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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奸臣全文阅读

作者:乃去     大宋奸臣txt下载     大宋奸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二章 有这回事?

    顺着那人焦急的声音望过去,唐宁才发现自己身边正站着一个小胖子。

    他的年纪不算大,个头甚至还要比自己矮几分,这主要是因为唐宁的个头开始窜起来了,现在的他要比同龄人都高上些许。

    斜睨着这个一脸着急,却又有些害怕自己的小胖子,唐宁咬了一口手里的干饼哼哼道:“等会儿赔给你就是了,不就是一张饼么?一会儿去我家,我请你吃肉。”

    唐宁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蛊惑道:“这么大的一块肉!”

    小胖子咽了口唾沫,眼珠子瞪的溜圆,不过很快的,他又两眼一转,狐疑的看着唐宁道:“我怎么信你说的话是真的呢?”

    唐宁嗤笑一声,伸手在袖子里摸了两下,就摸出来几片金叶子,得瑟道:“就算去我家吃不了肉,这两片金叶子也够你去酒楼吃一顿最好的东西了吧?我拿这两片金叶子跟你换这块干饼,你可别说我欺负人。”

    说完唐宁就伸出手把金叶子递了过去,谁知这小胖子并不接,而是一下子换上了一副憨傻的笑脸道:“我不要钱,我要去你家吃肉。”

    唐宁乐了,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狡猾的小胖子道:“还是个鬼尖鬼尖的,也罢,随你就是了。”

    说完唐宁就搂着小胖子的肩膀,指着江边那架小舟上的翩翩公子,咬了口饼,含糊不清的问道:“你知道那个是谁不?”

    “何玉啊,长虹镖局的二公子,润州城里没几个人不知道,我刚从苏州过来半个月,都知道了,难道你不知道?”小胖子奇怪的看着唐宁。

    唐宁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凭什么要知道他呢?来,讲讲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哎呀,别的不说,长虹镖局你总该知道吧?我听说南山盗还在的时候,镇江一带只有他们家敢押镖,而且还能保证东西送到地方。就算送不到的,也会加倍赔偿。”

    “这个我倒是知道,但知道长虹镖局,跟知道他不是一码事吧?我连长虹镖局谁是老大都不知道呢。”

    小胖子立刻眉飞色舞的回答道:“正是因为对长虹镖局有所了解,人们才会对他的印象如此之深。不信你去坊间一打听这位何二公子,人们几乎都对他讳莫如深。

    这家伙爹娘前几年亲自去押一桩大镖的时候,被南山盗杀了。他爹娘从小就对他百般宠溺,他还有个姐姐,对他更加宠爱,听说从小不管什么东西,都会给她弟弟留一份。

    他姐姐继承了镖局之后,整天事务繁忙,就对他疏于管教。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他闯下的祸,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但是长虹镖局传承三代,对邻里百姓都是照

    顾有加。所以他虽然跋扈,但百姓们念及长虹镖局前几位当家的,也就都绕着他走了。

    除此之外啊,还听说他是芊翠阁的常客,别看他小小年纪,出手却是阔绰,那些窑姐就没几个不惦记着他的。”

    唐宁惊讶的看着小胖子道:“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那当然了,我一直都想当何玉这样的人。只可惜我家虽然也不算贫穷,但却远没有三代传承的长虹镖局富有,所以我父亲经常告诉我要努力,要上进,然后让我的儿子完成我的理想。”小胖子有些失落的回答。

    唐宁立刻对这一家人肃然起敬,拱手道:“敢问兄台贵姓?”

    小胖子也连忙回了一礼道:“免贵,姓朱,单名一个(音勉)。”

    唐宁笑道:“在下姓唐,单名一个宁字。今日得以与朱兄相识,实在是唐某的幸事。”

    “与唐兄相识,也是朱的荣幸。”小胖子回答的非常恭敬。

    唐宁点了点头,忽然间,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一连退后数步,瞪着小胖子道:“你……你刚说你叫什么?”

    “朱啊。”

    “……”

    于是唐宁就低下头四处寻找,朱奇怪的问道:“唐兄,你在干什么?”

    “我在找砖头。”

    “咦?找砖头做什么?”

    “……”

    朱啊,北宋末年跟蔡京、童贯他们并称‘六贼’中的一员啊。

    几十年之后,方腊起义时喊的口号就是诛杀贼臣朱。还有一句话说:“金腰带,银腰带,赵家天下朱家坏。”

    由此可见朱这个人,论其为害百姓的本领可能会远胜于六贼之首的蔡京。

    这个世界上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就是解决发现问题的人。

    唐宁一直非常信奉这个道理,所以在他听到此人自称朱之后,就打算将这个流毒天下的恶贼先给埋葬在历史的黄沙之中。

    不过很快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现在的朱,似乎并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么坏。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心思比较多的少年人罢了。

    于是唐宁又生出了另外一种想法,或许,自己这只来自后世的蝴蝶扇动一下翅膀,也会给大宋带来一场风暴也未可知啊?

    亲热的搂着朱的脖子,唐宁笑的非常猥琐,耳语了几句之后,就拍拍朱的肩膀,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准备把这个被历史批判的体无完肤的恶人,改造

    成一个忠君爱国,心怀天下的名臣。

    当然,改造失败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朱一个人的好坏也影响不了北宋灭亡的整体趋势。

    赵煦死后,赵佶登基,在那之后,整个北宋就在这位倒霉皇帝的带领下一头冲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一场随性使然的实验,大于唐宁想要为国效力的意愿。所以不论成功与否,唐宁觉得自己根本就没什么损失。

    当然了,现在还不是改造的好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比如泡男人呃,我是说和男人交朋友。

    一个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大概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的亲近一下哪怕这个人是男人。

    再次理了理发型和衣冠,唐宁一脸严肃的对朱说道:“你看我,没什么问题吧?”

    朱神色有些怪异,指着唐宁脑后那一绺马尾道:“这个……有点奇怪。”

    唐宁摇摇头道:“这个是我故意而为之,你难道不觉得这样会让我看上去非常的出尘脱俗吗?”

    朱听了便认真的点头道:“确实如此啊。”

    唐宁笑呵呵的拍了拍朱的肩膀,然后就摇头晃脑的大踏步朝江边走去,冲朱使了个眼色,朱便紧跟在他的身后。

    那两个少年依旧背对着唐宁,而何玉坐在舟上,一脸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暖笑容。

    三人聊的正开心,却听到一边有个人抻着个公鸭嗓子嗷嗷怪叫。

    “啊!朱兄!今日你要渡江,我没有东西送给你,就只好送你一首我自己作的诗啦!”

    “啊!唐兄!今日我要渡江,你没有别的东西送给我,那就请把你自己做的这首诗送给我吧!”

    “啊!朱兄,你听好了。

    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啊!唐兄高才,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小弟听闻唐兄所做的诗后,只想大哭一场。唐兄保重!后会有期!”

    “啊!朱……”

    “臭不要脸啊,这明明是前朝郑守愚先生的《淮上与友人别》,怎么成了你做的诗了?”女友呃,那个和唐宁女友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满脸鄙夷的冷哼道。

    “就是就是。”一旁的少年也跟着帮腔,而坐在舟上的何玉依旧笑而不语,只是望着唐宁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探询。

    唐宁眨了眨眼睛,看着羞愤欲死的朱道:“有这回事?”

第二十三章 坏人好事

    抄袭这件事情永远都在发生,谁也无法完全杜绝这种事情。但是呢,抄袭又分为愚蠢的抄袭和聪明的抄袭这两种情况。

    聪明的抄袭,就是抄的连原作者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抄袭。

    而愚蠢的抄袭,说的就是唐宁这种学艺不精跑出来丢人的家伙。

    这首《淮上与友人别》,是唐朝郑谷所做。但是唐宁似乎诗背了不少,谁在什么时候写的却不怎么记,于是便惹了笑话。

    念出这首诗之后,朱都快哭了。唐宁当时还有些得意,你看我这一首诗说出来,都把六贼之一给感动哭了,佩服我的才学吧?

    现在看来,朱哭是因为唐宁太蠢了……

    唐宁背对着那少年,脑门上开始往外冒汗。求助的目光投向朱,朱则是抬头看着天空,一副忧郁少年的神态。

    “你,把头转过来。”

    并不是唐宁的猎物发表的讲话,而是那个清秀的少年,一脸狐疑的看着唐宁脑后的马尾辫,轻声说道。

    “你做什么?”长相极美的少年奇怪的看着同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清秀少年便在他的耳边小声回答道:“女郎,奴婢看这个人好眼熟啊。您还记不记得咱们去年刚刚搬来润州的时候,有个人骗了奴婢一个人炊饼,奴婢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就梳着跟现在一样的发型。”

    那少年神色一急,匆匆瞥了眼看热闹的何玉,见他没什么表情,这才松了口气,扭着清秀少年的耳朵低声道:“你要死啊,告诉过你多少次,在外面不要叫我女郎,叫我王兄,还有啊,你也不要自称奴婢,见到别人要说在下,跟我说小弟就行了。”

    “哎呀!王兄,疼疼疼,小弟好疼……”

    王兄这才哼了一声松开小弟的耳朵,然后小弟就把这份气撒在了唐宁的身上。

    大步走过去,板着唐宁的肩膀,把唐宁的身子转过来,仔仔细细的审视了一番唐宁的脸,忽然间就抓着唐宁的袖子大叫一声道:“好哇!果然是你!你这个小贼!”

    “你在说什么?”唐宁一头的雾水。

    “就是你!你不要装模作样的!你化成灰在下都认得你!”

    “你神经病吧!撒手,不撒手我可喊人了啊。”

    “哇,你这人好不讲理。明明是你骗走了在下的一个炊饼,为什么你还要喊人。”

    “你认错人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炊饼了,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你快撒手。”

    “在下才不会认错人,你化成灰在下都认得出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何玉也从小舟上跳了下来,站在王兄身边,不动声色的吸了吸鼻子,然后笑道:“王兄,你的朋友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用

    不用在下帮忙?”

    王兄摇摇头道:“不必了,多谢何兄。”

    随后她就看着唐宁,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这人分明就是那天在大街上遇到那个有羊角风的可怜人嘛,小燕八成是弄混了。

    于是便往前走了两步,拉过小燕道:“你别碰这人了,说不定一会儿又发了羊角风,还要怪你。”

    随后就一脸鄙夷的对唐宁说道:“上一次见你羊角风发作,还有些可怜你,本想着找个好大夫帮你看一看。

    今日一见,没想到你只是个抄袭他人作品的无耻之徒,算我看错人了。

    阿弟,我们走。”

    唐宁一张脸憋得通红,瞅着那少年的背影吼道:“我没有羊角风。”

    少年回过头,瞥了眼唐宁,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屑,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呵呵。”然后就走远了。

    “王兄,您拦着小弟干嘛啊,他明明就是那个骗走小弟炊饼的小贼!”

    “他不是,你记错了。”

    “他就是。”

    “我说不是就不是。”王兄微微瞪了一下眼睛,小燕立马就闭上了嘴巴。回头看了眼唐宁,王兄皱着眉头说道:“我总觉得他的声音在哪里听过,却又记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听过的了。”

    小燕想了想,点点头道:“您这么一说,小弟也确实觉得他的声音有几分熟悉。”

    王兄忽然笑了,摇摇头道:“还真是有意思。今日他会来这里,想必日后也是准备进入竹柳书院就学的。那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有很多,到时候,咱们再看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家伙说话吧。

    只是要离他远点,小心发羊角风的时候把咱们俩给误伤了。”

    “嗯嗯,小弟听您的……”

    ………………

    唐宁没有顺风耳,自然听不到那两个少年在说什么。不过他现在遇到了大麻烦这一点,他却是非常清楚的。

    因为他的面前,站着四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何玉一脸恼怒的站在他们身前,冲着唐宁恶狠狠的说道:“你坏了我的好事!”

    唐宁摸了摸脑袋,和两腿发软的朱对视了一眼道:“我坏他好事了吗?”

    “我我不不不不知道啊……”

    然后唐宁就把头转向何玉,一敲手掌恍然大悟道:“难道你喜欢男人?你刚刚差点把他们俩骗到手,然后不小心被我碰到了,就说我搅了你的好事?”

    唐宁的声音很大,一句话说完,周围看热闹的人立刻开始交头接耳,没过多久,大家看着何玉的目光就变的诡异起来。

    何玉一开始涨红了脸,但最后又不知道为什么

    冷静了下来。嗤笑一声道:“井底之蛙,今天就给你一个教训。”

    随后便挥挥手,懒洋洋的说道:“别打死了。”

    那四个壮汉对视一眼,都有些面露难色。

    打一个成年人他们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但唐宁现在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小孩啊,这要是一不小心下手重了,一拳打死怎么办?到时候谁背锅?

    况且,兄弟几个是镖师,可不是满大街晃悠的流氓瘪三。

    “愣着干嘛啊?是不是要我告诉我姐姐,你们帮着外人欺负我?”

    何玉见四人还没动弹,就阴沉着脸怒喝一声。

    四人无奈,只好抱拳对唐宁说了一声:“抱歉,这位小公子,得罪了。”

    然后就冲了上来。

    唐宁就站在原地抱着胳膊也不动弹,任凭那四个壮汉朝自己这边冲过来。

    朱还是很够意思的,他使劲的拉着唐宁想要逃跑,但唐宁却纹丝不动。没办法,他咬了咬牙,心一横,便十分坚定的选择了留下来。

    只不过他和唐宁的距离有点远,差不多有十步。

    四个壮汉见唐宁也不跑,也不进,便又有些为难,总不能真对一个孩子动手吧?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锐响传来。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只觉得头皮发麻,立刻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紧接着其余三人也都停了下来,然后四个人便一起看着面前深入地面的羽箭。

    这他娘还不是弓箭,这是弩箭啊……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做鸟兽散,几乎一下子就看不见人了。

    唐宁心中松了口气,扭过头,朝身后捧着神臂弩走过来的老吴道:“咋就没射死一个?”

    老吴摇摇头,把神臂弩丢给不知何时又紧紧挨着唐宁的朱。朱一下子差点摔倒在地,最后还是抱着神臂弩堪堪站稳,一脸的视死如归。

    “长虹镖局的二公子,行事跋扈了一些,但也就他自己是这副缺德样,其他人都算是好汉,杀了可惜。”老吴站在唐宁身前砸吧砸吧嘴说道:“家主怕你惹出什么事端来,专门叫俺来盯着,你也是不客气,真舍得给俺添麻烦。”

    唐宁挠挠头道:“我也不想啊,但是是人家找上门的。况且我就知道,师父就算把我扔下,吴叔您不也舍不得把我扔下么。我要是被打出个三长两短,谁还给吴叔您弄不要钱的好酒喝啊?”

    “就你话多!”老吴用仅剩的一只眼翻了个白眼,然后便从腰间抽出一把带鞘长刀对那四个进退两难的壮汉道:“小子们,要打冲爷爷来,欺负个小娃娃算什么本事?

    不过话放在前面,爷爷的刀子这还是头一次冲着自己人,不怕死的就往上走,去了阎王那,别说爷爷没警告过你们!”

第二十四章 倒霉徒弟

    长虹镖局的何二公子被一位身份不明小公子的家将给打了。这是从江岸边传出去的第一个版本。

    不过到了民宅附近,说法就变成长虹镖局的何二公子和他带着的四个镖师被一位小公子给打了。

    没人愿意提家将这两个字,能有家将的人,都不是一般人。而且那可是真正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长虹镖局的镖师虽然也不赖,但比起党项人和契丹人,大家觉得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消息长着腿跑到了城门那些等着雇佣的力工处,就变成了长虹镖局的何二公子和他带着的四个镖师被一位小公子给打了,而且那小公子拳脚功夫了得,四个镖师都被打的半死不活的。

    所以,当消息传入长虹镖局如今的大当家何蓉耳朵里面的时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家的!二爷在扬子江边上被人打了!听说对方是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的强人,他还把丁奎他们都打废了!”

    老何家能干镖局这份买卖传了三代,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最起码的要求,就得是姓何的会点本事。

    何蓉的父母,当年在江湖里面也是提起来能让人拍巴掌的英雄女侠。她自幼便跟着爹娘练武,如今二十有三,本事虽不及她爹娘,但也算是略有小成。

    家里还有一个入赘的丈夫,名叫郑文年,是个文弱书生。在家里面生活的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说一句话,惹得夫人不高兴,最后被骑在身上打就算是不打,骑在身上折腾一番也顶不住啊……

    镖师慌慌张张跑来报信的时候,他还在摇头晃脑的读书。听说对方是个正方形的猛男,两条腿都在发抖。

    何蓉在院子里面练武,一听这个消息,当下就红了眼。

    自小,全家就把她的弟弟,也就是何玉当做宝贝。就连习武,都没有何玉什么事情,而是极尽所能,请十里八乡的有名先生来教何玉读书。

    其实郑文年入赘何家,也是有着这方面的原因。

    小时候郑文年就有着神童的称呼,三四岁的时候,他还是地主的老爹就请了先生教他读书。

    遗憾的是在他七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自那之后,就一直病恹恹的。而且更加悲剧的是,在他十三岁那年,南山盗洗劫了他家所在的镇子。

    一家上下三十几口人,除了刚从隔壁镇子向一位先生请教学问回来的他,全没剩下。见到这一幕惨状的他,当下心口便是一痛,然后就晕了过去,若不是当时的何大当家押镖路过,他多半就也死在那一天了。

    何大当家收留了他,知道他就是很有名的郑文年后,就打算将自己的小儿子交给他来教导。

    感念大当家的救命之恩,郑文年便应允下来,从此便在长虹镖局里面生活。

    大当家的长女为了把郑文年留住,使出了很龌龊的手段。

    虽然当时两人都没到十五岁,面对身材魁梧到能装下两个自己的何汀,手无缚鸡之力郑文年含泪屈服在了暴力之下。

    从此就成了何蓉的丈夫,入赘的女婿。

    都说读书人点子多,大当家夫妇死后,何蓉理所当然的继承了镖局,但她并不适合这方面的工作,所以镖局的规划、运营,一直都是郑文年在做。

    听到何玉被打了,何蓉虽然怒火中烧,但还是克制住内心的火气,一把按在丈夫的肩头问道:“夫君!怎么办!”

    郑文年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结结巴巴道:“先先去把事事情调查清楚吧,这种闲话过一个人的嘴巴就要多上一点东西。

    真相是何玉把人打了也说不定,还是先调查一下再做打算吧。”

    “好!夫君,听你的!”何蓉重重的点点头,然后就大手一挥,召集没事干的镖师,一帮人出去扬子江岸边打听消息去了。

    郑文年再次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嘴里嘀咕道:“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嘶……惹不起惹不起……”

    然而实际上的情况如何呢?

    “老吴啊,不是我说,你好像有点不中用啊。”

    竹柳书院里面,唐宁手里拿着一个剥了壳的熟鸡蛋在老吴的脸颊上滚。

    老吴一听这话就把眼睛瞪起来了,不过这一瞪眼,却牵扯到了伤处,立刻疼的呲牙咧嘴的。

    于是他就更疼了。

    好不容易才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老吴很是恼火的说道:“干嘛?老子一个打四个,四个!

    那可不是普通人,跟你似得一巴掌能扇几圈出来。那可是镖师,人家走南闯北的,天天打架。老子能打躺下两个已经好不错了!

    只是没想到那帮小崽子下手这么黑,净往俺脸上招呼。早知道俺老吴就不跟他们留手了!害得俺现在还要被你笑话!”

    周怀和王仲显就坐在不远处下棋,朱拎着茶壶,不时给两人添茶。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似乎已经站了很长时间了,但他还是咬牙坚持着。

    “维思兄,真是好久不见啊。”

    “是啊,东京一别,恍惚间已是四载。彼时瑾瑜兄还是兵部尚书,我王仲显还是王家不受宠的老儿子。

    只能感叹时光匆匆,将你我都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瑾瑜兄,你脸上的皱纹多了些啊。”

    周怀抚须长笑道:“老夫今年已经五十有二,若不长皱纹,才是怪事。说不定那些道士,还要跑来找老夫讨丹药,问老夫如何长生不老呢!”

    王仲显呵呵笑道:“世间并无长生不老之术,能够长生不老的,只有这天下间的学问,和你我之间的友情。

    在给家父守孝三年过后,维思便踏上了寻找瑾瑜兄的路。四年前您离京后,维思便差人打听,您去了哪里,但是一无所获。

    一年前,愚弟听闻您在秦凤路,前去寻访,除了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外,依旧一无所获……”

    周怀摆摆手叹道:“一年前,老夫的确是在秦凤路。前不久,才刚刚回润州。想来是你我正好岔开了,没有碰见。”

    “是啊,所以维思便一路打听。最后得知瑾瑜兄您可能在镇江,便一路赶来了润州,也将家小都迁了过来。”王仲显说到这,举起茶杯冲周怀扬了一下,遗憾的道:“可惜无酒。”

    “那便以茶代酒。”周怀笑道:“等晚上,去我这个徒弟家里面,他家可藏着不少好酒呢?”

    王仲显瞥了眼唐宁,唐宁立刻咧开嘴,送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王仲显便点点头道:“好,那便说定了。

    只是,瑾瑜兄你收的这个徒弟,有点失算啊……”

    周怀笑了一声道:“维思何出此言?”

    “此子我很久以前就见过,那时他刚刚从南山寨上下来。

    在那之后,我便邀他到家中,叫他讲讲南山寨上发生的事情……瑾瑜兄,你可知我越听越是心惊啊。

    孤身一人,就敢进入强盗遍地的南山寨,并且隐藏自己,从中搅局一年之久!这般事情,一个小孩子能做到的?

    以医术入南山寨,却无医者之心。治疗伤患,不是砍手就是剁脚。那些伤患虽是恶贯满盈的强盗不假,但他们毕竟是人啊!毕竟还是我大宋的人啊!他是如何面不改色的将那些人的手脚砍断的?

    我想象不出来那个场景……”

    周怀笑了,敲了敲桌子,然后又对一脸愕然的朱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这才对王仲显说道:“所以,维思,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怀疑他的师父,根本就不是我大宋的人!”

第二十五章 大奸大恶的唐宁

    “在我朝,读书人首先就要知道孔孟之道。然而孔孟之道,可没教给我们像他一样去行事!

    瑾瑜兄,你难道不觉得反常吗?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师父怎么可能会不教给他圣人之道呢?”

    “他连满招损,谦受益这句话的出处都不知道,你还能指望他多少呢?”

    “啊?”

    “就连我收他为徒的时候出了四个问题,他也只是用看似贴切的答案来回应,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所以我估计啊,这小子还真是如他所说的,他师父根本就没叫他读先贤的书,甚至他在读的时候,也没告诉他该如何去理解。

    认了字之后,他师父就教给他其他的东西了。

    听他自己说的,不仅是医术,还有什么算术,科……科学?”

    王仲显眨了眨眼,一头雾水的问道:“科学是什么东西?”

    提起这个周怀也不太明白,当初唐宁一脸显摆的跟他说起的时候,他正巧之前被唐宁气的不轻,于是就没有再追问。挥了挥手,烦躁的说道:“别问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还没完,今天早上我跟着他去他师父隐居的地方祭拜了一下。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

    王仲显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凑近了一些紧张兮兮的问道:“看见什么了?”

    “屋子里很乱!”

    “这算啥啊!我的书房也很乱啊!”

    “不是你那种乱,是遭过贼的那种乱。”周怀摇摇头,回头看了眼竖起耳朵偷听却什么都没听到的唐宁,继续道:“而且以我对唐宁的了解,这是个非常爱干净的孩子。并且,他在言语之中都对他的师父展示出了足够的尊敬。

    所以他离开家的时候,想必一定会将那里整理一番之后再走。

    那么将屋子弄乱的人究竟是谁呢?”

    王仲显摸着下巴,不知为何,他有些莫名的兴奋。

    周怀叹了口气,继续道:“依我看啊,他多半,还有一个师兄,或者师弟!”

    “哦?何以见得?”

    “你自己也说觉得奇怪了,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他身上唯独没有我们读书人的这种气质,更像是个跟谁都能亲近起来的老农。

    在去他师父故居的路上,有一块地上立着十四座墓碑。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这很有可能就是他师门里的人。”

    王仲显一拍脑门,神秘兮兮的说道:“也就是说,他其实并不是他那个师父唯一的弟子?说不定他和其他的那十几个弟子,为了争夺师父留下来的东西,最后大打出手?

    结果

    只有他,和另外一个活了下来。然后他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加入了南山盗,另一个弟子在他离开之后不久,没有死心,回去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也没能找出来他想要的东西!”

    周怀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还真敢想啊,不过我更偏向于是南山盗将他们都杀死了,然后他为了复仇加入南山盗,另一个弟子在他离开之后回去找东西。

    当然,这都是咱们的假想,不管怎么说,这小子身上绝对有一个大秘密。

    不过老夫并不在乎就是了。”

    王仲显摇摇头道:“不妥啊。

    表面装出一副温吞的模样,实际上下手比谁都狠辣。

    读圣贤之书,却不知圣人之道。

    这便是他的本性,如若放任不管,此子将来必会成为大奸大恶之徒!”

    “所以我才来当他的师父了。”周怀看着不小心把老吴弄疼后手忙脚乱的唐宁,微笑着说道:“这么优秀的孩子,我可不愿意让他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党项人和契丹人哪边,可是很讨厌他这种人呢。”

    ………………

    午饭是在竹柳书院吃的,没什么特殊的待遇,就跟普通的工人一样,一碗肉汤,一碗稀粥,两个馒头而已。

    竹柳书院自打开建的那天起,就包揽了所有工人的一日三餐。偶有路过之人,也会好心的给他们发放一份。

    在这个大部分人都一天两顿饭的时代,王仲显可以说是一个非常良心的老板了。

    唐宁是不怎么挑食的,南山寨的一年下来,几乎就没怎么吃过可口的东西。以前虽然还挑食,但是为了活下来,这个毛病便生生的被改掉了。

    老吴的腮帮子挨了一拳,嚼东西都很费力,所以这家伙只能闷闷不乐的喝粥,引来了其他两个同伴的嘲笑。

    王仲显看自己的表情很不友好,唐宁不明白这份敌意是从哪儿来的。明明不久前还跟自己在他的书房里面畅谈来着,当时他还是一副非常欣赏自己的模样。

    周怀给了唐宁一个馒头,说自己吃不了这么多。

    又在竹柳书院呆了一下午,晚上回家的时候,刘依儿和唐宁一起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在配上唐宁自己酿的白酒,于是醉倒的王仲显和周怀都回不去家了。

    唐宁坐在房梁上,瞅着天上那轮明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刘依儿在下面仰头看了一会儿,也回房睡觉了。

    日子过的很快,唐宁每天都很忙。不但要按照周怀的要求读书背书,还要照看自己的豆子,应付不时登门请教算学的沈括,蹭吃蹭喝的王志,以及将来发财的主力,白酒。

    只是唐宁偶尔清闲的时候,也会想着牛婶她们如今怎么样了

    是不是找了个新的地方,继续生活了呢?

    小石头也该长高了不少吧,那孩子个头原来就窜的很快。

    李子应该也漂亮了不少吧?

    就在唐宁忙碌的时候,不知不觉间,酷热的夏天结束了,凉爽的秋天到来了,田地里面到处都能看见忙着收割的农夫,其中或许也有地主。

    何玉的事情似乎大家都忘掉了,那一天老吴打倒了两个人之后,唐宁把一直随身带着的匕首架在了何玉的脖子上,那个时候,何玉能感觉到唐宁的杀意,唐宁也能感觉到何玉的恐惧。

    竹柳书院终于建成了,今天就是学子们入学的日子。

    刘依儿将唐宁微皱的领口抻平,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唐宁,最后满意的点点头,笑嘻嘻的说道:“还是我家小郎最精神了。”

    唐宁一甩头,脑后的马尾就跟着一晃,得意的道:“那当然了。”

    由于唐宁家里面连车夫都没有,所以自然是没有马车的。不过今天头一天上学,自然要把场面撑起来,于是昨天他就就近去沈家借了一辆马车,还好当时张氏没有犯病,沈括很痛快的打赢了这个小小的请求。

    车夫是沈三,也是沈家的专职车夫。

    别看沈括现在名声败坏千夫所指,但他毕竟是退休的高级干部。大宋对于这种退休的高级干部,待遇还是很好的。

    “唐公子,奉我家老爷之命,今天就由小人送您去竹柳书院,请上车吧!”沈三冲站在门前的唐宁拱了拱手,然后就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只是他的眼睛总是瞟向刘依儿。

    唐宁也没带什么东西,就背着手对刘依儿说了一句:“我走啦!”

    刘依儿重重的点头,眼睛都红了,小声道:“少爷……”

    唐宁奇怪的看着她道:“干嘛啊,我又不是不回家,听说下午就放学了。”

    “啊?可是……可是……可是竹柳书院里面不是建了给学子住的地方么……”

    “那是家离得远的,我一去一回加在一起也就半个时辰,就算我想住,竹柳先生也会把我撵出来给人家腾地方的。”

    “啧,还以为您不回来了呢,那我出来送您做什么,真的是……”

    刘依儿说完就扭着腰回宅子里面去了,沈三在一边看的一愣一愣的,在他们家敢这么跟主家说话的,坟头草已经五丈高了。

    唐宁尴尬的笑了一声道:“不好意思啊,我家就这样,咱们这就走吧?”

    “且慢!”忽然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急急忙忙跑到马车前道:“唐公子且慢,在下有要事相告!”

第二十六章 牛婶的下落

    唐宁瞅瞅这个身材高大的家伙,越看越是眼熟。直到把那人看的羞红了脸,才一拍脑门道:“前些日子你是不是总在我家院墙外面晃悠?我就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那人挠挠头笑道:“确实如此,如有冒犯还请公子恕罪。”

    唐宁手里握着一把折扇,这是他为了配合自己书生的身份特意找扇匠打造的,据说那扇匠给唐宁造完这一把之后,又造了不少折扇往外卖,销量很好。

    哗啦一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唐宁皱眉问道:“那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看你现在一点事情都没有,我放在宅子周围的陷阱都让你给拆了?”

    那人的眼中就流露出抑制不住的鄙夷,看着唐宁说道:“公子的陷阱精巧是精巧,但是……太大了,只要不是瞎子,傻子都能看见。”见唐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那人便急忙低下头道:“在下孙贺,乃是皇城公事手下一员小吏,皇城公事应该跟您提起过在下吧?”

    沈三见唐宁浑身都有些发颤,便愣了一下。他可不是王志,会误认为唐宁是羊角风,这明显是过度兴奋的状态。

    于是他也不由得好奇起来,因为他每次见到唐宁,都是一副天塌不惊的模样。

    就好像不管什么事情,都没法让这个少年郎瞪大眼睛长大嘴巴。

    于是当唐宁一把丢掉扇子,抓着那个壮汉的肩膀急切的咆哮着问:“她们在哪?”的时候,沈三震惊极了。

    “公子您别急……”孙贺被唐宁抓着肩膀使劲的摇晃,但他却纹丝不动,反倒是唐宁差点把自己给晃摔掉。

    “公子,您先别急,事情可能跟您想的有些出入……”孙贺观察着唐宁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

    唐宁疑惑的看着孙贺,见孙贺不像是说胡话的样子,便做了一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又对沈三说道:“麻烦你去通知竹柳先生一声,今天我身体不太舒服,不去了。”

    最后,这才拉着孙贺的手进去宅子里面,一边走,一边道:“她们现在没事吧?”

    “身体上的事情倒是没有,只不过嘛,身份上的事情很大……”

    “你们皇城司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大少爷啊,皇城司只在汴梁城里面能对吏员品级以下的官员发号施令。出了汴梁城,我们除了看,那就只剩下看了。

    就算是我们告诉别人怎么做,别人做不做,是我们管不到的。”

    “……”唐宁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叹道:“好吧,那你给我说说,她们到底怎么了。”

    刘依儿正一边哼着歌一边给鱼喂东西吃,这歌还是跟着唐宁学来的调调,她只是觉得好听,也

    就记了下来。

    家里人太少家又太大的坏处就是大门进来人听不见,所以当唐宁和孙贺都坐下来之后,准备烧水洗个澡的刘依儿这才看见两人在前厅说话。

    “少爷?咦?少爷您今天不是要去书院么?”刘依儿还有些怀疑到底是不是唐宁,走到跟前,才看见唐宁标志一样的马尾辫,这才惊呼一声问道。

    唐宁回过头,扯着嘴角勉强的笑了一下道:“今天有点事,就不去了,明天再说吧。

    哦对了,一会儿你去多买些菜回来,再去屠户那买些肉,晚上家里可能会来很多人。”

    刘依儿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乖巧的哦了一声点点头就准备去简单的洗漱一番再出门。

    如果只是唐宁自己在家,她会问个明白。但是家里还有外人,她觉得自己身为唐家的厨娘,要在外人面前留下唐家家教很好的印象。

    见刘依儿走远,孙贺才舔舔嘴唇道:“所以,大概就是这个情况了。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逃户,没有户籍,所以有些麻烦。

    而且其中一个妇人,还是背了人命的逃犯。虽说年头有些远,但看到人的时候,还是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捕快认出了她,并且还拿出了当年的海捕文书来。

    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跑到秀州去的……”

    “徽州知州如今在做什么?”唐宁稍显担忧的问道。

    孙贺咧开嘴巴笑道:“早些年他就已经因为贪渎和诽谤被贬到儋州去了,在下已经差人去打听,估计一月之后便能有所回复。

    这个还请公子放心,流放儋州仅是比满门抄斩罪轻一等的处罚,就算他能活着出来,当初的事情恐怕也忘记了。”

    唐宁起身拱手道:“有劳了。”

    孙贺急忙起身道:“不敢当不敢当,公事离开前告知我们对您的事情一定要尽心尽力,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说完,孙贺的脸也有些红,垂下头小声道:“除此之外,在下也是有些私心的。

    望公子日后飞黄腾达,莫要忘了在下……”

    唐宁笑道:“这怎么可能忘记呢。

    所以秀州知州到底要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知州就一个要求,他希望那些逃户上户籍的时候,在秀州上而不是在润州上。

    这样他还能多一笔政绩。

    然而那几个妇人说什么都不肯上户籍,所以……”孙贺说到这就不说了,只是看了唐宁一眼。

    唐宁当下便懂了孙贺的意思,叹口气起身道:“既然这样,我这便跟你去一趟秀州。

    只不过这一来一回,也得几日吧?”

    “嗯,不过最多也就三天,我们可以坐船从着江南运河走,比走陆路快多了,也安全些。

    白天我们走,夜里就靠岸找个店家留宿。”

    “不行,不能坐船。”唐宁苦着脸说道:“我晕船,上船就吐,搞不好还会死在上面。

    既然牛婶她们没有性命之危,知州也无意为难她们,那咱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我一年半都等了,知道她们安全之后,反而不着急了。”

    “全凭公子做主便是。”孙贺很是无所谓的说道,看来无论是走陆路还是水路,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陆路少则四天,多则七天,公子还要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啊。”

    “依儿姐!依儿姐!”

    刘依儿刚洗完脸,就听到唐宁在叫自己。于是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问道:“怎么了少爷?什么事情?”

    唐宁苦笑道:“我要出一趟远门,少则四天,多则七天,你要不要跟着?”

    刘依儿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当然啊,您不在家,家里就我……奴婢一个人,您就不怕有坏人进门啊?”

    “行,那就去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出发。”

    “马上?”

    唐宁点头笑道:“今天出发就行,你先收拾着,我们等你。”

    “这多不好意思……”

    待刘依儿收拾好,已经是快中午了。

    唐宁便趁着这会儿功夫,简单了做了几道菜,又烙了几张大饼当做干粮,以防今天路上走好不到店家。

    三人吃完饭之后,便晃晃悠悠的进了城,随便找了辆马车钻进去,车夫打听好是去秀州后,马车就出城直奔秀州。

    这时已经是下午了。

    在这之前,本来打算去沈府请沈括帮忙照看一下宅子,结果没见到沈括,甚至没见到张氏,接待唐宁的是沈清直,他说两天前,唐宁来借马车之后,沈括就走了,应该是去秀州看儿子去了。然后昨天张氏也走了,大概是找丈夫去了。

    给这个胖子做了一顿饭,并且承诺自己回来之后还会有一顿美味后,沈清直拍着胸脯保证了一定会帮唐宁照顾好宅子。

    在唐宁等人离开润州后不久,长虹镖局内,一个不甚强壮的镖师在郑文年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郑文年放下手里的书卷,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道:“那就跟着,找机会动手。

    何家的二公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来了就能欺负的……对了,你再叫人,去书院告诉一声二少爷,省得他自己动手,最近他一直在计划报复那个人,你叫他安了心,有姐夫在,不会让他受委屈。”

    “是。”

第二十七章 你不许偷看

    “少爷少爷,秀州好不好玩啊?”

    “少爷少爷,咱们为什么不坐船啊?我……奴婢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坐船了……啊?你晕船啊?嘻嘻,还以为天底下就没有能难住少爷您的事情呢,真想看看少爷您憔悴的样子啊。”

    “这个简单,下次你做饭,往里面扔点泻药就行了。”唐宁瞅着窗外的景色随口回答道。

    出了润州城,刘依儿就跟被放出笼子的鸟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看得出来,这姑娘非常的开心。

    虽然在家里的状态也差不多,但现在的她,明显要比家里面亢奋许多。

    孙贺坐在车架上跟车夫闲聊,车夫郁闷的厉害。

    本身他就是个结巴,所以不爱说话。而这个家伙却偏偏要跟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扯,最让人无奈的是,这人人高马大的,车夫还怕自己不回话然后挨打。

    于是一个结巴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锻炼着自己的说话能力。

    孙贺一点不耐烦都没有,他就安静的听着,时不时应上一句,或是开口换新的话题。偶尔掏出水壶喝一口水,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车厢里那位公子无论如何都不许自己往水壶里直接装井里的水,而是要烧开了之后再装进去。

    这有什么差别?孙贺有点搞不清楚。

    宽阔的官道上迎面走来一个骑着马的路人,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往马车上丢了样什么东西。

    手疾的孙贺一把就将其捉住,轻车熟路的将手里的纸团展开,看了一眼之后,就撕碎了揣进衣服内侧的口袋中。

    “车把式,能不能快点?”孙贺忽然间说道。

    “您您您要小小人快,小小人也也快不起起来。小小人从小就就是个磕磕巴……”

    孙贺哭笑不得的说道:“我是说让马跑的快点,没说让你说话快点。”

    车夫点了点头,然后抖了下缰绳,抻着脖子喊道:“加加加加驾!”

    拉车的棕马嘶鸣了一声后,车速一下子就快了起来,却不防车轱辘碾过了一块石头,虽然没有翻车,但车厢里的唐宁和刘依儿却遭了罪。

    本来唐宁扒在窗口看景色,刘依儿就在后面嘻嘻哈哈的跟唐宁说话。

    碾过石头后,马车便上下一颠,唐宁的脑袋磕在了车窗上,疼的叫了一声之后,身子也被颠的摔向车厢后面。

    然后就和前扑的刘依儿碰了个正着。

    压在刘依儿身上的唐宁努力的思考自己的手抓在了什么地方,想明白了之后,心中便有些窃喜。关切的看着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的刘依儿道:“依儿姐,你没事吧?”

    刘依儿声音比蚊子都小,只见她张嘴,却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

    唐宁用另一只手扶着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的刘

    依儿起身,叹了口气道:“这个车把式怎么开的车,咱们估计是上了黑车了。

    不过呢,依儿姐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保护好你。毕竟咱们家现在就咱们俩人搭伙过日子,少了谁,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依儿姐也不用担心我和贼人同伙对你动手动脚,我唐宁还没下作到那个地步。我唐宁若是喜欢一个女人,就会直说,绝对不会趁火打劫,做出强占别人身子的事情来。

    这是为人所不齿的。”

    刘依儿低头看了看唐宁依旧抓着自己胸部的手,然后又抬头看了看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说着驴唇不对马嘴之语的唐宁,瘪了瘪嘴,就想哭。

    “哎?依儿姐你怎么哭了?”唐宁一下子就把手松开,然后装模作样的感慨道:“一定是被我感动的吧?依儿姐你不用感动,当初我在南山寨上第一眼见到你,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你……”

    “停车!停车!”刘依儿突然间喊道。

    唐宁心中大为惊慌,该不会是自己惹得这女人生气了吧?早知道如此,刚才自己干嘛沾那么点便宜呢,之前偷看人家洗澡早就给看个精光了……

    就是管不住这手啊!

    车夫一听,便抻着脖子又喊道:“嘘嘘嘘嘘吁!”

    “怎么了依儿姐?”

    刘依儿红着脸小声道:“我我要方便一下……”

    “我来保护你依儿姐!这附近荒无人烟,草丛里面说不定有贼人!有蛇也说不定,我跟你一起去,我来保护你!”

    “……那,你不许偷看。”

    “我怎么可能会偷看呢?我不是那样的人!”

    ………………

    “我说老王啊,郑先生这次只派咱们俩人过来,人手会不会不够用啊?我听说那小子身边的家将,可是把老黄和麻子他们俩给打晕了。”

    官道旁的草丛中,两个土匪打扮的家伙正猫在一棵树后面偷偷看着停在路边的马车。

    本来两人是远远的吊在后面,准备找机会出手教训一下这个敢把刀子架在二少爷脖子上的臭小子。现在他们停下来了,这就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两人便没命的驱马往前赶,最后才把马拴在树林中,两人蹲在路边的草丛里面埋伏。

    “放心吧,六子一直盯着他呢,他说那根本就不是他们家的家将,而是另外一户人家的。那小子家里算上一个厨娘和他自己,一共就两个人。

    妈妈滴,还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怪不得有勇气把刀子架在二少爷脖子上。光棍一条,换我我也敢!”老王对身边尖嘴猴腮的同伴回答道。

    “可是能用上厨娘,他们家家境应该不差吧?”

    “天知道这小子哪儿来的钱,听六子说他盯了一个多月,没见进

    钱,光见出钱了。不过他们家倒是镇江军里面那个王副将来往挺密的,说不定王副将喝的兵血都在他这儿了。”

    “奶奶的,那咱们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哼,臭小子,敢动二少爷,不把狗屎塞你嘴里算爷爷输!走!咱们靠近点!

    那车把式下来看车轱辘,说不定是车出了什么问题。”

    “咦?他好像也把那个厨娘带着了,你妈妈滴,说不定不是厨娘啊。”

    老王一巴掌拍在同伴的脑袋上低声骂道:“是不是厨娘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记着,咱们就是要教训那个臭小子,一会儿把他抓过来,然后咱们就扯呼。

    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再好好的拾掇他一顿!”

    “好嘞!”

    唐宁正气凛然的护送着刘依儿来到了草丛里,刘依儿让唐宁不要动,自己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小声说道:“少爷,您……您转过去。”

    唐宁从善如流,立马就背过身去,一边背过身,一边笑道:“依儿姐姐,你不用提防我,我绝对不会偷窥的,我在这儿,只是怕你遇到什么意外,放心吧。”

    “我……我相信你……”刘依儿羞红了脸,然后就开始解衣服。

    唐宁听着的声音数了两个数,然后猛地一回头。

    在他的想象中,这一眼望去,一定是一个白花花的屁股。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的眼睛,和刘依儿似笑非笑的那双眸子对了个正着。

    唐宁有些无奈,来到这个世界禁欲两年多,快三年的时间里,已经快把唐宁憋坏了。

    虽然芊翠阁也不是不能去,唐宁也很想去,但奈何自己每天都非常忙,莫说芊翠阁,就连打.飞机的功夫他都没有!

    先是在公鸡岭呆了半年,伤养好了就开始劳动,这时候每天都累得倒头就睡。

    然后又是南山寨上一年多,睡觉的时候都要睁一只眼,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得非常惶。

    到了现在,每天忙着读书,忙着完成周怀留下来的课业,还要教刘依儿做菜,把她培养成大厨。

    除此之外,清扫院子,给假山池子换水,酿酒炼油,日子虽然好了些,但忙碌比之公鸡岭更甚。

    再有就是钻研些保命的小技巧,这个时代今天活蹦乱跳明天就丢了命的事情常有发生,唐宁可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精.虫上脑是非常经典的词汇,在唐宁第一次偷窥刘依儿洗澡的时候,他就已经精.虫上脑了。

    对此唐宁也无能为力,他本性就是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占便宜的事情怎么都喜欢干,至于负责任嘛……

    当初要不是女朋友那么主动,说不定唐宁一直到来大宋之前,都是一个猥琐的处男……

第二十八章 有贼人!

    刘依儿也不说话,看着唐宁,等自己的少爷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唐宁面如土色,一下子就冲过去护在刘依儿身前,推着刘依儿往后退,然后指着他面前大喊道:“有贼人!”

    “你妈妈滴!暴露了!庆子!快撤!”

    草丛里面传来了男人惊惶的声音,刘依儿刚刚还有些怀疑,现在却是对唐宁深信不疑。跟着他一起往后退。

    “卧槽,还真有?”唐宁也被吓了一跳,然后便高声呼道:“孙哥!孙哥救我!”

    孙贺本来还在打着呵欠,一听声,便跳了过来紧张道:“怎么了!唐公子!”

    唐宁指指前方道:“那边有贼人!有贼人!还好被我识破了,不然此时我俩估计已经把命都丢了!”

    孙贺摇头笑道:“唐公子,莫要惊慌。在下的同伴就在这附近,贼人能摸到近前,定然是在下的同伴有意为之。

    说不定他们便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这是我武德……皇城司常用的手段。

    唐公子,以及这位厨娘,两位且安下心,只要我孙贺仍在,保教贼人动不了您二位一根汗毛。”

    唐宁松了口气道:“那就有劳孙哥了。”

    “不敢当不敢当……”

    刘依儿受了惊吓,心还在嘭嘭乱跳,抓着唐宁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肯撒开,没办法,唐宁只好跟着她一起进了车厢。

    为了安慰刘依儿,唐宁便给刘依儿讲起了故事。

    “咱们这次去秀州,路上要经过苏州,而苏州附近,有一个大湖叫做太湖。”

    果然,刘依儿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来了,唐宁便安下心,继续说道:“这太湖呢,其实是一个大银盆!”

    刘依儿就笑:“少爷,您又说胡话。”

    只是那只手就慢慢的往下滑,落在手腕上,就不动了。

    唐宁有些失望,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哈哈笑道:“我可没说胡话啊,这可是有故事的。

    说很久很久以前啊,王母娘娘做寿,玉皇大帝就叫四大金刚抬去一份厚礼。这份厚礼,不是别的,正是一个大银盆,里面啊,还有七十二个特大的翡翠,而且还有千姿百态的各种五色玉石雕凿的飞禽走兽,简直是一个聚宝盆……”

    刘依儿两只手捂住了嘴巴,非常的惊讶:“七十二颗大翡翠……”

    唐宁有些生气,早知道自己就给它换成七十二个大石头了。

    “……反正王母娘娘看到这个大银盆之后高兴的合不拢嘴,各路神仙也都赞不绝口。然后王母娘娘就把这个大银盆带去了自己的蟠桃会上。

    可是王母娘娘没请天庭上的弼马温,绰号齐天大圣的

    弼马温就发了脾气,一怒之下大闹天宫,见一样打一样,见一个打一个,等他看见玉帝送的这只大银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抄起金箍棒,一棒就打了下去。

    银盆被这一棒打的从天上落了下来,跌到地上砸了个大洞。银子便化作白花花的水,形成了三万六千顷的湖。

    七十二颗翡翠就成了七十二座山峰,分布在太湖中间。玉石雕刻的鱼,就是现在太湖里肌白如银、肉嫩味鲜的银鱼。玉石雕刻的飞禽,变成了对对鸳鸯。

    只有倒霉走兽没有活成,这就是……”

    “少爷,你快讲讲那个齐天大圣弼马温!呀!他怎么就敢大闹天宫呀!”

    “……”唐宁咽了口唾沫,这一讲只怕是从秀州回去都讲不完,但是路途遥远,也没什么打发时间的事情,再加上刘依儿刚刚还受了惊吓,所以唐宁便舔了舔嘴唇,思量了一番,张口道:“话说东胜神洲,有一国叫傲来国……”

    两人在车厢里说着,外面车把式已经跳上了车,赶车开始走了。

    孙贺在外面也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也有些奇怪。

    他作为武德司密探,主要的活动范围,就是两浙路这一带。太湖他去过很多次,但关于这个说法,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太湖七十二峰就算了,来太湖游玩的读书人,多半会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出去。但是银鱼这种东西,不是当地人,知道的人就很少了。

    太湖附近的渔夫一个个狡猾的厉害,抓银鱼都是背着人的。

    之前跟唐宁交谈,说到去秀州的时候,明显能听出来他根本就没来过这一带。他甚至连江南运河都不知道,那他又是怎么对太湖知道的如此清楚呢?

    孙贺忍不住回想起刘令离开时对自己说的话。

    “那小子,你把他照顾好,就算是大功一件。记着,他跟你我都不一样,将来他注定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孙贺摸着下巴暗自心惊,听他刚刚说的有头有尾,莫不是这唐公子,便是天上的哪位星君下了凡尘?

    “贵…贵人,车轮…车轮掉了个齿,咱…咱们就不…不能走…走太远了,一会儿找…啊找个店家…投投宿,小人也…也好修一下车…车轮……”

    磕磕巴巴的费了好大劲,车把式才把这番话说出来。孙贺听完便点了点头,如果记得不错,这附近的山贼应该在路上新开了一家黑店。

    想要暗害唐公子的贼人,也一定知晓这家黑店,并与其有所往来吧?

    不过就算没有往来也无所谓,正好趁着集体行动,把这家黑店给拔了。

    前不久自己的一个同僚上门问他们打听人,结果差点被砍死,这次自己就帮那个同僚报仇!

    宁刚讲到那只猴子被菩提老祖赶下山,车夫就把他和刘依儿赶下了马车。

    路边立着一座客栈,匾额有些破损,看不清楚上面的字,看样子年头已经很久了。

    门口拴着两三匹马,还有一辆马车,一个面容和善的店小二戴着小帽站在门口招呼唐宁等人进去。

    他非常热情,但唐宁同为男人,还是发现了他看向刘依儿时,稍显猥琐的目光。

    “这位客官,天色近晚,旅途劳顿,快来店里吃碗热乎乎的面条,再睡上一觉解解乏,明天再启程吧。”

    唐宁被店小二的热情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不动声色的瞅了眼孙贺,孙贺点点头,唐宁这才咳嗽了一声,拉着刘依儿的手往店里走。

    店老板一脸热情似火的笑容,如果把他脸上那块长的离谱的刀疤去掉,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傻乎乎的大黑熊。

    老板娘也站在柜台里,笑的也是非常的热情。恶行恶相的厨子提着刀站在帘子前面,笑的跟一朵花似的。

    在强盗窝里面混迹很长时间的唐宁清楚的知道,强盗窝里就挑不出什么好人来,能弄出这四个估计也是让当地的山大王费了不少脑筋。

    于是唐宁就把刚迈进店里的脚收了回来,抬头看了眼天上,点点头道:“天还没黑,咱们再走一阵子吧。”

    说完扭头就要走。

    这时候却有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唐宁立刻大喊一声:“孙哥救我!”

    这只手的主人孙贺无奈的将唐宁扳过来说道:“放心吧,唐公子,这帮人伤害不了您的。”

    眼见那店小二的神色有些慌张,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从背后掏出刀子砍下来。唐宁便着急的对孙贺低声吼道:“你他娘的就看不见那帮人的眼神?恨不得把小爷我给吃了!这他娘分明就是黑店啊!”

    孙贺也小声的回答道:“正因为是黑店,在下才带您来啊。您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一路跟在咱们后面想要暗害咱们?

    自从咱们出家门开始,就有一个人一直跟在咱们屁股后头。

    出城不久,就变成了两个人。目前在下还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不过为了调查清楚,为了给您去掉后患,您还是委屈一下吧!”

    “说是这么说,但是……”最终还是进了店里的唐宁和孙贺低头看着面前一坨面糊糊一样的面条,都有些面露难色。

    唐宁伸出筷子搅了搅,面条还是一根一根的,这说明问题出在汤里。

    叹了口气,手肘怼了怼身边的孙贺道:“……这蒙汗药放的有点多吧?这是把咱们当大象了啊……”

    然后又指着大快朵颐的刘依儿说道:“……你再看看人家的,里面就没放这么多,面汤都能当镜子使……”

第二十九章 又杀人了

    面条不是特别好吃,看刘依儿的样子,可能稍微有些不合她的口味。

    这女人吃起喜欢吃的东西来就很快,吃不喜欢的食物,就吃的很慢。这都是在南山寨上形成的习惯,唐宁也是如此,不管多难吃的东西,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能吃下去,当然了,也需要一些时间。

    刘依儿吃了几口,发现唐宁和孙贺都不动筷子,就抬起头奇怪的问道:“你们俩怎么不吃啊?”

    唐宁苦笑着把自己那碗面糊糊往前一推,然后伸出手点了点刘依儿的额头无奈道:“你啊,你可长点心吧。”

    刘依儿瞅了一眼,挑着眉毛说道:“这不是糗了嘛,谁叫你自己不吃的。”

    正说这话,那个恶行恶相的厨子就靠过来了。

    唐宁一只手不动声色的伸向腰间,同时也在抬头打量着这个厨子。

    光轮身材他就能装下三个唐宁,身上穿的衣衫在他身上就跟一件紧身衣似的,胸口衣领大开,一撮黑乎乎的护心毛非常的抢眼。

    店小二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孙贺的身边,柜台里面的老板娘和老板,也都不再流露出热情的笑容了。

    刘依儿抬头看了眼那个厨子,然而蒙汗药的药效却在这个时候发作,刘依儿便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厨子咧嘴露出一丝狞笑,将手里拎着的菜刀当啷一声拍在桌案上,瓮声瓮气的说道:“小娃子,你怎么不吃老子给你做的面条啊?是不好吃,还是怎么着?想死是不是?嗯?!”

    唐宁叹了口气道:“下次你少放一些啊,你给我放的量跟她一样就不行吗?你放那么多,都成面团了,你自己说这面还能吃吗?”

    厨子的手掌咣当一下就拍在桌子上,伏在桌面上的刘依儿都被震的弹起来一下,唐宁和孙贺的面碗,也一下子翻到。

    “你吃,还是不吃!”

    “吃了怎么样,不吃怎么样?”

    “嘿嘿,你吃了,杀你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疼,你会走的没有一点痛苦。你要是不吃,老子就在你面前把这个女人剥光了狠狠的弄上一顿,然后再用十八刀把你慢慢的砍死。”

    唐宁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叹了口气道:“那我还是吃吧。”

    随即左手袖子一抖,就伸手摸向翻到的面碗。

    厨子仰头哈哈大笑,店小二也拿肩膀顶了顶孙贺,似笑非笑道:“吃吧,这位好汉。”

    说完就拿一把刀子架在了孙贺的脖子上,继续道:“知道好汉爷你有点本事,不像那边那小娃子一样,所以好汉爷你要是想走的体面点,就赶快吃了这碗面,赶快晕过去,再一睁眼,十八年

    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孙贺叹了口气很是伤感的说道:“何必呢……对了,你们把车把式怎么样了?”

    “敲晕了,已经丢到后院准备做人肉包子了。”

    “禽兽啊。”

    说时迟那时快,唐宁的左手刚摸到翻到的面碗,手里就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厨子正在仰天大笑,老板和老板娘角度不好,被唐宁的后背挡着什么也看不着。

    倒是店小二被晃了一下眼睛,疑惑的看过去时,他差点被惊的叫出声来。

    没有威胁,也没有任何的废话,唐宁握着匕首就直接刺进了厨子的肚子里。

    厨子疼的叫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抓唐宁的手腕,然而唐宁刺完这一记之后,就把匕首抽了出来,厨子便抓了个空。

    唐宁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又是一刀刺下去,这一下子直接刺在了厨子的胸口,那一撮护心毛就跟靶心的红点一样非常的惹人注意。

    匕首刺进去之后,唐宁咬着牙将匕首横过来,然后狠狠的一拖。

    半条小臂长的伤痕顿时出现在厨子的胸口,血液就跟开了开关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的往外喷。

    温热的血液溅的唐宁满脸满身都是,伏在桌案上被蒙汗药迷晕的刘依儿也被溅了一脸。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极快,牛三这把匕首削铁如泥,进入人的身体,都跟切一块豆腐似的。唐宁根本就没费什么力气,他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这么做了,没有遇到半分的阻力。

    孙贺傻了,店小二傻了,店老板和老板娘也都傻了,直到厨子两只手捂着不停有鲜血流出的伤口无力的倒在地上时,四个人的开关才被按下去。

    老板娘惊恐的尖叫一声,老板骂了一句之后,就从柜台里面拎起刀子跳了出来,而店小二本来准备把架在孙贺脖子上的长刀一拖,抹了孙贺的脖子,结果孙贺一只手直接按在了店小二手肘的麻筋上。

    店小二使不上力,怪叫着把手里的刀子丢了出去,孙贺另一只手呈掌顶向店小二的下巴,就听见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碎声,店小二立刻就没了声音,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唐宁的手在颤抖,腿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他闭着眼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腔都是血液的腥味。

    他有三分害怕,但剩下的七分都是亢奋。唐宁对自己的这种心态非常的不知所措,杀人这种事情……为什么会让自己感到亢奋呢?

    店老板眼看就要冲到背对着他的唐宁近前,却被孙贺一脚踹了回去,身子撞在柜台上,哗啦一声,柜台就散了架。

    老板

    娘捂着眼睛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再看店老板,原来是被柜台里藏着的兵器给插了个透心凉,也是够倒霉的。

    楼上藏着的强盗一听楼下的动静,纷纷冲了出来,见到店小二、厨子和老板三人死的死伤的伤,不由得大为惊愕。

    再看浑身浴血的唐宁和一脸冷笑的孙贺,其中一个便大声吼道:“兄弟们冲啊,他们只有两个人!给三爷报仇!”

    “冲呀!”

    呼啦啦七八个人从楼上跳了下来,就直接把手里的刀子砍向唐宁。

    唐宁想动,但他发现自己动不了。双脚好似不听自己的使唤,这让他大为惊恐。

    好在身后还有一个孙贺,一只手抓着唐宁,一只手抓着刘依儿,身形暴退。

    与此同时,门外走进来三个脚踩着紫尖红底靴子的男子,一人提着一把刀,也不言语,直直走向面前冲过来的强盗。

    双目有些发涩,唐宁便揉了揉眼睛,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好几声惨叫传出来。

    老板娘叫的嗓子都哑了,越叫越难听,怎么就没人把她的嘴给堵上呢?

    孙贺一只胳膊下夹着刘依儿,另一只胳膊下面夹着唐宁,将两人带到了马车旁,将刘依儿放上去,又对唐宁说道:“唐公子,你没事吧?”

    唐宁摇摇头道:“没事,你不去帮帮你的朋友?”

    孙贺笑道:“要是连几个强盗都没办法解决,他们也没资格在皇城司里面呆着了。”说罢,就从怀里面一掏,掏出了两个小瓶子,塞回去一个,将另一个小瓶子的瓶塞拔开,放在刘依儿鼻下晃了晃,就盖上瓶塞收了起来。

    见唐宁满眼的好奇,就说道:“这里面是秘制的甘草,依儿娘子只中少量蒙汗药,闻一闻便能解除。若是量大,便需煎浓甘草汁灌下,方能解除。”

    唐宁皱眉道:“学到了,不过对我依儿姐,你就叫上娘子了?”

    孙贺奇怪道:“有什么不妥吗?”然后孙贺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莫不是该叫唐夫人?失敬失敬……”

    唐宁有点蒙,娘子难道不是对老婆的称呼?

    “什么唐夫人,我跟她没什么的。”

    “呃……”

    唐宁刚说完这话,就听见刘依儿发出一声呻吟,便急忙凑过去道:“依儿姐,你没事吧?”

    刘依儿悠悠转醒,扭过头就看见唐宁那张满是鲜血的脸。眨了眨眼,晃了晃脑袋发现不是幻觉,便坐起来急忙说道:“唐宁,你受伤了?”

    “我没事,那厨子有事。”唐宁咧开嘴巴,一嘴的小白牙非常显眼。

第三十章 发泄一下

    三个武德司密探一人拖着两具尸体去了后院,不多时,便听后院一阵的声音,想来是那三人将尸体都埋在了地下。

    老板娘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三个密探动作熟练的清扫现场,用拖布拖掉地上的血迹,又点了一柱熏香来把空气中的血腥气冲掉,下体已经是湿乎乎的一大片没错,她被吓的尿裤子了。

    确定了唐宁没事之后,刘依儿的心便回到了肚子里。在晕过去的前一秒,她就已经想到了自己和唐宁遭遇的是个什么情况。

    开黑店杀人劫财,这都是南山盗不屑用的手段……

    孙贺看上去还是个小头头,吩咐了那三个密探几句之后,他们就换上了厨子等人之前穿的衣服,又拉着老板娘上楼,或许是一番威逼利诱。在之后,三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家伙和一个脸上挂着牵强笑容的老板娘就下了楼。

    当然,老板娘是换了身衣裳的。

    烧了很多水,刘依儿唐宁孙贺,以及三个密探分别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洗干净,又把烂掉的柜台整个拆除,这间客栈里就好似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孙贺跟唐宁在楼上说事情,刘依儿就在厨房做饭,无论是密探们还是唐宁,都还没怎么吃东西呢。

    “唐公子,冲动了啊。”孙贺苦笑着说道:“本来在下的打算,便是让他们把咱们给迷晕,趁着他们动手,在下的同僚便会将他们一一暗杀,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然后再假扮他们,等那两个一路尾随咱们的贼人过来,再把他们一网打尽。

    现在,连柜台都没了,只怕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啊。”

    唐宁苦笑一声道:“我也不想,但那时候我的手好像不受我控制,心里就似乎有个声音在不停对我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然后我就动手了。”

    孙贺瞅了唐宁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恕我直言,唐公子,您的戾气,好像有些重啊……”

    唐宁重重点头道:“你也知道,我在南山寨那种地方呆了一年多。每天都有人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死去,这对我的内心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但我又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只能一天又一天的压抑着自己。

    戾气太重这一点我自己也非常清楚的感觉得到,你知道么,杀掉那个厨子,是我第一次亲手杀掉一个清醒的人,我一点都没有害怕,甚至非常……兴奋。”

    孙贺非常能够理解唐宁现在的心情,武德司里面的密探,有的是从禁军中挑选,这些人本身就杀人如麻,根本就不用开导。

    而还有一些人,比如刘令,从小就是弃婴,对他们来说

    ,第一次杀人是一个很大的关隘。

    包括哪些杀人如麻的家伙,只要心中还有一丝良知,就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厌恶。负面情绪不断的累积成了戾气,若是无法宣泄出来,最后就会变成改变心智的东西。

    唐宁现在是害怕的,不然他也不会用如此真诚的语气对自己说这么一番话。这让孙贺稍微松了口气,当时见他出手果决狠辣,其实也不过是个比同龄人成熟一些的少年罢了。

    “孙哥……”

    “不敢当不敢当,哥字在下不敢当,您若是不嫌弃,唤在下一声老孙便可。”孙贺急忙摆手。

    唐宁点头道:“老孙,我麻烦问一下,你们遇到我这种情况,都是怎么处理的呢?”

    “我们的方式比较简单了,害怕杀人的就找人来让他不停的杀,早晚会不害怕。若是戾气太重,就……”

    “就……?”

    “就去找个女人,发泄一番就是了。”孙贺眨了眨眼睛说道,他认为唐宁应该知道这个办法。

    谁知唐宁却瞪大了眼睛道:“这样也行?”

    孙贺笑道:“当然啊,我们这帮武人和读书人不一样。我们认为戾气是一种在身体里淤阻的精气,只有将其排出,才能化解戾气对心智的影响。”

    “那读书人都是怎么干的?”

    “读书人?嘿嘿,他们杀人可不用刀子,甚至都不会见到那个人死,戾气怎么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

    话糙理不糙,这是唐宁对孙贺这句话的理解。

    一切都妥当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子里点了几盏烛火,唐宁站在二楼往下看去,见那三个密探正匪里匪气的聊天。

    其中一个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挖鼻孔,堪称一绝。

    下楼去撒了泡尿,正巧看见刘依儿端着托盘上楼,浑圆的臀部看的唐宁心神荡漾。

    “……找个女人发泄一番就是了……”孙贺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

    唐宁惊讶的扭头,却没发现孙贺,难道是自己的幻觉?

    再次抬起头,那抹倩影却消失不见了。心里空落落的,唐宁狠狠的吞了口唾沫。

    不行啊,不能这样啊。依儿姐对自己那么好,自己怎么能做出这么禽兽的事情呢?必须得两情相悦啊,再说,婚前性.行为是不是对女性的一种不尊重啊?古人好像很看重这种东西的……

    脑子里一片胡思乱想,烦躁不堪的找了张长椅坐下,就听见刘依儿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哎呀,少爷

    ,奴婢还找您呢,您什么时候下来的啊,奴婢刚上去都没看见您。”

    木托盘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还撒了些葱花,绿莹莹的很是好看。

    将面条端出来放在唐宁面前,刘依儿便对那三个密探说道:“三位,不知道三位要吃多少,所以奴家就没给三位盛出来,锅里面还有很多,三位想吃多少自己去盛吧。”

    三个密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其中两个岁数比较小的站起身朝刘依儿拱了拱手道:“有劳小娘子。”

    刘依儿笑着摆手,另一只手将额前一缕秀发捋到耳后道:“不客气,算是感谢三位英雄救了我家少爷。”

    这个动作弄的唐宁心中小鹿乱撞,平时怎么就没发现刘依儿这么有女人味呢?

    “……找个女人发泄一番就是了……”该死的老孙!

    那两个家伙火急火燎的跑后院去了,孙贺正在楼上安慰惊慌失措的结巴车夫。老板娘死人一样坐在一张长椅上,目光呆滞,另外的那个密探则是抱着膀子戳在门框上,瞅着外面的动静。

    刘依儿托着下巴看唐宁吃面条,唐宁吃了一口,她就笑嘻嘻的问道:“好吃吧?”

    面条有点烫嘴,也说不出是好吃还是不好吃,于是唐宁就使劲的点头。

    刘依儿便用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唐宁看,看的唐宁浑身不自在。匆匆吃完了面条,连面汤也没放过,一口喝干净,抹了抹嘴巴冲刘依儿挑了个大拇指道:“手艺见长,不错不错。”

    “是您教的好!”刘依儿趴在桌子上腻声说道。

    不对,这一定是幻觉。这不是我认识的刘依儿,她可不会跟个热恋中的小女生一样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

    看了会儿刘依儿,唐宁便摇了摇头,心中只觉得奇怪,看来自己今天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于是便自顾自的上了楼,一边上楼一边摇头,嘴里面还不停的嘀咕。

    刘依儿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哼。”

    入夜,有两个客人举着火把来了客栈。

    一个身材健硕,一个尖嘴猴腮。在店小二的招呼下进了门,没看到柜台,皱了下眉,见到冲自己眨眼睛的老板娘,乐了。

    身材壮硕的老王大马金刀的往长椅上一座,两块银锭往桌面上一拍,嘿嘿笑道:“老板娘劳驾,跟你打听两个人。

    再来两碗面条,可别放蒙汗药。都是老相好,我哥俩什么底细,都清楚,可别让我哥俩把命交待在这儿了!”

第三十一章 打扰了

    老板娘快哭出来了,这家伙怎么就看不懂自别人眼色呢,自己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这人还在跟自己挤眉弄眼的。

    自己得救的唯一希望可就在这俩人的身上了,上次他们押镖路过这里,六个人就把自己这边的二十几个打的死的死伤的伤,或许他们的本事,要比现在装成土匪的这些人强的多。

    于是她忽然间大叫一声:“救命!”

    砰的一声,客栈的大门被关上了。老王和尖嘴猴腮男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将刀子从鞘里拔出来握在手中。

    刚才扮成店小二的密探,抱着膀子靠在门前,一脸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后院也走出来两个人,正是扮成厨子和店老板的那两个密探。

    老王怒道:“你们是谁!”

    店小二呵呵一笑道:“巧了,我们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

    “就是你们两个?”唐宁上下打量着鼻青脸肿的老王和尖嘴猴腮男,挠了挠头道:“看着是挺像的。”

    “少说废话!今天是俺兄弟俩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王虽然被绑着双手双脚躺在地上,但气势仍然没有输,蛇一样扭了下身子,瞪大眼睛大声吼道。

    孙贺低声道:“唐公子,就把这人交给在下吧。在下有一百种法子能叫他生不如死,把幕后主使供出来。”

    “什么幕后主使?没有幕后主使!就是俺们哥俩见这小子像条肥羊,就准备宰了吃肉。没想到这头小羊羔子身边还有几头狼,爷爷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王听见了孙贺跟唐宁说话, 便哼了一声插话道。

    唐宁并不言语,反而看了一番闭着眼睛的尖嘴猴腮男道:“你呢?你也是看我好欺负,就准备对我动手吗?”

    “没错!爷爷就是想宰了你吃肉!但是爷爷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尖嘴猴腮男一梗脖子怪叫道。

    “你们俩是不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啊?怎么口头禅都一样啊,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拜托,你们觉得我好欺负,我怎么舍得让你们死啊?”唐宁蹲下身子,看着两人非常伤感的说道。

    他是真的伤心极了,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喜欢欺负人的家伙,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强盗窝里面混了一年吗?

    于是唐宁忍不住指着自己的脸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老王酝酿了一番,突然间吐了口唾沫出去。唐宁早有预料,往旁边一挪,老王的唾沫就吐到了唐宁身后同样被绑着放在地上的老板娘。

    “诶,没吐着,气不气?”唐宁冲老王吐舌头的动作赢得了众人的一致鄙夷,包括站在二楼看

    热闹的刘依儿。

    幼稚。

    老王大吼道:“爷爷管你是谁!谁他娘乐意知道你是谁!”

    唐宁抓着孙贺的肩膀不可置信的惊讶道:“他居然不知道我是谁!”然后又对着老王,指着自己的脸说道:“老子是唐宁!老子在他妈的南山寨呆过一年!你觉得老子好欺负?那老子就让你好好的欺负欺负!”

    唐宁?老王心下便是一惊,这个名字他可听过不下一百次了。

    南山寨与长虹镖局的仇怨很深,这主要是十年来,长虹镖局押镖,南山盗劫镖所导致的。

    两边每一次相遇就会有人死掉,不是南山盗,就是长虹镖局的镖师。

    所以南山盗被除掉之后,谁最开心?不是官府,因为官府知道,除掉一个南山盗,还会有北山盗,东山盗出现。

    也不是百姓,对他们来说,官府的恐怖程度要比南山盗更甚。

    最开心的,便是类似长虹镖局这样与南山盗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或团体。

    老王身为长虹镖局内的一员老将,并且参与了剿灭南山盗的行动,对唐宁这个名字自然是极为耳熟。

    长虹镖局后来也一直寻找唐宁,希望能够当面致谢,但唐宁这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城门口的力工不知道,城内的店铺老板也不知道。

    所以到今天为止,他们都没有找到唐宁。

    老王对唐宁是非常感激的,当年跟他拜把子的兄弟有四个人,其中两个都死了,正是被南山盗所杀。

    官兵说有个叫唐宁的人,在南山寨里面挑起强盗之间的内乱,这才给了他们上山剿匪的机会。所以老王是最想找到唐宁并对其表示感谢的。

    就在他张嘴想要说且慢的时候,就看见一只脚奔着自己的面门而来。

    “且……啊!”

    唐宁踢了一脚还不解气,又狠狠的在老王身上踩了两脚。孙贺眼观鼻鼻观心,觉得唐宁要是不这么做那才是出了怪事。

    其他的三个密探看的连连点头,虽然这等法子稍显粗暴,却最是能让人受皮肉之苦。

    “叫你蹲在草丛里偷看依儿姐解手!奶奶的,这一脚是替依儿姐踹的!敢偷看老子的女人,活得不耐烦了!”

    呀,他说自己是他的女人……刘依儿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不过还没等刘依儿开心一会儿,就听唐宁继续说道:“奶奶的,你知不知道老子有她身契在手的?虽然被我烧了……”

    一口银牙咬碎,刘依儿恨不能将唐宁丢到后院的井里,捞上来再丢下去再捞上来个一百遍

    啊一百遍。

    “叫你觉得老子好欺负!南山上那些强盗都不敢欺负爷爷,你他娘的算老几?我呸!”唐宁最后一脚踹出去的时候,老王就只能哼哼了。

    唐宁出了一身的汗,大感解气,便哈哈一笑对孙贺挤眉弄眼道:“看来化解戾气也不止一条路嘛。”

    孙贺耸耸肩道:“您这叫发泄,不叫排解。今天晚上您虽然能睡个好觉,但明天早上一起来还会觉得气没出够。”

    唐宁狐疑的看着孙贺道:“真的假的?”

    孙贺吧嗒一下嘴道:“您明早起床不就知道了?”

    唐宁犹豫了一下,便凑到孙贺身边小声道:“该不会只有那一个法子能行吧?”

    孙贺也小声回答道:“至少在小人的经验里,只有这一个法子……”

    两人鬼鬼祟祟的交谈时,客栈大门忽然被打开了。

    三个密探一下子就跳了出来,瞪着门前来人。

    “哎呀,连夜走了这么远的路,没想到还能在这遇到一间客栈,本以为贫道今天要睡在荒郊野岭,看来贫道还是……”

    来人是个道士,模样很年轻。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鹤氅,背上背着一把剑,手里拎着一支拂尘。

    他模样不赖,但是搭配上颚下半指长的胡子,就给人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刚刚还在低头自言自语,一抬头人都傻了。

    地上躺着一个只会哼哼的,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也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

    面前就是三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盯着自己,他们身后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边还站了一个少年,长着一张想让人一拳打下去的脸。

    除了他们之外二楼还有个很漂亮的姑娘,眼见客栈的地面一片狼藉,在摇曳的烛光中,道士咳嗽了一声道:“打扰了。”然后就退了出去,还把门轻轻的带上。

    道士站在门前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骑上了自己的驴子自言自语道:“可能是贫道看错了吧……无量寿福,希望不要弄出人命。”

    道士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一样,待道士走了,那两个密探就对店小二埋怨道:“怎么搞的,怎么连门闩都没插好啊?”

    “不好意思,忘了忘了。”店小二跑去门外将那盏纸灯灭掉,然后就缩回了屋子里插好门闩,便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站在刚才的位置。

    唐宁叹了口气道:“老孙,就拜托你了。不过他们的来历,我多少猜到了一些,如果这是冲着我来的,多半就是长虹镖局的人没跑了。

    整个润州城,我可就只跟长虹镖局结了仇啊。”

第三十二章 远大的理想

    美美的睡了一晚上觉,早上起来之后果然如同孙贺所说的,只觉得还不够解气,还想找个沙包来揍一顿。

    正穿衣服呢,刘依儿就端着木托盘一脚踹开门进来了,把一碗小米粥拍在桌子上冷哼一声道:“吃!”然后就气冲冲的下了楼。

    这女人又生气了,实在是搞不清楚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这次自己又怎么得罪她了?

    上马车的时候唐宁先跳上去,准备拉一把刘依儿,结果刘依儿又是冷哼一声道:“别碰我!”自己手脚并用,非常不雅观的上了马车,气冲冲的钻进车厢里面去了。

    车把式见状咧开嘴乐了,指着车厢对唐宁说道:“跟…跟…跟小…小人家里的臭…臭…臭婆娘一样!”

    孙贺看了眼一脸迷茫的唐宁,拉着车把式上了车架小声责怪道:“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就在这个早晨,马车开始继续前往秀州。车厢里的气氛很是沉闷,和昨天的欢声笑语简直是天壤之别,唐宁想要找点话题,于是便一拍手道:“对了,依儿姐,我继续给你讲齐天大圣吧!”

    刘依儿冷笑一声道:“谁稀罕听那只破猴子了?”

    “……”

    话聊到这个份上就聊不下去了,刘依儿很明显不想跟唐宁说话。唐宁也就只好靠在车窗边上,掀起帘子一边看景色一边哼歌,不再自讨没趣。

    但这种相互怄气式的冷战还是叫唐宁有些不舒服,于是他便把坐在车架上的孙贺叫了进来。

    这辆马车的车厢并不大,只有左右两边的座位。进来两个人正好,等第三个人进来,就稍显拥挤了。

    唐宁面不改色的坐到了刘依儿身边,刘依儿冷笑一声,偏过头去,但最终还是没把唐宁赶去对面。

    孙贺发现了车厢里的气氛有些不对,进来之后怎么坐着都不舒服。还好唐宁这时候说话了:“老孙,那两个人什么来头?”

    “和您猜的不错,正是长虹镖局的。因为您上次对长虹镖局二公子动刀子,所以长虹镖局上下对您颇有微词,据他们所说,这一次他们来,就是来替二公子教训您的。

    不过这并非二公子或是镖局大当家指使,而是他们自愿的。别看何二公子在外行事跋扈,对自家人还是非常不错的,很被他们家那些个镖师敬重。”

    孙贺酝酿了一会儿就把自己昨天晚上在那两个人身上得到的情报整理了一番,说与唐宁。

    唐宁刚要说话,就听到刘依儿阴阳怪气的在一旁说道:“哟,我们家少爷还跟别人

    动刀子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奴婢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谁这么欺负我们家少爷啊,匪里匪气的,学不会做好人了?”

    唐宁无奈道:“事急从权,况且还是对面先找茬。我忍了一次,下次他们再见到我的时候,就会再次羞辱我。

    不过看来我下手还是不够狠啊,我本意是让这群人畏惧而不是忌恨的。”

    孙贺摇摇头道:“这些镖师,其中有许多都是好勇斗狠的江湖人士。他们骨子里就没有畏惧这么一说,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他们害怕吃不饱饭,所以跑到长虹镖局里当镖师。

    既能让自己一身武学有用武之地,也能一天吃上两顿饱饭,还不用像官兵在脸上刺字,打仗。”

    唐宁笑道:“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江湖嘛,都是这个样子的。斗内天下第一,斗外就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为何不窝里横呢?

    我倒是觉得,真正好勇斗狠的,应该去跟党项人叫板,去跟契丹人掰腕子,再不济,也得去教训教训交趾丛林里面那些进化不完全的猴子。”

    孙贺不说话了,盯着唐宁看。刘依儿也扭过头,看着唐宁。

    唐宁看了看刘依儿,又看了看孙贺,眨了眨眼道:“你们看我做什么,难道我很像好勇斗狠之人吗?”

    孙贺想了想唐宁把刀子架在何二公子脖子上的场景,重重的点了点头。

    刘依儿想了想昨天唐宁浑身浴血的模样,很想点头,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唐宁就笑着伸出手抓向近在咫尺的那双白净小手,结果刚要摸到,却听刘依儿冷哼一声道:“别碰!”

    于是唐宁就面不改色的挠了挠大腿,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可不打算去跟西夏人和辽人拼命,一来我没那个本事。二来呢,我也见不得死太多人的场景。

    死一两个我能接受,死五六个我勉强也能接受。但如果漫山遍野都是死人,我是想都不敢想那个场景的。”

    孙贺望着车厢顶板幽幽道:“谁不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呢?”

    很明显孙贺就是个有故事的人,唐宁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便继续道:“总而言之,我的人生理想就是赚银子,娶老婆,生孩子,然后再经过一段漫长的岁月之后,老死在家里的床榻上。”

    孙贺就笑:“真是很远大的理想。”

    唐宁的左腿贴着刘依儿的右腿,也笑:“我觉得也是。”

    第二天走的就比第一天快,昨天刚出

    润州城这条路,因为南山盗的缘故,很久已经没有人走过了。所以路面就比较崎岖,也稍显荒芜。

    而今天就不一样了,路过一座不大不小的镇子之后,道路很明显就比昨天的要好走许多。至少颠簸少了,唐宁也感觉不到那种被颠到欲仙欲死的滋味了。

    通往苏州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朝右望去,便能见到孙贺口中的江南运河。

    这条河北起江苏镇江,沿着太湖东岸便能到达苏州,再往南走,最后到达杭州。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已经有了这条河,到了隋炀帝的时候,重新疏凿和拓宽长江以南运河古道,就形成了现在的江南运河。

    老百姓多管这条河叫官河,或者官塘。但是孙贺这种人就不一样,他们在大宋的土地上见过很多官河,如果都跟着老百姓叫,自然会叫混。

    再往远看一点,依稀能够看到太湖的轮廓,但离得太远,加之路边的树木总是随着一阵风落下一片又一片的黄叶,所以太湖便看的不是太清。

    刘依儿扒在窗边有些遗憾,唐宁笑道:“咱们去的急,回来就不急了。到时候咱们慢慢的走,一路上的风景都去见上一见。

    你知道不,苏州还有个虎丘山,传说春秋时吴王阖闾就葬在那个地方。

    那座山被称为吴中第一山,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头老虎蹲着一样,回来的时候带你去看看。”

    刘依儿回头看着唐宁道:“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说完才想起来自己正在生唐宁的气,于是冷哼一声就又把头扭过去了。

    孙贺也竖起耳朵偷听,吴王阖闾墓在虎丘山,并不算什么天大的秘密。苏州州学教授朱长文甚至为此写了篇文章,明明白白的写着‘然观其岩壑之势,出于天成,疑先有是丘,而阖闾因之以葬也。’这么一段话。

    他只是极度的好奇,唐宁小小年纪,满打满算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怎么什么地方都知道?

    “我知道的我还没说完呢。”唐宁得意的一笑:“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

    唐宁说完之后心中暗爽,有个师父真是太好了,任何不应该自己知道的事情,变成师父告诉自己的之后,可信度就变得高了很多。

    毕竟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于师长还是尊敬异常的。很少有人能像唐宁这样没良心到拿师父没说过的话来为自己当注脚的。

    “对了,那两个人最后怎么处理的?放回去了?”

    “杀了。”

    “……”

第三十三章 懦夫

    虎丘山就在苏州城外不远处,顺着官道一直走,就能看见那座巍峨的山峰。

    已经是下午了,不少读书人打扮的士子,聚在山脚下的凉亭。或有三三两两刚从山上下来的士子,也跑到凉亭,花上几文钱问在山脚下摆摊的小贩讨点东西吃。

    刘依儿非常的兴奋,指着虎丘山说道:“少爷,那座山真的像一只蹲着的老虎耶!”

    唐宁笑着指了指另一座山道:“你再看看那座山,像不像一只趴着的狮子?”

    刘依儿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有点像……”

    “是吧?所以苏州人就有狮子回头望虎丘这么个说法。等回来的时候,我们再去好好的游玩一番。

    虎丘山上还有很多好地方呢,比如生公讲台,剑池,虎丘塔,真娘墓……”

    听到真娘墓这三个字,孙贺忽然间插嘴道:“唐公子,在下虽然没来过几次虎丘山,但关于虎丘山的事情,在下还是知道不少。

    生公讲台,剑池,虎丘塔,这些在下都知道,也曾在山上亲眼见过。然而这真娘墓……在下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不知公子是怎么知道的呢?”

    唐宁明明记得自己在后世跟着女朋友跑到这里玩时,有一座真娘墓。女友听完导游讲的故事之后,还对唐宁说了一句让他印象一场深刻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也沦落到那个地步,我可不会像她那么傻。命只有一条,没了就没了。”

    唐宁望着虎丘山有些伤感,虽然他自己和女友的想法也差不了多少,但别人亲口说出来总是觉得心里有一点不舒服。

    此时此刻再想起来这些事情,唐宁就开始怀念起女友的一颦一笑。

    孙贺见唐宁不说话,满脸的黯然神伤,便暗骂自己一句,自己这么一多嘴,估计是戳中人家的痛处了。不过孙贺也从这一点上知道了一个情报,那就是唐宁并不是什么都准确无误的知晓。

    估计他的知识全部来自他的那个师父,但是他的师父为什么会信口胡诌出一个真娘墓呢?

    女人在某种意义上是非常敏感的,刘依儿发现了唐宁的不对劲,也不知为何,她便坚定的认为唐宁是在为另一个女人伤心。

    本身刘依儿就是个大小姐,被爹娘捧在手心养了十八年都舍不得嫁给别人。自然是属于喜欢吃飞醋,又动不动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小事生气的性子。

    虽然在南山寨上呆了几年,并且为了保住贞洁,为了活着,又是装疯卖傻又是吃土啃树皮的。

    但这就好比她的一种自我保护,当这层保护不再需要的时候,她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如今在唐宁的保护之下,她原本的性格正慢慢的觉醒。

    咬着下唇,刘依儿只觉

    得浑身发抖,气的不行。于是伸出手就在唐宁的腿上揪起一块肉,狠狠的扭了一把。

    剧痛将唐宁从回忆中惊醒,他疼的怪叫一声,捂着腿叫道:“你掐我做什么!好疼!”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刘依儿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模样:“奴婢刚才觉得有些困,却又不想睡觉,便想着掐自己一把,没想到却掐到了您的腿上。

    少爷,您没事吧?要怪,就怪您的腿离奴婢的腿太近了嘛。”

    孙贺差点没笑出声来,赶忙告辞钻出了车厢。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对敌人就跟对待蚂蚁一样没有丝毫的同情。对自己人,就好像只要不犯大错都能原谅。

    对他那个师父,真是好奇的厉害啊。

    唐宁很想骂娘,因为刘依儿说完那番话之后就抱着双臂坐到了唐宁的对面,换上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这完全就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好不好!

    话说回来,刚刚她说的那最后一句话就不像是道歉的样子啊……

    不明白自己到底又怎么把这位前大小姐给惹毛了,唐宁伸出手指头点了点刘依儿,最后把手放下哀叹一声道:“我说依儿姐,咱们有事,有话,好好说不成么?你看你天天因为一些个我都不知道什么原因的事情就生气,这我怎么顶得住啊。

    你知不知道,爱生气的女人都老的很快?别觉得我瞎说,我多少也算是个大夫。”

    刘依儿愤愤道:“老就老,反正年轻时候也没人要!”

    唐宁捂着腿笑道:“依儿姐可不要太看轻自己啊,以你的长相,和现在的厨艺,哪还愁嫁啊?

    又是双十出头的好年纪,现在就怕是你不要,怎么可能没人要你呢?”

    刘依儿冷笑一声,扭过头看着唐宁道:“那你要不要?”

    “我……”

    突如其来的直球让唐宁有些招架不住,他现在已经不能确定这个女人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

    因为刘依儿生气的时候一般就会化身杠精或者哑巴,不管你说什么,不是沉默相对,就是抬杠抬到把人气个半死。

    “我……”唐宁我了半天,最后也没能说出是要还是不要。

    刘依儿红着眼睛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冷冷道:“懦夫。”

    “……”

    就在唐宁跳起来准备跟刘依儿好好辩论一番自己是不是懦夫的事情时,马车忽然停下了,唐宁弓着身子没站稳,就朝刘依儿身上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刘依儿伸出双手就先按在了唐宁的胸膛上,没让他靠近自己,等到唐宁讪笑着站稳,刘依儿才淡淡说道:“少爷,小心一点。

    奴婢倒是无所谓,

    反正也没人在乎。您要是磕了碰了,可不是小事。”

    “你别这么说啊……”

    孙贺掀起车帘探进来个脑袋道:“唐公子,依儿小娘子,到苏州了,咱们今天在这里留宿,天一亮就出发,明天就能到秀州了。”

    刘依儿率先钻出了车厢,唐宁跟在后面也钻了出去。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的门前,店小二招呼着车夫,带着他把马车停到客栈背身的空地上。

    苏州或许在几十年之后,会成为一座繁华无比的大城市,但如今的苏州,比之润州还是略有不及。

    只不过城内的书卷气很重,随便一看就能看到捧着一卷书走来走去的读书人,或是三五结伴刚从私塾回来的小孩子。

    唐宁站在客栈门口看了一会儿,就跟着孙贺进了客栈。

    孙贺掏出一块牌子递给柜台里不停朝自己抛媚眼的风骚老板娘,老板娘看了一眼,连忙端正态度恭敬道:“原来是官爷,奴家失礼了。”

    “无妨,我四人准备在此留宿一夜,劳烦老板娘收拾四间房出来。”

    老板娘连忙点头道:“奴家这就去给您收拾出来!”

    说完便从柜台里面挪了出来喊道:“人呢?人都死完啦?都过来,去收拾四间天字房!”

    刚带着车夫停放好马车的小二一进门就急匆匆的奔上了二楼,老板娘又来到孙贺身边笑道:“官爷,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孙贺看了看唐宁,见唐宁点头,便笑道:“那便先吃点东西,你这里什么东西好吃?”

    老板娘媚笑道:“咱们家啊,别的倒是说不好,但这馄饨却是苏州城里的一绝。来咱们家客栈的,很少有住店的,都是来吃馄饨的。

    不信您瞧,您几位周边的食客,都是吃馄饨的。”

    孙贺听话的四周看了看,店里面很热闹,二十几条长椅都坐满了人,还真如老板娘所说,吃的都是馄饨。

    孙贺点点头道:“那便来四碗馄饨。”

    “好嘞!四碗馄饨!”老板娘冲身后的小二喊了一声,小二便蹭蹭的跑到后院去让厨子做馄饨了。

    不过那老板娘还没走,而是凑近孙贺的耳边低声道:“馄饨虽然好吃,不过嘛,奴家这里还有更好吃的,官爷要不要尝一尝?”

    孙贺闻言便是会心一笑,看了看老板娘那张并不好看的脸,又打量了一番老板娘稍显臃肿的身材,拱拱手道:“多谢老板娘好意,只是本官刚从润州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一路上车马劳顿,吃完馄饨,便准备睡觉。

    老板娘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老板娘失望的道:“那……奴家先告退了。”

    孙贺再次拱了拱手。

第三十四章 所谓侠

    唐宁一直认为馄饨的精髓就在于汤汁,有了好的低汤,馅好不好吃并不是那么重要。

    很明显这家店的厨子和唐宁的想法是一致的,馄饨的汤汁有着一股鸡汤的浓香。再搭配上店家提供的秘制酱料,吃这碗馄饨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遗憾的是没有辣椒油,只有茱萸粉。虽然茱萸粉也能提供一些辣味,但那种感觉却不是唐宁想要的。

    馄饨虽然好吃,但孙贺和刘依儿吃的还算比较克制,蹭了一顿免费晚餐吃的车把式就不管不顾的大快朵颐了。

    正常来说,这些走南闯北的车把式一般都有一个固定的场所,比如从润州到苏州,车夫就会把客人带到一家比较熟悉的客栈。

    客栈在这些客人身上收的银钱,也会从其中抽成分给车夫一部分。而车夫通常也是不会住在客房的,客栈会给他们提供通铺,或是其他的地方来休息。

    至于那些不认识客栈的,就会把客人随便放到一家客栈,然后自己再把马车停到一个地方,在车厢里面睡一晚上,早上起来之后,再去接客人继续赶路。

    话都说不利索的车夫,自然是跟这些客栈无法打好关系的。孙贺本来不想管他,可唐宁却说把车夫也给带上。

    所以孙贺这才要了四间房,又给车夫点了一碗馄饨。

    车夫的话并不多,吃完之后,就磕磕巴巴的说了一声感谢,然后就跑去喂自己的马了。孙贺说这车夫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但唐宁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人有四五十岁了。

    刘依儿吃完饭之后心情依旧没有好转,漱了口,就被小二领着去了自己的房间,再没出来。

    孙贺比较谨慎,借口出去逛逛,实际上就是在暗中观察有没有跟踪的人,同时也在熟记地形,万一遇到什么事情,逃跑的时候也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天色渐晚,无聊的唐宁就去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窗户托腮望着下面。

    这条街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客栈对面还有一家裁缝铺,从唐宁的角度,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家店铺里年轻貌美的老板娘。

    不少士子凑在裁缝铺跟前假意看布料,然后就一个劲驴唇不对马嘴的抖书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都是人之常情,唐宁笑了笑便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裁缝铺上面。他知道这些书生和那个老板娘不会像故事中那样,因为欣赏才华就以身相许。

    年纪轻轻就管着一家店铺,见过的世面要比这些只知道读死书的家伙多多了。换句话说,两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理想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凑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目光四处打量,很快就有一个人吸引了唐宁的注意力。那是个牵着驴子的道士,唐宁看着道士背着的剑和手里的拂尘,很确定这家伙就是昨天自己在黑店里

    面见到的那个道士。

    顺路?唐宁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噔噔噔的跑下楼,见那道士并未走远,便出声叫道:“这位道长,这位道长请留步!”

    宋朝正是道教鼎盛的时候,街上见到道士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唐宁叫了这一声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过他们看了两眼就继续匆匆赶路了。

    道士停下脚步,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回头对唐宁说道:“这位小哥儿唤住贫道所为何事?”

    唐宁很欠揍的说道:“你会不会算卦啊,你给我算一卦呗?”

    道士为难道:“这个……贫道算倒是会算,但算卦乃窃天数之举,三不占乃是道教中人需恪守之原则,所以,小哥儿且恕贫道无法相助。无量寿福。”

    妈的,这人就是昨天在那家黑店里见到的,自己还是离他远点,不要跟他沾上关系,看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道士心中暗自腹诽。

    “三不沾?我还打铁呢。”唐宁对道士的说法嗤之以鼻:“你就说你给不给我算吧!”

    道士嘴角抽搐着道:“强人所难不太好吧?”

    “那就是不愿意给我算咯。”

    “贫道又没说不愿意……”道士快哭了,自己这是遇见活强盗了?

    “那你就给我算啊。”

    道士哭了:“这位小哥儿,请你莫要再难为贫道了,贫道真的不能给你算卦啊。”

    “行,你给我记住了。”唐宁狞笑一声说道:“你出城的时候小心被马车撞死。”

    道士愣了一下,随即大惊失色。昨天他虽然是匆匆一瞥,但他可是看见客栈里面那惨不忍睹的景象了。难不成这个小恶霸就因为自己不给他算卦,就想要自己的命?

    实在是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道士决定忍了。

    昨天客栈里那三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要比那些不堪一击的强盗厉害太多了,光是从他们下盘纹丝不动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

    还是莫要惹是生非,这次是去秀州给别人送东西的。老老实实的把东西送完,就赶快回山上研究雷法,这山下的世界还是太惊悚了。

    与此同时孙贺不知何时凑到了唐宁身边,小声道:“唐公子,您真要安排人手去撞死那道士?”

    唐宁奇怪的看着孙贺道:“我哪儿来的人手啊?苏州城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啊……”

    “那您刚才说……”

    “我说着玩儿的,他不就是昨天那个说了一声‘打扰了’之后,就落荒而逃的道士么?不愿意惹麻烦,也不愿意跟麻烦沾上关系。穿着一身行侠仗义的行头,做的却是无胆鼠辈的事情。

    说实话,这个人把我想象中的大

    侠二字给毁干净了。

    所以我存心戏弄他的,也算解解闷。”唐宁恨恨的说道。

    孙贺叹了口气道:“唐公子啊,现在这年头,谁敢当大侠啊?还要不要命了啊?”

    “啊?这……这怎么个说法啊?”唐宁被孙贺这一句话给说懵了。

    难道江湖人士不是以当人人崇敬的大侠为目标的吗?比如郭靖和杨过……

    孙贺瞅瞅唐宁,见他一脸的茫然,便无奈的道:“唐公子,您是不是对侠这个字有什么误解啊?

    所谓侠,是用来形容靠着豪气结交,与共患难的方式,与人结交进而形成势力者。此为侠。

    西汉时有个叫郭解的,他就是一个典型的侠。为了朋友他什么坏事都能做,杀人放火,盗墓还债,恶事做尽,依旧是侠。

    郭解之后,历朝历代都为了限制这种人出现,而对这些所为的游侠、侠士大加管教。并且挑选其中势力庞大的充军,若有不忿着,便以朝廷的名义缉拿,打入大牢,视情况以定罪行,斩首也并非无先例。

    如今我朝战事频繁,西夏屡犯我朝边疆,正愁兵员不够用呢,抓到一个大侠还不得往死了使唤?就这种情况之下,谁敢当大侠啊?

    所谓江湖人士,也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他们只图自己畅快,随心所欲,至于他们的行为造成了什么后果,他们却是不管的。

    前些年两浙路便起了一桩案子,被地主解雇的短工性格恶劣,心怀不忿,到处去说地主家的坏话。那地主实则还不错,对乡里乡亲都非常关照。

    后来有一个侠客路过,听了那短工说的话,当夜便把地主家上下四十七口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天跑去附近的村子宣布,欺压良善的地主已经被他杀了。结果除了那短工之外的百姓都对他恶语相向,问明原因之后,他就站在地主家门口一剑抹了自己的脖子权当谢罪。

    他死的倒是痛快了,那四十七口人呢?就因为他仗着一身武力,想要成名,想要被百姓赞颂,所以就要杀人。

    杀错了没事,自杀谢罪就算一了百了了。毕竟罪人都死掉了,就算人人长了八张嘴,对着一个死人说话也是没用的。

    就算那地主是个恶人,他有什么权利杀人全家?上至老人下至孩提一人都未曾放过,我朝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株连九族灭门之刑才只有一例啊。

    天下人以为我们身为官家耳目遍布天下,是为了监察天下百官,好让官家无事不知无情不晓,实际上官家派我们出来,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人出现啊!

    若是任由这些所谓的侠客以武犯禁,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么?所以抓到这种人之后,一般就是脸上刺了字,流放到秦凤路去。

    有那力气跟党项人使去,不要祸害同为汉人的无辜百姓。”

第三十五章 暖风熏得游人醉

    每个男孩子小时候都做过一个同样的梦,在梦里,他们成为了一人一剑走天下,行侠仗义,荡尽天下不平的大侠。

    很久以前,唐宁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后来他长大了,梦就醒了。他开始知道,人不是野兽,不能随心所欲的做事情。

    眼睛见到的事情不一定就是真实的,耳朵听见的就更不用提了。

    虽然想过侠客以及江湖这四个字背后会是怎样的一副残酷景象,但从孙贺口中说出来的这件事,还是对唐宁造成了很大的震撼。

    一个苦兮兮的短工哭天抹泪的诉说那个可恶的地主做出了多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欺压百姓不说,强抢民女更是家常便饭。

    一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客听说之后,义愤填膺的冲上门,对那个惊慌失措的地主,以及他助纣为虐的家人展开了一番屠杀。

    这本是一个值得赞颂的故事,告诉人们恶人有恶报。但实际上,真正的恶人并没有得到恶报,反而是好人无缘无故的被杀死了。

    侠客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在地主家门口磕了三个响头大喊一声:“对不住!某家这条命,赔给你便是!”说完就拖了一把长剑抹了自己的脖子,死在了地主家门口。

    毫不留情的说,这样做,有用吗?

    如果戳他一刀就能让死掉的人复活一个,那么附近的百姓会狠狠的在他身上戳四十七刀。

    这么一个糊涂的侠客,如果不是为了炫耀自己,被恶语相向的百姓道出真相。默默的离开之后,说不定又会因他死掉多少个无辜的人。

    而这,仅仅还是个个例。

    天下之大,这样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

    崩塌了,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唐宁躺在客栈的床上,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眼睛红红的。

    每个男孩子都知道,伴随着他们长大,那个梦不是醒了,而是被他们藏在了心底。有的人用另外一种方式完成自己的梦,而有的人则是向现实低下了头,将这个梦抛在了脑后。

    他们对于侠客的憧憬,对于江湖的向往,依旧没有改变。在他们心中,那是一个完美的世界,没有不公平,就算有,也会跳出来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帮助你将这份不公平去掉。

    然而,唐宁心中的这个世界,就在不久之前悄然崩塌了,连一粒碎沫都不曾剩下……

    “依儿娘子,唐公子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孙贺敲开了刘依儿的门,对站在门内的刘依儿满心担忧的说道。

    刚刚他把那番话说给唐

    宁之后,唐宁便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进入自己的房间前,都跟个行尸走肉一样,一点生人气都没有。

    咋回事啊?孙贺有点搞不懂,于是只好求助跟唐宁关系最为亲近的刘依儿。

    刘依儿嫣然一笑道:“与我何干?”

    说完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哼,我不开心的时候都不好好哄我,总是转移话题。你不开心我还要哄你,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刘依儿躺在床上非常烦躁的想道。

    天已经黑了,烛火亮了又熄。客栈院子里养公鸡清晨打鸣,将客人们唤醒。一个个穿好衣服,下楼点上一碗小米粥,就着一个炊饼,配上一小碟咸菜吃的有滋有味。

    “依儿姐,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啊?”唐宁拉开门就看见了对面走出来的刘依儿,笑嘻嘻的问候。

    孙贺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他昨天晚上还偷偷的在唐宁窗外观察了一阵子,就怕唐宁出什么事情。听到唐宁打呼噜的声音,他才忧心忡忡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睡觉。

    不过这也转化的太快了吧,怎么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啊。

    刘依儿上下打量了一番唐宁,随后昂着头很高傲的说道:“还不错。”说完就扭着腰肢下了楼,准备吃早餐。

    “啧啧啧,跟个女郎似的,怎么就在强盗窝里面见了第一面呢。”唐宁非常感慨的说道,平时可见不到刘依儿天鹅一般的模样,但每次见了都会让唐宁觉得,这就不该是厨娘,该是个公主才对。

    孙贺笑道:“依儿娘子以前是江宁府大户人家的千金,母亲未曾生子,唯有一女。父亲娶了一房小妾,小妾给他生了个儿子。

    儿子成年没多久,依儿娘子的父亲就暴病去世。庶子继承家业,小妾母凭子贵,因而跋扈,将财产一并吞下。依儿娘子母女度日艰难,变卖首饰得了一笔钱财,便准备前往泰州投奔亲眷。

    走陆路到润州,乘船渡江是最剩钱的走法,没成想被南山盗劫了去。

    不过千金毕竟是千金,就算曾经被掳进强盗窝里,依旧未能改变其善良、高傲的本性。

    说起来,唐公子您好福气,让江宁府大户人家的美丽千金屈尊做厨娘,就是官家也不一定有这个待遇。”

    唐宁上下打量了孙贺一眼,杀人一般的目光看的孙贺浑身不自在。只听唐宁冷笑一声道:“知道的不少啊老孙,怎么,私底下调查过?有兴趣?”

    孙贺脑袋上汗如雨下,连声道:“不敢不敢,这都是刘公事安排在下做的事情。

    刘公事走之前说了,要对接近您身边的每个人都调查清楚……”

    唐宁一拍走廊上的扶手破口大骂道:“你妈妈滴,那讨人厌的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成老子的保姆了?!”

    动静太大,惹得下面一群人抬头看向唐宁。刘依儿也抬头看过来,唐宁便递出了一个微笑,刘依儿见没什么事情,就低头继续喝粥。

    车夫也抬头砍过来,唐宁就递过去一个冷酷的眼神,吓得车夫赶紧又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两个炊饼。

    行李本身就没多少,都背在车夫的身上。唐宁和孙贺下楼简单吃了些东西,又洗漱了一番之后,就结了账,一群人乘上马车继续前往秀州。

    往后这一路上就没什么好地方了,除了吴江让唐宁切实体会了一番江南水乡的感觉之外,就再无其他可以说的。

    刘依儿依旧在生闷气,唐宁打着瞌睡,孙贺跟说话磕巴的车夫聊天,都快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套出来了。

    天就这样黑了下来,吃了些干粮之后,便趁黑继续赶路。终于在大家都担心马上要被贼人劫持的时候,见到了秀州城。

    关于秀州,唐宁知道的并不是很多。只知道这里便是后世的嘉兴,以及‘罕习军旅,尤慕文儒,不忧冻馁,颇务农务。’这十六个字的评价,却也忘了是从什么地方看到的了。

    宋朝大力发展商业,故而没有宵禁。每座大城市,几乎都有鬼市,也就是夜市。

    城门自然是要关的,但小门不会关。身上衣服连一块铁片子都没有的士兵打着呵欠抱着一根棍子接过了唐宁递去的三两碎银,就乐得见牙不见眼,招呼同伴将大门开了个缝隙,让马车进去之后,就又关上了城门,甚至连马车里面都没有检查。

    孙贺站在一旁冷冷的观望了全程,唐宁站的离他不远,都能听到他拳头握紧时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唐宁拍拍孙贺的肩膀轻声道:“这里的人啊,离契丹人太远,离党项人也太远。他们觉得战火再怎么烧,也烧不到这个地方,有时间忧心国事,不如想想怎么吃喝玩乐。

    你再往南走些,醉心消遣之风更甚。在两浙路呆了这么多年,南边是个什么样子,你比我清楚才对嘛,不用这么生气。”

    孙贺没有回应唐宁,对着那个小兵重重的哼了一声。小兵便嘻嘻哈哈的说道:“贵人,身体不舒服?城里有一家医馆挺出名的,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打烊了,就在前面不远,贵人明天可以早些起来去看看。”

    孙贺闷哼一声,估计这也就是在人前,要是背着人,早就一口血喷出去了。

第三十六章 杀俘的牢头

    进了城,自然是先寻一个落脚点。车夫以前来过秀州,和一家客栈的关系不错,就把马车停到了那家客栈门口。

    店小二打着呵欠出来迎接,给收拾了三间房之后,就带着三人上了楼。

    车夫的任务圆满完成,他接下来会在秀州等人乘坐马车,然后再回润州。

    唐宁把行李丢进屋子里就去找孙贺,说想要先见一见牛婶她们,看看她们的情况如何。

    孙贺瞅了瞅乌漆墨黑的夜空有些为难道:“这么晚了,不太好吧?”

    唐宁摇摇头说道:“一想到我和她们在同一座城市里却见不到面,我这一晚上就睡不着。

    你带我去见见她们,我想知道知道她们过的好不好。”

    “这个您放心,在下已经和知州大人打好招呼了……”孙贺说到这就停下了,看着唐宁一脸坚定的神色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在下就带您去碰碰运气。”

    秀州城关押犯人的地方离府衙不远,孙贺说牛婶和小石头他们就被关在这个地方。

    唐宁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她们可不是犯人。”

    孙贺苦笑道:“确实不是,但逃户甚至要比犯人的地位还要低。说句不好听的,没第一时间让她们强上户籍后卖到牙行,而是把她们关在府衙大牢里面,已经算是优待了……”

    唐宁惊讶道:“这么夸张?”

    “这并不是夸张,逃户自我朝开国以来就屡见不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王相公用了很多办法,其中便有对这些人的优待。

    但是他们并不为之所动,王相公一死,司马相公掌了权,对待这些逃户就没有那么优待了。司马相公这个人讲规矩又认死理,在他眼中,这些逃户就跟破坏了规矩的人一样,不是那么值得同情的……”孙贺一边带着唐宁去了府衙大牢,一边解释道。

    到了大牢门口,一脚提醒一个坐在台阶上睡觉的狱卒,那狱卒被惊扰了美梦,跳起来就要寻找罪魁祸首,结果孙贺面容冷峻的亮出了一个牌子,那狱卒便浑身一颤,单膝跪地道:“不知上官驾临,小人罪该万死!”

    “免了吧,带本官去见见你们的牢头,本官有事情跟他说。”孙贺冷声道。

    狱卒立马站起来一脸谄媚的在前面挑着灯笼带路,唐宁跟在孙贺身后,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说银子是不是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孙贺叹了口气,无奈的道:“要是给银子,他就该说罪该万万死了。”

    唐宁呵呵一笑道:“还蛮真实的。”

    狱卒在府衙大牢的一座公廨前站定,回头对孙贺说道:“大人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叫牢头出来。”

    孙贺四处看了看道:“你们下了公事不回家么?”

    狱卒摇摇头无奈的道:“最近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人被五花大绑的扔到府衙前面,犯人的数量一下子就增多了,牢头怕出事,便要求大家在这些犯人或转移或问斩之前,都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孙贺和唐宁对视一眼,唐宁便笑道:“听上去还是个尽职尽责的牢头。”

    狱卒嘿嘿一笑,对着唐宁说道:“我们牢头人很好的!”

    说完就冲孙贺拱了拱手,自己三两步跑到那间公廨前使劲敲了敲门,小声唤道:“牢头!牢头!有人找您!牢头!”

    一连敲了半天,把隔壁屋子的人都敲出来了之后,这间公廨的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满脸虬须像犯人多过像牢头的壮汉穿着一身单衣开了门,睡眼惺忪的看着狱卒道:“你妈妈滴,做啥!搅老子睡觉!”

    狱卒提着灯笼指了指孙贺道:“京里来的大官,说是要找您……”

    牢头一听是京里来的大官,便揉了揉眼睛看向一脸笑意的孙贺。上下打量一番,目光最终停在孙贺那双一尘不染的靴子上,随即便是神色一变,然后咳嗽一声对狱卒说道:“知道了,你去继续放哨吧。”

    狱卒答应了一声扭头就走,结果被牢头一把抓住肩膀,牢头另一只手抢过狱卒手里的灯笼,嘟囔道:“你把灯笼给我你……”

    然后狱卒便尴尬的冲唐宁和孙贺笑笑,一溜烟的跑回了府衙大牢正门继续站岗。

    牢头挑着灯笼走了过来,瞅了瞅孙贺,又瞅了瞅唐宁,忽然就往孙贺身上擂了一拳,而孙贺也是不闪不避,任由牢头锤在自己的身上。

    唐宁有些惊讶,别看孙贺平时话多又喜欢笑,但他可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换句话说,他见过的五个武德司密探里面,就一个刘令是异类,其他人都是一副严谨刻板的形象。

    比如刚刚牢头这个动作,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孙贺抓住牢头的手然后再把他一把摔在地上。

    然而接下来的话就更让唐宁惊讶了。

    “老孙,啥时候弄了个这么大的娃啊,以前也没听你说过啊,好小子,藏的够深啊。”

    “噫!老丁!可莫要乱说话!”孙贺急忙对一脸坏笑的牢头说道。

    唐宁眨了眨眼睛,指指一脸茫然的牢头,又指指一脸讪笑的孙贺道:“认识?”

    孙贺点头笑道:“这是丁乙,当年在下去秦凤路时结识的,原本是西军中的一员指挥使,结果犯了些错,被开革出了西军。因为被踢出来之前参加了一场战斗,身上有七个首级的功劳,功过相抵,就被派到这边当了个牢头。

    不过我上次来,牢头还不是他,估计是这半个月换掉的。

    真是大材小用啊。”

    唐宁瞪大了眼睛道:“七个?”

    牢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道:“其实是五个,不够抵罪,所以将军就又给我老丁划了两个脑袋过来。”

    “你到底干啥了?”

    牢头不说话了,孙贺瞅了瞅牢头,叹口气道:“杀俘。”

    “杀俘有这么严重?”唐宁吸了一口凉气,那坑杀四十万赵军的白起是怎么算的?

    孙贺苦笑道:“本来啊,这不算什么大事。偷偷杀一个两个的,监军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但这家伙一口气杀了三十多人,又恰好赶上我朝与西夏商议交换战俘之事时。所以天使大怒,要把他杀头。

    但好在之前不久还跟西夏人打了一仗,军功薄还没整理完,于是他们刘将军就和监军一商量,从将军身上划了两个脑袋过去,这才算是把命保住,但还是被踢出西军了。”

    唐宁点点头表示理解,孙贺便对丁乙说道:“这次来,是这位唐公子想看看他要找的人现状如何。”

    丁乙点点头道:“那就跟我来吧。”

    说完就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孙贺和唐宁就在后面跟着。走了两步,孙贺突然问道:“上次来的时候,你还只是个狱卒,怎么这一次你就成牢头了?”

    丁乙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半月前,也就是你走之后不久。府衙门口就开始每天早上都会丢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过来。

    这些人都是被五花大绑到动弹不得,身上还都揣着一封信,写着他们的罪状。一经审问之后,发现这些人确实都是恶贯满盈的逃犯,其中有几桩案子,还是二十多年之前的旧案。

    据他们所说,都是被一个黑衣人袭击之后,问出了他们的罪行,就被敲晕了,醒来之后,就在府衙大门口了。

    知州大人很高兴,但是这半个月,人一天比一天多。几乎每天都会送来一个到三个不等,所以大牢里面的地方就不够用。

    而把两个犯人关在一间牢房里面,很容易出事,比如相互合作然后逃狱。

    上一任的牢头,就是和家里的婆娘怄气没有回家,结果被逃出来的犯人杀了。

    而我正好拉了泡屎,回来的时候,整个大牢已经乱了套。”

    丁乙说到这,指了指地牢入口道:“七八十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一口气窜了出来,那些臭小子都尿了裤子,还是老子杀了十几个之后,他们才敢站起来跟那些犯人作战……啊对了,第一个台阶前要迈过去,别碰到那根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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