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妖孽
我偏要杠!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能够神神叨叨忽悠人的神棍,只需要一个就够了,
一次出现两个,就显得人设重叠,很没意思。
猿人没有理会白永砚的抬杠,低垂着脑袋好一阵子,然后猛地抬起头颅,眼眸里充满了迷茫。
“喂喂喂?能听见我说话么”
白永砚挥了挥手掌,追问道:“你刚才说谁死了?谁醒了?”
“我有说过这话么”
猿人一脸茫然,“我记不起来了...”
刚说过的话也能忘,你是患了阿尔兹海默症吗?
白永砚正色道:“是的,你不仅说了,还许诺要帮我弄到黄金万两,白银无数,广厦千万,助我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富商。”
宾客们心中一阵无语,一本正经篡改别人说的话,还真是有你的。
不过猿人毕竟是祥瑞,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蒙骗...
“真的么?”
猿人惊讶地看着白永砚说道:“好吧,我想想哪里能搞到那么多黄金...”
真信了!!
宾客们差点一口酒喷出来,不少人将带有些许怀疑的目光,投向安南僧人。
怎么感觉你们带来的祥瑞好不靠谱啊?
安南老僧闭目凝神,毫不在意外人眼光,嘴中念念有词,似是在念诵经文。
蜀王也有些无语,思来想去,复而说道:“既然你擅长象数易学,卜筮问卦。何不推演一番阴阳五行,算算天下间的水旱蝗灾如何能够平息。”
“平息?”
猿人摇了摇头,“数十年来,人世逾冷。
北地岁弊寒凶,折胶堕指;
中原天凝地闭,林寒洞肃;
连终年炎热的南岭都飘起了九月飞雪;
北地严寒,又无降雨,致使冬雪不足,麦穗无法越冬,尽数死绝,化为不食之地。
气候干旱,赤地千里,蝗虫四起,鼠疫肆虐,此乃未来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天命,实非人力所能改变。”
听到猿人的话,包括蜀王在内的一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他们虽然都是骄奢淫逸,声色犬马的朱门贵人,
但还是能在深宅之中,听到时局每况愈下的消息。
正所谓宁当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谁都不想眼前的纸醉金迷,被天灾无情摧毁。
白永砚转了转手里的酒杯,神色不悲不喜,
猿人所说的天命,应该就是小冰河期。
现实世界里的小冰河期会令全球气温骤降,粮食大幅度减产,人口呈指数下跌。
被认为是极惨烈乱世的明末,人口从一亿两千万锐减至五千万,这还是有美洲传入的土豆红薯等作物能够保命。
而明末之前的三次小冰河期,甚至会消灭掉当时五分之四的人口,说是十室九空、十不存一都不为过。
和那种动荡混乱、人命如同风中草芥的凄惨时局比起来,现实世界里的第三世界恐怕都是人间天堂了。
“除了天灾,更有**。”
猿人漠然道:“如今天下,缙绅之家连田阡陌,百姓早已无立锥之地,还要承受苛捐杂税敲骨吸髓般的剥削、水旱蝗早的侵袭、藩镇之间相互征伐的兵灾凌虐。
出了吕州,便能看见百姓易子而食,析骸而爨,道旁刮人如屠猪狗,剖腹剜心,支解作脍。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天地昼晦,妖魔白日出行,几如地狱。”
蜀王面色涨红,然而猿人依旧在不冷不淡地说着:“内有朋党倾轧,宦官弄权,外有军阀割据,枝强干弱,
上有天子昏聩无能,朝臣贪腐,下有士绅鱼肉乡里,兼并田地,
区区妖魔,不过是无关痛痒的疥癣之疾。”
国朝内外如腐肉尸堆,摇摇欲坠,恶臭难闻。
却因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修修补补,勉强维持,
实乃沉疴难起,积重难返。”
“一派胡言!”
鱼庆秋身后的一个宦官怒斥道:“本朝有龙虎山修士镇守龙脉气运,
又有武德卫士卒巡狩天下妖魔,
哪来妖孽横生的亡国之相?”
“呵,亡不亡国,从来不与修士或者妖魔有关。”
猿人冷笑道:“前朝亦有龙虎山、武德卫,
当年求仙问道风潮昌盛,修士数量远超如今,
鼎盛时期,前朝朝廷甚至还有悬浮于高空的法器战舰,遮天蔽日,无边无案,载满披坚执锐的修士,
寻觅天下间的大妖巨魔,
将其拖出巢穴,尽数投入炼妖窟之中,作为薪柴。
然而,如此强盛的前朝还不是说崩塌就崩塌,
填满仓库的兵器被各路军阀用于彼此厮杀,
失去维修的法器战舰化为废铜烂铁,只能肢解拆卸,熔铸成最为普通的兵卒甲胄。
兵灾惨烈,十室九空,而龙虎山的修士依旧自困深山,对人间疾苦不闻不问,只等乱军决出最后获胜者,建立新朝,
再施施然出山,像过去千年一般,稳稳当当地坐上新朝国教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猿人说起龙虎山的时候,情绪变得尤为激动。
“呼...”
猿人胸膛起伏,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缓解了一下愤慨情绪,复而说道:“龙虎山虽然自私自利,但却不是问题关键所在。
若当朝天子天资卓绝,能理清错综复杂的沉疴痼疾,任用贤明,缓步革新,徐徐图之,一点一点再造时局,
数代明君下来,
即使不能挽狂澜于即倒,救大厦于将倾,
也能勉强维系国祚,熬过持续数十年的寒冬,实现中兴之治。
可惜...”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上仙
猿人摇了摇头,那名没有胡须的宦官下意识追问道:“可惜什么?”
猿人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天数莫测,不可泄露,
不若我给诸位讲个故事,能从中悟到什么,全凭诸位自己。”
“听故事?我喜欢。”
白永砚搓了搓手掌,将位置往前挪了几分。
“某日,洪州高安县尉辛公平,与友人成士廉,奔赴长安接受任命,恰逢天降大雨,遂避雨于洛西榆林店。”
猿人低沉道:“两人于简陋客栈中遇见一绿衣旅客,此人自称王臻,思维敏捷,谈吐不凡,为辛、成二人所敬,
酒过三巡,王臻自称有预言之能,
张嘴说出辛公平与成士廉明日投宿的地点,以及两人将要吃到的食物。
并声称他只能在夜间出行,明天无法陪同两人。
辛、成二人相视一笑,自然不信,次日离开客栈,继续赶路,果真在王臻所说的地点投宿,吃到的食物也和王臻所说如出一辙,两人大为惊异。
是夜,王臻出现,三人夜行至阌乡。王臻问二人是否猜到了他的身份,辛公平猜是隐居世外的高人,
王臻却摇头否认,说自己是阴吏迎驾者。”
阴吏迎驾?
一众宾客面色微变,
鱼庆秋微眯的双眼陡然睁开,死死盯着猿人。
然而猿人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杀意一般,仍在不急不缓地讲着故事。
“辛公平问王臻是否只有他一个迎驾者,王臻摇头,称有甲马五百,将军一人,就在这片荒郊野岭,围在三人周围,只是辛公平与成士廉看不见。
天亮,王臻与二人再次道别,
抵达华阴时又再次出现,带来丰盛酒肉宴请二人,并诚邀辛公平去参观陛下上仙一幕。
辛公平应允,
成士廉欲一同前往,王臻却说他命薄,看不得迎驾场面。
辛公平一人前往至约定的灞桥之西,只觉一阵阴风刮过,一队披坚执锐的军卒人马出现左右,其中一人正是王臻。
辛公平跟着王臻去拜见了率领五百兵卒的将军,遂队伍入通化门,进驻寺庙,一连住了数天,却没找到迎驾的机会。”
猿人顿了一下,挠了挠毛茸茸的手背,“将军烦躁不堪,说时辰将至,不能再等,但皇帝周围有众神庇护,难以迎驾。
王臻遂献策,称可以举办一次夜宴,用满宴的荤腥,令众神昏昏沉沉。
将军微笑点头,带兵入丹凤门,过含元殿,穿宣政殿,包围夜宴宫殿,
辛公平随军入殿,只见殿内丝竹乐声悦耳,歌舞甚欢,但乐师舞姬全都面无表情,如同木偶,对于闯入宫殿的士兵不闻不问,
同时殿内烛火全部泛着月光,映出坐在龙椅之上、面无表情俯瞰歌舞的当朝皇帝。
随后,有一留着长髯、穿着碧衫皂裤的怪模怪样者,执长约一尺的金匕首,献给将军,拖长声音喊‘时辰已到。’
将军执金匕首献与陛下,音乐骤散,皇帝头晕目眩,被人扶入西阁,长久未出。将军催促,西阁中便传来声响,说皇上正在沐浴更衣。
良久,皇上登上玉舆,离开西阁,
将军见到皇上并未跪拜,只是施了一礼,问皇上人间纷乱,还有没有清明心怀。
皇上自称受红尘纷扰,心思杂乱,但如今已舍弃外物,无所挂念。
宫人嫔妃呜咽流泪,擦拭鲜血,不忍玉舆上的皇帝离去,然而将军只是朗声大笑,率玉舆出宫,飘然离去。”
说打这里,猿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见到了上仙一幕的辛公平,最后被王臻送到成士廉所投宿的人家,亲眼目睹王臻身形凭空缓慢消失。
成士廉问他迎驾场景,辛公平只推说有机会再说。
数月后,传来皇帝驾崩。次年,辛公平升任扬州江都县簿。”
猿人环视表情各异的宾客,幽幽问道:“各位,听明白了么?”
大厅中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啪嗒。
白永砚将筷子放在木碟中,淡淡说道:“迎驾,迎的自然是皇上。阴间迎驾,自然是要送皇帝升天。
只是,若是正常的阴吏迎驾,
应该是皇帝病入膏肓,无药可以,阴间使者前来迎驾。
而故事中,王臻与将军行迹诡异,不似活人,偏偏还有办法进京,驻扎在靠近皇宫的寺庙。恐怕是以阴吏为名的谋逆臣子。
将军抱怨皇帝周围有众神庇护,此处众神,指的应该是皇帝的贴身侍卫。
夜宴中,谋逆臣子设法调离了皇帝的贴身侍卫,持着匕首‘请’皇帝升仙,
随后皇帝被带入西阁沐浴更衣,所谓沐浴,恐怕就是刀斧加身。
嫔妃呜咽流泪,擦拭满地鲜血,也就是说,出阁坐上玉舆的皇帝当时已经是一具尸体。”
白永砚扫了一圈噤若寒蝉的宾客,满不在意地摊了摊手,随口说道:“白某记得,先帝顺宗的死因就很可疑对吧?
当年顺宗试图革新朝政,
但因宦官与一帮朋党臣子的反对,革新最终无疾而终。
那一系的宦官为永绝后患,直接逼宫,强迫顺宗退位,成为太上皇,
将皇位转交给当时年仅十六岁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陛下。
顺宗试图派人前往秦州,要求陇西经略使发兵废除新帝,然而事情败露,密使被杀,顺宗遭遇软禁。
次年,皇帝陛下称太上皇久病成疾,需要居住在深宫内院,无法见人。
五月后,皇帝陛下宣城太上皇病死,
时间刚好和辛公平上仙故事里描述的,对应的上。
如果刚才你描述的辛公平上仙,所说的正是逆臣处决顺宗,
那么这里的逆臣,大概率就是曾经帮助当今皇上赢得太子之争的宦官集团。
之所以虚构出辛公平、成士廉与王臻等人,是为了用志怪形式,隐晦地记载当时所发生的真相。”
白永砚扫了眼脸色难看到极点的鱼庆秋,无所谓地对猿人说道:“这则故事的意思很简单,
既然当初试图革新朝政的太上皇会被宦官集团逼宫乃至杀死,
那么,亲眼目睹甚至参与了宦官谋害太上皇计划的当今皇上,自然不可能去推动朝政革新。”
第五百一十二章 刀斧
偌大庭室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哗啦啦。
白永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闲散自在地扫视了一圈大厅内众人脸上精彩的表情,笑着问道:“怎么都不说话了?是吃得太咸,齁到嗓子了么?”
“...”
鱼庆秋平静地抬起了眼帘,声音中不带有任何起伏,“白甄,墨州堰县人,父母早丧,少年时参与械斗,错手杀人后畏罪潜逃,拜入一方外术士门下。
七年后,改名白永砚出现在洪州城,擅长风水堪舆,炼丹制药。再三年,入蜀王府,成为座上客卿。”
“嗯?”
白永砚一挑眉梢,“对我了解的挺详细啊,怎么,你这是要做一回媒婆,帮我找份门当户对的亲事?”
鱼庆秋没有理会白永砚的话语,自顾自说道:“你那位已经死了十几年的方士师傅,其真实身份,是白莲教人字门洪州分舵的副舵主,
他死后,你便继承了他的遗产,加入了白莲教。”
白永砚双眼圆睁,握着茶杯一口饮尽茶水,怒道:“胡说八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我师傅宅心仁厚,怎么可能是白莲教妖人?
我明白了,你个阉人是要往我身上泼脏水陷害我!
就像你们对其他人做的那样,
只要把人打成白莲妖徒,就能将其关进监牢,好生折磨,
棍棒之下,就算不是,也会被屈打成招。”
听到阉人这个词汇,
鱼庆秋眼角微微暴起了青筋,浑身上下散发出一丝冷若寒冰的杀气,令左右侍卫面色苍白,齐齐倒退数步。
早在鱼庆秋成为西缉事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邢千户之前,也有人骂过他阉人,
而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不管是谁,只要敢拿这两个字形容他,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说我什么?”
“阉人,阉人,阉人——”
白永砚扯开嗓子挑衅般地朝鱼庆秋大喊了几声,啪地一下放下茶杯,朝蜀王拱手道:“王爷,这鱼庆秋在您的晚宴上大声喧哗,
还污蔑在下是白莲妖人。
他诬陷栽赃我,明摆着就是要坑害王爷您,是可忍孰不可忍,其心可诛,建议将其击毙。”
蜀王面庞漆黑,看不出任何表情,
然而白永砚却仿佛得到了示意,点了点头,朝鱼庆秋朗声大笑道:“哈哈,鱼千户啊鱼千户,现在只要王爷摔杯为号,左右大厅的梁柱后面即刻就能冲出五万精壮刀斧手,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将你砍成一坨肉泥。”
也就是现在气氛僵硬,否则早就有人跳出来吐槽大厅里面怎么可能藏得下五万刀斧手这一点了。
“呵。”
鱼庆秋摇了摇头,默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蜀王拱了拱手,“白永砚乃白莲妖人,王爷以前遭他蒙骗,让他混上了客卿的位置,实乃不幸。
不过并不是王爷暗通款曲,勾结妖人,
只是这白莲妖众过于狡猾,善于隐匿。
既然我们西缉事厂到了,他自然无处可逃。”
蜀王默默点了点头,他之前并不了解白永砚的底细,
看鱼庆秋的样子,估计西缉事厂早就知道白永砚是白莲教中人,要不是今晚晚宴白永砚口出狂言,可能西厂会一直隐瞒这一点。
想到这里,蜀王不仅遍体生寒,
西厂知道,也就意味着皇帝知道,
他们纵容白莲妖人隐藏在王府里,恐怕就是为了等哪天蜀王生出不该有心思的时候,拿出证据,一举按死他。
“...”
蜀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脑海里曾经兄友弟恭的画面抛之脑后,朝鱼庆秋沙哑说道:“那就有劳鱼千户了。”
鱼庆秋平静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大厅里,那些惴惴不安、几欲奔逃的宾客,“白永砚身为妖人,
他所说的话,自然都是惑众妖言。
在场诸位,今晚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明白了么?”
大厅里的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不少人还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幸好,幸好这场晚宴是在蜀王府里进行的,
要是换个没有势力的地主老财家里,只怕所有宾客以及主持晚宴者全家,都要被西缉事厂杀人灭口。
毕竟,他们听到的故事,可是谋逆大罪...
“诸位请吧。”
鱼庆秋淡淡说了一句,偏了偏身子,一众宾客立刻起身,在西缉事厂人员的目光凝望中,默默离场。
第五百一十三章 地道
很快,大厅中,只剩下白永砚、西缉事厂番役与武德卫缇骑。
一阵夜风裹挟凉意袭来,丝质卷帘轻飘而起,烛火摇曳,映在墙壁上的人影扭曲变形。
哗啦。
白永砚像是永远喝不够茶水一般,又往杯里到了点,好整以暇地闻了闻茶香,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虎视眈眈的番役缇骑。
鱼庆秋的眼眸里不带一丝感情,
他作为西缉事厂掌邢千户,亲手抓捕过不知道多少敌对异己。
那些人也和白永砚一样,自忖法力高强、背景深厚,面对西缉事厂有恃无恐,
直到被锁链贯穿琵琶骨,废尽一身修为,关入永无天日的西厂幽暗大牢与瘦鼠爬虫终生为伴,
才幡然悔悟,明白西厂二字的分量,是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
“根据情报,你们白莲教早在数月之前,便开始调集天地人三门里的好手,”
鱼庆秋盯着白永砚漠然道:“北海鳄神岳云苍,愁剑乱蒋尽,毒目蛇韦陀天...
这些人伪装成货郎、菜贩,潜伏在吕州城各处,就等着你今晚与白莲妖人里应外合,奇袭王府,抢夺安南祥瑞。
可惜,你们那位广目护法没有亲临吕州,否则...”
“否则你们就能俘虏白莲教四大护法之一的广目护法,并将其麾下势力一网打尽,重创白莲教。”
白永砚摇了摇头,“这些消息,应该是吕州分舵的陈副舵主陈永天泄露给你们的吧,
他原本就是西缉事厂安插在白莲教内部的卧底,
一开始只想在基层潜伏个两三年,
没想到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竟然让他混到了副舵主的位置上。
再过几年,等到吕州分舵舵主金盆洗手,他还能混个正派舵主当当,
甚至在你们西缉事厂暗中帮助下,整个护法长老的头衔也不是不可能。”
鱼庆秋的脸色终于微变,一个副舵主级别的卧底,已经是西缉事厂的重要机密,
他白永砚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说,白莲教早就知道陈永天有问题,故意不揭穿,让他继续待在副舵主,
以便在关键时刻(比如现在),利用虚假情报,狠狠地阴西缉事厂一把。
鱼庆秋沉默片刻,淡淡道:“那又如何?西厂番役与武德卫缇骑,早就掌握了你们所有人的位置...”
似乎是在响应鱼庆秋的话语,
城中骤然响起一阵阵炸雷般的沉闷巨响,
数道火光,在吕州城的不同位置冲天而起。
这是缇骑们,在围攻白莲教众。
鱼庆秋死死盯着白永砚的面庞,想要在那上面找到一丝计划失控的惊恐不安表情。
“这,这...怎么可能!”
白永砚转头望向王府高墙都遮不住的闪耀火光,额头上渗出豆大汗珠,牙关不住打颤,惊骇欲绝,肝胆欲裂。
下一秒,他却突然变了脸色,重新恢复成淡定从容到有点欠揍的表情,
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微笑,像是在说“逗你一下。”
“别在意,白莲教里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我并不关心。”
白永砚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在半空中抖了抖,逐字逐句地念道:“紧急声明:本人白永砚在此澄清,
本人与白莲教组织已脱离雇佣关系。
白莲教是个温馨和睦的大家庭,里面的人各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这里的。
在此,感谢白莲教上级对本人的帮助与关怀,感谢白莲教同事给我带来的欢乐。
但由于本人合同到期,事务繁忙,不打算继续教众的职业生涯,所以与白莲教的合约到此结束,
人生有梦,各自精彩,祝愿白莲教越办越好。
最后,本人也要澄清,
曾经与本人在同一门派共事的白莲教众,如北海鳄神岳云苍、愁剑乱蒋尽等人,与本人仅限于同事关系。
他们曾经犯下的所有罪行,与本人白永砚无关。他们对本人的指控,也均非事实。
祝愿他们前程似锦,未来可期,前途一片光明!”
???
鱼庆秋与众缇骑一脸懵逼,完全不清楚白永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有那头祥瑞猿人,似乎预见到了什么,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好了,声明完了。”
白永砚收起纸张,淡定说道:“现在我已经和白莲教没有关系咯,你们想抓白莲教众就去抓,别在意我。”
“...”
鱼庆秋微微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去理会对方的疯言疯语,冷冷道:“你觉得这样,我们就能放过你么?
拿下他!”
两侧的西厂缇骑,动了。
他们或结成战阵,拔刀出鞘,或抽出劲弩,或取出形状功能各异的法器。
弩箭如雨,横向泼洒,
不知名材质的坚韧大网,铺天盖地罩下,
数不清的暗器法器,四面八方袭来。
面对避无可避的全方位打击,
白永砚,或者说李昂仍坐在原地,面不改色,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扣了扣木质地板。
之前种“人参果树”时藏在地板缝隙里的树木枝节瞬间激活,疯狂生长,
环绕李昂形成一个巨型的木质球体,将他包裹其中,挡住缇骑们的攻击。
不止如此,树木枝节还一路延伸,
将空空荡荡的大厅,用郁郁葱葱的灌木乔木填满,
绿色树叶繁荣茂盛,遮住缇骑们的视线,挡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只有鱼庆秋瞳孔骤然一缩,透过枝叶缝隙,看见另有一丛树枝,朝着大厅中央的祥瑞铁笼延伸而去。
铮——
没有人看清鱼庆秋是如何拔剑的,
他站在原地,手中的长剑剑尖斜斜指向地面,
庭室半空中,莫名飞起无数灌木枝叶,凌乱坠地。
这一剑的绵长剑气,竟凭空削去了庭室里的大半灌木,扫清视野。
缇骑们看见,残存灌木丛的断面整整齐齐,像是用切割机修理过一般,完美无缺。
而在灌木丛后方,
包裹着李昂的木质球体,正和铁笼一起,
在树枝藤蔓的拖拽下,
沉入用沼泽神力与掘地者生物兵器开拓出来的绵长地道。
第五百一十四章 结阵
“追!”
鱼庆秋低吼一声,再挥长剑,淡青色的剑气将剩余灌木切割殆尽,
身侧缇骑纷纷冲向地道入口,手段尽出,试图在李昂彻底消失之前,将他拦下。
轰!
王府外墙突然爆裂开来,砖石四溅,碎木横飞,
数道人影从炸开的外墙缝隙中奔袭踏来,面无表情,提着兵刃,动作整齐划一,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这些人的面孔,西厂与武德卫的兵卒们再熟悉不过,
他们都是榜上有名的被通缉白莲妖人,任何一个单拎出来,都需要一小支缇骑通力合作才能拿下。
而现在,他们足有十一人...
怎么回事?!这些人不应该都在西缉事厂的监视之下么?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王府墙外?
缇骑们心头疑惑不解,但长久以来的厮杀经验,已让身躯本能先于理智,
自腰间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银色薄片,轻轻一抖,扩张成一块一人宽的圆形盾牌,
扣在左手手腕的腕甲背面凹槽中,形成手持盾牌,
左手持盾,右手持刀,结成战阵,朝白莲妖人杀去。
兵刃交加,金铁交错,喊杀震天,双方战作一团。
“厉校尉拦住他们,我去追击祥瑞!”
鱼庆秋朝武德卫剿魔校尉厉玉山高喊一声,仗剑逼退三名合围上来的白莲妖人,孤身一人冲入地道。
他手下的西厂番役想要追上长官,却被立刻冲上来的白莲教众死死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鱼庆秋隐没在泥土堆中,消失不见。
直到与白莲教众交上手,番役缇骑们才隐隐察觉不对。
眼前的白莲妖人们实力确实强劲,每一击都能开碑裂石,震飞缇骑,
此外,还配合得极为默契,看似各自为战,实则隐隐围成阵势,同进同退,让缇骑无法找到破绽,分而攻之。
但是,他们似乎都不会施展术法?
只会挥舞兵刃,靠着夸张蛮力硬碰硬,哪怕在资料中显示精通术法的白莲精英,也拿着兵器一阵猛砍。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一帮酒囊饭袋!”
厉玉山眼看缇骑久攻不下,当即暴喝一声,稍稍屈膝,足下木质地板碾碎成末,
高大魁梧的身形电射跃起,闪着寒芒的横刀迅疾斩向一名白莲教众脖颈。
一刀斩下,白莲妖人那不带有任何表情的头颅飞了起来,啪的一声砸落在地。
换作往常,定然会有缇骑在心中默默称赞厉玉山这凌厉迅捷的一刀,甚至大声叫好。
可现在,全场却死寂一片,
对面那些白莲妖在同一时间,停止了进攻的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颗落地头颅上。
头颅一切正常,只是脖颈的断裂面上,没有哪怕一滴鲜血渗出。
只有一丛丛细密植物根须,从气管血肉中延伸出来,
或褐黄,或翠绿,杂乱无章。
“...”
突兀停手的白莲妖人们,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缇骑,双眼圆睁,
嘴角整齐划一地微微上扬,勾勒出诡异微笑。
这个动作本身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么多人同一时间进行。
饶是在场缇骑悍勇善战,经验丰富,仍忍不住汗毛倒竖,生出冷意渗透骨髓。
“嗬,嗬...”
那颗摔在地上的头颅,发出了好似风箱的沙哑呼吸声,
脖颈下的植物根须,像是螃蟹步足一样,撑住地面,
将他的脑袋缓缓立了起来,露着诡异笑容,朝厉玉山缓缓说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娘的,你是匪,爷是兵。爷杀你还用理由?!”
厉玉山面露狞笑,攥紧横刀,一刀劈下,将那古怪头颅斩成两段。
这一刀仿佛成了某种讯号,
原本静止不动的白莲教众,
鼻、口、耳、眼、四肢、躯干,
浑身上下每个角落,齐齐冒出密密麻麻的植物根须。
这些植物根须飞速蔓延,眨眼间就将所有白莲教众包裹成一个个遍体藤蔓的“植物人”。
“娘的...”
厉玉山怒骂了一声,却没有贸然上前。
他这辈子也见过不少诡异阴毒奇术,但还真没看到过,能把人顷刻间变成植物的术法。
谁做的?
厉玉山心思急转,这些教众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就算是白莲教自己,也不大可能对内部人员施展术法。
难不成,是什么隐世门派的邪修?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主人——”
木质化的白莲教众沙哑呐喊,提起兵刃,不顾一切地砍向前方,“加入我们!加入光荣的进化吧!”
单从狂热程度上来看,他们倒是没怎么改变...
“加你娘!圆!”
厉玉山高吼一声,武德卫的缇骑瞬间后撤半步,结成圆环战阵,
最外侧兵卒高举盾牌,并连成盾墙,
内侧兵卒则将横刀刀柄,旋入另一杆短枪的枪身内,制成长柄刀,悬于一面面盾墙的缝隙中。
西缉事厂的番役们虽然没有久经厮杀磨砺出来的默契,但也各凭本事,在两侧对敌人制造阻碍。
终于,武德卫缇骑形成的圆环,正面撞上了扑击而来的白莲教众,
木质身躯被长柄刀无情劈中,根须折断,碎木飞溅,深绿色的树汁如血液般倾泻而出,洒落一地。
然而,白莲教众却像是没有痛觉一般,任由身躯被刀身贯穿,带着狰狞笑容,扑向盾墙。
“加入光荣的进化吧!艺术,就是爆炸!”
所有白莲妖人神情狂热地呐喊着,展开双臂,抱住盾墙,
胸膛处植株根须涌动,如同花朵绽放、花瓣盛开,默默积蓄着力量。
不好!
厉玉山心头巨震,还没来得及喊出一个字,
白莲妖人们的身躯就急速膨胀,顷刻间化为一个个鼓涨气球,
最后,砰然炸裂。
轰!!
炸响声震耳欲聋,固若金汤的武德卫圆阵,在这一炸之下瞬间崩塌,
所有缇骑横飞出去,摔在墙上,撞在柱上,
铠甲外侧,覆盖了一层细碎木片,肉沫骨渣,以及...白色菌丝?
同样被炸得七晕八素的厉玉山来不及多想,咳着鲜血从地上勉强爬了起来,将一个个下属踹出即将倒塌的大厅里,
自己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在被梁木碎石掩埋之前逃了出来。
第五百一十五章 地道
之前被“请出”大厅的宾客,此时正位于王府某座偏厅。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距离他们仅一墙之隔,
滚滚浓烟冲天而起,似要封锁住漫天星光。
那位蜀王早就被护送离开,
永灵寺高僧、安南僧侣,以及守在偏厅里的武德卫缇骑也在听到爆炸声的时候,面色陡变,纷纷冲向大厅。
只剩下脸色苍白的众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大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书轻不理他人,快步走到院墙边上,自怀里拿出一支毛笔,在墙上画了一扇简陋门扉。
画完最后一笔,砖石结构的墙面上骤然浮现出一扇木门,
轻轻一推门,便显露出王府后院外的街道,
街道对面的拴马桩石雕上,
还系着两根绳索,套着两匹马。
宋书轻转过身来,面色沉稳地对那位带自己参加王府宴席的显贵说道:“大人,这边走。”
显贵楞了一下,“这是?”
“吕州要乱了,还是尽早逃出去为好。”
宋书轻急声说道:“王府里面,现在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他其实也不清楚大厅里的具体情况,不清楚是谁占了上风,
但当白莲教与武德卫正式撕破脸皮,围绕祥瑞大打出手的时候,
他一个没门没派的孤家寡人,再去掺和,那就真是不要命了。
院墙外的建筑坍塌声还在继续,
显贵也不废话,快步走上前去,穿过门扉,奔向早就准备好的马匹。
一些来参加晚宴的宾客连忙呼喊显贵的名字,争先恐后地挤向木门,逃出王府。
宋书轻守在木门边上,并没有阻止他人借道,等到那位显贵骑上马匹,
他才穿过木门,回头望了眼那些还留在庭院里、似乎并不打算离开的神色各异“宾客”。
这些人都是为了抢夺祥瑞而来,
就算不能虎口夺食,从白莲教、武德卫手里抢下祥瑞,
也可以趁着吕州混乱,浑水摸鱼,为自己攫夺好处。
“山水有相逢,诸位有缘再见。”
宋书轻拱了拱手,身形消失在逐渐合拢的木门另一侧。
————
“咳咳,咳。”
大厅地底之下,西缉事厂掌邢千户鱼庆秋用手帕捂住口鼻,压抑着吸入尘土导致的咳嗽声。
他所在地方,似乎是一条地道。
地道昏暗无光,不算低矮,就算是身材高挺的鱼庆秋,也能正常行走,不用弓着腰。
刷。
鱼庆秋自腰侧取下一根小巧的青色竹筒,
随着竹筒末端露出来的绳索被拔掉,竹筒前端的小孔中,立刻飞出一团萤火虫。
这些萤火虫身躯狭长,通体红色,尾部末端散发出橘红色的明亮光芒,将漆黑幽暗的地道照亮。
借着冰冷光芒,鱼庆秋发现地道横截面整体呈较为规整的圆形,边缘比想象中更加平滑,
能看见一些黄灰色的植物根茎露出边沿,
还有各种不知名小虫,在泥土缝隙中穿行爬动。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鱼庆秋还在用手帕捂着口鼻,微眯的双眼看向前方黑暗。
竹筒里的萤火虫,是特务机构培育出的珍惜异类,平时能够照亮到十米外的距离,
而在这条地道里,萤火光芒仅能照亮前方三四米,照不到更远的地方。
这条地道,似乎在吞噬光芒。
鱼庆秋伸手摸了摸地道边缘,发现那些看似粗糙的泥土石块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滑腻的透明物质,
像是鱼鳞表面的粘液,只是没有浓郁腥气。
传闻中,专门偷坟掘墓的盗墓贼里有一脉名为“搬山道人”,
能够驯化豢养出一种名分山掘子甲的奇兽,能够悄无声息地挖开砂石,挖掘地道。
可分山掘子甲,好像不会留下这种粘液啊...
鱼庆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进来的入口已经坍塌封闭,
就算上面的西缉事厂番役想要挖开地面营救支援,也得花费很长时间,
何况还有行迹古怪的白莲教妖人阻拦。
罢了,还是先找到祥瑞再说。
此次晚宴,鱼庆秋早就和厉玉山通过气,设下了天罗地网,要在吕州蜀王府故意露出破绽,
以此来将那些窥视安南祥瑞的心怀不轨之辈一网打尽。
计划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谁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白永砚,
不,那个人绝对不是白永砚,而是某种披着白永砚皮囊的“东西”...
鱼庆秋自怀里取出一枚短镖,插在隧道边上,作为记号,用来告知下属他的去向。
他身为西缉事厂掌邢千户,肩负护送祥瑞入京的重任,现在祥瑞失踪,完全是他无能失责。
无论如何也要将祥瑞找回来。
“嗯?”
鱼庆秋在插完短镖后,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地道蜿蜒曲折,时上时下,还有三条岔路口拦在身前,
岔路口的上方,还写着一行字迹。
“发丘印,摸金符,搬山卸岭寻龙诀?”
第五百一十六章 石壁
这是个啥啊?
鱼庆秋看着那行字迹,眉头微皱
他自然是知道“曹操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的典故,
自己也曾抓捕过专门偷坟掘墓、盗取冥器的自甘堕落修士,
很清楚古往今来,有不少王侯将相担忧坟墓被盗,特意聘请奇人异士,在地下修建规模宏伟、内置无数机关陷阱的墓群。
可是这条地道里面还留着新鲜粘液,分明就是刚挖掘出来不久,怎么可能会有盗墓贼光顾过。
“故弄玄虚。”
鱼庆秋冷哼一声,躬下身去,仔细端详地面,
发现三条岔路的中间那条,似乎有泥土翻动、又被掩盖平整的痕迹。
他站起身来,用手指在竹筒侧面有规律地轻敲了几下,聚集在竹筒顶端的萤火虫群立刻分作两半,
一半留在竹筒前端,
另一半则脱离竹筒,在空中盘旋片刻,最终飞进了中间那条岔路。
鱼庆秋脸上并没有得意神情,他一手举着竹筒,一手提着长剑,跟着萤火冲入地道。
隧道内幽暗无光,曲折蜿蜒,时不时会有混杂泥土的水滴落下,
空气并没有想象中浑浊,仔细倾听,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微弱风声。
二十丈,四十丈...
鱼庆秋足尖掠地,星奔电迈,长袍烈烈飞扬,
心中默记着经过的地道距离与角度,在脑海中慢慢构建出极为清晰的地道结构图,
并与地表对应,想象自己在吕州哪座建筑物的地底。
踏!
前方地道骤然中止,鱼庆秋身形急停,避免自己撞上地道。
一扇大门阻挡在了前方。
说是大门,其实就是一块彻底堵住地道的平整石头,
石头整体呈灰白色,入手冰凉,光滑无比,
上面没有门把手或者钥匙孔,只有一条歪斜曲折的狭长裂痕贯穿石面,作为门缝。
门缝下方,刻着一行歪歪斜斜的丑陋小字,
“摸金校尉,合则生,分则死。须有三人方能通过此门。”
门前地表,则盖着一块与石壁连在一起的石质地板。
鱼庆秋上下扫视了一眼,没有找到机关,
便后退半步,手中剑刃疯狂震颤,发出频率极高的嗡鸣,
剑身表面,附着上了一层淡青色的稀薄剑气。
散发出橘红光芒的小虫仿佛感觉到了危险,纷纷降落下来,趴伏在地道边缘。
刺——
锋锐剑刃轻松写意地贯入石质门扉,如同切割豆腐一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鱼庆秋正要在石门上切割开一道口子让自己通过,就听到石门后传来一阵轰隆巨响,
脚下地面剧烈震颤,头顶地道不断抖落泥沙,一副快要坍塌的样子。
剑刃停止下划,地道崩塌之势也骤然停止。
这门...
鱼庆秋表情阴郁,死死盯着石门。
对方好像在这里设下了什么禁制,
要是破坏石门,地道就会立刻坍塌,将闯入者掩埋在万钧泥沙之下。
就像那些古墓一样。
他松开剑柄,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石门,依旧没有找到可供开启的机关。
“...”
踌躇片刻,鱼庆秋化掌为刀,劈向石门边缘的泥土,
试图绕过石门,挖开一条通往石门后方的小径。
武功高就是好,在内力的加持下,掌刀的效率完全不逊色于寻常铲子,轻轻松松就挖下一堆泥土。
只是地下潮湿,泥土肮脏,
不一会儿,鱼庆秋身上的白袍就脏得看不出原样,整个人黑得像是刚从煤窑里爬出来一样。
一米,两米,三米...
鱼庆秋沿着石门侧面一路挖泥,
脸上的表情,从淡定自若,到有些迟疑,再到阴沉不定,最后变成狰狞气急。
这都十米了!怎么还没看到边缘,这石头到底有多宽?!!!
鱼庆秋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微微颤抖的右掌,举起左掌,刺向石壁上方的泥土。
果然...这石头不止宽、厚,
还巨高无比...
我就想知道,有谁会这么无聊把一块大石头放在这里!是闲的太蛋疼了吗?!
鱼庆秋气急败乖地收回手臂,认命般地回到石门前方,停顿片刻,默默转过身去,走回到了三岔路口那里,进入左边的地道。
这条路不行,其他两条路总行了吧?
十分钟后,掌邢千户再次回到三岔路口,头发蓬乱,全身泥土,身躯因为过于愤怒而微微颤动,
剩下两条...也都是立着同样石门的假路!
“呼...”
鱼庆秋缓缓吐出浊气,仰面朝天,任由地下水滴落在面庞上。
难不成,今日真要被掩埋在这九泉之下?
“摸金校尉,合则生,分则死,须有三人,须有三人...”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快步跑到中间岔路尽头的石门前方,踩在石质地板上,运行内力,气沉丹田,
令身躯陡然加重,至三个成年人分量。
这一举动仿佛触发了什么机关,
石壁后方响起沉闷而清晰的机械结构运转声,
那块坚不可摧的石壁,从中间裂缝分成两半,缓缓向两侧滑去,
露出一条更加宽敞、响着呼啸风声的漆黑隧道。
“...”
鱼庆秋的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喜悦表情,
心中的预感告诉他,按照这机关的尿性,前面的路恐怕会更加艰难险恶。
踏,踏,踏。
地道里响起长靴踩踏泥泞地面的声响,
在萤火虫的橘红色光芒中,
鱼庆秋又一次来到了同样造型的三岔路前方。
这回,三岔口上方没有写摸金校尉的字样,取而代之的,则是几行小字。
“有一个人姓铁,但是天生没有头发,请问他患了什么病?
一:脂溢性脱发病
二:季节性脱发病
三:老铁没毛病
请选择正确的答案,进入正确隧道,到达下一关。”
鱼庆秋的眼角抽了抽,上面的字他每个都看得懂,但连在一起却像是看天书一样。
那就只能,穷举法了。
掌邢千户默默走进了左边地道,看见隧道尽头竖着一块石壁,石壁中间,有块突起的石质按钮,上面写着“请按下。”
傻子才按,
鱼庆秋捡起一块石子,隔着十米距离掷向按钮,正中目标。
第五百一十七章 罗盘
一秒,两秒,无事发生,
第三秒,整条地道顶部突然打开,无数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蜘蛛涌了出来,
伴随窸窸窣窣的声响,扑向鱼庆秋。
当掌邢千户大人在地底玩紧张刺激大冒险的时候,地表之上的人也没闲着。
“咳,咳咳——”
厉玉山咳着血丝,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赤红双目左右扫视。
原本金碧辉煌的王府宴厅已经化为一地废墟,飘落在地的丝质卷帘被烛火点着,迅速燃烧,飘起一闪即逝的暗淡火星。
西缉事厂与武德卫的缇骑们全都躺倒在庭院地面,头破血流,低声痛哼,
但奇迹般地一个没死。
“娘的,都给老子起来!把甲卸了!”
厉玉山沙哑咆哮,将下属从地上拽起,猛地扯掉了后者身上的皮甲。
刚才白莲妖人最后的自爆,不仅摧毁了大厅,还洒出了一丛丛白色菌丝。
落在砖块石头上的菌丝一动不动,没有变化,
落在树木木材上的菌丝,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扩张,形成长约一指的白色绒毛,
就像是放置很久的腐烂水果上长出的霉菌一样。
缇骑们的皮甲,似乎对菌丝同样有着吸引力,
白色绒毛扎入皮甲深处,见风就长,肆意蔓延,
接触到皮肤表面之后,却会立刻溶解。
不,不是溶解。
在厉玉山敏锐的五感中,白色菌丝在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就溶解成了小液滴,渗透进入缇骑们的皮肤毛孔。
不管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都不会对人体有好处....
厉玉山的脑海中,闪过曾经看到过的各种奇诡邪法,自脊椎骨里升起一股寒意。
力能开山的妖魔不可怕,行迹诡谲的邪祟不可怕,
对于武德卫兵卒来说最可怕的,往往是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无法采取有效反制手段的蛊毒...
在厉玉山的催促当中,意识到事情不对的缇骑们从地上弹了起来,慌忙卸下身上甲胄,
并从腰侧口袋中,取出专门对付蛊毒的药膏,涂抹在菌丝接触到过的皮肤表面。
有的缇骑刚在站在战阵的最前面,浑身都接触到了白色菌丝,
干脆撕掉上衣,赤着上身到处抹,死命搓,
抹不到的脊背处,则让同袍帮忙,
堆满废墟的庭院里,一时间看起来有点像是露天大澡堂。
厉玉山的身上没有沾染菌丝,
他离了互涂药膏的缇骑们不管,
快步走到废墟前方,搬开梁柱巨木,碎石砖块,来到白永砚与鱼庆秋消失的位置。
地道入口已经消失不见,
任凭厉玉山用宝贵横刀作为铲子,也只能铲出一堆堆泥土,根本看不见地道影子。
此时,永灵寺与安南使团的六名高僧也已经从偏厅赶了过来,看见厅内狼藉一幕,纷纷色变。
一位永林寺的中年僧人问道:“厉校尉,祥瑞呢?”
厉玉山直起身子,一挥横刀甩掉刀身上的泥土,咬牙切齿道:“让妖人顺着地道挟持走了。”
“嘶...”
中年僧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永林寺之前也是和武德卫通过气的,知道对方今晚要拿祥瑞做诱饵,一举铲除试图劫掠祥瑞的心怀不轨分子,
铺平护送祥瑞进京的道路。
没曾想,这武德卫竟然这么不靠谱,在眼皮子底下让人把祥瑞劫走了。
“祥瑞擅卜筮预测,白莲妖人大可与之合作,让祥瑞助他逃脱城中追捕,”
永林寺僧人咬牙道:“此番走脱,怕是极难追回...”
“好了,了难,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年长一些的永灵寺老僧皱眉喝止了徒弟的抱怨,看向厉玉山说道:“厉校尉,关押祥瑞的那座铁笼,
乃安南大匠用九天玄铁打造而成,坚不可摧,固若金汤,
仅有的一把钥匙,也由我们保管。
就算白莲妖人劫持遁走,也很难带着铁笼逃离多远。”
“我明白。”
厉玉山点头道:“本官已发出讯号,让吕州官兵封锁城门,大搜城内。
地道有入口,就必定有出口,
苗仁凤、乌仁极,你们俩过来继续挖!”
被点到名字的两名缇骑快步走过来,从腰侧携带的长条木盒里取出一件金属棍棒,
再拿木盒里的一些细碎零件,装在棍棒前端的狭长凹槽中,
拼凑出一把和现代工兵铲有几分相似的小铲子,
快速挖了起来。
厉玉山微松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块圆形罗盘,端在手里。屏息凝神,滑动罗盘上的小块。
西缉事厂和武德卫也不是全无防备,
前者在关押祥瑞的铁笼上涂抹了特殊药膏,能够让萤火虫群追溯气味,
而后者,则在铁笼上设下了可供追踪的禁制,配合罗盘,就能锁定铁笼的位置。
罗盘上的几十个小金属块自动运转了一阵,最终稳定了下来,只剩下一个还在沿着罗盘滑轨滑动。
找到了!就在城西!
第五百一十九章 抢劫
祥瑞顿了一下,低声道:“旅人百般恳求,船家始终不松口,
我亲眼目睹这一切,但因身在群山之中,也没办法施以援手。
最后,那旅人提出了一笔交易。”
祥瑞默默地抬起头,垂着眼帘说道:“他说,在群山之中,有一头半人半猿、能够讲人话的奇兽,
正是那头怪物救了他。
如果船家能给他一口吃的,他就愿意给船家指路,让船家带人去山上捕捉奇兽,
不管是扒了它的皮毛、取它的肉到集市上卖钱,
还是将它关在笼子里卖给贵人,当做观赏用的珍奇异兽,
所有收益,他分文不取,全留给船家。”
李昂平静坐在掘地者蠕虫的甲壳上,只是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祥瑞缓缓抬起了眼帘,一双眼眸在幽暗中散发出惨绿色的黯淡光芒。
“我‘听’到了他说的话,内心深处,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愤怒的情绪,
我满怀恨意地诅咒他,感觉身体里升起特殊的力量,跨越漫长距离,作用在他身上。
在冥冥之中的感应里,我看见他的七窍开始流出鲜血,
脸庞因为强烈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浑身骨骼不断崩断,
上下身躯像脆木一样,自动对折,缓缓叠在一起...”
祥瑞轻轻道:“我杀死了他,就像我杀死丛林里试图谋害我的野兽一样。”
李昂依旧没有发表评论,只是作为一个倾听者,继续指挥掘地者蠕虫赶路。
“万分恐惧的船家,认为旅人死于诅咒,便在上岸后立刻找到了寺庙里的高僧,”
祥瑞淡漠道:“那些僧侣通过某种方式,骗过了我的预感,
带着安南的官兵,包围了我所在的山峰,捉住了我,把我关在笼子里,准备献给中原的皇帝。
这就是我的一生。”
“...”
李昂砸了砸嘴巴,“你觉得自己要是被送入京,会有什么下场?”
“我不知道。”
祥瑞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自己具体有什么能力,以及那些能力能做到什么程度。
可能我会凭借卜筮技能,在宫廷里充当一个占卜家、顾问?
或者因为预测不准,而被不再认为是祥瑞,最终成为方外术士拿来炼丹的材料?”
谈到自己的未来,祥瑞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对了,你劫持我,是想让我干什么?”
“这个嘛...”
李昂想了想,“目前还不清楚。”
祥瑞惊讶道:“你不清楚就劫走我?”
“洗浴中心的老板娘告诉我,宁**头,不做凤尾,就算是抢劫也要当抢劫王。”
李昂正色道:“那么多人都在抢你,证明你是个好东西。当然是先抢了再说。”
这句话当然是假的,反正按照竺学民的笔记,半人半猿祥瑞应该是进入生南王梦境第三层的关键因素,拿到手总没错。
“...”
祥瑞对李昂的回答有些无语,他左顾右盼扫了眼地道,问道:“这条隧道是你挖的?”
“嗯。”
“你是怎么做到的?”
祥瑞好奇道:“这种规模的隧道,就算是天生擅长打洞的妖魔,也得花几年乃是十几年来挖掘,
更别说还要绕过地表武德卫的耳目。”
“哈。”
李昂笑了笑,没有说话。
前几天他像浑身是肝的肝帝一样,奔走在南域各地,救助百姓,解决异常事件,
留下西门子道长姓名,收集了大量的信仰之力,
让沼泽神力的充能条几近爆表。
然后,就像他对鹅城的吴弧、晓书生等人做的那样,李昂利用沼泽神力与生物模板,
将吕州的一部分白莲教众,如舵主宋桀、副舵主白永砚等人,悄无声息地吞噬同化。
再在白莲教的各个据点地底,驱动神力融化泥土,配合掘地者蠕虫,修建规模庞大的地下隧道。
信仰神力体系就是这点好,
哪怕用光了充能条里的能量,只要名声存在,故事还在被人们口口相传,称颂,
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生成出来,汇集到神明印记当中。
只可惜,这个世界的交通与信息传递方式还是太简陋了,
要是在现实世界里,从出名到爆红网络人尽皆知,连一天的时间都不用。
见李昂不远多说,祥瑞也很识趣地没有再问,
他坐在笼子里,默默看着两侧隧道景象向后退去,突然开口说道:“有人下到隧道里来了。”
李昂头也不回,“嗯。”
“不是那个太监,是白莲教的人。”
祥瑞补充道:“正常的白莲教的人,其中一个,很强。”
“我知道,是我把他们放下来的。”
祥瑞眉头一皱,“为什么?”
“不把他们放下来,”
李昂淡漠道,“怎么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呢?”
————
“白莲妖人在那里!”
“放箭,放箭!”
“别让他们走了!”
喊杀声此起彼伏,火把光芒将天空照的亮如白昼,
马蹄阵阵,乱箭如雨,
密集的铁质箭簇砸落在青石地面,发出的刺耳噪音,
令街道两侧躲在房屋地窖里面色苍白的百姓瑟瑟发抖。
这是武德卫的兵卒,正在追杀白莲教众。
第五百二十章 少主
二十余名白莲教众,于曲折巷弄中狼狈逃窜,勉强抵挡武德卫缇骑与兵卒的围追堵截。
这些白莲教众隶属于广目护法的私军,昨天才到达的吕州城,专门前来协助吕州分舵抢夺祥瑞。
他们本来驻扎在城西某座民宅,等着吕州分舵抢走祥瑞发出讯号之后,再掩护他们逃出城门。未曾想等了一夜讯号没等到,反而听见了城里传来数声爆炸,
紧接着便有武德卫缇骑带领大批官兵打上门来。
对方人多势众,早有准备,
白莲教众仓促迎战,一交手便死了十几个弟兄,只能逃出据点,依靠巷弄地势与武德卫周旋。
“该死!”
一名被众人隐隐拱卫在队伍中央的面容阴柔青年愤恨道:“宋桀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到底干了什么!?要是让我抓住他,一定要把他剁碎了喂猪!”
这名阴柔青年,便是广目护法的嫡子,名为公羊瀚。
在这群狂热的白莲教众心中,是需要用性命来保卫的对象。
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铮——
密不透风的弩箭箭雨自远处攒射而来,
一名手持四把钢刀、全身上下纹着黑色花纹的光头壮汉主动拦在队伍后方,迎着箭雨奋力舞动刀刃。
四把急速舞动的钢刀,于月光下闪耀着熠熠光芒,
刀身带动风势,卷起地上尘埃,凝成一颗模模糊糊的圆球。
那阵浇打袭来的弩箭,被风势牵引,吸向圆球,撞上刀刃。
伴随悦耳的叮叮当当声响,弩箭尽数绞为碎片,箭簇碎木散落一地。
“呼,呼...”
光头壮汉缓缓放下手臂,双目赤红,“快走!”
他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同袍怒吼道,微颤的手掌虎口已然迸裂,不断滴下淋漓鲜血。
“哼。”
骑在马上、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缇骑看到眼前一幕,冷笑一声,手掌前挥,“放箭。”
又是一阵箭雨袭来,光头壮汉斩落二十余支箭矢,终于力竭后退,四把钢刀叮当坠地,
纹满了黑色纹身的身躯被箭支扎成了葫芦。
他的牺牲只是稍稍拖延了缇骑们的马蹄,周围不断升起的焰火,已经吸引越来越多的官兵,朝着这里包围,
缇骑们甚至可以好整以暇地远远吊在后方,只用弩箭消耗敌人体力,
毕竟这些白莲教众被捉,只是时间问题.....
“少——主——”
凄厉的嘶喊声自远处传来,白莲教众与武德卫缇骑抬头望去,
只见数名身披黑袍者,踩踏着房屋瓦片,朝这边奔跑过来。
领头者,正是白莲教吕州分舵的舵主宋桀。
“少主?”
络腮胡缇骑眉梢一挑,能在白莲教里被称为“少主”的,
要么是圣子,要么是某位护法或者指挥使的儿子,
吕州属于广目护法管辖地域,那么对方说的少主,应该就是他的嫡子...
“好!钓到大鱼了。”
缇骑眼中精光一闪,手掌一挥,带领队伍朝前方加速追去。
被追击的白莲教众压力陡增,
心中破口大骂,恨不得将宋桀撕成碎片,
被点明身份的公羊瀚,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紫,泛白手掌攥成拳头,咔嚓作响。
“少主!老臣救驾来迟,万死莫辞啊!”
宋桀带人踩踏着房屋砖瓦,沿着楼顶狂奔,
躲避缇骑箭矢攒射的同时,还有余力朝下方的白莲教众大喊道:“少主,少主你在吗少主?
听到请回话,听到请回话。”
阴柔青年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你不说话会死是么?喊这么大声急着给爷出殡?
他保持着沉默,
然而楼顶上,宋桀却还不肯罢休,“少主你怎么不说话啊少主?是有人挟持你了么?”
宋桀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咦?我好像看错了?少主不在里面?”
对!你看错了!赶紧滚吧!
公羊瀚心中默念,要不是眼下情况不合适,他恨不得亲自出手,击毙了宋桀。
“等等!我看见了!”
宋桀兴奋大喊道:“穿白袍的是少主!”
???
公羊瀚脸上露出了难以描述的表情,紧追在后方的缇骑们更加兴奋,又是一阵更加密集箭羽,朝着白莲教众的中心袭来。
公羊瀚心中已经将宋桀弄死了千百遍,最后还是快速脱下了身上白袍,甩给旁边下属,让下属披上白袍。
“诶?”
还在楼顶狂奔的宋桀微微一愣,眯着眼睛观察了一阵,再次大喊道:“肤色最白的那个是少主!”
你!
公羊瀚只觉喉咙发紧,双眼通红,眸子里的恨意几乎都要涌了出来。
“少主...”
身旁老者默默自怀里取出一把黑灰,公羊瀚咬牙切齿地抹了把黑灰,涂在脸上,
悄无声息地与下属调换了一下位置,让自己位于队伍的最前方。
“没胡子的是少主!”
公羊瀚给自己黏上了下属递过来的假胡子。
“身高一米六的是少主!”
公羊瀚身旁会缩骨功的几名教众拧动骨骼,将身高调整到与公羊瀚一致。
宋桀不断地高声喊叫,
骑着马匹的缇骑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与白莲教众之间的距离。
在这么下去,迟早要被追上。
白莲教众心如死灰,如果他们面对的是寻常官兵,也许还能在这个时候劫持一下街道两侧民宅中的百姓,作为人质,
希望对方能投鼠忌器,给他们一点喘息的空间。
然而,现在追击的可是武德卫缇骑,就算死再多的吕州百姓,也不会与白莲教众谈判斡旋。
刷拉——
前方响起锁链在青石路面上拖拽过的声响,
白莲教众愕然发现,前方三条道路半空中都横着一条沉重的黑色锁链,
锁链上,还贴着密密麻麻的黄纸符箓。
打着火把的缇骑与官兵,出现在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的街道上,彻彻底底地围堵住了白莲众人。
难道,今日便要殒命于此了么...
公羊瀚心底升起一股绝望情绪,阴柔俊朗的面庞狰狞而扭曲,如同被逼上绝路的凶兽。
“放箭!”
络腮胡缇骑大喝道,密集弩箭自四面八方落来。
“我看谁敢害我家少主!”
宋桀高喝一声,一脚踏碎屋顶砖瓦,坠下楼去,一掌拍飞了八扇房门,令木质房门横飞出去,勉强挡住了半空中的大半箭矢,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属下救驾来迟!”
宋桀一脸忠诚地朝门外的公羊瀚喊道:“少主快进来!这里有条通往地下的密道!”
第五百二十一章 内鬼
你还有脸出现?
公羊瀚额头青筋根根暴起,恨不得当场活撕了眼前的宋桀。
要不是这厮办事不利,谎报情报,
甚至充当内鬼,通知武德卫这里有白莲教少主,
他们怎么会被困住城里,怎么会差点死在乱箭之下?
“你...”
公羊瀚刚要开口,就听身后传来极为密集的箭矢攒射声,间或还夹杂着一些微不可察的锐器破空声。
那是数把朴实无华的长剑,自武德卫兵卒后方疾射而出,
低空掠过青石路面,朝屋内众人刺来。
飞剑!
两名站在最外侧的白莲教众没能来得及闪躲,直接被剑刃穿心而过,哼也没哼一声便跪倒在地,丢了性命。
只见公羊瀚身旁老者双目失焦,嘴中急速念动咒文,定住盘旋在空中的飞剑,
一名和尚大板的胖大壮汉则轻巧跃起,挥舞沉重禅杖,将两把飞剑扫落在地。
其他的白莲教众这才反应过来,拿出兵刃打向残余飞剑。
然而,武德卫的缇骑们已然朝着楼房,开始了冲锋。
“兄弟萌看我保护少主!”
宋桀高喊一声,手掌如电卷起两侧桌椅板凳,尽数掷至门口,将大门堵住,勉强拦住箭雨,
只有两支扎了进来,刚好一左一右插在他自己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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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漓鲜血从双肩涌出,然而宋桀像是没有感受到痛疼一般,转过身来看着公羊瀚焦急说道:“少主这里危险,快随我来!”
说罢,他便不理公羊瀚反抗,抓着后者手腕,拖着他奔向后方庭院。
这座楼房是座酒楼,庭院里有着水磨、水镜、马棚,
除此之外,庭院正中央还有着一个巨大坑洞。
坑洞直径三米左右,入口呈规整光滑的圆形,
借着月光,能隐约看见坑洞笔直,深不可测,似是通往地底深处。
追随而来的白莲教众下意识地问道:“这是...”
“来不及解释了,快跳!”
宋桀面色焦急,一把将公羊瀚丢下地洞,自己也和几个黑袍同伴跳入其中,消失在了酒楼庭院。
此时,冲刺而来的武德卫缇骑轻易冲开了拦在门口的木桌椅堆,
为首的络腮胡中年男子,甚至骑在马上挥舞重型马槊,直接砸开了院墙,裹挟烟尘杀来。
“跳!”
一直伴在公羊瀚身侧的白眉老者不再犹豫跳入坑洞,其他白莲教众也一狠心,随之跳下。
————
坑洞比所有人想象得还要更加深邃,
白莲教众沿着光滑坑道一路下坠,漆黑无光的环境与耳畔刮过的呼啸风声,令他们心生莫大恐惧,
下意识地惊恐尖叫,伸手扒拉住洞壁,却根本止不住下坠势头,只能让自己的手指磨掉皮肉,露出嶙峋白骨。
好在,笔直坑道终于在某个极深的深度开始了弯曲,像幅度巨大的滑梯一样,让众人缓慢减速。
最终,白莲教众以一个可以承受的速度,被冲出了隧道,七晕八素地摔在地面上。
“咳咳,咳咳。”
头晕眼花的公羊瀚拼命咳嗽着,忍住胃里传来的强烈呕吐感,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摇了摇脑袋。
啪——
黑暗中,某人拔开了火折子的塞子,点燃了火把,释放光明,驱散黑暗。
举着火把的人,正是宋桀。
倒在地上的白莲教众低声痛吟着站了起来,借着火把灯光看向四周。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椭圆形的泥土平台,
平台并不算大,顶端是众人滑下来的滑梯隧道,
平台周围一圈,则分布着七个与平台平行的地道入口,看样子似乎通往不同方向。
一名白莲教众喃喃道:“这里是...”
“这里就是吕州底下密道。”
宋桀从洞壁上拿下几支火把,分发给同伴,解释道:“诸位也知道,我们吕州分舵就和其他白莲同门一样,
一直在城市地下挖掘秘密隧道,
好运输人员物资、传递情报,
此次劫持安南祥瑞的计划,也是以地下隧道为基础。
然而,就在几个时辰前,宋某的下属在疏通密道过程中,意外发现吕州城下,还有一个规模极为庞大、从未有人涉足过的底下网道系统。”
白莲教老者皱眉道:“网道?”
“没错。”
宋桀点头道:“这些地道像是人工开凿,就像是浑然天成。
据宋某估计,应该是某位古时王侯,利用善于掘地的妖魔建造而成,用来秘密修建自己的陵墓,以防止被盗墓匪类入侵。
数百年前吕州还只是荒郊野岭,建造城池也就是前朝之前的事情,
而且隧道深埋地下,这才一直无人发现。
宋某本来也想通知少主和诸位的,没想到劫持祥瑞的计划出了差错,这才耽搁了...”
“差错?”
公羊瀚一听就来气,盯着宋桀怒道:“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没能带来祥瑞,为什么武德卫会突然发动袭击?”
第五百二十二章 出路
“这...”
宋桀苦笑道:“这确实是属下失职。属下也不清楚白永砚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间我们和他那里的通讯都被切断,根本联系不上,
潜藏在城中各据点的同门,也都被武德卫围而攻之,
属下带人拼死杀出重围,朝着少主所在方位竭力赶来,这才堪堪赶上。”
“哼。”
公羊瀚压根不相信宋桀的鬼话,眯着眼睛盯着他,“那你之前,为何在楼顶上向武德卫泄露我的行踪?
害得我们被武德卫围剿?”
“少主莫要太责怪宋舵主,”
一位和宋桀同行的白莲教众插嘴说道:“宋舵主在突围的时候,脑后受了极重的伤,神智受到影响,才会失言。”
说话的白莲教众一幅书生打扮,正是当日在鹅城郊外出现过的晓书生。
同行的其他几个穿黑袍者,自然就是吴弧、阮天阮地、云鹤翁、一叶青与枭蝮蟒。
“受伤?”
公羊瀚眉头一皱,看向宋桀,后者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缓慢地转过身去。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借着飘忽不定的火把光芒,他们清晰看见,宋桀的后脑勺凹陷下去了一大块,
透过黑色头发,能看见凹陷位置的头皮,呈现出极不健康的暗红色,像是淤血凝结一般。
公羊瀚也忍不住心底恶寒,“这...”
“就是后脑勺受了点伤,不打紧。”
宋桀转过身来,憨厚一笑,
结果牵动了双肩上被箭矢插着的伤口,“呲呲呲”地溅出鲜血。
白眉老者眼睛一瞪,下意识地提醒道:“宋舵主,你的肩膀...”
“哦哦,这里怎么插了两支箭?我说怎么有点凉凉的。”
宋桀恍然大悟,拔下左肩箭矢,
然而不拔还好,拔出箭簇之后,鲜血更是疯狂涌出,整个肩膀都染成红色,
脚下积聚起了浅浅血泊,
出血量超大。
“诶,不对。”
面色苍白的宋桀似乎意识到了这样不好,“咔”地一声,又将箭矢插了回去,堵住了伤口。
众人顿时惊为天人,
旁边的晓书生沉痛道:“宋舵主的脑子似乎...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吴弧、阮天阮地等人心有戚戚,面露悲痛神色,
一叶青走上前来,眼含热泪地用药粉洒在宋桀双肩伤口处,再用白布绷带,小心翼翼地帮他包裹肩膀,
场面慷慨而悲壮。
“宋舵主他忘了很多事情,但他从来没有忘记效忠于您。”
晓书生低沉地朝公羊瀚介绍着,
宋桀的脸上,也适时露出了稍显呆傻的微笑表情。
“这...”
公羊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中疑虑质疑消失了大半。
宋桀也许,似乎,真的没有叛变?
他不是内鬼?
正当公羊瀚心思急转,众人头顶的隧道里,传来了呼啸风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急速下坠。
“坏了!”
宋桀面色陡变,急急道:“少主身份高贵,那些武德卫奸人一定不会放过少主的。
我们白莲教众虽然众志成城,团结一心,但人手远不足对方,
现在他们一定已经围在洞口,不断试探坑洞的长度,试探下到坑洞是否安全。
要是让他们发现了吕州底下的网道系统,下到坑洞里来,我们双拳难敌四手,迟早会被剿灭。”
公羊瀚皱眉急道:“那怎么办?”
宋桀表情严肃地扫视了一圈椭圆形平台周围的七个地道入口,低沉道:“宋某今日才发现吕州地下存在坑道,
只知道这么一个可上可下的入口。
但是上方已经被武德卫团团围住,无法离开,
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躲入四通八达的地下网道,避开等会儿追击而来的武德卫,
找寻出路的同时,沿途做下隐秘记号,
这样一来,就算没能找到通往地上的其他出口,也可以在纷繁复杂的隧道里甩开武德卫,沿着记号原路返回,
顺着我们现在头顶的隧道,回到地表。”
似乎是为了印证宋桀说的话语,
数支燃烧着火焰的火把从隧道出口跌落出来,明显就是武德卫缇骑投掷下来的,
而隧道里,也响起了比之前更加嘈杂的风声与金属碰撞声,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人声。
宋桀一拱手,朝公羊瀚严肃道:“事不宜迟,是留在此处与武德卫奸人死战,还是深入隧道,
请少主速速决断。”
“...”
公羊瀚与身侧老者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就按宋舵主说的办,我们走!”
宋桀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肩膀处的伤口再次迸裂,两道纤细血水像微型喷泉一样,一左一右溅了出来,像天线一样。
既然少主已经做出决定,仅存的白莲教众只好快速收拾装备,看着一叶青帮宋桀再次包扎伤口,
略作修整之后,随着打着火把的宋桀一起,一头钻入了某条地洞。
第五百二十三章 发明
昏暗隧道中,一众白莲教徒打着火把前行。
隧道曲折绵长,遍布虫蚁,时不时还会滴落冰冷泥水,顺着衣领滑入脊背,冷彻身心。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地道相当宽敞,不用躬着身子爬行,可以四人并排行走,相互照应。
哐啷——
响亮噪音从隧道深处传来,分不清是远还是近,
像是一群人在朝这边接近,
又像是某种体积极为庞大的怪物,缓慢地呼吸着。
白莲教众下意识地停止了脚步,面面相觑,脸庞上闪过惊恐神色。
他们先是在地表之上被武德卫围追堵截,
又在地表之下的幽暗隧道里走了不知道多久,困饿交加,疲乏不堪
往昔骄横跋扈、视人命如草芥的气势,都被消磨殆尽。
“不用担心,”
宋桀轻声道:“这个隧道结构奇特,能够将声音扭曲并传递到很远的地方。
声音的来源,应该不在我们附近。”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宋桀走出队伍,深吸了一口气,张大嘴巴,高声喊叫
同时用手掌快速轻拍嘴巴,
发出“啊-啊-啊-啊-”的时断时续声响。
数息过后,只听隧道里传来模模糊糊、分不清方向远近的“啊-啊-啊-啊-”回音。
“看吧。”
宋桀转过身来,淡定道:“我就说没事的。”
你是黄口小儿么?!这么幼稚。
白莲教众心中一阵无语。
“呼...”
白眉老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手里捏着一支毛笔——刚才一直是他沿途做下记号,防止忘记回到隧道的路径,
“少主,我们已经在地下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没有找到出去的道路,”
白眉老者皱眉说道:“不妨派出几个得力能手原路返回,看看武德卫有没有追下来,
其他人则在这里驻扎歇息一阵,恢复气力...”
“唔...”
公羊瀚看了眼宋桀,“宋舵主,你以为呢?”
宋桀点了点头,道:“武德卫的缇骑一时半会应该追不上来,可以让弟兄们先歇一歇。
属下这里还有一副象棋,要是闲着没事儿可以玩两把。”
说罢,他还真从怀里拿了一副象棋出来,
炫耀似地在公羊瀚眼前晃了晃,用指关节敲了敲铁质棋盘,“属下这棋盘是用精铁打造,
闲时可以随时随地拿出来与人博弈,
战时可以将棋盘塞在胸前,充当护甲,抵御刀枪剑戟。
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从棋盘下方拿出四根内嵌的铁管,充当板凳使用,
可谓烧杀抢掠、出行必备的多功能道具。”
“...”
公羊瀚眼皮一跳,就听到旁边的晓书生补充介绍道:“少主有所不知,我们宋舵主别看长得老实憨厚,
实则心思细腻,心灵手巧,
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宋应星宋长庚一样的科学家,
总结中原大地几千年来出现过的农业与手工业造物,
从机械、砖瓦、陶瓷、铁器,
到蜡烛、纸张、防治、农耕,
记录其制造工艺,推陈出新,改良技术,升级产业,将所有知识整理成册,免费刊印,传播到中原各处,
让人民群众都能掌握技术,自主创业,养活自己。
这块多功能铁棋盘,就是宋舵主作为一名发明家,在业余时间随手为之。”
宋桀连忙摆了摆手,憨厚笑道:“别胡说,宋某只是闲暇时间喜欢捣鼓点小玩意儿而已,远远称不上是发明家。”
“宋舵主何须自谦?”
晓书生摇头,朝公羊瀚拱手道:“少主,宋舵主其实还在私底下制作了大量的发明造物,想等时机合适,将发明投入商用,
既可以为他刊印书籍募集资金,
也可以为我白莲圣教,筹措善款。”
公羊瀚其实很不想开口接话,可是宋桀双眼圆睁,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他,只好问道:“那请问宋舵主有什么发明呢?”
“既然少主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毕恭毕敬地告诉您,”
宋桀谦虚道:“古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下百姓或用清水,或用皂角、木槿叶洗发。
然而洗发时间太长,很容易就患上风寒感冒。
在下发明了一种自动洗头机,整体造型为一个带有竖形铁质支架的水桶,
洗头时,可以将人倒立着束缚在铁架子上,只让头浸没于水中,
而铁架子与一个水磨相连,只要让驴马拉动水磨,就可以让铁架子自动旋转,
洗头者被铁架子带动,整个人连头脑袋一起,在水桶中飞速转动,迅速就能洗干净头发。
少主觉得,这项发明有没有投入商用的潜力?”
“...”
公羊瀚闭着眼睛想了想自动洗头机的画面,直接将其归类入酷刑刑具行列,
但考虑到目前还需要依靠宋桀,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挺好...”
“那少主有没有投资加盟的想法?”
宋桀热切道:“前期只要投入三千贯钱财,就能雇佣铁匠,打造第一批产品投入使用,所获钱财宋某愿意分出九成。”
呵,你开心就好。
公羊瀚现在只想离开地底,无奈点头应允道:“出去之后,去钱庄领钱吧。”
“少主果然豪爽!”
宋桀称赞一声,恭维道:“从今以后,山是山,河是河,动我少主就是嗑,
我的男人我的王,我的男人王中王。
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
你到底从哪学来的这些话?以前看你挺正常的啊?
公羊瀚不知道该如何吐槽,只好僵硬地笑了笑。
第五百二十四章 卧底
宋桀滔滔不绝地向公羊瀚推荐自己的各种发明,还颇为贴心地列举出了很多朗朗上口,易于传播的广告语,
很快,白莲少主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段段旋律,什么“买新车,啪啪!上毛豆,啪啪!三千元~三千元~”
“二手瓜子车直卖网,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卖家少卖钱,买家多花钱。”
“恒圆祥羊羊羊,羊羊羊,羊羊羊。”
这些广告语听着就有一种诡异的洗脑魔力,听了以后就再也忘不掉,
令少主恍惚中想起了白莲圣教的不传秘法——道心种魔。
忽然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隧道后方传来。
或躺或坐休息的白莲教众,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武器,警惕看向后方。
这声响动和众人之前听到的呼啸风声截然不同,沉闷而悠远,像是极远处某截隧道发生爆炸、崩裂坍塌了一样。
一秒...两秒...
白莲众人紧张站立着,攥紧武器的手掌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苍白。
地面上的砂石泥土微微震颤,满地乱跳。
潜藏在坑洞土块之中的微小虫豸,慌不择路地四散逃窜。
呼——
微风自隧道深处传来,带着些许沙尘土与泥水,浇打在众人身上。
紧接着,没有任何征兆的,微风骤然放大了十倍百倍,
喧嚣狂风呼啸涌来,沙尘好似铁屑般打在皮肤上,
冰冷泥水犹如横向袭来的利箭,戳得面庞生疼无比,根本睁不开眼睛。
火把瞬间熄灭,耳畔只剩风声,
失去了光芒照耀的众人来不及向同伴大叫预警,纷纷扣住隧道边缘,尽可能减小身躯接触狂风的面积,用尽全身力气与风势抗衡。
很快,狂风由盛转衰,逐渐平息,
随着沙尘飘忽坠地,隧道里再次响起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白莲教众这才心有余悸地松开扣住隧道的手掌。
火把点燃,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这阵狂风来势汹汹,
但非常幸运地,没有刮走任何一名同伴——毕竟在场的都是白莲精英,多少会点内功心法,能够气沉丹田,岿然不动。
“少主你没事吧?”
浑身都是泥土的白眉老者捂嘴咳嗽了两下,关切地上下扫视公羊瀚,确定后者安然无恙之后,
这才松了口气,阴沉道:“刚才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宋桀拍落身上尘土,压抑着声音道:“可能是隧道年久失修自然崩塌,
也有可能是武德卫或者其他势力被困在某处,便用火药炸出出路。”
他顿了一下,缓缓说道:“还有可能,是这地下隧道里藏了某种体积庞大的妖魔,
刚才这阵风声,是它肠胃不适,嗳气打嗝。
不过这个猜测的可能性不大,
毕竟狂风里面没有什么臭臭的气味。”
白莲教众看向宋桀的眼神不禁有些怪异,后者急忙摆手解释道:“其实我因为嗜吃臭豆腐、腐乳、柠檬,
导致常年患有胃肠道胀气,
久病成良医,
和别人聊天,一开口就能判断对方是不是老肠胃炎。
各位要是觉得肠道不适,胃胀难受,吃不下饭,
可以来我的药铺里面买点药来,
吃了以后保管以后神清气爽,吃嘛嘛香,
就算路过厕所也会忍不住舔舔嘴唇,扣扣牙缝。”
白莲教众纷纷表示敬谢不敏,不要吃药。
踏踏踏,
凌乱脚步声由远及近,三道身影跑了过来,
竟然是三名之前被派出去原路返回、查探情报的白莲教众。
这三人都是公羊瀚的亲信,精明能干,实力强悍,深得白莲少主的信赖。
然而此时的三人身躯布满细碎伤口,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浸没,看上去极为骇人,
往昔骄横嚣张的气势也烟消云散,
面色惊恐,狼狈不堪。
一人跌跌撞撞跑来,还未来到公羊瀚身前便开始仓皇叫道:“少主,少主,大事不好了!”
“废物东西,”
白眉老者一闪身拦在公羊瀚身前,一脚踹在那位白莲教的肚子上,将他踹飞回去,低声喝道:“发生了什么,快点说!”
被一脚踹飞的白莲教众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跟着他一起回来的教徒咽了口口水,急急拱手说道:“属下等人按照您留下的记号原路返回,在还没有回到最初隧道的时候,便听见地道里响起一阵人的说话声。
侧耳倾听一阵,发现是武德卫的几支缇骑,他们追着少主行踪,也来到地下了。”
“缇骑?”
白眉老者眉头紧皱道:“他们装备几何?人员几何?有没有援军?地面上是什么情况?”
“这...属下也不知。”
白莲教众老老实实答道:“由于隧道能够传声,属下与几位同门不敢发出声响,只能将耳朵贴在洞壁上,仔细聆听。
听了一阵,才发现说话的人里面,有一个是西缉事厂现任的掌邢千户,鱼庆秋。”
“鱼庆秋?”
白眉老者眉头一皱,“他不是在王府里守株待兔,等着有人上门么?怎么会下到这里来。”
“这...”
白莲教众张了张嘴巴,看了老神在在的宋桀一眼,轻声道:“属下所听到的只言片语里,鱼庆秋朝武德卫缇骑解释,他自己是为了追逐劫持走安南祥瑞的白永砚才来到地下。
而白永砚本人,很有可能已经叛逃了白莲教。”
“这不可能!”
宋桀睁开双眼,朝公羊瀚拱了拱手,“少主,我宋某人可以对天发誓,
白永砚兄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叛出本教。
我跟他从十四岁认识到四十岁,我太了解他了,
白莲对他有再造之恩,
他对白莲忠心耿耿,每天早起睡觉要念诵一遍白莲经文,脚底板一左一右刻着白莲二字,
连去消遣,都要带几十张历代白莲教主的微笑画像,挂在房间墙壁上,以供瞻仰。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叛逃?”
说罢,宋桀眉头紧皱,看着这位通风报信的白莲教众,怀疑道:“我感觉你说这句话,你在无中生有,你在暗度陈仓,你在凭空想象,你在凭空捏造。
说,你是不是武德卫潜藏在白莲圣教中的卧底,特意过来抹黑我的白永砚好兄弟?”
第五百二十五章 蜈蚣
听到宋桀连珠炮般的质问,那名白莲门徒脸上立刻露出了冷笑,准备口吐芬芳,阴阳怪气一番。
叛徒神气什么?
公羊瀚没有心情听他们对线,直截了当说道:“你继续说,鱼庆秋他们还说了什么。”
“是,”
教众点头道:“据鱼庆秋所说,他在地下隧道里已经呆了接近一个时辰,大致发现地道系统整体上可分为三层。
第一层就是单纯的地道,地势曲折复杂,稍一不慎就会迷失方向,在一个地方兜兜转转。
但只要沿途做好记号,补给充足,总能找到回到地面的隧道。
没有生命危险。
而第二层的情况则较为复杂,闯入者会遇见一扇扇石质大门,门上面会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问题...”
白眉老者眉梢一沉,低声道:“什么问题?”
“他没详细说明。”
白莲教众回答道:“不过他说,在第二层回答错了问题,进了错的隧道,会遭受一定惩罚,
然而,对于没有法力的寻常盗墓匪贼来说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在修士看来也仅仅是稍微有点危险而已,不算在劫难逃的绝境。”
公羊瀚心中稍定,续而问道:“那第三层呢?”
白莲教众眉头微皱,不是很确定地说道:“据鱼庆秋描述,第三层的地道和第二层类似,
但在回答正确问题后,能得到一定的奖励,
比如可以令白头发变黑的树汁,
能治愈陈年旧伤的果实,
令使用者只能说出真话的泉水。
不一而足。”
“荒唐。”
宋桀摇头道:“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得道仙长居住过的洞府仙宫么?还藏有秘宝奖励?
就算世上真有仙宫,也绝对不可能藏在吕州地下,毗邻九幽黄泉,满是泥土虫豸。”
“仙宫不一定,秘境倒是还有可能。”
白眉老者闭着眼睛思索了一阵,幽幽道:“传闻中,妖魔巨擘或者修为参天的散修,死亡后其尸体万年不腐,
随着法力泄露,周围环境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自发构造出种种不可思议的秘境。
不过眼下我们被围困吕州,当务之急还是快点找到出路。”
历朝历代都会产生传闻,某位独领风骚的强悍修士,早年间可能是个毫无修行天赋的寻常人,只是在偶然闯入前辈先贤的洞府、获得传承之后,
才能一朝化鱼为龙。
寻常的江湖人士,可能会觊觎所谓秘境,
然而他们这些狂热白莲教徒满脑子都是苍天已死,白莲当立,
就算真有秘境,也得等到将少主救出去后,再一探究竟,将其中宝藏献给教主。
白莲门徒点头称是,补充说道:“鱼庆秋称,如果在第三层进入了错的隧道,那么面临的危险,也远超第二层。
刚才我们听到的那阵响动,就是他开启了错的大门,导致某种东西被释放了出来...”
话音未落,隧道深处再次传来那种震耳欲聋的巨响,这次响动甚至比上次更加接近。
轰!
碎石土块似冰雹般砸下,整截隧道都在震颤,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陷落,令千万钧土石彻底掩埋惶恐不安的众人。
狂风再度来袭,被白眉老者护住的公羊瀚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神色,推开下属,自腰侧拿出一块圆环玉佩,毅然决然将其捏碎。
铛——
玉石迸裂的声音是如此清脆,就算在呼啸狂风中也清晰无比。
公羊瀚的背后似慢实快地浮现出一个朱红色的庞大身影,戴龙盔,穿铠甲,右手持短枪,左手托塔,慈眉善目,端庄祥和,
却偏偏在眉眼间渗出一股摄人心魄的狰狞邪意。
虚影缓缓睁开了赤红双目,漫天狂风顿时平息,整条隧道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剩下白莲教众紧张的呼吸声,
以及宋桀双肩呲呲的冒血声——他的肩上还顶着两支箭。
咔嚓咔嚓...
极远处传来了一阵细碎声响,
隧道拐角那里,亮起了橘红色的光芒,像是有人拿着明亮的火把,朝这边缓步接近。
“有,人,吗?”
沙哑低沉、时断时续的凄厉人声在拐角处响起,“救,救,我...”
包括公羊瀚在内,所有白莲教众都绷紧了面庞,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武器。
“有,人,吗?”
那人声还在呼喊,窸窸窣窣的细碎脚步越来越接近。
终于,橘红色的火把光芒转过了拐角,白莲教众看清了发出呼喊的“东西”。
那是一条体型庞大到几乎塞满宽敞地道的巨型怪物,
其身躯狭长,形似蜈蚣与蠕虫的结合体,
背部覆盖着漆黑沉重的甲壳,甲壳两侧下方分布着数百对白色步足,从泥土上经过时,会发出令人头皮发麻、浑身不适的密集响动。
而蜈蚣头部的甲壳,则扭曲变形,呈现出人类面庞的形状,
人面空洞的左右眼眶里,各生长着一个橘黄色的发光球体,像是眼睛,又像是灯笼。
人面的上下颚骨之间,延伸出三根齿轮形状的白骨,
组合在一起,形成与现代钻井工程中使用的牙轮钻头类似的结构。
“有,人,吗?”
巨型蜈蚣转过拐角,朝众人缓慢爬来,
头部的庞大人脸,发出沙哑浑浊的喊叫,
嘴里的牙轮钻头徐徐转动,将接触到的泥土石块碾为齑粉。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饶是白眉老者见多识广,此刻也忍不住手掌沁汗,全身上下被一股恶寒浸透。
其他的白莲教众,更是脸色苍白,双股战战,几欲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