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还不快讲声多谢丹阳侯
“魏春申,你不老实。”听完魏春申的话,吕吏员深深的看了眼魏春申。他背着手,垂着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插在魏春申大腿上的匕首道:
“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懂,只要你配合我的工作,老老实实把详细情况告诉我,我根本不会对你为难。”
魏春申强笑道:“这位小兄弟,魏某方才说的都是真话,绝无虚言啊,你……”话说到这,又是一声惨叫。
吕吏员不知道从那儿又掏出来一把匕首,插在了魏春申的另一条腿上。
然后他在魏春申惨叫的时候,返回桌子边上,从桌下,取出一双铁制的靴子,一边穿,一边说道:“我其实很不喜欢穿这双鞋,重的我迈步都费劲。
但如果你像现在这样鬼话连篇的话……”吕吏员一边说着,一边站到了魏春申面前。
魏春申满脸恐惧的想要缩回双脚,但被绑在椅子上的他动弹不得。
于是当吕吏员那双穿着铁鞋的大脚踩在他的双脚上时,一声高亢的惨叫划破天际,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到底是你自己要见陈海,还是端王殿下要见,说!”吕吏员脚下用力,面目狰狞的道。
“……是……我……”魏春申到底还是咬牙说道。
“……”
审到这基本上已经审不下去了,魏春申身上的伤口一直有血慢慢流出来,他现在已经是面色一片苍白。
吕吏员点点头,笑道:“没想到魏大人居然如此硬气,在下实是佩服。”说罢,脱掉铁鞋,出门对外面喊了一声:“把他带走,照顾好,可别让他死了。”
“是!”于是方才捆住魏春申的两个大汉就过来把魏春申连人带椅子抬走了。
前脚魏春申刚被装上马车,后脚就有一人骑马过来。
“这不是吴兄吗?你怎么来了?”吕吏员瞅瞅马上那人,笑着问道。
来者便是武德司吏员,武德使刘令亲传弟子吴胜。他跳下马,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扭头看了眼传来血腥气的马车方向,皱眉问道:“吕修,你对魏春申下手了?”
吕修脚尖踢了一脚面前的碎石子,撇撇嘴道:“不然呢?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么?”
吴胜舔了舔嘴唇道:“你知道,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端王殿下一定会非常生气。”
“可现在丹阳侯和官家都已经非常生气了。”吕修皮笑肉不笑的道:“武德使和皇城副使也非常生气,白莲社居然敢在开封府,敢在距离东京城不到十里的地方
,对朝廷二品官员行刺。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他们今天敢对二品官下手,明天就敢对一品官下手,后天保不齐就杀到皇宫里面去了。
况且丹阳侯是收复燕云的最大功臣,我十分有理由怀疑刺杀丹阳侯的人是拿了契丹人钱的奸细。”
“我知道。”吴胜点点头:“所以你不能让端王殿下知道是我们做的。”
吕修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你放心,端王殿下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他只会知道这是某些人做的,而知道真相的魏春申再也不会亲口告诉他真相了。”
吴胜听到这,笑了笑:“既然你有打算,那就由你来安排吧……有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根本没什么营养,那家伙也不知道为什么嘴那么硬。明明怕的要死……不过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是端王殿下与白莲社有所勾结了,不然魏春申不至于这样。”
“慢慢来吧,最好能从他嘴里套出来其他白莲社在东京城的探子。”
“我这里还有好几个人能问出点东西来,我这就去……”
“先不急,丹阳侯要见你。”
“我?”吕修惊讶的道:“你确定是我?你确定丹阳侯要见我吕修?”
吴胜无奈的看着吕修道:“我知道你一向对丹阳侯十分崇拜,但也不至于这样。你是皇城司派来处理这件事的,丹阳侯要见你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你赶紧收拾收拾,最好洗个澡。丹阳侯家中还有小孩,你满身的血腥气不要把孩子们吓到。”
“我这就去!你等我一下!”吕修一把夺过吴胜手中缰绳,翻身上马,吼了声驾,就朝远处去了。
“……”吴胜站在后面,扭头瞅了瞅吕修的几个小弟。
那几个小弟纷纷露出尴尬的表情,其中一人抿了抿嘴道:“吕大人一直都是这样……风风火火的……”
“我明白。”吴胜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吕修又骑着马回来了。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是比较朴素的灰色长袍。头发梳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这是从唐宁开始流行的发型,已经风靡东京城很长一段时间了。
虽然长得并不怎么英俊,但打扮的干干净净的,也算是仪表堂堂。
吴胜牵了匹马,就在前面带路,吕修则是紧张兮兮的问道:“丹阳侯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只是远远的见过他老人家,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有近距离会面机会……”
“你真是个怪人。”吴胜
望着他说道。
“哪有。”吕修腼腆的道:“我这不是紧张嘛。”
“五天前,同文馆附近争斗不断,人心惶惶。皇城使派你处理此事,你一夜之间在那条巷子里杀了五十多个人。
那条小巷血流成河,你杀完人就坐在巷口吃炊饼,吃完了就拍拍屁股没事人一样离开了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紧张呢?”
“那只不过是工作啊。”吕修眨眨眼:“我做我应该做的事,为什么要紧张?”
“怪人。”吴胜摇了摇头。
一路上吕修抓着吴胜问这问那,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十分激动。
吴胜对于他的问题,也都是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就闭上嘴巴不说话。不过很快吕修又会有其他的问题,这让吴胜既无奈,又好笑。
顶尖人才基本上都在武德司,不论是从智慧的角度,还是从武功的角度上来说,武德司的质量是普遍高于皇城司的。
因为武德司负责的是监视天下,而皇城司只负责监视东京城,所以对此皇城司也没有什么抱怨。
直到皇城使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找到了吕修这个人。
吴胜从小就接受刘令训练,冬三九,夏三伏从未懈怠过。再加上他本身天赋异禀,又得到了武德司内诸多前辈的赏识,因此他如今的功夫在武德司内,不说是顶尖级的,至少也是中流砥柱级的。
而吕修则被两司内好事者与吴胜并称为两司的双子星效仿镇**中的牛石头与方腊,他们很喜欢这种称号。
由此可见,吕修与吴胜都是同世代中的顶流,两人偶尔也会切磋,但最后总是不分胜负。
吴胜对吕修并没什么恶感,毕竟大家都是在皇帝手下办事。而且皇城司与武德司相互依存,借调人手的事情更是常常发生,说是一司,也不为过。
因此他是想要跟吕修处好关系的,只是这人……用丹阳侯的话来说就是神经有些大条,他很多时候都令人感到头疼不已。
一边说着话,两人就来到了马家村的地头。
吕修啧啧称奇道:“上次我到这里追捕逃犯的时候,这里偏僻困顿。如今已经大变模样,颇有些镇县的意思了。”
“这都多亏了丹阳侯啊。”一个路过的老农扛着锄头笑呵呵的道:“丹阳侯才搬到这来,就开始修路。
以前村子里面的路都硌脚,现在却有一条直通东京城的平坦大道了。
丹阳侯还经常给我们送东西……丹阳侯来了,我们才知道人过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第六十八章 好玩
贫困在华夏大地上是一个永远都绕不开的话题,有很多原因会导致贫困,马家村的村民们很倒霉的摊上了战乱的原因。
在唐宁来到这里之前,他们每天两顿饭只是腌菜配稀粥,一点油水没有,两顿下来连勉强温饱都算不上。不管男女老少,都是千篇一律的面黄肌瘦。
搬到这里之后,唐宁去见新邻居时发现了这件事,便筹划出手帮助他们。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越是贫穷的人,就越不应该直接给他们钱财。于是唐宁开始修路,也同时在想着帮助他们赚钱的办法。
偶然间他发现这里人家的腌菜味道都还算不错,虽然没有特别好吃,但用来作为商品,也是能赚一些钱的。
于是他开始动员乡亲们,由他出资建立商铺,提供原材料,乡亲们加工之后拿成品腌菜来跟他换钱。
说实在的这笔买卖唐宁是亏的,在东京城里面开腌菜铺子,只拿腌菜赚钱,这笔投资得几十年后才能赚回来。
不过谁在乎呢?面黄肌瘦的人越来越少,这就够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淳厚善良的百姓们也是懂得感恩的。因此但凡有外人来到村子里,提起丹阳侯,就会有跟在屁股后面多时的马家村村民跳出来替唐宁说两句好话。
谁不愿意替唐宁说呢?村子里住着这么个常胜将军,又和蔼友善,连自家孩子跟他们家的少爷贵女们一起玩,也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从不说什么。
这样的勋贵,在大宋可能真的是独一份。
进村子走了没一会儿,吕修就十分感慨的说道:“丹阳侯在这里的影响力真不低啊,百姓们心里全在念着他的好。”
吴胜一挑眉毛,瞥了眼吕修。他这话略有所指,但吴胜也不会接这话茬。
看来吕修对于工作的热情还是十分巨大的,即便是他向来崇拜的偶像也能让他产生这种想法。
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丹阳侯府的门口,对面的草棚如今变成了茶棚。
最近马家村这边来了不少人盖房子,很多来监工的都喜欢在丹阳侯府门口的茶棚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侯府的门房跟两个护院打牌。
侯府前五十步两人就下了马,走到近前之后,吕修看着门口两尊石狮子呲牙咧嘴,吴胜则是高声道:“劳烦门房通禀丹阳侯,就说皇城司吏,吴胜、吕修求见。”
门房抻着脖子往外看了眼,把半掩的门打开道:“直接进来吧,侯爷已经吩咐过了。”
吴胜朝他拱拱手道:“多谢!”
随后门房便过来接手两人的马,在门前不远处的栓马柱上栓好。
他一点都不担心会丢,敢偷丹阳侯家的马,
腿不想要啦?
第一次来到丹阳侯府,吕修十分兴奋。他不是没去过达官贵人的家里,光是他负责抄家的深宅大院,他就去了不下五个。
不过丹阳侯府这里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新奇。所有的布局,设计,都跟他观念中的不太一样。
一开始看还觉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慢慢的他就发现这里面别有韵味。
“两位差吏,侯爷在书房等你们。”关泽摇着扇子,笑眯眯的迎接二人。
“这是丹阳侯府管家关管家。”吴胜经常来,对于唐宁家里的人都十分熟悉,他们也对吴胜十分熟悉,于是他开始帮着双方介绍:“这是皇城司吏吕修。”
“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
客套一番后,吕修冲关泽的扇子扬了扬下巴道:“扇子不错啊,哪里买的?”
“吕差吏喜欢?喜欢送您就是了。”关泽一边说,一边把折扇合上递了过去。
吕修连连摆手推辞:“哎呀,这怎么使得?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一定要使得。”一个劲的把折扇往吕修怀里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关某除了这一把还有好几把呢。”
吕修这才喜滋滋的收下,抱拳道:“多谢关管家。”
关泽嗨了一声道:“这算什么,小事尔,值不得谢。”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去了书房。
站在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人愤怒的吼声。
“小兔崽子!你要是再敢把宣纸拿浆糊粘在一起,你看我打不打烂你的屁股!你知不知道这一张宣纸要多少钱呢?!嗯?!”
“哇!爹爹!娘亲凶我!”
“别生气,依儿姐,温儿他就是觉得好玩……”
“你就惯着他吧!”那女人怒道:“等他把你的胡子拿浆糊粘在你嘴唇上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好玩了!
受伤归受伤,胡子都不刮了是什么意思?这么邋遢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看上你的……”
“哎,当初可是你主动说……”
“你要现在说这些事吗?”那女人明显有些恼羞成怒了:“你确定要现在说这些事吗?”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你别生气,你怀着孕,你是祖宗……”
“少在那阴阳怪气,我告诉你姓唐的,前两天的事情还没完呢。”
“……”
“不说话是吧?又开始用你最擅长的装死人招数了?”
“……你有话咱们两个私底下说,你要吵,咱们俩找个没
人的地方我能跟你吵三天三夜。能不能不要当着孩子面吵架?”
“呵。”
一声冷哼罢了,便是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
紧接着,书房的门被大力推开,迎面一股风来,书房外三人占成一排,后背紧贴着墙壁噤若寒蝉。
一个美艳少妇面如冰霜,走到外面瞥了眼三人,冷冷的问道:“干嘛的?”
关泽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回……回二夫人,这两位是皇城司吏,是侯爷找他们过来商议事情的。”
那少妇听罢又走回了屋子里。
“那是侯爷的二夫人。”吴胜压低声音,做贼一样在吕修耳边说道。
“……”
屋内的唐宁待刘依儿走出去之后,就使劲地揉了揉脸,把他无奈的表情揉了下去,跟瑟瑟发抖的唐温说:“你娘现在更年期提前了,我不是说了你别去招惹她,老实一阵子吗?
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连你老子也跟着一块挨骂,是不是舒服了?”
唐温赶紧摇头。
“你说你要是拿普通的宣纸粘粘也就算了,就这些宣纸都是上好的宣纸,不便宜。”唐宁说到这,深深的叹了口气:“孩子,下次想祸祸东西尽量挑便宜的祸祸,这样我还能保住你的屁股不开花。
一会儿你娘要是打你,你就别反抗了,刚刚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她就是要打我,我也只能认了,谁叫她肚子里有个小的呢?
咱爷俩尽量别惹她生气了,成不成?”
还没等唐温点头,刘依儿又从外面进来了。
“唐温,跟我走。”
唐温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唐宁使劲的摇头。唐宁偏过头去,孩子,这是你命中注定的劫,躲不掉的。
见自己的父亲如此无情,唐温只好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
“快点!磨蹭什么!你爹的客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
……………………
雨没有下,但气氛还是不算融洽。
六月的天,毒辣的太阳在头顶,闷热的空气在身边,唐宁闷头喝茶,一句话也不想说。
吴胜与吕修坐立难安,尤其是吕修。
在他的心目中,唐宁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他叱咤风云,挥斥方遒。只要他一声令下,过不了多久,就又是一场胜利。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家中的唐宁居然会被一个小妾给……
一阵穿堂风,隐隐约约的带来了几声惨叫,书房内的三人齐声叹了口气,捧起茶杯喝茶……
第六十九章 看到你就烦
“我们在白莲社探子的住处见到了一个……唔……身份比较敏感的人,现在正在审问他与整件事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他和他所代表的人要求白莲社派出刺客的话……”吕修说到这,看了眼唐宁。
“不管是谁,他一定要付出代价。”唐宁放下茶杯,双手叠在一起,看着吕修说道:“这是我最基本的要求,更进一步的要求我也不会提出了。”
吕修长长出了口气,笑道:“这也是我们正在努力的目标。”
说罢,他便起身道:“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丹阳侯您想知道更多的话,在下也没办法提供了。”
“没关系,多谢。”唐宁起身拱拱手道。
唐宁叫吕修过来,就是说这件事的。本以为武德司进场已经是赵煦给唐宁面子了,没想到皇城司也一并进场了。
或许是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有点高,不过唐宁还是很感激赵煦对自己做的一切。
话谈完了,就该送客出门了。唐宁一路跟在吕修身边,而吕修则像是个得到了奖励的小孩子一样开心。
但他还要努力憋着不动声色,他不想让唐宁觉得,他是一个不成熟的人。
“很棒的宅子。”吕修在大门口抿了抿嘴,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唐宁瞅了他一眼,笑道:“谢谢。”
“……茶也很好喝。”吕修又蹦出一句。
唐宁瞅瞅揉鼻子的吴胜,又看看吕修,摊开手道:“那欢迎你以后常来。”
吕修差点没蹦起来,但还是强自忍住。丹阳侯府的仆役已经把他的马牵了过来,吕修接过后谢了一番对方,见只有一匹马,便挑挑眉毛对吴胜说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还有一些事跟丹阳侯说。”
吕修现学现卖,表演了一下唐宁刚刚的摊手后,就再度跟唐宁告辞,骑上马呼哈一声,离开了此处。
再度回到书房里面,吴胜把门关上之后,就走到唐宁身边道:“事情出了之后,武德使特意露出了一些破绽让别人知道皇城司参与进来了,所以现在有很多人都慌张不已。”
“如果不是他们做的,那他们慌个什么劲?”
“丹阳侯,您有恩必报的性格世人皆知。他们担心您会……”
“会什么?有话就说,我不会生气的。”
“好吧……他们恐怕是担心您借题发挥,趁此机会报复他们。所以他们现在抱成一团,共同取暖。
武德使的建议是您最好不要对他们动手,如果您这样做的
话,恐怕事情会变得麻烦好几倍。”吴胜小心翼翼的把这番话说完,就肃手站在一边。
唐宁抿了抿嘴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做的这件事,谁付出代价,就这么简单。”
吴胜松了口气道:“您能这样想就好……现在是紧张时期,皇城司前不久刚刚介入同文馆那边的事情,他们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节外生枝。”
唐宁张张嘴,却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点点头道:“你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要说的吗?”
“没有了。”吴胜拱拱手,唐宁便朝他点了点头。随后吴胜便推开门离去,留下唐宁一人在书房里。
唐宁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双手使劲的揉了揉脸,长出一口气,这才推开门又出去。
来到刘依儿的厢房前,敲了敲门道:“依儿姐,你在里面吗?我要进去了。”
“……”没人回答唐宁,唐宁只好道:“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你可别生气。”
“……”
推开门进去,刘依儿正坐在桌旁看书。
唐宁扯出一个笑脸,反身关上门道:“看书那?”
“你没带眼睛进来吗?”
“……不要火气这么大嘛,不就是一个茶壶吗?打了就打了,至于生好几天的气吗?”
“哦!不就是一个茶壶吗……你知道那茶壶要多少钱吗?而且那是御赐的!御赐的!
你跟你儿子一样,只知道祸祸人。他把官家御赐的茶壶打了,你还不许我说他?他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把房子拆了吗?全家人一起去睡大街吗?
真不愧是你的儿子,简直把你的毛病完美传承下来了。”
“嘿!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有份好吗?我最多半责!”
“……”
两天前的某天晚上,唐温跟外面的小伙伴约好,要一起去外面看萤火虫。天黑的彻底,唐温在唐宁的书房里面翻找蜡烛的时候,不小心把赵煦前几年春节时赐下来的茶壶给打碎了。
当时刘依儿正在隔壁算账,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家里进了贼。赶紧出门去叫人,结果就看见马五拎着唐温从书房里走出来了。
唐宁听外面动静不小,就赶紧把脱了一半的衣服又船上,从李子的房里出来。
于是他就看见刘依儿浑身直打哆嗦,手里捏着一块茶壶的碎片对唐温喊道:“我都藏的那么深了你怎么还是能找出来弄坏!”
唐宁赶紧上去当和事佬,但很显然唐宁最后也被一起骂了进去。
不过这件事
上还是让唐宁看到了儿子好的一面,就算是被骂的狗血淋头,他也还是壮着胆子说外面还有小伙伴在等他。
他或许是出于不想让那些人白白等一晚上才说的这话,殊不知他们被暴怒的刘依儿叫进来也臭骂了一顿。
唐宁这么多年只见到一次刘依儿发飙,那还是在润州的时候,唐宁花不该花价钱买了辆破驴车导致的。
时隔多年再见这一幕,唐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王诗、李子她们不想掺和这件事,她们和刘依儿谈过,最后一致认为刘依儿是对的,唐宁的教育方法太过溺爱了,必须得给他些教训才行。
唯独平时对唐宁拳打脚踢的裴仙童此时站在唐宁这边,多少让唐宁找到了一丝慰藉。
“好吧好吧,我会去说他的,他的问题确实有点多……”
“他的问题?是你的问题,姓唐的。”刘依儿皱着眉头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狗屁理论说不能打骂孩子,如果你觉得这样做有效的话,那你就继续这么干好了。
不管是唐良,唐瑜,唐恭还有唐什么什么,你随便用你的方法去管。但唐温,和我现在肚子里的这个不行,我要自己来管。”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的父母从小就经常打他。这件事做错了?打。那件事做错了?打。
打来打去,最后他什么也不敢做了。每天窝在家里,变成了一个废人。即便他拥有一些惊人的才能,比如过目不忘的本事。”
唐宁眨眨眼,看着刘依儿等待她的回答。
“那又怎么样?”刘依儿满脸的不解:“我根本不明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打孩子不好,我们要试着用一种新的方式来教育他们……”
“只要不是我的儿子你爱怎么祸祸怎么祸祸,对唐温,你少来这一套,这小兔崽子就是欠揍。”
“依儿姐,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刘依儿望着唐宁认真的说道:“你看看你那所谓的教育到底教出来什么了?在你回来之前,唐温还不敢做这么离谱的事情。
你回来之后,唐温的胆子直线上升,他知道你会替他说话,就算他娘把他的屁股打烂你也会支持他做的每一件事。
你这不叫教育,你这叫误导,你说李子对孩子太过溺爱,而在我看来,你的方式要比李子更加恶劣。”
“……”
“趁我还没完全火起来之前赶紧出去,我现在看到你这张脸就坏心情。”
“……”
第七十章 借酒消愁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的……”
张景明家里,唐宁,朱三人正在就着一碟黄豆喝酒。
唐宁的脸有点红,看起来没少喝。
张景明有点不敢相信,眨眨眼道:“她只是个妾,她凭什么敢这么跟你说话?”
“唉,我家就是这样,没什么妾不妾的,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妻分什么妾……”唐宁一边说,一边喝了口酒:“最近事情太多了,弄得我心力憔悴。
孩子也不让我省心,整天给我添麻烦,我他妈都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你丹阳侯也没逃出去啊。”张景明笑着跟唐宁碰了碰杯。
朱挺着大肚子道:“我跟你说,阿宁。你问我军国大事,我肯定是两眼一抹黑。
但是你要是问我怎么教育孩子,这方面我虽然多少有些发言权,但我的主题不在我身上。
我一直觉得我爹是个好的老爹,或许我能把我的经历告诉你,让你有所启发?”
“好啊,说来听听。”
“我爹对我好么?那是肯定的,我有三个姐姐,我却总是能拿到最好的。但虽说如此,我爹也从来没对我手下留情过。
你记不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你说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对的事,和错的事。
用你的话来说,这很理性,而我爹就是一个秉持着这种观念的人。
我第一次去青楼,十一岁。”
“你肯定在吹牛。”唐宁哈了一声道:“我才不信你十一岁就去青楼了。”
“怎么,我在苏州好歹也是有不少玩伴的!”朱辩解道。
“好吧,我们姑且相信这一点,然后呢。”张景明继续问道,他也是个当了爹的人,听听别人的见解,好处总比坏处多。
“然后?”朱的脸上浮现出了后怕的神色:“然后我就被打的皮开肉绽,那还是我爹第一次打我。
你们知道不?我都不敢相信,打我的那个人是平时对我那么好的父亲,我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那是一场噩梦。
但我身体上的疼痛却告诉我不是。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有些事我可以做,而有些不可以。
阿宁,我想告诉你的事,或许你的教育方式会有所成功,但是一味的宠爱并不能让一个淘气的孩子走上正轨,这是助纣为虐。
唐温是个好孩子,他很聪明,也很善良,但是你得知道,对付小坏蛋,你就得用小坏蛋的方式去对付他。”
“我怎么下得去手?那是我儿子,他才十岁不到!七岁八岁讨狗嫌,
他这年纪调皮一些也没所谓的。”
“这可不是个好的理由,你改天朝会跟着一起去一趟,问问那些大臣们,他们有没有被爹娘打过?”
“老朱说的没错,调皮可不是打碎御赐茶壶的理由,阿宁。”张景明嘬了口酒:“这事要是发生在我家里,我会把张行打的半死不活然后抬去见官家。”
“……”
“唉……”唐宁叹了口气,一口把杯中酒喝光。张景明又给他倒了一杯,唐宁摩挲着酒杯道:“刘依儿跟我说,自打我回来之后,唐温做的事情就越来越过分了。
以前他虽然调皮,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你们说,这真的我的错吗?”
“关于这个么……”张景明和朱对视一眼,朱抿着嘴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小孩会调皮的原因有很多,我的处理办法就是打一顿。
你得承认,有的小子就是欠揍。今天你不揍他,早晚他也会被别人揍一顿,而且要比你揍得更狠。”
“别跟我提揍人的事情了。”唐宁呲牙咧嘴的道:“他娘在这方面执行的很好,但是我要做什么呢?”
“带他去钓鱼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朱嚼着黄豆笑呵呵的道:“唐温这孩子毛毛躁躁的,跟他哥哥一点都不一样。
你应该带他去做些老头子喜欢做的事情。”
“我会考虑的。”唐宁揉了揉脸,再次喝光杯中酒,摇摇晃晃的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你行吗?要不今晚就在这住下吧,我叫人给你收拾间房出来。”
“两间。”朱闷声道:“我今天不准备回家。”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困扰。”唐宁哈哈大笑,拍拍朱的肩膀,还是醉眼朦胧的摆摆手道:“不必了,我得回去。”
“那你路上小心。”张景明看着满身醉态的唐宁的道:“鉴于你半个月前的那件事,我建议你最好小心一些。”
“放心,有我在。”林威冲张景明笑了笑,走上前扶着唐宁离开。
两人走后,张景明才回到桌子边上,朱已经吭哧吭哧的吃了半盘子黄豆了。
“少吃点,我可不想你把我屋子里弄得都是你的屁味。”张景明翻了个白眼。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朱忽然间说道:“他从来都是很冷静的人,胜不骄败不馁,你看看他现在什么样子?
好像一个全军覆没,只剩他一个人的将军。”
“你得知道,他现在可不仅仅是被家务缠着。”张景明敲了敲桌子:“外面有人想杀他,杀不掉他还会对他家人动手。
燕云十六州,让他继续领兵去收复的任命还被那群饭桶拖着。拖到什么时候?当然
是官家……”
张景明朝朱扬了扬下巴。
朱心领神会:“确实如此。
这么多年下来,官家跟阿宁之间的关系有眼睛就能看出来。那可不仅仅是普通的君臣关系,如果不是我试过唐宁不喜龙阳,我都要以为他是……”
“闭嘴吧你,你喝多了。”张景明一拳打在朱胸口:“你要议论阿宁,随你,反正他也不会在乎。但你把官家带上,你是不想要脑袋了?”
“……”
“总而言之,再过一段时间,等这一切都过去之后,阿宁还会不会继续得到任用,就很难说了。
他如今离开镇**已经半年,你觉得那些人还会允许他回去吗?现在对阿宁来说是很困难的一段时期,你见过他什么时候借酒消愁过?
妈的……”儒雅随和如张景明,说到这都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真的想不通那些狗日的家伙在想什么,个人利益真的要比收复燕云还重要吗?”
朱抿着嘴,苦笑一声道:“那能怎么样呢?我们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段时间多去唐宁那边几次吧,也别让他自己在家里太无聊了。”
……………………
回到家中,夜已经深了。这一路上幸好没遇见什么刺客,不过就算遇见了,两个武德司吏员一明一暗的保护,应当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王诗不喜欢自己喝酒,这一身的酒气,肯定是不能回房里去的,不然又要被唠叨好几天。
想了想,唐宁还是去到了刘依儿的房间外,伸手敲了敲门。
“谁?”
“我,依儿姐。”
“……”门里没什么动静,唐宁苦笑一声,正欲张口说话,门却忽然开了。
刘依儿端着一个烛台,摇曳的烛光把她的表情衬的清清楚楚。看样子,她是被唐宁搅和醒的。
唐宁张张嘴道:“我不知道你在睡觉……”
“您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满身的酒气……进来吧。”刘依儿皱着眉头让开路,唐宁便进了屋子。
关上门之后,刘依儿就把烛台放在桌子上,自己继续回床上躺着。
唐宁想了想,也脱下衣服躺到了刘依儿身边。随后,刘依儿就很自然的抻过唐宁的胳膊枕在脑袋底下。
“去哪儿喝酒了?”
“张景明家里。”
“如果您是因为白天的事情而感到郁闷才去喝酒的话,我要跟您道歉,但我不会收回我之前说的话……”刘依儿看着唐宁,认真的说道。
“不用。”唐宁苦笑道:“你是对的,我想通了。”
“……”
第七十一章 陈留
成为父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作为父母却并不那么简单。唯一让唐宁感到困惑的就是,为什么唐瑜跟唐良就不用自己这么操心,而唐温却会让自己满心满肺的负面情绪呢?
自责,愧疚,愤怒……如此种种,不得不让唐宁像个把所有财产都败光的赌徒一样,只能借酒消愁。
“发生什么事了?”刘依儿见唐宁的状态有些不对,便支起身子,一只手按在唐宁胸口关切的问道:“张景明他们跟您说了什么吗?
您以前虽然会喝的烂醉但从没像现在这么消沉过……”
唐宁把两只手都放在刘依儿的手上,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觉得我很失败……”
“怎么会呢?”刘依儿反握住唐宁的手道:“您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是大宋国的丹阳侯,住着这么大的宅子,有妻子,有孩子,您怎么会失败呢?”
“我不知道。”唐宁看着刘依儿,眼睛红红的:“我就是有这种感觉,而且它非常非常的强烈。”
唐宁或许是酒劲上来了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但他可把刘依儿给吓坏了。
“如果您还在想白天的事情,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当时是被气坏了,冲动之下才大发脾气……”
“与那件事没关系。”唐宁咧了咧嘴:“我只是觉得我在唐温这孩子身上做的还不够好,没能做一个好父亲……”
“不过是打破了一个茶壶而已,您不用放在心上了,小孩子都很淘气,教训一顿就可以了。”
“……我对他没那么关心,每次他犯错我都不说他,我太溺爱他了……”
刘依儿眨眨眼睛道:“您能认识到这点我是很高兴的,不过您也不用这样呀!他才十岁,有的是时间去改正,您只要以后多管教一下他不就行了吗?”
“……”
“况且您以前总因为各种事情不在家,这也并不全是您的错,我也有错的。”
“……”
刘依儿正在劝慰唐宁的时候,忽然听见轻微的鼾声传来。低头一看,唐宁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刘依儿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把手从唐宁双手间抽了出来。下地吹熄了蜡烛,这才躺会床上。
睁大眼看了半晌天花板,又转过头看了看唐宁。最终她无奈的摇摇头,闭上眼睡去……
……………………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异常刺眼。唐宁睡的浑身是汗,起床后抹了把脸,就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光。
推开门走出去,两个站在廊檐下说话的丫鬟就冲他打招呼:“侯爷,
您起来了。”
唐宁嗯了一声,一边打呵欠一边问道:“现在几时了?”
“已经是巳时三刻了,侯爷,快到午时了。”
点了点头,唐宁四处扫了一遍。没见王诗他们,便又问道:“夫人呢?”
“夫人在前厅会客,二夫人出门办事了。剩下几位夫人似乎是进城了……”
“几个小的呢?”
两个丫鬟相互看了一眼,回答道:“侯爷,今天不是私塾的休沐日。”
唐宁问的这几个问题自己都觉得无聊,但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好做的。
把他调回开封府不仅仅是主和派争取到的唯一一件事,在他们与赵煦微妙的默契之下,唐宁如今在家里可以说是两耳闻不见窗外事。
任何消息如果他不主动去打听,是不会传入他的耳朵里的。
如今唯一会主动给丹阳侯府提供情报的,也就只有皇城司与武德司了。而且所说的事情,还都是关于白莲社的。
“去帮我烧点水,拿件衣裳来,我要洗个澡。”
“是。”两个丫鬟嘻嘻哈哈的跑走了,叫上两个仆役打水拎桶,便去给唐宁烧水。
唐宁站在门口抻了个懒腰,回去又喝了点水,便径直去洗澡。
泡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唐宁才从里面出来,擦干身子换好衣服,这才朝前厅而去。
客人似乎刚走,桌上还摆着茶杯。王诗正在指使两三仆役,看样子是准备礼物。
余光瞥见唐宁披头散发的走过来,王诗就扭头道:“醒了?快把头发弄一下,邋遢死了。”
唐宁无奈,只得伸手弄了个马尾在脑后,问道:“谁来了?”
“丹阳镖局的史镖头,正要跟您说这事呢。”王诗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唐宁道:“问他是什么事,他也不说,只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您。
我留他喝了杯茶,他就走了,说是还有事情要处理。早知道您醒了,我就让他多等一会儿了。”
“一样的。”唐宁接过信,突然搂过王诗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在王诗莫名其妙的眼神之下,拿着信去了书房。
被打碎的茶壶已经不见了,想来它的碎片如今已经被埋在了后院的花丛下面。唐宁把昨天看到一半的书摆在一边,拆开信封,读了起来。
一开始唐宁的表情还有些凝重,但越看下去,就越显得轻松。
史连勇在信中提到,他们已经发现了韩山童,他身负重伤跑不远,前几日才接到消息,说有个疑似韩山童的人如今
就在陈留某处的一座小村子里。
这可是件大好事,且不说韩山童这厮先前差点就把自己弄死,这混蛋居然想捉住自己的家人来胁迫自己,狗日的东西等他落在自己手里,看自己怎么收拾他。
想到此,唐宁就再也坐不住了。
叫上林威、齐复,就大手一挥说:“备马!”
“去哪儿啊姐夫?”齐复很不情愿,他这几天跟大师姐你侬我侬好不快活,大白天的俩人在被窝里卿卿我我,忽然被叫过来心里面肯定是有些不爽的。
“先去城里找史连勇,再叫他安排人带我们去陈留!”
“您要离开开封府?”林威皱眉道:“现在这节骨眼……恐怕不太合适吧?”
“是韩山童。”唐宁搓了搓手:“他们在陈留发现了一个疑似韩山童的人……”
“疑似啊姐夫,又不是肯定,还是算了吧。呆在东京城虽然无聊,但好歹也是比较安全的。一时半会儿,那些对您有想法的刺客恐怕还不敢动手。
但要是去陈留,这路上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太多了啊……”
“韩山童少了条胳膊,这简直就是最明显的标志。能够提供消息的人,怎么可能会认错?
再说,来去不过几日时间,你怕个什么劲?更何况又不是我们三个人去,武德司的人肯定要跟来一两个吧?再冲史连勇借几个好手,把老张和老柳也带上,这不就十几个人了吗?
别跟我说你们十几个人还会怕什么狗屁的刺客。”
“我就是一个人也不怕!”齐复梗着脖子道。
“闲话少说,不怕就赶快去备马。韩山童不死,你们难道还能吃下去饭,睡得着觉?”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跑去准备了。
不多时,齐复、林威就牵着三匹马到了府外等候,没过多久,老张和老柳也过来了。唐宁则是还在跟王诗说这件事。
“不能不去吗?你在开封府都有这么多人想要你的命,去陈留……太危险了。”
“放心吧,我会找人保护我的。”唐宁低声道:“而且在东京城里面闷了这么长时间,我都觉得我的身体要生锈了,动一动都是咯吱咯吱的响声。”
“可你的背伤刚好……”
“我刚说什么来着,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来去不过三四天的时间,很快你就能再见到我了。”
说罢,唐宁在王诗脸上亲了一口,就做贼一样匆匆跑出去了。
“……”
第七十二章 受死吧你
一行人先是到了东京城里面的丹阳镖局去找史连勇,对于唐宁亲自造访这件事,史连勇吓了一跳。
当他得知唐宁的来意后,更是吓了一大跳。连忙道:“侯爷,您这样做太冒险了!”
“有什么冒险不冒险的,难道我在开封府里面他们就会放我一马不成?只要这些人还对我心存歹意,无论我在哪都是一样的。
所以当缩头乌龟还不如引蛇出洞,别忘了,我可不是个喜欢打防御战的将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史连勇再怎么说也没用了。只好抽调手下十几个好手负责保护唐宁,最终唐宁还是去了陈留。
一路上没怎么停,白天基本上都在赶路,只有晚上才会停下来找客栈投宿。
某些店家实际上是专门吃人血馒头的,但唐宁这帮人一看就不好惹。相貌凶恶的,身材高大的,十几斤的东西拎在手里跟抓着一片羽毛一样的……
虽然他们很想对这些人下手,但直觉告诉他们,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肩膀上的脑袋不见了。
直到陈留一个胆子很大的店家准备为他人所不敢为,他准备了很多迷香,趁夜用竹筒往屋里吹。
然而他一口没吹出去,对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竹管,被呛了一口的他立马晕了过去。
紧接着一声呼喝,所有人瞬间出动。
他们一直就在防备着这一刻,没想到还真的有人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三下五除二就把店里的伙计掌柜全给捆了个结结实实,丢到后院里面开始审问。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独臂的人?”
“没见过!大爷饶命啊!”
噗嗤,那掌柜才求饶,就被史连勇派来的人一刀抹了脖子,随后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刀上的血液,在一旁看着的唐宁一行人纷纷发出‘噫’声。
“怎么?”那人扭过头问道。
“没什么,你继续。”齐复捏着鼻子道。
于是那人就来到了另一个人面前,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独臂的人?他像是逃亡过来的……”
“没有啊大爷,真没见过……”
噗嗤,这人的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后面在地上跪着的几个伙计抖若筛糠,但他们真的没有见过。等史连勇的手下杀了一地的人,来到最后一个人面前时,他崩溃了。裤裆里早就是濡湿一片,还散发着一股臭味,想来是被吓得拉了裤子……
“求您,求您别杀我……我们真的没有见过,真的没有见过……”
“都这样了你还
不说,那一定是真的没有见过。好吧,那我就放了你吧。”
“……”
天一亮一行人便离开了此处,情报的来源把韩山童的位置锁定在陈留府城以东的一座小村子里面。
一行人乔装打扮成商队进了村子,开始打听韩山童的事情。
在村口拦下了一个老大爷,唐宁上前问道:“老伯,请问您是本地人吗?”
“俺是,俺是,你们从哪来滴?”
“呵呵,我们是从开封府来的商队。您要不要看看我们的货?”
“不看,你们开封府滴东西太贵啦!”说罢,老大爷就要离开。
唐宁赶紧拉住他道:“哎,老伯先别急着走。我冲您打听个事。”
“啊,你说,俺听着呢。”
“您有没有见过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人?我弟弟他……”唐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些问题,前不久跟我们走散了,他又少了一条胳膊,我十分担心他,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他?”
本以为事情不会太顺利,谁成想,事情简直顺利的有些过头。那老大爷点点头道:“有啊,四五天前村子里面来了个哑巴,只有一条胳膊。
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凄惨呦,趴在村口,被张家的小子捡了回去。醒了之后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想把他交给官府,他却一个劲的拉着张家小子。
没办法,就只能先养着……你是他哥哥?”
“我是。”
“来了就好啊,不然这家伙迟早要把张家小子吃垮了,你是不知道他有多能吃,他……”
老大爷拉着唐宁继续说话,而唐宁却冲丹阳镖局的使了个眼色。他们心领神会,便一边吆喝着一边离开,有人驻足留下查看货物的时候,他们就顺带打听一番张家的事情。
夜深了,村内没有客栈,但有几户人家在五两银子的诱惑之下给众人腾出了房子住下。
蛐蛐不停的发出叫声,几个黑影趁着夜色,蹑手蹑脚的溜到了张家的宅子边上。
正当他们准备往里面吹迷药的时候,窗户忽然变得支离破碎,一个人从里面冲了出来,落地之后打了个滚,就开始朝不远处的树林里面逃跑。
“咋的了咋的了!”张家的小伙子迷迷糊糊间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从床上爬起来问道,当他看到那个被打破的窗户时,表情就变得十分精彩。
“别让他跑了!追!”窗外有人大喊道。
张家小伙子一听这话,连忙披上衣服出了门。正好门口几个黑衣人匆匆跑过去,他又被吓得缩进了屋子里。
那群人是来找哑巴的?张家小伙子蹲在门口,心里面想,自己不会也受到连累吧。
越想他越觉得不安,转身就开始收拾行李。当他打好包裹之后,忽然又想到,如果这些人也要对自己下手,那他们现在早就已经把自己给砍死了。
揉了揉脸,他实在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舍不得离开关家的姑娘……
韩山童虽然丢了一条胳膊,但是这家伙却没少一条腿。跑的飞快的他,愣是没人能把他追上。
齐复在马上举着弩朝他射击,但也不知道是他准头太差,还是说韩山童有什么秘诀。射了十几发居然全被他躲掉了。
“去前面拦住他!”武德司一名吏员对齐复大喊道。
齐复想起那天自己的遭遇,不由得头皮发麻。但转念一想,这正是姐夫说的,战胜自己的好机会。
牙一咬,心一狠,呼哈一声,就催马朝韩山童前面跑去。
这招还算不错,韩山童的速度不由得减缓了下来。后面追着的一票人一拥而上,只听韩山童骂了一声:“妈的!”转身便是一拳把扑上来的丹阳镖局成员打飞了。
随后他又一脚踹在了老柳的腹部,直接把他踹了个倒颠,直到武德司的吏员加入进来,韩山童才停止单方面的殴打。
齐复跳下马,举着弩一时间无法射击。骂了一声,把弩挂在马鞍上,便抽出刀子冲了上去。
林威正在保护唐宁,韩山童只能靠他们来解决。
断了一条胳膊的韩山童显然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初见韩山童的时候,他给齐复的感觉就是无敌的。
有一种他哪怕站在那让你砍个一天一夜,你连他一片衣角都看不到的感觉。
但现在韩山童的脸上已经挨了一拳,那是武德司吏员揍得。手劲不小,韩山童已经是鼻血直流,看得出来,他现在十分恼火,两条腿踢得像两条鞭子,一时间无人敢近身。
当初被韩山童一招制服,简直就是齐复的耻辱。他是个要强的人,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铠甲,咬牙切齿的道:“韩山童!你狗日的准备受死吧!”
说罢,眼睛一闭就朝韩山童扑了过去。
韩山童想躲,但四面八方都是人。他不管躲到哪儿去,都要付出点代价。那还不如把眼前这个家伙一脚踹飞……
于是他在齐复故意卖出来的破绽之下,一脚踢在了齐复胸口的护甲上……
随着齐复一口血喷在了韩山童的脸上,韩山童也成功的被他压在了身下。
紧接着一众人又压在他身上,最下面的韩山童连呼吸都是一种负担……
第七十三章 白跑一趟
“啊!啊!放开我!”
“快拿绳子来,这狗日的力气大的跟牛一样,我都快按不住他了!”
“那可是韩山童,你要是能按住他你就不会在这儿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把韩山童绑了起来,齐复捂着胸口,拿手帕擦着嘴角的血道:“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来之前把我的衬甲穿上了,不然刚刚这狗日的一脚能要了我的命。”
“你太冲动了,你可以等他们让韩山童再多受点伤后再上去的……算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不能走?”
“我觉得我肋骨好像断了……”齐复指指自己受伤的位置道:“还有我左腰这儿,那姓韩的躺在地上连着打了我这里十几二十拳。”
说罢,齐复一裹嘴,便往地上吐了口血。
火把照亮的地方,跟着唐宁来的一行人不是在治疗自己的伤势,就是帮着别人治疗伤势。
不得不说,韩山童不愧是让林威都忌惮的武功高手,丢了条胳膊,加上这么多人打他一个,自己这边还要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
看看这群人,被打的昏过去好几个。要不是武德司的这两名吏员很能打,估计唐宁自己都要折在这儿。
不过所幸没人把命丢掉,这就是好事情了。
韩山童挣扎的厉害,丹阳镖局的镖师们用了三条绳子把他从上到下的捆了三遍。但他们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找了根木棍又把韩山童绑在上面抬着走。
抬到唐宁面前的时候,唐宁笑着冲他招了招手道:“嗨!你还记得我吗?”
“唐宁,敬酒不吃你吃罚酒。你等着,就算我韩山童收拾不了你,也早晚会有人收拾你的。”韩山童露出一副狰狞的笑容。
“那你为什么不叫他们现在就来呢?”唐宁笑着问道:“这里不是皇城脚下,你们也不用担心武德司和皇城司的人会跑过来搅事。”
“别太猖狂了,唐宁。”韩山童一脸阴险的嘿嘿笑道:“你可不是光棍,你还有个家呢……”
话音未落,韩山童就觉得自己的脸上狠狠的挨了一下。
唐宁一脚踢在了韩山童的脸上,韩山童刚刚止住的鼻血又滴答滴答的流了下来。
“你敢踢我?!你居然敢踢我?!”韩山童大怒,唯一的一只手努力挣扎,竟然弄得绳子有些松动。
“踢你怎么了?老子还要打你呢!”
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韩山童被绑住双手双脚动弹不得,被扔在地上后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唐宁一下子骑在他身上,冲着他那张满是
鲜血的脸,一拳捣了下去。
但韩山童一偏脑袋就把这一拳躲过去了,唐宁气坏了,又是一拳下去,结果又被韩山童躲过去了。
韩山童嘲讽道:“丹阳侯,你这拳头的准头,比你手下的弩箭准头还差!”
唐宁气得浑身哆嗦,大喊道:“把他的脑袋给我按住!”
两边立刻来了两人一左一右的顶住韩山童的脑袋。
唐宁一拳下去,韩山童再也躲不开了,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姓唐的,你给我等着。你千万别给我机会!不然老子一定要杀你全家!你听到没?杀你全家!”
唐宁听到这,刚要落下去的拳头就顿住了。
韩山童冷笑一声,讥嘲的看着唐宁道:“怎么?怕了?”
“你或许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追你追到这里。
唐宁从袖子里面掏出手帕,擦了擦拳头上的鲜血继续道:“对我下手,不算什么。这么多年下来,我经历过的事情也不少。
但是你敢动我的家人一根毫毛,我就要把你碎尸万段。”
“呵。”韩山童冷笑一声,没有接茬。
唐宁一边起身一边道:“本来我还想从你的嘴里问出点东西来,但是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恭喜你,你成功的把我惹毛了。”
说罢,唐宁就从腿旁把他常年携带在身上的袖珍弩掏了出来,居高临下的对准了韩山童的脸。
“等一下,你不会是真的要杀我吧?”韩山童强装镇定:“我还知道很多事情呢,比如是谁要害你,是……”
“不必了。”唐宁扯扯嘴角:“我一向不喜欢留后患,多留你一秒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负担。”
“丹阳侯,您别冲动!他对我们来说还很有用!”武德司的吏员刚刚开口相劝,他就已经看到唐宁扣下了手中袖珍弩的机括。
好像他还怕韩山童死的不够彻底,一连扣了七下,把箭匣里的所有箭矢都用完了,还在把机括扣得咔咔作响。
众人借着火光,低头看了看韩山童那张已经乱糟糟的脸,都不由毛骨悚然。
林威吞了口唾沫,劝道:“侯爷,他已经死了,死透了。”
唐宁扭头看了眼林威,这才把弩收回腿间,随后便一言不发的背着手离开。
林威赶紧跟上,家里的两个护院,老张和老柳也搀着齐复跟在后面。
两个武德司吏员相互看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道:“这下好了,白忙
一趟。”
“唉,丹阳侯最忌讳的就是提到他家人了,也不知道这韩山童究竟是求死还是求活……帮个忙,一会儿给我后背上点药,刚刚这狗日的好像在我后背上捣了一拳,现在才疼起来。”
“……”
韩山童已死,再停留在陈留就没什么意思了。唐宁一行人在村子里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法再住下去。
刚刚的喊杀声,已经吸引了全村人的注意。
趁夜抬着韩山童的尸首匆匆离开了村子,给那个姓张的小子丢了点钱后,一行人便借着夜色来到了官道旁的客栈投宿。
这家客栈正是之前的黑店,唯一一个活口店小二如今成了掌柜,继承了老掌柜的衣钵,在这里继续开店。
当他在楼上睡得正香的时候,就听到下面传来砰砰砰敲门的动静。他心说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客人?便让小二去开门。
当那一票人再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正在楼梯上的他脚一滑,就从上面摔了下来。
好巧不巧,当初做掉这一屋子人的镖师正好靠着楼梯站着,见他打着滚从楼梯上下来,镖师就上前搀扶,问道:“喝了多少啊这是?”
待他看清那人模样,他就思索了一番问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没有没有!”掌柜连忙摆手:“您肯定没见过我,您肯定没有。”
“你这么说倒是让我好奇了……”
“黄老三!”正当他仔细端详掌柜的面孔时,另一名镖师朝他喊道:“你到底要不要住下?要的话就把你的腰牌拿过来!”
“知道了。”黄老三撇了撇嘴:“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喊什么喊?”
“你问我喊什么喊?侯爷也在这等着呢!咱们等着倒是无所谓,你让侯爷也跟着等?”
“……”
小二打着呵欠帮众人登记,然后便带着一行人上楼找房间。掌柜的站在楼梯口看着这些人低声说笑,幽幽的叹了口气。
出门去把众人的马牵到马厩里,弄了些草料给马吃之后,就回到大堂里面支着下巴发呆。
不多时,小二下来了。他有些兴奋,搓着手来到掌柜身边低声道:“老大,这帮家伙是十成十的肥羊啊!您看到他们的靴子没?那可都是上好的皮靴!我敢保证他们肯定很有钱……”
“有钱也得有命花!”掌柜咬牙切齿的看了他一眼道:“收起你的想法,早点睡觉吧。教你个乖,那些人是你碰不得的!我也碰不得!谁碰谁死!”
“……”
第七十四章 短歌行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楼下吃了个早餐后,就继续启程。黄老三发现自己的马被照顾的很好,特地跟一直低着头看脚尖的掌柜勾肩搭背的道:“多谢你了,掌柜的!”
“不客气,应该的。”掌柜惶恐的回答道。
“喏,这是几两碎银子,算是感谢你照顾好我的马。”黄老三一边说,一边扭过头看向客栈的牌匾:“前几天过来的时候,这里还是间黑店。
那些小崽子竟然想用迷香把我们迷晕,好杀人劫财。
哼,老子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看不透他们的伎俩可得了……”
掌柜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挠着腮帮子在一旁赔笑。
“所以你现在是接手了这里?很好的选择,反正都是一帮干违法勾当的,也不会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黄老三拍拍掌柜的肩膀,翻身上马道:“我得走了,虽然我还是没想起来我们在哪里见过。
不过说不定以后我们会有再见的那一天呢?保重,掌柜的!”
“好汉保重……”掌柜的朝黄老三的背影拱了拱手,待一行人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才回到店内。
“掌柜的,为啥昨天晚上没喊我们?”厨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长凳上问道:“不是说昨晚要对那支借宿的商队下手吗?他们带的货物可不少……”
“妈的!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掌柜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
三四个伙计和厨子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伙计弱弱的道:“可是是掌柜的你把我们找来做事的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掌柜的一边说,一边把刚刚黄老三给他的五两碎银拍在了桌面上:“你们知道我刚刚发现什么了吗?
好好做生意,也一样能赚钱!”
“……”
……………………
离开了几天,东京城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大街小巷依旧充满了人群,叫卖的小贩也没有因为嗓子不舒服就一言不发。
一行人在东京城的大门口分道扬镳,丹阳镖局的人要回去镖局,而唐宁则是要回家。
两个武德司的吏员,其中一个要先回去禀报这次出行的情况,这是必须做的事情。
才到家,刚喝上茶,还没来得及跟王诗说这一路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宫中就来了使者。
“官家召您进宫,丹阳侯。”小宦官把话丢下之后就到门口去等,唐宁瞅了眼王诗,王诗就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好像在说你问我,我问谁。
叹了口气,唐宁就把茶水一口喝光,在嘴里咕嘟了一会儿,一边咽下去,一边跟宦官朝外面走。
侯府门口已经有马车在等候,小宦官待唐宁上
去之后,才跳上马车,一抖缰绳,朝东京城的方向前进。
这大概是自从自己回来之后,赵煦第一次派人来召见自己。在此之前,两人只是在朝会歇散时见过一面。
赵煦见唐宁的地方依旧选在了御书房,这里给唐宁的感觉就像是老情人约会的老地方。
李都知守在门口,但他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坚毅与阴险,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憔悴的面孔。
见到唐宁,李都知便朝他点了点头。唐宁关心的问道:“老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跟好几天没睡好觉一样。”
唐宁对于自己的称呼让李都知眉头一皱,但后面唐宁说的话,又让他觉得心里一暖。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关心自己呢?哪怕是假惺惺的问候,也就只有自己面前这个人肯给自己。
李都知瞅瞅唐宁,犹豫了一下道:“官家他……现在状况很不好。我希望你离开之后不要告诉别人虽然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有多糟?”
“你看了就知道了。”李都知叹了口气,随后高声道:“镇**马步军都指挥使,丹阳侯求见。”
御书房内半晌没有动静,正当唐宁疑惑的时候,御书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里面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朝唐宁施了一礼道:“官家请您进去。”
“你一定是林才人了。”唐宁冲他打了个招呼。
那女子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进去之后,唐宁就嗅到空气中满是浓郁的药味。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味道。
他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被这股气息呛得咳嗽了一下。
转过屋角,进入书房内,唐宁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炕上的赵煦。
他裹着厚厚的棉被,靠着一个枕头,见到唐宁来了,脸上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唐宁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赵煦了,虽然李都知的话让他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现在的赵煦?这点心理准备恐怕是不够的。
天下人都知道宋国的皇帝,或是他们的皇帝赵煦是一个星眸剑眉的美男子。但现在,他的双腮深深的凹了进去。
眼窝深陷,嘴唇乌青,如果非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唐宁觉得骷髅这两个字对现在的赵煦来说十分贴切。
“官家!您怎么……”唐宁在门口愣了一会儿,随后便一个健步来到了赵煦身边。
赵煦微微的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伴随着他吸气,唐宁听到了似乎是破风箱鼓风的声音。
“我叫你来……不是……不是讨论我的身体情况的……”赵煦无力的说道。
“官家,您刚喝完药,说话慢些
……”林才人在一旁关切的道。
赵煦瞥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向唐宁道:“你十日之后……就可以回去率领镇**继续收复燕云了……”
“唯唯。”唐宁点点头:“那官家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待微臣将燕云十六州的尽数收复的时候,您一定要亲自……”
赵煦摆摆手,打断了唐宁的话:“我叫你来,是为了接下来这句话……”赵煦每说一个字,似乎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千万……千万……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
…………………………
夜深了,丹阳侯府房间内的灯光也一间接一间的熄灭。蛐蛐叫个不停,羞涩的月亮躲在乌云后面,不愿意将她的美丽展现给坐在院子里的那个男人。
唐宁就是坐在院子里的那个男人,从宫中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这里坐着。从太阳下山,到月亮初升,再到月亮当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这儿做了多久了。
王诗来劝过,裴仙童陪他坐了一会儿。他把她们全赶走了,只留不愿意走的林威在后面的廊檐下,还有两三仆役,准备帮唐宁上酒。
他已经喝了十几壶了,还好不是白酒,否则这个时候他也没心思伤感春秋,早就在自己的房里不省人事了。
他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干什么,他只是觉得很郁闷,非常郁闷。坐在这里或许会让他的心情好些,于是他就坐到了现在。
拎起空空如也的酒壶在手里晃了晃,正准备叫仆役继续上酒,却听身后响起了王诗的声音:“夫君,您不能再喝了。太晚了,回房睡觉吧,您小心着凉啊。”
谁知唐宁忽然之间站起来,一把搂住了王诗的腰。王诗赶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她不想让自己的尖叫把其他人全都吵醒。
之后唐宁就嘴里哼着让人困惑的语调,拉着王诗不停的走来走去……
“您醉了。”王诗小声的提醒。
唐宁和王诗拉开了一些距离,看了她几眼,便又回到石凳上坐下。拿起石桌上的酒杯,将里面最后一滴酒倒进嘴里后,望着稍稍探出头的月亮,高声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
第七十五章 预防措施
大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鬼哭狼嚎的后果,就是成功的把家里人都吵醒了。放在以前,裴仙童肯定是要拎着唐宁的脖领子来一顿拳打脚踢的,但是最近唐宁的状况不太好,烦心事比较多。
裴仙童虽然有些蛮横,却也不是个不合时宜的人。即便她最讨厌别人在她睡得正香时把她吵醒,出门一看是唐宁,就嘟囔了一声又回去睡觉了。
王诗让在旁边看热闹的林威搭把手,两人是连拉带拽,终于把唐宁拖到了厢房内的床上。
之后林威离开,王诗就叹了口气,帮唐宁把衣服脱掉,之后才上床躺好。
……………………
丢人啊,坐在前厅喝茶的唐宁,觉得廊檐下那两个丫鬟窃窃私语一定是在笑话自己。
昨天酒喝多了,兴致上来了。吟了一首短歌行就不省人事了,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唐宁梦到了他在海里游泳,顺带撒了泡尿……
尿床不是一件大事,但是三十岁的人尿床,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唐宁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反正王诗说的是她偷偷把被单和褥子拿去洗完了。
但正如做贼心虚这四个字所说,唐宁现在看到偷偷摸摸说话的人,就觉得他们在讨论自己昨天晚上尿床的事情。
恰好王诗路过,唐宁就赶紧拽着王诗的袖子低声道:“昨晚的事,有没有被别人发现?”
王诗翻了个白眼道:“又不是什么好事,您觉得我会到处去说吗?安心啦,褥子和被单都是我亲手洗的。”
“那她们在说什么呢?”唐宁指了指廊檐下那两个丫鬟,她们一边说话,还一边偷偷拿眼睛瞟过来。
“谁知道呢?”王诗捏了捏唐宁的脸,笑眯眯的说道:“您从来都是家里的话题人物啊。”
“……”
摇了摇头,唐宁便收起折扇走回书房。昨天赵煦对他说十天之后动身,他是需要做一些准备的。
白莲社的问题尚未解决,这一次裴仙童看来又不能跟自己一同去了。
进去书房的时候,李子正在临摹字帖。家里写字最漂亮的就是她,逢年过节一些拜帖请帖,都是由她来动笔。
“宁哥。”见唐宁进来,李子就笑着打了声招呼。
唐宁警惕的看着李子,他总觉得李子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对劲。
见状如此,李子便眨眨大眼睛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是没有……”唐宁舔舔嘴唇:“昨天晚上的事情,你知道么?”
“谁不知道啊?”李子捂着嘴笑道。
唐宁心中暗恨,王诗居然敢骗自己,她说好不与别人说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于是唐宁便吞了口唾沫,又问道:“哦?那你说说是什么事。”
“您不记得啦?”李子眨眨眼:“您昨晚从下午喝酒喝到半夜,然后……”
“咕咚”,这是唐宁咽唾沫的声音。
“然后您半夜三更忽然吟了一首短歌行,把大家都吵醒了,再接着您就一醉不醒啦!您不会连这件事都不记得了吧?”
“……”唐宁扯扯嘴角道:“我当然记得……”不过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她们不知道自己尿床的事……
“不过您为什么要吟短歌行呢?”李子待唐宁坐在桌后时,将下巴支在桌上,托腮问道:“以您目前的地位来说,这首短歌行好像不太合适啊。”
“只是兴致上来了,有感而发而已,不要过度解读。”唐宁一边说,一边伸手戳了下李子的额头。
李子眨眨眼道:“好吧,不过我估计很多人不会这么想。”
“什么意思?”唐宁不解的问道。
“短歌行啊,那可是曹操的求贤歌。正巧您昨日进了宫,说不定就会有人觉得这是您要广纳贤才为您所用了。
天下读书人大多自视甚高,又或怀才不遇。您这一首求贤歌出去,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投奔您。”
“不过是一首诗而已,还有这种说法?”
“当然有了。”
“难道他们作诗都是带着目的性的?没人是有感而发?”
“白居易作《长恨歌》也是为了纪念唐明皇与杨贵妃的事,您说呢?”
“……”
唐宁双手揉了揉脸,舔舔嘴唇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恐怕要被官家误会了啊……”
“我觉得不仅仅是官家,恐怕所有人都要误会您。”
“唉,还能不能有件顺心事了,难不成我是惹到哪路神仙了?最近怎么一件好事都没有呢?”
李子的担忧很显然是正确的,第二天就有消息传到了东京城内,说是丹阳侯在某天吟了一首《短歌行》,对酒当歌。
本来唐宁就一直是人们热议的话题,不仅仅是他能征善战,一些人为了抹黑唐宁来削减民众对于燕云之战的热情,也会经常把一些唐宁没说过的话,没做过的事安在他的身上。
《短歌行》这首诗歌,只要是稍微读过书的人就能明白,这是曹操曹孟德的求贤歌。共分两则,前后呼应,可以说每个读书人都会明白这首诗歌中的含义。
东京城一向是读书人最向往的地方,不仅仅因为这里是大宋国的权力中心,更因为这里勋贵遍地走,机会也因此比其他地方更多。
说不定他们就会因为某件事情而得到勋贵的赏识,从而一飞冲天呢?
如今唐宁一首《短歌行》在他们眼中算是公开招募贤才,虽然不知道唐宁身为一个将军,要招募贤才有什么用,但他们还是愿意去尝试一下。
要问为什么,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丹阳侯啊!谁会拒绝与丹阳侯共事的邀请呢?
是以,那些觉得自己颇有本事,或是认为自己怀才不遇的读书人们倾巢出动,向着东京城郊的丹阳侯府前进。
另一边,政事堂内,章等人正在思考唐宁这样做的原因。
“前不久咱们才讨论出结果,让唐宁十天之后前往河北东路继续领兵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西部八州。
但这小子怎么今天弄出这么大动静?他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光靠镇**,做不到收复燕云的任务吗?”参知政事雷彦皱着眉头道。
也不怪雷彦会对这件事提出质疑,参知政事这个职位,主要目的就是替皇帝张目的。
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削弱相权,增加皇权。唐宁虽然本意并非如此,但他的举动无疑已经让人产生了警惕。
试问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为什么需要人才?没人敢继续想下去。
“雷大人不要太过急躁,先看看再说嘛。”章笑着摆了摆手:“那小子喜欢做出人意料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现在就要给他定性,是不是太早了啊?”
“章相说的有理,卑职也认为再观察一两天更好。说不定这是误会呢?雷大人你也知道,这东京城里面可是有很多人在抻着脖子等丹阳侯死啊。”
“可若是那小子的确这么做了怎么办?老夫觉得这事情需要警惕一些,至少我们应当做好对策。
万一……老夫是说万一,万一丹阳侯趁官家身体虚弱之时,行不忍言之事,咱们总不能就在一旁光看着吧?”
章皱眉望向说这话的老头,他是门下省侍郎,也算是参知政事之一。
“我说黄大人,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似乎不怎么愿意看到丹阳侯是清白的啊。”章眯着眼睛道。
黄侍郎摆摆手道:“老夫没有这个意思,丹阳侯若是清白的,那再好不过了。可人有两片嘴,事有正反面,老夫只是觉得,我们也应当对另一种可能做好准备罢了。
如果章相觉得没有这个必要,那么等事情发生之后,还请章相亲自去跟官家谢罪。”
“……”
第七十六章 你们不要再打啦
一天之内,丹阳侯府从人影稀疏变成了人来人往。
那些对出人头地抱有强烈**的读书人们,纷纷来到了丹阳侯府的大门口,求见唐宁。
因为昨天李子已经给自己打过预防针,所以唐宁对于现状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有些头疼,自己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些人才好?
把他们就这样赶回去?这就是第一个错误的答案。
读书人可以很宽宏大量,也可以很小肚鸡肠。你永远不知道谁将会是下一个宰相,所以为了自己的将来考虑,还是不要得罪这些人最好。
但如何处置他们又成了一个难题,他们见不到自己肯定是不会离开的,又不能出去赶人,但自己要挨个见……哪有这个时间?
十天之后就要出发去河东继续率领镇**作战了,自己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啊。枢密院的军报昨日才刚刚送到,光是分析情报,制定对策,整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得要几天的功夫。
关键是唐宁这次忽然间被召回,身边连个参谋都没带。但凡把方腊带回来,这些事都不用自己亲自出马。
揉了揉脑袋,唐宁冲一边有些坐不住的唐温道:“出去看看,那些人走了没?”
唐温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今日书院休沐,本还想找唐温谈谈心,看现在这情况,就算是谈心,自己也应该没有耐心继续下去了。
“师父。”唐温前脚刚出书房,徐宁后脚就进来了。站在门口拱了拱手,朝唐宁打了个招呼。
“来啦。”唐宁笑了笑:“上次借走的书都看完了?”
“看完了。”徐宁眨眨眼:“不过关于书中的事情,弟子有些许不解。”
唐宁一听这话,乐了。清了清嗓子道:“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有搞不懂的问题,自然要你自己去解决。
不管是参悟也好,还是旁引曲证也罢,只有你自己悟到的东西才是你自己的东西。”
徐宁眨巴眨巴眼睛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师父,您这样说恐怕不太好吧?”
唐宁一拍桌子,瞪眼道:“有什么不好?你觉得你师父我能跟韩昌黎他老人家比吗?再者说了,你看看你问的那都叫什么问题?
前些日子你拿走那本《大学》,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你问我这句话什么意思,为师告诉你这句话讲的是君子不欺暗室。
但你自己说,你接下来是怎么说的?”
徐宁尴尬的挠挠
腮帮子道:“弟子说如果在家里一个人的时候都不敢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那这个人得多可悲……”
唐宁一拍手,然后摊开道:“这不就结了么?”
徐宁垂头看着脚尖小声道:“可是师父,您到底也没说弟子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
“对与错,评判的标准不在于为师,而是你自己。”唐宁舔了舔嘴唇:“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有捡到过一条狗对吧?”
“是的。”徐宁点点头:“在州的时候,一条小狗跑到弟子家附近,弟子就收留了它。一开始它很不守规矩,弟子花了很长时间才训练好它不能在屋子内便溺。”
“你知道为师最近发现了一个什么事情吗?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但是我忽然想到你与那条小狗的事情,为师突然间明白……
教育小孩就跟训练小狗一样,你必须要告诉它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果现在不告诉他们,将来终究会酿成大祸。”
徐宁一脸的问号。
“由此为师又想到了你的事情,你或许知道唐温有多让为师头疼。但是你不一样,你今年已经十三岁,马上十四岁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已经是一个能够明辨是非的大人了。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拜入我门下时间不长,在此之前,你都是自学,除了那个州守将教你认字之外,没人教你怎么读书,怎么理解书中文字的含义。
但你并没有因此走上歪路,你的想法,你的观念虽然有些特别,但肯定不是邪门歪道。
这说明你非常的有悟性,所以为什么为师还要横加干涉,把为师的想法灌输进你的脑袋里呢?”
徐宁歪着脑袋想了想,他明白唐宁的意思,但是他有些难以理解。
唐宁指着院子里正在忙着修剪花草的关泽,笑着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花草树木都需要修剪枝桠吗?”
“为了防止它们长歪。”徐宁回答道:“您以前跟弟子说过。”
唐宁点点头,又问道:“可如果它们从一开始就没长歪呢?你觉得这样还需要修剪吗?”
“这……这恐怕要看个人喜好了。”徐宁想了想,回答道。
唐宁笑道:“你就是那个没有长歪的树,而为师也不想对没有长歪的树进行修剪,因为这样做没有半点必要。
事实上为师很期待你这棵树到底能够结出来怎么样的果子,为师目前是看不出来,如果有机会,为师带你去润州见见你师公。
他是一个睿智又有远见的人,他或许能一眼看出你以后的成就。”
徐宁带着不解来的,又带着更深层的不解离开了。私塾的先生巴不得学生们能够继承他脑子里的想法,成为下一个他,但是为什么师父对自己这么……这么放纵呢?
徐宁想不通,于是他一边抱着新借的书,一边低着头想。迎面是唐温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谁也没注意到对方,于是便一起摔了个底朝天。
“你没长眼睛啊!”唐温爬起来就破口大骂。
徐宁趴在地上把书放到一边,这才站起来道:“我很奇怪,这条路这么宽,我又走在最边上,除了找茬之外,还有谁会有怎样的理由撞到我呢?”
唐温朝徐宁啐了一口,撸起袖子道:“你想打架就直说,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徐宁还是比较能忍的,毕竟之前在州他没少被找茬,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谁先动手谁就输了。
《孙子兵法》里面有一则说,对付尚未显形的敌人,要激怒他,逼他露面。
而对于现在的徐宁来说,尚未显形的就是唐温的拳头。
所以即便他的袍子上沾了唐温的唾沫,他也不急不缓的嘲讽道:“往别人身上吐口水?这就是丹阳侯府三少爷的教养么?真是有够好笑的呢。”
唐温才多大啊?这小子四个月前才刚刚十岁,又从小养尊处优,跟徐宁这种早就已经挨过社会毒打的人哪能相比?
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就让唐温怒发冲冠,吱哇乱叫着就扑向了徐宁。
唐温自从徐宁刚刚来到的时候败给他一次后,就日夜苦练技艺。住在隔壁的武功高手程爷爷不肯教他,他就偷偷的在围墙边上,趁徐宁跟着程爷爷联系的时候偷学。
同时,又跟马五,林威以及齐复、裴仙童等人讨教,也算是略通武术。
然而徐宁可是程羊那个尖酸刻薄的老太监看上的人,他的眼光,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唐温虽然勤奋,但他天赋不足,跟徐宁想必,还是差了很多。
所以两人扭打在一起不一会儿,徐宁就把刚刚骑在自己身上,马上要笑出声的唐温掀翻在地,一转攻势,骑在了他的身上。
“哎呀别打啦别打啦!两位少爷别打啦!”小青端着一杯茶路过,见此情形吓了一跳,茶杯一丢赶紧上前拉架。
一旁听到动静的丫鬟仆役们也都闻风而动,迅速赶来。
于是刚刚离开书房的徐宁,又一次站在了唐宁面前……
第七十七章 不关我事
“所以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宁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徐宁,又看了看一脸不忿的唐温,拿食指敲了敲桌子道:“你们俩最好能给我个像样的解释。”
说话间,刘依儿也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拎着个鸡毛掸子,来势汹汹。唐宁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哼了一声,把鸡毛掸子往桌上一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冷冷的看着唐温。
如果打有用的话,唐温早就改邪归正了。但对于这孩子来说,一顿胖揍似乎并不能起到多大的效果。
“他撞我!”唐温指着徐宁说道:“我在路上走的好好的,他一下子撞过来,把我撞翻了,他存心的!”
“哦。”唐宁点点头,看向徐宁道:“你呢?这件事在你眼里是怎么发生的?”
“弟子方才从您这儿借了本书走,离开的时候在路上翻阅,没有注意前路。不过院子里的小路很宽,弟子又是贴着边走的……”徐宁说到这,瞅了眼唐温道:“弟子确实有一部分责任。”
“你的意思是,剩下的部分就是唐温的责任了?”唐宁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问道。
“明明是他找我的茬,这根本不是我的错!”唐温大叫道。
唐宁瞥了他一眼,闭嘴二字虽然没说出口,但却已经都写在了眼睛里。
唐温不怕打他的刘依儿,但对唐宁却十分畏惧。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看过来,唐温就乖乖的闭上嘴,低头看脚尖。
叹了口气,唐宁道:“既然你们俩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认为你们俩各自要负一半责任,没问题吧?”
“不关我事啊父亲,是他……”
“弟子甘愿受罚。”
唐宁也没理会在那大呼小叫个不停的唐温,而是对徐宁说道:“为师就罚你这几日帮你二师娘清算账务,并且在接下来的这半个月里,你每天都要负责照料马厩中的马匹。
不论是吃喝还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都由你来负责,清楚了吗?”
“弟子清楚。”
“那就回去吧,从明天开始执行。”
“是。”
徐宁说罢,就朝唐宁施了一礼,又朝刘依儿施了一礼后,这才出了门去。
那边唐温还在抱怨不是他的错,待徐宁把门带上后,刘依儿终于忍无可忍,怒道:“你还发牢骚?徐宁才来了两个月,你跟他已经打了四起架了。
除了第一次之外,你每次都说不是你的错,那错的就都是徐宁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没做点什么,徐宁他怎么会跟你动手?”
唐温正要开口
狡辩,唐宁就伸出一只手道:“好了好了,别吵了。本来外面那群书生就把我搅得心烦意乱,现在家里也不安宁。”
刘依儿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明明前几天晚上还跟自己说,说他想通了的什么鬼话,到了今天就不作数了?
不过她又想起那晚唐宁耍酒疯,到嘴边的话又让她咽了下去。唐宁虽然大多时候不着家,但那也是因为他要在外领兵作战,并不代表他心里没这个家。
刘依儿这一次愿意相信唐宁能用自己的方式把唐温的问题处理好。
于是她想了想,起身道:“我还有事情要做,先走了。”随后她走了两步,指着被她放在桌子上的鸡毛掸子道:“这东西我给您留下,您说不定能用上。”
唐宁笑了笑,目送刘依儿出了书房,这才转过头看着稍显紧张的唐温。
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唐宁舔了舔嘴唇道:“唐温啊唐温,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引人注目了?”
唐温没吱声,唐宁就继续说道:“孩子,你知道你爹我是咱们大宋国的将军,这么多年下来,我也跟周边各国的名将,猛将们打过不少交道。
你知道我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一个什么共同点吗?”
“什么?”
“那就是他们如果要当着你的面耍刀弄枪,那就一定代表着他们背后有人随时准备放冷箭。
你也一样。
你小子自打我回来之后就净做些惹人注意的事情,听你娘说,在我回来之前你还没这样?”
唐温又不吱声了,他依旧是低头看脚尖,只不过唐宁这一次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些紧张的迹象。
无声的笑了笑,唐宁板着脸道:“所以你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
“这次跟徐宁之间的矛盾究竟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是他存心找茬?”
“他……”
“说实话。”
“孩儿没看路,或许不全是他的原因……”
唐宁叹了口气,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抿着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跟徐宁打架之后我对你说了什么?”
“……”
“我说身为一个男子汉,做错了事情不要紧,最主要的是有担当。你做错了,你就承认,这有什么的?非要等到退无可退了,才知道讲实话……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你娘,你觉得谁还会给你机会,让你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呢?”
“……”
“我
本来觉得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但是唐温,现在的你让我太失望了。
我也不知道以你现在的年纪能不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但我觉得既然你的大姐,你的二哥都这么让人省心,你也应该向他们学习一下才是。”
“……”
“不说话?是不愿意说话,还是无话可说?”
“……”
凝视了一阵子唐温之后,见他还是那副一言不发的样子,就叹了口气道:“唉,本来想找你好好谈谈心,但今天不是时候。
就这样吧,你三个月的例钱没有了,接下来这一个月你都要每天早起帮家里人一起打扫卫生。比如清扫庭院,打理假山一类的事情,你都要跟着一起做。
如果让我发现你偷懒,那就再加一个月,明白了吗?”
“……”
“明白没有?!”
“明白了。”
“去吧。”唐宁摆摆手,唐温便快步离开。站在门口瞅了眼唐宁,才把门关上离去。
长长的叹了口气,还没等唐宁缓一会儿,关泽又来了。
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关泽问道:“侯爷,现在方便吗?”
唐宁揉了揉脸,闷声道:“进来吧。”
得到了允许,关泽便推门而入。
“侯爷,外面那群读书人都在等着呢。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摆了三间茶棚了,还是坐不下。看这样子,他们不见到您是不准备走了。
您看,您是不是最好见他们一见?”关泽打量着唐宁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知道家主为了唐温的事情已经够烦心了,遥想很多年以前,小石头在润州把他揍了一顿,唐宁跑来善后的时候,关泽无意间在某一天发现唐宁站在梦溪上游一边朝溪水里撒尿一边大喊。
“而且现在还不停有人从东京城里边赶来。”见唐宁没什么反应,关泽便大着胆子补充道。
唐宁用两只手使劲揉了揉脸,深吸一口气道:“好,那就先见几个。带他们到前厅,我一会儿就到。”
“是。”关泽施了一礼,便从脑后抽出折扇打开,一边扇风一边离开了。
天气这么热,也不知道这些读书人哪儿来的心思顶着这么毒的太阳跑过来……他们都不用赚钱,不用吃饭的吗?
去正堂前,唐宁在后院洗了把脸。还特地找李子帮他选了身看上去会有些威严的便服穿上,这才背着手往正堂走去。
当他进入堂内时,已经有三五书生坐好了,关泽正在一旁陪他们说话。
第七十八章 我唐宁礼贤下士
十五岁的唐宁,清秀但个子不高,眼睛里面总是流露出狡黠的光彩,因此当初韩雄对唐宁十分欣赏。
二十岁的唐宁,身材挺拔,相貌英俊。已经在西北跟西夏人拼过刺刀的他,表情坚毅,每次赵煦看到他的时候,都似乎看到了在边关跟西夏人血拼的将士们。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二十岁的唐宁年少轻狂,说话时常不过大脑,因此跟不少本不该结仇的人结了仇,这也是他在三十岁的年纪,仕途上步步维艰的原因之一。
三十岁的唐宁,就变得低调许多。跟从前不一样,现在不对他进行逼问,基本上没人会得知他对某件事的真实看法。
下巴上蓄的一绺山羊胡让他更显老成,经历过太多边关风沙的脸,也不复当初英俊的模样,而是显得有些沧桑。
不过即便如此,还能够从中看出他的底子。就像如今早已嫁为人妇的女人们在十年或是五年前说的一样,他确实是一个美男子,是可以和官家相提并论的那一种。
聚在正堂里的三五书生见唐宁踱步从后面进来,纷纷起身,作揖施礼,恭敬的道:“草民拜见丹阳侯。”
“不必客气。”唐宁笑道:“本侯向来敬重有才能之人,无论是在哪个方面的才能,只要有过人之处,就是本侯敬佩的对象。”
“闻听丹阳侯幼时从师隐世高人,出山后又师从名士藏德居士。正所谓名师出高徒,两位名师教导出丹阳侯这般高徒,而丹阳侯却依旧如此谦逊。
身居高位,而又礼贤下士。
丹阳侯实乃我辈楷模也!”其中一个书生迎面就是一记马屁拍下来,让唐宁防不胜防的同时,又浑身舒坦无比。
摆摆手,唐宁笑道:“尔等不必夸赞本侯,有事便讲,若有本侯能帮到的地方,本侯定然出手相助。”
几个书生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把目光投向关泽,关泽摊摊手,一脸的不关我事。
“难道不是丹阳侯您……”
“这还正是本侯想问的呢,你们一大早就聚在本侯家门口是作甚?难道是本侯做了什么惹你们不高兴的事情了?
若是有,你们尽管说来。倘若你们占理,本侯自然赔礼道歉。”
唐宁打定主意不跟这帮家伙浪费口舌,只一口咬定自己没干过这件事。反正他们又不能说什么,《短歌行》是求贤歌?谁规定的?
就算是,他们听到之后干嘛都跑来找自己呢?自己都背不全这首诗。
对于让师父的名誉蒙羞,唐宁在心里默默给师父道了个歉。反正自己这个问题学生没少让他老人家操
心,也不差这一次了。
几个书生听了唐宁这话,都嘴里进了苍蝇一样,一脸便秘的表情。
唐宁想的确实没错,他们根本就没地方去说理去。
曹孟德在那个特殊的历史背景下写下这首诗,那种语境和现在是不一样的。虽然依旧可以把这首诗理解为求贤歌,但是对方不认,你又能怎么办呢?
“听着,本侯不知道是谁上外面去散播谣言,说本侯夜半三更吟了一首求贤歌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但很显然,鼓捣出这件事的人,他不想本侯得到半点安生。
八天之后本侯就要前往河东再度领兵作战,你们觉得本侯会在这个时候,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吗?
本侯处理军务都处理不过来,更别提还有这么多家事了。
还有你们也是,你们被人利用了而不自知。
如今本侯已经接到军令,侯府周边已经不是可以轻易靠近的了。以你们白天堵在我丹阳侯府大门前的行为,本侯完全可以拎出来几个以冲撞军府为由斩首示众,还不必承担任何后果。
但你们是我大宋国未来的栋梁之才,所以本侯并没有这样做。
你们是被人利用了,本侯并不责怪你们。但本侯希望你们以后能够明辨是非,不要再像今天这样,听到点风吹草动就立刻急不可耐的跑过来。
这样不仅仅是给对方添麻烦,也是在给你们自己添麻烦,懂了吗?”
几个书生一听唐宁说了这里面的严重性,不由得冷汗涔涔而下,纷纷感激的对唐宁道谢。
唐宁点点头,满意的让他们离开。临走前,还给他们装了几盒糕点。
正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关泽送了几人出去之后,就躲在门后偷听。果不其然,他们几个刚出去,其他的书生就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侯爷怎么说。
那几个人赶紧把人驱散,指着丹阳侯府道:“赶快离这里远点,丹阳侯已经接到军令了,白虎节堂都已经升起来了。”
“哎呀!这下惨了!”
“不过丹阳侯不愿意对咱们动手,咱们这算是捡了条小命回来。狗日的喜欢造谣,等老子把他揪出来,非要把他的舌头打个死结不可!”
“……”
关泽窃笑一声,便回去禀报唐宁。
唐宁听罢,把脑门子上的汗水一擦,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
“听说了吗?那小子把他家门口那些人都赶跑了。”结束了一天的
工作,雷彦和章两员大臣一边从政事堂中走出来,一边笑呵呵的闲聊。
章笑着摇了摇头道:“老雷啊,老夫早就说过,那小子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的。说句难听点的,官家养的狗说不定还没他忠心呢。
要让老夫来说,这小子估计就是喝多了耍酒疯闹出来的事,不过他这么解决,也算不错。既解决了问题所在,又给那些盼着他出事的人扣了一脑袋屎盆子。
哈哈!想想蔡尚书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表情有多精彩,老夫就打心眼里高兴啊!
老雷,别推辞,一会儿到老夫家里来,晚饭在老夫这儿吃,咱们俩得好好喝一杯。”
“没问题!”雷彦满口答应。
随后两人就一边走,一边说笑着上了同一辆马车。雷彦的车夫,则是回去禀报雷彦家人他晚上不回家吃饭这件事。
在章与雷彦为了蔡京可能露出的便秘表情而庆祝时,唐宁也需要拜访一个人,那就是枢密院的领袖,曾布。
本来张景明和朱都已经到他家了,但他却不得不跟两位好朋友分道扬镳,他找曾布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曾布住在内城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这里的房价似乎比较便宜,与之相对的,房子周围就有些吵闹。
将马车停在门口,林威跑去敲门。曾府的门房懒洋洋的问道:“谁啊,有什么事吗?”
“丹阳侯在外面,想见你家老爷。”
“妈呀……”就听里面传来一声低语,曾府的大门就打开了。唐宁冲那门房笑了笑,门房立刻道:“丹阳侯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通禀老爷。”
说完他转身就往里面跑,不多时,又喘着粗气跑回来了。
“丹阳侯,老爷请您进去。”
“多谢。”唐宁笑着拍拍门房的手,顺道塞了几辆碎银进去。
门房眉花眼笑,早就听说丹阳侯出手大方,今天总算是轮到他了。
曾布似乎刚刚吃过饭,正在院子里面散步消食,他的女儿还是儿媳,唐宁也不清楚,就陪在他身边。
见唐宁进来了,她便在曾布耳边低语几句,冲唐宁施礼之后,便轻手轻脚的离去。
“丹阳侯,什么风把你吹到老夫这儿来了!”曾布上前拍了拍唐宁的肩膀。
唐宁笑道:“曾枢密,唐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乃是有要事与曾枢密商议,不知曾枢密有没有这个时间呢?”
“自然。”曾布冲书房努了努嘴:“咱们到里面去说。”
第七十九章 没人会背对你
“昨天枢密院发来的军报上写着作战指示……”
进入书房之后,曾布便先唤来丫鬟给唐宁斟茶。倒了一杯茶之后,曾布便朝丫鬟扬扬手,示意她退下。
待她出去后把门关上,曾布才慢悠悠的嘬了口茶道:“军报的事情是吧,说吧,怎么了?”
唐宁搓了搓手道:“或许是唐某的误会,不过军报上面所显示出来的部队调动,目前看来是除了镇**之外,其他部队全部按兵不动……”
说到这,唐宁抬头看了眼曾布。见曾布在低头喝茶,就继续说道:“不知道这是枢密院的安排,还是枢密院的纰漏,没能把全部的调动信息给唐某一并送来?”
曾布放下茶杯,笑着摇了摇头道:“唐宁啊唐宁,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小心了啊。”
唐宁一挑眉毛道:“曾枢密此话怎讲?”
“换做以前,你才不会来老夫府上找老夫,你只会一个猛子扎到枢密院里面,然后拍着桌子问老夫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曾枢密对唐某颇有误解啊。”
曾布摆了摆手:“误解不误解的,之后再说。老夫先回答你的问题……”说到这,曾布放下茶杯,换了一个比较严肃的坐姿道:“枢密院的军报没有出错,也没有给你漏拿。
实际上,枢密院的安排就是这样。
你带着镇**随便你怎么折腾,枢密院对你最大的支持就是不该少你的军备物资,以及粮草一类的东西。”
唐宁眨眨眼:“我……我没太明白。”
曾布抿了抿嘴,眯眼看向唐宁道:“你不会觉得你在州做的事情,已经没人记得了吧?
不算这个,辽国使者在你的威胁之下仓皇逃回大同府,你难道觉得这笔账也翻篇了吗?
在盟友与敌人作战的时候,趁机到盟友家中抢占土地,即便这些土地本来是属于我们的,但这依旧是背信弃义的行为。
小子,你知道吗?老夫其实很欣赏你的勇气,至少在我们这群人里面,只有你是真正肯做事,也敢做事的。
但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在州直接发起进攻。这太冒险了,而且很让人不齿。
或许有人会赞成你的选择,但是在老夫这里,不行。”
曾布说到这,上下打量了一下唐宁道:“如果不是官家努力从中周旋,小子,老夫现在应该是在刑部大牢见你,继续领兵作战?”
曾布嗤笑一声:“那就做好孤军作战的准备吧,因为
没人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你了。”
“……”
与曾布的会面不欢而散,唐宁坐在马车上面色阴沉。本以为这么长时间下来,这些人早就已经协商好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在赵煦的努力下所做到的表面和平。
曾布以前跟自己的关系虽然不算好,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种会对自己出言讥嘲的地步。由此可见自己在州与辽军开战的行为确实让这老倌儿或者说以曾布为代表的一群人气急败坏。
章欣赏自己,还鼓励自己。但曾布却对自己鄙夷甚至唾弃,明明两人同属新党。
真是讽刺,同一阵营的内部分歧都如此剧烈,怪不得说北宋末年,朝廷已经烂到根里去了。
也罢,也罢。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自己不择手段了。只要能够收复燕云十六州,完成与赵煦的约定,这狗日的什么上将军,这受气的侯爷,爱谁当谁当,老子是不陪你们玩了。
又过了数日,终于到了唐宁出发的这一天。没有什么空前盛况,百姓甚至都不知道唐宁要在这一天出发。
十几人骑着马,在朝日未升的时候,离开了丹阳侯府。出来相送的,只有他们的家人。
裴仙童很想跟着唐宁一起去,她都想的快疯掉了。但是唐宁给了她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保护家宅的安宁。
润州的丹阳镖局接到了出事的消息之后,派出了足足三十个好手连夜赶往东京城。如今他们尚在路上,家里的安全问题,就要多多依仗裴仙童这个顶尖战力。
有她在,唐宁在外面也能安心许多。
一支军队抓裴仙童都抓了将近一年的功夫,白莲社有多大的本事能降住裴仙童呢?
来明的他们自然不是裴仙童对手,玩暗的,两个前刺客,齐献瑜和乔楚也不是吃素的,更别提还有武德司这种阴人的祖宗级选手了。
自打唐宁被调回来之后,镇**就被枢密院调到了河北东路的边关待命。
辽国使者拿着钱回到了大同府,带来了巨额财政收入的同时,也让辽国彻底丧失了燕云东部八州名义上、实际上的任一控制权。
然而同样的,辽国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轻信宋国了。
即便与金国的战事让他们兵力吃紧,但他们还是在燕云西部八州部署了三十万的重兵,用来防备宋国可能会有的侵袭。
所以如同曾布这样的人,对于继续收复燕云的提议抱有相当程度的抵触。
无论成功与否,宋军和辽军在
燕云西部八州之地总会有一场会战,可能是宋军取胜,也有可能是辽军取胜。
不过不管是谁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双方总是会损失惨重的。
没人会质疑镇**对敌人的杀伤能力,也没人会怀疑辽军的铁石心肠。
如果不是赵煦坚持主张此事,曾布怎么都不愿意看到百年和平后的宋辽两国再度结下血仇的这一幕。
赵,神潜是在唐宁抵达河北东路前几天收到的消息。枢密院的红翎骑士一路上在驿站换乘不同的马匹,不像唐宁他们,就算人可以不休息,也总要留出一些时间来给马恢复体力。
总而言之,几个月在河东这里按兵不动,镇**上下都开始躁动不安。每天的训练结束后,他们就开始讨论有关唐宁的事情。
其中不乏一些人觉得唐宁在州的事情上做的太过偏激,而另一些人则是认为唐宁这样做没有丝毫不妥。
不然呢,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汉人同胞被梳着小辫的契丹人一个个的杀光吗?
一小部分人听了这话就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提出质疑的人,他们家将主最喜欢用什么手段,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于是镇**在这几个月里分割成了几个部分,不是从职能归属的角度分割,而是完完全全的从观点上分割就像新党和旧党一样。
赵和神潜对如何处理这种事毫无头绪,两人商议一番后找出来的最好办法就是惩罚那些有乱七八糟想法的军士。
但这样做无异于火上浇油,正应了那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即便两人新立了严苛的军法,最终还是没能彻底杜绝这件事。两人彻底没法了,如今听说唐宁要回来了,两人差点激动的抱在一起。
夜晚,镇**军营的一处篝火旁,光着膀子的小石头望着还没彻底黑下来的天色道:“明天看来是要下雨啊。”
方腊就坐在他身边,搓了搓手道:“明天家主估计就该回来了。”
“你说咱们还能继续打仗不?”小石头斜靠在几袋粮食摞起来的小山上问道:“这么多年也没能老老实实的在一个地方呆过,你今年多大了?也有二十好几了吧?
我都二十四了,还没娶媳妇呢。关泽你知道吧,那混蛋就比我大两岁,他孩子都快到我腰了……你知道他娶得是谁不?”
方腊用手指甲拈起另一只手上的破皮,往下一扯,随口问道:“谁啊?”
“小青啊,就是夫人的丫鬟。”小石头笑的不怀好意……
第八十章 倾盆大雨
方腊也跟着笑,笑了两声之后道:“没想到他口味那么重,小青姐跟他成婚的时候怎么都得二十四五了。”
“唉,不过我还是挺羡慕的。等这次仗打完,回去安定下来,我也要讨个婆娘,我准备去趟滁州,去趟阴陵山。如果陆稚还没嫁人的话,我就把她娶过来当婆娘。
我觉得她对我很有好感。
而且宁哥娶了裴道长,齐大哥娶了徐道长,我牛石头怎么着也得娶个陆道长,不然这亲戚做的没面子。”小石头望着天空说道。
方腊手中动作一顿,他望着发出噼啪声响的火堆好半晌,才看向小石头道:“我也觉得她对你很有好感。”
“你也这么想是吧!”小石头十分激动的道:“我就知道!每一次到阴陵山,我看她的时候她也在偷偷看我!”
方腊哈哈一笑道:“这么说你们俩肯定是能成了。”
小石头挤眉弄眼的道:“放心,我肯定不会忘了兄弟。阴陵观里面大大小小的道姑那么多,总有一个会让你喜欢上的。到那时尽管跟兄弟说,兄弟一定帮你娶个漂亮媳妇回家。”
方腊随意的抱了抱拳道:“那就先谢过牛石头牛大将军了。”
“哈哈哈!”小石头大笑。
不过很快方腊又打断了他的话:“闲聊就先到此为止。”说到这,方腊抬头看了眼四下。见来来去去的军士无人注意两人这边,就小声的道:“你不觉得最近事情有些反常吗?”
“什么意思?”
“占领州之后,本来局势一片大好。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那就没有必要再笑脸相迎。我们大可直接进军妫(音龟)州,趁辽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可以把妫州以及儒州马上占领啊。”
“……所以?”
“枢密院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把家主调走,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方腊眯着眼睛问道。
小石头叹了口气道:“这个问题咱们俩不知道讨论了多少次了,我也不知道跟你说过同样的答案多少次了……
宁哥说过,质疑上命的人都是不想好好过日子的,但凡是个想把日子过好,不想惹是生非的,就要学会尊重上司的命令。
更何况宁哥从来都是教导我们,教导整个镇**,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觉得这里面没什么不对的。
枢密院是天下军队的总首领,他们发出任命,发出调令,我们服从并执行,就这么简单。”
方腊摇了摇头:“同样的话我也不知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如果你愿意继续做一个没有脑子的莽夫,那就随你。
但现在,家主的处境很不乐观。新旧两党,乃至其内部斗争已经把家主给卷进去了。
石头,是时候思考一下该何去何从了。如果有那么一天,家主失了势,官职被一撸到底,或是其它的什么,比如被排挤出局,你我二人当如何自处?”
小石头闭着眼睛想了想道:“……那还是要看宁哥要我怎么做。如果他说随便我,那我定然是要顺着自己的本心而行。
但如果他让我继续干下去,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做下去呢?”
方腊看着小石头看了好半晌,最后发出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站起身来,一边背着手,一边摇着头离去了。
翌日,果然如同小石头所说。上午开始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开始雨下的还不大,但是到了后面居然演变成了倾盆大雨。干爽的地面瞬间化为泥潭,夏天的雨水就是降的这么不讲道理。
马蹄陷入泥泞之中寸步难行,齐复在唐宁耳边喊道:“姐夫!咱们应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
与此同时一道炸雷在众人头上响起,几人胯下坐骑受惊,纷纷发出嘶鸣。唐宁即便是想再赶些路,也不成了。只好无奈的点点头,同意了齐复的提议。
“再往前走些!”雨势甚大,如果不用喊的,身边的人都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前面不远处应该有驿站才对,咱们去驿站那休息!”
“好!”齐复答应一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罩在了唐宁头上道:“姐夫!您别淋了雨着凉!”
唐宁一把扯下来丢回给齐复道:“一会儿去驿站让他们弄点姜汤水喝,就今天这场雨,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谁也跑不了!”
骑着马已经走不动了,一众人干脆下了马,牵着缰绳,生拉硬拽的往前走。
因为没有预料到有这场雨,所以根本就没人准备雨蓑,只有头顶上的一顶斗笠而已。
但斗笠也扛不住这么大的雨水,没一会儿众人便已经浑身湿透了。
好在唐宁的判断没错,这多亏了宋朝较为发达的驿站制度。在官道上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一座驿站,不仅提供住宿,同时还对负责往来通讯的红翎骑士提供马匹换乘,以提高红翎骑士传讯的效率。
这类驿站在南边如江浙地带或许不是那么完备,但是在河北东路这里可是在打仗的。要想减少驿站的数量,好从这里捞油水。
那就等出了事,一顶延误军期的大帽子扣下来,全家老小一块去投胎吧。
驿站的小二站在门口,一边啃黄瓜一边看大雨倾盆。忽然见大
雨中,道路远端有人影出现,赶紧三两口把黄瓜吃完,跑去通知掌柜的。
掌柜的一巴掌就糊在他后脑勺:“还瞅什么啊!还不快去熬一锅姜汤,顺便收拾出几间屋子出来?”
“哎!”小二应了一声就立马去帮忙了,掌柜的扒在门口看了眼艰难行进的几人,摇头叹了口气。
“孩他娘!孩他娘!快把大堂里面清出地方来,起两堆火,一会儿要来客人了!”
随后掌柜便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正欲出门,又回头取了几件雨蓑拿在手里,这才冲出客栈朝唐宁一行人的方向跑去。
“几位!几位!驿站在这边!”掌柜的跑到路边手舞足蹈的大声吆喝,齐复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前面朦朦胧胧的人影,连忙拍拍唐宁后背,朝掌柜的方向指了指。
大雨之中看不清前路,雨水打在头顶的斗笠上又让人抬不起头来。若不是掌柜的跑出来,恐怕几人就要错过这间驿站了。
连忙调转方向朝掌柜的那边行去,掌柜的便也将蓑衣递过来。
十几号人只有三五件蓑衣肯定是不够用的,于是大家干脆就不穿了,反正也就两步道而已。
掌柜的在前面领路,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驿站门口。店小二跑出来帮忙将马匹送去马厩里面,老板娘已经在大堂里清出了一块地方给众人烤火用。
“娘的,这雨下的可真大。”掌柜的进门之后就忍不住爆了个粗口,随后一抹脸上的雨水,冲唐宁等人道:“几位先坐在这烤烤火,姜汤已经在熬了。”
“多谢掌柜的。”唐宁连忙站起身拱拱手,虽然身体很冷,但心里却暖洋洋的。
“哎,谢什么。”掌柜的笑着摆了摆手:“干我们这行的就是给人方便的,更何况这间驿站还是官府修建的,我这是拿着朝廷俸禄与人方便,不必客气。”
听掌柜说的有趣,众人便齐声笑了起来。齐复和两个护卫也都在马厩里面栓好了马,带着一身的雨水从后院里走了进来,凑到火堆边上,十几人便围着两堆火在那哆哆嗦嗦的取暖。
不多时,姜汤也熬好了。店小二直接把锅端了进来,一人给倒上一碗。
唐宁一直在跟掌柜的闲聊,得知他是河西人,幼年时黄河发大水,把他们家给淹了,于是他全家就莫名其妙的坐在房板上一路飘到了开封府头顶。
最后又被好心的船老大相救,带着到了河东这边……
喝了口姜汤,掌柜的望向门外雨景,叹了口气道:“雨下的这么大,黄河边上的百姓又要遭殃了……老天爷真是造孽哟……”
第八十一章 圣人
雨下的实在是太大,一行人的行李也早就已经湿的通透了。没有能换在身上的干爽衣服,大家只好都凑在火堆边上,等待架在火堆上的衣服被烤干。
老板娘在掌柜的去接人这段时间里,跑去给一行人烧了些水。给每人洗个热水澡,估计不够,但上一人洗时,下一人接着烧,除了费事以外,基本上是没什么问题的。
唐宁身份比较尊贵,因此他的待遇自然是最好的。护卫们首先就要把他的衣服烤干,第一个去洗澡的,也自然是唐宁。
刚浇了一通大雨,浑身冰凉。喝了一碗姜汤后,肚子里暖洋洋的。这时候再来泡个热水澡,唐宁只觉得浑身上下舒坦极了。
眯着眼睛哼着歌,待泡的差不多了,唐宁这才起身。拿驿站里的毛巾仔细的将身子擦干净,最后又取了条干净毛巾包在头上,穿好衣服出了门。
也幸好是这家驿站构造比较特殊,有一条类似员工通道的地方,能够直通柴房和浴室,否则的话,刚洗干净又要被外面的雨浇成水人了。
洗完澡出来,衣服也快干了。唐宁裹着掌柜的冬衣,在噼啪作响的火堆边上跟他聊了起来。
“瞧您几位的打扮,应当是军爷吧?”掌柜的捧着一杯热茶笑问道。
唐宁点点头,笑道:“掌柜的,您眼睛真毒。”
掌柜的嘿嘿一笑道:“不看打扮,就是看靴子也能看出来。这么好的皮靴子,县老爷都不一定能穿。
嘿嘿,您知道小人上次见到这么好的皮靴是什么时候吗?差不多得有半个月之前了,镇**的军官,好家伙,身上穿的铠甲,还有随身带的武器,看着就让人是又羡慕,又害怕。”
“怎么说?”
“当然是羡慕他们穿的那么好了!实不相瞒,小人以前也做过几年的大头兵,后来……”掌柜的说着,就把上衣的袍襟往上一撩。
这个举动可把在边上看着的齐复吓了一跳,他生怕这掌柜的是刺客伪装的,想要找机会接近唐宁,好把唐宁一刀弄死。
虽说刚刚的姜汤没什么问题,这掌柜的又冒着大雨出来接几人进驿站。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齐复吃了几次因为他粗心大意所酿成的苦果之后,就再也不敢像以前那般毛手毛脚了。
于是他一个健步冲到唐宁身边,掌柜的跟唐宁都吓了一跳。
唐宁把齐复往边上拨拉了一下道:“没事,你烤你的火去。”
见掌柜的只是想露肚皮,也没什么武
器带在身上,齐复就哦了一声,转头坐下继续烤火。
掌柜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齐复,随后便指着自己肚子上小臂长的伤疤道:“看到这条疤没?狗日的山贼这一刀下来差点把老子命拿走。
还好那次有朝廷派下来的军医在,这才算是把小命捞了回来。不过那次之后,说句惹您笑话的,小人再也没胆子上战场了。
借着那次伤,小人就退了下来,托了关系,如今干着驿站的营生。”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坐在了唐宁身边。目光全都放在了唐宁的靴子上,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这双靴子。
唐宁抿了抿嘴,拍拍他的肩膀道:“人都有害怕的时候,这算不得什么。我头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是一个劲的往后躲。
虽然在某些人眼中你这是懦夫的行为,但你看,你现在干着的这个驿站不也挺好的么?”
掌柜的苦笑道:“说是那么说,可要是早知道现在哪怕是当大头兵的待遇都那么好,小人就是拼着死在战场上,也能多给这婆娘赚点抚恤金啊。”
“少说这些没用的话。”唐宁皱着眉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死了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况且你觉得现在当兵待遇好,那只不过是对于镇**而言。镇**每一个士兵,不算本人,光是身上装备的造价就在十两银子左右,别的部队能跟他们比吗?
他们可是真正的用银子砸死敌人。”
掌柜的十分惊讶,眨眨眼看着唐宁道:“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有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武器现在装备在镇**里,现在已经和当初不一样了,大不一样了。”
掌柜的从来没听过这些,还想再问,一边却有个人拿着衣服对唐宁道:“侯爷,衣服干了。”
“侯爷?”掌柜的狐疑着看了眼唐宁。
唐宁接过衣服,摸摸鼻子道:“我姓侯。”
掌柜的眨巴眨巴眼睛,心里觉得不对劲。以唐宁刚才说起镇**一脸自豪的样子,以及那个护卫针尖一样的眼神来看,莫非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镇**马步军都指挥使,丹阳侯唐宁?
想到此,掌柜的不由激动万分。不过他很快就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人家刚刚都为了不生麻烦,说了句‘我姓侯’,就是傻子也知道这时候不该再去打扰人家了。
拿起衣服后,唐宁便径自上了楼,正在楼上清理房间的店小二赶紧拎着众人进
了屋子。
驿站和客栈最大的不同就是,驿站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为官府中的人提供服务的,而客栈则是来者不拒。
同时客栈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宰客我是说物理意义上的。
由于总是对官府中的人提供优质服务,所以驿站的客人不是那么多。更何况大多数的驿站压根就只有一个马厩,一个大堂用来喝茶或是休息,根本就没有住所,所以也没有客人在此留宿。
七八房都空无一人,也正好便宜了唐宁一众。齐复正准备与掌柜的商量价钱,掌柜的却摆摆手,笑眯眯的道:“明天再说。”
齐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也没多说什么,扭头就去洗澡了。
唐宁换好了衣服就坐在窗口喝茶,窗户开了个缝隙,能从这里看到外面如同下雾一般的雨势。
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正如掌柜的所说,如果这雨再这么肆无忌惮的下下去,河东这边的黄河又要泛滥了,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百姓背井离乡,家破人亡。
抿了口茶,唐宁尽量不去想这些事情。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把燕云十六州的土地收复,然后立马把乌纱帽往地上一扔,甩袖子回公鸡岭里面当野人去。
与辽国使者之间的破事已经让唐宁彻底的绝望了,他曾对朝堂上的大臣们抱有过希望,也曾满腔热血的想要跟他们一同扭转乾坤,中兴大宋,开创盛世。
但现实告诉他,人是自私的。在自身利益与家国利益面前,很大一部分的人居然毅然决然的抛弃了后者。
唐宁不知道赵煦作何感想,或许赵煦早就看透了这一切。但唐宁无疑是不能接受的,他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了太多,牺牲了家庭,牺牲了青春,他已经把自己能给的,全都给了这片土地。
然而这片土地上的人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儒家经典看了不少,但唐宁更喜欢《竹书记年》。至少《竹书记年》上所记载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人。
不像儒家经典里的那样,每个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一副居高临下的圣人面孔。
他们永远不会犯错,永远拥有悲天悯人的壮烈情怀。原谅伤害他们的人,在那些圣人眼中似乎跟喝汤一样简单。
唐宁做不到这么宽宏大量,至少现在不行。
关上窗户,把最后一口茶喝完,唐宁长长叹了口气。
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