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刘依儿
牙人领着两人穿过了一条小道,道两边都是各种各样衣衫褴褛的人。他们不约而同的将渴盼的目光投向王志,希望王志能够将他们带走。
王志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而唐宁就做不到王志这般冷漠。当他的眼神和对方接触到的时候,触电一般缩回来的不是他们,而是唐宁。
他不是慈善家……
不过他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伏在一具年迈的妇人身体上失声痛哭,妇人的脸色很苍白,她的双目紧闭,双手被握在少年的手里,也未曾反握回去。
“快把他给我带走!那个老太太丢乱葬岗去!”牙人声音尖利的吼道,然后转过头,又一脸媚笑的道:“抱歉让官爷和小公子看了笑话,咱们还是快点走吧,免得沾了晦气……”
“让我葬了我奶奶,让我葬了我奶奶……”那少年涕泪横流的喊道,满是灰土的小脸上被泪水冲出两条泪痕来。
“葬了?不花钱的?说的倒是轻巧。”牙人回头骂了一句,然后就再次谨慎的催促两人往前走。
“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很能干活的,我只求你让我葬了我奶奶!”那个少年死命的挣扎,一边两个拉扯他的牙行打手急的满头大汗,这小子就像个泥鳅,总是能从他们手里钻走。
再滑溜的泥鳅也有被捉住的时候,眼看着那个少年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声被两个牙行打手架着越走越远的时候,唐宁出声道:“且慢!”
然后对笑眯眯的牙人道:“这孩子,连同那个老妇人的尸体,我都要了。”
“小公子善举,小人就替那个幸运的孩子和无福享受的老妇谢过了。”牙人拱拱手很认真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冲那边两个牙行打手使了个眼色。
打手立刻放开了那个少年,那少年就扑到了老妇人的尸体边上哀哀的哭泣。
此情此景,在场众人的眼眶都有些湿润。
王志苦笑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来牙行买尸体的人。”
唐宁眯眼抬头看向悬在头顶的耀眼太阳,抽抽鼻子道:“你以后还会在我身上见到更多没见过的事情的。”
王志耸了耸肩道:“随你,反正今天你才是买东西的人,我就是个带路的。”
牙婆是一个有别于牙人的职业。
牙人是中介,不仅是人口买卖,一切只要能跟中介沾上边的,牙人就会出现。
但牙婆却不是,她们以贩卖女性用品为生,同时也居中介绍人口买卖。
包括但不限于大户人家的宠妾,歌童,舞女,厨娘。不仅如此,牙婆还分为官办和私营。
今天王志带
着唐宁来的这个牙行,既然能将这种规模的待售人口摆在台面上,自然是受雇于官府的牙行,所以不必担心会花了钱之后被官府来一个钓鱼执法。
……………………
刘依儿从小就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十八岁了都没许人家,可见父母对其的宠爱。爹爹暴病走得急,一句话都没留下,娘又没生儿子,家产就被妾生子夺了去,孤苦无依的娘俩只好带着仅剩的家财跑去泰州投奔二伯。
中途路过润州,就是这么不凑巧,被掳了去。
生出漂亮闺女的母亲,年纪虽然大了些,但还是风韵犹存。
两个漂亮的美人自然会被当做宝贝进献给韩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叫女儿假扮时不时发病的疯子,自己去伺候韩雄,换女儿的平安。
假扮疯子的计划很成功,尤其是当刘依儿面色狰狞的将一捧土吃下去的时候,就连最好色的陈二都望之却步。
只是母女俩夜深人静时抱头痛哭的场面不足为外人道……
没人敢跟一个天知道什么时候犯病的疯女人搞在一起,小兄弟还要不要了,也不怕人家犯病了把子孙根扭断?
但是韩雄敢,他觉得自己能够降伏这匹小烈马。
在母亲最终因妇人之病而死,无法继续保护自己的女儿时,韩雄终于把他的魔爪伸向了在南山上吃了两年土的刘依儿,而那一天,正好是官兵来打南山寨,刘依儿等人逃离南山寨的日子……
说起来韩雄这人还真是挺倒霉的,被狐狸精一样的齐献瑜糊弄成傻子了,到嘴边的小白兔又因为别人捣乱而跑掉了。
这也是韩雄的弱点,当初齐献瑜就对刘令说韩雄很容易被女人糊弄,但这山上上哪儿去找跟刘令目的相同的女人啊,人家恨不得告发了刘令好让韩雄放自己下山呢……
自从跟姐妹们从南山寨逃出来之后,刘依儿已经在牙婆手里呆了足足七个月了。几个姐妹里就她自己身无所长,于是当所有的姐妹们都被人买走之后,她就很害怕自己会被卖到青楼里去。
好在收留她的牙婆是受雇于官府的牙婆,张贺明令禁止将南山上逃出来的妇人买去青楼,所以牙婆就也没了这个念想。
只是叫她相识的厨娘,来教授她厨艺之道,好叫她有一技之长,以后好被人看上买走。
刘依儿的长相不难看,至少是个能靠颜值吃饭的女子。
但为了不让自己被卖到青楼里去,她经常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就算是被气急败坏的牙婆按在水里洗干净之后,她也一定要将自己弄的脏脏的,就连牙婆都很佩服她弄脏自己的本事。
这七个月来,刘依儿时常在想从南山寨逃走的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自己当时脑子一热,说要留下来帮那位小公子,但自己用什么去帮呢?
一想到脑袋上有块白斑的韩雄,刘依儿就会浑身打冷颤。好在自己当时没留下来,不然等待着自己是什么都很难说,听说这些强盗很喜欢分享女人。
于是她就有些庆幸当天自己跟着姐妹们一起走了。
不过一想起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公子,她的心情就会变的很糟糕,不知道那位小公子如何了,听说南山盗已经被官府剿灭了,自己还有机会见到那位小公子吗?
见到了他,自己该说些什么呢?
在南山寨上见过很多的刘依儿对许多事情看的很淡,因为南山盗的影响,她对男人看的也很淡,之所以不愿意进青楼,是因为她不愿意违背她对母亲说过的话。
母亲死的那一天,抱着女儿哭了很久,最后留下的一句话就是要女儿嫁一个好男人。
可以贫穷,但一定要是一个好男人。
刘依儿哭着答应了。
青楼里的男人,又有几个是好的呢?
一个梳着马尾辫的俊俏少年晃晃悠悠的从她面前走过,刘依儿鼻子里发出微不可查的一声嗤笑。
虽然这里也不是什么青楼之类的场所,但这里被牙婆称为她的宝贝库,不是既有一技之长,又面容姣好的女子,是进不来这片区域的。
而相应的,来到这里的人,抱着的目的也并不纯粹。
偷偷从袖子里的口袋弄了一手的锅灰抹在脸上,然后就昂首挺胸的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小小年纪就满脑子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看来也不是好人。自己还是要出去看看才成,总在这个地方呆着,怎么可能会遇到好男人啊!
“这位官爷,奴婢家的好厨娘啊,都在这里了。”牙婆之前对王志说了这么一番话,而王志只是抱着膀子冲唐宁努嘴,牙婆这人精一下子就明白了,于是她又谄媚的对唐宁说道:“小公子,您若是看到喜欢的了,就说一声。”
唐宁瞅瞅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排的二十几个古装女子,心里有点小雀跃,小激动。
看着这些各有千秋的女子一个个搔首弄姿的跟……王志眉来眼去,唐宁又有些小郁闷,小生气。
于是小心眼的他冷笑着将目光在这些女子的脸上扫了一遍,指着那个忽然从自己身边大摇大摆路过的女子对牙婆道:“她是干嘛的?”
牙婆瞅了瞅刘依儿脸上的黑灰,心中不断的怒骂。但脸上,还是保持着谄媚的笑容对唐宁说道:“小公子,她……她就是个贱婢……还是个脑子不好的……对,您别在意……”
“就她了!”
“……”
第八章 黑脸老妖
“还杵在那发什么呆啊?还不赶快把你的东西都给收拾好,跟那个小公子走啊!”
刘依儿的房间内,牙婆瞅着一动不动的刘依儿气急败坏的说道。
“我不去!我不走!我舍不得你!”
“好的我小祖宗啊,你就赶紧走吧,你知不知道我天天看见你就烦啊?把自己弄的黑不溜秋的女人,我这辈子也就只见过你一个人。
本以为你脑子不好,合该我倒霉催的,要养你一辈子了。没想到今天还碰见一个脑子比你还不好使的,你就赶紧走吧,那小公子是个心善的,听说刚刚在外头还卖了一具老妇人的尸体,就为了让那老妇人的孙子能安葬她。
跟着那位小公子啊,保证你不会被欺负。而且他边上站着的那个人,你看见了么?人家穿着官靴,就是为了让咱们给他认出来。
润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咱见的多了,但哪个不是鼻孔朝天的走路?你没见那个当官的,处处以那位小公子为先?
被他选上是一种福分啊,傻闺女,这是老天爷看你吃了那么多苦,给你的补偿。
你想啊,人家小小年纪就被当官的哄着捧着,家世必定不俗啊。你跟着他,以后还不是不愁吃穿?
况且他年纪那么小,男女之事必然是没什么抵抗力的,你早早抓住他,给他生个儿子,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岂不是信手拈来啊?
来,把你的行李拿上,这就走吧!”
牙婆絮叨了半天,一边絮叨,一边囫囵吞枣般的给刘依儿收拾行李。等到最后,她把行李包打了一个节,然后就递给了刘依儿。
刘依儿啐了一口道:“我才不会给他生儿子呢,小小年纪就跑到这种地方来,他怎么不在外院选厨娘?非要跑到里院来,这是在选厨娘么?”
“你管人家那么多,大户人家家里的婢女,都个个长得花容月貌的,那是面子,你懂什么?
别怪我没警告过你啊,去了人家之后可不许再作妖了,到时候人家拿棍子打你,我可帮不上忙。”
“我不去!”刘依儿赖在床边不走了。
“嘿,好说好商量还不行是吧?你真以为老娘不敢把你卖到青楼去?”
“……”
………………
就那女子去屋子里收拾行李的一会儿功夫,王志已经跟三个厨娘奸情火热了。这三个厨娘直接贴在王志身边跟他说话,四人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王志这家伙贼眉鼠眼的还在人家身上乱掏,引得一阵娇嗔。
唐宁郁闷的坐在一方石凳上,他是孤独的,没人来照顾他,也没有美丽的厨娘让他乱掏。
牙婆的目光是极为老辣的,她能从一些细节上分辨出,目前唐宁和王志两人中,说话好使的是唐宁。
其他人就没这个眼光了,她们觉得唐宁就是王志的弟弟。
等到一脸黑灰的刘依儿拎着行李不情不愿的走出来时,王志这家伙已经把那边三个女人都给弄软了。
鄙夷的看了这家伙一眼,这家伙居然递过来一个猥琐的笑容,令唐宁对一个人无耻的程度大开眼界。
然后王志就凑到唐宁身边,憋着笑说道:“唐老弟果然慧眼如炬,从这么多人里面找出了一个妖怪,不愧是隐世高人的弟子,哥哥佩服!”
“闭嘴吧你。”
唐宁心里也有些郁闷,刚刚他只是想小小的报复一下那几个女子,才选了这么个连脸都没看到的婢女。
本来以为牙婆说那个婢女脑子不好使,只是推脱自己的说法。没想到还真是,莫说女人,就是精神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把锅灰当面膜糊满脸啊,又不是在被人追杀,或是被官府通缉……
自己虽然不在乎美丑,但是黑脸老妖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婢女垂着头拎着行李慢悠悠的走过来了,牙婆手里捏着一纸文书,对唐宁道:“小公子,这贱婢虽然脑子不太好,但手艺还是有几分的,您尽可以把她当厨娘使唤。”
唐宁点点头,拿过文书,又用大拇指沾了红泥按在文书的末端,一连按了两张,牙婆就将其中一张交与唐宁,带着她的厨娘们恋恋不舍的在后面齐声告别。
唐宁可不会留恋,这些女人带给他的只是心痛。
王志自然也不会,他家的厨娘可是从汴梁城里面找来的,无论是手艺还是长相,都比这些人高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只不过就一点不好,那厨娘太傲,看不起自己,所以目前仍处在攻略状态。
又在牙人笑眯眯递过来的文书上画了押,三人这才上了马车,告知了牙人自家地址,唐宁又多给了二两银子当做是安葬老妇人的费用,随后,马车这才离去。
王志不愿意跟那个妖怪一样的婢女坐在同一个车厢里,而唐宁又不同意让婢女去车架上坐着。于是王志只好郁闷的坐到了车架上,有一搭没一搭和憋着笑的车夫闲聊。
而车厢里面,唐宁大马金刀的坐着,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的问道:“为什么在自己脸上涂锅灰?”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如今已然是唐宁家厨娘兼丫鬟的刘依儿也不搭话,只是垂着头嘿嘿直乐,跟个大傻子似的。
唐宁瞅了瞅刘依儿干干净净的手背,叹了口气道:“脸上是脏了不假,好歹也把手背也弄脏了啊。顾头不顾腚,我又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
刘依儿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然后猛然抬头看向唐宁。
这一眼看过去,才觉得唐宁有些面熟。
这是
一个很好看的少年,乍一看过去,还有几分像是个少女。
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还有一张好看的脸,鼻子和嘴巴也非常好看,但就是这几样非常好看的东西凑在一起之后,就给人一种想要一拳打下去的感觉。
这样的长相不会有错的,刘依儿心里面记得很清楚。她的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颤声问道:“这位小公子……以前是不是在南山寨上?”
唐宁大惊,心想自己也没参与抢劫啊,怎么还被认出来了?难不成这是从山上逃走的妇女?
这下可坏了,他知道自己不是跟南山盗同流合污的坏人,王志也知道,刘令也知道,只要是当官的,有些身份的,都知道。
但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这些平头老百姓。
信息的扩散需要时间,目前知道唐宁不是强盗的,除了上面说的那些人外,就只有从南山上解救下来的妇女。
而这些妇女,大多被遣回了原籍,剩下的那些妇人,多是出现在刚刚牙行所在地,等待着被人看上后买走。
这些人连温饱都顾不上,那还有心思去替唐宁宣传他在南山上做的好事情?
唐宁不动声色的往车厢门口挪了挪,这样的话,一会儿这女人暴起伤人,他也好逃走。
“我……确实在南山上呆过一段时间。”
唐宁谨慎的回答。
然后这个女子就一记虎扑扑了过来。
唐宁早有预料,怪叫一声就连滚带爬的出了车厢,抓着惊骇欲绝的王志胳膊大叫道:“救命!救命!”
从城西到城东,是一个很远的距离。马车要走上一个时辰,才能到达。这不是因为路途太远,而是城里的人太多,马车太多,所以交通堵塞,无法全速前进。
来的时候是中午,唐宁不太着急,正好也看看这润州城里面的境况。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所以唐宁就让车夫从城外走,这样虽然绕了一个大圈子,但时间比在城里走要快多了。
马能跑起来啊!
当然,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被颠的欲仙欲死。
城外的村落,小镇,因为南山盗的缘故,已经破败了。或许有人能够抗住他们一年的祸害,或许能抗两年,但是没人能抗住十年。
所以如今的润州城外,堪称一个荒郊野岭。
车夫急忙停下了车,王志和唐宁就一下子跳下了马车,脚步飞快的跑到一边的树下去了。
车夫不明就里,但见主家和这小公子都是这么一副模样,就也慌慌张张的跑到了两人身边,结果被王志抓出来顶在身前。
妖怪一样的刘依儿,从马车里面钻了出来,三人望着黑脸妖怪,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怪叫。
第九章 女朋友和女性朋友
“你那个师父有没有教你对付妖怪的本事啊?快快快,快拿出来啊,不然咱们仨都死了!”
“没有,我师父没教!而且那不是妖怪,她只是想……”
“救命啊救命啊!老爷啊您放过小人吧呜呜呜小人一条贱命死了就算了老爷您快跑吧!妖怪大人啊您要吃别吃小人啊吃我家公子吧,他细皮嫩肉的比小人好吃啊……”
三人顷刻之间乱成了一锅粥,唐宁数次想要告诉另外两个人,那婢女不是妖怪,只是个想要杀自己的人而已,但这俩人怕的不行,慌的厉害,所以唐宁几次三番张口,都被这俩人给打断了。
就在这时,刘依儿急匆匆的上前两步道:“是我啊,公子,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依儿啊!”
说着刘依儿就伸出手在自己脸上抹,希望将锅灰抹掉。
但是锅灰这种东西……是吧……
刘依儿都快急哭了,瞅着唐宁狐疑的眼神,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说实话,唐宁还真没太大的印象。他只记得当初有一群年轻的姑娘在官兵攻打南山寨的那天,趁乱逃了出去。
但是什么依儿什么二儿的,他还真不怎么记得了……
王志怪叫一声道:“我不认得你啊!你快走啊!你这个黑脸老妖!”
车夫也怪叫一声道:“听到没有啊!我家公子说他不认识你啊!快走啊黑脸老妖!”
刘依儿不为所动,直直的盯着唐宁。
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跟唐宁的再次相遇,但是却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般的戏剧化。
泪水将她脸上的黑灰冲淡了一些,唐宁给身前那两个聒噪不已的家伙一人踢了一脚,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之下,走上前,拱拱手干笑道:“原来是依儿姐姐,小弟当然记得,依儿姐姐……呃……貌美……如花,只是小弟从未见过这副装扮,所以一时之间,没认出来……
还望依儿姐姐不要怪罪啊……”
于是满脸黑色锅灰的刘依儿破涕为笑,一口银牙显得极为明显。探手捉住唐宁的手腕道:“当日一别,到今天已有七月有余,依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公子再度相聚。
虽然你我当天还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公子放依儿与姐妹们离去之举,就能看出公子并非与南山盗沆瀣一气。
还没来得及感谢公子,依儿……”
眼看着刘依儿就要往地上跪,这可是行大礼,唐宁急忙跨前一步将刘依儿扶住道:“不用啊不用啊,说来惭愧,我上南山本不是为了帮你们,而是为了我自己。你不必行此大
礼,况且我实际上也没帮你们什么。”
“南山上的密道错综复杂,没有足够的时间,依儿与姐妹们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出口的。
若是公子在我们离开之后,就去通知韩雄。到时候韩雄亲自来抓,我们就无法逃脱了。”
刘依儿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唐宁,唐宁挠挠头,又回头看了看一头雾水的王志主仆,摊手笑道:“好吧,那就暂且记我一功。”
王志现在总算是知道这黑脸老妖不吃人了,于是他又见不得这对男女手拉手的恶心样子,跳出来怪声怪气的道:“你们两个要腻歪到什么时候?天色不早了,等送你们两个回了家,我走之后你们俩爱怎么腻歪怎么腻歪,能不能快点,我肚子都饿了!”
刘依儿大羞,慌慌张张的跑上了马车。而车夫早就老神在在的坐在车架子上了,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王志贼眉鼠眼的对唐宁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段啊,佩服佩服!连……”
“滚!”
“……”
接下来的路程中,气氛就有些尴尬。除了王志不停训斥那个刚才表现的心怀不轨的车夫之外,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刘依儿缩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坐姿非常的淑女,只是低垂着头,眼角的余光是不是瞥一眼唐宁。
如果不小心跟唐宁的目光撞到一起,就会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缩回去。
唐宁在车厢里面也是非常的煎熬,天知道刘依儿为什么不愿意跟自己说话。自己说了好几句,但刘依儿总是用言简意赅的几个词来杀死谈话。
所以唐宁也只好闷声不语。
好在马车跑起来之后,速度就变得很快。虽然颠簸的有些剧烈,但还是很快就到了家。
唐宁跳下了马车,刘依儿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王志和车夫见两人下了车,就要走,但唐宁却说道:“来都来了,就吃顿饭再走吧。今晚我下厨,保证叫你大饱口福。”
“公子,还是让奴家来吧,奴家……”
“你在一边看着学,你那种做菜方式做出来的饭菜不合我的口味,以后你再做饭,要像我这样做。”
唐宁推开宅子大门,邀请三人进去。车夫自然是不敢进的,唐宁也不强求。不是每个人都跟自己一样,能做到一视同仁。
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很森严,尤其是这个家伙刚刚还说出了‘吃我家公子不要吃我’这种话,说不定回去之后王志就要把他给吃了,这时候,这家伙哪里还敢跟王志一起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宁看见自家院墙外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揉了揉眼睛,却发现那人不见了。
家里的菜虽然没多少,但唐宁今早买了油菜,于是一盘散发着香气油菜炒肉,就端上了桌面。一人一个荷包蛋,一碗白米饭,再加上一碗鱼汤和一盘糖醋排骨,这顿饭就能填饱所有人的肚子。
唐宁会的东西多,一点都不出乎王志的预料。一个隐世高人的弟子,如果会的东西少了,那才是怪事。
所以他吃了一块排骨之后,就理所当然的觉得,这是高人子弟的正常水平。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常去的哪家什么……太和楼的厨子好上不少?”
“嗯嗯……”王志忙着吃东西,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来敷衍的回答。
唐宁笑眯眯的看着王志,吃自己所做的饭菜时,吃的狼吞虎咽,这就是客人对自己这个厨子最大的褒奖了。
只不过刘依儿说什么都不肯跟自己和王志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这女人把脸洗干净站在一旁看自己做饭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尤其是在吃了一块排骨之后,唐宁觉得这女人的眼睛都亮了。
唐宁没有备酒,如无必要,他是不喜喝酒的。所以王志吃完饭之后,捧着一杯茶很是感慨的说道:“我本以为你小小年纪被皇城公事看重,必定是机敏过人,学识渊博。
了解之后,我才知道你原来是隐世高人的弟子。只是我没想到,你做饭居然也这么好吃。”
两人坐在门廊的台阶上,很没形象。
唐宁听了这番话之后,就非常得意的说道:“那肯定啊,我女朋友自打跟我谈恋爱之后就没下过馆子。她那么挑嘴的人,为了吃我做的饭菜,连餐馆都不去了,你说……”
头一偏,就看见了王志困惑与好奇的目光。
唐宁心中哀叹一声,吃的太饱了,嘴巴也太快了,一不小心,就把以前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女朋友?这算是怎么个叫法,你管自己的相好叫女朋友?”
“呃……一个女性朋友,怎么了?我师父教我这么叫的!”
“无耻……那谈恋爱又是怎么回事?我从这三个字里面能品到一股恶心的味道!”
“畅谈对过去的眷恋,展望未来的相爱之人!有问题吗?我师父教我的!”
“虚伪……那下馆子呢?你师父叫你把去食肆和酒楼用饭叫做下馆子?”
“对啊,我师父还告诉我东京城里面有送外卖的呢!”
“……”
第十章 及时雨唐宁
王志前脚刚走,后脚那个在牙行遇到的少年,就被牙行的人送来了唐宁的宅子。
少年身上脏兮兮的,手里还捧着一个灵牌。
刘依儿一开门,这少年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什么都不起来,把刘依儿吓了一跳。
唐宁急匆匆赶过来之后,那少年就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声音之大,就连一边坐在自家台阶上的老头都侧目相看。
“你这是做什么?”
“多谢贵人成全,从今往后,吴胜这条性命就是贵人的!”
少年的嗓门很大,唐宁却哭笑不得的上前将他搀扶起来道:“多大点事啊,而且我也不是刻意为之。起来吧起来吧,看你身上脏的,先去好好的洗一洗,换一身衣服,咱们再说这些事情。”
吴胜感激的望着唐宁道:“或许这对贵人来说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但这对我来说,就是天一般大的事情。
自我记事起,就与奶奶相依为命。至今已有十余年,可恨南山盗烧杀掳掠,将我和奶奶居住的村庄毁于一旦。不得已只好逃入润州城内,却被官府打发去了牙行,惶惶不可终日。
若不是贵人出手相助,吴胜连亲手葬下奶奶的机会都没有。”
“好好,我知道了,你先起来说话。”唐宁发现自己拉不动这个臭小子,就又使了一些力气:“人不能轻易下跪,跪的久了,就站不起来了。
既然你已经来了我家,首先就要记住一句话。我家没有奴仆,只有仆役,你在我家干满五年,我就会去找官府给你上籍,从此往后,你就是良籍了。
所以你不需要给任何人跪下,除了你自己之外,没人是你的主人,也没人有资格当你的主人。”
吴胜涕泪横流,起身之后连声道谢。刘依儿笑吟吟的望着唐宁,这跟她想象中的唐宁没有丝毫出入,她满意极了。
唐宁和刘依儿忙活了一阵子,烧了一大桶热水,然后在吴胜小心翼翼的钻进桶里的时候,手里拎着刷子脸上露出恶魔一般笑容的唐宁推门而入。
“咱们家里人人都要遵守的规则不多,但第一条,就是要干净!”
刘依儿托着腮坐在正厅里面,听着吴胜杀猪般的嚎叫和唐宁得意之极的大笑,不由得心情变得轻快许多。
这个世道,除了那些满脑肥肠的商贾之外,人人都在过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以刘依儿的经历,更是如此。
富贵人家的小姐变成了厨娘,就如同梧桐枝上的凤凰掉进了鸡窝,只会被人当做玩物对待,个中惶自不必说。
而自从一脚踏进这间宅子后,刘依儿便觉得这是她离开家乡以来最快活的一段时光。她非常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长一
点,除此之外,别无它求。
即便是一直当一个厨娘也好。刘依儿脸孔红红的想道。
吴胜现在就像一只烤红的兔子一样,浑身上下都红扑扑的。唐宁找了件衣服给吴胜,吴胜却说什么都不肯穿,他说贵人的衣服他是不敢穿的,不能坏了规矩。
这一点唐宁倒是不强求,古人是很聪明的,但是他们在某个方面也愚蠢的厉害。
上下尊卑自从上古时期就有,这个概念在他们的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一时之间,唐宁还无法改变。
孙.中山先生曾经说过:“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唐宁不想亡,他还想回家呢,虽然这个愿望达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洗干净的吴胜还是个很耐看的小伙子,五官虽然不是那么好看,却十分的深刻。一张国字脸,整个就是标准军人的长相。
找了一间自己的内衬给吴胜套在身上,唐宁就出了门,特意又做了六个菜,拎着食盒转头就去了梦溪园。
敲了敲梦溪园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个仆役。告知了仆役自己想要拜访沈括之后,仆役就留下一句‘待我通禀我家老爷后’,就一溜烟的跑去了后院。
无所事事的唐宁四处打量,不由得对沈括的审美非常的佩服。
梦溪园的占地面积很大,一座大园子,跟后世的一座公园差不多。
仆役的门没关,唐宁就能看见里面的一片菜地。
沈括一生除了攀权附势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钻研科学。农耕在古代是非常重要的大事,每一任皇帝都对农耕之事殷勤异常。他们甚至还会在一年之中,专门挑出一天去带领自己的大臣,嫔妃,亲自下地耕作。
这片菜地被沈括打理的很好,虽然看不出来地里面种的是什么,但是从土壤里钻出来的嫩绿小芽儿,却叫人赏心悦目。
仆役又一溜烟的跑回来了,笑眯眯的邀请唐宁进去,还说唐宁来的真是时候,正好赶在饭点上。
这就是揶揄了,看不见自己手里拎着的漆盒么?
沈括家里的人不多,大儿子沈博毅,二儿子沈清直,二儿媳朱氏,再加上他自己和张氏,以及二十余仆役丫鬟之外,就没别的人了。
吃饭的时候,五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气氛沉闷的厉害。
沈括和沈博毅只敢低头扒饭,沈清直吊儿郎当的,碗里都是张氏给他夹的菜,而朱氏虽然不低头,却也在扒饭。
从一脸刻薄的张氏身上,就能看出来这家里谁才是说了算的。
唐宁进来的时候,沈括如蒙大赦,急忙放下饭碗,嘴里的东西都来不及咽下去,喷着饭粒抓
着唐宁的手激动道:“小友,你可算来了,来,你我去书房里面说话!”
沈博毅闻言大惊,求助一般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老爹。老爹在,还能父子俩一同受罪,老爹不在,受罪的就只有自己了。
沈括心狠呐,不去看大儿子的眼睛,拉着唐宁就要走。
‘砰’
这是瓷器撞在了木桌子上发出的声音。
唐宁憋着笑,眼瞅着沈括浑身抖了一下,然后停下了脚步。
“老爷,也不给妾身介绍一下这位公子?”
张氏慢悠悠的起身,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按理说,唐宁这种人来拜访,女眷是要回避的。
但沈括不太在意,一来呢,自己老婆这反复无常的性格也不会被人惦记上。二来呢,他完全就是那唐宁当及时雨了。
唐宁不来,他怎么跑?天知道为什么夫人会在吃饭的时候犯病……
“呃……夫人,我们两个有要紧的事情相商……”
“哎哟,老爷,你昨天还跟妾身说,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家里的事情,现在怎么又多出来比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还要紧的事情了?”
唐宁看着沈括那张老脸上便秘一般的表情快笑死了,但他脸上不敢露出来,只好咬着舌头不让自己笑出声。
沈括是个妻管严,这是历史上记载的。张氏是个施虐狂,这也是有据可查的。但是唐宁没想到,沈括居然怕张氏怕到了这种程度,连外人来了,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反驳。
“夫人……”
“夫人您好,晚辈唐宁,是新近搬到邻家宅子的主人。
晚辈早就听闻梦溪先生的大名,只是近来事情颇多,未来得及登门拜访。今日一得空,便急匆匆的赶来了。
没有递送拜帖,已是晚辈失礼。
晚辈从前跟家师学习了一些庖厨之术,所以略微备了些小菜,以表歉意,还请夫人不要介怀。”
沈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个时候要他解释就肯定会出漏子。唐宁不忍心再看沈括挨打,就拱拱手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张氏虽然刻薄,但是对于唐宁有理有据的话她还是没法鸡蛋里挑骨头的。前几天唐宁家东西搬进搬出的动静很大,按理说他这个邻居早就来该拜访才对,今天来了,没带些财物过来,张氏多少还是有些不满的。
所以她就准备在唐宁带来的‘小菜’上挑毛病。
但是当仆役们将桌子上的菜肴撤下,而唐宁将漆盒里温热的六道‘小菜’摆上来时,就连已经准备好恶毒词汇的张氏都张不开嘴,更不要提吃货化身的沈清直了……
第十一章 骨骼清奇
沈清直最喜欢吃的是韭菜炒鸡蛋,嫩绿爽口的韭菜配上金黄鲜嫩的鸡蛋,十分下饭。
糖醋排骨的味道也让人欲罢不能,至少张氏吃了一块之后,就对唐宁大加褒奖。
从一个刻薄的人口里听到别人夸自己,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正当唐宁开心的准备道谢时,沈括却如释重负的说道:“夫人,你觉得好吃就好……你觉得好吃就好……”
唐宁怔怔的看着沈括,怪不得传闻张氏要一天打一遍这个男人,换做自己,一天打八遍都嫌少。
静等着张氏对沈括破口大骂,等来的却是张氏弱弱的说道:“夫君,妾身刚刚是不是又……”
“不提这个,不提这个,吃饭,吃饭……”沈括摆了摆手,坐回了座位上。然后一家五口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呵呵的吃起了唐宁带来的菜肴。
唐宁看的一愣一愣的,这算是什么事啊?除了沈博毅还在闷头扒饭,朱氏依旧面带忧色,其他的人都有说有笑的。
包括张氏和沈括,两人你给我夹一筷子,我给你夹一筷子,琴瑟和鸣的一塌糊涂。
被人遗忘的唐宁很快又被想了起来,张氏无意间瞥见站在一旁发愣的唐宁,然后就是一声惊呼,连忙起身对沈括道:“对不起,夫君。妾身不知道您有客人……”
“不碍事不碍事。”沈括大手一挥,笑呵呵的将张氏按回了椅子上,又对唐宁说道:“唐小友,吃过饭了的话,就别在这看了。先回家吧,这几道菜味道不错,改日老夫再登门拜访。
老夫吃饭呢,就不送客了啊。”
张氏一个劲的自责,沈括就一个劲的安慰。唐宁酝酿了半天才臭着一张脸说道:“梦溪先生,晚辈来是想找您帮个忙。”
“老夫帮不上你,请回吧。”沈括很不愉快,这小子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
眼见沈括的表情似有不快,看着唐宁的眼神略带鄙夷,就好像刚刚把唐宁当救命的及时雨这件事并不是他干出来的一样。
唐宁气的说不出话,一张小脸憋得跟茄子似的。张氏数次抬头看着唐宁想要说话,却都被沈括截了去。
沈博毅放下碗起身道:“父亲,姨娘,孩儿吃饱了。”
沈括瞅了眼沈博毅,笑道:“嗯,那就顺便把这位唐小友送走吧,也当消消食。”
“是。”
随后,沈博毅就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打了个嗝,伸手邀请唐宁往外走。
站在这儿瞅了半天人家吃饭,其实是非常没礼貌,不合规矩的。但是刚刚沈括只想着拿唐宁当救命绳,抓着就想跑,所以
他才邀请唐宁进来。
等一会儿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这沈老头儿直接送客,可就有点寒人心了。
沈博毅三十多岁,长相给人一种正人君子的感觉。伸手让唐宁往外走的时候,也彬彬有礼,并不催促,看来沈括这个大儿子还算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出色的。
“这叫什么事儿啊?”唐宁一边往外走,一边纳闷的看着沈博毅。
沈括哪里得不到解释,就只能指望沈博毅来解答自己的困惑了。
“唐……贤弟莫要见怪,我姨娘患有怪病。每每犯病之时,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父亲要我们不在姨娘面前提起这件事情,怕让姨娘自责,所以今天委屈了唐贤弟,改日我家定有厚礼奉上。”沈博毅满是歉意的说道。
子不嫌母丑,这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美德。沈博毅这番话虽然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但实际上这家伙心中颇有怨气,不然也不会把张氏患怪病的事情说出来给唐宁听。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家伙就恨不得人人都知道他后妈是个病人。
看上去浓眉大眼的,到底还是沈括的儿子,虚伪这两个字可谓是一脉相承啊。
“哦,若是这样,也就不奇怪了。”唐宁理解的点点头,然后搓搓手道:“其实我今天来贵府,是有事相求。
我家有一仆役,年岁跟我小一些,个头也比我矮不少。我的衣服他不肯穿,家中又没有女人,更没有那么小的衣服给他穿。
所以才来拜访贵府,想要讨一件衣服给我家仆役。”
沈博毅怪异的看着唐宁道:“就因为这个?”
唐宁也很奇怪的看着沈博毅道:“不然呢?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城里的裁缝店都关门了。我家那仆役驴脾气,要是找不到衣服给他,他满院子裸奔脏我的眼。”
“贤弟你完全可以让你家仆役自己来啊,你只要送一份帖子就行了。”沈博毅领着唐宁去了客房,就有仆役上了茶。沈博毅又对仆役吩咐了几声,那仆役就点头应是,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沈博毅这才看着唐宁笑道:“不过既然贤弟你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且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愚兄这就叫人给你裁一套出来。”
唐宁拱拱手苦笑道:“多谢!”
………………
“本来以为是挺简单的事儿,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才回来。隔壁他们家实在太乱了,我前脚刚出门,他们后脚好像又打起来了。
以后你们俩没事离他们家远点。”
唐宁瞅着吴胜,和帮吴胜整理衣衫的刘依儿非常感叹的说道。
两人不明所以。
唐宁捧着杯子嘬了口茶,然后就皱着眉头把冰凉的茶水放下。随后神秘兮兮的对吴胜和刘依儿道:“你们俩知不知道啊,以我的经验来分析,沈夫人多半是得了一种叫做人格分裂的精神疾病。”
“人格分裂?精神疾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懂了吧?不懂就对了,人格分裂就是……你来我家就不能先敲敲门?你哪怕敲了门再翻进来,给人点心理准备好不好?”
高手如果不高来高去,就白瞎了这个高字。每次看到刘令一下子就从自家两米多高的院墙一跃而过,唐宁就觉得刘令是个绝对的高手。
刘令嗤笑一声道:“门我已经敲了,你没来开门,我只好自己进来。说起来还是你待客不周,怎么会怪我呢?”
说完,瞅了眼不知什么时候齐齐躲到唐宁身后的刘依儿和吴胜,又是一声嗤笑道:“不错啊,找了个丫鬟,找了个小仆,就是出了事情,还要你顶在前面这一点不太好。
今天会因为我缩到你背后去,明天就会因为别人把你推出来。”
吴胜是受不了刘令这么说的,几个小时前才刚刚跟唐宁说要把命都给唐宁。刘令这一句话,就叫他羞惭的无地自容。
小伙子最受不得激,于是就吱哇乱叫着跑了出来。
唐宁大急,刘令的性格他是清楚知道的。这个人很喜欢做唐宁的保姆,出了什么事情,有什么隐患,都想着帮唐宁处理。
之前见了齐献瑜都准备痛下杀手,若不是自己借口要审问,不让刘令动手,恐怕刘令会在第一时间杀了齐献瑜。
吴胜虽然是自己的人,但他刚刚的表现却让刘令大不满意。刘令动了怒,吴胜就是不死,也得成个植物人。
抓了一把只抓住了吴胜的衣角,却又因为太滑脱了手,情急之下,不由得急忙喊道:“轻点打!”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刘令一只手按在在吴胜的脑袋上,吴胜呲牙咧嘴的一顿王八拳也没能沾到刘令的衣角。听着吴胜的碎碎念,刘令不由得笑了:“你拿什么打死我啊?”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吴胜红着眼睛只是不停坚定自己的信念。
唐宁见刘令还没丧心病狂到暴打小朋友的地步,就松了口气道:“行了,别闹了。这次来又有什么事情?”
谁知刘令根本就没搭理唐宁,而是惊咦了一声,随后一把拎起尖叫个不停的吴胜,一只大手在吴胜身上乱摸,表情竟带着几分惊喜。
第十二章 我不信命
小时候看《功夫》电影,有一句话让唐宁印象深刻。
“这位少侠,我看你骨骼清奇,拯救世界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所谓骨骼清奇,唐宁一直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现在的刘令,很显然觉得吴胜是个骨骼清奇的少侠。
一阵乱摸之后,就把吴胜放在地上。吴胜一下子就冲过来抱着刘令的大腿,张嘴想咬,却被刘令按住了脑袋。
“这孩子我带走可不可以?”刘令期待的看着唐宁。
唐宁将吴胜喊过来,让他站在自己身边,然后笑道:“这不好吧,这孩子我今天中午刚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
刘令皱眉道:“跟在你身边只是暴殄天物,我带他走,他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
唐宁耸耸肩道:“其实也不是不行,你问他自己咯。”
“我不去!我要跟伺候家主!”
于是唐宁就笑着对刘令说道:“你也听见了,不是我阻拦,是他自己不愿意跟着你。”
刘令烦躁的挥了挥手道:“不说这个,这次来,有事情找你。”
唐宁这才点了点头,对仍未搞清楚什么状况的刘依儿低声说了句话,刘依儿就拉着一脸视死如归的小吴胜一起去了后院。
唐宁和刘令一齐入座,刘令坐下之后第一句话便是:“我要走了,在润州呆的时间太长,该回京复命了。”
刘令这个人在唐宁心中的地位很复杂,若说唐宁不喜欢刘令,那是假的。如果在南山寨的时候没有刘令这么个人伴着唐宁,惶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
但是刘令是皇帝的密探,这个人自身便带着极其强烈的政治倾向。他对唐宁好,不是因为唐宁多么有才华,也不是因为唐宁骨骼清奇,而是因为,他希望唐宁能够跟自己一样,为皇帝卖命。
然而唐宁自从知道自己身处宋朝之后,就根本没想过去给皇帝卖命。北宋末年六大奸臣的名头太响,赵煦虽然是个极其强大的皇帝,但隐藏在他个人光环之下的,是无休无止的党争。
自欧阳修扒灰一案之后,大宋朝臣之间的攻讦就变得毫无底线可言。乌台诗案,更是让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不小心说出来的一句话,被牵强附会,变成大不敬的证据。
唐宁觉得自己小白兔一样的人,跳上去连两集都活不过。
所以唐宁对刘令虽然感激,也把刘令当成自己的好朋友,但是却总是在跟刘令对着干。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让刘令对自己失望的方式。
于是唐宁拱拱手笑
道:“恭喜刘公事了。”
刘令叹了口气道:“如果没有你,却不知这一趟何年何月才能完成。唐宁,你真的不想当官吗?我朝如今虽然实行科举制,但是我武德司也有发掘人才的职责。
你若想要入朝为官,待我回京便禀明官家,官家不会亏待与你的。”
“还是算了,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我就一条命,还想好好活下去,将我师父的学问开枝散叶呢。拿什么跟他们斗啊?你还是饶了我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求了。”刘令点点头,似乎一点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让唐宁有些意外,前一阵子,刘令还在对自己极尽蛊惑之言。怎么今天就变了?
“那个孩子,能不能交给我?”刘令话题一转,又回到了吴胜的身上。
唐宁苦笑一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花十五两银子买一个孱弱的少年和一具老妇人的尸骸么?”
刘令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唐宁的手掌摊在膝盖上,握成拳头,又再次摊开。他瞅着自己的手掌,低声道:“在南山寨生活了一年多,我觉得我心中的戾气越来越重。
在牙行见到那些因为南山盗而流离失所的妇孺时,我恨不能将韩雄、王庆复活,然后再亲手杀他们一次。此前半月午夜梦回,梦里都是我举着刀子屠杀的场景。
你不知道这对我而言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我师父教我与人为善,予己为善。还教我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却唯独没有教过我残忍,也没有教过我杀人。
所以我需要把这份戾气化解掉,做好事无疑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你知道不,我今天买下吴胜和他奶奶的尸骸,让他去把奶奶安葬之后,我的心情好极了,就好似这些天闷在胸口的郁气一下子就排出去了。”
刘令默然,就连他自己在南山寨生活了两年之后,都有一种想要肆意妄为的冲动,更不要提唐宁这种小孩子了。
人生来就是渴望自由的,自由的生存,自由的吃喝,自由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有的人自由的做着令人拍手称赞的好事,与之相对的,就有人自由的做着令人深恶痛绝的坏事。
这样不行啊,不能任由那些坏人为非作歹啊。
于是一套不成文的潜规则出现了,它告诉人们,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
然而还是有一些人无视规则,继续为非作歹。这个时候就需要法律来约束人们,给好人褒奖,给坏人惩罚。
而强盗窝,恰恰聚集着这个世界上最不把法律当回事的一群人。他们信奉着病态的自由,将破坏规则当成最快乐的事情。
一个汇聚了人世间所有罪恶的地方,滋生出来的细菌,就容易将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们污染。
唐宁来自于千年以后的时代,在那个时代,人们用了很多的办法,想要留住‘仁义礼仪信,温良恭俭让’,但这十个字还是愈行愈远。
道德观,是非观,完全靠着一个人的自身修养,而不是来自于社会要求。
在强盗窝里面生活了一年多,目睹太多人间惨状的唐宁,三观虽然没有被毁灭殆尽,但也差不多了。
现在,就是唐宁极为困难,最为迷茫的时候。
在这个清秀和善的外表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里面藏着一个怎样的恶魔。
所以他让自己忙碌起来,不论是弄豆油,还是弄白酒,亦或是等着看沈括的笑话,都是让自己不去想起那个恶魔的方式。
读书已经静不下心了,半夜梦到自己杀了人,起床时竟然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甚至连愧疚的感觉都没有,这几乎已经让唐宁崩溃了。
刘令望着哀伤的唐宁叹了口气道:“我会想办法的,不过吴胜我还是要带走,那小子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而且现在岁数还小,骨头也没定型,正是打磨的好时候。”
“带走吧带走吧,他能成材,也不枉我花了这十五两银了。他的身契我回家的时候就扔到灶眼里了,好好待他吧。”唐宁站起身低声道,然后就背着手去了后院。
“对了,你让我找的人我还没有找到,不过有人在负责,有消息他会联系你的,你不要着急。”
唐宁的脚步顿了顿,最后终究是没停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刘令竟然在这个并不高大的背影中看到了一丝落寞的味道。
“你这个院子的布局不好啊,这棵树可是个困字啊。”刘令突然叫道。
“我不信命!”唐宁大声的回道。
………………
吴胜是被刘令夹在腋窝下面带走的,哭喊的惨烈至极,就连梦溪园里的人都好奇的往外张望。
可便宜了那些仆役,个头矮的丫鬟想要往外看,就只能骑在这些仆役的头顶。
刘令离开之前瞅了眼那个坐在自家台阶上的老头,冲着他笑了笑。老头也咧开没牙的嘴巴乐了,随后就眼瞅着刘令骑上了马,一路绝尘。
第十三章 神秘的男子
这一夜,唐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把被子蒙在头上,一个劲的叫唤。刘依儿提着灯笼站在门外,听着唐宁屋子里面野兽般的低声嚎叫数次想要推门而入,却最终都未碰到门板。
而在润州城外的另一侧,也有一户人家,也未入眠。
“老爷,三更天了,妾身给您做了些夜宵。”一个素衣妇人端着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站在门外忧心忡忡的说道。
略显老态的妇人身后还有个丫鬟,提着一盏纸灯找路。
“进!”男子的声音中气十足,妇人推门而入,便见到自家老爷坐在书案后面捧着一封信皱眉审阅。
“老爷,这封信,您已经看了好几个时辰了。”那妇人一边把粥放在书案上,一边轻声提醒道。
男子两鬓稍白,头发后梳,被一根绳系成了简单的发髻,这是宋人男子比较普遍的发型。
唇上两条八字胡,下巴上还蓄着两指长的胡子,脸上稍显老态,抬头纹,鱼尾纹,稍浅的法令纹一样不缺。
男子抖了抖这封信呵呵笑道:“若是这样的信再多出几张,老夫就是死了也算值了。”
妇人笑道:“老爷,此话怎讲啊?”
男子吧嗒吧嗒嘴道:“南山盗,夫人你知道吧?”
“知道是知道,不过半月前不是已经被官府剿灭了么?”妇人奇怪的问道:“从山上带下来的那些女子那个惶哟,当时妾身想要带几个回家,您还不让来着。怎么,后悔了?”
男子皱眉道:“咱家又不是从前,养那么多人做什么!东京的家业给了成儿,咱们夫妻俩,带着三五个人在这里生活,老老实实的安度晚年就好……只是可惜了周武啊,也算是跟着老夫一路走过来的,没想到却死在了南山上,是老夫对不住他啊。”
男子说到这,脸上便露出了沉痛之色。妇人便握住丈夫的手,轻声劝道:“老爷,这不能怪您。强盗残忍嗜杀,听说他们杀自己人都是家常便饭,或许周武就是因此才被他们杀害的。
再说,您也是为了这一方百姓才派出周武的,这怎么能怪您呢?
不过啊,人太少了,这日子便有些寡淡了。妾身不是不满,只是妾身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种热热闹闹的生活……”
说到这,妇人的眼眶便湿润了,偷偷打量了一眼丈夫的神色,并无对自己在意,心中哼了一声,便将眼泪给收回去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男子捧起碗,将小米粥一口喝光,这才指着手里的信道:“妇人,你知道不,南山盗被官府铲除,可不是因为官府善战。
这封信,你知道是谁写的不?是皇城司公事写给老夫的
,数年前老夫曾与他相处过一段时日,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但缺点便是性格有些孤傲。
他在这封信中,大赞一个山野出身的少年。说这少年大义良善,以医术为敲门砖,孤身加入南山盗,又用智计将南山盗挑唆的内讧不断,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妇人讶异道:“山野之中还有这样的大才?莫不是隐世高人的弟子?”
男子呵呵笑道:“夫人果然聪慧,这名为唐宁的少年,正是隐世高人的徒弟。能以医术当做敲门砖入南山盗,这救死扶伤的本事自然造不了假。除此之外,皇城公事在信中说,唐宁一身庖厨之道,也比大多御厨强上不少。
还记得先帝当初犒赏老夫,曾赏赐老夫,与老夫共进一次便饭。那一次,便是御厨所做的饭菜,老夫至今对那顿饭记忆犹新……”
妇人掩着嘴笑道:“老爷,您不是对饭菜的味道记忆犹新,而是对先帝的荣宠记忆犹新吧?”
男子垂下头,哀叹一声道:“先帝尚在时,王介甫,司马君实也都尚在。党争虽然激烈,却也能维持一个度,不会太过火。
先帝走后,延安郡王继位,但皇帝年幼,朝政便由高太后把持。
高太后任司马君实为宰相,废止王介甫的新法。对以介甫为首的新党极尽打压,旧党得势,一时间新党中人无不被贬,其中竟有人流放岭南。
自此之后,做臣子若想入朝堂,首先就要站队。要么加入旧党,要么加入新党。你夫君我,在王介甫,司马君实这两个讲理的人尚在时,还能保持中立,他们俩走后,再中立就难了。
敏儿,莫怪夫君舍弃了荣华富贵,带你回老家隐居。若不是这样,夫君我就要加入旧党,从此咱们家享受了多少,以后就要还回去多少,还要加倍的还回去。
高太后势大,皇帝隐忍不发。一旦皇帝成年,掌权之后,必定会展开报复,到那时,可就不是辞官隐居能了事的。”
男子轻抚着妇人的脸颊低声道。
丫鬟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将门掩好。
妇人流泪道:“夫君,妾身能够理解您。当初父亲将妾身嫁给您的时候,就说过,目光要放长远,急流勇退未尝不是一种勇气。这番话父亲对很多人说过,唯独您听进去了。
什么荣华富贵,妾身早年都享受过了。妾身没什么远大的理想,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就是妾身此生最大的愿望。
只是可怜老爷您,等官家重新启用您,也不知道要白白蹉跎了多少时光。
还有我的成儿,和我可怜的孙儿,也不知会被东京城里那群人如何的刁难。”
烛光将妇人
的略显老态的面庞映的动人至极,男子轻轻拭去妇人脸上的泪水安慰道:“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
早上是刘依儿把自己叫起来的,唐宁起床的时候觉得阳光都有些刺眼了。这才抓抓头,起了床,然后打开门,就看见刘依儿端着个铜盆站在门外。
“少爷,洗脸。”刘依儿红着脸说道。
唐宁家中没有长辈,他就是这个家的家主,实际上下人应该管他称作老爷。
但是刘依儿不愿意这么叫,唐宁看起来岁数都没自己大,叫老爷岂不是把他给叫老了?
公子也叫不得,自己现在是给人家干活的。于是她就很自然而然的称呼唐宁为少爷。
唐宁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而且他就算知道,也只会可着刘依儿的性子来。
称呼什么的他不太在意,说到底就是一种代号,让别人喊你的时候能够让你知道他在喊你。
就算是刘依儿直接叫自己的名字,唐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匆匆的洗了洗了一把脸,又用柳枝子沾盐刷了牙,唐宁便和刘依儿一起,将假山池子里面的水换掉。
好在后院里有一口井能取水,不然的话还要去门前那条小溪取水,然后拎着水桶回后院才成。
即便如此,两人还是累的汗流浃背。
换完了水之后,唐宁又打了些水出来,准备给两人洗澡用。在这个时代,保持些干净总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刘依儿有些口渴,想要直接喝井里打出来的水,却被唐宁拦住了。
“家里不许喝生水。”
“什么时候规定的啊?”
“刚才。”
“……”
刚烧好的水自然是给刘依儿洗澡,唐宁便守着灶台等水开。
扭头看向刘依儿洗澡的那间屋子,门是虚掩的,甚至还有一个缝隙。唐宁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目光从那道门上移开,待水烧好,匆匆洗完,换好衣服就去看自己的黄豆了。
这一竹箕的黄豆已经蒸好了,被唐宁放在一间屋子里面发酶。推开门一看,唐宁就叹了口气,几只耗子从竹箕上溜走了。
这些黄豆又不能要了,唐宁便找来一个布口袋,拎着去了附近的垃圾场丢掉。
出门的时候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扒在一辆马车的车窗上,和隔壁那个没有牙,天天坐在自家台阶上的老头相谈甚欢。
回来的时候,又看见那男子坐在溪边钓鱼。
第十四章 老夫蒙的
“谁啊?”唐宁递给老头一碗热乎乎的白菜汤,里面还有一块泡的软乎乎的饼,然后对老头问道。
这老头不是没儿女,只是女儿嫁了人之后就未曾回来过。父子关系又不怎么样,所以到了老年,竟成了个鳏夫一样的人。
唐宁见他可怜,也就在每天做饭的时候多做一份给他,都是街坊邻居,相互照顾一下没什么,这也算是自己在做好事了。
只不过唐宁想要让这老头住进自家的宅子,老头却说什么都不肯,在这一点上,他顽固的厉害。
“不晓得。”老头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白菜汤,哈了口气:“反正不是找沈家的。”
随后,又从里面捞出一块肥肉,拎起来看了看放进嘴里咂了咂滋味儿,然后就皱着眉头说道:“嫩了,让你家那个小妮子下次弄烂点,都没化掉。”
唐宁敷衍的应了一声,就抓了抓头发,暗想这斗笠人总不能是来钓鱼吧?门口那条小溪,是一条鱼都钓不上来的。沈括父子俩天天在上游拿网捞鱼,这下游能钓到鱼就是怪事了。
自己也不认识人家,天气渐热,这人还戴着个斗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所以唐宁就直接回了家。
身后跟着一群流鼻涕小孩,刘依儿就站在门口,夹着一个装满了干饼的竹箕冲孩子们招手。
本以为这就是一件小事,谁知一连三天,那戴着斗笠的人天天在自家门前钓鱼。这就让唐宁感到很奇怪了,在第四天傍晚给老头送完了饭之后,唐宁就回到家里,扒着门做贼一样偷看那个钓鱼的斗笠人。
看了一会儿,那人便走了。他家的车夫也是好耐性,竟在马车上生生的呆了好几天。斗笠人走,他才跟着走。
到了第五天唐宁终于忍不住了,早上递给老头一碗鸡蛋糕之后,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啊哈,终于让老夫钓到了。”
还未走近,就听斗笠人大笑一声,提起手里的鱼竿,看着钩子上的小鱼呵呵笑道:“鱼不大,却狡猾的厉害,可是让老夫一阵好等。”
唐宁无奈的看着钩子上那条早就死透了的小鱼拱拱手道:“却不知这位先生因何而来?”
斗笠人回过头,瞅着唐宁笑道:“小子,你就是唐宁?”
“正是在下。”
“唔,听说你的师父乃是隐世高人?”
“师父常说他只是山野之人,远远不及高人之称。”
“满招损,谦受益,你师父深知此话含义啊。老夫问你,这句话出自何处?”
“这……”
见唐宁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斗笠人摘下斗笠,生气的用鱼竿尾部敲了下唐宁的脑袋。唐宁也很生气,不过瞅见这人两鬓发白,就咬着牙忍了。
隔壁那个老头就是把他骑在身子底下打都不会犯事。
忠孝仁义礼智信,忠于皇帝
排第一,孝敬长辈就是第二。
“怎么,挨了老夫的打,不服气?”斗笠人斜睨着唐宁冷笑道:“满招损,谦受益,出自《大禹谟》,而《大禹谟》又出自《尚书》,你连尚书都没读过,还敢跑出来给你师傅丢人?”
“我我我……”
“我什么我?老夫再问你,何为君子?”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个唐宁知道,得意的回答。
斗笠人连退数步,伸出一根手指头颤颤巍巍的点着唐宁,好半天才叫了一声道:“气煞老夫了!”
车夫连忙上前搀扶,唐宁也一把抓过在门口看热闹的刘依儿疑惑道:“我说的不对么?”
刘依儿看唐宁的目光里充满了鄙夷,张口说道:“少爷,人家问您什么是君子,没问您君子和小人的区别。”
“那我怎么回答?”
刘依儿翻了个白眼道:“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不学无术!不学无术!”斗笠人指着唐宁咆哮:“皇城公事将你托付于老夫,简直就是对老夫莫大的羞辱!看你学无所成,一问三不知,你的师父也高不到哪儿去!”
果然,又是刘令作出来的幺蛾子。唐宁现在真是对刘令讨厌极了,这家伙现在当不了自己的保姆,就又给自己找来一个新的保姆。
唐宁神色不渝的说道:“先生此言差矣,家师教授在下学问,从不照本宣科。自从在下认字之后,家师就从未再强迫在下看书,背书。
与之相对的,是家师的言传身教。家师教与在下的东西有很多,学问一道,是在下最不擅长的。”
斗笠人不怒反笑道:“好好好,咱们这便好好聊聊,你师父都教了你什么东西!”
于是斗笠人就看着唐宁眼中闪过一丝狡诈,阴笑着问道:“有一个水池,两条水管,甲水管一个半时辰能将水池注满,乙水管两个时辰能将水池的水放空。
现在水池的管理员要在开着甲水管的情况下,用乙水管将水池的水放空,问几个时辰水池的水能空?”
“老夫败了。”斗笠人很光棍的说道。
唐宁瞪了斗笠人好一会儿,才咬着牙拱手道:“牛逼!”
斗笠人抚着下巴上的胡须大笑道:“此乃算学,非老夫所长。尺有所短,老夫在不擅长的领域认输,也不算丢人。
若是打肿脸充胖子,可就不是丢人了,这是愚蠢。”
唐宁佩服的说道:“先生高见,晚辈受教了。外面风大,还请进屋一叙。”
斗笠人呵呵笑道:“正该如此。”
“哎,别走啊。唐宁,几个时辰啊?”
就在斗笠人和唐宁准备进屋的时候,梦溪园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喊。
紧接着就看见沈括从墙头跳下来,没站稳还摔了一跤。
沈博毅风风火火的将摔倒在地的沈括搀扶起来,就这,沈括还冲唐宁嚷道:“是不是六个时辰啊?”
“沈存中若是能把做学问的这份心态放在为官上,何至于此啊。”斗笠人看着沈括,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就跨步迈步进了唐宁的宅子。”
变态水池管理员这个问题,并不算难,属于小学三年级的范畴。但在古代,数学远远没有后世那么发达。鸡兔同笼都是个棘手的问题,更不要提水池管理员了。
答案是十二个小时,六个时辰不假,但沈括能这么快解答出来,却叫唐宁无比的惊讶。
他很想再跟沈括讨论一阵子,但眼下却是要顾好这个斗笠人。
便对沈括道:“是六个时辰。”
沈括开心的笑了,也不缠着唐宁,便带着一身的高人风范晃晃悠悠的回了家。
“父亲真厉害!”沈博毅崇敬的说道。
“老夫蒙的。”
“……”
………………
“庭中有树为困,砍掉树又成了囚,小子,你选得这个地方可不太好啊。”一进门就能看见那颗高大的梨树,落了一地的梨花还未扫净,小小的梨子也未长成,像是一个个花骨朵一样。
唐宁挠挠头道:“反正在下也不信这个,就任它长去吧。”
斗笠人却摇摇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老夫这么多年下来,还是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小子该如何做呢?”
“留着吧,困总比囚好。”
等于没说。唐宁心中腹诽。
斗笠人进了门,就大马金刀的往前厅的凳子上一坐。
早晨起床洗了头,头发还没干透的刘依儿,就赶忙烧了热水泡了壶茶,给两人倒了一杯。
那个车夫则是很自然的站在前厅的大厅口,瞅他那站姿,给他一把枪,这家伙就是个哨兵。
斗笠人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长叹道:“回味无穷。”
唐宁说不出啥来,跟高人说话,就是这一点让人尴尬。
然后斗笠人就把茶杯桌子上重重一放,咳嗽一声道:“说说你在南山寨上的事情,刘公事在给老夫的信中,将你大加赞誉,把你说成人间少有的英杰。
今日一见,老夫却觉得有些夸大其词。
你自己来说说,你在南山寨上的事情,前因后果,都说清楚。”
刘依儿站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而唐宁则是眨了眨眼,见斗笠人一脸严肃的模样,吞了口唾沫便缓缓说道:“家师故去,晚辈安葬家师之后不久,就吃光了家中的存粮,无奈之下,只好出去寻找人迹,以求存活。
谁知,竟遇到了一头黑熊……”
第十五章 粗壮的大腿
“……所以说,并非是我让南山盗四分五裂,其实他们早就从内部分化了。
笑面虎觉得白额虎没有进取之心,白额虎隐忍不发,想要一鸣惊人。而卷毛虎则是认为,笑面虎对白额虎不忠,再加上双方时常爆发矛盾,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于是便欲对笑面虎出手。
如此一来,我也只是个蹭局势的,其实也没做什么事情。”
唐宁将自己被牛三收留,一直到南山盗被官府铲除,抛去齐献瑜的事情外,其他的事无巨细,一一给斗笠人说了一遍。
斗笠人抚着自己下巴上两指长的胡子笑道:“非也,非也。
为何笑面虎与卷毛虎矛盾激化?正因你从中搅局,他们俩的矛盾才逐渐升温,直到最后的不可控状态。
所以,你在其中所做的事情,可没你说的那么轻巧。
再一个,你虽是为南山盗治伤,实际上也是在削弱他们的战斗力。不然绝境之下,即便是晋升的四百多盗匪,背水一战之时被激发了血气,也需要镇江军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将其剿灭。绝对做不到这般毫发无伤的将其俘获。
果然是少年英雄,可惜无酒,不能痛饮一杯,甚憾!”
“那小子便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唐宁笑呵呵的端起茶杯说道。
斗笠人抚须大笑,也不说话,眼看着唐宁起身,恭恭敬敬的将茶水一饮而尽,这才笑眯眯的说道:“自从刘公事将你托付于老夫,老夫便对你好奇的厉害。
老夫曾与刘公事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那是一个多么自傲的人。能让他都赞不绝口的小家伙,老夫觉得该是我朝的栋梁之材,于是便想要与你见上一面,却寻不到理由……”
“于是先生便效仿姜太公旧事?只是先生下次可要换一条鱼才成,那条鱼本身就不大,而您的钩却不小,一连好几天都用那条鱼,那条鱼都被您戳烂了。”
斗笠人看着唐宁笑眯眯的,唐宁也望着斗笠人笑吟吟的。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天,谁也不说话。
刘依儿瞅了瞅斗笠人,又瞅了瞅唐宁,就觉得空气中多了一股酸臭味。
“唐宁啊,老夫问你四个问题,你可要好好回答。”
就在刘依儿觉得这股酸臭味越来越浓的时候,斗笠人突然说话了。
唐宁当即起身施礼道:“先生请问。”
“何谓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善何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亦勿施于人。”
“何谓君子?”
“天行
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君子何为?”
“忠、孝、仁、义、礼、智、信。”
“老夫姓周名怀,今年已五十有二。先帝时曾任国子监祭酒,秦凤路转运使,知环州,兵部尚书,而今只是一介布衣。
老夫欲收你为徒,却不知你心中所想。”
国子监祭酒?秦凤路转运使?环州知州?兵部尚书?唐宁只能说一声卧槽,这可是根真真正正的大腿啊。
国子监祭酒,放在今天这就是国立第一大学的校长。
而一路的转运使,基本上就是这个路的最高长官,掌一路财赋、又兼管监察官司吏之事。
兵部尚书,元丰改制之前兵部都没人,军事政令都是枢密院掌管。兵部只管皇帝仪仗、卤簿、武举、义勇弓箭手等事,委任“判兵部事”一员。
元丰改制,神宗设兵部尚书、侍郎各一员,职方、驾部、库部和本部等四司郎中、员外郎各一员。主管民兵、弓手、厢军、蕃兵、剩员,武士校试武艺,及少数民族官封承袭等事。
至于环州知州……环州这个地方离西夏很紧,能出任这个地方的知州,也非一般人能做,至少也得是有才干,还被皇帝信任的人才能当。
宋朝的官衔十分复杂,往往当上一个官的时候,还要安排一长传的虚衔,在主要职位的前面,还要加上一个字,如判、知、权、直、试等来表明是真的有本事,还是来镀金,亦或暂代的。
经常换地方当官,或者经常换岗位的官员,葬礼上光是听官名就能把人听睡着了。
元丰改制之后虽然好了点,去掉了很多听上去威风实则没什么用的官职,但剩下的仍然不少,都是并入某个部门下面去了。
眼前这个周怀,虽然只是说出来四个他曾经当过的官,但光是这样,也让唐宁听得头皮发麻。这几个官,都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怪了,历史上没有周怀这个人啊……
不过想了想,唐宁也就释然了。古往今来,有才之士何其多也。说出来就能让人知道的,无不是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或是才华横溢之人。
如宗泽那般的将领,若不是因为那句‘过河!过河!’,唐宁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又譬如被敌人称为天生神将的刘法,甚至有‘时论名将必以法为首’一说,却因为儿子刘正彦闹出来的苗刘兵变,在史书上仅仅写了个名字和几件事而已……
叹了口气,唐宁整了整衣领,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完,就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
周怀笑
眯眯的抚着唐宁的脑袋说道:“入我门下,当知礼守法,当为民行善,当敬师,当尊老,当爱幼,你可知否?”
“弟子谨记。”
“好了,起来吧。”周怀愉快的起身,搀起了唐宁。
唐宁眨了眨眼睛道:“这就完了?”
“当然啊,老夫又不是你第一个师父,而且还是背着你师父偷偷收你为徒,一切从简,一切从简……”
唐宁狐疑的望着刘依儿,刘依儿给了个你看我干嘛的眼神,唐宁便挠挠头道:“可是……”
“哎,可是什么,老夫亲自出马收你为徒,你还不满意?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当老夫的徒弟都不可得?
若不是看在你不惧生死,为民除害,老夫都懒得搭理你!
改日带为师去见见你上一个师父,我要跟他道个歉,再敬他一杯酒,白捡了个好徒弟,这便宜不能白占。”
周怀笑眯眯的拍着唐宁的脑袋,然后就纵声大笑,跟车夫走了。
周怀走后好久,唐宁都还是一脸的茫然。听说古代拜师非常的复杂,还要择良日,还要送拜师礼,怎么就一切从简了?
而且,他怎么就不问问刚刚自己在外面跟他还胡搅蛮缠呢?
“少爷,吃饭了。少爷,都卯时了。少爷……”
“哦……”唐宁被不满的刘依儿拉着去了餐桌上做好,端起了碗,吃了两口饭,然后又把碗放下了,满脸惆怅的道:“依儿姐姐,师父让我做什么,我这当徒弟的是不是不能不做啊?”
而在周怀的家中,唐宁还未见面的师母看着胃口大开,时不时还大笑一声的周怀奇怪的道:“老爷,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开心?您这几天,天天早出晚归,每天回来的时候,还都是神情严肃。
就今天回来的这么早,还这么开心,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不如也说给妾身听听?”
“哈哈,那条鱼终于被夫君我钓上钩了。而且啊,你是没看见我走的时候,那小子犯傻的模样。
哼,刘公事在信中多次提到这小子不愿意当官,无意仕途。老夫可不答应!
如此人才,不为我大宋的江山添砖加瓦,简直是暴殄天物!且看老夫怎么调教那个臭小子吧!
吃饭吃饭,这条鱼味道不错,夫人的手艺见长啊!哈哈哈!”
………………
刘依儿翻着白眼想了想,然后眨巴着眼睛回答道:“大概是这样吧,奴婢也没有过师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奴婢只是跟着爹娘识字读书的。”
“啊!”唐宁捂着脸仰头就是一声惨叫:“依儿姐姐,你家少爷我要倒大霉了!”
第十六章 我想妈妈了
不当官,不趟浑水,唐宁把这句话在心中说了何止千遍,万万没想到,最后还是中招了。
刚刚只想着人家官大怎么抱大腿了,却没想到人家现在已经是辞官隐居,估计卯足了心劲准备培养出一个接班人来完成他未完成的宏愿呢,正赶这时候,自己就撞枪口了。
该死的刘令,也不知道从哪儿忽悠来这么一号人物来给自己当师父。
唐宁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拒绝,是因为他觉得现在的自己,需要一个长者来开导自己。儒家的学问最是慷慨壮烈,能够化解自己心中蕴藏的戾气,唐宁便也没想太多,反正师父多了又不必仇家多了,多个师父,就是多一条大腿。
唐宁很想拜遍大宋的能人高士为师,这样以后有谁欺负自己,都不用自己出面,一挥手,乌泱泱的师父大军就冲上去了,练武的动手,学文的动嘴,双管齐下,谁敢欺负自己,就叫他**和精神上都遭到师父大军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拜师的时候唐宁是很开心的。
但是等周怀开始说规矩,说到‘当敬师’的时候,唐宁就觉得不对劲。一边琢磨着一边磕了头拜了师,等周怀满脸得意的说一切从简时,唐宁才品过味来。
刘令一门心思让自己当官,让自己为皇帝卖命,他找来的人,能好到哪儿去?不出意外,自己这位师傅必定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辞官,说不定人家现在正舔着爪子,就等皇帝一道圣旨,他立马跳出去接旨呢。
都不是好人呐,都是骗子啊,尤其是老头和女人,最不值得相信!
当刘依儿指着一块馒头硬说这是肉的时候,唐宁这种想法就愈发的坚定了。
“这是炊饼。”
“这不是炊饼,这是蒸肉,快吃吧少爷,凉了就不好吃了。”
唐宁叹了口气,大早晨的吃馒头也不是不能接受,便抓起馒头塞进嘴里咬了一口,没馅,就又喝了一口跟开水味道差不多的白菜汤。
沉默了半晌,唐宁才放下馒头道:“这是干嘛啊,饭都不给吃了,咱们家又不是没钱,我刚亲眼看着你给老韩头送了一只鸡过去,你也不看看他那牙口,能吃的动烧鸡么?”
刘依儿闻言,便放下手里的满头,正襟危坐严肃道:“少爷,奴婢知道,您还有很多钱,但是日子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
前几日您师父送了您几本书,您说有些残破,便去城里买了几本新的回来。这书可贵着呢,哪有您这么挥霍的啊?
奴婢进了家门,也有一月半载了,但奴婢至今未曾见家中有任何进项,反倒是钱出去的一天比一天多。
今天给楚家的娃子买件新衣裳,前天还直接买了一整挂的糖葫
芦回来给孩子们吃,您做的虽然是好事,但也不能天天这样啊
奴婢可以省吃俭用,甚至可以不要工钱给您干活,权当是报答您的恩情,但长此以往,您还有多少家财可以供您这样挥霍呢?”
唐宁瞅了瞅刘依儿,忽然笑了。刘依儿见唐宁发笑,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着急,便一拍桌子生气的说道:“你别笑,我跟你说正事呢!”
“这就对了,什么奴婢啊您啊的,以后就说你跟我,你说那些东西我不习惯听。”唐宁站起身大笑一声,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便拉起刘依儿的手,直奔后院,喜气洋洋的说道:“跟我来!”
手掌猛然间被唐宁握在手里面,刘依儿心里是小鹿乱撞。脸上顷刻飞起两朵红霞,不会儿就把光洁的额头也给染红了。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握手,以前都是薅胳膊拽袖子,从来都没拉过手。
刘依儿舍不得挣开,就任由唐宁拉着去后院。跨过正厅的门槛到了后院,唐宁就拉着刘依儿直奔一间房里去。
刘依儿心跳的更快了,有些左右为难。
少爷这是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对自己……不不不,少爷应该不是那样的人。自己每次洗澡,都要把门留一个缝,但每次少爷既没偷看,也没进来,让自己还有些小小的失望……
但少爷此刻的表现跟一个急色的色鬼没什么区别啊,如果真如自己所想,他要对自己做那难以启齿的事情怎么办啊?
从了他?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他也很符合自己心中对好男人的概念,嫁给他,母亲在天之灵也只会欣慰吧。
但是就这么轻易的从了他,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随便的女人啊?
而且自己也曾经被韩雄轻薄过,虽然没入过自己的身子,但该摸的地方,不该摸的地方,也都摸的差不多了。自己身子已经不干净了,是不是配不上少爷啊?
两种想法在刘依儿的脑子里面不停打架,谁也没占上风。在加上羞涩至极,此时刘依儿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浆糊了。
站在一间房门口,唐宁连着叫了两声,才把这个满脸通红的女人叫醒。青天白日的站在那发愣,叫都叫不醒,很是让人担心啊,难不成是得了什么病?自己以前也没听说过这种症状啊……
“你怎么了?依儿姐?你脸有点红,发烧了?”
唐宁说着就伸出手往刘依儿的额头上摸,然后刘依儿就躲开了,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我我没没没事……”
两只手紧紧抓着衣摆,手指不停的搅动,此刻,她紧张极了。
唐宁眨了眨眼睛道:“真没事?”
“真真没没
没事……”
“没事就好,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跟我说,我也算是半个大夫,感冒发烧这种小病我还是有法子治的。”唐宁笑了一声,就一把推开面前的大门,冲刘依儿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进去。
刘依儿也不知怎的,心中非常的雀跃,就好似有个小人在不停的欢呼一样。但又有些为难,就好像那个欢呼的小人边上,又有另一个小人在扯着她一样。
不过进了屋子,看见屋子里的境况之后,那两个小人一下子就暴毙了。
唐宁指着一地的酒坛子道:“以后咱们家发财,就靠这些东西啦!这都是你家少爷我的心血呀!哈哈哈!”
“哦。”
唐宁弯腰捧起一个酒坛子,送到刘依儿面前神秘兮兮的说道:“打开,闻闻。”
“哦。”
刘依儿面无表情的揭开绑在坛子口的布巾,一股浓烈的酒香顷刻间逸散而出,不一会儿,就充斥了整间屋子。
这份酒香让或许会让几分钟前刘依儿惊讶的跳起来,但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却毫无波动。挑了挑眉毛算是给了点面子,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的淡淡道:“哇少爷你好哦这酒好香啊如果没事的话奴婢就先走了。”
说完刘依儿就在唐宁迷茫的眼神中将布巾再次盖上去系好,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什么毛病?”
唐宁放下酒坛子,抓着头发自言自语。
一直到下午都没在家里面见到刘依儿,这让唐宁非常的不解。到了晚饭的时候,刘依儿没有出现。
扛不住肚子饿,唐宁就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然后跑到刘依儿的房门口敲门喊道:“吃饭了,依儿姐。”
“我不饿!”刘依儿闷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不饿也得吃点东西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
“您别说话了,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我想我娘亲了……”
“……”
没办法,这女人好像心情不太好,唐宁只好另取一个盘子一样不落将菜分出去,放在一个漆盒里,又装了一碗饭进去。
刚拎起来,又想了想,再装了半碗饭,这才拎着放到了刘依儿的门口,敲了敲门喊道:“依儿姐,饭我给你装饭盒里了,就在你门口,莫忘了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声闷响传来,似乎是刘依儿把自己给她做的羊毛枕头丢到门上去了。
唐宁解开脑后的马尾,两只手一只攥着一把头发,一边拽一边走,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怎么得罪这女人了?
第十七章 几个意思
在大宋,私自酿酒不犯法,你爱怎么喝怎么喝。不过要是想把私酿的酒往外卖,就是一件犯法的事情了。
很多年前,范仲淹给商贾起了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字叫‘游人’。他认为只有这些游人回老家种地,天下才会太平,不然这些游人终日浪荡在城市之间,唯一的作用就是败坏伦常纲纪。
要想管住‘游人’,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设立盐、铁、茶、酒几产业的管理机构。在延州做知州的时候,范仲淹就在自己地盘上成立了官营盐、铁、酒、茶的专营机构,禁止民间私营这些产业。
后来得入朝堂,范仲淹立刻把这条经验推广到全国,他成立了督盐院等一批机构,对商人发放盐钞、铁钞、茶钞统称钱引,即配额。从今往后,你生产多少盐、生产多少铁,能卖多少茶叶,酿多少酒,都要有相应的钱引。
这种做法直接催生了北宋真正通行全国的货币盐钞。
与官交子相比,盐钞以足额食盐作为准备,获得盐钞的人可以在全国各地兑换食盐。狡猾的商人们很快发现,盐钞不仅可以兑换食盐,还可以作为市场上的交换凭证。
同时,官交子的流通范围仅限于益州、西北诸路,盐钞却可以在北宋王朝通行无阻。
此后,盐钞逐步取代了交子的地位,成为通行北宋王朝的一种新纸币。
整个宋代,盐钞的信用都好于官交子,一直到南宋灭亡。
当初王志给唐宁换回来的那些交子,实际上就是盐钞。只不过唐宁这么长时间,也没怎么用上交子,那东西是进行大额交易时用的,日常生活还用不上。
所以唐宁也就不知道,那其实是盐钞而不是交子。
私酿酒合法化,就只能去找官府,让他们发一个许可证,表明你这酒是被官府肯定过的,大家买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不过这样做,有一个缺点就是,即便你把这罐子酒卖到一文钱去,官府也要从中抽四厘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把自己绑在国家的大腿上,跟着这条大腿一起前进也不错。至少只要老实勤恳,官府对你的印象也会很好,有什么好事,也是第一个落到你的头上。
但是问题又来了,自己在润州城,到现在除了知道路怎么走之外,哪里是官府,哪里是青楼,都一概不知,完完全全的两眼一抹黑,这得找个人帮忙啊。
王志自从上次在唐宁家吃了顿饭之后,就有事没事都会过来。不过今天他却被唐宁撵出去了。
这个臭不要脸的,天天来蹭吃蹭喝,然后找他办事,居然还说他办不到。
“唐老弟,真不是哥哥我不帮你。哥哥我要是有那个本事,还用在这儿当他奶奶的一个副将?哥哥早就把什么茶庄酒庄开的满大宋都是了。
这东西你说着简单,你知不知道就私酿酒,都是要给人家白喝一年看看有没有什么副作用的,而且茶酒局那些人,个个都是板着一张死人脸,我以前上过一次门,把老子家里传下来的宝贝给他们看,都被这帮狗日的打出来了。
你说说,他们连我王家的面子都不给,他们是给谁干活的?
你要让我带你去,没问题,但咱们老老实实的,别想着走旁门左路,你在这里做的事情,明天就会摆在东京城贵人的书房里啊。
老弟,听哥一句劝,要弄就好好弄,其实发财又不止这一条路。不若哥哥我去给你在厢军里面求个官,咱们兄弟俩一起喝兵血怎么样?”
“去你妹的,你不要脸喝兵血,我跟你可不一样。
况且我找你也不是为了让你介绍门路,我就是想知道知道,那个什么茶酒局怎么走。”
王志仰天长笑三声,一边笑,一边往马车上走,等马车调好了头,这才瞅着唐宁道:“不知道!”
然后就一巴掌拍在车夫的脑袋上,一辆马车转瞬就消失在了唐宁的视线中。
唐宁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问个路么?
“茶酒局?你问那个地方做什么?”周怀来检查昨天给唐宁布下的课业时,便非常奇怪的问道。
“哦,是这样的,徒儿最近酿出来了一种酒,味道还不错。而且您也看见了,徒儿家里面也没什么进项,总不能这样坐吃山空,所以就想着能不能以卖酒为生……”
“不行!绝对不行!”周怀斩钉截铁的说道:“师父将来还有重任要托付与你,你怎么能去做商贾的事情?这觉对不行。”
说完,周怀就起身,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留下来用餐,而是瞅着唐宁说道:“你收收心,过几天,竹柳书院建成,就开始招收弟子了。
你书读的虽然多,但也只是读过,个中深意,徐兄想必也未曾教导过你吧?
这就导致你现在学杂而不学精,所以为师要你去竹柳书院里面念书,不求你成为竹柳先生那样的大儒,只要你能够融会贯通,能做几首诗,别再天天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老夫的问题就足够了。”
“师父,徒儿不当官。”唐宁谨慎的措辞。
“可以啊,没问题。”周怀眯着眼睛笑的像个老狐狸:“说到这,我想起来了。择一个良辰吉日,比如三天后就不错,你带我,去见一见徐兄去。”
“……”
刘依儿急急忙忙的端着做好的饭菜出来了,这女人这两天一直在给唐宁喂馒头,在唐宁的强烈抗议之下,终于开始喂带馅的馒头了。
见周怀走了,刘依儿就把唐宁教会她做的红烧肉往桌子上一放,恶声恶气的说道:“剩下的菜在厨
房,想吃自己去拿!”
家里家里也不安宁,外面外面也不认路,过两天还他娘的要去上学,日哦,上辈子上学都快上吐了,怎么还来。
只觉得诸事不顺的唐宁匆匆扒了几口饭就洗好碗去看书了,正如周怀所说的,他读这些四书五经,只能读出来个大概的意思,却不能知晓里面的深意。
况且在这个没有标点符号的时代,读书也是一种折磨。
不同的断句,就能体现出一句话不同的意思。
比如‘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它可以是“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也可以是“下雨天留客。”
“天!留我不留?”
还可以是:“下雨天留客。”
“天留我不留。”
总而言之,为什么简单一本春秋,居然有《左氏春秋》、《公羊春秋》、《春秋繁露》等诸多版本?这就是没有断句造成的灾难了。
唐宁可以按照自己的习惯理解出一套属于他的四书五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理解的,就一定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唐宁闭上眼睛,敲着桌子默念这句孙先生的名言,觉得上学似乎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能够上学,就说明在别人眼中,自己还是个孩子,还能在大人的保护下做一些不用负责任的事情,这很好。
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是沈括。
这老倌儿从来没敲过自己家的大门,一开门,就见他背着手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斜睨着自己。
“啥事?”唐宁谨慎的问道。
“啊呀!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听说你拜入了周瑾瑜门下,怎么他就没教你礼数?”沈括生气的指责唐宁。
唐宁撇撇嘴道:“自打我上次去你家,你把我当工具人用之后,我就再也没把你当过长辈!”
“老夫年纪比你长,把你当工具人用有什么不妥?咦?工具人这个说法倒是有些稀罕!”
“闲话少说,你来我家做啥?”
“淮阴侯乱点兵,三人一组余两人,五人一组余三人,七人一组余四人,老夫问你,一共多少人?”
“不敢说。”
“为什么?”
“我又不是淮阴侯,拜拜。”
沈括瞅着紧闭的大门,鼻子都气歪了,跳着脚骂道:“无耻之尤!无耻之尤!你这个不学无术的臭小子!老夫定要……定要……”
然后沈括就翻了个白眼,竟是活活被气晕了。
第十八章 写完书再死
沈括做了一个美丽的梦,在梦里,妻子不再时常犯病,而是一如当初的温柔似水。
在梦里,那些人也不再笑话他钻研的东西是奇技淫巧,就连他最喜欢的算学,都能有一个人跟他秉烛夜谈。
只是眼前这个家伙,怎么看怎么想打上一拳。
“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下次要死回你家门口死,别死在我家门口啊,你这不是讹人么?”
唐宁的嘴巴在沈括眼中就像是毒蛇的毒牙,在不停的喷出毒液。
“你你你……”沈括脸色苍白,伸出一根手指头颤颤巍巍的指着唐宁点了好几下。
唐宁一把握住沈括的那根手指头情真意切的道:“你要死,也把你那本书写完了再死,你要对读者负责啊!
好了,先别忙着生气了,喝点水吧。”
唐宁说着就递过来一碗水,送到沈括的嘴边。
沈括也确实有些渴了,便张开嘴巴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水是温热的,于是沈括一下子就把这碗水喝完了。喝完水之后,这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撑着床板坐了起来,扫视了一眼四周陌生的景象问道:“这是哪?”
“这是我家啊,你失忆了?”唐宁大惊失色,这可糟了,要是沈括没把《梦溪笔谈》写出来就被自己给气失忆了,后世的史书上不一定怎么编排自己呢,估计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沈括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为何不把老夫送回梦溪园?”
“我已经派我家的厨娘去了,你刚刚在我家门口晕倒,醒的太早,不然一会儿就是你大儿子来接你回去了。”
“算说的过去,老夫问你,你如何知道老夫在写书的?”
唐宁很想呲着牙告诉他不仅自己知道,几百年后只要是学科学的就没几个不是你沈括沈梦溪的读者。
而且唐宁还想说等你几年之后写完了这本书,还会把它刊印成册,不分敌我的往外发,弄的不论辽人西夏人,还是女真人,只要识得大宋文字的,都知道大宋这些保密技术了。
“梦溪先生您大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这样的人若是没留下一两本书来,才是真正的憾事。
况且,那日……我也都看见了。”
沈括的变脸堪称一绝,上一秒还略显得意,下一秒就变得十分惆怅。
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因为这小子瞅见我被老婆家暴这件事而惆怅,而是因为老婆的病。
唐宁也因此确定,张氏是绝对患有精神分裂的。不然沈括早就休妻了
,以他现在这个破鼓万人捶的落魄下场,哪还能受得了家宅不宁?
况且沈博毅虽然对张氏有所不满,却也未做的太出格,只是默默忍受。而沈清直则是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吃货,来让母亲犯病时不要去做别的事情,只要喂他吃东西就好。
沈括家里这些事情,唐宁上一次去他家在一张餐桌上就看明白了。
尤其是沈清直这个胖子,吃的满头大汗呲牙咧嘴的,还冲张氏说饿呢,这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孝顺了。
“让唐小友看笑话了。”沈括的情绪有些低落,本就苍老的容颜一下子失去了色彩,变得黯淡无光,拱了拱手,就费力的起身,准备离开唐家。
唐宁有些不忍,毕竟这是个在未来绽放出无限光芒的伟大科学家,此情此景,只叫唐宁的心里也有些难过。
于是便下意识张嘴说道:“五十三人。”
“什么五十三人?”
“淮阴侯点兵……”
沈括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唐宁惊讶道:“你居然算出来了?”
“这也不难啊……”
“巍巍古寺在山林,不知寺内几多僧。三百六十四只碗,看看用尽不差争。三人共食一碗饭,四人共吃一碗羹。请问小子明算者,算来寺内几多僧。”
沈括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就看唐宁皱着眉头出去了。沈括有些好奇,就跟在后面,却见唐宁进了书房,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让他看都看不懂。
正当他双手撑着桌案俯身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唐宁抬起头来笑道:“共有六百二十四个僧人。”
“嘶……”沈括非常的惊讶,这道题可不是这么简单的,非是专门钻研算学一道的,一般人可算不出来这正确的答案:“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唐宁乐了,这个问题小时候不知道做过多少遍了。要是换个数,还能让他琢磨一会儿,但现在沈括连数都没换,直接把《孙子算经》里的原题搬出来了,眨了眨眼睛便说道:“十二只兔,二十三只鸡。”
“敢问唐小友师从何人?”
“家师徐逍遥。”
“徐逍遥?没听说过,不过你小小年纪便在算学一道上有如此之高的造诣,想必尊师也非凡人。”沈括看着唐宁非常感慨的说道:“时至今日,老夫浸淫算学一道已有三十余年,今天考你的问题,若不是前几年老夫与苏子荣促膝长谈,至今老夫都不会弄清楚答案。
你不过束发之年,便能解出困扰了老夫三十余年的算题,这份本领,
可切莫荒废了。”
苏子荣?听上去有些熟悉,不过唐宁想不起来是谁,便将其抛在了脑后。
宋朝历十八帝三百二十年,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经济、文化教育与科学创新高度繁荣的时代。
文彦博一句:“与士大夫共天下。”让天下的学子发奋读书。
韩琦一句:“东华门下唱名方为好男儿。”打断了武人的脊梁,也让宋朝的教育到了巅峰。
这时候不管是人是鬼,都想去读读书,想让自己的名字在东华门下飘荡。
于是这直接导致了以学为荣的社会景象,再加上北宋前中期宽松的政治和良好社会风气,如同沈括这般钻研科学的,也大有人在。
四大发明里面有三样在宋朝被完善,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所以有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名从沈括嘴里蹦出来,唐宁并不好奇,他知道,在宋朝的土地上,一定还有许许多多的科学家存在。
沈括的心情很好,直到沈博毅来接他回家,都没舍得走,而是留下来和唐宁聊了很多关于算学的东西。
“那些符号,老夫从未见过,方便的话,可以说说那是什么东西么?”沈括小心翼翼的发问,唐宁用很快的速度将那道题解出来,很让他吃惊。
如果说那些符号没有用,沈括打死都不会相信。但这东西涉及到一个传承的问题,他虽然不把自己的学问太过看重,想要跟天下人分享,但天下人却并不一定和他抱着同样的想法。
唐宁不说,那也没法怪罪,毕竟那是他师父留给他的,属于家传的学问。他这么窥探别人家的东西,唐宁把他打死都没地方告去。
沉默了一会儿,唐宁叫刘依儿取过纸笔来。
刘依儿虽然仍在跟唐宁闹别扭,但在别人面前还是很给唐宁面子的。乖乖的跑去取了纸笔,还磨好了墨。
唐宁将毛笔沾了些墨,在写下了从‘1’到‘0’的十个数字。又写了加减乘除四个符号,随后便将其交给沈括,轻声笑了一下。
沈括老脸一红,万万没想到唐宁胸怀如此坦荡。皱眉瞅着一脸好奇的大儿子道:“这没你事儿了,你走吧,老夫一会儿自己回去。”
沈博毅哦了一声,便走掉了。他已经不是做这些没用学问的年纪了,父亲前些日子托人在秀州衙门给他找了个职位,再过几天,他就要赴任了,总算是能跟妻儿住在一起了。
刘依儿也很懂事的想走,唐宁却回头说道:“你不用走,一家人,听听也没事,这东西很有用的,说不定你以后还会用上。”
第十九章 自私的糟老头
女人是一种既奇怪又可爱的生物,她们因为奇怪的理由莫名其妙的生气,却又因为某一句话,奇怪的消了气。
唐宁一句话说完,刘依儿便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好似刚刚被一场春雨浇灌过后的庄稼一样,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
一连三天都没变过的脸,突然换上了甜美的笑容,这让唐宁非常的不适应。
“听少爷的。”刘依儿非常乖巧的说道。
唐宁眨了眨眼,见这女人不像是说反话的样子,心中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扭头对将这张纸翻来覆去查看也没看出个中意味的沈括笑道:“梦溪先生可看懂了?”
沈括羞惭道:“唐公子大度,将家学传授沈某,沈某愚钝,却不能窥得一二,着实惭愧。”
唐宁听后叹了口气,沈括在学问一道上勤恳恭谨,若是他未曾参与到政治中,说不定历史便会因他改变。
只可惜在‘学成文武艺,买与帝王家’的封建社会,没有人不想当大官。
包括自己,如果不是知道了过几年的靖康惨案,以及赵家往后几位皇帝的尿性,他自己也想成为蔡京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的太师,好体会一把人上人的感觉。
历史没有如果,这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唐宁看着一脸惭愧的沈括,忽然觉得这个老人说不出的可怜。
指着纸张上的阿拉伯数字以及运算符号,花了两个时辰耐心的给他讲解了每一个数字以及符号的作用,沈括便像是得到了一个新玩具的孩子,不停给自己出题,然后自己解题。
刘依儿用手指头戳了戳唐宁,可怜兮兮的说道:“少爷,我没听懂。”
“没事儿,等沈老倌走了,我再教你。”
“天才啊,这样一来,解算题就简单多了!”沈括激动的攥着唐宁的手,语无伦次的说道:“多谢唐公子传艺!”
唐宁摇摇头笑道:“梦溪先生不必客气,家师曾经告诉晚辈,若遇可以传授之人,尽管传授就是了。
家师还说,算学一道,最好是从小开始传授,这样的话,比较好教授一些。
说来惭愧,晚辈本来是打算当做家学来传授的。不过既然梦溪先生今日欲知,告知先生也无妨,只不过晚辈有一事相求,还请先生答应。”
到底是老贼啊,一听到有事求他,立马换了一张脸。刚刚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点好感,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沈括咳嗽一声道:“你先说,能不能答应的,还得看是什么事情。”
唐宁咬着牙哼哼道:“那您老人家在这等
好了!”
说罢唐宁就去了后院,刘依儿则是甜甜一笑,对沈括说道:“沈先生,稍安勿躁,少爷一会儿就回来。”
沈括一点都不着急,摸着下巴开始做数学题,给自己出了一个比较简单的,横十七人,纵十六人,共多少人这么一道,然后就开心的提笔算了起来。
等唐宁捧着酒坛子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算出来了,瞅了瞅唐宁,感慨的道:“有了这些符号,太简便了。”
唐宁笑道:“先生是不知袖里吞金吧?这要比我的算法还要方便多了,只可惜我师父也不会,挺遗憾的。”
“哼,老夫怎么能不知道?只是那些商贾命都可以不要,就是这手法说什么也不肯传授。还说什么‘不遇知音不与传’,说到底就是些视财如命,敝帚自珍的家伙罢了。”
唐宁有些汗颜,自己正想着跟沈括搭伙做生意,让他托关系找茶酒局的人给自己颁发许可证呢,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针对自己来的……
抓了抓头,唐宁还是把酒倒在了茶碗里。酒香扑鼻,沈括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端起酒碗,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便赞道:“好酒!”
然后仰头一口饮尽,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喘过气来,又是一声赞:“好烈的酒!”
唐宁笑道:“这还不是极限,蒸馏法我现在掌握的还不熟,还要继续摸索,等以后,一碗仙人醉也不是不可能。”
沈括喘了几口气,上下打量了唐宁一眼道:“怎么,你就打算用这种东西赚钱?”
“是啊,先生认为可行不?”
“先别说老夫,就是你那二师父,知道之后都要扒了你一层皮。
入朝为官,你可以经商,但不可以是你本人经商。这在士人中,是令人耻笑的事情,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人拿这个攻击你。
此法不可取。”
“我凭自己本事酿出来的酒,我自己去卖害到谁了?再说,我也不想当官啊。”
沈括皱着眉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俩头一天相见的时候,老夫跟你说什么了?老夫说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当不当官的先别说那么死,以后有你反悔的时候。”
“不反悔,绝对不当官。”
“哼,老夫当年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巴结人王安石干嘛?”
“你!老夫不想跟你说话!”
“哼,我算是看明白你了,沈老倌,有用的时候就把人当爷,没用的时候就把人当孙子。刚才你是怎么求我的?我家学都交给你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功利啊?
“这这这能一样么?你莫要空口辱老夫清白!”
“这是我空口辱你?天下人谁不知道你就是这么个功利的人?我都把家学传授给你了,你就帮我一次不行?”
“帮不上啊,老夫在茶酒局又不认识人……”
“那就是没得谈咯?”唐宁冷笑一声,然后转头大声道:“送客!”
刘依儿对沈括也极为不满,她觉得唐宁说的对极了。
刚刚有求于少爷的时候,那叫一个彬彬有礼。现在少爷反过来求他,就百般推脱。这样的人不值得交朋友,应该让他把少爷刚刚教给他的东西,全让他吐出来才对!
于是刘依儿冷着一张俏脸,横在一脸讪讪的沈括身前道:“沈先生,请吧,我家少爷送客了。”
沈括呐呐道:“何至于此啊……”
“我家少爷送客了!”刘依儿加重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沈括被刘依儿送出了门,而唐宁则是在前厅黯然神伤。
虽然早有准备,但他还是没想到沈括居然这么真实。
史书上记载的沈括,不说学问,只说品行,就是为人所不齿的。是标准的小人,谁拳头大就跟谁好,等这个人拳头小了,就把他果断的抛弃,再找条大腿抱。
本以为这老倌儿上了年纪,退休了之后会有所改变,但正应了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人的本色不会因为时间的变化而褪色,只会越加深邃……
失策了啊!唐宁捂着脸,怎么还就把阿拉伯数字这种学问教给这么个小人了呢!
说着老倌儿不认识茶酒局的人,是不可能的。因为王志前几天言语中就对自己透露,沈括不久前还跟茶酒局的都吏同舟共游扬子江呢,不然唐宁也求不到沈括这儿来。
活的人憎鬼厌的,求王志也求不到沈括啊。
刘依儿回来了之后就很自然的绕到唐宁身后,轻轻的给唐宁捏着肩,愤愤不平的说道:“那个沈括是什么东西呀,您把家学教给他,有事相求还百般推脱的。
少爷,咱们以后不要搭理他们家了。前几天您还叫我做了东西,给他们家送一份过去,您看看今天,他怎么对待咱们的?
呸!这样的人狗都不吃!”
唐宁满头大汗的道:“不至于啊……其实也怪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找他的。我心里早知他是这样的人,但还是图方便,这才找上了他。”
“少爷,您好像对那个糟老头很了解?”
“治世之能吏,谗佞之小人啊……”唐宁叹着气,感慨万分的说道。
第二十章 故居
王仲显为什么来润州?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要寻找四年前辞官回老家隐居的好朋友。
润州只是他路过的地方,实际上他那位朋友是哪里人,他并不是特别清楚。
到了润州之后,王仲显便喜欢上了这里。喜欢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更让他感到欣喜的是,诺大一个润州城,竟然连一间像样的私塾都没有。
王仲显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开办一间书院。能够名扬天下最好,不能名扬天下,老老实实的教书育人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王死后,家里几个孩子分了家产,这些家产并不仅仅是钱财,还有关于人脉,官职的分割。
不管王怎么‘三旨相公’,究竟还是历经三朝的元老级人物,死后余荫仍在,护佑自家儿郎在官阶上突飞猛进,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王仲显一不要官,二不要人,于是,几个兄弟一商量,就给了他一大笔钱。
他来到润州之后,先用这笔钱买了个宅子,剩下的钱,他拿出一部分,准备用来修造一间书院。
但是南山盗仍在的情况下,书院是修建不起来的。有很多建筑所需的材料,去南山采集物美价廉,而去其他地方,不仅价格会翻一番,质量或许也不是那么好。
如今南山盗没了,书院就理所当然的建立了起来,王仲显每天都要抽空去工地看看,这处书院在城北,靠近扬子江的一座山坡之上。
站在书院最高的地方,就能够看到扬子江心那一朵芙蓉,也就是金山。
来来往往的船只,清爽的风,江边一排排随风飘动的垂柳,这一切的景象,让王仲显欣喜的想要叫出声来。
不过,等他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少年身影时,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诗儿,你在做什么?”
那两个人影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停在原地没动。几个扛着木头的工人路过,皆是会心一笑。
这一幕,最近他们见得很多。那个俊俏到不像话的少年,似乎是那位财主老爷家的小郎。大家都很喜欢他,因为他从不摆架子,心地也非常的善良。
王仲显急匆匆的往下走,于是那两个少年忽然一下子就拔腿开跑。王仲显身材微胖,他不太喜欢运动,所以追了没几步,就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满头大汗的冲那两个少年叫道:“你等着!老夫回去告诉你娘!看你娘怎么收拾你!”
………………
唐宁的心情很不好,坐在马车里打着呵欠,想睡,却又被颠的睡不着。身边坐着一脸笑意的周怀。
大清早的硬是被周怀搅了清梦,正梦见自己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里面一边哭一边吃美食,就被周怀给叫起来了,说什么今天是个好日子,该去拜见一下他的徐兄了。
没办法,这位二师父的要求不能拒绝。唐宁只好揉着惺忪的睡眼起了床,匆匆洗漱完才发现,天色还很早,就连刘依儿都没起床。
因为很早以前唐宁就警告过周怀,这一带有老虎和熊瞎子这种猛兽出没。所以周怀这一次把自己身边能打的人都带来了,都是手长脚长的壮汉,一共有三个,其中两个一人拿着一架长度跟一把剑差不多的手.弩,另外一个手里则是什么都没拿,身上光背着箭筒了。
这东西应该就是神臂弩了,弓身三尺三,弦长二尺五,三百步外可贯铁甲,不过装弹很费劲,得用脚蹬。
神臂弩主要应用在军队里面,打起来的时候,有些部队会专门派两个人操.弄一架神臂弩,一个专门负责装弹,另一个专门负责射……
退休了还能让家里的护卫拿这种东西,不愧是兵部尚书,不愧是自己的师父啊,就是不一般。
站在公鸡岭的入口处再次提醒众人切莫大意轻心,直到把这三个大汉连带一个周怀都给说的紧张兮兮的,唐宁这才满意,背着手便在前面带起了路。
或许去到那个茅屋,有其他的捷径可以走,但唐宁不知道,他只知道从村庄出发,沿着小溪,然后在一块让人印象深刻的大石头附近直走这一条路。
于是,那座破败的逃户村庄,就成了不能够绕开的地方。
站在那十四个土包前面沉默良久,唐宁看着牛三墓碑前被啃了一半已经发烂的苹果,非常的伤心。
他多希望这是人吃的,而不是那些吃一口不合口味就把东西丢掉的臭猴子。
周怀看着这十四个土包,又看了看沉默的唐宁,没有说话,表情若有所思。
几人过了小溪,唐宁便沿着那颗大石头后面的路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景象依旧记忆犹新,只不过树木似乎更加茂密了一些。
不一会儿,便找到了那间茅屋,正欲上前,却忽然传来一声野兽的咆哮。
霎时间震起林中飞鸟无数,那三个壮汉反应也很快,一下子就成三角之势将唐宁师徒二人围在中间,没有手.弩的就掏出腰间长刀,几个人一脸警惕的盯着四周。
瞎了一只眼的老吴一直以来都是周怀的车夫,所以唐宁跟他也最是熟悉。唐宁有些害怕,毕竟当初那头老虎和熊瞎子打架的场景,至今仍然留在他的心中。
那副景象带给他的震撼,远比电脑里面用特效合成的真实、可
怕太多。
“别慌,少爷,那是熊瞎子的叫声,而且离咱们很远。”老吴咧着嘴巴说道,但他的表情可不是他嘴里说的这么轻松。
唐宁扯扯嘴角道:“我我我怕什么?我当初还被老虎追过呢,那我都没害怕。”
“厉害啊!”周怀拍了拍唐宁的脑袋大笑一声,然后就背着手,往林子中的一处走去,他已经看到了那间茅屋的一角了。
其余几人赶紧跟上,唐宁见到了那个熟悉却更加破败的茅屋,便轻叹一声道:“就是这里了。”
随后指着一处稍微隆起的地面道:“小心点,别踩到我师父。”
“徐兄在上,小弟给您见礼了。”周怀恭恭敬敬的拱手施了一礼,然后便小心翼翼的将手里拎着的一堆贡品放到那块简陋的木牌前后,就跨了过去,跟唐宁一起站在了茅屋前,上下打量了一通后,点点头道:“原来你以前就生活在这里。”
随后,周怀又抻着脖子往屋后看了一眼,鄙夷的对唐宁道:“还有一片耕地,也不知你是怎么饿到肚子的。”
唐宁挠挠头尴尬道:“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您老人家就别挤兑我了。”
周怀听了这话更恼火了,指着他徐兄的坟生气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说,难不成我徐兄就是这么教你的?”
唐宁心想自己这二师父也真是够自来熟的,这才见了一面,徐兄叫的倒是挺热络,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认你这个弟弟呢。
摸了摸鼻子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啊,师父因为这个打了我不止一顿了。可这毛病就是没改过来……”
周怀冷哼一声道:“你会改过来的。桑农乃是我朝立国之本,你若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以后就莫要把我和徐兄的名头说出去丢人了。”
唐宁耸了耸肩,然后就上前一步把门推开了。上一次来,门里面没多少东西,他只是发现了写满了潦草字迹的纸。
那时候他还不认得那些字,不过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能认得了。读这么多书可不是白读,虽然也没读明白,字倒是认了不少。
当然,这还要多亏刘依儿不嫌弃自己,耐心的教给自己认识一些生僻字。
门一推开,唐宁才想起来那张纸已经被他连带着‘徐逍遥’的尸骸一起埋进地里去了,摇了摇头,便算是把这件事情忘掉,然后便欲把门关上。
不过一些字而已,知不知道没太大的所谓,还是不要打扰自己师父睡觉比较重要。
只不过,茅屋里的场景,却叫唐宁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十一章 家里遭贼啦
大概是在两年前的今天,唐宁就第一次来到了这里。将他这位便宜师父的尸体埋葬好,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屋子,随后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所以如果唐宁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茅屋的门打开时,这里面应该是整洁的。
哪怕因为落了灰,而变得不洁,屋子里的东西摆放,也应该是整齐的。
但现在,原本摆在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满地都是。零碎的纸张,摔成两半的砚台,洒在地面上却早已风干的墨汁,以及明显被人踩碎的毛笔,还有那个倒在地上,香灰遍地的香炉。
这一切都说明,在唐宁走后,有人来过这个地方,而且他还对这里进行了一场大破坏。
一瞬之间,一股极其不安的感觉就从唐宁身体各处汇聚到他的天灵盖上,看着一地的狼藉,唐宁狠狠的吞了口唾沫,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到了害怕。
看得见的敌人并不恐怖,老虎追他也只是让他一心想要逃命,想要求生。而看不见的敌人,带给人的只有恐惧。
地面上的东西也落了灰,说明那个人是很久以前来的。但是唐宁依旧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他决定把这里的事情忘掉,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提起。
“徐兄葬在这儿真是委屈了啊,不如我们把徐兄接走吧!”周怀郑重其事的说道。
唐宁伸出手声音有些微微发抖的说道:“且……且慢!师父……师父他老人家……他老人家说把他葬在这里就好……说……说他年纪大了,禁不起折……折腾……”
春意正浓,绿油油的树叶和青草,懒洋洋的太阳照在人身上让人觉得暖和且舒适。但唐宁却已经汗流浃背,单薄的衣衫一下子就贴在了后背上,弄的他很不舒服。
周怀看着满头大汗的唐宁,奇怪的道:“小子,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师父……我没事……”
周怀眨了眨眼,然后伸出手抬头望天,等了一会儿之后,缩回手挠挠头道:“也没下雨啊……小子,你是不是在屋里看见什么了?”
“没……没什么……”
欲盖拟彰!周怀一下子就看穿了唐宁拙劣的演技。冷笑一声,就大踏步走了过去。将唐宁轻轻推到一边,往屋子里面看了一眼,就把门给关上了。
然后他拉着唐宁,两人找块一大一小的石头做好。周怀非常严肃的说道:“小子,为师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认真回答。”
“您……您说……”唐宁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不敢看周怀的眼睛。
“你是不是……对徐兄不满啊?”
唐宁愣了
一下,随即道:“师父,您此话何解啊?”
“屋子里那一地狼藉不是你干的?你小子若不是对徐兄不满,干嘛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唐宁哭笑不得,合着自己这位二师父以为是自己在大师父走了之后,为了泄愤干出来的事情。
不过呢,这也叫唐宁松了口气。他刚刚生怕周怀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他紧张主要是因为那个搞破坏的家伙,而周怀,也有一部分的原因。
既然他误会了,那总比让他知道这件事要好。于是唐宁便将错就错,换上一副惭愧的表情道:“对不起,师父,徒儿知错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教也。”周怀捋着胡须笑眯眯的点头,只不过下一秒,又有些忧虑的说道:“但为师一直以为,你的乖戾是因为在南山寨待久了所受的影响,现在看来,或许你本性就是如此。
然徐兄并未教导你用书中的圣贤之道来化解你乖戾的性格,看来徐兄也并非是全能之人,也难免有所疏漏。
你虽有大才,却也有缺陷。也罢,反正竹柳书院离建成之日也不远了,届时你进去念上两年书,王维思会把你教好的,他是个很有本事的大儒。”
唐宁最受不得古人这种弯弯绕似的说话方式,有什么话直接说就不行么?非要文绉绉的。比如刚刚周怀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小学老师没教好你,弄的你好没教养,既然你进了老子的初中,那就让老子来替你小学老师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吧!”
……至少在唐宁自己眼中是这样的。
“至于徐兄,既然他不想动,那就不必强求了。每年的寒食节和元日,都来祭拜一下就好。
咱们这就走吧,为师带你去看看你日后念书的地方。”
于是唐宁又被带着离开了。
走的时候,唐宁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间茅屋。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自己。但令人抓狂的是,他找不到那双目光投射过来的方向,似乎只是一种错觉,但这错觉的真实感又是如此的强烈……
路途很远,回去的时候已经傍中午了。师徒俩连带着那三个猛男都没吃饭,一路紧赶慢赶,直接到了城北正在建造的竹柳书院。
周怀坐在马车里面呵呵笑道:“但愿咱们能走的快一些,这样就能赶上他们吃饭的时候到了,王维思的饭啊,不蹭白不蹭。”
唐宁挠挠头道:“师父,这王维思是谁啊?”
周怀轻轻敲了下唐宁的额头道:“你该叫竹柳先生才是。”
沿着长江的江岸走,景色是非常美丽的。一眼望去,满世界都是
绿莹莹的,甚是喜人。
江面上几艘大船懒洋洋的往前挪动,也有不少小船,载着嬉笑的人们或渡江,或游玩。
江心的金山,巍峨耸立,唐宁以前还没有见过没与陆地连成一体的金山,今天这一间,果然觉得‘江心一朵美芙蓉’这句话形容的恰当极了。
美景如果配上美人,站在这看上一天都不会腻。如果是日思夜想的美人,在这样浪漫的杨柳依依下,除了表白之外,唐宁就想不到什么其他的事情好做。
而如果是个日思夜想的男人,不管做什么,这个前提就有些别扭。
两个少年的身影正在欢快的奔跑,跑在最前面的少年,分明就是唐宁当日在大马路上遇见那个跟自己女朋友长得一模一样的。
“停车,老吴,停车,快停车!”
老吴无奈的停下马车,把脑袋伸进车厢里面,用单独那一只眼看着唐宁道:“干嘛啊少爷,兄弟们都饿着呢。”
唐宁讪讪的笑,一边笑一边跳下了马车道:“不好意思,办点事情去。”
然后又对一脸意味深长的周怀讪笑道:“师父,徒儿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失陪了。”
周怀很大度,挥挥手笑道:“去吧。”然后就吩咐老吴继续往书院的方向走。
唐宁站在原地招了半天的手,最后见马车走远,这才整了整衣冠,又仔细的把头发重新弄成一个马尾,这才施施然的往那两个少年身边凑活过去。
那两个少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们的身前,有一艘小舟停着。小舟上面,也坐着一个翩翩如玉的公子。
如果说唐宁的五官很好看,但脸很欠揍的话,那么这个坐在小舟上的公子就是五官很好看,脸很讨喜。
完全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附近三三两两闲逛着不少跟唐宁同龄的少男少女,他们大部分都是刚刚去竹柳书院,跟竹柳先生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到这边散步来的。
另外那一小部分,就是还在去跟竹柳先生打招呼的路上。
古人对待学问的态度,是非常严谨而神圣的。当他们听说有一个很有名气的人要讲学,就会不远万里的跑去听课,或者求老师帮忙解惑。
程门立雪这个故事很经典,到现在估计也才发生了不过几年十几年而已。
那两个少年正在和小舟上的公子说着话,三人看上去都很开心。唐宁咬牙切齿的站在一边看,最后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不得已,就从身边随手抓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塞进嘴里咬了起来。
“哎,哎,这位兄台,那是我的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