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何仙姑,算我求你了,你就告诉我齐献瑜现在在什么地方不行吗?”
唐宁抓着何仙姑的袖子可怜巴巴的说道,然而就这样,何仙姑依旧没有松口。她摇摇头道:“唐将军,贫道刚刚已经说了,现在的你,和现在的齐姑娘不太适合见彼此。
贫道并非要强行拆散你俩,而是你们俩现在见了面,定是水火不容,为了你俩的长远考虑,唐将军请恕贫道就这么不通人情一次。”
唐宁抿了抿嘴,心中五味杂陈。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没有继续恳求何仙姑。
她说的也没错,至少自己现在心里对齐献瑜还是非常不满的。即便自己再宽容,再心大,对于齐献瑜这种肚子里带着个小的就玩失踪的行为,还是十分气愤的。
长叹一声,唐宁坐回了座位上。喝了口没滋味的茶,唐宁闭上了眼睛。
“唐将军若是有什么话,不妨写在纸上,贫道定然帮唐将军带到。”何仙姑轻声道。
“也好。”唐宁点了点头。
何仙姑便起身去后堂取纸笔,不一会儿,就拿着笔墨纸砚回来了。往一张较偏的桌子上一放,便冲唐宁比了个手势。
唐宁起身来到桌后坐好,何仙姑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喝茶。程羊闭目养神,杨应正和林威也本着不去偷窥的想法,没有跟过去。
何仙姑和程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个老处女,一个老太监也聊不出什么花样来。幸好唐宁没用多长时间就把信写完了,总算终结了这一场糟糕至极的谈话。
把信折叠好交给何仙姑,何仙姑轻轻点头收好。然后唐宁便转身道:“走吧。”
程羊愣了一下道:“这就走了?”
唐宁苦笑一声道:“不走还能怎么办呢?一个不愿意见,一个不愿意让我见。此去青塘,最早也要明年的这个时候才能回来。
到时我这个当爹的,连我孩子的第一眼都见不到,唉。”
唐宁一边摇头,一边叹气。看的何仙姑的心里,也不怎么痛快。
不痛快也不会后悔,唐宁一边往外走,心里一边骂这个何仙姑,也不知道留一下自己。
程羊见唐宁要走不是在做样子,就起身跟唐宁一起走了。
四人这就准备下山,那边齐复背着个小包袱也过来了,见到唐宁,呲牙咧嘴的道:“姐夫。”
唐宁面无表情的道:“你还认我这个姐夫?你姐姐都不认我这个丈夫了。”
“阿姊是一时想不开嘛,而且她那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齐复尴尬的道。
唉。”唐宁又长长的出了口气,伸手搂着齐复的肩膀道:“你姐姐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天在船上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吧?”
齐复垂着头,愧疚的道:“是的。之前上船的时候,阿姊就告诉我她可能有喜了。然后上了船,她又跟我说,她确定有喜了,所以不想跟你一起回去润州了。
我一开始劝过,我说阿姊你不跟姐夫回润州你要去哪里。
阿姊就说……就说……”
“说什么?”唐宁追问道。
“说……这话不好说啊姐夫……”
“没事,你尽管说,我顶得住。”
“说……打一开始,她就没把你当做丈夫,她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
唐宁点点头,笑道:“我早该有所准备的,果然谁动了真感情,就是谁输了啊。”说罢,拿手帕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
“……”
瞅了瞅齐复,唐宁道:“走吧,离开那么久,也是时候回来了。”
“您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啊?”齐复期期艾艾的道。
唐宁笑道:“有什么好问的?”
“比如韩知州的女儿……”
“她啊。”唐宁笑了笑,瞅了眼抿着嘴的齐复,摇头道:“没什么意外的。
无非是治好了眼睛后,在她家里人的陪伴下多走了几个地方,她就觉得‘哇,世界好大,男人好多’,何必吊死在你这颗歪脖子树上?
她才多大,跟小石头差不多吧?才刚刚十五六岁,这时候不论是姑娘还是小子,有几个长了心的?
况且你去陪伴她的时候,她眼睛还是瞎的,怎么认出你来?”
“姐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年多以前齐复回到滁州,找上韩知州家的时候,却发现韩梅已经跟其他的男人卿卿我我了。
这件事给了齐复很大的打击,因此他直接搬进了阴陵山道观里面住,而且在此后将近大半年的时间里,齐复一直没有想通自己去西北这一年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韩梅那双已经能够看清楚这个世界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神色满是厌恶。
当然了,韩知州本人是觉得很对不起齐复的,给了齐复一些补偿。但今日的齐复远飞昔日可比,很久以前他还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山贼,但今天他好歹也是有军功在身的好男儿。
再加上他跟唐宁的关系,韩知州想用钱来补偿齐复,多少有些班门弄斧了。
今天听
到唐宁轻声说出这些话,齐复心中茅塞顿开。这一年多,他的委屈也无处可说。说给谁,谁会听呢?
果然姐夫还是亲姐夫,就在道观的院子里,齐复也不顾丢不丢人,就抱着唐宁失声痛哭。
唐宁拍了拍齐复的后背,少年人最为情所困,也最为情所伤,他很能理解齐复现在的心情。每个少年男女,从一开始都是天真纯洁的。
而每个对自己不负责任的男女,经历总是大同小异。
希望齐复不会被这件事影响太深,变成令人讨厌的模样。
哭了半晌,观里的大小窗户里满是人头。唐宁发现这帮道士别的倒是不上心,一有热闹看,他们比谁都积极。
齐复哭了一通之后觉得舒服多了,正要拿唐宁的衣服擦鼻涕,却有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来,递上了一方手帕。
唐宁扭头看了一眼,觉得这道姑甚是眼熟。那道姑有些羞赧,见唐宁回头,就点头示意,轻声道:“善人。”
唐宁心说自己的确还是有些魅力的,正要伸手接过手帕,那道姑却把手一挪,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善人……这不是给您的……”
“……”
齐复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然后不动声色的把手帕揣进怀里,冲道姑点头道:“多谢徐师姐。”
那道姑抿嘴一笑道:“不必客气,齐师弟。”
说罢二人就十分恶心的眉来眼去,眉飞色舞,眉目传情,眉毛胡子一把抓……
唐宁见道姑抿嘴的时候,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看她这么眼熟,当初自己在滁州见到裴仙童的时候,领头的可不就是她么?
自己那时候还感慨,对比裴仙童,这一位的举手投足之间真是充满了成熟女人的味道,没想到今天就为了齐复流露出了小女儿的神态。
真是一物降一物呀。
唐宁情不自禁的点点头,这帮道士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吹口哨,吹得还挺响的,很适合现在的景况。
“走吧,下去带你见见新的弟兄们,熟悉熟悉新装备,明天咱们就去把大祁山攻下来,省得这道观总是被惦记。”
冲着齐复扬了扬头,唐宁便转过身往山下走。程羊的面色十分复杂,无论是唐宁与齐献瑜之间莫名其妙的分离,还是齐复与道姑的眉目传情,都给了这个太监很大的刺激。
“下次再有这种事,就不要让老夫来了。”下山的路上,程羊闷声说道。
“又不是我叫你来了,是你非要跟来,怪我不成?”
“……”
第四十五章 老熟人
“徐师姐,我走了。”齐复冲道姑拱了拱手道。
道姑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齐复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听姐夫的意思,明年年底之前,肯定能回来了。”
道姑咬着嘴唇道:“那,你可要注意安全,别出什么事。”
“放心吧!”齐复笑道:“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么?”
“你有什么本事呀?每次习练的时候都输给我。”
“习练是输了,但是谁能说我其他方面没赢呢?”齐复笑眯眯的看着道姑。
“哎呀,你快走吧,你姐夫都走的没影儿了。”道姑脸红了,推搡着齐复让他快走。
齐复点点头道:“那我走了啊。”
“走吧走吧。”道姑推了一把齐复,然而齐复才转过头,道姑就又道:“等一下……”
说罢,从腰里解下一个香囊,把里面的香球取了出来,又从腰里摸出一把匕首。再把头发散开,抓着自己的发尾,用匕首割下来一把,塞进了香囊里面。
“你……收好。”道姑把香囊递给了齐复。
齐复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把香囊接了过来。紧紧的攥在手里,齐复决定再相信一次爱情。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徐师姐,齐复快步奔下山去。
一行人回到军营,看样子是没发生什么大事。唐宁最后扭头望了眼阴陵山,他很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偷偷看着他的人。
但最后他失望的收回了目光,进入了军帐。
先把张景明叫过来,指着齐复告诉他,这就是那个写了名字却迟迟没见到人的家伙。
张景明点点头,就领着齐复去把他的装备取走。
齐复见了铠甲忍不住惊讶的道:“这……这是好东西呀!”
张景明笑道:“听这话,你也是行家啊。”
齐复点头道:“那是自然了,当初跟着姐夫去环州,去洪德堡的,我也是其中之一啊。”
于是张景明就拉着齐复问东问西,而军帐里,唐宁则是叫来了几个将官,开了一个会。
两年前在前往环庆路的路上,在周怀的指挥下就对大祁山的强盗进行了一次剿灭。那一次强盗四散而逃,被俘者无数,马三刀趁乱逃出,最后才有了阴陵观拆家的事情发生。
如今再次面对大祁山的强盗,唐宁自然要做万全的准备。像上一次那样让人逃脱的事情,可不能再发生了。
逃亡在外的匪寇,远比屯聚在山上的匪寇危害更大。
但这样一来,就有了个心得问题。当初周怀率军一万二,在围剿大祁山匪寇
的行动中,都有漏网之鱼,如今唐宁满打满算不过三千人,要怎么完成连一万两千人都玩不成的事情?
就在唐宁思考对策,几位将官激烈讨论昨晚他们吃到了几块肉时,换好铠甲的齐复进来了。
唐宁见到齐复,眼前一亮,立刻问道:“你有没有跟现在的大祁山强盗打过交道?”
齐复点头道:“跟他们交过手,好像都挺有本事的。”
唐宁心中一喜,现在自己缺的就是情报。有齐复提供情报,一切就变得十分简单了。
“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两年前马三刀在的时候,大祁山上下有三千多号人。
后来周大人不是剿匪了吗?大祁山上的山贼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山上这些,都是当初那些人聚拢回来的。
差不多有八百人左右,其实规模也不算大,就是大祁山原本容纳三千人的地方被这八百人占据后,就变得易守难攻了。
当初何仙姑也想过能不能把这些人赶走,我也就跟着去看了一下。结果不是很好,他们把能够利用的东西全收集起来,巩固他们本寨了。
现在他们本寨的寨墙都有足足两个人高。”
“也就是说,他们比起进攻,更喜欢缩在寨里防守?”唐宁皱着眉头道。
“差不多,他们来攻打阴陵观的时候,进攻一点章法都没有,几乎都是在各打各的,很容易就把他们打跑了。”
唐宁点点头,胸中已经有了计策。
………………
第二天天还没亮,镇江军士兵已经摸到大祁山的山脚下了。趁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镇江军士兵对大祁山山寨发动了一场忽然袭击。
一时间整个大祁山的山寨乱作一团,比起正规军,山贼总是没有组织又没有纪律的。守夜站岗的强盗,在寨墙上睡觉,就连有人靠近,都浑然不觉。
整个山寨里面的到处都充斥着呼噜声,要不是神潜记住唐宁对自己再三叮嘱的内容,他是真的很想把这次佯攻变成一下攻取大祁山的潜入作战。
听到动静的时候,山寨之内火光四起。举着火把,衣衫不整的强盗们纷纷跑了出来,轮着刀子与官兵作战。
“镇江军!是镇江军!”
“不好啦!镇江军打上来啦!”
“弟兄们莫慌!现在就算逃也逃不掉了,还不如跟这帮狗日的镇江军拼了!爷爷就不信了,他们还真是如传闻中那般不可战胜么?”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大吼一声,一巴掌就把冲上来的镇江军士兵打飞了,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什么时候自己有这种蛮力了?
不过这个举动却给其他的山贼们打
了一剂强心针,那壮汉在山寨里也算不得什么顶尖好手。若是他一巴掌就能把人扇飞,自己岂不是也能做到?
于是乎山贼们鼓起勇气同镇江军作战,打着打着,他们惊喜的发现,这些镇江军看上去装备不错,实际上本事却不怎么样。
才打了一阵子,山贼们便发现镇江军都是绣花枕头,只会防守,不会进攻。抡刀子砍过去,他们也只想着挡住刀子,却不想着捅过来一刀。
山贼们胆子大了起来,一个个对镇江军士兵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镇江军士卒抵挡不住,纷纷落荒而逃。山贼们就在后面一边嗷嗷怪叫,一边追赶。
“郭老大,这镇江军也不过如此嘛。”一个缺颗门牙的狗头军师摇头晃脑的说道。
他身边站着一个满脸胡子的猛男,身材高大,手里拎着一杆铁枪。皱眉望着溃逃的镇江军,对那狗头军师说的话不闻不问。
自己走到一开始爆发战斗的地方,四下看了看,发现地上的尸体,竟然没有一具是镇江军的,十具尸体里有十具都是自己人的。
再看看如今寨中已经是空空如也,所有的手下都跑出去痛打落水狗了,郭老大心头一跳,这他妈是计啊!
正想到此,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动静。郭老大把头往后一转,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是你?”忽然间,对面有一个人惊讶的道。
天没亮,依旧是一片漆黑,郭老大举着火把。他看不清对方,对方却看得清他。
听到那边的人声,郭老大一颗都没有犹豫。对两股战战的狗头军师喊了声跑,他自己先拔腿狂奔。
然而只听咻咻的声音从自己耳边掠过,郭老大的腿上连中三箭,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狗头军师更加倒霉,他的脑袋跟个刺猬一样。
郭老大怒骂一声,拄着铁枪站了起来。
刚刚那个喊出是你的人,又在不停的喊着抓活口,不要杀他。这又让郭老大万分疑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被活捉的价值。
一群人欺上前来,郭老大心知他们要活捉自己,于是便想着怎么也得拉几个垫背的。然而他们却并不靠近,而是端着弩箭对着自己,要自己放下兵器。
郭老大很想骂人,他想骂这些人算什么男人。然而想骂终究还是没骂,叹了口气,郭老大把手里的铁枪丢到了一边。
“果然是你。”那人捡起郭老大刚刚逃跑时丢在地上的火把,朝郭老大靠近。照着郭老大的脸,声音中带着笑意说道。
“你是谁?”
“我?我想你应当认得我。”
那人将火把靠近自己,露出了长长的下巴……
第四十六章 悔
齐复的加入,使得这场战斗变得简单了许多。他的情报,让镇江军能够以最小的代价获得大祁山一战的胜利。
在此之前,唐宁甚至考虑要动用大杀器,来啃下这块难啃的骨头。
而有了齐复带来的情报,唐宁就制定了一个引蛇出洞,瓮中捉鳖的战术。
先派四百平夏营将士,由齐复带领,走小路绕到背坡伺机而动,再派八百好手上山佯攻,只求自保,不求杀敌。一旦山贼的进攻**变得明显,就撤下来。其余的士兵在左近埋伏。
紧接着四百平夏营将士趁机占据整座大寨,山下的伏兵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那些山贼发现情况不对开始往回跑的时候,就会发现他们老家被人占了。
前有狼,后有虎,几位都虞侯又各自领着人,布下了一张大网一样的进攻阵型,向盗匪们收缩而去,如此一来,大祁山的强盗又没一个走得脱的。
本以为就是和平日一样没什么区别的剿匪,没料想跟着平夏营一同上山的刘令有了意外收获。
“郭安。”掀起大帐之后,唐宁的目光就落在被绑在凳子上的郭安脸上。咧嘴一乐,唐宁喊了他一声,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还记得我么?”
郭安扯扯嘴角道:“自然记得,您不就是当年的督运使大人吗?本来以为唐杀星跟您只不过是恰巧重了姓,没想到还真就是您。
某家是不是要先恭喜您大官得做呢?”
“少油嘴滑舌的!”齐复站在一旁骂道。
唐宁伸手示意齐复不要这么凶,自己从一旁搬了张小马扎坐下去,却发现有点低,于是只好抱着手站在原处看向郭安,笑道:“那就多谢郭兄了。”
郭安从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声,挑着眉毛看向唐宁道:“唐大人捉某家是为何,难道某家身上有什么唐大人想要的东西不成?”
“还真有。”唐宁认真的道:“你脖子上那颗脑袋,我很想要。”
“这是为何?”
“且不说你身为厢军将领,勾结盗匪,背叛朝廷这一桩罪名。当日你临阵倒戈,差点把我师父给杀了。
只是那天你跑得快,后来也一直没找到你。而你不会以为我把这件事给忘了吧?”
郭安也是个光棍,见状冷笑一声道:“要杀要剐,随你便是。”
“杀之前,也得问几句话嘛,干嘛这么着急投胎呢?”唐宁笑道,然后冲齐复扬了扬下巴:“给他松绑。”
“这样不好吧,姐夫,万一他突然动手……”
“怕什么,刘哥在这,林哥在这,你也在这,他
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成?顺便你去叫厨子给他做点好的,一会儿问完话,吃顿饭,别空着肚子上路。”
郭安神色复杂的看了唐宁一眼,在他的印象中,这可不是唐宁的风格。
齐复嘴里嘟嘟囔囔的上前给他解开绳索的扣子,被牢牢捆在椅子上的郭安这才舒服了一点。活动了一番手腕和脚踝,冲唐宁点了点头道:“多谢唐大人了。”
唐宁笑了一声,随即便问道:“其实知道你就是大祁山的郭老大时,我很意外。
你在绿林毫无根底,用什么手段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就聚集了八百人?别跟我说是马三刀留下来的人,就算是他留下来的,推选你当老大,我是不相信的。
你能给我说说,你用了什么办法么?”
郭安点头道:“没问题。
那日某家从大祁山逃脱之后,撞到了另一群强盗。随后他们中的一个头领,便要某家加入他们。
当时某家想着,左右也无处可去,大仇还未得报,于是就加入了他的麾下。这八百人,也是他聚拢马三刀残部后打散交给某家的,他要某家占领大祁山。”
刘令抱着膀子,眉头一挑。
唐宁疑惑道:“那人是谁?”
“听他的手下都叫他赵大哥。”郭安神色平静的说道:“而且他这人很奇怪,即便是杀人的时候,脸上仍然带着笑。”
“赵仁?”唐宁当下便是一惊,扭头看了眼刘令,刘令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似乎是叫这个名字。”郭安笑道:“顺便,看在唐大人您对某家不错的份上,某家就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
“赵仁聚集了不少绿林上有名的人物,如今淮东,淮西二路,他的人手遍布各个山头。您这一路上剿的匪,有一多半都是在他那记了名的。
还有,滁州的山贼们开了个会,要联合起来对付镇江军。去掉大祁山这八百人,还有两千多人,指不定您哪天睡着觉,这两千人就杀过来了。
所以在滁州,您可不要觉得高枕无忧了。”
看得出来,郭安对唐宁给他松绑,还要给他吃一顿好饭再送他上路的行为很满意。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将唐宁面临的危机提前告知了他。
不过唐宁最在意的并不是滁州山贼联合起来对付他的消息,而是赵仁聚集人手的事情。
“赵仁聚集那么多人手做什么?”
“具体的不知道,某家有一次偶然间听到他想要把天下所有的山贼强盗都联合在一起。”
“这不
可能。”刘令摇头插话:“强盗大都无情无义,出了事情,早都各奔东西了。而且他身在异地,如何管理派出去占据山头的盗匪?”
郭安努了努嘴道:“一开始某家也不信,但是现在淮东,淮西二路的强人皆听他号令。
这位大人您莫要瞪着某家,某家也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刘令长长的叹了口气,当初自己一时疏忽没能把赵仁彻底杀死,那个连癣疥之疾都算不上的混蛋,如今竟然成了心腹大患。
如此的身份改变,让刘令后悔不已。当初自己要是追上去了,哪来这么多事情?
暗骂自己一声废物,刘令便紧紧攥着拳头离开了大帐。
“饭来了。”齐复端着餐盘走了过来,里面的装的东西不可谓不丰盛。
也许是火头兵以为唐宁想换个口味,所以不仅有一整只烧鸡,还有唐宁教他们做的猪蹄,更有这个时节难得一见的青菜。
一碗饭,二两酒,一碟炒黄豆,两个馒头,郭安看的哈哈大笑:“往日听手底下的人说,官府在把砍人头之前,都会给死囚犯送一顿大餐。
某家还觉得,这大餐不过是比平日里吃的多一些。
今日一见,唐大人果然大方。刚刚某家那些话,也没白说。”
说罢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周围戒备的镇江军士兵立刻就把刀子亮出来,对着他比划。
而郭安只是对着唐宁抱拳,深深的鞠了一躬。抬起头,看着脸庞还有些稚嫩的唐宁感慨道:“如果当初某家在开封禁军时,遇到的是您这样的长官该多好啊。”
说罢,从齐复手里接过餐盘,放在地上,盘膝而坐,便开始狼吞虎咽。
唐宁轻声道:“其实你有机会的。”
郭安往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的道:“某家知道……当初您待某家也不错……某家便知道您有心讨好某家……然而那时某家心里只想着报复朝廷……”
“你选错目标了。”唐宁小声的道:“我要是你,我只会盯着那个姓曹的动手。你想对抗整个朝廷,还是有些高估自己了。”
郭安手头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唐宁。这个虎背熊腰,满脸胡子的七尺男儿,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大人,您可知道我为何被我娘赶出家门,从此不许我再踏入家门半步么?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唐宁舔了舔嘴唇,真相太让人心酸,他很难说出口。
沉默片刻,唐宁望着郭安道:“天下哪有不疼自己儿子的娘啊……”
第四十七章 我刚才放了个屁
天下哪有不疼自己儿子的娘。
这句话,也许就是郭安思考了很多年之后,发现的事情。
听到唐宁说出这句话,郭安忽然间仰天大笑。笑完他看着唐宁,把嘴里的东西咽到了肚子里。
“唐大人年纪不大,懂的却不少。您只要懂,郭某这么多年的委屈,就没白遭。郭某临死前还有最后一个愿望,不知唐大人能不能满足?”
“但说无妨,你也是个可怜人,能帮到的,我尽量帮。”
郭安拨开酒壶上的盖子,一口气把酒饮尽:“如果有机会,请唐大人替郭某杀了那个姓曹的,不为郭某,而是为一个连死都不得安宁的母亲报仇雪恨!”
说罢,郭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林威,杨应正,齐复这三个来得及反应的,都以为他是要行刺唐宁,一下子都护在唐宁身边。
而郭安则是没有丝毫犹豫,用匕首直接割破了自己的脖子。
“他哪儿来的匕首?!”林威咬牙切齿的道。
“押他回来的时候,只绑了他,没搜身,我的错……”齐复低着头认错。
林威狠狠的瞪了一眼齐复。
郭安望着唐宁,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是焦急与期待。
而从刚刚就丝毫未动的唐宁,轻声回答道:“我帮不了你。”
鲜血不停的蔓延,绕过了餐盘,一路延伸到唐宁脚下。
郭安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那双灰暗的眸子里,满是不甘与委屈。
………………
“姐夫,为什么那姓郭的,他娘都不让他去送终啊。”
因为玩忽职守而挨了二十军棍的齐复趴在毯子上,唐宁正在给他淤青的屁股抹伤药。
“那个姓曹的指挥使,报复心及重。这里面有件事你不知道,就是那指挥使把他赶出东京,赶出禁军,发配到小地方来做厢兵之后,仍然没有解气。
三天两头就派人上门去闹一番。
老太太年纪大了,一次两次说不定还能撑住。三次四次,就不好说了。就这样,她临死前还给郭安写了封信,痛骂郭安这个不孝子,说她这两天就要死了,让郭安不要去给她送终。”
说到这,唐宁抿了抿唇。齐复也很不合时宜的插话道:“看来他娘气得不轻。”
唐宁很想在齐复的屁股上拍一巴掌,想想还是算了。叹了口气道:“老太太不是气的不轻,她的这种行为,正是在保护他的儿子。
只有让郭安离东京城远远的,他才能活得好好的。就算他遭罪,他受委屈,至少命还在。
要是回来东京
城,第二天汴河里面多了具尸体,谁知道那是谁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的。
不过郭安这家伙还是傻乎乎的回去丁忧了,才回去没几天,郭家祖宅就被那曹指挥使给巧取豪夺了。
因此郭安抱着他母亲的棺材从东京一路回了滁州。郭安还是个孝顺的人,你猜猜他抱着母亲棺材从东京回滁州的路上,会想些什么?”
“啊?他们胆子那么大啊?而且郭安不是也没干什么,不就是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把唾沫喷到那指挥使脸上了么?”
“老曹家将门世家,还出过皇后,郭安哪里是在往指挥使脸上喷唾沫,他是在往皇后嘴里吐口水啊。
一帮人一直住在东京城,都是心高气傲的勋贵,哪里受得了这个?你想想,要是有人往你嘴里吐口水,你能忍么?”
“我肯定是不能,不过,姐夫啊……”齐复扭过头看着唐宁,脸上挂着很猥琐的笑容:“我看姐夫你倒是挺喜欢吃我阿姊的口水的,你动不动就抱着我阿姊啃……哎呀!姐夫,疼!”
“臭小子张了嘴巴净用来放屁!”唐宁说着话,又在齐复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我要是不教训教训你,你们姐弟俩还真都以为老子是泥捏的?”
“我错了姐夫,我错了,别打了,屁股疼死了……”
唐宁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句齐复没良心,就继续给他屁股上面擦药。
齐复趴在毯子上缓了好一阵子,觉得沉默的气氛不太对劲,于是就转移话题道:“所以,郭安他娘就是为了让郭安好好活着,才不让他回东京城的?”
“不然呢?”
“可是郭安回去,不也没出事吗?”
“他不回去,老太太人走了,还能走的安宁。他一回去,头七都没到,家里的宅子没了。
连人带棺材全被赶出来了,产业也被曹家人托关系强行封了铺子,郭安赶快跑是对的,再不跑,他也得进棺材。”
齐复叹了口气道:“该死的世道,好好一个人,逼成山贼了。”
“这就是资本主义啊弟弟,他们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还要搂着你的肩膀说你跟我当兄弟,是你修来的福报。”
齐复打了个冷颤,隐隐觉得姐夫这一句话说完,有两对大眼睛忽然出现在了背后。
“这话题太危险了咱还是别聊了姐夫……”齐复弱弱的道。
唐宁说完也觉得后背发凉,听到齐复说话,赶忙点头。
但一时间又找不到其他的话聊,于是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半晌之后,唐宁才轻声问道:“你姐姐最近好么?”
唐宁突然提起阿姊,齐复有些
意外。他以为姐夫还在生气,一时半晌的,不会想起提起阿姊来。
不过唐宁问了,齐复也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说实话,姐夫,我也有一阵子没看到阿姊了。
阿姊那时候跟我说,说你派人盯着她,她就想了个办法,玩了一个金蝉脱壳,这件事你应该知道的。”
一提起这个唐宁就来气,齐献瑜这是做起了老本行,把以前在白莲教学到的反侦察技术用来对付自己人了。
“我自然知道,我不仅知道,整个流程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你知不知道?你姐姐玩的这手金蝉脱壳,已经被武德司的人当成案例来解读了!”
“……”齐复张了张嘴,无语的道:“这么夸张啊……”
“不然呢?我托刘令派去的人,都是武德司的好手。事情发生之前,你姐姐能把这些人甩开,我下辈子都想不到!”
“……”
“不说这些了,你知不知道你姐姐近况如何?她怀了孕,得多运动,不然生孩子的时候,很容易难产。
而且她要是躲在什么偏僻的地方,对身体也不好,对孩子更不好。
她要是可以躲着我,你可以告诉她不必这么做。我昨天在阴陵山上的时候就想通了,她不愿意见我,那就不见,我也不会强迫她,只要她过的好就成。
别为了躲着我,搞坏了身子,不值得。
唉,你姐姐啊,真是让我操碎了心了。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一点都不成熟呢?脑子里面的想法,比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都天真。”
“用不用我写封信告诉阿姊啊?姐夫。”
“不用,我在阴陵山上的时候写了一封了。估计这个时候,何仙姑已经把信拿给她看了。”唐宁叹了口气。
齐复想了想道:“姐夫,你不用惦记。阿姊也是个很厉害的大夫,你担心的,她自然都会想到。”
“我啊,现在也只能如此期望了。”唐宁扯了张毯子过来,仰头躺了下去,双目没有焦距的望着帐篷顶端,自言自语的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齐复劝慰道:“姐夫啊,其实阿姊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望着某个地方发呆。看的出来,阿姊她也是很想你的。”
唐宁想说话,鼻子却动了动,伸出手在脸前扇了扇,一股浓郁的恶臭袭来,让他差点吐出来。
“什么东西这么臭?谁把屎拉到大帐门口了……”
说话间无意看到了齐复尴尬的神色,唐宁就捂着鼻子,瞅了瞅齐复露在外面的屁股蛋,再看了看齐复。
齐复呲牙一乐道:“不好意思啊姐夫,我刚刚放了个屁……”
“……”
第四十八章 丢人现眼裴仙童
解决掉大祁山的盗匪之后,唐宁就去了趟城里见滁州知州。依旧是那个姓韩的老头子,两年不见,他似乎变得老了不少。
按照唐宁的猜测,一方面是滁州这地方太适合盗匪生存了,强盗搅得整个滁州鸡犬不宁,他身为知州自然要操心费心。
另一方面,自己闺女做出一些让人失望的事情,只能说是他家教不严,想必他自己也是很自责的。
不过也没办法,谁能想到唐宁会找人把自己闺女的眼睛治好呢?那个何仙姑到了之后,从小到大连手边事物都看不清的女儿竟然在半年后恢复了视力,这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在府衙里听说镇江军兵马钤辖来了,韩知州连忙站起来,一面吩咐衙役去让唐宁进来,一面自己起身就去相迎。
唐宁走过来时,韩知州已经出了公堂了。两人在堂外的院子里面相见,唐宁长长一揖道:“韩大人,两年不见,您身体可还安好?家师十分惦记您,还托晚辈给您带句话。
说若是有机会,定要上门来拜访您。”
韩知州笑道:“劳周兄挂记,你若有机会,也帮老夫给周兄带个话,就说老夫身体一切安好。只是老夫那女儿,实在让人……”
“哎,韩大人,这事咱们就先不说了。令爱恢复视力,就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唉……”韩知州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又抬起头看向唐宁,问道:“你现在挺厉害啊,上一趟去西北,看来最大的好处让你给捞去了。”
唐宁苦笑一声道:“韩大人,您莫取笑晚辈了。官家的赏识,可不是谁都能当得的。从官家赐给晚辈这个职位开始,晚辈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才能对得起官家,不辜负官家对我的信赖。
每每这么想,都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于是就会陷入自责。结果每天从早上起来,就跟做贼一样,一直到晚上睡觉,堪称度日如年啊。”
韩知州哈哈大笑,拍了拍唐宁的肩膀道:“小子,你啊,就是步子一下迈的太大了。你想想看,你的上一个官职,还是个九品的督运使,芝麻官。
而走了一趟西北之后,摇身一变,就成了镇江军兵马钤辖。
这个职位还不简单,是个读起来很低,实权却异常之高的职位。
所以你陷入这种思想,也无可厚非。要是等你做了几年官之后,再做这个兵马钤辖,就不会觉得什么了。”
韩知州说完,还未等唐宁开口。就继续道:“好了,咱不说这个。你这趟来,是做什么的?”
唐宁笑了笑道:“韩大人,晚辈过来只是想告诉您一声,大祁山的山贼
被晚辈剿灭了。”
韩知州听罢,眉毛一挑。多年的老狐狸,跟小狐狸说话,动动脑筋就能知道小狐狸是什么意思。听唐宁这么说,韩知州心想这小子是来找自己讨工钱的啊。
也罢,人家出力帮滁州除掉了这么大的祸患,也算是大功一件。没有就算不给钱粮,还得发个奖状,颁个锦旗呢。
于是点点头道:“真是年少英雄啊,这镇江军从组建开始,应该都没有一年吧?居然有这么强的战斗力,能够将滁州境内如今最大的一股山贼剿灭。
唔,光是这件事,老夫便要替滁州上下的百姓,好好感谢你一番啊。”
“韩大人太客气了,晚辈选择除掉大祁山上的山贼,本就不是为了虚名,也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让滁州百姓能从水深火热中走出来。”唐宁正气凛然的道:
“如果是刻意要滁州的百姓感谢晚辈,那晚辈就失去了初心,失去了从一开始做这件事的意义。”
韩知州虽然听得想要呕吐,但还是强自忍住。一边听唐宁慷慨激昂的说,一边频频点头。等唐宁说玩,韩知州嗯嗯两声道:“不过一码归一码,你不图这些,老夫知道。
但是如果老夫不感谢你,就是老夫的不是了。
来人啊,主簿呢?主簿呢?把主簿给本官喊来!”
韩知州冲着一旁的衙役喊道,那衙役抱拳应了一声,就一阵风似的跑了。不一会儿,拉着一个气喘吁吁的文官跑了回来。
“知州,陈主簿带到了。”
那主簿脸色苍白,喘气喘的厉害。身板瘦弱不堪的他,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的路能累的这么厉害。
“大人,下官冤枉啊大人……”主簿到了近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下,就开始叫冤。
原来这位老爷是琢磨着韩知州派人风风火火的把他带走,是要办他了,才吓的脸白成这样。
韩知州一皱眉道:“起来,说什么胡言疯语。”
那主簿眨了眨眼睛,苍白的脸色瞬间变红。连忙起身道:“大人,如此匆忙唤下官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韩知州冲唐宁扬了扬头道:“这是镇江军兵马钤辖唐宁。”然后又对唐宁说:“这是滁州府永阳郡主簿陈并。”
“哦~!原来是唐大人(陈大人)幸会幸会!”
陈主簿跟唐宁相互行了一礼,假惺惺的对彼此说了一句。
韩知州见两人打了招呼,就对陈并道:“你去划出库里三成的钱粮来,拨给唐钤辖。今早他率军剿灭了大祁山上的盗匪,为咱们滁州的安定和谐
出了很大的力气。
咱们不能做没良心的人,这些钱粮权当是感谢唐钤辖为了滁州稳定团结所做出的贡献吧!”
唐宁连连摆手道:“哎呀,韩大人,这不好吧,这不好吧……”另一面,却是冲自己身后的杨应正扬头,示意他可以去外面把人都叫进来了。
韩知州心说这小子天生就虚伪,果然是当官的料子。于是笑道:“哎,有什么不好的?这剿匪,也不能让你白白剿一次不是?
况且看你这支镇江军,似乎接下来还有一段路要走吧?这一路上,没有粮草怎么行?带着吧,这是老夫替滁州百姓送上的一份心意。”
唐宁这才笑呵呵的点头道:“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晚辈再推辞,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好吧,那晚辈就收下这份来自滁州百姓的心意吧!”
“……”
………………
在韩知州那边拿了钱粮之后,唐宁就不准备继续在滁州停留。虽然听说滁州的山贼组成了防守者联盟,但唐宁并不准备跟他们碰上一碰。
在这天下午,就指挥着镇江军离开了滁州。
唐宁前脚刚走,阴陵山上的道观后脚就迎接了一个阔别已久的浪子回家。
“师父!”悲戚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何仙姑正在给三清上香。
听到这声音,觉得耳熟无比。心头一颤,匆忙扭过头去看了眼,果不其然,跪在三清殿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裴仙童。
“你……”何仙姑一时语塞,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看着裴仙童道:“你还知道回来!你这段时日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为师派人四处搜寻,也不见你的踪影。
为师甚至还派人给其他地方的师兄弟传了书信,要他们一同寻找你,为何你一直音讯全无?”
裴仙童脸上的表情有些哀伤,她低声回答道:“师父,徒儿这两年来,一直在找机会杀掉那狗官,好为师父您,以及这个道观雪耻!”
何仙姑怒道:“有什么耻好雪的?有什么耻?唐将军也不是坏人,马三刀的事情,为师也确实有错。为师的确不该纵容一个生性残暴的强盗,为所欲为。
两年前唐将军在观中大肆搜寻马三刀,也是为师咎由自取。若说有耻,有耻的也是为师!
况且你这两年来,所作所为可有任何成效?那唐将军不仍是活的好好的?
功夫没学好,就不要出去丢人现眼了!从今日起,你一步都别离开道观了。”
“……”
第四十九章 憨货
西去的路并不好走,当年唐僧往西边走,路上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如今唐宁往西边走,路上遇到大大小小的盗匪,也差不多有九九八十一组了。
出来的时候是三千镇江军,抵达秦凤路的时候,有二百人永远留在了来路上。
不过说实在的,这二百人的待遇让其他的将士都羡慕不已。因为一路剿匪,镇江军中已经积攒了一批非常可观的财富。
如果把那些金银珠宝,大大小小的珍品玩物兑成真金白银和粮草军械,足够镇江军上下三千将士发两年的呆。
再加上有唐宁这么个头子在,镇江军中,阵亡将士的待遇及其丰厚,抚恤金足以让阵亡士兵的家属下辈子衣食无忧。
这里不得不说,唐宁在利用自己的权力,跟政府玩协同的本领还是有一些的。唐宁不想让自己手底下的兵,变成只认钱财的雇佣兵。
他希望以前或是未来,加入镇江军的人,都是冲着官府的政策倾斜而来。如此,这些人才有一腔热血去保卫这个国家,保卫这个政府。
因为他们心中清楚的知道,只有这个国家存在着,这个政府运转着,他们和他们的家人才能享受到特殊的待遇。
一旦这个国家灭亡了,新的政府上台了,他们这些人失去了政策的倾斜,其实就跟受过训练上战场的老农没什么区别了。
“此风不可长啊。”
来到凤州之后唐宁就开始了新一轮的士兵招募,秦凤路北邻西夏,西邻青塘,吐蕃。
有人说吐蕃人生下来就在战斗,那么作为吐蕃人打秋风的重点对象,秦凤人则是被逼着学会了战斗。
是以秦凤路民风彪悍,如果要招募士兵,这里是最好的地方。
程羊听说唐宁依旧是以润州时募集士兵的待遇,来对待准备加入的新兵之后,就匆匆的找到了他,开口就是这六个字。
唐宁反问道:“为何不可长?”
“这……”程羊倒是被唐宁这一问问的一愣,随即他便回答道:“你镇江军再怎么独树一帜,也是大宋的军队。
况且如今镇江军还没有什么显著的成绩,底下的士兵就有这样的待遇,你觉得其他部队的人怎么想?
远了不说,隔壁环庆路的西军,你那些老战友会怎么想?”
唐宁笑道:“他们自然觉得不平衡,心里不舒服咯。”
程羊着急的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这么做?”
“我不这么做,他们怎么会产生不满?他们要是对现状感到满意,那就说明他们都是来军中混日子的。
老头
子,我跟你说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相同的条件下,两个新兵一个被逼着上战场,一个自告奋勇的上战场,收获是截然相反的。
被逼着上去的只会想着如何保全自己,如何让自己活下来。而自告奋勇上去的,他们是很认真的在打仗,他们内心有着对胜利的渴望。
你我二人自从去年四月在京城相见,到今年,还差俩月就认识一年了。
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所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说到这,唐宁拉着若有所思的程羊找了块偏僻的地方,小声对他说道:“咱们大宋禁军厢军加一起,足足好几百万。
但你知道为什么总是打败仗么?
原因很简单,你往别人脸上写字,还拳打脚踢的让人家上战场,谁肯卖力气给你干活啊?那都是人啊,不是驴子,不打不动弹的。
想要提升战斗力,很简单。镇江军就是一个模板,一路上你也看到了,跟盗匪作战的时候,没一个调头往后跑的。
也许你不清楚,但当年我可是很近距离的观察过官兵与盗匪之间的战斗。
这么说吧,强盗吼一嗓子,就有至少一个官兵脚底抹油往后溜。
如此比对一番,你觉得是镇江军有战斗力,还是那几百万人有战斗力?
而且战斗力上来了,咱们就可以拼质量,不拼数量了。那些本来就不适合打仗的部队,就可以原地解散了。
如此不仅提高了部队战斗力,还减少了养那些无用之兵的开支与消耗,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程羊陷入了沉思,考虑良久之后,他盯着唐宁道:“你想做王荆公那样的人?”
“我只是不想辜负官家对我的信赖。”唐宁垂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前几天才换的靴子似乎又脏了:“实话跟你说,要是官家没有对我那么好,我现在说不定就窝在润州当个小主簿混日子呢。
仗打不打得赢关我鸟事?天下太平不太平与我何干?我就过我自己的安安稳稳的小日子,比什么都强。”
程羊怒道:“好好一个男子汉,不去建功立业扬名立万,躲在一个小地方当个小破官有什么出息!”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比起现在这种满世界跑的日子,我还真就喜欢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朝九晚五,回家就跟老婆敦伦的日子。”
程羊看着唐宁,满脸的怒其不争:“你小小年纪,今年才刚刚十八岁,怎么脑子里的想法,比老夫这个五十多的老头子还要显老?
你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行了,老头子,你甭说这些了。同样的话,我师父都跟
我说过不下十次了。”唐宁撇了撇嘴,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不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要不是赵煦对自己太好,导致自己总觉得对赵煦有所亏欠,自己是吃饱了撑的跳出来帮赵煦鼓捣新军,照看这片新政策的试验田。
随后唐宁便自顾自的走了,只留下程羊自己在风中凌乱。
老头子很无奈,他自己很羡慕如唐宁,如王安石,如司马光这类的人。
他们有智慧,有脑子,改变现状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难。
可他自己只有两膀子力气,就算是想要做些什么,也只有把别人脖子拧了这点本事了。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自己也变得智计百出,变得走一步看三步,那自己绝对会做一系列对圣朝有利的事情。
然而他没有,所以听到唐宁的那番毫无上进心的发言,程羊觉得唐宁这是在暴殄天物。
站在原处愣了一会儿,程羊决定自己一定要把唐宁改造成爱岗敬业的优秀青年。
到了凤州,就离青塘不远了。再走一周去兰州,就可以和游师雄会合了。
游师雄这个人,唐宁有点印象。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他的名字,却又记不起来。
但唐宁很清楚一点,在大宋,能让自己对他的名字感到耳熟的人,那肯定不是一般人了,举几个例子,折可适啦,种师道啦,甚至是那个目前看不出任何会成为反贼的方腊。
想必这个游师雄,也一定是有很大本事的人。
第一日的募兵工作并不顺利,大部分的秦凤路百姓还是抱着观望态度。
他们是缺钱,但他们更缺的是安全感。镇江军士兵的待遇诚然很诱人,尤其是家属的待遇,更是让他们蠢蠢欲动。
但秦凤路常年的大小战役告诉他们,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想要获得什么东西,就要先付出些什么。
更何况镇江军这帮大兵,脸上连字都没刺,是不是正规军都不好说。
“军爷,俺不是不信你们,俺就是觉得,您们脸上连字都没刺,这……俺还没见过这样的军爷呢……”
很不巧,这个路人随便一问,就问到了神潜头上。
神潜是什么人啊,抬腿就是一脚给那人踹了个趔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刺字?本少爷跑来当这该死的大头兵,已经是委屈了少爷我,还想往少爷我脸上刺字?
我呸!
你是哪来的憨货,快滚远些!你妈妈滴,少爷我今日大好的心情就被你这憨货给毁了……”
“……”
第五十章 镇江军的狗牌
兴许是挨了一脚,觉得这才有了些军爷的样子。也兴许是被神潜的自信,影响了心中的想法。
秦凤路第一个加入镇江军的大兵,就是这个刚刚挨了神潜一脚的家伙。
唐宁正跟张景明在帐外喝着茶水看着书,这个家伙就走过来了。
张景明一见有人来了,立刻换上一副公式般的笑容,望着那人道:“兄台可是来加入我镇江军的?”
“是啊是啊。”那人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摆着一副臭脸训人的神潜道:“刚刚那位军爷叫俺来这里的。”
“嗯,既然如此,那你先把你的姓名,籍贯,家庭住址和身份牌都给我吧。”张景明一边说,唐宁就在一旁帮他磨墨。
放在外面太久没动,墨都干了。
那人愣了一下道:“俺没带身份牌出门,您要是要,俺得回家去取。”
“也成,不过你可以先把其他的信息都给我。这样你回家取了身份牌和换洗的衣服,回来就可以住进军营里了。”
那人点点头道:“俺叫武大壮,是眉县地,家住在北枣岭上边地小寨村。您进村一打听,随便找个人问武大壮家在哪,他都能领着您去,嘿嘿。”
唐宁笑着插话道:“这么说,你在你们村还是个红人?”
武大壮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时候不懂事,就喜欢折腾,东边捅人家的鸡窝,西边踹人家的狗,一来二去,村里的人都恨不得把俺打死。
天天上门跟俺娘告俺的状,本来就是个小村子,人不多,这样一来,全村人差不多认得俺啦!”
唐宁哈哈大笑,心说这家伙在村子里出名的方式,还是挺别具一格的。
张景明一边微笑一边把武大壮的信息在镇江军名册上填好,然后又从身后的箱子里摸出两块银锭,交到一脸茫然的武大壮手里。
“武大哥,这是你头一年的军饷和安家费。”
武大壮张了张嘴道:“咋……这咋真给钱啊?”
唐宁忍俊不禁道:“不然你以为我们说的是假的啊?包括不会在脸上刺字,以及家属的待遇问题,如果在这之后,你发现有一样不符合我们招募时所作的承诺,你尽可提出赔偿的要求。”
说着从桌子上拿起压在一摞纸上的折扇,拿出其中一张,抖了抖道:“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你若是不信,尽可拿回去,找你们村里,或是去县里找个认字的人读给你听。
等你拿了身份牌回来,就在这上面签字画押,如此你便是我们镇江军的一员了。”
说着就冲武大壮甩了甩那张纸,示意武大壮把它收下。
武大壮想了想,摇头道:“军爷,俺虽然不认识字,但俺信您!您看上去读书读的不少,不会骗俺这种大老粗,这样掉身份。”
唐宁笑道:“
还挺聪明,那你现在赶快回去吧……张便宜,几时了?”
“马上午时了。”
“尽量快去快回,我们还要赶路,申时出发。你如果来晚了没找到我们,顺着大路跟上来,或是直接去兰州城等着都行,随你。”
“哎!”武大壮扭头就跑:“俺马上就回来!马上就回来!”
武大壮走后,也有几个看热闹的百姓过来询问了一番。有说自己要加入,但是要回家拿身份牌的,也有摇摇头就走了的,不知是哪里让他不满意了。
总而言之,唐宁昨夜到了眉县,今早才发出去消息。估计就算有人来,也得是下午时分了。然而下午的时候,镇江军就该往兰州去了。
招募兵员是一方面,赵煦的任务,也不能耽搁。
申时二刻,大军开拔。武大壮在最后一刻,终于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
在那张纸上签字画押,交上身份牌之后,张景明就给了他一个串着小木牌的链子。武大壮搞了半天,不知道把这东西挂在什么地方,就一直攥在手里。
因为神潜所部历来作战勇猛,敢于争先,所以伤亡也是六个营里最多的。补充兵员,自然要先补充神潜的部队,于是武大壮被分配到了神潜的武进营。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神潜骑在马上就听说有新人报道,他身为武进营都虞侯,自然要亲自去视察一番。
低头一看,正是坏了自己好心情的憨货,于是就怒道:“你这憨货,你跑来做什么!”
武大壮一咧嘴,心说糟了个大糕,自己早上开罪的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现在的顶头上司。
不过毕竟武大壮才二十,此前一直是无业游民,没有职场经验,还是梗着脖子道:“俺来从军地!俺来当兵地!”
神潜啐了一口道:“你当就当你的大头兵去,就你这样的憨货,也配进老子的武进营?
你看看老子的弟兄们,你抬头看看,你能比得上哪个?”
武进营士兵一听这话,纷纷挺胸抬头。
还真别说,就这帮人当初刚刚加入镇江军的时候,要么是瘦竹竿子,要么是营养不良,一副快死的样子。
如今一来每日训练不断,二来唐宁在饮食方面毫不吝啬,大骨头汤没命的喝,喝得这些人现在身子骨都十分见状。
体型虽不及肌肉猛男那么夸张,但至少要比正常人好看一些。
武大壮瞅瞅这个,又看看哪个。一时还真没发现自己能比得过谁,不由得尴尬的挠头。
好在神潜的副将,是个老好人。出声劝道:“神大少,您别生气。既然来了咱们武进营,那就是亲亲的兄弟。
个人能力,早晚都能锻炼出来的嘛。将主天天给咱们吃鸡蛋,炖骨头汤,就是个死人,也能给补活了。”
神潜也没想着让武大壮羞愧至死,只是这个憨货早上抓着自己问的那个问题,实在是让人扫兴。要是不喷他一顿,他心里就十分不爽。
现在喷完了人,副将又给了个台阶下,神潜就哼了一声道:“成啊,你魏老三乐意当这个和事佬,那你就去当。本少爷把他交给你了,可要给本少爷好好操练他一番。”
“没问题!”副将拍着胸脯保证:“神大少您就放心,属下一定给他练成咱们武进营里的好手。”
“哼,说大话倒是一套一套的。”神潜翻了个白眼,就一抖缰绳,上前面跟唐宁并排走去了。
武大壮冲着魏老三笑了笑,抱拳道:“多谢兄弟帮俺解围!”
魏老三倒是自来熟,上去就搂着武大壮的肩膀笑道:“客气什么!进了武进营,咱们就是一家人。
而且就算我不帮你解围,都虞侯也不会太为难你。你别看都虞侯那样子,其实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外冷内热的一个人。”
“可是俺听你叫他神大少啊……”
魏老三点头道:“没错啊,咱们武进营的都管都虞侯叫神大少。都虞侯不喜欢大伙叫他都虞侯,而且他本身还确实是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咱们叫他一声神大少,也是名副其实。
你也记得,见了面莫要叫都虞侯,打招呼,只管喊神大少就成了。”
“原来如此。”武大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魏老三就继续道:“等晚上到了歇脚的地方,我再去问张判尉要来你的装备,你先将就着……”说到这,看到武大壮攥着拳头,魏老三就开玩笑似的说道:“怎么,看你是心里憋着气,想找人打一架啊?”
围观众人哄笑一声,武大壮连忙张开拳头,露出里面的木牌道:“不是地,不是地,俺是不晓得这东西要挂在什么地方,就一直握在手里。”
魏老三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伸手从武大壮手掌中取过木牌,郑重其事的挂在武大壮的脖子上道:“兄弟,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这东西上记了你的名字,写了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
哥哥说句不吉利的话,只要把它戴在身上,将来有一天战死了,你的魂就附在上头了,就不怕做孤魂野鬼了,还能留个念想给弟兄们。
咱们镇江军成立至今已经有二百个弟兄战死了,他们的牌子如今都被将主收的好好的。”
武大壮惊讶道:“这么神奇?这东西叫什么?”
“这就是军中用的符牌,不过将主发的比其他军队用的要小很多,还能挂在脖子上当项坠,而且还记了一些东西在上面。
你要是想叫,叫他符牌就成了……”魏老三神色古怪的道:“但是将主从来都不管它叫符牌……”
“那将主都管它叫啥?”
“叫狗牌……”
“……”
第五十一章 游师雄的敌意
提到兰州,唐宁就会想起遍布全国各地的兰州拉面馆,这是唐宁对兰州的唯一印象。
到了之后,唐宁才知道,环州那样的地方跟这里比起来,都算是天堂了。
风大,沙子多。天气又热,才刚刚二月份,就已经让人觉得有股闷热的感觉了。
沿着大路来到了兰州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村民们似乎对军队不是特别在意,也许是他们见得不少。
只不过镇江军的脸上没有刺字,倒是让他们生出了看热闹的心思。不过大多数看热闹的还是些臭小子们,大人们都下地里干活去了。
先锋在一天之前就抵达了兰州,并且告诉如今的陕西转运使兼兰州知州游师雄,唐宁率镇江军前来的消息。
要跟镇江军合作对青塘用兵,游师雄是知道的。年前就有天使送来了官家的旨意,九月份就送来了。
游师雄捧着圣旨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琢磨了半晌,觉得这圣旨是高太后一死,官家就派人送过来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帝上任也一样。看来这头一把火,就要烧在倒霉的青塘人身上了。
大军无事不得进城,无论在哪儿,这都是规矩。早有游师雄派出来迎接镇江军的人手等候在城外三里处,引着众人来到了一座村庄边上,这就是游师雄分给镇江军的驻扎之地。
其实他还算厚道了,至少有了村子在附近,军队获取物资就不用那么麻烦。不然唐宁这一路上,要是到了需要驻扎三天的以上的城池,还要在城外的驻扎地无偿帮当地官府打口井出来,麻烦的很。
把军队安置好,唐宁就在出来迎接的兰州通判引领下,见到了这位让唐宁十分耳熟的游师雄,游知州。
游师雄生的浓眉大眼,唇上留的胡子,都跟其他人与众不同。大宋官员里最流行的款式,是细长的八字胡,配上下颚的一缕山羊胡。
但游师雄的胡子十分浓密,唇上的胡子就好像一把拱桥形的木梳一般。下颚处的胡子,也是留了一大把,看上去很有手感。
他年纪看上去有五十多了,没有增加威严的悬针纹和法令纹,但抬头纹和鱼尾纹一样不缺。两鬓稍微有些发白,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冲唐宁点点头道:“龙行虎步,想必这位就是唐钤辖了。
久仰少年英雄之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唐宁见游师雄虽然表情不善,嘴上却十分客气,受宠若惊道:“转运使大人谬赞了,唐某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哪里算的上什么少年英
雄。”
游师雄摇头笑道:“运气好?老夫可不这么认为。老夫自认年轻时运气也不错,可等老夫真正被官家知道名字时,已经是不惑之年了。
听说你尚未及冠,便已经与官家私下会面数次。唐钤辖,光是运气好三个字,可不能解释你的经历啊。”
唐宁一时语塞,还好游师雄说完之后,就邀请唐宁进屋说话。
林威,杨应正和齐复三人向来是在唐宁身边寸步不离。杨应正虽然从干上唐宁的护卫起,就没遇到过裴仙童刺杀。但三人私下偶尔切磋武艺,他自然知道林威的本领有多厉害。
再听林威说,他都没法留住那刺客,甚至还只能在他跟齐复联手时,才能拖住那刺客,杨应正不免心中大为警惕。
林威不是个喜欢说大话的人,自己趁他拉肚子的时候找他切磋,他状态不好打起来之后也很干脆的认输,什么借口都不找。
如果是齐复对他说这些,他自然不会当回事。但林威说的,可信度很高。所以杨应正也从来不离唐宁太远,除非有时候唐宁会派他去战场上打打突破。
游师雄是邀请唐宁进入府衙大堂,按照规矩,非衙役者进了公堂要上缴武器。
而三人要跟上唐宁进入堂内,就要把武器交给边上的衙役。但三人自然是不肯交的,兰州的衙役又都是老兵出身,一个个脾气比倔驴还倔。
五头倔驴碰在一起,自然少不了一番吵闹。
游师雄听见,扭头看了一眼,心下有些鄙夷。心说自己这么高的职位,身边的护卫也才两个人。他唐宁一个兵马钤辖,虽然可以把他当成一个将军,但身边带着三个护卫,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于是他便悠悠的道:“唐钤辖好大的排场,出门在外都要带三个护卫吗?”
唐宁苦笑一声道:“转运使大人,唐某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此话怎讲?”游师雄撇了撇嘴,自然不信唐宁这番话。年纪轻轻就担当重任的家伙,果然都是轻浮之辈,本以为这个唐宁不一样,现在看来,自己还是高看他了。
在加上唐宁此行过来是要跟青塘作战,游师雄自然对唐宁不抱什么好感。自己这番接待,只当是给官家一个面子。
毕竟自己可以唾弃唐宁这个浮华小儿,却不能看轻官家金口玉言组建的镇江军。
唐宁知道游师雄的心理活动,早在抵达兰州之前,程羊就已经跟自己说过游师雄这个人。
自打三十
年之前,这家伙中了进士到仪州当了个司户参军,他这半辈子都在大西北跟西夏人,吐蕃人和青塘人打交道。
作为边地的一员老将,他甚至拥有战马能够给宋军与西夏人作战时取得多大的优势,于是他自然而然就把目光放在了不老实的邻居青塘身上。
二十多年来,青塘在他的经略之下,已经变得唾手可得。只要等待一个好的时机,就能轻而易举的摘下胜利的果实。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唐宁过来了。原本一个人吃的东西变成了两个人对半分,这事儿放在谁身上,谁都不乐意。
要说游师雄对自己没意见,那是假的。游师雄的态度软中带刺,唐宁很能理解。
所以见游师雄脸上露出几分不爽,唐宁也并未针锋相对。而是再度苦笑一声,解释道:“转运使有所不知,唐某两年前因为一场剿匪行动,不得已之下将一座道观给拆毁了。
而这座道观里面,有一个脾气十分火爆的道士,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唐某当做生死大敌。从两年前到如今,一共对唐某行刺了二十六次。
上一次就在两个月之前,唐某带着镇江军的弟兄们简单过个年,期间唐某去树林里解个手的功夫,那道士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要杀唐某。
好在唐某跑得快,否则这条命,就交代在路上了。”
游师雄犹自有些不信,他挑挑眉毛道:“还有这等事?难道你没跟官家说么?”
唐宁叹了口气道:“皇城公事刘令刘大人,带着手下寻找那道士的踪迹也有两年了。但那道士神出鬼没,飘忽不定。
再加上她本领高强,就算是有皇城吏找到了她,也会被她打晕丢到树林子里,然后再次失去她的踪迹。
您若不信,刘公事就在城外,您可以找他核实一番。唐某就算再有本事,也没法让皇城司的人空口说白话,这一点,转运使大人宁应该知道。”
游师雄心里仍有些不信,皇城司的人有多猛,他是清楚知道的。古往今来,战争中永远少不了的就是间谍。有了这些间谍,指挥战争的主帅才有了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情报。
他游师雄作为兰州战区的主将,对皇城司并不陌生。青塘人内乱加剧,就是他得到了皇城吏送回来的消息,然后从中挑拨离间造成的。
想了想,游师雄觉得唐宁没有骗自己的必要。于是便摆了摆手道:“你们俩,不要跟他们纠缠了。既然唐钤辖担心刺客,那就让他们三个进来护着便是。”
“唯。”
第五十二章 大宋青塘一家亲
游师雄把唐宁邀请进来之后,并不想跟唐宁进一步对话。说了一句跟我来,就绕到堂后,进了后厅。
府衙的后厅有两种用途,一种是给府衙内的公务人员休息,二来就是让府衙内的文员在此办公。
游师雄把唐宁带到了自己的公廨,推门进去之后,唐宁便看到了一张悬挂在墙上的地图。
“这是青塘的地图,用红线框住的地方都是平原,你好好看看,记在心里。既然你已经带着人到了,那针对青塘人的作战就可以开始了。
明日老夫便下令调集粮草,给你的人一个月的适应和准备时间,一个月之后,咱们就跟青塘人开战。”
游师雄把话说完,就背着手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对仰头看地图的唐宁道:“唐钤辖看了这张地图,可有什么想法?咱们应当如何与青塘人作战?”
唐宁指着地图上的一条河流道:“这是湟水?”
游师雄瞥了眼唐宁,点头道:“没错。”
唐宁抿了抿嘴唇,然后看着游师雄,挠了挠头道:“唐某才疏学浅,行兵布阵之道,也不是十分擅长。
但青塘境内的主要河流就这么一条,青塘人用水,自然离不开湟水。如此一来,青塘人即便分为大小各部,也不会理湟水太远。
如果要唐某说的话,沿着湟水一路打上去不就成了?”
游师雄气乐了,瞅瞅唐宁道:“幼稚。”
说完扭头就走了,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了。
“这样,你帮老夫一个忙。跟青塘人开战,需要一个理由,这件事情交给你,打仗的事情交给老夫,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唐宁笑着回了一声,然后便转过头继续看地图。
游师雄摇了摇头,叹口气就走了。这一次,他没再退回来。
………………
回到军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吃过晚饭了。
来到兰州时,就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如今众将士正在做晚上的训练,半个时辰的休息过后,依旧是慢跑六里地,然后就是俯卧撑和仰卧起坐之类的运动。
新加入的士兵咬着牙跟紧大部队,老兵们把他们夹在中间,领着他们跑完这六里地。
唐宁去火头班弄了几个馒头,跟林威,齐复杨应正四人就着小咸菜和鸡蛋汤吃完。然后就回到军帐里面找程羊去了。
程羊正在闭目养神,他老人家最近事情不少。教导新兵使用兵器,是他的任务之一。
“老头,我刚才去见游师雄了。”唐宁进门就大大咧咧的道。
程羊皱着眉头骂了声唐宁没
大没小,然后就道:“见到人了?他没给你吃闭门羹?”
“好歹也是官家亲自下的命令,他高不高兴不也得忍着嘛。”唐宁脱掉外套,躺在毯子上笑呵呵的道:“他给了咱们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一个月之后,就跟青塘人开战。”
程羊点点头:“一个月,不短不长,正正好好,他也需要时间让青塘人打过来。”
“老头,你说这一仗要打多长时间啊?”
“这个老夫还真不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夫只知道这一仗肯定能打赢,至于什么时候打赢,老夫不敢瞎猜。”
唐宁点点头,随即叹了口气:“刚刚跟游师雄说到今年在路上过年的事情,我就忽然想起来,似乎这几年来,我就只跟家里人在一起过了一次年,其他的时候都是在外面过的。”
“好男儿志在四方,总惦记些儿女情长算什么。难道你不觉得在军中过年也是不错的体验吗?反正老夫是很久没有那么快活过了。”
一有机会,程羊就会对唐宁进行说教。他坚信只要自己说的多了,唐宁的想法就会改变。他的这种认知,其实就跟唐宁坚信谎话说一千遍就会成真一样。
每逢此时,唐宁就会死鱼一样躺在地上,左耳进,右耳出,脑子里想的什么,谁都不知道……
绍圣元年二月七日,兰州的京玉关外爆发了一场战斗。从青塘做生意回来大宋商人被一伙来历不明的贼人,幸好遇到出来巡视的京玉关守军。
打败贼人之后,京玉关守军俘虏了数名贼人。
其中有三人自尽,另外二人在严刑拷打之下,终于说出自己是阿里骨派来搞破坏的青塘人。
消息传到兰州知州游师雄的耳朵里,游师雄震怒。一脸发去三封谴责信,骂阿里骨是个不知廉耻没有脸皮的龌龊小人。
说阿里骨六年前已经犯下了一次不可饶恕的罪行,但皇恩浩荡,宽容的原谅了你,你怎不知悔改,一错再错?
阿里骨收到信,大吃一惊。连忙回信,言辞恳切的说绝无此事,这是有人从中作梗,妄图让青塘与大宋之间产生隔阂。
还真诚的说大宋青塘一家亲,为表诚意,我阿里骨愿献上一百匹青塘马给大宋的皇帝。
于是游师雄看到一百匹青塘马之后,回信给阿里骨说,大家误会一场,你不必放在心上。
阿里骨收到回信,心中长长出了口气。有生之年,他不想再跟宋人打任何的交道了。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然而七天之后,也就是二月十四日,京玉关守军发现一小股青塘骑士绕关而行,似乎是想要避开守军的防守区域,直接进入大宋境内。
京玉关守军拦截之时,那伙青塘骑士
竟丝毫不停,反而拔出刀子,喊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向京玉关守军发起攻击。
最后青塘骑士被俘,几经盘问,最终得出这群其实是青塘鬼章部落的人。
游师雄得到消息之后,再次震怒。写信给阿里骨说你不老实,你是没做什么事情,但你的臣子鬼章居然派人擅起边衅。
是可忍孰不可忍,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你阿里骨不仁,就休怪我圣朝不义,我要讨伐你,我不要再受委屈!
阿里骨再惊,连夜亲自前往鬼章部落,问明鬼章之后,写了一封回信说这事不是鬼章干的,他是个直性子,不会撒谎。只要是他干的,我问了他,他不会说不是他。
然而我亲自去问,他却说不是他,那么从中作梗者另有其人。
最后又说大宋青塘一家亲,为表诚意,我阿里骨忍痛割爱,送给大宋皇帝二百匹青塘马。
游师雄的回信很快,说大家误会一场,以后还是各过各的日子。有什么需要,就说出来。圣朝青塘一家亲云云……
看了回信,阿里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再草包,也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才听说兰州城里面多了一支宋军,这半个月来就出了这两件事,看来宋人是想要对青塘下手了。
事到如今,阿里骨希望自己送去的三百匹青塘马能够暂时缓住宋人一阵子,好让自己集中精力对付境内自立为王的零散部落,整合好现有的力量,再转过头来对付宋人。
然而就在阿里骨与鬼章联手,才平掉了一个小部落时,宋人的信又来了。
二月二十六,阿里骨收到的这封信是大宋皇帝亲手写的。
信中大宋皇帝赵煦说你阿里骨去年向圣朝进“藩”字,立了文约,永不相犯。然而今年你就两次搞我圣朝军民。
我赵煦可以对这些视而不见,因为我赵煦知道这一定不是你阿里骨的行为。但是你们青塘的内乱毫无疑问已经影响到了我圣朝的安定和谐,为此,我赵煦彻夜难眠,寝食难安。
辗转反侧,左思右想之后,我赵煦决定派兵帮助你阿里骨剿灭反叛的部落,希望你到时候好好配合我军行动。
这不是进犯你们青塘,毕竟你们青塘也是我圣朝的藩国,你们稳定就是我们稳定,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最后,还说阿里骨如果有什么物资上的需要可以告诉兰州知州游师雄。到时候他会带着大军给你送过去,圣朝青塘一家亲云云。
阿里骨看完信,当场吐了好大一口血。
“宋人无耻!宋人无耻!宋人无耻!”
在阿里骨悲戚的三声大呼中,青塘之战,正式打响。
第五十三章 抠门的遗传性
角厮罗政权和大部分的游牧民族一样,其内部有着数个甚至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在宋人的影响下,他们修建了青塘城,以此作为据点,与宋人进行货物上的贸易往来。
因此,青塘城也是角厮罗政权中,最富庶最繁华的地方。也是阿里骨所谓王帐的所在地,更是有重兵把守,能让人感受到安全感的地方。
当然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宋朝内地随便拎出来一个城市,可能都要比青塘城流出来的油更多。
赵煦的旨意一到,早就准备了很长时间的镇江军,以及听从游师雄号令的六万秦凤路驻军便径直向青塘城进发。
一个月的时间,镇江军也获得了一千人的新鲜血液。只不过这一千人的战斗力,却没什么保证。毕竟镇江军里的这些老兵,大都训练了有一年的时间了。
他们作为新兵一方面没有老兵的作战经验,其次也没有老兵们强健的体魄,再加上这一仗上来就是跟青塘人作战,唐宁不得不为此焦头烂额。
打个比方就是这群人才做完了新手任务领了装备,就遇到了新手村的**oss,这其实是很让人担忧的。
游师雄现在对唐宁的评价很高,理由是他认为唐宁也许在排兵布阵,行军作战这方面的能力不是很成熟,但是他耍花招搞阴谋诡计的本事,可不弱。
古往今来,身处中原的正统王朝,对外作战从来都不是如游牧民族一般肆意妄为。
晚饭没着落,游牧民族的人就喜欢去邻居家里蹭吃蹭喝。而耕读传家的邻居瞅着这个提着大刀片子管自己要饭吃的混蛋,自然要把他拒之门外。
这怎么行?我费劲巴力跑这么远,一路上还吃了不少干粮,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游牧民族就用大刀打开了邻居家的大门,进来大肆劫掠,临走还把邻居的老婆给抢走了。
因此邻居就说你这么做是欺负老实人,我不能忍。于是一场战争就会这样打响。
综上所述,在古代想要对外用兵,理由很重要。一个看似正义的理由,就能堵住很多人的嘴,让很多有心把手伸进来的人,都老老实实的旁观。
游师雄本来的计划,还是派人去送死。只要有宋军死在青塘人手上,这无疑是对青塘最佳的用兵理由。
但等到唐宁来操作时,他居然还能弄来三百匹青塘马,这是游师雄意料之外的惊喜。
有了这三百匹青塘马,至少斥候们的脚力就会快一些。这样在两军作战之时,情报的收集与反馈也会比以前的效率
更高,能够提升不小的胜率。
而让他对唐宁改变态度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赵煦那封亲笔信。
实际上赵煦派人送来的信上什么都没有,只是派了一个他十分信任的人,送来了一封盖着大印的空白书信。
上面要写什么,都由游师雄和唐宁商议定夺。只要有皇城司公事刘令,镇江军兵马都监程羊,陕西路经略使陈庆以及赵煦派来的天使李崇这四个人一起点头同意,这封信就可以任由两人去写,以及使用。
当然游师雄知道自己只是借唐宁的光,赵煦相信的不可能是自己,那就只能是这个唐宁了。
所以游师雄发现自己就算对唐宁不爽,也不能影响他在官家心中的地位时,就决定还是跟唐宁处好关系。
这已经不是简在帝心的地步了,要不是知道他姓唐,游师雄甚至觉得这是跟赵煦同父同母的胞兄弟。
骑在悠闲踱步的阿灰身上,唐宁头一次觉得阿灰这样的游春马,不太适合当做自己在战阵上的坐骑。
阿灰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走两步道,然后低头在路边啃一口草,尝尝味道。
要是味道好,她就停下来多啃两口。味道差,她就会抬头继续往前走。
实际上唐宁之前也发现阿灰的这个毛病,即便是先前来的路上跟山贼作战的过程中,阿灰跑的也是不紧不慢,还有闲心在路边吃草。
所以唐宁准备这一次在青塘找一匹好马当做自己的坐骑,至于阿灰,就派人送回家里去。将来自己有了儿子或者闺女,就用阿灰来教他骑马。
想到此,唐宁不由再度黯然神伤。齐献瑜挺着个大肚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两人去年六月分别,齐献瑜怀孕的时候,最早也得是五月份了。
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该出生了……
“想什么呢?”见唐宁骑在马上怔怔出神,高树便策马上前,伸手拍了拍唐宁的后背问道。
高树跟唐宁的关系以前兴许不怎么好,但是自打加入了镇江军,唐宁把平夏营交给高树之后,高树对唐宁的印象就有了改观。
平夏营的能力,他知道的非常清楚。唐宁敢放心的交给自己,正是说明他对自己的信任。
再加上高树作战时身先士卒,平日里也善待部下,因此得到了平夏营将士的一致好评。
因为父亲的缘故,常常没什么自信的高树在平夏营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他对这一切的主导者唐宁,心怀感激。
“没事……”唐宁被高
树拍了一下后背,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便心烦意乱的摇了摇头。
高树笑道:“莫不是大战在即,你这个镇江军兵马钤辖紧张了?”
“我紧张?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唐宁反问:“该紧张的是你才对,别忘了我安排给你的任务,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悠闲的跟我说话?”
闻言高树张了张嘴,梗着脖子道:“我有信心能完成任务!”
“能不能可不是用嘴说出来的,你得用实际行动证明给我看。”唐宁摇头道:“对了,实在不行,你去问张景明再要些过去,晚上你带人骑着马,离得远点,找个偏僻的地方去试一下。
如果不熟悉熟悉操作流程,只靠口头传授,真到用上的时候,手忙脚乱用不好就太耽误事了。”
高树舔了舔嘴唇道:“那东西张判尉给了我不少,拿去练一次,用三次都绰绰有余。只是我有些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你用多少,我就再给你配多少。官家这一次派的人,不是还拉了五大车过来么?实在不行,我再去问转运使要一些过来。
只是官家配给的版本,肯定没有我给你的杀伤力高就是了。”
高树点了点头道:“那,那我今晚就带人去练习。”
唐宁笑道:“去吧,还有啊,你从你爹那学来的抠抠搜搜的毛病得改改。平夏营是我在镇江军中的重点培养单位,以后有什么新的好东西,都要先给你们装配使用。
要是给了你,你又舍不得浪费材料,不让士兵练习,其实跟浪费没什么区别。”
高树梗着脖子道:“我才没有跟我爹学!”
“懒得说你,你爹做饭舀一瓢米,宁可饿肚子都要抓一把放回去的人,生出来的儿子肯定也大方不到哪儿去。”
“……”
高树气呼呼的走了,他的愤怒更多是恼羞成怒。
七万人带着粮草辎重走的并不快,三天,才刚刚从兰州走到京玉关,一共也没走多少里路。
然而阿里骨派人送来的加急信件,却已经到了游师雄手里。
京玉关内,游师雄把唐宁喊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两个人就着烛火,开始看阿里骨送来的信。
信里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阿里骨说青塘虽然乱,但这也是我们青塘人的内政,跟你们没关系。
要是你觉得影响到你们了,就派人送一些军械和铠甲过来。有了这些东西,青塘内乱就可以更快的平定……
第五十四章 屁股被捅了
“这人疯了?”程羊差点没笑出声,听唐宁回来跟自己讲阿里骨信里写的话时,程羊就觉得阿里骨应该是遭到了现实的无情毒打,变得神志不清了。
唐宁也很想笑,阿里骨居然敢开口管大宋要军械,要铠甲,这不是不好好说话吗?
你要粮食,我们宋人虽然也挨饿,但我们是好邻居,我紧一紧裤腰带,分你一些也没什么。
你要盐铁茶叶,也没问题。我们宋人一心向善,对朋友更是慷慨大方,你只要开口,我给你送一些过去就是。
但你想要我家炒菜的大勺和切菜的菜刀,你这不是诚心饿死我吗?你用心十分歹毒啊,咱们俩只能不死不休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阿里骨是不是也破罐子破摔了呢?”唐宁摸着下巴说道:“之前我的办法是好用,但是却很拙劣。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能看出个中猫腻。
阿里骨虽然是个草包,不及他父亲和他爷爷的十分之一,但他好歹也是个王,脑子不够用,见识也能弥补一些。
我觉得他是看出我们想要吞并青塘了,因此他就觉得没有跟咱们好好说话的必要了。”
程羊摇了摇头道:“不尽然,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他大可在信中直接挑明,何必多此一举,冲咱们讨要军械和铠甲呢?”
唐宁耸了耸肩道:“大概是他不想彻底的撕破脸皮,他对咱们还有最后的一丝希望呗。
还有可能是装出来的,让咱们的大军掉意轻心也说不定。
不过这些都是我个人的猜测,当不得真。”
程羊笑道:“没关系,转运使比咱们更加了解青塘人,了解阿里骨。他跟青塘人打交道打了几十年,他们心里的那些小算盘,应当逃不出转运使的眼睛。”
程羊说的果然没错,或许没有会比游师雄更了解青塘人了。这天晚上,游师雄就下令全军戒备。他觉得在京玉关之外,就有青塘人的伏兵。
………………
湟水河边,草木丛生。环境十分优美,一时间让人忘却了这里是身处西北的兰州。
河中的水无比的清澈,一个调皮的孩子,和几个玩伴挽着裤腿在河边浅滩处嘻嘻哈哈的捉鱼。
理他们不愿的地方,几个妇人叽叽喳喳的蹲在一起洗衣服。
调皮的孩子玩累了,就准备上岸休息。然而他转过头去,却发现一个穿着铠甲的骑士,在不远处的树丛中,骑在马上望着这边。
那个骑士的打扮,不像是自己经常见到的骑士装扮。孩子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于是揉了揉眼睛。
再度看过去的时候,那个骑士已经消失不见了。
是幻觉吗?孩子心里如是想着。
夜晚,白日里那个骑士的身影总是停留在孩子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孩子的母亲看到这个臭小子不好好睡觉,翻来覆去的折腾,就把他拎起来打了他的屁股一顿。
在这一点上,淳朴的青塘人似乎跟宋人的理念是一致的。
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老实了。
孩子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当然了,这也是属于他的小小狡猾。只要自己哭的声音大,娘就会心疼自己,不会再下狠手。
而且到了晚上,娘也会担心影响到其他帐篷里睡觉的人们,所以就不会再打自己了。
不过孩子哭着哭着,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轰隆隆的声音。
声音现在还不算大,孩子的母亲没有听到,但她却明显感受到了地面的振动。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阿里骨的大军来到部落平叛,他带来的那些让大地也为之颤抖的骑士,将男人们全都杀光了。
感受到大地振动的并不止他们一家,住在湟水河边上的这个青塘部落,一支又一支的火把在黑暗中亮起。
一个又一个的人,走出帐篷,望着沉闷声响传来的方向。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越来越清晰了。青塘人们四散奔逃,他们清楚的知道,这声音是骑兵奔袭时才会发出的声响。
“娘!娘!”孩子抱着刚刚打自己屁股的老娘哭的撕心裂肺。
母亲也抱着自己的儿子泣不成声,她家没有马,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孩子藏起来,她自己去吸引这些骑兵的注意力,好给儿子创造逃生的机会……
湟水河边的寂静的夜晚被打破,树林里面猛地窜出来一个黑影。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黑影不停的从树林里窜出来。
最后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冲出了幽暗的树林,如同地平线尽头,吞噬光明的黑暗。
他们身上的甲片反射着月亮的光芒。本该柔和的月光,在他们身上却显得冰冷无情……
“楚将军,抓到个小的!”
楚东是游师雄麾下的马军指挥使,这一次整个随军而来的三千骑兵全在他一个人的掌控之下。
游师雄给他安排的任务,就是沿着湟水河行动,清除湟水河边一切的青塘势力,靠着骑兵的机动性吸引青塘人的注意力,好为大军的前进提供帮助。
楚东扭头看向那个被绑着嘴巴,身子还在不停颤抖的小孩,神色复杂。
半月前,大军从京玉关出发。按照原本的计划,是大军按部就班的前往青塘城。
毕竟宋军进入青塘的理由是帮助阿里骨平叛,而不是去平阿里骨。
不过在此之前,宋人要先接手巴金城,这样才能保证退路无忧。不然直奔青塘城,青塘人只要派兵截断后路,这六万人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就在巴金城,第一场战斗爆发了。
而这场战斗的发起者,不是别人,正是巴金城城主八岁的儿子。
在巴金城城主招待游师雄的时候,他八岁的儿子无意间说出了巴金城城主的阴谋,并且被游师雄当场听见。
巴金城城主见状,摔杯为号,埋伏好的刀斧手齐齐涌出。
不过游师雄早有防备,涌出来的不是他巴金城城主的刀斧手,而是游师雄的刀斧手。
“这么巧,你也是摔杯……”这是巴金城城主被乱斧剁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说实在的,很少有人会提防一个八岁的小屁孩。因此当这个小孩子掏出一把匕首捅向游师雄的时候,谁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好在这孩子个头比较矮,游师雄又比较高。他踮起脚尖,才把这把匕首捅进了游师雄的屁股。
有唐宁这个江湖郎中在,只要是外伤基本上就不会出什么事。消了毒,包扎了伤口,游师雄已经没有大碍。
只是老头子年纪大了,血流了不少,有些虚弱。再加上那小崽子虽然捅的是他的屁股,伤的却是他的心,因此游师雄便一直在巴金城疗养。
如今是陕西路经略使陈庆在随军指挥。
因为这件事,宋人有了正式对青塘宣战的理由。阿里骨收到的信中,宋人厉声疾色的呵斥你们青塘人野性难驯。
那个八岁的小孩子伤的不是转运使的屁股,而是我们官家的脸,这笔账,我们一定要替官家讨回来。
有了这半月来的事情,楚东再看见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孩时,就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戒备之心来。
“算了。”楚东瞅了这孩子半晌,指着昏迷在帐外的妇人道:“这是不是你娘?”
孩子听不懂,于是就有羌人帮忙翻译。
孩子连连点头,楚东就挥挥手道:“一起带走。”
将士们应了一声,便拎着孩子,扛着妇人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河边部落。
鲜血灌溉着刚刚发起嫩芽儿的青草,一路缓缓流进了清澈无比的湟水河。
这个小小的河边部落,除了这对母子之外,无一幸免……
第五十五章 镇江军的任务
面对宋军的进攻,青塘人固然不会坐以待毙。
首先是楚东率领的骑兵遭到了青塘骑兵的拦截,双方人数相差不多,在湟水河畔,双方爆发了一场遭遇战。
不得不说,生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马上的本事还是要比宋军厉害一切。即便宋军的骑兵奋勇作战,却依旧没有取得优势。
无奈之下,楚东只好下令撤军。
三千骑兵在这场战斗中折损了六百人,青塘人也付出了一些代价,但这样的战果对于宋军来说依旧是不利的。
宋军骑兵不少,一整个秦凤路马军,就有足足一万多人。
但是宋军的马太少了,有资格成为战马的,只有三千匹。骑兵战死还能由其余的人来补充,但战马可以说是死一匹,少一匹,从这一点上来理解,楚东的骑兵遭受的损失还是十分巨大的。
不过楚东也完成了他的任务,吸引了青塘人不少的注意力。主力部队前进时遇到的青塘骑兵,带来威胁并没有多大。
大军前行,一路设立简易的寨堡,用来防备青塘人的进攻。然而青塘人在面对这七万宋军时,并没有正面交锋。
他们的骑兵就像是一群窥伺着猎物的狼一般,环绕在大军的两侧,时不时射两支箭骚扰一番后,拔腿就跑。
陈庆认为这样的情况过于不利,本身宋军就是深入敌方境内作战。如果被这股骑兵断了后路,前方再有青塘人的步兵配合,前后夹击之下,宋军即便人多,也会陷入苦战。
再说,不考虑这些,光考虑漫长的补给线会被青塘人骚扰,就足以让陈庆以及一众将领焦头烂额了。
于是陈庆当晚召集各部将领开了个会,最终商讨决定,要找青塘人打上一架,至少要把大军两侧的青塘骑兵干掉一部分,否则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睛。
而且青塘人的步兵,肯定离大军不远。如果他们仍旧选择按兵不动,那就直奔通川堡附近的平原,逼迫青塘人与己方进行会战。
刚刚从湟水河畔撤回来的楚东承担了这个任务,陈庆把能用的马都收集起来,交给了楚东,给楚东凑够了三千匹马,随后,楚东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带好四日的口粮出发了。
通川堡属于青塘的战略要地,是青塘与大宋之间的交通咽喉。
拿下这块地方,青塘人再想派人绕到宋军屁股后头,就没那么简单了。原本从通川堡出来只需要走两日的路途,不走通川堡,则需要十五日。
这十五日的时间,都够宋军把把拶宗城收入囊中了。
晚上唐宁在营帐里面端详着地图,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虽然对战术不太了解,但是在战略层面,他的能力都得到了游师雄的认可。
宋军攻打青塘,其实单走北线,给青塘人带来的压力还是不够。
兰州的京玉关属于北线,而河州的安乡关这属于南线。如果南北二线同时进军,给青塘人带去的压力自然不小。
但是这一次带的人还是少了,偏偏是七万人这个数字。如果多给三万,凑个十万人,那样就可以心无旁骛的分兵两路,共同进攻湟州城,从而把青塘人限制在鄯州之中。
这样的话,青塘人就失去了主动权,摆在宋军面前的路就很多了。所以拿下湟州,等于赢了一半。
见唐宁叹气,程羊就走过来好奇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老头子对军事一窍不通,却偏偏爱听热闹。就好像看别人下棋时喜欢指手画脚的人,你让他上去一般都抗不过几招。
看了眼程羊,唐宁苦笑道:“七万人还是太少了,青塘人知道咱们的主攻方向是在北边,就会派重兵把守。
因为南边只有转运使大人带着八千人在巴金城修养,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他们就可以把南边的兵抽到北边一部分……
说实在的,这一仗不好打了,咱们轻敌了。青塘人好歹也是一块连西夏人都啃不动的硬骨头啊……”
刚说到这,帐帘忽然被人掀开了。经略使陈庆背着手走进来,满意的看着道:“分兵之前,转运使就告诉老夫,你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却很多。
要老夫多注意注意你,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能派上用场。”
唐宁赶忙起身行礼道:“经略使大人。”
程羊也微微点头示意,算是跟陈庆打了招呼。
陈庆一边笑,一边坐在了椅子上道:“继续说,刚才你说的不错,都很有道理。只是刚刚开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唐宁挠挠头道:“卑职觉得,会上的各位将领,论起打仗的本事来,要比卑职高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卑职能想到的,他们一定也能想到。所以卑职就没有说……”
陈庆忽然一拍椅子的扶手道:“混账话!”
唐宁被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看向陈庆。
“开会本来就是要集思广益,谁跟你说,你能想到的别人就一定能想到?你是害怕当那个立在鸡群里的鹤啊!”
唐宁又被吓了一跳,心说这老家伙怎么这么看得起自己?愣了一下,随即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唐宁便当即问道:“经略使可是有什么任务安排给卑职?”
“哈哈哈!”果然,这帮当官的老狐狸脸上的表情,永远都不会是他们真实的想法。刚刚还一脸怒容的陈庆,现在又换上了一副赞许的神色。
看着唐宁,陈庆笑呵呵的道:“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老夫就告诉你吧。
刚刚你自己也说了,南北二线同时进攻,才是最好的作战方式。而因为人手不足的缘故,咱们只能进攻北路,放弃南路。
可青塘人知道后,必然会调集重兵防守北路,至于南路,他们则会认为在巴金城休养的转运使没有威胁,从而放松警惕。
现在,你知道老夫要你做什么了么?”
唐宁心头一跳,却没说话。
他不说话,陈庆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他。
俩人都不说话,程羊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
终于陈庆打破了沉默,他叹了口气道:“你不愿意去?”
“不是卑职不愿意去。”唐宁苦笑:“是卑职不知道,卑职能不能肩负起这么艰巨的任务。”
陈庆笑道:“你那个镇江军,建起来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的么?”
“太冒险了……他们的作战经验还不够丰富……”
“不死点人,怎么能有作战经验啊?畏惧战斗的人,永远不会是勇猛的士兵。”陈庆回答道,随后,不等唐宁再说话,陈庆就继续说道:“你镇江军四千五百人,需要什么尽管去拿。
等楚指挥使那边牵制住了青塘的骑兵,你就出发。这几天好好休息吧,要是大会战提前爆发了,也不用你来帮忙。”
陈庆说完,就走到了唐宁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不是你的原话吗?”
唐宁震惊了,这话是他还在东京的时候,对周冲说的。直到这句话的除了自己和周冲,就是周成还有师父了。
至于原作者朱熹,估计他爹现在还在娘胎里呢……
“您是怎么……”
“你有一个好师父啊。”陈庆笑呵呵的道,说着,又捏了捏唐宁的肩膀:“现在朝中很多人对你的意见都很大,不仅仅是因为你之前那一句骂了天下官员的话。
他们认为官家之所以铁了心要进攻青塘,就是你妖言惑众的结果!”
第五十六章 狗官受死吧!
“太后驾崩十五日,都知陈衍被定罪问斩,吕大防被贬。章升任宰相,一众旧党官员被官家或贬或罢。
所有人都认为官家会在这个时候启用新党,颁布新的政令。然而官家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征青塘。
大家都傻了眼了,官家才刚刚亲政,说难听点,是根基不稳。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内无患,方可安心对付外忧。
所以尽管章被圣恩眷顾当上了宰相,作为大臣们的代表,他还是硬着头皮请官家收回成命。
但官家不听劝阻,一意孤行。于是老夫这个在陕西吃沙子吃了挺多年的糟老头,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
陈庆说完之后,就冲唐宁眨了眨眼睛:“至于刚刚说,大家认为是你在妖言惑众的原因,是因为你屡次受官家召见。
也许是他们不好说官家的不是,就把矛头转向了你,也算是一种对官家表达不满的方式。
可官家的态度十分强硬,亲政之前,所有人都觉得官家是个有主意,但不会太固执的性格。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陈庆说到这,抬头看了眼神色不善的程羊。
程羊毕竟是个内侍,他的心和身体都是属于赵煦的。陈庆当着他的面议论赵煦,不算背后说小话,但程羊听着,心里仍是不太舒服。
“多的老夫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总之你记住。
现在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包括镇江军在这场战役中没有发挥出应当发挥的作用。
但这一次你如果表现突出,会堵住很多很多人的嘴。
至少你这个镇江军兵马钤辖,可以牢牢的坐稳了。
机会到来的时候,可要好好把握住,不然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陈庆见唐宁仍然有些欲言又止,就摇摇头道:“如果没有你师父这层关系,今天这番话老夫是不会对你讲的。
去南线这件事,也不会交给你。
希望,你不要辜负所有人对你的信任,也不要让对你有信心的人,感到失望。”
说罢,陈庆就冲程羊点了点头,背着手离开了。
“他什么意思?”陈庆刚走,程羊就黑着脸说道:“他怎么能当着老夫的面如此议论官家?实非人子啊!”
唐宁苦笑一声并未答话。
四千五百人,从南边进攻青塘城?
开什么玩笑,就算青塘人放松戒备,他唐宁最多也就只能做到攻克一两座城池。青塘人也不是白痴,总能反应过来的,那时唐宁只能跟人家硬碰硬。
而镇江军明显不具备跟青塘人硬碰硬的实力,他们只有跟土匪作战的经验,那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跟正式的军队丝毫没有可比性。
就在唐宁冥思苦想自己去了南
线作战方案的第三天,楚东派人送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因为在这附近有一个反抗阿里骨的部落,所以他跟青塘骑兵作战的时候,那个部落的人也出兵援助了楚东。
人虽然不多,但却起到了很大的帮助。环绕在附近的青塘骑士,因此选择了暂时退却,重整旗鼓后再来。
时机已到,唐宁便带着早已准备好的四千五百镇江军,脱离大部队。渡过湟水河,用两天的时间抵达了巴金城西北方向的瓦吹寨。
青塘人建立寨堡,城池的位置一般都是战略要地。对于游牧民族来说,他们其实不太需要这种城墙这种东西。
但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土地,想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过上好日子,坚固的城池就必不可少。
位于巴金城西北的瓦吹寨,在青塘地区的南侧位置十分重要。
他的东边,是宁川堡与巴金城,西边则是(音茄)当城。
当城对青塘人来说可太重要了,这座位于黄河北边的城池,更多的作用是监视。
拿下当城不仅可以断了青塘人南线的补给,而且沿着黄河,还能一路拿下达南城,米川城,甚至还能拿下廓州府。
廓州府告破,积石军就会像一个脱光衣服的少女一样暴露在大宋这条色中饿鬼面前。
如果廓州府和积石军被拿下,这对于青塘人来说可是个很严重的打击。
这意味着青塘人失去了他们的战略纵深,只剩下鄯州,湟州这两个同处一条直线的控制区域。
同时作为唐代时期就十分重要的屯田区,占领积石军,等同于断了青塘人的粮草补给,胜负便已经定下来了。
“不去打湟州?”高树十分惊讶,因为前两天开会的时候,还说着湟州府一定要拿下来着。
唐宁摇了摇头道:“拿下湟州,青塘人会死守鄯州。但如果廓州也被拿下了,青塘人就会开始慌乱。
再拿下积石军,青塘人最后的坚持也没了。这样他们只能往回鹘跑,或是回到他们祖先住的吐蕃大雪山上。
讨伐青塘,拿下湟州足以。但咱们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讨伐。咱们要的,是整个河湟。”
高树沉思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都听你的。”
“别太指望我。”唐宁见左右无人,只有齐复和高树在自己身边,就苦笑一声道:“我只是知道该干什么而已,具体的还是要靠你们自己。
我很担心咱们会吃亏,因为咱们从来就没跟正规军交过手,一直都是拿一些乌合之众练手。”
高树笑道:“不用担心,咱们镇江军的兄弟,没几个是软蛋。正规军又如何,乌合之众又如何,实在不行,就用火药呗。
你都弄好了,咱们要是不用
,岂不是浪费了?”
“不到关键时刻最好还是不要用。”唐宁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这东西拿出来,青塘人就不知道该怎么作战了。
这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高树怒容满面,想要破口大骂,但还是冷静了下来。压低声音,咬牙启齿道:“姓唐的,你他娘的说这话,你心不痛吗?你还有良心吗?”
唐宁看着高树,声音低沉的道:“我也心疼啊,都是我一个个看着走进来的,要是不小心死了哪个,晚上做梦的时候,他来找我,我怎么面对他?
但是不这样做不成啊,官家对这支军队太好了,政策倾斜,有求必应,如果享受着特殊的待遇,却没有特殊的本领,早晚是要被拎出来当娃样子的。”
高树沉默不语,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
天气稍稍有些热,但他却觉得脊背发凉。
低下头看了看一边有说有笑,一边前进的士兵们。高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不适合走在太阳下面。
“在公鸡岭里面失去那二十个人的时候,我就该想通的。”高树的表情无悲无喜,他看了眼唐宁,眼神有些复杂。
他能够理解唐宁,但他却很难接受。
“你真是……你真是……”高树仔仔细细的看着唐宁,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一个天生的将军。”
唐宁没有回答,高树也没有等待唐宁的回应。骑着自己的马,哒哒哒的走到一边去了。
齐复看了看唐宁道:“姐夫,高指挥使夸你来着。”
“他那是骂我呢。”唐宁哭笑不得的道。
“不对啊,他说你是天生的将军,那不是夸你是什么?”
唐宁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这混蛋情商为零,自己还是不要给他解释了,说了他也听不明白……
三月十七日,距离瓦吹寨还有八里地的距离。
夜晚本该是宁静的,唐宁特地选择了这个夜晚,趁夜突袭瓦吹寨。为了不打草惊蛇,唐宁甚至下令士兵们不许点火,就是怕瓦吹寨中的敌人注意到这边。
但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份宁静。
一片漆黑之中,唐宁望着视线尽头处灯火通明的瓦吹寨,咬着嘴唇。他本该和其他士兵一样去休息到二更天,养精蓄锐,然后再起来准备进攻瓦吹寨。
但他睡不着,不知为何,他右眼皮子跳的厉害。
忽听身后的脚步传来,唐宁也没当回事,只觉得是哪个士兵起来去撒尿了。
然而就在那脚步声在自己背后倏忽停下,唐宁回头望去的那一刻,他见到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朝自己刺了过来……
“狗官!去死吧!”
第五十七章 打女人啦!打女人啦!
突兀的刺耳女声在这片树林中响起,镇江军士兵顿时陷入了慌乱。
大战在即,每个人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的状态。新兵自不必说,老兵们也是头一次跟正规军队交手,难免也会有些忐忑不安。
虽然唐宁下令让士兵们原地休息,养精蓄锐,但在这种情况之下,真正能睡着的人没几个,大多都是在闭目养神。
譬如小石头和方腊,这俩人不但没睡着,身边的人翻个身,他们俩都差点一下子跳起来。
这就是没有作战经验的士兵常见的状态。
裴仙童那一剑刺下来的时候,程羊正好在唐宁身边。听到裴仙童大喊,程羊反应极快。伸手把唐宁往自己这边一拽,裴仙童这一剑就没有刺中唐宁的要害。
而是擦着铠甲的边缘,在唐宁腰侧留下了一道口子。
裴仙童恨极,这个混蛋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每一次都有人帮他,每一次自己都没能成功得手。
就在裴仙童在心中大骂之时,程羊也没闲着。
他跳起来就冲裴仙童挥了一拳过去。
裴仙童侧身闪过,那边齐复和林威听到动静也急忙赶了过来。
一见程羊正和人大打出手,他俩便赶紧过来帮忙。
要么说有句话叫双拳难敌四手呢,裴仙童再厉害,也架不住程羊,林威以及齐复三人的围攻。
而且不止于此,小石头和方腊也在一旁掠阵,杨应正这家伙虽然凑不进去战圈,但他还是拎着一把长枪站在一旁,抽冷子就往里面刺一枪,让裴仙童防不胜防。
至于裴仙童的老对手方永么,这家伙早就已经不当唐宁的保镖了。跟神潜一样,也是镇江军九个营里的一名都虞侯。
而且他想帮忙也帮不得,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几人战成一团,唐宁身上中了一剑的功夫,慌乱的士兵们已经点起了火把。
瓦吹寨这一片的地形十分险要,左边是河,右边是山。山脚下的树林,就是唐宁所部现在的藏身之处。
而且瓦吹寨还处在这一片地势最高的缓坡上,四面八方有什么动静或者异常,只要哨兵不溜号,基本上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再加上三月份的青塘,树上才刚刚冒了绿芽儿,唐宁这边才亮起火把,那边城头上的士兵就看到了。
连忙报告给瓦吹寨的头领,头领一看,心里琢磨,难道是被宋人毁掉的某个部落中人前来投靠了?
刚这么想着,那树林中的火把就一根接一根的亮起。
霎时间整个树林中火光大作,头领震惊异常。心说把整个湟水河边上的部落都给打散也凑不齐这么多人啊,这他娘的哪
里是来投靠的,这就是来打瓦吹寨的啊!
于是头领当机立断,大喊一声:“北边有敌人!北边有敌人!”
瓦吹寨是个军事寨,里面除了士兵,就是一些干杂活的苦力,要么就是做饭的妇人。
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一听头领这么喊,纷纷抄起武器穿好甲胄就跑出来了。弓箭手登上寨墙,头领便松了口气。
从那片树林走出来,再到瓦吹寨之间,有七里地的路是毫无遮挡的平野。不论这帮人是宋军还是叛军,只要敢杀过来,保证他们有来无回。
“你们这帮蠢货!老子真是想把你们这帮饭桶一刀全杀了!说了多少遍不要点火把!不要做动静!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在干什么!”
方永和神潜两人暴怒异常,其他几个都虞侯神色也都十分不善。士兵们早已平静下来,然而慌乱时犯下的错,却已经无法弥补了。
唐宁被扶着坐到了一张椅子上,腰间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的表情无悲无喜,低头望着被程羊按在地上的裴仙童。
“终于抓到你了。”唐宁用解脱般的语气说道,说完,站起身走到裴仙童身前,无视裴仙童那双血红的眼睛,就在她腰侧重重的踢了三脚。
随后喘着粗气,唐宁面容狰狞的道:“你他妈的根本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
说罢,抬头望向人影攒动的瓦吹寨寨墙。低头看了眼裴仙童,仍不解气,又狠狠的踢了一脚。
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唐宁咬牙切齿的道:“把她先带下去,看管好,等这一仗打完了,老子在跟她算总账。”
“诺。”程羊答应一声,就伸手敲了一下裴仙童的后脑勺。结果一下还没敲晕,裴仙童扭头愤怒的看着他。
程羊咦了一声,连敲两下,这才把裴仙童敲晕过去,扛着带到了后方的军帐里,缠了三条绳子把她牢牢的绑在一根木桩上。
“我第一次见宁哥打人诶。”看热闹的小石头对方腊道:“不过他打女人,我十分的鄙视他。”
“滚!”对于小石头这种言论,方腊理都不想理。
高树站在唐宁身边,望着瓦吹寨道:“要不要我带人去?”
“谁去都是白给。”唐宁摇头:“七里地的平原,想要平安的过去太难了。除非有坦克……”
“坦克是啥?”
“唉,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不说我咋明白嘛,你说说看啊。”
“就是一个可以移动的铁桶,士兵们藏在里头前进,可以阻挡大部分的箭矢。”
“我靠,还有这种东西?”
“所以说,没有才是……”
唐宁说到这不说话了,因为他看到好几个小兵正在手忙脚乱的从地上捡甲片。
这是步人甲的甲叶,这种步人甲在唐宁的建议下,做成了可以拆卸的款式。
需要速度时,就可以拆掉部分甲叶,牺牲防御来换取速度。需要防御时,就把甲叶再装上。整个镇江军四千五百人的配给,也只有五百套而已。
裴仙童刚刚被止住虽然用的时间不长,但她逃跑的时候,把七八个围上来的重装步兵连砍带踹的全给打翻在地了。
这小兵身上的甲叶,估计就是刚刚掉下来的。
“那怎么办啊?”高树着急的道:“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吧?”
说完低头看着唐宁,见唐宁怔怔出神,就又道:“你别发愣啊,你说话啊,你现在是主将,你不能犯傻啊!”
唐宁舔了舔嘴唇道:“咱们装着粮草辎重的车子,是用什么拉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现在要……”
“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完事了。”
高树见唐宁表情认真,心里骂了一句这家伙已经失了智。但嘴上还是叹了口气道:“用的是牛。
原本用的骡子,但楚指挥使缴获了不少牛羊,经略使对咱们也不错,把咱们拉车的牲口全换成牛了……”
“有多少牛?有几辆车?”
“这我还真不知道……”
“去把张景明叫过来!快去!”
齐复见唐宁急得不行,就顾不上包扎刚刚跟裴仙童打架时弄出来的伤口,一溜烟的跑到后勤大帐,拎着张景明就跑回来了。
“算上要当做粮食吃的牛,一共有一百一十二头。
装运粮草辎重的车子,共有四十二辆……”
“够了!”唐宁大喜,抓住张景明的手就开始摇晃。
刚刚唐宁动静不小,引得神潜,方永等一众将领皆跑来围观。
一听唐宁说够了,众人便问道:“什么够了?”
唐宁嘿然一笑,眨了眨眼睛道:“这个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现在我要你们去找手巧的人来。
然后,五百套步人甲我要你们全收集起来。人和甲,一起运到后勤大营里面去。然后张景明,你的任务就是把那四十二辆车上的物资全部清空,再找四十二头牛出来。”
众人一听,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恍然大悟,如方永这样的就只能使劲挠头。
不过众人都十分的服从命令,唐宁一说完,他们便开始各自的工作。
唐宁扭过头,望着瓦吹寨,叹了口气,希望自己的突发奇想,能够成功……
第五十八章 我唐宁就是点子王
瓦吹寨寨主开始觉得,树林里点着火把的并不是敌人了。
因为他们停留在那片树林中的时间有点长,如果是要攻打瓦吹寨,火光亮起的时候,就该是发兵的时候了。但现在火光已经亮了快半个时辰,为啥他们还是没打过来呢?
说不定这真的就是河边部落的难民聚集到一起了?
想到此,瓦吹寨寨主就决定派骑兵去探查一下。要真的是难民,就给他们一点粮食,然后放他们过瓦吹寨,去当城居住。
于是寨主就派了五十轻骑前去探查,望着这五十个人朝着树林处前进,路上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寨主就松了口气。
才松了口气,就听到那边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寨主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来,扒着寨墙往那边看去,之间那五十骑没命似的往回狂奔,在他们身后,跟着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
瓦吹寨寨主大惊,这树林里的人居然还真是来进攻瓦吹寨的敌人。于是等到那片黑影到了射程的时候,瓦吹寨寨主就大喊道:“放箭!放箭!”
寨墙上的弓箭手齐齐放箭,但让瓦吹寨寨主下巴都惊掉的是,弓箭手们射出去的箭似乎一点效果都没有。
云雾缓缓飘过了月亮,月光逐渐倾泻在大地上。随着那片黑影越来越近,寨主也能够看清这些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几十辆被疯狂的牛拖着前进的板车。
那些牛的身上居然穿着密不透风的铠甲,弓箭手的箭如果不是射到了牛的眼窝里,那头牛就会继续疯狂的朝瓦吹寨奔跑不停。
板车上似乎坐着人,四面盾牌顶在头上,弓箭手射出去的箭伤不到盾牌下面的人。
瓦吹寨寨主惊讶极了,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以前从来都没见过啊!
“用火!用火!”副将见状,连忙大喊。
弓箭手们立刻换上火箭,随后就又是一轮齐射。
然而火箭对这支莫名其妙的部队也无法造成有效的直接伤害,而火焰却点燃了这片平原。
虽然地上的青草不太长,但胜在数量很多。整个平原慢慢的烧成了一片大火场,滚滚浓烟在整个战场之上飘荡。
屁股上被插了一刀的疯牛们本身就只知道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屁股后面又着了火,疯牛们就十分的着急。
一个劲的往前跑,停都不带停的。
高树面无表情的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瓦吹寨,心里直骂唐宁净出馊主意。
赶紧呼唤附近牛车上的弟兄们脱掉身上的盔甲,减轻重量,因为不远处,就是一条三丈多宽的河……
“失
败了?”程羊的面皮子不停的抽搐,他看了看火光滔天的平原,又看了看唐宁。然后再扭头看着平原,最后他再看向唐宁,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
唐宁吞了口唾沫道:“应该是……失败了吧……”
“你!”程羊气得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伸手点了点唐宁,张口就要骂。
牛不算什么,车也不算什么,但那五百套步人甲,让程羊心疼的都快死过去了。
“你骂我吧,我太天真了,根本没能想到这帮游牧民族的人连自己赖以生存的草场都愿意毁掉。”唐宁惭愧的道,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活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唐宁这么一说,加上他这般作态,程羊反倒消气了。
他忽然想起面前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老将。这个小家伙亲自指挥作战,这还是头一回。
深吸了一口气,程羊拍了拍唐宁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还年轻,还有机会。而且这一次除了步人甲和那一百人不到的士兵外,咱们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你要吸取经验教训,下一次不要再犯了。”
唐宁点头称是,程羊便搓了搓脸,一脸疲惫的离开了。
留下唐宁独自一人望着火势渐退的平原,怔怔出神。
“姐夫……”齐复凑过来,小声的道:“咱们……咱们不去救人吗?”
“救什么人?”唐宁反问道。
齐复大惊,心说姐夫这也太冷血无情了。着急的道:“当然高指挥使,和其他的弟兄们啊!”
“他们啊……不用救。”唐宁摆了摆手。
齐复再惊,心说姐夫居然已经冷血到了如此地步。不由得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开始崩塌,以前他一直十分崇拜自己的姐夫,而现在……
“姐夫!你不能这样啊……你要是不想派人去,那我去把他们救回来!”齐复红着眼睛道,杨应正也站到了他的身边,用行动表明了他想说的话。
齐复刚要走,唐宁就无奈的道:“我像是那种会让自己的部下去送死的人吗?”
杨应正和齐复对视一眼,仔细看了看唐宁,齐齐点头,然后转头便走。
“你妈妈滴!你们两个给我回来!他们压根就不会出事!除非半路上翻了车,不然他们现在应当是刚刚从河里爬上来才对!”
齐复眼睛一亮,转头看着唐宁,惊喜的道:“姐夫,你的意思是……”
唐宁无奈的道:“我之所以搞这么大的动静,不是把希望放在了那个牛车上,而是我准备用牛车运一批精悍的弟兄过去,从他们
背后发起攻击。
这样一来,咱们这边的大部队就可以趁瓦吹寨中的敌人被吸引注意力时,用较小的损伤通过眼前这块平原了。”
杨应正歪着头想了一下,就红着脸低着头又走回了唐宁后面。林威的鼻子发出那声不屑的哼,他全当自己耳朵也哑了。
但齐复仍然有些怀疑,他眨了眨眼道:“不对啊姐夫,你完全可以派他们绕过去啊,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送人过去吧?
你刚刚不是也说了,半路上会有翻车的危险么?”
唐宁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齐复道:“从这里绕过去需要多长时间?瓦吹寨的寨主就算再蠢,也应当知道发现敌情时,派人去通报其他地区的驻军,来请求支援吧?
等我派了人绕过去,别人的援兵都来了,这样瓦吹寨还怎么打了?咱们只有四千五百人啊,派人绕过去?还是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能干。”
齐复脸红了,但他仍然觉得这里有个地方不对劲。然而他却无法说出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挠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见火势已经稍显平息,一阵风吹得浓烟也散了几分,唐宁便传令镇江军全体将士做好准备。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忽然听到远处的瓦吹寨方向,传来沉闷的雷声。众将士非常惊奇,心说就连雷公都在帮助自己,不由得士气高涨。
而唐宁也在这时候下令全军出击,第一个跑到瓦吹寨寨墙底下的就是本月镇江军月度优秀士兵,先进个人,吃饭的时候能吃到钤辖大人亲手做的红烧肉。
顺便第一个登上寨墙虽然不能评选,但有钱拿……
于是士兵们开始朝着瓦吹寨进攻。
这时候,平日里的训练就有了效果。
一般来说,镇江军的训练时早晚六里地,这样持续一个月,士兵们的体力与耐力就会得到极大的强化。
而如今出发地距离瓦吹寨有八里地的距离,只要将士们咬咬牙,就也不是不能到。
更何况前面这六里地只需要慢跑或者快走就行了,没有发起冲锋之前,阵型是一定要保持好的。
瓦吹寨里面平地惊雷,弄得青塘人个个都十分紧张。青塘人其实就是吐蕃人跟羌人,他们十分的迷信。
尤其是吐蕃人,他们啥都信。用火要信火神,下雨要信雨神,饿的走不动路了还要烧点粮食给管饭的神,祈求神能给他点吃的……
这一记平地惊雷让整个瓦吹寨里的青塘人无比的慌乱,他们认为是他们做错了什么,才会招致雷公的惩罚。
或许只有被那道惊雷炸晕过去的副将不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