果然潇洒飘逸,大有仙风道骨的意味。

    “陛下,我大汉国运正如日月升隆,逐渐昌盛。陛下圣德,万民称颂。俗话说,仙家只落福泽之地!陛下正是感应天地之人,不日必得上天福佑。”

    刘彻闻言,心中大悦。仙家妙法,长生道术,素来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李仙师舌灿莲花,甚的帝心。

    “陛下既乘兴登楼,如此良夜,不可虚度。何不以文记之?小道曾听说长乐侯善于诗文,就请小侯爷以眼前景致,天子面前赋诗一阕,何如?”

    李少君脸带笑意,温情脉脉中深藏了凛冽的刀锋!

    东方朔心中一凛,元召什么时候惹到这个装神弄鬼家伙的?他这是不怀好意啊!

    前秦历代流传于世的诗篇,俗称“诗三百”,以言情,言志,言世间百态。朋友相聚,故旧远来,可互相应和,诗酒作答,是为一桩美事。

    可是,在君前当场赋诗,这却是一件有危险的事。皇家禁忌颇多,如果不小心无意中冒犯了,自己可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也许就已经在皇帝心里扎上钉子,触怒君颜。

    韩嫣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在旁边随声附和,大赞长乐侯的才学出众,不可谦逊推辞。

    刘彻却显然没想那么多,大手一挥:“元卿,当场赋来!朕也好久没听到你的诗作,呵呵!”

    李少君曾经详细的研究过元召的生平,当然也包括他流传在世间的几首诗作。李少君也算是见多识广,认识过不少饱学之士,读过不少诗赋佳品。寻常文士,有一两首拿得出手的作品就不错了,似元召这般,每一首都是世间精品的,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还不知道从何处道听途说的一些诗作,拿来冒充自己所写,今日就要揭破你的真面目!小小年纪,欺世盗名,哼!”李少君暗自冷笑不已。

    在众人心态不一的注视中,元召神色自若,连犹豫都没有一丝,只对皇帝说了声“谨遵命!”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夜色阑珊,次第灯火,昂首星河苍穹,浩然吐声,字句清吟:

    楼高危百尺,

    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

    恐惊天上人。

    楼角四周的羽林侍卫们,忠诚的守护着未央宫的安危,夜色宁静,刀柄反射着星斗的光芒。即便是这些舞刀弄剑之辈,心中也是暗自佩服,小侯爷非是凡间人啊,出口就自带仙气!

    “好!大善!元卿出口成章,可谓是第一流的文字!韩嫣,记下来,马上命人雕刻在此楼上,摘星楼配上这样的诗作,方才是名副其实。哈哈!”

    皇帝龙颜大悦,夸赞不已。韩嫣连忙答应,以笔纪录。东方朔抚掌轻叹,又默念几遍,心中敬服,自叹不如。

    李少君脸上笑意未减,随着赞叹几句,心中暗自惊异,这位小侯爷果然是有真才实学啊!身负异能,谋略过人,又有如此才华……如果选择与此人为敌,未来到底鹿死谁手,令人堪忧!

    元召很谦虚,表示文字乃小道,不过拿来博陛下一笑尔,当不得真。

    刘彻笑眯眯的瞅了瞅他,这个卿家他是越来越满意了!不仅本事大,做人还这么低调,没有一点恃才自傲的迹象。所谓谦谦君子之风,说的就是眼前的元召吧!

    露残更深,月满西楼,宣室阁中,只剩了君臣两人对坐。

    “说吧,小子,现在没有外人了。朕的那些叔伯们可是马上要进长安了,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吧。”

    元召安静的坐在毡席上,有月光淡淡洒满几案,纱罩灯火落在角落里,仿佛有久远的叹息。几十年前,宣室阁,也曾经有一对满怀激情的君臣在这儿描画江山。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元召从这两句诗里看到的,不是那位皇帝的无为,而是深深的无奈!鬼神当道,何论苍生!

    “陛下,可曾听到过一句话,叫作‘攘外必先安内’?欲北驱匈奴,西安域外,必先削弱诸侯之势也……!”

第一百九十五章 花前娇语 月下追魂

    元召是第二天午后,才出宫回到的长乐侯府邸。未央宫之夜,皇帝究竟与他谈了些什么,没有人泄露出消息。后人虽然有许多猜测,但并不见于史册记载,研究其生平者,也只能从零星的资料中,隐约推测出他在随后震动天下的大事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元召之所以没有连夜出宫,是因为皇帝把他留了下来。刘彻脸上神色有些凝重,声音低沉的告诉了他一个消息:“老祖宗精神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去好好诊治一次,告诉朕真实的情况……。”

    所以,整个上午时间里,元召去了长乐宫。陪着窦太后说了许多话,临近中午,又亲自去御厨做了几道可口的菜,窦太后自入秋以来,已经进食日渐减少,这次倒是多吃了几口。

    她神智并没有糊涂,自始至终都把这个在最后岁月里给她带来温暖的孩子拉在身边,听他说着那些宽心的话,笑容与平常人家的老人没有什么两样。

    元召并没有特意诊治什么,也没有提到一句关于身体情况的事。生老病死,是无情的铁律,不管是什么人,都早晚无法避免。身体机能的退化与疾病无关,窦太后,大限将到矣!

    在老秀鱼满含担忧的目光中,送元召出长乐宫门口时,他看到少年似乎是害怕正午的阳光耀眼一般,用手掌遮挡了一下,顺手擦去了涌出的泪花,转过身时,眼角有些微红。

    “杂事不要再让老祖宗知道了。秋尽之前,好好看护着吧……。”

    受命于文皇帝,忠诚保护了长乐宫大半生的秀鱼,点了点头,沉重的站立在宫门,看着元召走远。落叶翻飞,肃杀一地!

    回复皇命时,元召没有去看皇帝刘彻的表情,便告辞出宫了。这位皇帝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心中是悲是喜,与他无关。

    疾步而行,胸中翻涌,有抑郁之气渐生。长乐宫中的老人,虽然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却是在这个世界给他爱护最多的人之一。如今即将仙去,自己虽然知道结果,却无能为力。

    回到府中后,下午的时光里,他什么都没有做。府中所有人,经过小侯爷的房间时,都小心翼翼的,唯恐惊扰了他。紧闭的房门,他紧缩的眉头,让大家都有些担心,不知道小侯爷的心情为什么会这么糟糕。

    泠霜泠雪两姐妹,悄悄以各种借口进去了几次,可是又轻轻地退了出来,没有探听到一点儿消息,她们不敢打断元召的沉思。

    等到傍晚的时候,有一个陌生访客的来到,打破了这种局面。管家元一进去禀报时,他看到元召的脸上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嘴角泛起若有所思的笑容。

    小侯爷的房门打开了,元召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等候着来访的客人。侯府所有人,看到他脸上又重新浮现出那种淡然的微笑,心都放到了肚子里。小侯爷的喜怒哀乐关系着侯府所有人的心情,这不是害怕,而是关心。

    刘广是齐王九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不同于齐王世子刘玄的嚣张跋扈,也没有其他几个哥哥的傲慢无礼。刘广很低调,甚至在齐国王府人的眼中,这位小王子,有些懦弱和卑下。

    然而,在无人看透的内心里,那里边埋藏着深深的仇恨和无尽的野望。他的生母,本来不过是东海边的普通民女,因为姿容出众,被出巡的齐王看中,带回宫中,几度春风之后,便再也置之不理。

    等到生下刘广后,更是受尽欺凌,她一个无根无基的普通女子,想要在残酷的宫斗中生存,何其难矣!齐王的薄情,后妃们的排挤,还没有等到自己的儿子成人,便悲惨的死去了。

    亲眼目睹母亲死状的刘广,从此变得很乖巧,在父王和几位哥哥的面前,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但有些恨,只是埋藏,却从来不会忘记。

    聪明的人总是会看准时机,复仇的心也会抓住每一次可能的机会。于是,亲身经历了明月楼上那一幕的这位齐国公子,孤身一人来到了长乐侯府。

    小侯爷房间灯亮了起来,他与那位年轻的访客谈了很久。管家元一亲自领着人在四周布下了警戒,虽然元召没有吩咐他这样做,但这位长乐宫出身的管家,有一种预感,房间中的谈话也许很重要。

    等到刘广告辞的时候,恭敬地在门口对元召行礼,脸上流露出来的是敬畏、感激还有兴奋。

    元召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看他走远,回过头时,心里却有暗暗的叹息。主父偃看透人心的本事真是了得,果然,利益的诱惑没有几个人能摆的脱。

    像刘广这样聪明而有野心的家伙,却是欲成大计的好帮手。由他去暗中联系诸侯王公子们,提前造势,却是省了不少力气。

    此时夜色深沉,天已交更时分。元召回到房间,泠家姐妹端过茶来。小侯爷多日不在府中,这对双胞姐妹花便感觉失去了许多乐趣,此时见他回来,便恨不得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多说说话。

    听着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元召感到有些放松和淡淡的喜乐。他毕竟是人不是神,渴望人间的温暖和情感。刀光剑影、权谋绞杀,那些都是不得已而去做的事。其实他心中最想安稳待着的地方是梵雪楼和侯府。

    “也许有一天厌倦了那些世间羁绊,会不会带着身边亲近的这些人,去寻一处海外桃源,安度余生呢?”

    元召想到这些,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也不过刚刚少年,如果被人知道会有这种想法,会不会惊掉大牙呢?呵呵!

    “小侯爷,你虽然不算英俊,可是笑起来的样子,大家都说让人感到心里很暖哦!嘻嘻!”

    虽然两个人年纪一般大,都是一样的肤如凝脂,面容娇美。但比较起性格内敛的姐姐泠霜,妹妹泠雪却是活泼调皮的多。在自家小侯爷面前,说话从来没有什么禁忌,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

    泠霜听到妹妹这样大胆,飞快的看了元召一眼,脸上有些微微发红,使劲拽了拽妹妹的裙角,示意她别胡说八道。

    “阿霜,你拽我干嘛吗?我说的就是嘛,大家都这么说的。还有啊,今晚你的话怎么这么少?平时的时候,是谁老是牵挂着小侯爷长小侯爷短的了?几天不见,就魂不守舍的。哼!”

    她是单纯的少女,无瑕心思,还想不到那些情情爱爱的。在她的内心里,当初老祖宗既然把她们送到了长乐侯府,自己姐妹今生便是小侯爷的人了,又有什么话不可说的呢!

    泠霜却比她懂事的多,毕竟已经是十**岁的年纪,心中情丝渐开。听到她竟然当着元召的面说出自己姐妹平时的悄悄话,如雪一样白的容颜一下子染成了大红布,她“嘤咛”一声,双手捂着脸,落荒而逃,估计要好几天不敢抬眼看元召了。

    元召也有些发窘,这小妮子,简直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只得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

    “额,那个,有话我们明天再聊吧。雪儿,天太晚了,我要休息了……。”

    “那好吧!姐姐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会儿我就去问她。小侯爷,那你好好睡觉吧。明天早上,我去给你做我新学的拿手菜啊,你吃了一定会赞不绝口的……哎,你先别躺下,还没整理好呢。嘻嘻!”

    明眸皓齿的少女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手脚轻快的把床榻铺好,又试了试枕头的松软程度,然后,才放心的关上房门自去了。

    元召熄灭了灯火,却并没有脱衣,合身躺到床上,在已经看不清楚的面容上,他的眼睛看向房梁间的某个方向,嘴角泛起捉弄的笑意。

    远近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有淡淡的月光洒进房间里。景物虽然有些模糊,但也大体可以看得清。床榻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呼吸均匀,也许是因为连日来的劳累,想必已经沉睡过去。

    “小小年纪,却是个小色鬼头!没想到,在房中还养了这么两个水灵的妹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呢。哼!”

    有自言自语响起在无人的空间里,声音很轻,很柔,带着淡淡的冷意。

    又过了片刻,确定那位小侯爷已经睡着,一个轻灵的身影终于从雕梁上飘了下来,落地无声轻盈,如同一片树叶一般。

    有暗香袭来,曼妙的身姿柔若无骨,换了一身紫色纱裙的女子,俯下身子,月光中,一剪明眸淡如秋水。

    淮南王的这位掌上明珠~刘姝,潜踪匿影,夜入侯府,早已在雕梁画栋之上隐藏多时了!

    明月楼一战之后,刘姝被小冰儿手中的赤火剑所败,回去之后,越想越生气。她心高气傲,在江淮之地,又是万众瞩目的王府千金,剑魔传人,今日的这口气,又怎么能咽的下去呢!

    等到静下心来,又仔细看过一遍刘健搜集来的元召资料,她想起父王曾经说过的话,淮南如果能够得到此子的臂助,大事可成矣!于是,刘姝做了一个决定:夜入长乐侯府,悄无声息地把那小子虏了来,送到淮南,自己出了气,也为父王解了忧,就这么办!

    看清了那张熟睡的脸,正是长乐侯本人,来自南国的倾城女子冷冷的一笑,化身魔女,绝不留情,纤掌为刀,狠狠的朝元召脑后击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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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血丹心介绍:
元召意外来到大汉王朝最鼎盛的时期,这个精彩时代金戈铁马壮怀激烈,朝堂权谋波诡云谲,宫廷隐杀凶险莫测。在这个由盛转衰的大历史节点,他的到来会有怎样的改变呢?“给我一个支点,我会推动整个轮回的方向”。一切会就此不同吧!汉血丹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血丹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血丹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