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爱驴甚如马
王仲显的课并没有多有趣,但他却教了一种解读学问的方式。这对于学生来说就很重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看来王仲显很懂这个道理。
唐宁的座位在靠窗的位子,从这个位子往外看,一眼就能看到船来船往的扬子江,春夏两季这里自然是最好的地方,但秋冬可就不好说了。
王仲显正坐在最前面摇头晃脑的讲《论语》泰伯篇,正讲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的时候,坐在唐宁身后的朱吸了吸鼻子,苦着脸小声道:“唐兄,能不能把窗户关上啊,兄弟我好冷啊。”
唐宁嘿嘿一笑道:“你这么胖还怕冷,身上的肥膘不都是白长了?”
坐在身前的王公子生气的回头说道:“闭嘴,不要交头接耳。把窗户关上,你不冷,别人冷!”
唐宁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就把窗户给关上了。
朱愤愤的道:“为什么他叫你关你就关!”
唐宁耸耸肩道:“谁叫你是我的好兄弟呢?他是外人,我得对他以礼相待。
你是我的好兄弟,在你面前我只要展现最真实的自己就好了。”
朱非常感动,从来都没人这么对待他,于是他激动的说道:“唐兄!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把窗户打开吧!小弟一点都不冷!”
唐宁摇摇头道:“算了吧,都关上了,就别再打开了,省的王公子生气。
而且他这个人啊,我可不想跟他过多的纠缠,你知道不,他连十三岁的小姑娘都下得去,这是个色中饿鬼啊。”
朱羡慕的说道:“禽兽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少爷,我爹安排给我的陪房丫鬟都是丑的让人想吐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是能让王公子听到的程度。王公子听的一清二楚,气的满脸通红,浑身直哆嗦。
唐宁嘿嘿一笑道:“跟你说,他不是别人,正是咱们书院……”
“唐宁!”王仲显看到了跟朱交头接耳的唐宁,立刻愤怒的咆哮。
众学生的目光一下子就放在了唐宁身上,对于这个翘了八天课终于来上学的家伙,有人好奇,也有人鄙视,但更多人还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何玉对唐宁既不好奇也不鄙夷,更不想看好戏。因为当那两个镖师的人头被装在盒子里送回来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了……
满屋子里这么多人中,只有他知道唐宁那副和善的面孔下藏着一个怎样的恶魔。
“你偷偷说什么话?你是不是觉得为师讲的有什么谬误之处?那你过来,你当着大家的面,给老夫指正一下,老夫有什么地方不对。”
王仲
显一看到唐宁满脸贱笑的模样就憋不住火,虽然这小子今天早上刚送了自己一辆两头驴拉的驴车让自己非常开心,但是他觉得唐宁就好似他的天敌,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让自己真正对他消除怒意。
自己这是怎么了?王仲显自己也非常奇怪,他可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啊,而且思来想去,唐宁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或是伤害他的事情啊?
唐宁急忙摆手摇头道:“没有没有,学生对先生您讲述的学问一点质疑都没有。”
“那你在说什么话?”
唐宁苦着脸,自己刚刚说那些话,私下里说说就好,大庭广众之下往外说,未免也太不给人面子。更何况这位王公子还是人家竹柳先生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于是唐宁很干脆的站起身道:“学生甘愿受罚。”
王仲显气的七窍生烟,这小兔崽子可真浑呐,自己就想问问他说了啥,要是说的东西与自己讲的有关,饶了他也并非不可,但直接蹦出来一句甘愿受罚,这说的好像自己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一样。
伸出一根手指头哆哆嗦嗦的指着唐宁道:“你……好!你!好啊你!给我出去!把书院的地扫了!”
“是。”唐宁应了一声,就耷拉着头往外走。
朱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忽然站起来大声道:“先生,弟子也跟他说话了,弟子甘愿与他一同受罚!”
“你闭嘴!”唐宁和王仲显一齐对朱喝道。
朱一脸懵逼,站在那不知所措。王仲显和唐宁尴尬的对视了一眼,王仲显咳嗽了一声对朱说道:“你坐下吧!”
然后唐宁继续往外走,出了门,就听见里面再次传来王仲显的声音。
书院不算很大,但把整个书院扫干净对一个人来说也是一项堪称惨烈的工程。扫地这种事情又偷不了懒,唐宁便抱着膀子想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办法后,这才跑去找门房要扫帚……
王仲显讲完课出来的时候,唐宁已经把自己扫出来的脏东西聚成一个小堆了,正让门房帮着收拾起来呢。
都是些被风刮进来的落叶,装进簸箕之后,在门外挖个土坑埋上,说不定还能长出柳树来这是上了年纪的门房童真的想法,唐宁很是赞成。
“怎么这么快?”王仲显有些惊讶的自言自语。
朱蹭蹭的跑了出来,对唐宁说道:“唐兄!小弟来帮你了!”
唐宁无奈的抬起头瞅着朱道:“你把脚抬起来,我好不容易扫到一起的,你一脚踩上去了,你是来帮忙的吗?”
朱闻言便老脸一红,收回脚,帮着唐宁把落叶收集到簸箕里。
其他的学生向王仲显告辞之后,就离开了书院。有离家远的,选择住在书院的,就回去精舍住下了。
本来大多数的书院可不管吃住,但王仲显强烈要求之下,资助他的润州当地财主们也只好退让一步,划出一片地来给他建造学生住宿的精舍。
不过这住可不是白住,学问不过关的,给再多学费也不会让学生住在精舍里的。
打扫完了院子,唐宁和朱也都告辞了,这就是今天的课业结束了。书院里面除了几个杂役和门房之外,就只剩下王仲显和他儿子了。
爷俩一前一后出了书院,却没上自家的马车,而是跳上了唐宁送的驴车。
王公子惊讶道:“爹爹,您这是从哪儿弄来的驴车啊?”
王仲显哼了一声道:“那个臭小子,八天没来上课难道就不要收点利息么?把老夫气的茶饭不思,知道投其所好,送老夫一辆驴车,还算是识相。”
王公子捂着嘴笑道:“是啊,听说爹爹小时候骑马摔了一跤,从此就再也不骑马,而是骑驴了。”
王仲显不羞不恼,反而呵呵一笑道:“为父就是贪生怕死,舍不得死,尤其是有了你们娘俩之后,为父就更舍不得死了。
驴好啊,驴安全。哪怕是犯了倔脾气停在原地不动,也比从马上摔下来要强。”
王公子上前轻轻拍着一头驴的脖子笑道:“孩儿也觉得驴比马漂亮。”
王仲显嘿然一笑,然后鬼鬼祟祟的说道:“快上车,诗儿,听说你娘今晚要亲自下厨,咱们俩先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再回去……”
………………
唐宁回家之后发现周怀竟然没走,坐在前厅跟牛婶两人谈笑风生。一问正在看蚂蚁搬家的李子,才知道周怀今天一天都没离开。
见唐宁回来,周怀便问情况如何,唐宁就一五一十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跟朱说的那些话,唐宁也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
周怀听着听着就打断了唐宁,瞪大眼睛问道:“你是说,那是王仲显的儿子?”
唐宁点头道:“对啊,简直就是禽兽啊,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他怎么下得去手哟……”
周怀忽然间哈哈大笑,笑的唐宁一阵莫名其妙,他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挥挥手打发唐宁道:“让老吴带你去我家,再找你师母把我书桌上被压在下面的第二本书拿出来,然后你去竹柳先生家里替我把书还了。”
唐宁咬着嘴唇道:“您干吗不自己去?徒儿早上饭都没吃饿到现在……”
“嘿嘿,没吃饭才好呢……”
第五十三章 并非皆是傲雪寒梅
马车停在周怀家门口,老吴进去问唐宁的师娘讨了书,就回来驱着马车往城里赶。
唐宁一直坐在马车里头偷看,没看见师娘,有些失望。不过以后总有机会看见的,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赶快把师父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办妥,然后带着老吴找个酒楼吃顿饭才是正经。
一早上被师父揪着耳朵拎起来,洗漱之后就出了门。说是给自己补进度,唐宁就跟着听了一上午的课,到了下午又听了一下午的课,现在是又困又饿,坐在车厢里面一边打呵欠一边听着自己的肚子咕噜噜的叫。
捧在手里的书被布巾包裹,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书。不过摸上去非常厚,看来也不是什么没名堂的书。按照古人的喜好,估计不是《论语》就是《春秋》,这些东西他们总是看不够。
又到了熟悉的地方,初来润州,就是从这里走到大街上的。说起来这么长时间自己好像还没好好拜访一下当时对自己有所照顾的张知州,是不是要找个时机来拜访一下呢?
或许等半个月之后,酒水的问题解决了就是个好机会。
老吴一边叩响王家大门上的铺首一边吆喝着让门房开门,看样子他和王家的门房不是一般的熟悉。唐宁胳膊底下夹着书,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然后用力的甩了甩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门房挖着鼻孔把门打开了,一开门就很是不满的对老吴说道:“你以后能不能小点声啊?惊扰了贵人怎么办?再说这条街上住得又不止俺们一家,你不怕给你们家老爷丢脸?”
老吴嘿嘿笑道:“丢的又不是我们家大人的,我可没喊我们家大人的名字。”说罢不等门房反驳,就指着唐宁道:“这是我家老爷的徒弟,也是你家贵人的学生。此番前来,是替我家老爷还书,还请劳烦通禀。”
门房上下打量了唐宁一遍,唐宁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门房便点点头道:“那,两位在这儿等会,老爷不在家,我去问问夫人。”
老吴点点头,便看着门房将大门关上。唐宁凑上前道:“你好像经常来?”
老吴笑道:“老爷与竹柳先生本来就是旧识,当初在东京城,携手同游的事情不知道干了多少。
后来老爷辞官,竹柳先生本想跟着一起走,却不巧赶上岐国公辞世,他便在家服丧,与老爷错过了。
听说他服满三年孝期之后就带着家眷从东京城里面搬了出来,四处寻访老爷。之前因为你的事情在润州相见,自此两人便经常有所往来,小人作为老爷的车夫,自然与王家的门房相熟。”
唐宁听了老吴的解释,便想起之前在家里,自己说到王仲显儿子时周怀突然间的捧腹大笑,于是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说起来,我好像跟王家的少爷在书院里一起念书呢。老吴啊,你对王家少爷知道多少啊?那好像不是个很好相处的家伙啊……”
“王家的……少爷?”老吴一脸错愕的重复了一边,正要说话,大门忽然开了。门房咧开嘴巴笑呵呵的模样很想让人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夫人说请你进去,还说有学生登门拜访,这还是头一次。”门房对唐宁躬身施礼道:“公子请进。”
老吴见状便跳上马车道:“那,我就去把马车停在街口了。”
“哎,你等会儿啊……”唐宁伸手叫了一声,老吴却充耳不闻,唐宁气呼呼的瞪了门房一眼,把门房看的一阵莫名其妙。
忽然间他说道:“公子,也许是小人搞错了,但公子是不是来过……”
唐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来过。”说罢就一副仰头看天的高人模样。
门房崇拜极了,不愧是读书人啊,这股子气势,这副眼高于顶的模样,简直就是最典型的读书人啊,女郎虽然也读过书,却总是没这股劲,总让人觉得缺了什么,现在看到唐宁,门房就知道女郎缺什么了。
唐宁脖子有点酸,心中暗想这个门房一点眼力界都没有,怎么不给自己带路?于是便低头看了眼门房。
门房躬着身子侧着脸,嘴巴抿着露出一个微笑,见唐宁低下头看着自己,就有些莫名其妙,于是便眨了眨眼睛,冲唐宁发出疑惑的声音:“嗯?”
唐宁也有些莫名其妙,自己还没‘嗯?’,他倒先‘嗯?’上了,于是他也发出不甘示弱的声音:“嗯?”
门房一脸的茫然,不懂唐宁的意思,眨了眨眼睛之后道:“再反问一个……嗯?”
“嗯什么嗯啊,怎么不带路啊?”
“哦,之前听公子您说来过一次,小人就以为……”
唐宁哭笑不得的道:“我又不是天天来,快带路,你家我还不熟。”说着就抛出去一两银子。
门房笑嘻嘻的接在手中,关好门之后,那一两银子便被他藏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弯下身子对唐宁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便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领路。
景致倒是和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只是前院里的花草远没有上次来时的姹紫嫣红,反而稀稀疏疏的。
天气越来越冷,时节也快入冬了,该凋零的花草树木,也都凋零的
差不多了。
这世界上傲雪的寒梅只有一种,更多的还是在春夏之际争芳斗艳的牡丹玫瑰。
门房一路带着唐宁穿过前厅进了正厅,这就是没把唐宁当普通客人的接待方式。唐宁悬着的心便放下来了。
王仲显虽然看上去对自己一副意见很大的模样,但实际上也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夸张嘛。这就对了嘛,自己有事翘课八天,虽然没有提前打招呼,但这样那样的东西好歹也是备了不少,送了不少,怎么说也该消气了。
门房带着唐宁进了正厅之后,迎面就走过来几个丫鬟,年纪各不相同,有看上去就得三十多的,也有露着小虎牙非常可爱的少女。
唐宁有些茫然,自己这是来别人家里做客,还是……
门房冲唐宁躬身一礼之后,就转身回去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年纪很小的小姑娘捧过来一个装满温热清水的铜盆让唐宁洗手,唐宁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还是把手伸进去好好的洗了一番。
然后这两个丫鬟就施了一礼之后告退了,紧接着便走过来一个仆役要唐宁跟着他。
唐宁拔腿欲跑,王仲显这是在给自己摆龙门阵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在越是被人用贵客的身份对待,一会儿的下场就越是惨烈。
正在这时,王仲显晃晃悠悠的从正厅门口进来了,见到唐宁之后,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说道:“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唐宁瞅了瞅对王仲显行礼的仆役,又瞅了瞅王仲显,眨了眨眼睛就走上前,把胳膊底下夹着的书塞到了王仲显怀里道:“我师父叫我来还书,书我还您了,这就告辞,不用送了!”
说完拔腿就想跑。
王仲显有些莫名其妙,伸出手抓住唐宁道:“来都来了,吃顿饭再走吧。你今早去书院去的那么早,也没吃东西吧?
中午也没见你用餐,算算时间,估计你到家之后就被瑾瑜兄打发过来了,还是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来来来,老夫也是刚到家。嘿嘿,你今天可有福喽,今天可是夫人亲自下厨。”
唐宁看着王仲显脸上热情似火的笑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便挣开王仲显的手勉强一笑道:“不了不了还是不了,家里厨娘做好饭等我回去吃了,若是我回去之后不吃,厨娘会伤心的……”
王仲显也不强求,任由唐宁离去,但忽然间一个声音传入了唐宁的耳朵。
“站住!刚才不是你说要见我的么?怎么,想跑?门都没有!”
第五十四章 大灰狼的一见钟情
“哎呀!夫人,你怎么来啦!”王仲显一听这声音浑身就打哆嗦,急忙上前对着刚刚那个说话的贵妇道。
这个贵妇的穿着并不是那么华丽,相反,还稍显朴素。但是她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场,就好像一只骄傲的天鹅在对世人展现它对自己身份的自豪一样。
唐宁机械般的转过头,看到贵妇面容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一花。想想也是,王仲显长成这么个德行却能生出那么好看的儿子,他老婆基因得强大到什么程度才能弥补王仲显带来的缺憾?
强笑着躬身施礼道:“晚辈唐宁,见过夫人。”
贵妇没理唐宁,倒是瞥了眼王仲显,小巧的鼻翼皱了皱,似笑非笑道:“在外面吃过东西了?”
王仲显一脸迷茫的摇头道:“夫人,你说什么呢,一听来接我回家的马夫说,你今晚要亲自下厨,急的夫君我是马不停蹄急忙就赶回来准备品尝美食呢,怎么可能还会在外面吃东西呢?
夫人你想多啦!”
只听贵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为不屑的哼声,然后就大叫道:“诗儿!诗儿!快出来!”
“来了娘!”
没有得到允许,唐宁便一直低着头弓着身子。其实他这个时候把头抬起来也没什么,但他不想抬起来,毕竟这个贵妇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强大,堪比当年女友那个出身正经豪门的老妈,甚至更强。
这让对贵妇散发出来的气场多少有些免疫能力的唐宁也不慎中招,只想着脚底抹油才是正经。
然而那个什么‘诗儿’的声音确实让唐宁心头微微一颤,很熟悉,做梦的时候经常会听到同样的音色。
于是唐宁便忍不住抬头一看,这一眼连呼吸都顿住了。
一个年纪在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女,穿着一身素色的襦裙,梳着双鬟髻一路小跑到了贵妇的身边。
老婆两个字,唐宁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闭上嘴巴没让自己脱口而出。
高中时代,自己与她初见时,她可不就是这副青春靓丽的模样么?只是那时她穿着校服梳着简单的马尾,现在这副打扮,多多少少有些出戏。
舍不得挪开的目光近乎贪婪的在那少女脸上的每一寸流转不停,似乎要把她的容貌完完整整的刻在自己心里的每一寸土地上。
我要娶她当老婆!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对她的一见钟情似乎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改变而有所变化。
“老爷啊,那就是你的学生?”贵妇突然间小声的对王仲显说道。
本来她是想把闺女找出来跟丈夫当面对质,来确定他在外面吃了东西的事实并且因此对他稍加惩罚,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但看到了唐宁的眼神,她便觉得丈夫还是往后稍稍,自家小白兔莫要
被这头狼叼走才是正经。
更何况这是个什么品种的狼她都不知道。
王仲显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个对如何折磨自己抱有极大热忱的女人为什么对唐宁忽然间有了兴趣,但还是很老实的点头小声回应道:“是啊,虽然讨厌了些,而且前不久还认了周怀当师傅,但现在确实是在是我的书院里就学。
还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聪明,有悟性。只不过跟他以前隐世的师父在山林中过惯了,野性还是有些多,不懂礼数。之前那个招呼都不打,八天没来上课的就是这小子。”
“就是把你气到不吃不喝的那个小家伙?哈,那应该不让他进咱们家门才是呢。”贵妇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表情却极为赞赏,似乎对唐宁把自己丈夫气到不吃不喝这件事,非常的欣赏。
王仲显叹了口气道:“这里面另有原因啊。
夫人啊,你知道不?之前南山盗内讧的事情,就是这小子加入南山盗弄出来的。这份胆识和魄力,夫君我是非常欣赏的。但是在强盗窝里呆了一年,这小子身上的戾气却有些重了。
让他加入书院,是周怀和我商议之后达成的共识。希望能够用圣贤之道来化解这小子心中的戾气,就在书院建成之前不久,他还把刀子架在别人的脖子上了。
你说说,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么?
但是他进了书院也不好好听课,就今天一天,上午上课的时候坐在那儿睡着了。下午又跟别人交头接耳,可愁死我了。”
贵妇捂着嘴笑道:“妾身觉得除了他上课的事情,您还应该为别的事情犯愁了。您看他那双眼睛,恨不得把咱们家诗儿给吃掉呢。”
王仲显闻言大惊失色,急忙扭头看向唐宁。
夫妻二人说话之际,唐宁便一直盯着被称为诗儿的少女看。那双饱含着情感的眼睛完美诠释了一个色中饿鬼见猎心喜的神采,以及一个想要把小白兔吃干抹净的大灰狼心态。
诗儿被看的浑身瑟瑟发抖,两人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她还知道这个人有羊角风,怎么才发现他是个变态啊,平时虽然稍微有些讨厌,但也没有现在这样过啊……
今天下午不还说要跟自己划清界限说自己是个禽兽么?
“你看啥呢?你看啥呢!”王仲显大怒,气冲冲的走上前就对唐宁咆哮。
他终于知道自己这种视唐宁如洪水猛兽,见他如见天敌一般的心理状态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并不是因为他的事迹给自己带来了震撼,而是因为他很有可能是拱自家白菜的那头猪!
唐宁的动作并没有因为王仲显愤怒的咆哮而有所变化,目光慢慢的游离……游离……在走廊的廊檐上停了一会儿,露出赞赏的神情,又在一旁那颗不知品种的大树上停了一会儿,露出佩服的神采,随后……
忍无
可忍的王仲显一巴掌拍在唐宁的后脑勺上怒道:“少跟老夫在这装蒜!老夫装蒜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面呢!”
唐宁捂着后脑勺呲牙咧嘴的嬉笑道:“不亏是竹柳先生,学生……”
不待唐宁说完,王仲显就一脚踢在唐宁屁股上再次咆哮道:“滚!”
对于未来的老丈人,唐宁抱着极大的宽容态度。虽然王仲显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他脸上了,但他还是彬彬有礼的拱手告辞。
站在屏风边上的贵妇捂着嘴笑道:“这小子还真是有趣,不过既然惦记上了我貌美如花的闺女,受点委屈也算不得什么。
我女儿的身份高贵,他想娶走,可没那么容易。”
一般来说,作为女主角的诗儿这个时候应该羞红了脸跺脚道:“哎呀娘你说什么呢女儿怎么会对他感兴趣嘛再说他也没提要娶自己的事情呀……”巴拉巴拉一大堆。
但这毕竟是一本连书名都与众不同的书,而且唐宁讨人厌的程度似乎比我们想象中还要高上很多。
诗儿望着唐宁的背影嗤笑了一声,斩钉截铁的说道:“女儿就算是嫁不出去没人要了,也不会嫁给他这种只知道剽窃先人作品的还得了羊角风,上课开窗户还跟身后的人用别人正好能够听见的声音说别人坏话的无耻之徒!”
贵妇捧腹大笑道:“听上去不是挺有意思的嘛!”
唐宁走的一步三回头,正好瞥见了诗儿眼中的鄙夷之色,忍不住心头又是一阵小鹿乱撞。
想当年,她对自己也是极度的鄙夷啊。
这让唐宁有一种删档重来的感觉。
“你还瞅啥?滚!”王仲显被气的不轻,跳起来骂唐宁。
唐宁叹了口气,不过心头还是稍微有些开心。王仲显不欢迎自己没事,不是还有王公子嘛,跟王公子打好关系也不是什么难事,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自己还跟他处不好可得了。
美滋滋的想着往外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住了自己。
“等一下,来都来了,吃过饭再走吧。”贵妇脸上带着收敛不住的笑容,冲着唐宁招手。
王仲显大惊,叫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贵妇挑了挑眉毛道:“怎么,妾身做的饭菜不合你们爷俩的口味,就不能叫别人尝尝了?况且这不仅是您的学生,还是周瑾瑜的弟子,妾身亲自下厨招待一下不为过吧?”
“不是,夫人你……”
“来,孩子。吃过饭再走,听诗儿说,你还是个挺有趣的小家伙?”
“有趣不敢当……她真这么说的?”
王仲显一把拉住唐宁的衣袖,表情沉重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第五十五章 石油炸豆腐
本以为王仲显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句话,是想让自己赶紧走。直到饭菜摆上桌子的时候,唐宁才明白王仲显的良苦用心。
这是一个非常为他人着想、品德高尚的男人。
“那个是什么?”唐宁指着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狠狠的吞了口口水,任凭他把脑洞开到天边,都想象不出这道菜的原材料到底是什么。
当客人与主人用餐之时,女眷应当回避。但这一套显然不会用在王家,至少不会用在王仲显的妻子身上。
王仲显虽然不招家人喜爱,但他毕竟也是岐国公王的后人,作为一个三朝老臣的儿子,他的背景不能说小。
但他的妻子曹氏,来头就更大了。她出身曹家,曾祖是北宋的开国名将曹彬。
要说这曹家有多厉害,第二代出了一个曹武穆,一个吴王。第三代出了个沂王,又出了个皇后。在那之后虽然没什么人能拿出来说了,但也正是曹氏长起来的时候。
怪不得身上的气场这么强大,有个皇后姑姑怎么说都差不到哪儿去。
就是不晓得这种九天上凤凰一般的人物,怎么会落到王仲显这个破草堆里头,不是说凤凰非梧桐不栖么?
诗儿对唐宁的讨厌已经到了极致,看都懒得看他,尤其又是刚刚被唐宁用那种想要将自己吃干抹净的眼神盯了半天,更是不敢出来,现在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很有可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用针扎一个叫做唐宁的小人儿。
曹氏笑盈盈的坐在唐宁右手的位子上,听唐宁询问,就解释道:“这是油炸豆腐,快尝尝!这可是你师娘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呢!”
尝你妹啊!油炸豆腐到底怎么炸才能炸成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啊?用的难道是石油吗?
求助般的目光投向端坐在椅子上的王仲显,只见此人双手放在双膝上,腰板挺得笔直,大肚子把衣服撑起来也不以为意,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关他事的讨厌模样。
唐宁狠狠的吞了口唾沫,然而现在悔之晚矣,扯了扯嘴角,视死如归的夹了一筷子石油炸豆腐吃了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太饿了还是怎么回事,东西进嘴,竟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抵触。稍稍的嚼了两口,发现外面虽然包裹着一层黑色的不明物质,但里面却很嫩。
趁着肚子饿,唐宁便冲惊喜的曹氏挑了挑大拇指然后风卷残云的吃了起来。
一桌子一共六盘黑乎乎的菜,还有一大碗好像就是煮白水一样的汤。唐宁一个人吃掉了四盘半,还喝掉了半碗汤。
王仲显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人可以欺骗自己的心却不可以欺骗自己的胃,自家婆娘弄出来的东西有多难以下咽他是知道的,但这小子从头吃到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吃
完了还拍拍肚子意犹未尽的说了句:“真是怀念啊,多久没吃过这样的饭菜了……”
这混蛋为了娶自己闺女看样子是打算把命都豁出去了啊……
曹氏一开始非常的惊喜,因为有人肯对她做出来的菜动筷子就说明他是非常相信自己的。后来这种惊喜就变成了感动,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些菜拿去喂狗狗都不吃,或许唐宁是在照顾自己的感受,才狼吞虎咽的把这些菜都吃掉的。
啊!多么温柔又体贴的男孩子啊!自己当年怎么就没遇到个这样的,偏偏遇到了王仲显这个没良心的死鬼呢?
再后来她的眼珠子跟丈夫一样都快瞪出来了,唐宁不是在勉强自己去吃,他是真的在当成普通的饭菜吃啊……
眼珠子瞪出来的不止他们两个,躲在屏风后面准备看笑话的诗儿同样如此。只是看到唐宁摸着肚子有些伤感的说出那句话时,她觉得的胸口不知为何轻轻鼓动了一下。
“嘻嘻!女郎,原来还真有人能把夫人做出来的饭菜吃下去啊,奴婢还以为,您以前一直是在骗奴婢呢!”
诗儿咬着嘴唇,对侍女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半点理会。她对唐宁这个人产生了一些疑惑。
沽名钓誉,将先贤所作的诗词,故事照搬,若不揭穿,所有人便以为他是自己做的。
自私自利,秋风正盛之时,上课还要开窗户,他倒是凉快了,却一点都不照顾别人的感受。
无耻之徒,在别人背后用正好能够让人听见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别人坏话……
反正很难想像将这三样汇聚于一身的唐宁还能活蹦乱跳的,而不是出现在润州城外的某个乱葬岗上翻白眼吐舌头。
她能说出唐宁一百个缺点,但在这样一个人间之极恶的聚集体上,她居然发现了一个闪光点。这就好比吃肉的狼有一天突然很严肃的告诉你他不吃肉了他要吃草,并且第二天他还真的跟兔子一起吃起了草一样,是很容易引起兔子的好奇心的。
“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诗儿眉头微蹙,嘴中轻声念道。
听父亲说,南山寨上出来的那个唐宁就是他?那么,那一天在父亲书房里面恬不知耻的吹嘘自己的家伙也是他?
哼,一定是别人做的好事,他又套在自己的身上了!
曹氏关切的看着唐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你……没事吧?”
唐宁豁然起身,这个动作把王仲显和曹氏都吓了一跳,周围那些一直密切注意着唐宁的仆人们也都吓了一跳,于是坐着的蹲下的都跟着唐宁一下子站了起来,包括王仲显和曹氏。
曹氏吞了口唾沫,该不会是自己这顿饭没对唐宁造成物理上的伤害,反倒造成了
心灵上的伤害?
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之下,唐宁冲曹氏拱了拱手,躬身施礼道:“多谢竹柳先生以及夫人的招待,学生感激不尽。”
曹氏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愣了一会儿便莞尔一笑道:“不用客气,喜欢吃的话以后常来呀,师娘还给你做!”
王仲显下意识道:“啊?还做啊?”
曹氏变脸比翻书都快,看着唐宁那种慈祥喜爱的眼神到了王仲显身上一下子就变得凛冽无比,并且充满了杀气,她虽然依旧在笑,但这种笑容却像是刽子手对受刑人的一种怜悯的冷笑。
“夫君啊,闭上您的嘴好不好?您不说话,妾身不会把您当哑巴!”
“……”
唐宁咧开嘴巴,露出满口的小白牙,虽然有几颗牙齿沾上了黑糊糊的东西有些难看……
“学生一定会常来的,若是时间允许,学生还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但时间已经不早了,师父还在家中等学生回去,请容学生先走一步!”
“嗯嗯,走吧走吧。对了,以后在婶婶面前就不要学生学生的叫了,你是我夫君的学生,却是我的侄儿,各论各的。”
“好,那婶婶再见,侄儿有空再来。”
“我送送你。”
“这……不好吧?”
“你管呢,我一个做婶婶的送我侄儿出门怎么了,谁敢说闲话?”曹氏翻了个白眼,指着王仲显道:“你敢不敢说闲话?”
王仲显立刻摇头。
曹氏便冲着王仲显展颜一笑,紧接着就对唐宁说道:“看吧,没人敢说闲话,走,我送你出去……对了,你家住哪儿啊?远不远啊?要不让我家的车夫送你回去吧?对了,你……”
眼见曹氏跟唐宁一路有说有笑的出了正厅,进了前厅,王仲显这才松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目光便放在了桌上剩下那一盘半的菜上。
难道说夫人的手艺见长?在不忍直视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人间难寻的美味?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仲显舔了舔嘴唇,夹了一筷子的菜送入嘴中。
菜肴入嘴,那股子苦涩的气息便如同魔鬼一般在王仲显的口腔里面肆虐不休。王仲显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只要嚼一口,嚼一口说不定就会别有洞天。
唐宁年纪轻轻,正是挑嘴的时候,他能吃的东西,没道理自己不能吃。
视死如归心情在王仲显心中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愉悦的心态。
带着品尝人间至上美味的觉悟,王仲显轻轻咀嚼了一下嘴里的食物。
“呕……”
第五十六章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呕……呕……呕!!!”
僻静的小树林里,唐宁抱着一棵树狂吐不止。老吴看的头皮发麻,这肚子里面都装了啥?怎么往外吐的都是些黑不溜秋的东西呢?
难道这就是读书人的最高境界之满腹经纶,肚子里装的都是墨水?
老吴担忧的望着唐宁,他很怕这个小子出什么事情。要死死在家里,死在外头,自己不就摊上干系了么?家主那边不好交代啊……
想到这,老吴便上前拍了拍唐宁的后背关切道:“小郎,你没事吧?”
“我没……呕……“
直到吐出来的东西不带着颜色的时候唐宁才翻着白眼有气无力的说道:“水……水……”
老吴下意识掏出自己的水囊想要递过去,手伸了一半又收回来了,回到马车上一阵翻找,最后掏出一个破旧的水囊,把自己水囊里的水倒进去一些,然后才把那个破旧的水囊递给了唐宁。
唐宁也没管是好水囊还是坏水囊,接过来之后便灌了一大口,在嘴里咕咚咕咚的漱了口,便吐了出来,然后又倒了些在手上擦了擦嘴,最后剩下的水又漱了一次口,这才把水囊递还给老吴。
“啊,那个水囊俺不要了,小郎你收着吧。”老吴很有礼貌的推辞道。
唐宁翻了个白眼,就把水囊扔到一边,迈开步子时双腿一软,一想到脚底下就是刚才自己吐的东西,差点倒在地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站直了身子对老吴道:“老吴,背我上马车。”
老吴瞅了眼唐宁抖若筛糠的双腿,很是爽快的点头,就一只手拽着唐宁的胳膊一只手提着唐宁的裆,把唐宁扛在背上,然后丢到了车厢里面。
随后自己往马车上一跳,就吼了一嗓子‘驾’,马车就吱呀吱呀的往唐宁家的方向驶去。
躺在车厢里面唐宁想了很多,包括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己还要受同样的罪。想着想着唐宁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梦。
“老公!我今天下班早,提前回来做了好吃的,你快尝尝!”
“是嘛是嘛?我看看……我靠,这什么东西啊?你怎么把炭放在坛子里了?”
“哈哈哈……去死吧你个死鬼!人家辛辛苦苦给你做顿饭你就这么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努力!我还只是个孩子呀!”
“对不起,我……”
“是我对不起你!”
“我错了,来抱抱,不生气了……”
“滚!今天你一根手指头都别想碰老娘!”
“……”
或许是在那之后,自己就已经练成了一身面带微笑吃完黑暗料理,然后再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跑去厕所吐掉的本事吧。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家床上了,迷迷糊糊的就听到了刘依儿和牛婶在他的床边说话。本来想要睁开眼睛的唐宁一下子就闭上了,装作无事发生。
“少爷累到了,这些日子就没闲下来过。几乎每天都在忙,也没好好休息,听吴大哥说,少爷躺在马车上睡着了,可怜哟,都怪我不争气,让少爷多操了那么多的心。”
这是刘依儿说的话,没想到这姑娘虽然天天都在跟自己吵架怄气,但还是有很贴心的一面嘛。唐宁在心里偷笑着想道。
不过很快的唐宁就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些痒,腰也有些沉,这让他大惊失色。刘依儿趁自己昏迷过去的时候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要知道这女人垂涎自己的**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该死!为什么没能早些醒过来?
“是啊,我和王婆两人来了虽然能分担一些,但……唉,小石头却一直让宁哥儿不得安宁。这孩子,以前的时候对他宁哥儿百依百顺,现在也不知怎么了,只要是宁哥儿说的话,就总得呛上两句。
我说句老实话,呛那两句有用么?最后不还是得乖乖照办?”
就是,总整点用不着的,好像跟自己杠上两句就不用扎马步不用认字了似的。唐宁心里得意一笑,不过好在二师父替自己抗下了教育李子和小石头的任务,二师父家里的家将也都是从战阵上退下来的老兵,也能磨练一番小石头的身体。
想着想着唐宁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更不对劲了,刚刚还只是腰很沉,现在连腰带肚子都变得很沉,就好像有人骑在自己身上似的。胸口也不痒了,痒的却成了鼻子。
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把鼻子,就听一个小女孩带着惊喜的声音喊道:“宁哥哥醒啦!”
“少爷您醒了?”
“宁哥儿你醒了?”
唐宁缓慢的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我怎么了……我这是在哪儿?”
刘依儿就见不得唐宁这副装模作样的恶心样子,翻了个白眼道:“得了吧你,都请大夫来看过了。人大夫说了,你就是累着了,没好好休息,今天又伤了精气,所以就睡着了。
是睡着了,不是昏迷。”
最后这八个字刘依儿说的很重,唐宁一把掀起被子坐起身恼羞成怒道:“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自己什么情况我自己难道不知道?用不着请那些江湖郎中来给我看病!”
刘依儿撇撇嘴道:“知道什么情况还跑去潇洒,一共就那么会儿功夫,也亏您能尽兴
。”
牛婶笑的活不成了,顺手抻了把凳子过来就坐在上面笑。
年仅十二岁的李子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不过刚刚唐宁坐起身的动作却把她罩进了被里,于是她也咯咯的跟着笑。
唐宁困惑的看了眼牛婶,又看了眼刘依儿疑惑道:“你在说什么?牛婶您笑什么呢?”
刘依儿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向往的神情道:“少爷啊,芊翠阁是什么样子的啊?”
唐宁摇摇头道:“你问我做什么,我又没去过那种地方。”
“没去过?”
“我倒是想去。”
“那你还是去过。”
“想也算啊?”
“你不是说过这叫未遂么?”
“……真没去过,没时间去啊,你看我哪儿有时间去啊?家里的酒要酿,我还要去上学。天天还得去师父家里接李子和小石头回来,回来之后还得看书,完成竹柳先生布置的课业。
最近和沈家也有点事情,哪里有时间去啊?”
刘依儿鼓着掌道:“不愧是我家少爷,说瞎话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牛婶,您听他说的,跟真的似的。”
唐宁真有些生气了,刚刚自己还没醒的时候,这女人还在责怪她自己说让自己多操了那么多的心,怎么一醒来就跟往常一样又开始恶心人了呢?
“不是,我说你怎么回事啊?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天天就知道阴阳怪气的说怪话,有意思?”
刘依儿也不生气,而是梗着脖子道:“大夫说你动了精气,你自己也是大夫,那么请问唐大夫,男人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动精气呢?”
一句话问的唐宁哑口无言。
他是个什么大夫啊,也就懂一点后世人都懂的医疗常识。比如伤口用针缝上能加速愈合,伤口大出血就要用干净的布巾用力压住伤口,对医疗用品以及伤口消毒能够减少伤口发炎的几率等等……
基本上这些东西后世人都知道。
至于真正核心的事情,唐宁就是一问三不知了。什么精气啊元气啊……有区别么?
不过输人不输阵,唐宁冷笑一声理直气壮道:“我还没学到那儿呢!师父没教过我!”
牛婶又开始笑了,这对活宝还真是有趣的紧。
刘依儿白了唐宁一眼道:“你就装吧!对了,您爱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依儿只是个小小的厨娘,管不着您。只是一个好心的提醒,家里没多少银子了,您要是再这么大手大脚的,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第五十七章 痛击自己的短处
被女人教训了。
还是在花钱的问题上,而且这居然还是第二次!
这让唐宁很不习惯,尤其是当牛婶面带忧色的说:“不如我去接一些针线活贴补家用……”的时候,一种极度强烈的,被这两个女人鄙视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唐宁心里知道。所以他急于证明自己的本事,这就是为什么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站在沈府的大门口,等待去喊沈括的仆人回来给他开门的原因。
沈三是个热心肠的人,或许也是因为沈括的叮嘱,主动提出帮唐宁去书院请假。感谢了一番对方之后,那个仆人也带着沈括的回信走了出来,邀请唐宁进门。
对于唐宁大清早的拜访沈括有些纳闷,但还是走出来迎接。
“本以为只有老夫这样年纪的人才会早起,你现在正是贪睡的年纪,起的这么早,有些出乎老夫的预料。”沈括笑呵呵的走了出来,怎么看怎么想一个慈眉善目的和蔼老人如果是第一次和这个人接触的话。
对于沈括欺骗性的外表唐宁早就有了免疫能力,扯扯嘴角道:“老沈,我来不是跟你聊天的,那个计划,马上就开始。”
“老沈……老夫什么时候跟你熟到这种程度了?就算是山野之人带出来的徒弟,入世了也多少要懂些礼数啊。”沈括不满对唐宁说道,见唐宁依旧抱着膀子看自己,这才继续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今天就要开始?不是说找个晚上么?”
唐宁摇摇头道:“我等不及了,家里已经没钱花了,赶快把你这件事解决了,然后你去史监酒那里说上几句,早日开始赚钱,家里也好吃顿像样的饭。”
“啧啧啧……”沈括吧嗒嘴,站在房檐下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唐宁,这副嘴脸跟刚刚得志的小人没有任何区别,呵呵一笑道:“日子过的这么惶啊?后悔入世了吧?现在是不是觉得,还是住在山野里头舒服?”
唐宁哼了一声道:“跟你这样的老贼打交道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沈括老脸憋的通红,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在嘴炮这方面斗不过唐宁,于是心里纠结的厉害。
一方面他希望自己妻子的心病赶快好转,变成最初的模样。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能给这个对自己不敬的臭小子一些教训,但现在看来,这人今天来是抱着唾面自干的觉悟来的。
胸口憋了一口闷气,刚要挥袖赶走这个看了都心烦的小鬼,却忽然想起前几天自己为了写木工的时候,找上的那个匠人。
个子不高,脾气倒是不小,见到自己的时候,探明来意,二话不说就丢过来一个鲁班锁,还用十分傲然的语气说:“想知道俺们家的东西,不是不行,解开这个再来找俺!”
这匠人在两浙路颇有名气,有不少豪商也会专程派人来他这里打造器具。吃了一瘪的沈括本想甩袖离去,但转念一想,若是少了这人的帮助,说不定自己的书就要少上一些东西。
或许在做人方面有些瑕疵,但沈括绝对不允许自己在做学问方面上有瑕疵。将这个十二柱的鲁班锁谨慎的收好,并且告诉木匠待他解开鲁班锁之时,一定要告知自己,他知道的全部技巧。
也许是被活了快一个甲子的沈括表现出来的恭谨态度所感动,木匠也收起了那副傲然的姿态,对沈括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括很想说一句你个臭木匠算什么君子,但想了又想还是不要说出口为妙。
回到家摆弄鲁班锁摆弄了好几天,最后也没解开,他能够解开六柱的,但十二柱对他来说就有些难了。
不过唐宁据说是山野间的隐世神仙调教出来的弟子,那可是名副其实的仙家子弟,一个十二柱的鲁班锁,想来也难不住他吧?不若让他帮自己这个忙,也省了不少事,还能落得个两全其美。
想到这沈括差点笑出声来,真是受够自己的聪明才智了,快六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优秀,这让别人情何以堪啊。
“你在这儿等着,你的要求老夫可以答应,但是你得帮老夫一个小小的忙……”
“那算了,反正你老婆得病你不着急,我急什么呢?赚钱的法子有的是,也不差这一个……”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就这么的……这么的……”沈括两只手抖得跟鸡爪子似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形容唐宁。
“不按套路出牌?”唐宁哈哈一笑。
“出牌是……什么意思?”
“哦,据说是我师父,大师父师门一种玩游戏的方式。不说这个,这病你到底是治还是不治?你不治我可就走了,天底下能治好这个病的我不敢说没有,但目前来说,你只能找到我一个。”
“好啊,你走吧,不送啦!”
沈括好歹也是在官场混的人憎鬼厌最终还能落得全身而退这个结局的猛人,风云老奸贼算不上,但至少在做人这方面鸡贼二字是逃不掉的。
他非常敏锐的看出了唐宁的虚张声势,虽然他嘴上说什么‘不在乎’,‘发财
的路子有很多’这样的话,但说到底,他要是真的有路子,一开始又何必找上自己呢?
不过想到一开始,沈括就想到这小子初次见到自己时好像胡言乱语了什么《梦溪笔谈》,当时因为其他的事情打岔,就忘了提起这个话题了。
他的意思,那是自己写的书?怎么自己不知道?
唐宁面无表情,回过头看着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脸从容的沈括道:“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沈括冲唐宁挥了挥手,慈祥的笑着,就像一个送晚辈离开家中的长者一样。
唐宁点了点头,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一步踏出去了,又一步踏出去了……这糟老头怎么还不喊自己啊!快喊慢着啊!快喊留步啊!
这时唐宁回了下头,扯着嘴角道:“老沈,我可真走了啊……”
“得,看你这恋恋不舍的模样……”沈括叹了口气。
唐宁心头一喜,这是要挽留自己了!
“……老夫亲自送你出门吧!”沈括说着就从房檐下面走了出来,走到唐宁身边,冲唐宁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的不白也算不上黄的牙齿。
“啊,老头子你还是把那个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吧!哎呀,是什么东西呢?好好奇呀!”
这一次与沈老头的交锋是自己输了,而且输的一败涂地,颜面尽失。这一次失败教会了唐宁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不要用那些莫名其妙的套路去套路这些老贼。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句就是给沈括这种人准备的。
想想也是啊,弄出那么大动静的乌台诗案,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沈括居然毫发无伤的从官场上退下来了。退下来之后也就是名声受了些损伤,家人,甚至他自己一点事儿都没有。
张方平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被此事牵连,甚至连旧党的老大司马光都被此事牵连到了,沈括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光是今天刚刚想通的这一点,就足以让唐宁对沈括产生一个新的认识。
“哈哈,臭小子,教你个乖,永远不要跟我们这些老头子耍花招,你玩的都是我们玩腻不玩的。
算了,今天老夫的心情好,便不与你计较这些。你跟我来,老夫带你看看那个困扰了老夫四天三夜的难题!”
唐宁瘪着嘴跟在后头,一脸的懊恼。而沈括却是得意的纵声长笑,在唐宁身上遭到的恶气终于一下子出干净了!
第五十八章 解开鲁班锁的方式
仔细想来,沈括这个人从出场开始就很倒霉。
先是被唐宁亲眼目睹了家暴,这还是两人初次见面时发生的事情。被沈括认为是家丑的事情就这么暴露在唐宁的眼前,先天就低了唐宁一头。
在这之后为了挣回这口气,沈括也做出了些许的反击,但却又被唐宁的算学所折服,他教给自己的什么数学之字,到现在自己都不能得心应手的运用。
为什么乘除和加减放在一起,要先算乘除再算加减呢?
再后来秀州事件更是让沈括颜面扫地,唐宁能一路跟到自己上马车的地方,就说明这小子早就在一旁偷看了。
自打认识唐宁之后,沈括就一直在不停的吃瘪。终于!今天!沈括扳回一城!
“主要还是因为这小子用他的短处来攻击老夫的长处啊,活得久了,见得事情多了,对这种虚张声势早就见怪不怪了。”沈括回头看了眼有些懊恼的唐宁,心中想到这,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
沈括的书房很乱,但却不是那种到处扔东西的乱。
仔细分辨,会发现他们乱的很有规律。比如说《考工记》这种专门描写手工技术的书,就会和《木经》放在一起,而不会和《齐民要术》这种侧重农业的书籍摆成一堆,《茶经》也是专门放在一个地方,倒是书柜上的《史记》、《论语》这类书,看上去很长时间没人动过了。
进了沈括的书房就像是进了知识的海洋,在大宋这个线装书等于金子的时代,很难想像一个人会拥有这么多金子。
除此之外,唐宁还发现了一张挂在墙上的地图,是宋朝的疆域图,关于宋朝的部分密密麻麻的,河流山川一应俱全,唐宁还惊喜的发现了润州城南的南山。
只不过宋朝的疆域之外,就没有宋朝标注的那么夸张了,虽然也有不少标注上的地名,但是相比宋朝来说,还是稍显稀疏了。
“此乃《天下郡县图》,可惜这张并非是完成版。”沈括伸出手轻轻敲着那张大到夸张的地图,语气说不出的感慨。
手指落在地图上,再撞击到墙面,发出咚咚的闷响,也让唐宁的心情变得沉重。
在这个时代能够测绘出如此精细的一副地图,背后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艰辛,只要看看那张密密麻麻的地图就知道了。
沈括虽然人品不太好,但这个人对于学问的严谨程度,以及他的勤奋程度,足以散发出将他人品上的瑕疵掩盖住的璀璨光辉。
“那,完成版呢?”顺着沈括的话头,唐宁轻声问道。
沈括扯了扯嘴角道:“当然是进献给官家了,那可是老夫用来换命的东西啊。”
唐宁茫然的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不太懂一张地图怎么和他的性命扯上关系了。
“你是个不错的后生,聪明是老夫生平仅见,但聪明人老夫也见过不少,因为太过聪明而夭折的,老夫见的也不要太多。
若是徐将军在此,估计他对你的评价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沈括没有回答唐宁疑惑的目光,而是说出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唐宁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不是挺好的么,宝剑啊。”
沈括戏谑的看了眼唐宁道:“你真这么想?老夫可不觉得。自古以来,剑便是双刃的,虽能伤人,却也能伤己。
自从你在山野之中走出来,走进南山的那一刻,你就开始伤人了。接下来,就到了伤己的时候。但你非常幸运,你比老夫幸运多了。
你有周瑾瑜做你的剑鞘,把你的锋芒掩盖住了,也控制着你不去做伤己的事情。但这种保护会是永恒的吗?你要知道,只要是宝剑,就总有被人从剑鞘里抽出来的时候。
你教了老夫数学之字,那么今天这番话就算是老夫的回礼。
知道为什么老夫弄出了乌台诗案,后来又摊上永乐城兵败的罪责,还能从朝堂中全身而退,身上毫发无损么?”
这个时候就该收起玩笑的心态,抱着一颗恭敬的心来聆听来自长者的教诲。
沈括是个有能力的人,可惜他是个官迷,又非常的急于求成,不然也不会弄出乌台诗案来。
况且这老家伙也活了快一个甲子了,对于人生的感悟,自然比自己这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强上不少。
虽然自己倒了这边也有十五岁,但两两相加,并不等于自己有了三四十岁的人生阅历。
一加一有时候还不等于二呢。
于是唐宁躬身道:“晚辈不知。”
沈括轻轻一笑,再次敲了敲身后那副《天下郡县图》道:“这便是原因。
老夫的爷爷是大理寺丞,父亲,伯父也皆为进士。早年父亲时常被调动去各地,游过许多州县,在那时,还未及冠的老夫便生出了一个想法,那便是绘制一副天下郡县图。
老夫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父亲,你猜,他怎么说?”
唐宁摇了摇头。
“父亲欣喜极了,他说让我一定要完成这个想法。这样一来,只要天下郡县图绘制完成,拥有这副地图的帝王如果不是蠢到家的昏君,或者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即便是抄家之罪,也能用这副图来换一次求活的机会。”
括的语气十分平淡,唐宁却非常怜悯的看着沈括。有一个这样的老爹,对他进行这样极度功利的童年教育,很难不活成今天这副神憎鬼厌的模样。
一个孩子的梦想不应该被大人功利性的想法所束缚,大宋的天空如此宽广,刚刚诞生的梦想却被折断了双翅,在另一种目的的驱使下向终点徒步前进。
而被折断了双翅的梦想,却认为它天生就是不会飞的。
或许在天空上看得见的道路,到了地上就会看不见,结果就会导致走上岔路……但是,谁在乎呢?
不过是小小的梦想而已,谁还没有过呢?反正明年又会变的,反正最后总会丢到一边,开始考虑晚上吃什么了。
这样一向,沈括还是很幸运的。他走到了终点,并且完成了自己的理想。
“所以,您是告诉我教育孩子要尊重孩子的想法?不能用我的想法去左右他们的小脑袋?”唐宁不确定的问道。
“错!”沈括阴森一笑道:“老夫想说的是,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准备退路从现在开始一点都不晚!”
“……”
啊……想从这个人嘴里听一句充满正能量的话还真是有些困难呢……
“不说这些了。”沈括挥了挥手赶苍蝇一样把刚才那个既沉重又令人无奈的话题赶走,对唐宁说了一遍自己在木匠那里的遭遇,最后把书桌上的鲁班锁拿起来丢给唐宁道:“就是这个,你能解开么?”
唐宁伸出双手从空中接过鲁班锁,来回翻动着看了看,然后抬头对沈括说道:“这个……没什么难度吧?”
沈括瞪大了眼睛:“嗯?!难道你会解?”
“一时半会儿的想不起来,不过有一个办法很简单。”唐宁瞅了瞅稍显单薄的木条,咧开嘴巴笑道。
沈括感慨道:“不愧是仙家子弟,有什么手段现在就使出来吧!”
唐宁从善如流,抱着鲁班锁扭头就往门外走,半天都没回来,沈括心中不明,便急忙跑了出去,结果他发现不远处,唐宁手里拎着一把斧头,面前的石台上赫然放着那个小巧精致的鲁班锁。
“斧下留锁!”
唐宁充耳不闻,一斧头就劈了下去。
鲁班锁不负众望的被唐宁劈成了一堆烂木条。
“你你你你你你你………”
“很简单吧?稍微动动脑就想到了。”
“你还有脸说啊!老夫真是……老夫真是羞于与你这种人为伍!你聪明个屁!你聪明个狗屁!滚!快滚!”
第五十九章 对牛弹琴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沈括舔了舔嘴唇,眼巴巴的望着面前的木匠。
木匠一句话都没说,双手捧着鲁班锁的遗骸,眼神中充满了迷茫,表情愤慨却忧伤。
唐宁挖了挖鼻孔,他觉得自己做的没什么错。虽然这种代表着智慧的东西值得任何人尊重,但很明显,智慧不能当饭吃。
用刘依儿的话来说,就是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唐宁没时间在这儿跟沈括耗。十二柱鲁班锁以前他和女朋友玩过,那段时期什么鲁班锁鲁班球、魔方、九连环、华容道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莫说十二柱,十六柱的他都解开过。就是时间太长,一时间想不起来解法了而已。
木匠的双手微微颤抖,半截木条从他的掌心滑落道地面上,他的失去焦距的目光伴随着木条落在地上的声音,一瞬间落在了唐宁的脸上。
“这是……你干的?”木匠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唐宁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没人。于是便耸耸肩道:“是我干的。”
“你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番话啊!”木匠悲愤的说道。
沈括也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就是就是,你以后莫要进我家大门了。”
唐宁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是也请你理解一下我。我家穷的快揭不开锅了,没办法找上这老倌儿帮忙解决吃饭问题,结果他就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说实话,我连晚上能不能吃到东西都不确定,哪儿来的闲心给他解这个?于是我就用斧头把这个鲁班锁劈烂了。
如果你还想要更深刻一点的解释,那我也可以这么说。
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只是选了其中一种粗暴一点的。况且斧头这种东西发明出来难道不是为了造福人类,或者说解决问题吗?
当我们发现用手撸不断的树的时候,石头做的斧子就诞生了,这也是古人的智慧,是古人解决问题的方式。你出给老沈的问题,他丢给了我,而我一向是懒得在无关痛痒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一个鲁班锁,解开,与不解开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人会因为解开鲁班锁就觉得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相反的,也没人会因为解不开鲁班锁就自怜自哀,骂自己是没用的废物……”
说到这,沈括咳嗽了一声。
“……所以说,你们选择用脑子,用智慧解开鲁班锁,这样虽然费时费力,但你们认为,这样可以证明你们是优秀的,是聪明的,是与众不同的。
而我选择用粗暴的方式解开,这说明什么?这就说明我是个蠢货,是个走在大街上会被人骗钱的芸芸众生吗?
醒醒吧,我们每个人都是芸芸众生,但我们每个人也都是与众不
同的呀!”
很难理解古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想的,说了这么一番话,唐宁觉得自己都被自己给感动到了,觉得自己真是拥有大智慧的人,这些台词,在电影里可是只有先知才能说出来啊!
然而木匠却愤怒的咆哮道:“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我公输家族才……”
“木匠,在家不?我来取东西啦!”
就在这时,一个让唐宁颇感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扭头看过去,见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看到此人标志性的大小眼,唐宁便惊讶的叫道:“王志?王兄?”
大小眼见到唐宁也有些激动,两三步就走上前来道:“哎呀,唐老弟,你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也找木匠做了东西?”
话说到这儿,忽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于是便瞅了瞅一脸便秘的沈括,又看了眼满脸怒容的木匠,最后目光再落到表情并无异常的唐宁脸上,小声道:“老哥哥我来的是不是……有点不是时候?”
唐宁咳嗽一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还是等一会儿吧,木匠大哥正发怒呢。”
王志理解的点点头,然后就退后数步,抱着手站在一旁准备看好戏:“打扰了,你们继续。”
唐宁看了眼沈括,又看了眼木匠道:“那咱们继续?”
木匠和沈括齐齐点头,很快,木匠就愤怒的咆哮道:“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我公输家族才……”
“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把我的东西赶紧拿出来?”就在这时,王志讨厌的声音又突然响了进来:“我赶时间。”
“……”
“……”
木匠狠狠的瞪了眼王志,然后一跺脚就往后院走去了。
唐宁笑着对王志说道:“王老哥,有段日子没见你了,跑哪儿去了?”
王志摆摆手道:“祖母要过六十大寿,这两天在泰州那边忙活。昨天二哥回家带了寿礼,老哥哥我这才想起来寿礼没带回家,于是特意回来取,没想到还能在这碰到你。
怎么说,要不要跟老哥哥我走一遭泰州?”
唐宁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家里都揭不开锅了。等银子的事情解决了,小弟保准给令祖母补一份寿礼。”
王志哈哈大笑道:“你我兄弟俩还说什么令祖母不令祖母的,说咱阿娘就是了。”
沈括鄙夷的看着王志,这小子无耻的劲儿跟自己不是一般的像,只说亲热的事情,银子的事情一概不提。
不一会儿木匠便捧着一个三尺长的盒子回来了,气呼呼的递给了王志之后便冷声道:“贵人慢走不送。”
王志指了指
木匠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以后不来你家买东西了,真是的。”
木匠脸色一变,恭敬的躬身道:“贵人慢走,小人家中有事,就不送贵人出去了,欢迎贵人再来光临小店……”
王志拍了拍唐宁的肩膀,一顿挤眉弄眼之后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道:“这才像话嘛……”
唐宁瞅了瞅面容有些扭曲的木匠耸肩道:“所以,什么问题都不如吃饭的问题严重啊,在吃饭成了问题的时候,其他的问题还是往后稍稍吧。
对了,如果你不解气的话,咱们再来一次,这次估计就没人打扰了。”
木匠哀叹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道:“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某家到底犯了什么错才会摊上这摊子破烂事情啊……”
唐宁笑了笑,蹲下身子想了想,又坐在木匠的身边轻声道:“其实呢,十二柱的鲁班锁我是会解的。
而且关于你家的事情,我也很好奇,如果想要倾诉的话,我就在这里哦~”
公输家族啊!公输家族啊!鲁班的后人啊!要是有了他们的手艺,在搭配上自己来自后世的创意,想赚多少钱都不难啊!必须拉拢,必须跟这个人成为朋友!
“你会解?”木匠脸上顷刻间就换成了一副讥诮的表情:“你若是会,就不可能用那种无脑莽夫一般的手法解开了。”
唐宁抿着嘴,想把手放在木匠的大腿上表示亲近,想了想还是放在了木匠的肩头,结果木匠却冷冷的说了一句:“脏手拿开!”
然后唐宁就乖巧的收回手道:“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而今天的事情,也只是我想要引起你的注意罢了。”
沈括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在自己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骷髅头?难道这人已经没脸没皮到让人产生幻觉的地步了吗?简直就是不要脸大王啊!
木匠冷笑一声道:“某家只是一个小小的木匠而已,也值得您这样的人挂记在心?不论公子想要知道什么,在某家这里都得不到答案。
公子还是请回吧,至于这位老先生……您可以留下,若是您有什么问题,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这是歧视!**裸的歧视!你歧视我年纪小!”
“公子不要多想,某家只是鄙视公子您的智慧而已。”
“你太过分了!”
“好啦好啦,唐小友,不要闹啦。你今天不是还要去书院上课嘛,快去吧!这都迟到多长时间了,迟到可不能成为先生喜欢的好弟子哦!”
“真就把我当小孩子哄啊……喂!臭木匠,有种的就再拿出来一个十二柱的鲁班锁,看小爷解给你看!”
“呸!对牛弹琴!”
“……”
第六十章 重振公输家族
木匠自然是不愿意搭理唐宁的,对这个只知道用蛮力的没脑子莽夫鄙视到了极点。
然而唐宁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木匠,追在木匠屁股后面问东问西,大有一副你若不把十二柱的鲁班锁拿出来为难我,我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
虽然对于唐宁的胡搅蛮缠沈括也有些反感,毕竟自己接下来还要向这个木匠请教问题。但这件事还是木匠和唐宁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与木匠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可以为他决定一个人去留的地步。
唐宁见木匠对自己始终要么冷冷一笑,要么嗤之以鼻,忽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惊讶道:“你……莫非是不会安装十二柱的鲁班锁?”
“……”
众所周知,鲁班锁这种东西会装就会解,因为只要把装的过程逆推,就是解开鲁班锁的方式。
制造一个鲁班锁的人,往往比解开鲁班锁的人厉害的多。这就好比一道数学题,出题的人一定是对这道题的知识点了如指掌,不然半吊子水平出出来的题谁也看不懂啊。
沈括在唐宁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也把目光投向了木匠,只见木匠满脸涨红,两只眼睛瞪的溜圆,带着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死死的盯着唐宁。
唐宁哈哈一笑道:“没关系,我会装啊!你给我弄十二根鲁班锁用的木条来。”
沈括沉下脸来道:“唐宁,现在可不是给你胡闹的时候,大话莫要乱说。”
唐宁摇摇头,对沈括笑道:“我没胡闹,我真会解,也会装。在你家急于办事,所以没那个耐心。现在见了这位木匠,只觉得一见如故,在内心中对我鲁莽的行为进行了深刻的检讨与忏悔。
希望你们俩给我个机会嘛,反正又没什么损失。”
沈括狐疑道:“你没说大话?你真会解?”
木匠也狐疑的看着唐宁,他实在是不相信这个只知道抡斧子解决问题的莽夫拥有能够解开鲁班锁的智慧。
唐宁用力的点了两下头,表情不似玩笑。
沈括和木匠便对视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木匠是个爽快人,打定了主意转头就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就拿着十二根‘匚’形的木条回来了。
把这十二根木条全部交给唐宁,然后就和沈括一起抱着膀子看戏。
唐宁瞅了瞅这十二根木条,然后便是一皱眉。十二柱鲁班锁所用的木条里,要有一根木条是与众不同的。这根木条的形状,在正面看上去应该像是一个往右翻转九十度的‘凹’字。
然而眼前这十二根木条却没有,这恰恰说明了木匠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劈烂的鲁班锁拆开好好看过。
于是唐宁便掏出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握在手上,准备把其中一根木
条剜下一块来。
木匠一见唐宁掏刀子就怒了,被沈括拦腰抱住的他愤怒不已,咆哮道:“你要做什么!你又要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把这些木条砍断?然后再说一番狗屁不通的道理?
你把刀给我收起来,你把刀给我收起来!你敢在这个屋子里搞破坏,今天咱俩谁也别想活着出去了!”
唐宁抬头瞥了眼木匠,这一眼的眼神更是让木匠火冒三丈。
这眼神跟当初父亲嫌弃自己笨的时候如出一辙,他凭什么这么看自己?他凭什么看不起自己?
“外行就闭嘴。”唐宁的话落在木匠的耳朵里面就如同泰山压顶一般让木匠呼吸为之一窒。
胸口灼烧般的疼,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随后喉咙一甜,紧接着就是一口血哇的喷了出来。
“沈先生你莫要拦我,让我杀了这个恶贼!他毁我父亲遗物,我念他年纪尚小,不与他计较。但他今天这般折辱于我,我公输欢定与这恶贼不死不休,若有……”
“你就慢慢发你的誓的吧,你再多发一会儿,我都能把十三柱的装出来了。”唐宁笑嘻嘻的把刚装好的鲁班锁从沈括手里抢过来,丢到了木匠手里。
木匠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把鲁班锁翻来覆去的放在手里看,刚刚为了防止唐宁作弊,他还特意留了个心眼,在木条的两端都做了个隐蔽的标记。而现在,那些标记正好好的躺在那里。
舔了舔嘴唇,木匠涩声道:“这……便是你刚刚完成的?”
唐宁笑道:“不然呢?”
沈括得意的朝木匠道:“这可是我老沈的唐小友,正儿八经的仙家子弟,你一个区区的鲁班锁,还难不倒他。”
唐宁看向沈括的目光里面除了鄙夷还有钦佩,这个人似乎忘记了刚刚对自己说过莫要再登他家大门这样的话,这般无耻到了极致的厚脸皮,还需要自己好好学习。
公输欢捧着鲁班锁,目光有些呆滞。双腿一软,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从小跟着父亲学习木工,他对木工这一行抱有极大的热忱,尤其是他无意中得知,自己的家族就是传说中鲁班的后代时,他就更加喜爱木工了。
但这个世界不是特别公平,喜欢做的事情,不一定就是最适合做的事情。公输欢喜欢当木匠,但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却不怎么好。
表哥表弟都解开了六柱鲁班锁时,只有他对着三柱的鲁班锁使劲挠头。
父亲看出自己喜欢木工,却又常常叹气说自己愚钝。母亲走后不久,父亲也撒手人寰。临死之前,就把那个十二柱的鲁班锁交给了自己,说何时能解开这个,何时再以鲁班后人的身份自居。
然而公输家族到了现在本身就是
个笑话了,汉武帝时期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将这些人彻底的逼上了绝路。
董仲舒一手端着美酒,一手拎着利剑,听话的,并入儒家的就是朋友,有美酒相待。不听话的,就是敌人,有利剑招呼。
慢慢的,不愿加入儒家的公输家最后只得以木匠的身份生活在这片大地上。也许他们手中依旧掌握着鲁班传承下来的技术,但时至今日,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进步。
听完公输欢用一种行尸走肉的语气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唐宁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宋朝是一个不论学术与科技都百花齐放的朝代,而作为公输家族的后人,公输欢的日子看上去也不怎么好过。
而受了委屈的又何止公输欢一人呢?毕发明了影响世界的活字印刷术,却没有得到丝毫的重视。他的后代反而用这项伟大的发明去印假交子,结果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或许这里面有幕后黑手也说不定,但归根结底,还是宋朝的统治者们对这些匠人没有足够的重视。对他们的发明创造,也没有去了解的兴趣与必要。
改变宋朝对唐宁来说有些难,但是拯救一个公输欢,却不是什么难事。
“想不想重振你公输家的威风?”唐宁忽然笑着对失魂落魄的公输欢说道。
沈括一下子就变得警惕起来,以他对唐宁的了解,此獠能说出这样的话,必定会有大事发生。
公输欢抬起头,双眼有些茫然,不过片刻之后,便恢复了焦距,落在唐宁的身上。
“重……振?”
唐宁用力的点点头,走上前把公输欢搀扶起来道:“对!就像战国时那样,门徒无数,制造出来的各种神奇器械,进可成雷霆霹雳,退亦如春露滋养大地。
被皇帝以礼相待,被百姓称为圣人。这才是你公输家本身该有的样子,怎么样?动不动心?想不想重振公输家族?”
沈括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忽悠,但他知道什么叫做哄骗。
自西汉时起,以儒家为主流的思想都保持了一千多年了,这个时候把公输欢骗的脑子一热,就好比两个同时降生的孩子,一个已经成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老头,另一个却是求得了长生不老药,依旧处于壮年的孩子。
这就没可比性啊,谈什么重振啊?难不成官员考核的时候还要先去做几个木头模型出来?这不现实。
公输欢把唐宁的手攥的紧紧的,唐宁也是满脸热血的看着公输欢。
“来吧!让我们两个联手!重振公输家族!”唐宁慷慨激昂的大声道。
公输欢激动的说道:“多谢公子一番美意!但是某家并没有重振公输家族的想法!”
“……”
第六十一章 你们不要打啦
唐宁很受伤,也许是因为他太久没有重操旧业,现在忽悠起人来都成功不了了。
公输欢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像个好忽悠的家伙,尤其是在他愤怒的大吼时,‘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我公输家族才……’,这样的台词很能说明他对公输家族目前的处境心有不甘。
沈括双手拢在袖子里呵呵的笑,唐宁涉世未深,对付对付那些在社会上混不下去只能落草为寇以求招安最后得官做的强盗没什么问题,但是对付公输欢这种甚至可以忘记自己姓氏的人来说,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听说,人们都管这个木匠叫杨木匠来着。
“很久以前,某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实际上,公输家就算重新崛起又有什么用呢?时代已经变了,如今天下的有才之士都以为官家卖命效劳为荣,公输家族只不过一个木匠世家,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公输欢的表情再没有之前那番失魂落魄或是义愤填膺,坐在椅子上,以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笑着说出了这番话。
唐宁默然,公输欢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倒是自己想当然了。
儒家在这片大地上行走了上千年,以他见过的后世来说,下一个千年,再下一个千年,儒家都会在这片大地继续行走下去。
公输家站出来,就跟挡在大象面前的蚂蚁差不多,会被儒家这头巨兽一脚踩的尸骨无存。
沈括也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朝自开国以来,政治清明,以学识为尊。不为儒家子弟却小有成就者,也并非没有。
但在蒙学时,谁又没读过《论语》,《中庸》呢?为了东华门唱名,谁又未曾刻苦读过《大学》,《孟子》呢?
这天下的读书人,到底还是儒家的门生,老夫为此也没少遭白眼。”
听着沈括说了这么一番话,唐宁就觉得哪里不对。
眉头紧锁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忽然一拍脑门道:“被你们俩给绕进去了!”
沈括和公输欢闻言都奇怪的看着唐宁。
唐宁甩了下脑袋,后面的马尾就晃了一下,他咧开嘴笑着说道:“重振公输家跟儒家有什么关系?我说的重振可不是那种重振。
不能以己之短攻他人所长,这是老沈今天给我的教训,正好,现在也用上了。
儒家的长处在于教化,而你公输家偏偏不知道如何教化,只知道埋头造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你们公输家是要输给儒家的。
既然这样,那何不以另一种方式来让公输家被天下人知晓呢?”
沈括和公输欢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期待的问道:“什么方式?”
“要让天下人知道,公输出品,必属精品!”唐宁想说这句话想很久了,因为这句话一说出来就很有气势,但一直没有机会,毕竟他家的酒还没正式开卖。
没办法,只好把这句话送给公输欢了。
见两人一副思索的模样,唐宁就解释道:“你们公输家强大的地方就在于制造,那何不制造出一些让天下人都爱不释手的东西呢?
或者说,让天下人都需要依赖的事物。”
公输欢眼睛一亮,豁然起身道:“比如?”
“比如扫帚,你难道不觉得这些用木枝条做的扫帚,扫扫庭院还可以,但是在室内就施展不开了吗?你们完全可以做出来一种物美价廉的扫帚,专门用于清扫室内嘛。”
唐宁摇头晃脑的说道,这个话题一开基本上就没个完,以公输家族强大的动手能力,一些连后世生活中都必不可少的东西,他们做起来不要太简单。
如果再弄个墨家到自己身边……唐宁笑的嘴巴都合不拢,房地产再加上装修家具一条龙,奶奶的,想当穷人比死都难。
想到这,唐宁对着浑身打摆子的公输欢道:“取纸笔来,我给你画个图样,顺便告诉你它是如何运作的。
你照我的图样打造出来之后,这东西一开始当成贡品进献给官家都没问题。”
公输欢一溜烟就跑没影了,片刻之后就气喘吁吁的拿着纸笔回来了,另一只手上还端着砚台,墨汁洒了一手。
多么简单的事情自己怎么就没能想道,自家的祖宗怎么就没能想到呢?
儒家把自己的烙印印在了每一个读书人的心里,如此一来每个读书人都是儒家出品。
公输家做不到把烙印印在别人的心中,但印在生活中却没什么问题啊!这样的话,不仅是读书人,每个人的生活岂不都是公输家出品了?
唐宁接过纸笔就开始龙飞凤舞的画,一边画一边说:“这东西呢,叫自行车,叫他脚踏车也没什么问题。
主要就是踩着这两个脚蹬子,然后由这里的链条带动车轮旋转,从而让车子前进。
当然了,这东西的速度或许没有马快,但还是非常方便的。你要是做成了,以后我去上学就不用天天起那么早然后蹭老沈家的马车了,直接骑个自行车就去了。
而且这东西还有强身健体的功能,长期骑,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有刹车,转向之类的,这些东西还是要你去自己琢磨研究,
我就不多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唐宁一口气画完后,就把一张沾满了黑乎乎墨水的纸递给了公输欢。
公输欢身体抖若筛糠,眼瞅着就要激动到吐白沫了。
作为一个手艺人,一个匠人,唐宁交给他的东西在他看来就不是什么自行车,而是命!
若是他说与制造出来的东西丝毫不差,公输欢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个什么自行车将会多受追捧。到时候‘无意间’再说出这是公输家制造的,天啊,说不定官家还会召见自己呢!
然而唐宁递给公输欢蓝图的时候,公输欢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把自己泡到墨水里,然后再在这张纸上滚一圈画出来的东西,都要比唐宁画出来的强。
唐宁挠挠头道:“这个,毕竟是毛笔,凑活着看吧!”
沈括坐不住了,老头子激动的抢过那张纸,目光近乎贪婪的打量着唐宁自己都看不出什么的蓝图,然后一把撕掉,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你说!老夫画!”
这样的沈括唐宁还是第一次见,被沈括这一嗓子吓的半死,见沈括提起笔铺好纸,就老老实实的指挥着沈括在纸上作画。
沈括非常的严谨,比唐宁那个劳什子的蓝图更像是蓝图。他甚至把每个部分的结构都拆解出来,在整体的造图边上画了每个部分的图形。
这样一来,就算是找十几个工匠一人制造一个零件,最后装上去也能成为一辆自行车。
唐宁以前对自行车了解的不是很多,链条如何带动车轮,以及转向的部件要如何做,刹车怎样才能做到不伤及一块圆盘一般的木板子,他都不知道。
反正有了个神仙般的师父就是轻松,任何自己都不明白的地方就只要说师父没告诉过自己,含糊其辞蒙混过关就万事大吉了。
沈括提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条追着唐宁打,此时此刻他对唐宁恨之入骨。
身入宝山空手而还,说的就是唐宁这个不学无术的无耻混蛋。
这样的知识如果是他,恨不得化作水蛭天天趴在师父身上汲取来自师父的智慧。然而这小子看样除了医术和庖厨之术外,根本就没他娘学到别的东西。
“你别跑!老夫今天就要打死你这个暴殄天物的混蛋!”
“老沈,我学什么我师父都没说我,你这么生气干嘛!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手,你把我打坏了,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们不要打啦!你们不要打啦!”
“……”
第六十二章 越是无聊越有麻烦
从公输欢那里回来的时候沈括还是一张臭脸,不过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沈括倒是搓着手问道:“唐小友啊,不知道你这个……这个自行车,老夫能不能写进现在正在编篡的书里?”
唐宁瞅了眼沈括道:“当然可以啊,但是你别学曾公亮,书印出来之后散发的满世界都是就成。”
沈括生气的说道:“那老夫写书做什么!”
唐宁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等于变相资敌啊?告诉你,你想弄的满世界都是,最开心的不是宋人,而是西夏人,是辽人,是周边任何国家的任何人。”
沈括傲然道:“这种东西让他们学去又如何?难道他们看了这书就能打败官家不成?”
唐宁仔细的看了眼沈括,完全不知道这老头子哪儿来的自信。吞了口唾沫,顺便把三十几年后的今天,你的官家以及东京城里的大官,全家老小都被女真人捉走的事情也给咽回了肚子。
深吸了一口气,唐宁苦口婆心的解释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得这么理解。
首先党项人就不说了,前朝他们就跟着中原混了。但是辽人,他们原本可是游牧民族啊,除了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吃不饱就跑来抢东西之外,他们还会啥?
然而他们慢慢的也在学习我汉家文化,慢慢的发展出了城池,领袖也从可汗变成了皇帝,也从万年不洗澡的生活变成了如今锦衣玉食的模样。
这说明辽人是在很虚心的学习我汉家文化的。
我甚至听说,汴梁城里面有才之士创作的优美诗词,过不了几天就会成为临潢府那些王公贵族的谈资。
虽然我还没看过你写的书,但想必其中记载的东西,必是关于国事民生方方面面,以及一些有趣、实用的技术的,包括各种原材料的作用。
这一点,从你刚才问我能不能把自行车放进去就能看出来了。
说实话,你写的书里面,有很多事情就连宋人自己都不知道,甚至官家都不知道,就不要说辽人了。若是你把这书弄的满世界全是,宋人是知道了,但是辽人也知道了啊。
曾公亮把《武经总要》弄的到处都是,辽人拿到之后,听说已经造出了仿制的八牛弩?咱们大宋可就靠这玩意壮胆呢,八牛弩都让人家学去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您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那就当我没说,写完了继续印的满世界都是就行。
我倒是不在乎,耶律洪基说不定还得给您刻个祖宗牌摆在大殿上天天给您磕头……”
“说什么呢!不许对辽皇无礼!”沈括赶紧捂住唐宁的嘴巴,小声道:“你可以看不起辽皇,但你不能不尊敬他,知道吗?因为他是皇帝
,跟官家在某种方面来说,是一样的。”
唐宁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沈括的手劲还真挺大。
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沈括沉思了一会儿,双手捂着脸道:“那怎么办?难道老夫十几年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
唐宁抿了抿嘴道:“当今官家知人善用,虽是后党掌权,但实权终有一天会回到官家手里。
我会算命,你知道不?我算出来官家是个好官家,你成书之后刻印几份,一份交给官家,只要官家知道有你,这不就是足够了么?”
沈括摇头叹道:“官家知我又有何用?老夫之心早已不在仕途了。”
说完,便用一只手挑起车厢的窗帘子,一边往外看,一边悠悠道:“天下虽大,也就这梦溪园是老夫心安之地。安稳的生活来之不易,老夫可不想再过那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日子了。”
唐宁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沈括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自己这番话说出来,就算是为大宋尽了少许的义务。至于沈括会不会这么做,唐宁并不关心。
这天下又不是他的,自己一个卖白菜的命,还是莫要操卖白.粉的心了。
公输欢家就在润州城内,离梦溪园不远。到了家门口,唐宁便准备下车,沈括突然道:“史监酒那里,老夫会帮你说的。内人的病,你不用那么着急,还是准备妥当了之后再说吧。”
沈括说完就走了,唐宁站在家门口,看着沈三驾着马车从后面绕进了梦溪园,便回了家中,洗了把脸,又去看了看自己的酒,就躺回床上睡大觉。
“大白天的就睡觉啊,您又动精气了?”刘依儿的声音就跟聒噪的青蛙一样惹人生厌,唐宁把被子蒙在脑袋上不愿意听这个女人在门外挤兑自己。
炼油的事情已经被放到一边了,舍不得花钱买豆子浪费了。
睡得正香就被人搅和了起来,把骑在自己身上咯咯直笑的李子往床上一摔,伸手挠了一顿痒痒之后,唐宁就穿好衣服准备去梦溪边上坐坐。
李子俏生生的跟在后头,跟唐宁说起今天中午师娘又给她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听到这个唐宁便不免有些羞愧,成为周怀的弟子之后,自己连一次登门拜访都没去过,一直都是人家师父登门来找自己。
李子把师娘描述成了一个贤惠温柔的女人,听说做饭还很好吃,唐宁便想着自己今天是不是趁着没事做,去周怀家里拜访一下。
顺便,只是顺便解决一下晚饭问题,还能给家里省点米,此乃一举三得之妙计。
想到这唐宁便打定主意,跟李子商量一番之后,李子高兴的答应了,还拍着尚未发育的胸口说给唐宁
带路。
本来呢,是这么计划的,但是事情好像出了些偏差。
城东这一带,除了一个梦溪园和唐宁的宅子带着一些华丽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稍显破旧的平房。
怎么说呢,就跟贫民窟差不多。
这里的女人大多织布,男人们就下地耕田。本来应该可以说是很理想的标准生活了,但这片土地并不肥沃,还稍微有些贫瘠。一年的出产也都不怎么好,还要交租纳税,所以日子过得就贫苦一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里不少大大小小的孩子帮自家大人干完活之后,就凑在一起玩耍上半个时辰,各回各家。
如今正是秋收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唐宁平日里对他们挺不错,带给老韩头的烧鸡老韩头吃不了,唐宁就很大方的给了这些孩子们。
然而今天他却没看到那个关姓的小孩,他是这帮孩子里个头最大的,也是最喜欢欺负人的一个。
“关家的小子呢?哪儿去了?怎么今天没见他?累的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唐宁打趣道。
众孩子本来聚在这个很喜欢的大哥哥身边准备缠着他讲个故事,一听这话顿时做鸟兽散,一个可能是干活时崴了脚的小家伙也满头大汗的想要逃跑,却被唐宁抓住了。
“怎么回事?”唐宁皱着眉头问道。
这小家伙支支吾吾的,汗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淌。
果然是出事了,而且肯定还跟自己有关系。唐宁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阵子,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能让这些孩子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
于是只好把突破口放在这个小子身上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我一说关家小子你们全都跑了?
是我说错了什么?还是我梦游的时候把关家小子打了?”
李子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道:“宁哥哥,什么是梦游啊?”
自打李子来了之后,城东美人的称号就从翠花头顶上摘下来落在李子身上了。对此翠花并无太大的意见,翠花也非常喜欢李子这个纯真可爱的小姑娘。
见李子出声了,刚刚一溜烟逃走的翠花就觉得唐宁应该不会在李子面前展现他真正纨绔的一面。
甩开同伴拉着自己的手,从一个小巷子里走出来,对唐宁怒目而视道:“关大哥他,被人打了,已经在家里躺了三天了。”
唐宁心里咯噔一声,自己就当个笑话说出来,难不成自己还真有梦游?
“谁……谁干的?”唐宁抱着侥幸心理问道。
“牛石头!”
“……”
第六十三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小石头把人给打了?
唐宁听翠花说完,眉头便是一皱。但很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多少意外,就好像小石头打人是很正常的现象一样。
难道自己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李子一听翠花的话,红润的小嘴巴就惊讶的张成了‘o’形。她和小石头算起来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虽然小石头的性格照以前有些许变化,但论感情深厚,两人自是当仁不让。
唐宁这个家伙纯粹是第三者插足。
“小石头哥哥怎么会打人呢?一定有什么理由才对。”短暂的惊讶过后,李子便忙着帮小石头解释,然而翠花却摇了摇头。
“牛石头那天独自一人在这个地方路过,关大哥和往常一样,陪着我们玩官兵捉贼的游戏。一般他每次扮演的都是官兵,因为他身材高大,比我们都厉害。
但是那天关大哥却演了贼,而且演的很像。牛石头路过之后,也没问清缘由,二话不说就照着关大哥的面门来了一拳。
关大哥当场晕了过去,等我们想起来把关大哥送去医馆的时候,牛石头已经不见了。”
唐宁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小屁孩的事情就是搞不清楚。多大的人了还在玩官兵捉贼,不过不管怎么说,小石头在这件事上肯定是错的一方,毕竟再怎么说,动手前也要先问出个青红皂白来啊。
而且这手下的也太重了,一拳下去把人打的三天下不来床,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拍了拍翠花的脑袋,唐宁抿着嘴说道:“不知道你关大哥家住在哪里?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
翠花抬头看了眼一脸真诚的唐宁,咬了咬嘴唇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会为了包庇小石头,就对关大哥家里的人动手吧?我听说了,你虽然年纪也就比我们大上几岁,却是新搬来这边的唐家贵人。”
唐宁失笑道:“我算是什么贵人啊?按往常那样,把我当唐大哥就行了。”
两人正说着话,周围翠花的小伙伴们见唐宁不像是要对他们不利的模样,一个个就壮着胆子走出来了。
再次揉了揉翠花的小脑袋,唐宁笑道:“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关大哥吧,小石头伤了人,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有责任。怎么说,我也算是他半个家长了。”
翠花在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见到唐宁这种长相的少年最是把持不住,唐宁又是冲她笑又是揉她脑袋的,弄的翠花心乱如麻。
用力的点了点头,说了句跟我来,就在前面带路。
小关同学的家意外的离的很近,顺着路中间的土道往下走,在一家粮店旁边的巷弄拐了进去,随后就看到了一座稍显落魄的民房。
翠花上前敲了敲门,门内便有人将门开了个缝,警惕的目光往外扫了一圈,见是翠花,便将门打开。
然而打开大门之后,才看到站在一旁的唐宁。
开门的是个妇人,面容有些憔悴,模样也有些显老。见了唐宁,便楞了一下,张了张嘴巴,这才说道:“你是……”
“我是牛石头的大哥。”唐宁露着一嘴的小白牙笑:“也是那边唐府的主人,听说牛石头把令郎伤了,特意过来看看,夫人不介意吧?”
妇人一开始还安静的听着,听到牛石头,眉头便皱了起来。后来听到唐宁自我介绍是唐府的主人,眼中便带着七分怒火三分惧怕,等到唐宁说完,她便干脆利落的说道:“介意!”
随后,便想要把门关上。
唐宁见状急忙上前一步顶住门板道:“夫人,夫人!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你不要这样!让我进去先,咱们有话好好说……赔偿方案不也是得协商之后才能拿的出来吗?
“不用你赔!你走!你把这事情忘掉就是最好的赔偿了!”
李子见唐宁呲牙咧嘴的便主动的上前帮唐宁一起推门板。
但这两个锦衣玉食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别人劳动人民的对手,僵持了不到三秒就被推了个趔趄,李子没站稳,眼瞅就要摔倒,唐宁连忙伸出手把李子揽在怀里,但却因为这个动作的高难度导致他的身体向后倒去。
后背重重的砸在地面上时唐宁只觉得胸口一闷,自己真是没事闲得慌跑到这儿来遭这个罪了。
喘了口气,唐宁就低头看向对自己眨巴着大眼睛的李子道:“没事吧?摔到没?”
李子一边带着否定的嗯声一边摇头,然后冲着唐宁甜甜一笑道:“谢谢宁哥哥!”
唐宁撑着地站了起来,摇摇头道:“客气什么,你是我妹子。”
随后看着关家金币的大门,唐宁抿着嘴对站在一边看热闹的翠花说道:“看来关家夫人不是很欢迎我们啊……怎么办?我还想看看关小子的伤势呢。”
翠花奇怪的说道:“你看了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大夫。”
唐宁哈哈一笑道:“这你可就说错了,我还真是大夫。”
翠花立马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道:“您是大夫?”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您能救关大哥的命?”
唐宁心中暗爽,自己一直穿在身上的宽袍大袖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两条胳膊这么一抖,宽大的袖子就绕着圈落在了手腕上。双手同时伸出,一边从前向后摩挲着自己脑袋的两边,一边理了一下自己脑袋后面的马尾,最后又伸出一只手提着裤子
前面的袍襟往身侧一甩,这才对打着呵欠的翠花说道:
“能不能救命不敢说,但我肯定尽力而为。”
“吁”周围的小孩子嘴里发出一阵喝倒彩的声音。
唐宁恼羞成怒道:“只有那些半吊子医生才会说出保证给人治好的话,你们这些小屁孩懂什么!有事做事,没事滚蛋,一边玩去,别在这看热闹。”
地主又开始欺负百姓了,孩子们见唐宁生气了,便呼啦一声作鸟兽散,只有翠花留在原地。
“如果您真的能救关大哥的命,我就去跟婶婶说。”翠花犹豫了一下,看着唐宁说道。
唐宁抿了抿嘴道:“我保证尽力而为。”
他真的不是什么神医,况且现在也没见到关家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拍胸脯作保证这种事情,他还真的不敢做。
翠花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作为事件发生时的见证者,她知道关大哥受伤与她逃不了干系。
当时若不是她放飞自我飙演技,将一个被强盗捉住的花姑娘这个角色表演的淋漓尽致,说不定牛石头还不会动手。
做了决定之后翠花就站在关家的门前再次敲响了大门,门内很快就响起了关夫人的声音。
“大少爷,求求您放过俺们家吧!俺们保证不去告官,您走吧,走吧!”
“婶婶,是我啊,翠花。”
门内传出脚步声来,关夫人开了门,然而此时她已经是泪流满面。对站在门口的翠花凄然一笑道:“你关大哥不要紧,放心吧。”
目光看到一旁讪笑的唐宁,关夫人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少爷,大少爷,您为何就不能放过我们呢?奴家用这条性命发誓,无论我儿是死是活,都不会去官府告状,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唐宁攥着李子的手稍微用了些力,看样子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并且上一次的结果也不怎么好。
自己作为拥有一座三进宅院的人,虽然再过一阵子就要揭不开锅了,但在他们眼中也许就成了一个惹不起的人。
努力的让自己表现的和善一些,唐宁轻声道:“夫人,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要你们隐瞒真相,是为了弥补过错而来。
如果令郎无事,我自会给出赔偿,作为牛石头伤人的赔礼,并且还会带着牛石头登门道歉。
如果令郎性命攸关,我虽然水平不高,却也是个医生,不知道能否让我看看令郎如今状况怎么样?”
“您就当他死了吧,就当他死了吧,放过我们一家吧,求您了!”
“……”
第六十四章 狗大户是怎样炼成的
关夫人这顿哭喊把附近的一些邻居也给弄出来了,外面动静那么大,留在家里的一群妇人或是收完了庄稼的男人们也都出来站在门口看热闹。
唐宁有些手足无措,他觉得自己已经把态度放的够低了,怎么在这女人眼里,自己就好像是一个进了他们家门就要大开杀戒的人一样呢?
小石头啊小石头,你到底是给老子捅了一个什么样的马蜂窝啊。
李子见唐宁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就往前走了一步对不停磕头的关夫人道:“婶婶,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来帮忙的,您不要这样。”
关夫人两只耳朵里面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磕头如捣蒜,嘴里只知道重复莫要伤我儿,放过我家这两句话。
周围传来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唐宁看过去,那些人就避开唐宁的目光。这个时候唐宁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百口莫辩,想说什么,却又怕犯了众怒。
脑子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跟与南山盗那种蛮不讲理的强盗打交道是不一样的。
面对南山盗唐宁能够保持镇定,因为在唐宁眼中,这些强盗不论如何最后总是要成为死人的。但眼下自己面对的是一群民众,是一群百姓,两者之间的概念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他就算再丧心病狂,也做不出对无辜百姓连踢带打的事情来。
翠花见唐宁束手无策的模样,心中便叹了口气。也就在这时,她才知晓这个大户并非是欺压良善之人。走上前,拉着唐宁的胳膊让他的身子矮下来一些,才在唐宁的耳边小声道:“唐少爷,您这样不行的,您是大户,不该对我们温言相劝的。”
一句话好似打开了唐宁脑子里面的某个开关,一拍脑袋,唐宁才想起来现在是封建社会,跟后世完全不同。
在这个时代,不高高在上的大户是会招来怀疑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就是百姓们评价这些大户的一句话。
想通了这一点事情就变得好处理了,唐宁伸手把努力想要搀起关夫人的李子拉过来,然后两条眉毛往上一立,凶神恶煞的大吼道:“闭嘴!”
两个字把李子吓得一缩身子差点没摔在地上,还好小手被唐宁牵着,才没能摔倒。
关夫人似乎也被唐宁这一吼吓破了胆,一下子就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满是鲜血,流了一脸,怔怔的望着唐宁,跪在地上等待下文。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乡里乡亲这才闭上嘴巴看着唐宁下一步的行动。
对嘛,
这才是大户嘛,不欺负欺负百姓算什么大户,都会被百姓鄙视的。
“狗大户!”巷弄外面一个身着道袍的人影咬牙切齿的念了一句,就快步离开。坐在台阶上的老韩头咧开嘴巴,露出一共也没剩下几颗的牙齿自言自语道:“臭小子要遭报应咯!”
唐宁见自己已经控制住了场面,下意识就要笑,想跟关夫人好好说话。嘴咧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是怎样狼狈不堪的,于是便皱着眉头道:“你这是要干嘛?我堂堂唐府的少爷,有时间在这跟你扯皮?
跟你好好说话你不听,非要小爷发怒你才肯老实下来?看你那个穷酸的样子,起来,把脸上的血擦干净了,带小爷去看看你儿子。”
“大少爷,唯独关……”
“少废话!你妈妈滴,找打是不是?”
唐宁本身就在强盗窝里面混过,此时扮演一个恶人可谓是本色出演。尤其是最后那一下作势欲打,根本看不出表演的痕迹。
关夫人连滚带爬的跑到屋里面去了,唐宁回过头对看热闹的百姓们吼道:“看什么看?都长眼睛了?小心下一个就是你们家!妈妈滴!一群刁民!”
百姓们做鸟兽散,少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撸胳膊挽袖子的想要动手,也被别人拖着衣服拽走了。
唐宁这才迈步往屋子里走,但拉着李子的那只手却遇到了一些阻力。低头一看,只见李子咬着下唇,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倔强的看着自己。
这小丫头估计是对刚刚自己的行径感到不满了。
李子本身就长得很漂亮,做出这么一副表情之后更是让人心都碎了。唐宁连忙蹲下身子捧起李子的小脸道:“宁哥哥不是要欺负他们,是不这样的话关夫人也不让咱们俩进她家的门呀。
你看之前无论咱们俩怎么说,她都不答应。但刚刚宁哥哥骂了她一通,她可不就放咱们俩进去了么?
李子乖啊,你知道宁哥哥的,宁哥哥是一个善良又温柔的优秀男人,怎么会做出欺压百姓的事情呢?一定是理由的嘛!”
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就是好骗,唐宁三言两语下来,李子已经破涕为笑,嘻嘻哈哈的说道:“我就知道宁哥哥不会欺负别人的!”
唐宁心说刚刚你还用那种表情看着我,现在就我肯定不会欺负人了。看来女人变脸比翻书都快这一点不论老少都很适用啊。
在李子额头上亲了一口,就拉着咯咯直笑的李子往屋子里面走。
关夫人已经将额头上的血迹擦干净了,此时正
拿着一块抹布捂在伤口,惶恐的等着唐宁进门。唐宁一进门,关夫人的眼泪珠子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也不说话,就跟一个即将失去孩子的母鹿一般望着唐宁。
唐宁心有不忍,但他多少也能猜出来关夫人以及周围这些百姓为什么会这样。
张贺当了这个知州才两年的时间,而且这两年说句老实话,张贺算是一门心思扑在南山盗这方面了。
府衙的整治只是象征性的做了一些,在他看来南山盗这个莫大的外患没有解决的情况下,就开始大刀阔斧的清理一些不称职的官员是不合理的,难免会有人心生怨隙然后跑去南山盗那边出卖州府的情报。
所以这两年的时间里,在下层百姓的眼中知州换了跟没换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几个月之前南山盗被剿灭了,大家也能过上一些安心的日子,仅此而已。
唐宁是知道的,那天在木匠店里见王志,王志便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了这方面的消息。
他给祖母过寿,当天回去就成了,但他却说这段日子一直在泰州。甚至连寿礼都是后来回来公输欢这里取的,这足以说明一个问题。
以王志那种鬼精鬼精的风格,自然不会把寿礼忘记。离开时也是火急火燎的,这根本就不像过寿,反倒像是躲灾。
躲什么灾呢,自然是攘了外,要安内的张贺。
“但是这跟关家小子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刘依儿给唐宁续了杯茶,奇怪的看着他。
唐宁舔了舔嘴唇道:“看到关家小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根本没什么事情,我进去的突然,这小子正在屋子里头偷偷摸摸的看书呢。”
“啊?”刘依儿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唐宁摇摇头失笑道:“算是个勤奋好学的,也有点小聪明的,只不过聪明用错了地方。
他老娘见到他捧着书一脸的呆状,气的是火冒三丈,抓起一根木棍就追着他打了一通,后来还是我帮忙劝了半天才停手。”
刘依儿捂着嘴笑道:“那您胳膊上的伤也是那时候弄出来的?”
唐宁苦笑一声无奈道:“屋子本来就小,两个到处跑的,我站在原地怎么都要被误伤。”
刘依儿捧腹大笑道:“那还真是委屈您了!哈哈,不过您说的张知州要安内,到底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而且跟你的关系也很大。你以后就是咱们家的形象大使了,我还是少往那边去一点吧。”
“形象大使又是什么东西?”
第六十五章 过去的事情
“你看啊,我今天不是对关氏发了怒么?可不止关氏一个人看见了,当时在那里围着看热闹的男女老少都看见了。
这就意味着我以后在他们面前不能当好人了,不然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不过我虽然不能当好人,但你还有机会,以后就要靠你来扮演一个亲近他们的角色,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家是个恶人窝嘛,对不对?”
唐宁喝了口茶低声道。
刘依儿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唐宁说的很有道理,便点点头道:“明白了,不过我到底该怎么做?”
唐宁眨了眨眼睛,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这个女人是正八经的富家千金。除了在遇到南山盗开始到被自己带回家之前,刘依儿都是正牌的贵女。
就算是被自己带回家之后,也从来都没人把她当成过一个普通的厨娘或是丫鬟。
当初唐宁之所以想要一个厨娘就是为了能在自己忙不过来的时候有人照顾自己的一日三餐,结果把刘依儿带回了家之后,虽然轻巧了一些,但有的时候还是要唐宁自己去做饭。
因为刘依儿总是忘记这档子事情……
不过现在有了王婆就还好,她倒是个尽职尽责的厨娘。对厨艺的爱好远超刘依儿,唐宁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教给了她,她也学的很快。
除了少言寡语怎么看怎么像是会因为对主家不满,而偷偷往饭菜里投毒的那种厨子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很让人满意。
如今唐家的一日三餐都是她在管,刘依儿倒成唐家唯一一个闲人了。
思索了一阵子之后唐宁便道:“这个你现在还不用知道,等赚了钱再说。”
刘依儿乖巧的哦了一声之后,就和唐宁说起了别的事情。唐宁随口应付了几句之后,就去找小石头想要把事情问个究竟出来。
自从失散一年多之后的再次相见开始,唐宁就觉得小石头出了些问题。
以前的小石头绝对不会是这种对别人痛下毒手的人,关家小子虽然没什么事情,但乌青的眼眶一看就是遭了罪的,这一拳没把关小子的眼珠子打爆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更何况道歉就不是小石头的风格,这小子从小就倔,让他低头给人道歉还送上赔礼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不这样想的话,关小子手里捧着的那本书又没办法解释。因为那本书是自己弄出来的……
弄了不少纸,然后再开个孔把他们串在一起。这东西其实就是自己没事画画用的,上面还写了很多无聊的小故事。
前天自己还找
来的,结果没找到,那时还想着是放什么地方去了,没想到却是被小石头偷偷拿去送人了。
李子蹲在池塘边上喂鱼,那五条鱼被李子命名为鱼大到鱼五,她对这五条用手指头都能钓上来的蠢鱼兴趣不是一般的浓厚。
问了一句有没有见到小石头,李子歪着头想了想就摇了摇头,然后指着鱼大兴奋的对唐宁说它在吐泡泡。
没办法,又被李子缠了一阵子,好不容易让这个小丫头放过自己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唐宁站在家门口一直等到晚饭时间,才等到小石头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周怀家里回来。
周怀对小石头的教育是文武兼修,他自己教导小石头读书写字,老吴和几个老兵就教导小石头习武。李子去不去的周怀也不在意,去了就教,不去拉倒,老爷子也是个性别歧视的家伙。
看到小石头走回来唐宁才想起他是去周怀家里学习而不是畏罪潜逃了,自己见到李子今天没去上课便下意识的认为小石头也应该在家才对。
热情的上前搀着小石头回了家,让小石头大为警惕。吃饭的时候把一块大大的肉夹到了小石头的碗里,更是让小石头心中警铃大作。
吃过了饭之后,唐宁就笑眯眯的看着小石头。小石头承受不住唐宁这种变态般的窥伺,脚底抹油想要开溜,唐宁便如影随形的跟在后面。
最后小石头崩溃的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唐宁依旧笑眯眯的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啊?”
小石头装傻道:“什么什么事情,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唐宁呵呵一笑道:“我今天本来打算去师父家里拜访一下,因为你看我成为师父的徒弟之后就从来没去过师父家里,连师娘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虽然是二师父,但二师父也是师父。于是就在我前去师父家里的路上,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小石头吞了口唾沫,紧张道:“什么事情?”
“有几个小孩子见了我就跑,等我抓住其中一个问清了事情的缘由之后,我真是大吃一惊啊。
咱们家周围居然出现了一个大侠,一拳下去就把一个人打的三天下不来床。”唐宁很是感慨的说道。
小石头一听便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大笑道:“哈哈哈,有大侠是好事啊,有大侠就说明有人在惩奸除恶,哈哈哈……”
“你笑什么笑?你就是那个大侠!”唐宁一只手拍在走廊的柱子上怒道:“怎么,真把自己当大侠了?人家在那玩游戏呢,你上去就是一
拳,打人之前就不能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跟师父都学了啥啊?就学了怎么打架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了?”
小石头垂着头小声道:“可我都去给他道歉了啊……”
唐宁冷笑一声道:“道歉有用要捕快做什么?我今天去看了关小子了,他虽然伤的没有那么严重,但眼眶青紫一片,你那一拳下去,再使重点力气就会把他的眼珠子打爆,你知道吗?
咱们家可不是什么强盗窝,专门做欺负人的事情。你犯了事情,只要是你的错,就算是我也会大义灭亲。”
“我知道错了……”小石头低着头说道。
唐宁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不过还是冷着一张脸说道:“你就偷着乐吧,这次也就是人家关小子抗揍,关氏也因为关小子装病,把你这个人忘了。
但这不代表这件事就此翻篇了,至少在我这可没那么容易翻篇。
我就是想知道一件事,你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你可不是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的,你还记得我刚被你爹捡回家的时候呢,那时候你对我大声说句话,说完之后都要看看我有没有生气。
从公鸡岭逃走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小石头一下子就抬起头,看着唐宁张了张嘴,唐宁也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小石头。
然而小石头最后却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低声道:“你去问我娘吧。”说完就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唐宁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骂道:“你娘要是告诉我,我何必跑来问你这个气死人的臭小子!”
说完转身就去找牛婶了。
牛婶听了唐宁的来意之后就笑着说道:“没什么事情,就是在山林里面走,最后不知怎的就走到了秀州的地界,再然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唐宁摇头道:“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小石头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您可以不跟我说,但我到现在还没有问过李子……”
“别问她!”牛婶突然间大声道:“她好不容易忘记了这件事情,千万别让她再想起来!”
眼见牛婶的表情非常紧张,唐宁心里面就是咯噔一下子。
直觉告诉他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牛婶她们必定是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很严重的事情。这事情严重到改变了小石头的性格,也很有可能让李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受这件事情的困扰。
深吸了一口气,唐宁沉声道:“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六十六章 真相二字有多沉重?
牛婶依旧是不肯说,直到唐宁沉声把小石头做的好事讲给牛婶之后,牛婶才在半晌的沉默之后叹了口气,轻声说起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一天南山盗突然一下子就出现在村外,来的令人措手不及。男人们在开会准备下山抢劫,女人们在河边洗衣裳,村子里只有牛婶,老李头以及小石头和李子四个没有战斗力的人。
为了给他们创造逃跑的机会,牛三等人毅然决定留下来拖延住南山盗一段时间。而为了让他们有机会去给河边洗衣的三个妇人通风报信,他们决定死战不退。
当然想法是好的,实际上短兵相接之后,只有牛三一个人拖延了足够的时间。
老李头没有跟着走,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老的吃东西都费劲,跟着走也只能拖累人,还不如在这边留下,一把年纪若是能拉上一个垫背的,也没算白活。
生死关头自然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牛婶以带他们出去玩的借口,拉着李子和小石头仓皇出逃,并且通知了那三个在河边洗衣的妇人。
慌张之下,一群人便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山中乱窜。幸运的是路上并没像唐宁一般遇到什么猛兽,又正好是野果结实的时候,靠着树上那些野果,也算是填饱了肚子。
第二天中午,或许是唐宁前脚刚走不久,牛婶他们就摸了回来,准备看看情况。见到那十几个坟包,牛婶便知道唐宁没死,还回来给他们收敛了尸体,然而却找不见唐宁。
几个喽当天被王庆派回来给战死的弟兄收尸,于是便遇上了牛婶。这自然又是一番亡命的逃亡,那几个喽没能追上,只好骂骂咧咧的放弃。而牛婶等人却是再也不敢回去了,便沿着山脉一路往下走。
紧接着,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南山盗未除,镇江地区堪称是两浙路最乱的地方。盗匪横生,流寇遍地,走个路都要提心吊胆。
在这种环境之下,走山路遇到强盗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牛婶等人,正是遭遇了两个下山的小喽。
之前不久,牛婶告知了小石头和李子实情之后,小石头便拍着胸脯说要保护大家。而李子则是一反往日活泼的样子,变得沉默寡言。
牛婶说到这,便引起了唐宁的好奇心,忍不住屏息凝神,听事情接下来是如何发展的。
至于那两个强盗肯定是死了,不然牛婶她们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自己家中了。
难道小石头是因为杀了人,就变得如此乖戾?这不应该啊……还是先听听再说吧。
结果却让唐宁陷入了沉思,接下来的事情让人很难以想象。
小石头在看到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强盗时被吓的尿了裤子,站在原地都不会走路了。
张婆和刘婆两人拼命反抗,给大家争取逃亡的时机,结果却被那两个强盗砍成了两段。牛婶和王婆带着李子和小
石头拼了命的跑,结果还是被追上了。
被捉住之前,牛婶让面无表情的李子藏在一个树洞里面,自己和小石头,以及王婆都被捉走了。
紧接着牛婶和小石头被绑在一棵树上,那两个强盗就对长相不错的王婆进行了侵犯。
一个压着王婆,一个在她身上耸动,王婆声嘶力竭的哭喊,牛婶也泪流满面,之前拍着胸脯说要保护众人的小石头被绑在树上,两条腿还在止不住的哆嗦。
这个时候被牛婶吩咐无论如何也不要出来的李子出现在了压着王婆的强盗身后,在王婆身上耸动的那位因为太过专注没有发现李子。
于是李子就捡起被强盗丢在一边的短刀,给面前的强盗捅了一个透心凉。
唐宁听到这狠狠的吞了口唾沫。
然而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于此,王婆挣脱了束缚之后就扑上去用牙齿把强盗的喉咙咬断了,或许是这样还没有解气,王婆就把强盗身上的刀子抽了出来,把他胯下那二两腌物割了下来也给吃掉了。
而一旁的李子在把那人捅死之后并没停手,看着张婆和刘婆的尸体,李子也把那个强盗变成了张婆和刘婆的模样。
拦腰斩断。
小姑娘的力气不大,为了把他拦腰斩断费了不少的劲,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沾血,整个人就好像刚从血池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小石头吐得撕心裂肺,牛婶看着这两个疯子一样的人看的头皮发麻。
唐宁也觉得喉咙一阵发紧,很难想像那个可爱又天真,脸上经常挂着能融化人心笑容的李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把人活生生的弄成两段,就算是个死人,也得需要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行。
而王婆的行为则更让人恐惧,按照牛婶的说法,她差点把那个强盗整个人都吃了。
牛婶说完,屋子里面就陷入了沉默。唐宁不知道说什么好,而牛婶也不想说些什么。
王婆对自己的贞洁极为看重,别看她还是个逃户,之前张婆胡说八道说王婆跟牛三有染,气的王婆差点没往河里跳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做出这种事情,并非难以理解。
而李子……
“所以,小石头就一直觉得是他的错,性格就变了?”唐宁打破了沉默,他忽然觉得牛婶不对自己把这些事情说出来,或许是在保护自己,也或许是在保护李子和王婆。
一个在把人割成两段之后露出如释重负笑容的十岁小姑娘,和一个差点把人生吃掉的妇人,一般人谁敢留在家里啊?这得多大的心啊?
“不,遇到你之前,石头一直是战战兢兢的,那时候的事情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孙大人那天来了,说有人在找我们之后,石头就变了。他说你在最危险的时候不出现,在安全的时候却找上门来了
,他便是把这一切的罪责归咎于你了。”牛婶担忧的说道:“宁哥儿,你可得好好管管他啊。”
唐宁苦笑一声道:“可以理解。”
这样的人见得太多了,在外面遇到了不顺,无处发泄,回到家里之后就发泄在老婆孩子的身上。
三个字概括这种行为就是窝里横,对给自己带来伤害的人不敢忤逆,就把这口气出在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人身上,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说完了这些之后牛婶便以一句累了杀死了谈话,唐宁便离开了牛婶的卧房,他准备去找小石头好好的谈一谈。
这样下去总不是长久之计,小石头现在依旧对那件事有着心理阴影。自己的出现好歹给他提供了一个转移愧疚的地方,但久而久之,小石头说不定会变成心理变态,或者说会失去作为男人的担当。
遇到任何事情都把罪责怪罪于别人身上,以为这样就能逃离内心的苦闷,这种做法是绝对不正确的。
小石头是牛三和牛婶的儿子,而牛三夫妇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唐宁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足以回报牛三夫妇的救命之恩。
唯有将小石头培养成优秀的人才,最好是被记载在史书中大写特写的名人,才算是回报了牛三夫妇的救命之恩啊。
不过出门之后,唐宁就看到了安静站在一旁的李子。
李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唐宁之后便扯出了一个微笑。
这副微笑牵强的厉害,十分的不自然。李子那双蕴有泪珠的眼睛,也在望着唐宁,带着三分委屈,三分渴望,剩下的却是倔强。
刚刚牛婶在里面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李子估计是全部听到了。
唐宁才叹了口气,便听到李子用力吸鼻子的声音。走上前单膝跪在地上,将李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李子的后背道:“没事的,宁哥哥不嫌弃你。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你都是宁哥哥的李子妹妹。
不用担心宁哥哥不喜欢你了,哪有哥哥不喜欢自己妹子的?不过以后这种事情你可不许干了,宁哥哥会好好保护你的,不要弄脏了你的漂亮的小手,好么?”
感受到李子的身体不住的颤抖,以及李子嗓子眼里发出的呜呜声,唐宁便想给李子擦擦眼泪。
结果才看到李子的脸,本来还有些伤感的唐宁一下子没憋住笑出了声。
李子此时的表情跟一个便秘患者没有半分出入,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她紧咬着下唇,嘴巴都变成了‘八’字的形状,两只大眼睛都翻成了白眼,然而眼泪还是跟鼻涕一起不住的往下淌。
唐宁这么一笑,李子也不知怎的开始跟着笑了起来。
“又哭又笑,吃粑粑喝尿……”唐宁才说完这句小时候大人经常说的话之后,肩膀上就挨了一脚。
刘依儿满脸嫌弃的看着唐宁道:“恶心不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