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人面
“...”
公羊瀚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在身前交汇，十指相扣比划出一个复杂手诀，
浑身微微震颤，像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随着公羊瀚的颤抖，他身后的邪异虚影慢慢抬起了右手，一点一点做出投掷短枪的准备动作。
莫名压力降临在这截地道之中，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被强行压下，
那头自顾自爬行而来的人面蜈蚣，晃动着发光眼球，将目光聚焦在前方小人身上，
仿佛感觉到了危险一般，张开嘴巴里的牙轮钻头，深深地吸一口气。
这口气所摄入的气体是如此庞大，
尘土飞扬，砂砾飘起，尽数卷向蜈蚣口器之中。
人面蜈蚣本就笨拙的腹腔，在吸入气体之后变得更加肥大，
惨白色的虫肉，从漆黑甲壳的缝隙中溢了出来。
紧接着，人面蜈蚣张开了嘴巴。
隧道尽头的白莲教众还沉浸在空气抽离带来的缺氧窒息中，
昏黑双眼看见蜈蚣张开口器，瞬间明白它要做什么，
纷纷疯狂扣住地道边缘，匍匐压低身形。
堪比飓风的狂风，自人面蜈蚣的口器中喷涌出来，
夹杂在风中的漫天砂砾，远比所谓的铁砂暗器更为致命，
最前方的两名白莲教徒甚至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被沙尘贯穿身躯，磨烂了皮肤骨骼，直接丢了性命。
“保护少主！”
白眉老者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双眼微眯，拦在公羊瀚身前。
其他的白莲教众听到呼唤，也不管自身性命，勉强爬了起来，
或持盾格挡砂砾，
或释放法术减缓风势，
或用血肉之躯，悍不畏死地搭起人墙，护在公羊瀚前方。
“我来组成头部！”
宋桀高喊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落在一众白莲教众头顶，
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叉在腰间，摆出横躺的睡梦罗汉姿势，
正好用凹陷下去的后脑勺，挡在公羊瀚脸前，喂他一嘴头皮屑。
然而，公羊瀚却并不领情。
“都给我滚开！”
只见公羊瀚眼角青筋暴起，双眸里满是血丝，面目狰狞，全无平日里阴柔俊朗的风度。
拦在他前方的白莲教众瞬间被无形力量击中，左右横飞出去，让出空间。
咔嚓咔嚓——
人面蜈蚣狂奔袭来，如刀般锐利的狭长步足，在地上戳出一个个深邃孔洞，
三组牙轮钻头疯狂旋转，令人毫不怀疑就算是精铁磐石，也能碾碎成渣。
“死！”
公羊瀚暴喝一声，手掌虚握，朝着人面蜈蚣猛然挥出，
身后的邪异投影，跟他做出相同动作，微笑着掷出了短枪。
枪刃虚影急速掠过地面，悄无声息地没入人面蜈蚣头部。
没有爆炸轰鸣，没有声光特效，
人面蜈蚣依旧在迈动步足狂奔，然而速度却在中途骤然放缓。
原本坚如磐石的甲壳，变得柔软脆弱，崩断开裂，
甚至支撑不起蜈蚣自身体重，让腹部的惨白虫肉下坠，在地面摩擦而过，皮开肉绽。
呲——
一道道黄绿色脓水从人面蜈蚣的甲壳缝隙中涌了出来，溅落一地，
血水接触到的泥土，立刻冒出淡薄烟雾，腐蚀融化，成为一滩漆黑的粘稠泥浆。
没有痛觉的蜈蚣自顾自地爬行，
但随着身躯自内而外腐蚀消融，步足一对对瘫软下去，
整个虫身，像是打滑了一样，跌跌撞撞，在原地举步维艰，难以前进。
终于，人面蜈蚣跌倒在地，头颅歪向一边，庞大虫躯都被冒着泡的绿水所浸没，
“救救...我...”
随着最后一声呼喊，人面蜈蚣眼眶里的发光球体，缓缓熄灭。
“呼，呼。”
地道里回响着公羊瀚疲惫不堪的急促呼吸声，
他艰难地挺直膝盖，站直身躯，身后虚影缓缓消退。
没想到，他父亲广目护法给他的最重要保命手段，
没能用在西缉事厂或者武德卫身上，
反而会在诡异地道里的一只莫名其妙蜈蚣上。
等等...
公羊瀚像是发现到了什么，不顾手下阻拦，快步走上前去，
在腐蚀性质的绿水前方驻足，拿出数颗浑圆无缺的铁球，掷入蜈蚣的甲壳缝隙。
轰——
名为掌心雷的铁球暗器爆炸开来，将隧道都震了一下，
蜈蚣尸首摇晃一阵之后，仍旧没有动静，看不见生机。
应该是死透了。
完成补刀的公羊瀚松了口气，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父亲广目护法教会他的第一课，就是无论面对什么形状的尸首，都要先确认一下对方是否彻底死透。
“...”
公羊瀚眼睛微眯。仔细端详巨型蜈蚣的面庞。
这...好像是张少年的脸？
白眉老者快步走上前来，与公羊瀚并肩站立，观察一阵之后，低声问道：“少主，怎么了？”
公羊瀚默默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转身看向隧道里的白莲教众，开口询问道：“你们过来看看，有谁认识这蜈蚣的脸？”
白莲教众们纷纷走上前来，围成一圈，观察起来。
第五百二十七章 感染
“唔...据我多年的经验判断，这具头身分离的尸体应该已经死了。”
宋桀冷静观察之后，看着整个身子都被融化只剩脑袋的虫尸，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这不废话么？用你说。
白莲教众心中无语，观察一阵虫尸之后，都摇头表示不认识上面的脸庞。
“等等，”
白眉老者眉头紧皱，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向后方的一叶青，“你，对，就是你，过来。”
一叶青此时正和宋桀等人站在一起，被老者手指指到之后，脸上带着惊讶表情走上前去，“前辈怎么了？”
白眉老者没有说话，视线在一叶青与虫尸之间默默转移，
很快其他白莲教众也察觉到了不对——这女人的脸，和虫尸上面的少年面孔，隐隐约约有些几分相似？
“嗯？”
一叶青扫视了一眼虫躯，眉头微皱，看向枭蝮蟒，“夫君，你过来看看，这张脸是不是有点像我们的儿子？”
儿子？
白莲教众心中惊愕，却见枭蝮蟒大踏步走上前去，观察了一阵后，点头说道：“是有点像，
当初你就是因为这孩子跟你有几分相像，才收养了他。
不过我们的孩儿乖巧懂事，现在还在山寨里呆着，
偶尔和三当家、四当家他们下山烧杀抢掠，磨炼山贼技巧，安全的很，不会出现在这里。
虫尸和他长得像，应该只是巧合。
毕竟这种长度约三比二、脸庞上部圆、下巴尖、下颌线条流畅的瓜子脸非常普遍，
就算搭配小山眉、桃花眼、高鼻梁，也大有人在。”
枭蝮蟒说得极为笃定认真，边说还边伸手比划，如同江南区整形医生一样，给众人仔细讲解瓜子脸或者说心形脸为什么会看起来很舒服。
一番解说之后，白莲教众这才将信将疑地把视线从一叶青身上挪开。
“咳咳咳。”
公羊瀚轻微地咳嗽了起来，在白眉老者关切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我没事。
对了，武德卫他们派了多少人下来？”
之前那个被派出去侦查的白莲教众回答道：“不清楚，不过我们下来的隧道那里应该还是有兵卒驻扎，
武德卫与西缉事厂派了更多的人下到隧道，追击劫持走祥瑞的白永砚。”
“可恶。”
公羊瀚低声骂了一句，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法力空虚的虚脱感中脱离出来，“现在不用管白永砚有没有叛教了，
既然隧道入口那里有武德卫人马驻扎，只能继续走下去，先找到出路再说。”
“嗯。”
白眉老者点了点头，“少主您先在这里整修一阵，我带几个弟兄去前面探探路，看看有没有鱼庆秋所说的第二层、第三层地道。”
“好。”
公羊瀚点头，他已经用掉了广目护法给他的保命手段，自然更加惜命。
“咕噜咕噜——”
轻微的液体沸腾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转过头去，看见虫尸所躺着的黄绿色血泊，如滚汤般不断冒着气泡，
一丛丛纤细菌丝从血泊里冒了出来，迅速生长，以极快的速度将整片血泊染成白色，
如同厚重积雪，盖在虫尸身上。
不止如此，菌丝还沿着地道边缘，渗透进泥土当中，
不断扩散，让整截地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变成白色。
拥挤在隧道里白莲教众喊叫着慌忙后退，
不管这虫尸身上发生了什么，最好都不要去接近观察，
在这个充满诡异事件的世界里，好奇心越大，死得也就越快——无论是白莲教众还是武德卫都清楚这一点。
然而，一阵微风从隧道深处吹来，
那些轻盈、柔软、洁白，好似蒲公英绒毛般的菌丝，轻易地从虫尸上剥落脱离，
如云雾般飘扬而起，朝着白莲教众扩散接近。
异变的发生是如此迅速，白莲教众慌忙后撤，
却还是有两人因为后路被堵，而让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接触到了稀薄的菌丝。
一人的右手手背被菌丝触及，他触电般地松开握着剑柄，
伸出左手，隔着袖子死命揉搓右手手背，试图将菌丝搓下来。
但，这还是太迟了。
菌丝在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就融化成了液体，他揉搓的动作非但没能弄下白色绒毛，反而让菌丝与皮肤上更加快速地扩散。
第五百二十八章 剃头
“啊啊啊啊——”
那名白莲教众只觉手背上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剧烈瘙痒感，仿佛皮肤下层有千万只蚂蚁同时爬动，肆意啃食血肉。
他惨叫着拼命抓挠整条手臂，就算皮开肉绽、露出嶙峋白骨，也像是感觉不到到痛楚一般，用祈求目光注视着不断后退的公羊瀚等人，
“少主，救我...”
被众人拱卫后退的公羊瀚目光闪烁，
短短几秒钟的功夫，那名白莲教众的手臂上就长满了白色绒毛，轻轻一挠，就有大量菌丝脱落，肆意飘扬。
“郑六你别过来！”
众人急速后撤，色厉内荏地朝往昔同伴怒吼着，手中武器微微颤抖，随时可能刺出。
“救救我...”
名为郑六的白莲教徒卑微祈求着，刚向前踉跄踏出一步，就被一发弩箭悄无声息地贯穿了眼眶。
射出这发弩箭的人，正是公羊瀚。
他举着手臂，手掌翘起，露出藏在袖子下方的袖珍臂弩，
随着戴有指环的手指微动，一发又一发的弩箭倾泻而出，将郑六牢牢钉在隧道墙上。
呲。
刻着铭文的金属弩箭凭空燃烧起来，火势炽烈，热浪滚滚，将郑六映照得如同火炬。
公羊瀚面无表情地调转弩箭方向，指向了另一名接触到白色菌丝的白莲教众的背影。
那名教众僵硬地转过身来，浑身上下骨骼都在发出吱呀的艰涩摩擦声。
他保持着歪头姿势，手臂身躯都很正常，
只是脸上长出了一朵朵茂盛菌菇，令人联想起阴雨天长满蘑菇的枯木。
这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吓得冷汗直冒，脊背生凉，
只有宋桀咽了咽口水，双眼泛光喃喃道：“香菇，木耳，牛肝菌，口蘑，银耳...”
那张脸上的菌菇密密麻麻，颜色各异，隐约间还能通过其不同颜色，分辨出人脸庞的五官来。
蓦然间，菌菇人张开了嘴巴，或者说张开了原本是嘴巴的部位，吐出一串浑浊不清的话语，
抬起双臂，朝着众人缓步踏来。
再一次的，公羊瀚射出弩箭，将菌菇人钉在墙上，燃成火炬。
火光闪耀夺目，飞在空中的菌丝绒毛被热浪一烫，顷刻间溶为液滴，滴落在地，失去活性，
然而还有更多本来飘在空中的菌丝，被热浪推动，
以更快速度朝白莲众人涌来。
公羊瀚冷若冰霜地收起臂弩，放下手臂，手指比划了个手诀，低声道：“风来！”
一阵轻风凭空扬起，自众人背后呼啸而来，将漫天绒毛顺着隧道吹了回去，被隧道里一左一右的两座火炬吞噬殆尽。
公羊瀚脸色稍霁，但他对于那些已经渗透到隧道墙壁里的菌丝无能为力。
以虫尸为中心，钻入泥土深处的白色菌丝向四面八方扩散蔓延，将隧道墙壁一点一点染成白色。
“我们走，别碰墙壁。”
公羊瀚当机立断，率领众人沿着隧道继续深入。
很快，他们就遇见了一个通往三个不同方向地道的三岔路口，
路口上方则写着几行小字，
“在野外遇见一只修炼成妖的老虎，正确的求生方法应该是：
自称武松，拿出武器与其搏斗
转头就跑，争取跑得比同伴更快
下跪认爹”
打着火把、走在队伍最前方的白眉老者微眯着眼，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地下隧道第二层了，
“要答对问题，才能继续往下走么...”
白眉老者还在思索问题答案，宋桀却大踏步走出人群，一马当先走进第三条隧道。
白眉老者急忙将其叫住，“宋舵主留步，要是走错了道，很有可能会导致惩罚...”
“不会，”
宋桀头也不回地说道：“一二选项都是错的，只有下跪认爹才能让虎妖放你一条生路，因为虎毒不食子。”
——————
地道另一边，鱼庆秋同样正带着刚下到地道里的兵卒，站在三岔路口前方。
“沉香劈山救母是古代经典神话之一。为了尽快救出母亲让家人团聚，沉香应该：
一：拿火药把山炸开救出母亲
二：正月的时候去剃个头
三：给父亲再娶个媳妇儿组建新家庭”
这都什么跟什么？
众兵卒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有鱼庆秋轻叹了口气，淡淡道：“我们走中间的。”
西厂番役不敢多问，武德卫缇骑对视一眼，拱手问道：“鱼大人，这其他两条路....”
鱼庆秋漠然道：“第二个选型才是对的，因为正月剃头死舅舅，能直接克死二郎显圣真君。”
兵卒们双目圆睁，之前带队的络腮胡缇骑低声问道：“可，可主张关押三圣母的，不是玉帝么？”
“这有何难？”
鱼庆秋深吸了口气，淡淡道：“沉香可以先剃个阴阳头，把二郎神克个半死。再活捉了二郎神，威胁二郎神的舅舅玉帝要给二郎神剃个光头。
这样不就能放出三圣母了么？
你们啊，还是对这地道了解不够充分。
其实第三个选项也有可能，不过既然题目里都说了要尽快救出母亲，那么找小妈的举动自然就不适宜了。”
现在的鱼庆秋说话絮絮叨叨、啰里啰嗦，和在进入地道前的冷漠孤高、桀骜不驯完全不同，
实在是他被这地道折磨惨了，吃了不知道多少亏，思维方式已经开始向地道的设计者转变。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众缇骑在鱼庆秋带领下，走进了中间地道，顺利开启了石质门扉。
就像鱼庆秋说的那样，在这一层里回答正确问题，不仅能够进到下一层，还能够从门扉后面的石质平台上，拿到地道赠与的奖励。
比如涂抹之后可以消除一切皱纹的药剂（药剂上面额外备注了不能饮用否则会让大小肠瘫痪，也不能用在肚脐眼或者嘴皮上）
点燃之后可以让人疯狂爱上自己的熏香蜡烛（能够对老鼠蟑螂奏效，所以使用前须仔细清扫房间）
这些宝物虽然并没有多么诡异强大，但后宫里那些娘娘嫔妃们，估计会很喜欢。
鱼庆秋让下属收起宝物，按照罗盘指引，一路遇门开门，最终来到了罗盘提示的牢笼所在地点。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万年
横亘在鱼庆秋等人前方的，是一扇庞大而高耸的石质门扉。
这扇门布满尘埃，比他们之前遇见过的所有大门都要高大，上面镌刻着极为繁琐复杂的四方连续纹样蟠螭纹，盘曲回旋，气势磅礴，
给人一种普遍而来的历史厚重感，仿佛能透过门扉缝隙，一窥尘封千年的秘密。
就是不知道门上面写着的“请勿用微波炉加热”文字，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里了。”
鱼庆秋深吸了一口气，仔细观察石门、没有发现问题之后，
伸手从下属手里接过两根系着铁链绳索的钩爪。
他先踏地面，再蹬墙壁，身形飘忽而起，掠过石门前方，一手一个将钩爪穿过石门上的两个圆环把手，套了数圈，
最后落回原地。
鱼庆秋将绳索丢给下属，淡漠吐出一个字，“拉。”
缇骑迅速分为两队，各执一根铁链，猛力向后拉拽。
石质大门发出艰涩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沉积了数百年的灰尘倏倏抖落，在火光照耀下恍若闪耀飞瀑。
石门缓缓开启，一股彻骨寒意铺面而来，
借着火把光芒，众人隐约看见这是一座地宫。
地宫占地面积极大，地面由严丝合缝拼接在一起的方形青石板所组成，
一根根数人合抱的古朴梁柱高耸直立，支撑起半球形的穹顶，每根梁柱上挂着四盏烛台，烛台中亮着微小而稳定的橘黄色烛火，
远处传来潺潺水声，借着烛火，众人能看见一条亮银色的水银溪流环绕整座地宫，
结合地宫深处凹凸不平的青石板，构建出群山耸立、江河大海的山河景象。
而在地宫正中间的水银溪流交汇处，则坐落着一个玛雅风格的石质金字塔，塔顶被黑暗所笼罩，
只能看见从梁柱上延伸而下的粗长铁链，尽数伸向金字塔顶端，像是在锁住什么东西。
“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鱼庆秋脸上露出复杂神情。
这不是司马迁对秦始皇陵的描写么？！真以为我没看过史书？
武德卫缇骑面色微变，轻声道：“鱼大人，这难道是始皇帝...”
鱼庆秋淡漠回答道：“不是。”
他没有说明理由，但语气却极为笃定。
缇骑心中稍安，壮着胆子，并肩缓缓踏入地宫。
按照罗盘指引，关押着祥瑞的牢笼应该就在这附近...
吱呀——
令人牙酸的声音再次响起，地宫对面的某扇石质门扉被缓缓拉开，
武德卫缇骑们浑身一激灵，抬起弩箭指向声音传来方位。
“...所以说，在时间紧急不能用开水慢慢泡茶的情况下，也可以先吃茶叶然后猛灌开水，把肚子里的茶快速泡开...”
宋桀絮絮叨叨的声音在那扇门后响起，一脸不胜其烦表情的公羊瀚带着白莲教众冲出大门，
第一眼扫视地宫景象，
第二眼就看见了地宫对面，隔着水银长河，打着火把盯着他们的武德卫缇骑。
双方刚刚经过绵长地道，长途跋涉来到这里，都万万没有想到能在此时此地相遇，
一时间大眼瞪着小眼，整个地宫鸦雀无声，只剩下水银溪流潺潺流动的声响。
“缘，妙不可言啊。”
宋桀低声嘀咕着，率先打破了现场的沉寂，高声朝对面的缇骑们喊道：“对面的兄弟，大家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就别打打杀杀了吧？
要不来首山歌对唱？”
回应他的是一阵弩箭攒射。
地宫面积庞大，双方隔得极远，就算武德卫缇骑用劲弩高高抛射箭矢，落地时也只是强弩之末。
公羊瀚面色狰狞决绝，比划手诀唤来狂风，轻易吹散漫天箭矢，
白眉老者默默拔出短刃，吐出一口浊气，佝偻低矮身躯慢慢挺直腰板，
两侧一脸绝望的白莲教众也明白现在到了死战关头，拿出武器，结阵准备迎敌。
踏踏踏踏！
武德卫缇骑神色静穆，踩踏着青石地面，跨过水银长河，向着对面的白莲教众冲刺而来，
其后方数柄飞剑冲天而起，跟随武德卫缇骑的兵锋俯冲向下，撕开白莲教众结成的庇护法阵。
眼看双方即将厮杀在一起，地宫中间金字塔上系着的铁链震动起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在金字塔顶端响起。
“是谁...闯入了我的陵墓...”
第五百三十章 前辈
雄浑厚重的声音在整座地宫中激昂回荡，
地表的水银河流掀起波澜，
从梁柱上垂落下来的铁链倏倏抖动，
烛火摇晃闪烁，一个高大的阴影投映在地宫的穹顶之上。
那是一具端坐在冰封王座上的钢铁铠甲，
铠甲上面刻着骷髅纹路，手执十字大剑（剑柄为山羊颅骨造型，剑身上刻着异域铭文）
头戴头盔，
头盔下方的两个眼眸中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仿佛能够看穿血肉躯壳，窥探他人内心深处最阴暗最狂乱的想法。
毫无疑问，坐在冰封王座上cospaly魔兽世界巫妖王的，正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柴大小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钢铁铠甲上，正在冲锋的武德卫缇骑甚至都放缓了冲刺的速度。
他们并不知道什么冰封王座与巫妖王，
他们只知道，钢铁铠甲的手腕脚踝处，系着沉重铁链，正是那些铁链将祂牢牢束缚在冰封王座上，无法离开。
而现在，那具铠甲正缓慢站起。
整座地宫中的温度疯狂下降，液态水银长河逐渐停止流动，
地面、梁柱、穹顶的石面，似慢实快地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如果在他们没有处于战斗状态，如果他们没有那么精疲力尽，如果地宫里的光芒再亮一点，也许在场众人能够发现，
寒意的来源并不是那具冰冻铠甲，而是潜藏在地宫各处的小孔——
每个小孔后方的石壁里都藏着一只经过改造的蠕虫，这些蠕虫负责喷涂寒意、制造冷风雾气、控制水银河流运转，
像真正的舞台美术工作者一样，调度整座地宫的一切，为舞台中间的柴大小姐制造声势。
刷拉——
覆盖着惨白冰霜的钢铁铠甲站了起来，用那苍蓝色的双眸，俯瞰下方卑如蝼蚁的众人。
“我被囚禁了一万年，又被逐出了自己的故乡，现在，你们胆敢闯入我的陵墓，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柴大小姐举起纸质的霜之哀伤宝剑，非常潇洒地向着缇骑与白莲教众的中间地带，遥遥一挥。
轰轰轰！
柴大小姐剑锋所指方向的蠕虫立刻吐出寒霜冻气与能够自动引爆的弹丸，
炸飞砖石，制造冰洁霜冻，
像是有一把无形巨剑，携万钧之力斩开了青石地面。
缇骑与白莲教众看着他们中间横亘的巨大结冰裂缝，瞬间失去了对彼此的战意。
在他们的认知里，像这样光凭外放剑气，轻描淡写地斩开百步之外的大地，
恐怕只有传说中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的剑仙，才能够做到。
而从那铠甲被铁链牢牢锁住的邪祟恐怖造型来看，
估计也不是什么根正苗红的尸解剑仙，邪魔巨擘的可能性反倒更大一些。
两帮人拿着武器，隔着裂缝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敢轻易动弹。
公羊瀚扫视左右，心思急转，一咬牙便朝冰封王座上的钢铁铠甲拱手拜道：“在下白莲教二十二代弟子，广目护法麾下公羊瀚，拜见前辈。”
看阵势，眼前这具冰冻铠甲，估计是某位犯了什么事情、惨遭囚禁关押的上古邪魔，
正所谓天下邪修是一家，白莲教传承千年，和古往今来的邪修魔道都有几分沾亲带故的香火情，
不如趁此机会，表明身份，也许还能借这位邪魔的力，消灭追杀他们的武德卫缇骑...
裂缝另一侧的鱼庆秋立刻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暗道不好，手掌微动，比划手势，示意属下待会儿见势不对马上撤退。
“白莲教...”
柴大小姐微垂着头，像是在思索回忆，“哦，你说的是那个净土结社白莲宗啊。”
“正是！”
公羊瀚心中一喜，白莲教起源于禅宗的净土宗，古时净土念佛结社盛行，经某代改造新创教门，称白莲宗。
当时白莲宗也念佛持戒，鼓励教众不杀生、不偷盗、不妄语，敬奉先祖，行善积德，随着时代发展，为反抗压迫才逐渐掺入了一些暴力元素，
最终变化成现如今的白莲教。
听这位前辈对白莲教的称呼，祂难道是千年前白莲宗刚创立时候的邪修？
“白莲宗我很熟，我生前有一位至交好友，就是白莲宗的护法。”
柴大小姐低沉沙哑道：“那时候我们经常一起游山玩水，坐而论道，共同修行，互解疑惑...”
公羊瀚闻言心中大喜，果然有香火情！
然而，柴大小姐话锋一转，阴沉道：“可是，他竟然背着我，勾搭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害得我走火入魔，从此堕入魔道...”
柴大小姐不愧是看过一千部言情作品的存在，
这句话说得凄厉愤怒，蕴含着深刻骨髓的仇恨，
整座地宫都被她的情绪所带动，再次降低了温度（全靠石壁里的蠕虫）。
公羊瀚被钢铁铠甲的幽蓝色双眸死死盯住，只觉浑身上下都被寒意浸透，
夺人所爱如同取人性命，
那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白莲教前辈犯的错，难道要让他这个小辈来承担么...
公羊瀚心中绝望，但柴大小姐话锋再转，淡淡道：“不过后来，我发现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其实是他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夺人所爱的并不是他而是我，
也就放下了仇怨，彻底看开，不再阻拦他们的爱情。
毕竟他像背书包一样成天背着我的同时，还得和女人花前月下谈情说爱，
其实挺累人的。”
？？？
包括公羊瀚、鱼庆秋在内的一众人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刚才这句话的意思，脸上表情变得极为精彩。
“但是！”
柴大小姐话锋再转，怨恨地盯着公羊瀚低声道：“我还是不能原谅，他竟然要她打掉我和她的孩子！
还把她挂在白莲宗寺庙的旗杆上，暴晒了三天三夜！
难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我恨他，发誓要将世间所有白莲教众铲除殆尽。”
寒风再起，公羊瀚抖若筛糠。
“不过，”
柴大小姐的语气再次平和起来，淡淡道：“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早就知道，她肚子里的不是我的孩儿。
他不告诉我这一切，宁愿与我为敌，也要默默守护我的尊严。”
第五百三十一章 健忘
前辈，您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啊！？！
很吓人的！！
公羊瀚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像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胸口，苍白面庞上勉强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前辈，既然您与我白莲教交好，在下身为白莲弟子，自然要救前辈您脱困....”
“什么交好？”
柴大小姐的声音骤然变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他骗我说小师妹不忠，
但其实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小师妹！
我那所谓的未过门妻子，
其实一直是他给自己师弟服用能够变男为女的咒泉乡，假扮而成的！
为的就是等我在飞升渡劫那天，
告诉我真相，
以此毁我道心，消我道志，
让我渡劫失败，从此万劫不复，永世沉沦，
只能依托尸解所化铠甲，在这座阴暗无光的地宫里，度过永恒孤寂...”
柴大小姐狰狞狂暴地握住剑柄，将纸质的霜之哀伤剑尖狠狠杵向地面，
金字塔瞬间炸开巨大裂痕，
碎砖飞溅，磨盘大的石块横飞出去，砸在梁柱上，让整座地宫都剧烈震颤。
“你说...”
柴大小姐睁开幽蓝眼眸，举起霜之哀伤，剑尖斜斜指向下方的公羊瀚，森然道：“我那么恨他，
而现在有一群和他同宗同源的白莲子弟闯入我的陵墓，
我该不该把他们用永远留下来呢...”
伴随柴大小姐说完最后一个字，潜藏在穹顶里的特效蠕虫立刻开启开关，
让天花板石砖滑动，掉落下一堆庞大黑影。
轰！
重物落地声响彻整座地宫，借着飘忽不定的烛火，众人清晰看见黑影的真实模样。
那是一群披着冰霜铠甲的畸形怪物，
他们整体呈现人形，但皮肤枯萎，骨瘦如柴，近似骷髅，
体表一些部位覆盖着一层白色绒毛形状的菌丝——就和公羊瀚等人在隧道里看见的虫尸一样。
而在披坚执锐、静默无声的骷髅士兵中间，
则放置着一堆一看就是战争机器的巨型怪物，
这些怪物当中，既有像是由战车与锯齿剑刃组成的魔兽争霸3绞肉机，
也有高大魁梧近似巨人，浑身覆盖着畸形肿瘤，一只手臂变得如同兽爪的生化危机暴君，
还有高大三米、形似橘黄色蜘蛛的老电影星河战队反派虫族，
以及一群不可名状的死亡空间风格怪物。
这些来自不同文艺作品里的可怖存在，默默站了起来，不含任何温度的视线，聚焦在两帮闯入者身上。
其实，李昂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也做不到百分百还原出文艺作品里的不同怪物，
在场这些存在，
无论是暴君还是巨虫，都是银枪腊杆子的纸老虎，样子货，虚有外壳，中看不中用。
别说修士了，
就是一群农夫拿着草叉，也能轻易戳穿它们的外壳。
唯一的杀伤能力，仅仅是覆盖在它们体表的那一层菌丝。
当然了，公羊瀚与鱼庆秋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
潜藏在石壁里的蠕虫非常卖力地制造特效，
放出干冰雾气，
为这些空有外壳、不能发声的怪物进行配音，
“呼...”
“呃啊....”
“嘶嘶嘶...”
地宫里回响着怪物军团的低沉声音，
两派人类的脸上全都挂着豆大汗珠，生怕下一秒，眼前这堆威武雄壮的天灾军团就会一拥而上，将他们彻底淹没。
“前辈...”
公羊瀚硬着头皮艰涩说道：“在下为白莲教先辈对您的行为深表歉意，就算万死也不足以抵消您的冤屈，
不过前辈您受困地宫，忍受孤寂不得解脱，
不如让在下为您排忧解难，看看有没有办法解除地宫束缚，救您脱困。”
“哼！”
柴大小姐狰狞道：“他害我到这般田地，我就算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也不会接受白莲教对我的施舍！
除非，你能把他的棺椁给我带来，让我在这里施展术法，找寻他已投入轮回的魂魄，把他的轮回转世揪出来折磨千遍百遍，
才能平息我的愤怒！”
柴大小姐高声咆哮，金字塔下方的天灾军团也受其感染，仰天怒吼。
“等等，”
突然间，柴大小姐像是想起了什么，剑也不举了，声光特效也不放了，“我好像在尸解之前就把他杀了碾碎魂魄，
哦，那没事了。”
遍布地宫的冻气骤然消散，
柴大小姐被冰霜覆盖着的头盔低垂在脖颈上，像是陷入了深沉的回忆当中无法自拔。
地宫里的温度稍稍回升，地面覆盖着的冰霜慢慢消退，众人手脚不再像刚才那样彻底冻僵。
可是还是没有人胆敢动弹，
光凭心情变化就能影响到周围环境，
藏在这具铠甲里的上古邪魔，其修为恐怕已经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天人合一程度，
在场这些残兵败将根本招惹不起，
更别说这魔头的精神状态还不是很稳定，
可别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
为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
柴大小姐保持着静穆的持剑站立姿势，静静站在原地，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一般，沉默不语。
这一站就站了足足五分钟，
鱼庆秋、公羊瀚等人，与天灾军团大眼瞪着小眼，谁都没有动弹。
“我要说什么来着...”
柴大小姐喃喃自语着，用钢铁铠甲的手指挠了挠头盔，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被困的时间太长，感觉我的神智都有点不清了...”
她低头俯瞰公羊瀚等人，突然间勃然大怒，“你们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地宫里！
说，你们是不是刺客！
哇啊啊啊啊，
我被囚禁了一万年，又被逐出了自己的故乡，现在，你们胆敢闯入我的陵墓，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好么...
包括公羊瀚在内的众人只觉喉头甜意上涌，一股名为蛋疼菊紧的难受感席卷全身，
世界上最苦逼的事情，恐怕就是落入一个神志不清、记忆混乱的老年痴呆魔头手里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穿墙
“前辈，您要冷静啊前辈。”
公羊瀚急急说道：“您忘了吗？我们是您曾经交好过的友人的徒子徒孙啊，
您刚说过，要放我们离开这里。”
“嗯？我有说过吗？”
柴大小姐疑惑地歪了歪头，问道：“年纪大了好多事情记不清了，
你叫什么来着？”
白莲少主松了口气，“晚辈名为公羊瀚。”
柴大小姐问道：“公羊什么？”
“公羊瀚。”
柴大小姐点了点头，转眼又问道：“什么洋汗啊？”
“公羊瀚。”
“公什么汗？”
白莲少主眼角一抽，深吸了一口气，不敢让眼前这位健忘邪魔一边凉快去，只好耐着性子彬彬有礼道：“晚辈名为，公，羊，瀚。”
“哦，记起来了。”
柴大小姐点头道，“既然你是我友人的徒子徒孙，那你可以走了。”
“遵命。”
公羊瀚心中狂喜地鞠了一躬，面带得色地瞥了对面的鱼庆秋等人一眼。
鱼庆秋脸色阴沉，并没有出言阻止，只是冷冷看着。
当公羊瀚转过身去，愕然发现地宫的石质门扉不知何时已经自动合上，还覆盖上了一层厚厚寒冰。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情绪，推开白莲教众快步走上前去，隔着袖子推了推石质门扉，
却发现门被冰块死死冻住，和墙壁融为一体，任凭他力量再大也推动不开。
公羊瀚转过头去，“前辈，这是...”
“哦，我不说了么，”
柴大小姐淡漠道：“我生前走火入魔，堕入魔道。在杀死仇敌之后，法力暴走，不得不陷入长久沉睡。
这座地宫，就是我的三个弟子为我修建的陵墓。
既是让我在这里修养调理，看看能不能恢复理智，
也是把我关押在此处，防止我在疯魔状态下脱困，为祸世间。
所以这些门的设定就是只能从外部开启。”
“啊？”
公羊瀚双目圆睁，“那怎么办？”
“唔...以前我徒弟也会趁我休眠或者清醒理智的时候，派人维护修理一下地宫，
一组人先进地宫维修，要离开时，让另一组人在外面开门，
趁着石门闭合间隙，全部撤出，”
柴大小姐搓了搓下巴，淡漠道：“不过看这地宫年久失修的样子，估计我的徒弟也已经死于非命了。
要不你们先在这里坐会儿？
我感觉再过四五百年我的法力就能恢复到全盛状态，帮你们开门了。”
四五百年...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成风干肉了啊前辈...
公羊瀚忍住了吐血**，看了眼对面鱼庆秋嘴角似有若无的冷笑，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吕州城里恐怕到处都是武德卫和西厂的人，
就算他父亲广目护法想要派人前来救援，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果门只能从外部开启，
那么下一波的开门者，大概率还是武德卫的人...
可恶，
只能用法术强行脱困了。
公羊瀚后退半步，双手朝天，手心里升腾起两朵红焰，化为两道火柱，朝门扉轰去。
呲——
冰层一经接触火焰就冒出了浓郁水汽，像浓雾一般弥漫扩散。
公羊瀚身为白莲少主，所服用的天材地宝、所学的功法、所施展的法术，自然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货色，
同龄人当中，能在术法一道上胜过他的，寥寥无几，
可惜，特效蠕虫数量实在是太多，
它们潜藏在石壁里，不断喷吐出低温液体，
与燃烧腐蚀着冰层的红焰相抗衡。
在公羊瀚的视角看来，他每消磨掉一厘米的冰霜，门扉上的冰层就会在漫天雾气里自动加厚两厘米，
此消彼长之下，门扉上的冰冻非但没有变薄，反而还变厚了许多。
而且他还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法术波动，就好像石门在自动生成冰霜一样。
人力终有穷尽时，没过多久，
公羊瀚就面色苍白，脚步踉跄，站立不稳，向后仰去，被白眉老者扶住。
“一起上。”
白眉老者扶起公羊瀚，朝其他白莲教众点了点头。
白莲门徒齐齐上前，各施手段，
敲、打、砸、烧、锤、蚀...
直到所有人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石门上的冰层也没见减少。
“属下会穿墙术法，让属下试试吧。看看能不能穿过石门，从外侧开启通道。”
一位白莲教徒咬了咬牙，朝白眉老者拱拱手，
卸去上衣，咬破指尖，用指尖鲜血在额头、面庞与躯干上画满了符咒，
稍作休息之后，毅然决然走向石门，伸手触摸到了冰层。
这名白莲教徒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但还是硬着头皮，贴了上去，
身体慢慢与冰层融合在一起。
在天下间浩如烟海的奇异法术当中，穿墙术也算是知名度最高的哪一类。
各门各派的穿墙术原理不尽相同，其本质有高有低，
既有类似传送术法，比如在此处墙面上开一扇门，推门而出就能抵达千里之外某地的高端穿墙术，
也有鸡鸣狗盗之辈常用的，借助收缩骨骼皮肉、钻入狭窄缝隙的低端穿墙术。
而这白莲教众所用的穿墙术法，其实是消磨掉自身形体，让身躯与接触到的物质融为一体，借此来穿过无法逾越的物质屏障，
使用到极致，甚至可以横穿整座山谷地脉。
但这种术法也有难以弥补的缺陷，
如果在施法过程中遭到一丁点打扰，轻则法力紊乱，被迫退出墙面，
重则体内五脏六腑化为泥土，当场暴毙。
在场白莲教众，紧张不安地看着那人慢慢融化在石门里，消失不见。
第五百三十三章 汇合
良久，只听闻门外传来“轰”的一声轻响，
随后便是一阵忽重忽轻、慢慢接近的脚步声。
石门的厚厚冰层下方，隐隐约约映出一个缓步走来的人影，
公羊瀚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与下属齐齐后退半步，远离石门，
手掌下意识地拿起了武器，对准石门。
人影变得逐渐清晰，正是那名施展穿墙术法的白莲教众。
他还是赤着上身、涂满血色符咒的造型，
只是脊背后方，延伸出一根类似触须一样的怪异物体，通往石门后方的阴影之中。
冰层之下，那名白莲教徒面容茫然而安宁，像是陷入了某种梦境，呆滞地踉跄走来。
他还处于穿墙术法的有效期间，
与冰层接触的皮肤表面，呈现出半融化的形态，
不断升腾出一颗颗小液滴，融合入冰层当中——那些液滴都是鲜血、水分、皮肤碎屑以及其他的身体组成部分。
他每走出一步，身躯与冰层的融合痕迹就更加明显，
像是有人在将他强行“拓”进冰面一样。
快啊！
公羊瀚心中低吼咆哮，
那白莲教徒呆滞麻木，拖着脊背的无名触须，缓步踏来，
眼看就能让面庞、手臂脱离了冰面，回到地宫，
然后，他就定住了，定在了冰面的咫尺之下，彻底不动，
大睁的无神瞳孔中，映出白莲众人焦躁表情。
公羊瀚骂了一句，正要让下属开凿冰面，把他抢救回来，
就看见冰层之下的那名白莲教徒，身躯开始不住抖动。
准确地说，是他脊背后方的那根触须，在朝他的脊背里灌注着什么东西...
腰腹、手臂、头颅...
被冰封的白莲教徒，身躯的每个部分像是气球一样，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膨胀起来。
冰层下，传来咔嚓咔嚓的细微冰块碎裂声，
在公羊瀚惊骇欲绝的表情当中，那名白莲教徒，爆开了。
字面意义上的，爆了。
由于冰层阻挡，那名白莲教徒并没有溅出来洒在同伴身上，
而是在冰面缝隙中，洒落一地，
将他留下的人形坑洞，灌注满了。
“...”
公羊瀚倒退半步，
心底升起的恶寒，甚至要比当初他第一次参加白莲教众的欢愉庆典时，还要猛烈。
他转过身来，巧妙地隐藏起自己的怒气，朝着金字塔上的柴大小姐毕恭毕敬问道：“前辈，这是...”
“唔...我没跟你们说吗？”
柴大小姐淡然道：“地道里面藏了很多我徒弟蛇丸大培育的魔物来着，要是它们发现有人试图逃离，就会出手攻击。
虽然不知道蛇丸大他到底在地道里放了多少种魔物，但应该还是足以对付盗墓匪类的。”
柴大小姐像是想起了什么，忧郁道：“唉，还真是怀念当年带着三个徒弟云游四方、行侠仗义的日子啊，
不知道钢手、自来水、蛇丸大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是不是还沉迷皇堵渎三大不良嗜好...”
幸好在场众人都是修士中的精锐，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
不然现在就会有人跳出来大声吐槽“为什么云游四方、行侠仗义的侠客会沉迷皇堵渎啊！我看一定是你这个师傅没有带好头！”
尚未觉醒吐槽之魂的公羊瀚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没有再向柴大小姐计较，转头看向门扉。
此时，冰面下填满了鲜血的人形坑洞再次发生了变化，
即将冻结的血泊表面，迅速生长出一层白色的蓬松绒毛，填满了人形空间。
绒毛与血液、骨片相融合，沸腾翻滚，
汇集呈一滩难以描述的红白色粘稠液体，
最后被埋藏在冰面下方的那根触须，彻底抽走。
“咕噜咕噜——”
石门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吸食一样。
公羊瀚等人脸色微变，
立刻在脑海中想象出，门后藏着一只巨型昆虫，正伸着绵长管道一样的口器，等待吸食推门而出者。
对面的缇骑们也齐打冷颤，感到都浑身不自在。
柴大小姐完全没有在意这些人的表情，还在絮絮叨叨地讲着三名徒弟是如何不孝，
钢手为了得到练习铁砂掌的钢水，沉迷赌博，
自来水为了能喝到女澡堂的洗澡水，苦练变身术，试图把自己变成浴桶，
而蛇丸大则是最不省心的一个，天天学善男信女去山上放生毒蛇，哪怕被五步蛇咬了也要倒立走路坚持放生。
虽然这位邪魔说的话非常有槽点，但在场的两帮人却没有心思吐槽，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暂时搁置了争端，
等到武德卫退到水银长河另一端之后，
各自搜索其那一侧的石质门扉，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一刻钟，两刻钟，
“吱呀——”
熟悉的门扉转动声，在地宫的前端响起，
武德卫与白莲教两帮人齐齐朝那边看去。
开门者不止一个，
准确的说，这些人里，有许多熟悉的面孔。
包括舞蛛老者在内的蜀王府客卿，
出现在王府晚宴上的奇人异士，
带着武德卫兵卒的厉玉山，
永灵寺高僧与安南使团，
所有人，都在地宫相会。
第五百三十四章 出场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在吕州上空亮起焰火之后，厉玉山立刻带着手下前往城西，支援下到地底的缇骑，跟随而来的还有永林寺以及安南高僧。
留在蜀王府的奇人异士原本还想观察一下情况，
没想到厉玉山等人前脚刚走，
后脚王府大厅里的地面就再次坍塌陷落，露出一个直通地底的黑黢黢坑洞。
几经思量，还是有修士选择拉帮结伙，沿着坑洞下去一探究竟——他们这群人里还真有擅长钻地打洞的，就算被困在地下也有自信能够上得来。
于是，两帮人各自下到地道，遭遇石门陷阱。
在付出一点代价之后，逐渐摸清了石门问题规律，一步步被引导到地底深处，
于某条岔路口处会和，
一起来到了地宫。
“吱呀——”
随着石门彻底打开，厉玉山等人先是被恢弘雄伟的地宫建筑所吸引，
然后又看见了金字塔顶端持剑傲然站立的钢铁铠甲，以及金字塔下方恐怖狰狞的天灾军团，
最后才发现位于地宫两侧的两帮熟人。
“鱼大人，这...”
厉玉山下意识地出声询问，却见鱼庆秋与公羊瀚面色陡变，齐声高喝道：“别关门！！”
什么？
厉玉山心头一跳，本能先于意识，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掌按住了左侧缓缓闭合的门扉，
配合手下缇骑，用精钢铸造的枪戟，卡住了石门，使其无法闭合。
“呼...”
鱼庆秋与公羊瀚齐齐松了口气，
彼此对视一眼，面色再次变得阴沉起来。
既然现在又有了出去的路，那么...
杀意再一次于地宫中蔓延开来，
如果单从人数上来看，等到了援兵的鱼庆秋一方无疑占据优势，
但要是身为白莲教少主的公羊瀚一心想要逃跑，凭借一些压箱底的手段，对方恐怕也没多少可能拦得住他...
“咚！”
沉重的撞击声响了起来，
所有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只见白莲教众进来的那扇已经结着厚冰的石门，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咚！”
撞击声再次从门后传来，
门扉上的厚厚冰层咔嚓咔嚓响动，一道道裂纹如蛛网般蔓延扩散，冰屑像雪花般肆意飘落。
站在门边上的白莲教众下意识地远离石门，后撤到数十步开外，
“咚！”
石门上的冰层被彻底震碎，大小不一的冰块堆积在门口，不断冒着寒气。
像是过了几秒钟，又像是过了很久，
在所有人的紧张凝望中，石门“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两扇门扉崩解为无数石块，与碎冰一起横飞出去，
或是撞在梁柱上迸溅碎屑，
或是砸在水银长河里，激起绚烂银光。
门，开了，
露出幽暗无光的寂静地道。
“哦？”
金字塔尖的钢铁铠甲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饶有兴致地哼了一声，
拄着长剑，轻轻旋转着剑柄。
没有人知道石门后方的是什么东西，
只听到空气流动的轻微风声。
刷——
良久，像是流沙流淌的微弱声音自石门后传来，
一个庞大阴影慢慢挪出石门，出现在烛火照耀范围内。
阴影的主人体长近五米，整体漆黑，类似蚂蚁与甲虫的混合体，
头、胸、腹之间有明显细腰节，
头部大而圆，顶端长有类似犀牛的犄角，露在外面的口器有点像是异形，能够吐出变色龙一般的环形带锯齿舌头。
腹部格外肥大，上面覆盖着两片亮金色的坚硬翅鞘，翅鞘后方则是透明轻薄的后翅，
不过从虫子过于庞大的体积来看，后翅应该并不足以支持其飞行。
这只巨虫六足着地，一拱一拱地缓慢向前挪动，
耷拉在脑袋旁边的绵长舌头在地上拖行，沾满了泥土尘埃。
公羊瀚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清晰看见怪虫的锯齿状舌头上勾着一片染血布帛，
分明是之前死在门里的白莲教众身上的衣服。
就是这虫子，吸走了他...
包括武德卫在内，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然而下一秒，怪虫却骤然飞了起来，
直线加速，一头撞在地宫梁柱上，头颅碎裂，颓然坠地。
不，怪虫并非主动飞起，它那薄弱到可怜的翅膀刚才完全没有展开，
而且其尾部也没有喷射气体。
它是被什么东西，踹飞出去的...
公羊瀚的视线聚焦在石门后方，
踏，踏，踏。
脚步声沉稳而有力，
一个身穿黑氅的年轻道人，缓缓走出黑暗，面色平静地在地上蹭了蹭靴子，
无视了众人探寻目光，
自顾自地拍了拍石壁，对着地宫的烛火和水银长河啧啧称奇。
“雄浑壮阔，气势磅礴，古朴而不失精巧，典雅而不失新潮。”
年轻道人望着地宫感慨道：“这座陵墓修建得妙极了，
不知道是哪位大师设计建造的，真是巧夺天工，让人很想早点住进来。”
黑氅，短发，道人。
所有人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一个名字，
那位近日以来，声名鹊起的——
“西门子道士？”
厉玉山沉声问道。
年轻道人，或者说李昂淡然道，“正是在下。”
“久仰大名。”
厉玉山拱了拱手，一时间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只好问道：“道长也是来找寻祥瑞的？”
“嗯。”
李昂淡漠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快速变化手诀，
像是在运算卜筮（如果现场有玩家的话，说不定能看出李昂实际上是在用手指弹奏《野蜂飞舞》）
良久，他睁开眼，与金字塔上的钢铁铠甲对视一眼，缓缓开口道：“那只祥瑞，应该在阁下手中吧？”
“哦？”
柴大小姐将纸质霜之哀伤杵在地上，双臂环抱于身前，稍扬下巴，冷傲问道：“你怎么知道？”
第五百三十五章 师祖
“因为这座地宫里有股特别的味道，”
李昂淡然笑道：“说出来各位可能不信，
贫道会一种特殊的法术，
一旦施展，便能闻到十数里范围内的任何特定气味，
就算是一滴被稀释了千倍的血滴，也能追根溯源，找到气味源头。”
鲨鱼吗你是？
“原来如此，
你是嗅到了祥瑞身上的血腥气味，找到这里的么。”
柴大小姐心底忍不住吐槽，脸上却还是一幅风淡云轻模样，随手打了个响指，
被特效蠕虫滑开的天花板里，立刻掉下四根铁链，吊住一个铁笼，
半人半猿的祥瑞就趴在铁笼底部，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正确地说，”
李昂瞥了眼远处的安南使团，似笑非笑地说道：“应该是祥瑞身上长久没洗澡还喷了香露的臭味儿。”
高僧就是高僧，
被点明长久没给祥瑞洗澡、只用香水掩盖气味儿的安南僧人们闭着眼睛自顾自念诵佛经，
好像被指责虐待动物的根本不是他们。
“虽然您忘了很多事情，
但您的本性却始终没变，
就喜欢收集各种物华天宝、奇珍异兽，
将其放置在洞府阁楼之中，供自己收藏赏玩。
就跟典籍上记载的一样。”
李昂朝柴大小姐看了一眼，淡然道：“那只能够口吐人言的祥瑞，就被您抓走了吧。”
厉玉山心底一跳，下意识问道：“道长怎么知道这位前辈...”
“他是贫道的太师叔祖，巫夭子。”
李昂叹了口气，悠悠道：“唉，说来也是可惜，太师祖生前惊才艳艳，天赋极佳，
无论学道修行，斗战厮杀，
还是炼丹制药，锻造发起，
可以说是无师自通，精进迅猛，
但偏偏不能看破红尘，太上忘情，
最终为情所困，为情所伤，疯癫成魔，被困地底。
贫道此次来吕州，一是为了祥瑞，
二是为了查探太师叔祖的情况。”
众人闻言目光闪烁，在此之前，谁也没听说过什么海外仙山门派，
但是从巫夭子的实力来看，这个隐世门派也许出乎意料的强大？
“对了，”
李昂抬头问道：“那位带着祥瑞下到地底的白莲教吕州副舵主白永砚呢？”
“你说那个带着铁笼跑进来打扰我长眠的人？”
柴大小姐伸手一指下方奇形怪状的天灾兵团，淡漠道：“他估计是机缘巧合发现的这条地道，想要借隧道逃出吕州城，
我看他带着的猿猴挺有意思的，就引导他来地宫，
把他炼成傀儡，留下人猿。”
“果然如此。”
李昂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千百年的孤寂磨炼，能消磨掉太师叔祖您的残忍暴虐，
没想到您魔性已深，无法根除。
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晚辈不肖，要将您带回仙岛，重新建造封印了！”
柴大小姐眉头一皱，钢铁头盔下的苍蓝双眸闪动，“你要干什么？”
李昂没有回答，
伸手握住腰侧剑柄，极为缓慢地拔出一把平平无奇的古朴长剑。
地宫里的温度瞬间暴降，地面覆盖上一层夸张的冰霜，
水银长河直接停止流淌，冻结成冰，
众人齐齐打了个冷战，急忙运转法力，抵挡无孔不入的寒意。
西门子道人仅仅只是拔剑，就能够影响天象么...
铮——
李昂拔剑出鞘，傲然独立，剑尖斜指地面，姿势帅到不行。
“有趣。”
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柴大小姐歪了歪头，手掌轻轻旋转杵在地上的纸质霜之哀伤，淡漠地给出评价，“可惜，光凭这点器量，还差的远呢。”
话音未落，
钢铁铠甲上锁着的无数铁链齐齐崩断，
铠甲下方的金字塔砖石迸裂炸开，扬起无数烟尘，
连同整座地宫都在摇晃震颤。
看起来，就像是柴大小姐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封印，释放着力量。
“啊，终于挣脱了。”
她随意捏了捏手掌，发出咔嚓咔嚓的金属碎裂声，朝下方缓步踏来的李昂说道：“吼？
不选择逃跑反而向我靠近吗？
我的徒孙，你还真是大胆啊。”
“不靠近您，怎么能把您削成人棍呢？”
李昂面色平静，持着剑，一步步向前踏去，
坚不可摧的青石砖在被踩中的瞬间，直接化为齑粉。
一旁的围观群众并不清楚这两位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但他们能清楚感受到，整座地宫都在为这两人的斗争而震颤（其实是特效蠕虫在摇晃地基）。
这就是神仙打架么？！
众人抱团缩在角落，感受着地宫里肆虐的寒意，
一脸震惊地看着地宫中间遥相接近的两人，
不由自主地将他们与自己所知的最强者进行比较。
这期间，自然也产生了一点指向西门子道人的信仰之力。
计划通。
李昂还保持着提剑迈步的姿势，心底波澜不惊。
他大费周章地秘密修建地道，又想方设法把吕州里的奇人异士聚集起来，
最终目的，
自然不是把他们消灭干净，
而是像之前一样，人前显圣，让这些修士在凡间传扬西门子道人的功绩，
从而收集到更多的信仰之力。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得借助一些工具人、工具虫，来渲染西门子道人的强大——
“青冥魔剑！”
柴大小姐高喊一声，举起纸质的霜之哀伤，朝着李昂斜斜一劈。
潜藏在石壁里的特效蠕虫，立刻在柴大小姐周围制造出绚烂光芒，
模拟出一道长约二十米的弧形剑光，斩断拦在左右的梁柱，朝李昂飞去。
怎么可能？！
一旁的围观群众眼珠子都差点瞪了下来，
这么宽这么长的外放剑气就在他们眼前飘过，
可他们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法力波动。
但不成这就是传说当中，
完美利用所有法力、不产生任何外耗的气聚神凝、神光内敛境界么？
“无用无用！”
李昂摇了摇头，将剑刃竖在身前，正面迎上外放剑光，
随意一斩，便将绵长弧光彻底撕成两半，
风淡云轻地径直穿过剑光缝隙，连脚步气息都没有紊乱。
轰轰！
一分为二的剑光轰击在地上，直接撕裂地面，在地上留下Λ字形的深邃裂痕（其实是特效蠕虫干的）。
第五百三十六章 业火
嘶——
围观群众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说钢铁铠甲扫出的弧形剑光还有迹可循，
那他们就彻底看不懂西门子道人刚才的动作——没用任何法力，轻轻一斩就能磨削剑光，
这就是一剑破万法么？
恐怖如斯！
公羊瀚紧抿嘴唇，盯着年轻道人，心底颇为不甘。
他原本以为，自己就算不是同龄修士当中的最强者，也应该站在最顶端处，俯瞰芸芸众生，
没想到这位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西门子道人，
明明和自己年纪仿佛，实力却高到完全看不懂的境界。
“邪风神斩！”
“赤炎圣劈！”
“云浪神刀！”
柴大小姐像报菜名一样，原地放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剑芒，
但李昂不闪不避，只是挥舞古朴长剑，一剑破万法。
“呵，不错。”
柴大小姐将霜之哀伤杵在地上，低沉沙哑道：“可是，你能不能突破我的天灾军团呢？”
她一扬手掌，朝着李昂低吼道：“王之军势！冲锋！”
密密麻麻挤在金字塔下方的怪物兵团，像是接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齐齐尖啸狂吼起来，
朝着李昂奔袭冲锋。
地宫里响彻着奔踏脚步，
面对浩荡军势，李昂面色依旧那么平静，右手握着剑柄，平举剑刃，左手双指托住剑尖。
“我有一剑，可搬山，可填海，可揽月。还请诸位一观。”
李昂朗声道，
双指托剑，朝前方缓缓一递。
这个动作自然没有施加任何法力，本质上也没有任何效果，
但在围观群众眼中，
任何被西门子道长剑尖指中的怪物，立刻就会身躯膨胀，直至爆开。
浩浩荡荡的怪物军团，还没等冲到李昂身前，
就被从左到右挨个引爆，如同连环爆竹。
最后一声爆裂过后，
整座地宫里都飘荡着直刺脑髓的浓郁血腥气息。
这...这...
厉玉山等人被笼罩在漫天血雾当中，感受到皮肤上似有若无的潮湿，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利用神明印记，引爆了所有虚假怪物的李昂，平静而淡漠地放下了长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少主，少主你怎么了少主！”
地宫角落响起的凄厉喊声吸引了众人注意，厉玉山与鱼庆秋转头看去，
发现躲在角落里的白莲教众人，似乎是被西门子道长的剑尖指到过，
一个个的身躯缓慢膨胀，
修为相对较低的白莲教众，身上的膨胀趋势最为明显，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变得像是吹胀气的气球一样。
而修为相对较高的白莲教众，则还能够短暂抗衡一下浮肿趋势，
只是面色苍白，
腰腹、头颅、手臂、面庞，呈现出注水一般的夸张浮肿。
“少主，少主你还好吗？！”
宋桀的脸上同样有诡异浮肿，
但他却完全没有在意，满脸焦急绝望地看着一旁的公羊瀚。
此时的白莲少主，正面色铁青，双腿如扎根一般扎在地上，浑身不住颤抖，牙关上下打颤。
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生长蔓延，
扩张肌肉，撑开骨骼，涂毒血液，侵蚀理智。
是西门子道人的剑...
还是他在地道里，就已经中了菌丝的毒？
公羊瀚拼命思索着，周围不断响起白莲教众爆炸的噼啪声，一尘不染的洁白长衫被鲜血所染红。
“哦？”
李昂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剑势，会波及到远处的白莲教众一样，
稍显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没注意你们也中招了。”
“你...你...”
浑身浮肿的白眉老者目眦欲裂，艰难踏出一步，朝着李昂遥遥伸出一指，似是要追问解救办法。
“贫道这剑势名为剑廿三，
是引动天地灵气与目标体内法力对撞，进而使目标法力失控，身躯膨胀直至炸开，”
李昂悠悠道：“此招过于凶险残忍，有伤天和，
而且没有补救之法，
就算是贫道，也只敢用在残害性命的妖魔身上。
不过诸位既然都是十恶不赦的白莲教众，那贫道就没有心里负担了，
诸位还请安心去吧，
贫道会为你们念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的...”
这些当然都是瞎说的，
早在地道里面的时候，这些白莲教众就已经被菌丝感染，
眼下的症状，只不过是李昂驱动神力，引爆菌丝而已。
“我...和你拼...了。”
白眉老者面容狰狞，不顾四肢百骸中传来的剧烈疼痛，强行催动法力，浑身上下都燃起了炽烈红焰。
“道长小心！这是白莲教的红莲业火，专门焚烧魂灵。一旦沾染，就算斩断肢体也无法挣脱
！”
远处的厉玉山等人巴不得白莲教众去死，见状急忙出声提醒。
踏踏踏！
浑身燃着红莲业火的白眉老者，踩踏着残破不堪的地宫砖石奔袭而来，
他体内的五脏六腑早就被菌丝侵蚀蛀空，虽然业火燃尽了菌丝，
但已经存在的伤势，足以让他死个百遍千遍。
现在向西门子道人冲锋的，与其说是拥有自我意志的活人，
倒不如说是一具遗留着强烈执念的残躯而已。
“业火么？”
李昂点了点头，脚尖在地上一挑，挑起一块磨盘大小的碎石，朝白眉老者踢去。
轰！
看似枯瘦的拳头轻易击穿了巨石，
白眉老者的瘦削狰狞面庞，在业火照耀下，近似妖魔。
轰！
又是一块巨石飞来，
白眉老者朝着年轻道人径直冲锋，不闪不避，一拳将石块击穿。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燃烧，但只要能保护少主，这又有什么关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白莲花开，明王出世！
铁拳击碎了第三块横飞而来的巨石，
然而他的瞳孔中，却没能倒映出西门子道人站在原地的身影。
人呢...
白眉老者下意识地抬头望天，看见自己刚才击碎的、还飞在空中的石块碎屑中，
慢慢浮现出一个道人身影。
刚才利用【相位之靴】特效潜藏在石块中的李昂，一脸平静地退出了相位状态，
握着剑柄，随手将剑刃递入白眉老者的眼眶。
第五百三十六章 漫天
古朴长剑贯穿眼眶，从头颅后方刺出，
殷红鲜血尚未从剑尖滑落，便被红莲业火所吞没。
白眉老者脸上的狰狞表情，瞬间变得僵硬而呆板，
双眸中的神采迅速消逝，仿佛陷入了某种迷茫。
红莲业火还在燃烧，明明近在咫尺，却感受不到什么热量，
哪怕宿主身死，火势也没能削减，反而进一步爆燃，
如蛇一般顺着剑刃蔓延而来。
李昂松开剑柄，随手放出一记【碎物散射】，将白眉老者的尸体远远击飞，
自己借着推力轻巧落在地上，一抖黑氅，潇洒而写意。
要是这张西门子的脸庞能再英俊几分，一定可以俘获无数芳心。
“少主！你冷静啊！”
全身浮肿的宋桀用双臂死死箍公羊瀚的身躯，凄厉喊道：“前辈他的牺牲，是为您争取逃命时间！
你不能为了报仇，而辜负他的一片苦心啊！！”
你放开我啊！
公羊瀚面色铁青，眼角青筋根根暴起，
白眉老者看着他长大，于他而言亦仆亦师。
师长在自己眼前被人谋害，怎么能不目眦尽裂？
但此刻他的法力空乏，下属死伤殆尽，
近有高深莫测的西门子道人，远有默默窥视的武德卫缇骑...
“你给我放开！”
公羊瀚怒吼咆哮，双臂用尽全力地往外撑，想要挣脱开宋桀束缚。
然而这厮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蛮力堪比妖魔，
箍得公羊瀚肋骨近乎断裂，双目满是血丝，连气都喘不上来。
“不！我不放，”
宋桀义正言辞地吼道，
他的眼皮底下已经长出了一根根菌丝，整张脸浮肿得像是被毒蜂蛰一样，“我要是放开了少主，您一定会冲上去和西门子道人一决生死的！
今天就算牺牲小人性命，也一定要护您周全！”
你不放开我才会死！
公羊瀚气急败坏，一肘击打在身后宋桀腰腹，
趁着后者略微松开双臂的间隙，猛地挣脱，
拧过身来一掌拍在宋桀脸上。
他早就忍宋桀很久了，此时含怒出手，
竟然将宋桀整个脑袋都轰成碎片，亲手结果掉了跟随自己的最后一名白莲教众。
蹬，蹬，
宋桀的无头身躯向后退了数步，摇晃着跪倒在地，
身躯不断膨胀，全身上下的皮肤毛孔当中生长出了无穷无尽的苍白菌丝，像是浑圆无缺的蒲公英一样。
公羊瀚没去管宋桀尸身，一边运转所剩无几的法力，抵抗体内菌丝侵蚀，
一边伸手摸向怀里，
准备拿出副作用极大的秘宝，启动宝物，让自己能从这座地宫里逃出去。
只要能从这里逃出去，他就可以向父亲广目护法求援，引来成千上万白莲精锐，踏平吕州城！
让什么武德卫、西厂、西门子道人统统付出代价！！
铮——
弩箭箭雨撕裂空气，数柄飞剑掠过地面袭来。
远处的武德卫缇骑看到公羊瀚拿出一张褶皱符纸，顾不得向西门子道人提醒，
匆忙出手，要在公羊瀚撕开符纸之前将他拦下。
古朴飞剑击碎了白莲少主身上一层又一层屏障，精钢箭簇贯穿了公羊瀚身躯，让他猛地呕出一口猩红鲜血，
但他的嘴角却浮现一抹笑意。
他用手掌稳稳捏住了符纸，感受着符纸本身传来的疯狂吞噬**，
毅然决然地把自身法力精力乃至未来阳寿，全部送入其中，
一点一点，将那张朱砂符纸慢慢撕开....
“少主——”
低沉幽怨的声音骤然在身前响起，公羊瀚只觉眼前一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就看到一颗巨型蒲公英飞在自己面前。
没有头颅的宋桀漂浮在半空当中，浑身肿胀好似气球一般，
从断裂的脖颈横截面里，发出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您在哪？我怎么看不见您了？”
公羊瀚头皮一炸，不顾符纸对自身阳寿的压榨，拼命撕开符纸。
“找到了....”
宋桀漂浮身躯的脖颈，对准了满脸惊恐的公羊瀚，
双手捏住了白莲少主的手腕，
“原来，您在这儿啊...”
砰！
宋桀猛地爆炸开来，
火光冲天而起，爆炸冲击波直接掀飞了俯冲而来的数柄飞剑，将其重重拍在石壁上，叮当坠地，不再动弹。
远处的厉玉山、鱼庆秋勉强睁开了被强光晃瞎的双眼，定睛看去，
只见到宋桀原本漂浮的位置空无一物，下方青石地砖不翼而飞，留下一个焦黑的凹陷土坑。
而那位公羊瀚...只剩下一双焦黑小腿还站在原地，
其他身躯部分，不知道散落到地宫的哪里去了。
白莲少主，身死。
“唉，”
西门子道人长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主仆情深，真是令人感动。
可惜，这些白莲教众战前引战，战中投降，战后邀功，无战内讧，
聚是一坨屎，散是漫天稀，
这样的散漫群体，空有热情，却注定成不了大事。”
他转过身来，看向柴大小姐，平静说道：“接下来，还是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吧。”
第五百三十七章 迟到
“呵。”
柴大小姐摇了摇头，暴喝道：“魔之巅，傲世间，有我巫夭便有天。
你真以为能斩得了我么？
那便试试再前迈一步吧！”
她的手掌高举纸质霜之哀伤，身后莫名亮起七彩缤纷的万丈霞光，
“这把剑正是从过去、现在、未来消逝在战场上的所有士兵，在临终之际怀抱的虽悲伤但尊贵的梦想，
这样的意志值得夸耀，这样的信义必须贯彻，
常胜之王高声的念出手上奇迹的真名，这正是------誓约胜利之剑！”
她身后的七彩霞光达到顶点，长剑顶端延伸出一道横跨整座地宫的纯白剑光，朝着李昂劈砍而来。
轰！
地宫本就残破不堪的地面瞬间裂开，一分为二，
整座宫殿都在剧烈摇晃，碎石、冰碴被高高震起，支撑起穹顶的万钧巨石直接砸落下来。
还活着的厉玉山、鱼庆秋等人目睹这天塌地陷的一幕，惊骇欲绝，
想要逃跑，但出去的地道已经被滚滚泥沙彻底淹没，根本无路可退。
良久，横跨地宫的剑光终于减弱消逝，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李昂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脚下孤零零立着一根巴掌粗细的石柱，在深邃地缝中极为显眼，
就像是他在切割毁灭一切的决绝剑光之中，
仍能护住自己，乃至脚下方寸土地。
“呼...”
李昂缓缓吐出一股浊气，双手负在身后，闭着眼睛，神色平静，身上的黑氅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沾染。
他抬起手臂，化掌为刀，悠悠道：“剑法的最高境界，是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是以大胸怀包容一切，
那便是不杀，便是和平...”
说完最后一字，李昂睁开双眼，缓缓挥动手刀。
没有震耳欲聋的响声，也没有绚烂的光芒特效，
鱼庆秋等人只看见，地宫里残存梁柱的中间部分，突然间自行消融，
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一根接一根朝着金字塔的方向倒塌下去。
咔嚓——
金字塔顶端的钢铁铠甲，像是被抽离了所有力气，颓然跪倒在地，
于漫天落石中，喃喃道：“好厉害的...剑招...
我派，后继有人了...”
李昂踩踏着落石边缘，轻巧落在金字塔上方，面色稍显沉痛地抚去了钢铁铠甲的幽蓝双眸，
站起身来，看向挤在角落里的武德卫等人，
一掌拍向他们旁边的石质门扉，将石门隔空震碎，露出后方尚未坍塌的漆黑隧道。
“诸位自行逃命去吧，贫道还有事情要做，”
李昂淡漠道：“至于这祥瑞，贫道就先带走了。
如果西厂武德卫想要夺回祥瑞，尽管可以来找贫道，在下愿意奉陪。”
整座地宫已接近彻底崩塌，
亲眼目睹神仙打架场景的奇人异士哪里还敢有异议，
朝李昂远远拜谢之后，仓皇进了门扉，逃离地宫，
剩余的武德卫缇骑也在厉玉山的带领下，钻入地道。
鱼庆秋望了望挂在高处的祥瑞，又望了望气定神闲的西门子道人，心中纵然万般不甘，也只能咬紧牙关，低下头去，跟着队伍跑入地道。
李昂一脸平静地站在即将崩塌的地宫中心，
靠着潜藏在地道系统各个角落的生物兵器，
确认所有外来者都在沿着不断崩塌的地道，向上逃窜。
这才打了响指，命令石壁里的特效蠕虫停止摇晃地宫，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
费尽周折演得这番大戏，总算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用不了多久，弄死了白莲少主、抢夺走祥瑞的西门子道人便能名扬四海。
“都走了？”
柴大小姐的脑袋从钢铁铠甲里钻了出来，左顾右盼一阵，
确认没人之后“嘿咻”一声跳出铠甲，双手叉腰，挺着胸膛洋洋得意道：“刚才的演技怎么样？能不能颁座奥斯卡？”
“我觉得不太行。”
李昂摇头道：“虽然台词情感饱满，但演技未免有用力过猛的嫌疑，还得再练练。”
“噗~~”
柴大小姐吐了吐舌头以表抗议。
“好了，该干正事了。”
李昂摸了摸柴大小姐的头发，将她收回体内，再取出【自动化宠物饲养箱】，驱动手背上的神明印记，
命令整个地道系统里的蠕虫来到地宫，爬回箱内。
收好蠕虫之后，李昂从容不迫地拎起陷入昏迷的人猿，
走向某扇石门，推门而出，顺着密道重回地表。
而地宫以及所有隧道，也按照计划尽数崩塌，将秘密全部掩埋在吕州地底。
————
吕州城外驿站的房间里，邢河愁倚在窗边，眯着眼睛，望向极远处正燃烧着冲天火光的吕州城。
柳无怠坐在角落里默默保养着弓箭，
万里封刀坐在桌子上，看着手里举着的漫画书，脚掌有些焦躁不安地抖动。
“怎么还没回来？”
万里封刀放下漫画书，忍不住说道：“要不我们去看看？”
邢河愁手指拂过窗沿积灰，迟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道：“还是等等吧。”
李昂只说自己有个完备计划，让他们在城外驿站准备接应，却并没有说具体的碰头时间。
（其实也算是说了。李昂之前给过邢河愁一个锦囊，让他半夜三更打开。
打开后才发现里面是个纸条，
上面写着：我五分钟后到，如果没到，把这句话再念一遍）
“嗡嗡——”
趴伏在房间天花板上的侦察者兵蜂缓缓降落在桌上，
用触须沾了沾茶杯里的茶水，在桌面上写下几个字，“看窗外。”
最后一笔画完的瞬间，李昂的脑袋也出现在了窗外，
李昂手掌一撑窗沿，轻巧跳了进来，朝同伴扬了扬手上拎着的祥瑞，微笑道：“已经解决了。”
“你可算来了。”
万里封刀松了口气，看着李昂手里的动物，好奇道：“这就是那只祥瑞？怎么有点像人猿啊...”
“这可不是普通的人猿，”
李昂正色道：“而是传说中四大灵猴排名第二的存在，老二刺猿，
一开口就是‘阿诺~多洗忒？呐呐，这样讲话有什么问题呢？嗖嘎，原来你们已经不喜欢这样说话了呐。果咩纳塞，让你看到不愉快的东西了呢，我会主动消失掉的，米娜桑，要一直幸福下去desu！’”
第五百三十八章 致死
“你这味儿也太重了吧！都齁着了。”
万里封刀吊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吐槽道：“一开口就知道，老声呐了。”
“有么？还好吧，”
李昂淡定地挥了挥手，“真正的二刺猿致死量，应该是这样子的——
唔噗噗~
汝等劣·等·生·物...也配去妄想吗？
呐，真正的二次元什么的——吾辈看汝是一点都不懂啊☆
（笑）
嘛嘛嘛......
不过看着汝试图伪装成二次元の可笑姿态，
倒是让吾辈对于三·次·元·的·白·痴稍微有了些许兴趣哦？★~”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万里封刀看着单脚站立、闭着一只眼睛、伸出手掌扣住中指无名指摆成6+1手势的李昂，蛋疼菊紧地吐槽道：“模仿得太像反而揭示了你身为老二刺猿的事实啊...”
“那是当然，”
李昂瞬间变回正常姿势，淡定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作为一名有职业素养的玩家，必须得深入了解不同时间、不同地区的文化。
别看我现在这样子，年轻的时候我可是被称为二次元百科全书的存在。”
你现在难道不年轻么...
李昂没有理会万里封刀脸上的蛋疼表情，
自顾自摇着头叹了口气，像是在缅怀自己逝去的青春，
“总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走吧，
虽然现在吕州城里应该不会有超凡者追上来，
不过这东西，可烫手得很...”
他在王府里面亲眼见到过祥瑞煞有其事地预言算命，人猿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说撤就撤，
几名玩家悄无声息离开驿站，来到郊外，
李昂使用【召唤术·恐惧战马】，原地召唤出一匹浑身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高头大马，将昏迷祥瑞丢在马背上。
柳无怠从背包栏里拿出自行车道具，
其他两人也各自拿出移动工具，向着陈州城的方向赶去。
————
白莲少主身死的消息，短短数天便传遍了大江南北。
尽管从地宫中侥幸逃生的那些人语焉不详，只是粗略描述了一下当时发生的情形，
但西门子道人孤身一人执剑剿灭白莲少主、斩杀白莲妖众、当着武德卫缇骑的面，嚣张跋扈带走祥瑞的故事，
依旧足够富有传奇性质，
让无数江湖人士咋舌惊叹。
“哈，西门子道人这名字，还真是有辨识度。从命名方式来看，他应该就是我们的那位小李同志了吧。”
陈州，刺史府，某间客房。
一袭长衫的竺学民合上了手里的邸报，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也是有原始报纸的，
除了专门记录皇帝的谕旨诏书、朝廷政事的邸报之外，
还存在一些民办报纸，由报房商人经营，刊登包括江湖轶事在内的新闻。
“应该就是他没错。”
初荫就坐在竺学民对面桌后，她曾经和李昂在同一个任务里见过，闻言点头道：“按照局里对他的心理侧写，他好像特别喜欢利用信息差来忽悠别人。
不过这次，好像有点太张扬了？”
“何止是有点。”
坐在角落品茶的石旗吹了吹茶杯，淡淡道：“那位死了儿子的广目护法听说都快疯了，
活活打死了不少府上仆役。
这几天估计正忙着集结人马，准备全天下搜捕杀子仇敌。
官府那边也没闲着，各州郡县城，都贴满了西门子道人的画像。
武德卫和东厂还放话出去，只要提供任何线索，便赏银一千两。”
一千两银子足以让江湖上的亡命徒双眼充血，陷入疯狂，
就是寻常修士，也忍不住左右打探，问问附近州郡有没有短发道人出没的消息。
他们没想真去抓捕西门子道士，
开玩笑，
那可是单枪匹马弄死白莲少主加一众精锐还不喘粗气的猛人，
帮武德卫打探消息、提供情报，赚取点酬劳也就够了，
真要在野外撞见短发道人，仓皇逃命还来不及呢。
竺学民皱眉道：“他用了杀场游戏玩家都能听懂的名字，
虽然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知道他确实去过吕州，并且确实抢夺下了祥瑞，
但如果这一层里还有其他势力的玩家，
这种行为就等于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动向。”
“嗯，确实有这种可能。”
石旗低声道：“不过那位邢队长对小李同志的评价很高，认为他思维缜密，滴水不漏，每走一步便已想好后续三步。
而且初荫之前也说过，
特事局的心理测评部门认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信赖小李同志。
他敢这么做，应该有绝对的自信，不是无的放矢。”
“...希望如此吧。”
竺学民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鼻梁。
现代异学会的一大宗旨，
便是挖掘那些亡佚于历史长河中的玄学传承，
收集不同剧本世界里相通的道学资料。
他身为异学会的弟子，在进到这个古代玄幻志怪背景的世界后，
既要收集情报，借助卜筮，推敲生南王剧本后续发展，
又要整合大量的繁琐资料，事无巨细地分析这个世界玄学体系，对于异学会的价值。
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完全是靠着特事局分配的制式药剂熬到现在。
石旗有些不忍心地说道：“要不你先去睡吧，
有我和初荫在。”
“不用。”
竺学民摇摇头，强打精神说道：“还有一些资料没有处理完，
而且，荀队长他快回来了...”
话音未落，客房木门便被敲响。
石旗放下茶杯，“谁啊？”
“是我。”
门外传来低沉沙哑男声。
石旗站起身来，凑到门前观察，
门外男子的头顶，漂浮着【荀子安】的玩家id字样。
“是荀队长。”
石旗松了口气，在竺学民的示意下，揭开了贴在门扉上的符纸，
剑眉星目，一脸正气的荀子安推门而入，朝着起身迎接的同伴点了点头，顺手关上了房门，重新贴上起着隔离作用的符纸，“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竺学民笑了笑，“奉州和岐州的东西，带回来了么？”
“带回来了。”
荀子安点头，自背包栏里拿出一样东西，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那是两颗血淋淋的，妖魔头颅。
第五百三十九章 炼形
两颗硕大头颅在桌上骨碌碌滚动，直到碰倒了陶瓷茶杯才停下。
初荫陡然一惊，石旗眼皮一跳，
竺学民倒是完全不慌，从背包栏里取出工具盒，坐在座位上淡定地给自己戴上口罩和橡胶手套，
用金属镊子拨弄着两颗断头，仔细审视。
稍小的头颅，长有一张苍老男人的脸，
其皮肤为病态般的惨白色，眼眸毫无生气，
没有头发或者眉毛，甚至连皮肤毛孔中都找不到毛发痕迹，
从嘴唇里延伸出的八对狭长獠牙，证明了他非人的身份。
而稍大的那颗头颅，有点像是普通螳螂的脑袋，
整体呈半透明绿色，形状为倒三角形，
有两条触须、两只硕大透明的复眼，以及形状古怪的咀嚼式口器。
脖颈的断裂面上，还残存着绿色的汁液。
初荫走近到桌前，忍着厌恶，好奇道：“这就是另外两件东西？”
“应该没错。”
荀子安点头道：“我是拿着寻龙尺，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慢慢搜过去的，确认无误之后才动的手。”
按照之前的卜筮结果，竺学民认为开启生南王梦境第三层的三项要素，分别在吕州，奉州，岐州三个地点，
因此制作了寻龙尺，
让荀子安带着，到奉州和岐州寻找异常要素。
“这两个怪物都比较奇怪，实力明明不是很强，却总给我一种诡异的感觉，”
荀子安皱着眉头，向同伴们讲述他的见闻。
数月前的某夜，奉州某个乡下庄园主的小儿子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总觉得外面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
夜半三更时起来朝窗缝外看去，只见庭院里出现一个白衣老头，正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屋内。
那小孩儿年幼，恐惧得说不出话，
眼睁睁看着白衣老头脚尖点地，“挪”向屋来，
轻轻推开房门，
伸手掐住平时照顾小孩、现在已经睡着的婢女的脖颈，
啃掉脑袋，开膛破肚，吃个精光之后转头看向孩童。
小孩终于惨叫起来，
院中大人赶来，只看见满屋血腥与坐在血泊当中已经吓傻的孩童。
武德卫的缇骑赶来之后，却没有找到任何妖魔气息，搜查无果之后，只好封锁庄园，让这家人搬走了事。
荀子安利用寻龙尺找到庄园地点，从别人口中听到故事之后，趁着夜晚独自潜入庄园，
从背包栏里拿出一具死猪尸体，用特事局的道具加工了一下，伪装成活人模样，放置在另一间屋内，
果然那白衣老头再次出现在庭院里，他没有注意到藏在衣柜里的荀子安，径直飘向死猪，抱着尸体胡乱啃噬，
结果被荀子安背后袭击，削去四肢，贴上符纸，准备带回陈州城让竺学民鉴定一下。
未曾想刚走出庭院，那白衣老头的脖颈就自动断裂，丢了性命。
“岐州的这个螳螂怪物也是一样。”
荀子安低声道：“某个村落的范家媳妇生子，
难产了三天三夜，耗尽气力，家人也焦急困倦不堪，只好请隔壁邻居姑嫂代守一夜。
隔壁姑嫂欣然同意，
只是邻居孙氏丈夫出门在外，家中幼子年纪尚小，不放心让孩子一个人在家，便在守夜时，让幼子在外屋待着，
那孩子最爱看书，特意来了卷书过来准备熬过漫漫长夜。
未曾想，次日范家婆婆早起去产房看望，却见房中死寂一片，六位邻家女子连同产妇全部气绝身亡，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
而那个小孩子则坐在外屋，右手拿着本书，左半边身子全部化为焦炭。”
他顿了一下，缓缓道：“我赶到岐州时，听说这个村的隔壁村落也有一个女子正要生子，也是难产了两天两夜，
便前往村庄，在外蹲守，结果蹲到了这只一人高的螳螂。
它同样没有任何妖魔气息，
同样在被带离村落时，莫名自断脖颈。”
“...”
竺学民安静地听完了荀子安的叙述，长舒了口气，淡然道：“我从来没有在异学会的文档库里，看到过这两种妖怪的类型。
这个世界收集到的资料里一样没有。
而且从灵识结果上来看，它们不是妖魔。”
“不是妖魔？”
初荫惊愕道：“那是什么？”
“修士，”
竺学民淡漠道：“或者说曾经是修士的一部分。”
？！
看着同伴们错愕的表情，竺学民肃然道：“人死形如生，足皮不青恶，目光不毁，头发尽脱，皆尸解也。
白日去曰上解，夜半去曰下解，向晓、向暮谓之地下主者。
太一守尸，三魂营骨，七魄卫肉，胎灵录气，所谓太阴炼形也。
这句话的意思，大致是人死后身体还想活着一样，脚上皮肤不腐烂发青，眼睛不会坏，头发脱落，这叫做尸解。
白天死去为上解，半夜死去为下解，清晨傍晚死去为地下主。
而如果太一守住尸体，三魂守住骨骼，七魄守住**，胎灵吸收灵气，这便是太阴炼形。”
道教将得道升天之后遗弃**，或者不留遗体、假托一物（如衣服、剑）的行为，称为尸解，
太阴炼形与尸解仙的原理类似，
是衰老修士在寿元将尽时，将身躯埋藏地下，
让太一守尸，三魂营骨，令肉身在腐烂的同时继续生长，
直至五脏六腑彻底更换，
身躯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再使元神归位，自秽土中复生。
“太阴炼形之法虽然能让修士破而后立，以窥仙人境界，
但使用条件极为苛刻，整个过程中修士对外界无知无觉，毫无反抗能力，一旦被干扰就会万劫不复。
只有那些寿元将尽、成仙无望的衰老贫弱修士才会铤而走险，尝试太阴炼形。”
竺学民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当然，这里的衰老贫弱是相对而言。
有资格有能力进行太阴炼形的修士，距离渡劫飞升也仅仅只差几步而已，
在凡尘俗世，已经是独坐云端俯瞰渺小苍生的强大存在，数百年才能出一个。
上一个有记载的太阴炼形者，还是三百年前龙虎山的某位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