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倒立
卫境,虞山边界。
“欧啦欧啦欧啦欧啦欧啦!我终于又回来了!大虞山!我想死你啦!!”高空之上,尊夫人以一骑绝尘之势从天明宗直奔虞山,速度最快时,其破空之音宛若一道道雷霆在空中接连不断地炸响!
一路之上,林竹就这么一直尊夫人拎在手里,天空中灵气形成的风压,就像锋利的剃刀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割裂着林竹的身体,引得林竹惨叫连连。
“圣女姐姐!你一直这样提着我,手不会酸么?就是圣女姐姐手不酸,晚辈看着心也累啊!”林竹简直要痛的无法呼吸,只得用神念传音与尊夫人交流。
猛地一个急停!林竹感觉自己差点把五脏六腑给吐了出去。
“你这娃娃还蛮贴心的嘛。虽然心智不行,体力不行,长得不行,喝酒不行,食量不行,修为不行,法宝不行,衣衫不行。”尊夫人把林竹提到眼前,笑靥如花般继续说到,“听说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是吗?没事儿!我在天明宗还算有几个要好的姐妹,就冲你这孝敬长辈的优良品德,等咱俩回宗时我把她们通通介绍给你。娃娃,你就偷着乐吧!”
说完也不待回复,换了一只手继续拎着林竹又是一阵狂飞!
“娃娃!你且放心!姐姐罩你!”只见尊夫人意气风发、豪气干云,与其说是一个回乡访亲的游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至于林竹,在天明宗短短的七日时间,仿佛把这辈子的逆来顺受都用在了这位尊夫人身上,“圣女姐姐所言极是。晚辈拜谢圣女姐姐照拂。如此便一切都拜托圣女姐姐了。”
只见林竹喃喃自语,双目空洞无神,仿佛一具傀儡。
拨云见日,过雾见山。不多时,尊夫人已经拎着林竹越过卫境,踏足虞山。
“咦?是不是走错路了?”尊夫人晃了晃手中半死不活的林竹,反手就是两巴掌甩了上去,“喂,娃娃!快来认认路,这儿是虞山吗?守山人呢?护山大阵呢?”
其实尊夫人并没有抽的多重,但对于林竹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屈辱和挑衅了!
“禀圣女姐姐!此地就是虞山。”林竹吸了吸鼻子,只用了半息就把心中刚刚升腾起来的愤怒给扑灭地干干净净,“自从三代虞主随圣女姐姐而去......”
“嘭!”
林竹捂着脑袋猛然看向身后,就在刚才,林竹觉得自己被人从背后猛地抽了一闷棍!
“嗷嗷嗷!”
“然后呢?吊我胃口是吧?”还没回过神来,尊夫人又狠狠拧了一把林竹腰上的肥肉。
“姐姐!姐姐!别掐!我说!我说还不成嘛!”林竹叫苦不迭,哀怨的小眼神简直我见犹怜,“适逢当代虞主即位,正值虞山百废待兴,虞主先是设立军机处,辖虞山暗卫、守卫二部,负责虞山的日常安全,然后力排众议,撤下守山人,取消护山大阵,开门见山,广邀天下豪杰,虞主的原话是‘虞山不需要护山大阵,唯一的护山大阵便是我们身后彼此的家’。”
“呵,有意思。”尊夫人笑眼盈盈,但彼时的笑容却是没有丝毫温度,炽热的愤怒带动狂暴的修为,将林竹重重放在地上,尊夫人将两只玉手的指节捏的“咯吱”作响。林竹看了一眼尊夫人,欲言又止。
“弱鸡!她还说了什么?一一招来!”尊夫人怒不可遏!
“弱鸡?谁是弱鸡?”林竹微微发愣。
“嗯~?”
林竹连忙回答:“虞主!虞主还说!‘吾既为虞主,思前人所思,改过者之过。从今往后,各位仙长侠士随时可以莅临我虞山,不管是登山讨教,还是互通有无,只要不行那作奸犯科,偷鸡摸狗之事,虞山永远是你的朋友!’只是......”
“只是什么?说!”
“只是但凡来我虞山之修,不管来历,自入山门伊始,需得一步一步觐我虞山!不得掠空飞行!是为‘问山’。违者......”林竹悄悄吞了一口唾沫,“违者,不管是谁,吾让它倒立着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倒立着回去!好一个道貌岸然、狂妄自大的虞主!有趣!太有趣了!”尊夫人怒极反笑,甚至眼角都笑出了涔涔泪花,当初她远走他乡,不就是企盼着虞山能有一个好的未来吗!后来三代虞主也来到了天明宗,光复虞山的重任便落在了四代虞主的肩上。
结果四代虞主居然搞这么一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走,弱鸡!不,给我飞起来!本尊今儿个还就不信了!弱鸡!姐姐带你闯山!”说完也不等林竹,一马当先直冲虞山后山。
林竹望着尊夫人迅速消失的背影,额角直冒冷汗,犹豫不决。
“弱鸡!你要是敢‘走’上山来!本尊打断你的腿!”
听着耳畔传来的传音之声,林竹默默地看了一眼吴国的方向,然后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虞山,奉平殿遗址。
“驴主,我同雷港,轰平店炉今已蓝会不上您高对的身混!偶提立!搞一过闻命天瞎的大突会,用以只琴偶鸣雷打的驴主!浪天虾银都来一赌驴主轰采!”
虞主左边,一个工匠模样的修士不断拿着手里的施工图纸和虞主左右比划,似乎在认真讨论着关于奉平殿重建的问题。虞主右侧,杨平尽管听的云里雾里,可对工匠不时投来的询问目光,还是不忘点一点头。
“怎么修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劳民伤财!陈开,我既不想驳回你奇思妙想的建议,也不想将我虞山有限的财力用到宫闱兴建之上。你懂我意思吧?”虞主盯着工匠的眼睛,真诚的目光再一次感动了他的心!
“驴主雷针四......”工匠“啪”地合上图纸,随后慷慨激昂到:“驴主!器塔地也否多缩罗,雷宅给偶极日,偶一腚费想突一朵羊圈去内的慌法!”
“没问题!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去吧!”虞主重重地拍了拍工匠的肩膀,同时报以最和煦的微笑。
工匠踌躇满志地走了。
“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杨平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思,待工匠走后,马上就抓住虞主问个不停。
“好啦好啦,他刚才跟我说,奉平殿如今已然配不上我高贵的身份,他提议,建一个闻名天下的大都会,用以致敬他们伟大的虞主,让天下人都来一睹虞主的风采。”说罢转身看向杨平,用手指了指自己,“就是你夫人我~”
“后来呢后来呢!”杨平目光炯炯继续问道,“你答应啦?”却是没有注意到虞主偷偷红了的耳根。
虞主当即就不开心了,背过身去看也不看杨平一眼:“当然拒绝了!本尊又不是凡人集市上贩卖的鸡鸭鱼鹅,谁都能来瞧上两眼?要不要给你安排个美差,收几个铜板,就放那些人进来再对本尊逗上一逗?”
杨平不是愚钝之人,都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一眼便看出虞主对自己的不满和嘲讽,当然,也看见了虞主之前羞红的耳垂。
“噗~我知道了,他之后是不是又说‘虞主,其他的也不多说了,你再给我几日,我一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哼!学的挺快嘛!既然你这么理解他,那你跟他过去吧!本尊不......”虞主不依不饶,却在话音未落之时,被杨平从身后环住腰身,温声细语到,“虞山姑爷这个位置,空了一百多年,也是时候名正言顺了。”
“呸!臭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虞主不禁笑骂到道。
“这哪儿成啊!长生宗我肯定是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我就要赖着你!你死心吧!”杨平开始耍无赖了。
“哦?是死心呢?还是让我这妹妹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呢?嗯?”奉平殿上,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非常不识趣地打断了虞主和杨平的甜言蜜语。
只见虞主和杨平瞬间分开!两个人的老脸都有点挂不太住。略微平复心情,虞主便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后,随即发出惊喜的呼喊:“梦蝶姐姐!是你!你这么快就到虞山了?怎么也不知会小妹一声?小妹好前去迎接姐姐呀!”
“哼!少跟本尊扯那些没用的!”尊夫人一个手刀竖劈在虞主和杨平中间,两息过去,一道巨大的沟壑出现在二人脚下,将虞主和杨平所踏土地一分为二。这对于刚才还在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虞主和杨平而言,其意可谓是不言而喻。
虞主刚才还是惊喜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就算面前这位是虞山的圣女,也并不代表虞主一定要多给她几分薄面。
“天明宗尊夫人大驾光临,敝山有失远迎。”蓦地,虞主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未请教......?”
哪知尊夫人根本不给虞主说完的机会,抢过话头便是一顿铺天盖地的狂言:“废话少说!今日,我就是特意来向虞主讨教如何倒立的!出招吧!”
说完如一颗燃烧的流星,朝着虞主轰然坠下!
虞主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第三十一章 相识
“轰——!”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奉平殿的地表之上,以尊夫人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坑!一时黄土飞扬,沙尘漫天!
“什么情况?一见面就开打?虞山圣女这么火爆的吗?”石坑不远处,杨平蹲下身捻了捻坑内的泥土,不禁暗暗心惊,“究竟是何种功法?竟能让这些泥土顷刻间不存半点灵气,甚至连最基本的生机都被挤压殆尽,仿佛死物!心娥,千万小心啊!”
天空之上,尊夫人尽显优势!和之前虞主与云汉霄的花拳绣腿不同,尊夫人展现的,是真正的拳路腿法!招式凌厉狠辣,不断向虞主头部、咽喉、心脏、关节处发起猛攻!不过百招,虞主便被尊夫人完全压制,连该有的呼吸节奏都变得紊乱起来!
只听“嘭!”地一声,尊夫人终于抓住空隙,一掌击在虞主胸膛之上!之前凝而不发的灵气劲力如猛龙出闸一般直扑虞主体内!
“噗!”虞主根本抑制不住口中泛起的腥甜,毫无保留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身为术修,对于尊夫人打入自己体内的灵气,尽管其凶猛狂暴异常,但虞主毕竟身怀仙迎修为,稍加运转映潭上卷,便足以冰封转化这股外来灵气,可这灵气所携的劲力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压制,只得以真元抵消!修士的修为,仿若容器,而容器中的水,就是修士常有的真元。灵气可以被同化,但这劲力却是要将整个容器从内部生生打碎!
“巅峰之意!”虞主目光闪烁,借机与尊夫人拉开了近百丈的距离,“尊夫人当初离开虞山时不过元丹中期修为,这三百年的时间,看来在天明宗也不是一个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嘛!就是不知其到底是以何意入巅峰。”
“呵,仙迎修士,就这点儿战力?”尊夫人目露轻蔑,对此一战已有失望之意。虽然因为虞山大局和自身的立场,尊夫人不会动辄横生杀心,但一边倒的战况却是着实令其感到无趣,“罢了,看在虞山如今一派祥和升平之景,本尊也不难为你。”
尊夫人抬手指了指下方的杨平:“交出此人,本尊立刻回宗,绝不纠缠!”
本来正在为虞主的伤势暗自担忧的杨平,在听到尊夫人的话语后,不禁莞尔:“尊夫人说笑了。天下何人不知,三百年前,天明宗迎仙堂堂主任凌寒以九百九十九台船轿迎尊夫人过门,只求‘千年共渡’!尊夫人此番激将,也未免太过拙劣。”
“一枪,破军!”杨平话音刚落,一道铁血枪魂自虞主身后凛然显现!空中的战圈,仿佛被凡人两军攻伐的战场所笼罩,人吼马嘶声,兵戈相击声,流矢破空声,清晰可闻!“千军万马中,吾有血染长枪,战破八方!”
此时此刻,虞主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明明刚才好不容易才与尊夫人拉开身位,转瞬之间,却又战在一起!
一般情况下,对术修来说,最麻烦的,便是如尊夫人这样的体修,一旦被其近身,就会连掐诀施法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在其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吃下致命一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一斧,开山!”枪魂尤烈,一轮磅礴斧势又从虞主手中蓦然形成,经淬火卷淬炼,斧势更是大开大合。
方才占尽上风的尊夫人,在枪魂斧势的锋锐之下,也只能堪堪做到自保!
“一锤,定音!”斧势未歇,一柄以天为锤头,以虞主念为支撑,以势必镇压为意的巍峨战锤,在尊夫人头顶轰鸣作响!
“什么?!”战力卓绝的尊夫人,盛气凌人的尊夫人,第一次,在虞主面前露出震惊的神色!根本不敢相信,这任何一招都能冠绝当世的战技,竟被一个刚入仙迎境的妖修连续催动三次!这在天明宗,即使是迎仙堂的堂主任凌寒,都无法轻易做到。
“跟我抢人?我看谁敢抢我的人!”暴喝声中,战锤自尊夫人头顶轰然砸下!
“焚燃生命,无悔役心。心娥......不,虞主见谅,老朽辰星,得罪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虚无之中踏步而出,右手掌心贴在尊夫人背后,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从其口中重重念出,“护!”如果林竹在场,立刻就能认出这位老者便是其唯一“战胜”的迎仙修士。
只听“噹”地一声,似暮鼓晨钟一般的响声在奉平殿上空回荡开来,整个虞山都清晰可闻!
待术法余威散尽,尊夫人依然傲视前方,只是脸色微微有点不自然——尊夫人背后的老者由于帮助其硬抗虞主神通伤害,也已是面色如瀑,嘴角渗出殷红血迹。
反观虞主,由于战云汉霄在前,旧患未愈,而今又与尊夫人力战至此,可谓再添新伤。
由于真元耗损极其严重,虞主身形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好在其立刻就被人从旁边稳稳扶住。
“让我......歇会儿。”虚弱的鼻音从其口中传出,虞主略微贪婪地吸吮着这熟悉的气味,最后靠在杨平身上缓缓闭上美目。杨平爱怜地看着怀中的可人儿,目光中柔情无限。
原本想帮虞主整理下略显凌乱的秀发,兴许是不想打扰到爱侣难得的小憩,伸在半空中的手最终也收了回来。
“晚辈不才,斗胆请问两位尊上。可是虞山何时招惹过二位?还是说二位尊上对晚辈有何欲指教之处?今日若不能给晚辈一个满意的交代,即便是天明宗尊夫人......”杨平看了眼尊夫人,又看了看老者,“亦或是迎仙堂堂主,他日也休怪晚辈,手下无情!”
“你威胁我?”“正是!”
“元丹修为,也敢逞凶?”“迎仙中期,不足为惧!”
天空之上,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尊夫人很生气,自踏入迎仙境,还从来没有谁敢威胁她!
杨平更生气,只有元丹初期修为的他,根本无力介入虞主和圣女的战斗,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打到吐血,最后不得不以命相搏。
这种滋味,纵然是以杨平的性子,也根本无法忍受。
“好了,梦蝶。这里是虞山,不是天明宗,莫要过分胡闹。”老者皱着眉头,低声低声训斥了虞山圣女,“杨道长见谅,这丫头被堂主大人宠溺惯了,性子失了稳重,还望杨道长莫要深究。”
圣女双手抱胸,也不回嘴,只是气鼓鼓地看向一旁,同时还不断碎碎念到:“这个弱鸡死哪儿去了?让我找到非拔光你的毛!”
杨平眉头微挑,这老者言语之中还算不失礼数,只是话末将“深”之一字咬的最重。常言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可谁又能保证言者必然无心?
杨平盯着老者双目,想要看出更多一点的东西,毕竟眼睛,是最能体现情绪的感官之一。
可老者似乎知道杨平的想法,竟毫不掩藏地与之对视,除了其从出现到如今固有的谦逊外,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喜悦,可刚刚那转瞬即逝的桀骜,却是再也见不到分毫。
“你,还认识我?”杨平小心翼翼出言试探。
老者微微一笑,回答到:“当然认得。一百年前名震周晋,被誉为卫国修真界“灾厄”的三星之一,贪狼星——杨平。”
“前尘往事,过眼云烟。只是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记得灾厄三星的诨号。”杨平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旋即又看了看被晾在一旁,早就不胜其烦的尊夫人。
“看什么看!招子不要了?”尊夫人发现杨平看了自己一眼,立马恶语相向!
“土匪。”轻描淡写地甩出一句评语,杨平便再也不想理会眼前这泼妇。
“你才是土匪!你全家都是土匪!”尊夫人气的七窍生烟,看那撸袖龇牙的神态,恐怕早就想上前将杨平活活撕了!
“还睡?她说你是土匪哎,你能忍?”杨平用力扯了扯虞主吹弹可破的俏脸,哪里还有刚才半分怜香惜玉的模样?
“啪!”只见虞主一把打掉杨平还在把自己脸颊向外扯的右手,随即从杨平怀中挣脱出来,揉了揉已经微微泛红的脸,瞪着杨平不满到:“活腻歪了?她说是你家!不是我!”
杨平也不回反驳,只是用比刚才还要温柔十倍百倍的目光看着虞主,看得虞主俏脸飞上两朵红云!看得虞主无法与其对视,只得背过身去大声嚷嚷:“本尊......本尊也不是你家的!还没成亲呢!”
说完也不再流连杨平,一个转身来到尊夫人身边,环住其手臂,二女有说有笑地就往别处飞去。
“姐姐,你为何要学怎么倒立啊?”
“不是你这鬼丫头立下的规矩,若是敢在虞山山头掠空登山,你就要让其倒立着回去吗?”
“啊?我何时立过这种规矩?你听谁说的?”
“就那个小弱鸡......哦!我明白了!”
尊夫人目露凶光,虞主心中默哀。
看着虞主这么精神的样子,杨平刚刚还为其伤势悬着的一颗心也原原本本地归位了。
“前辈,请!”杨平抱拳行礼。
“看来,你也还认得我嘛。”老者捋了捋白须,从容跟上。
杨平笑笑:“三代虞主,天下闻名!”
第三十二章 阿飞
虞山,大牢内。
“我道是心娥那丫头没事儿寻我开心,想不到你还真在这里。咱俩有三百年没见了吧,阿飞。”
震木牢中,原本呆滞着一动不动的云汉霄,在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后,身体猛地一颤,似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牢房外“滴答”的水声努力想要打破平静,却是无端端又引来一次杀劫。“吵死了!”来人暴喝一声!一道破空之音直奔先前水声传来的地方。随后万籁俱寂。
“放她独自在五行牢中与云汉霄接触,会不会有所不妥?”林竹洞府中,南山菊,古兰,林竹,虞主,杨平齐聚首。虞主和杨平自不必说,都是当年之事的直接利害关系者,至于为何会移步林竹府内,南山菊和古兰又为何在此,这一切,还得从虞山圣女入山的时候说起。
话说当时林竹随圣女掠山,心中那是千万个不愿意,不仅不愿意,还大有一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我明明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把天明宗的尊夫人诓来虞山,虽然中间有点小瑕疵......但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次出使周国,摆明了就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幸好本尊战力超群、足智多谋,不然换了你们谁去,都别想完好无损地回来!”林竹越想越觉得在理,“既然是你们对我不仁在先,那就休怪本尊对你们不义在后!这个疯女人,应该打得过虞主吧......毕竟天明宗‘尊夫人’的名号不是白叫的,那十八丈登堂入室路......”一想到自己在天明宗那十八丈的遭遇,林竹只觉得连伤口都仿佛学会了呼吸,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像被饿狼啃过似的痛不欲生。使劲摇了摇头,林竹强行将那段遭遇从自己记忆中抹去。
“等等,如果这个疯女人也打不赢虞主呢?那可是当代虞主!一百年便从元丹成就仙迎修为!一个月前刚刚单挑、镇压了一名封魔修士,现在修为和战意都处在巅峰状态。”林竹越想越觉得原本八二开的好局现在已经只有五五开了,“不行,不能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跟着这个疯女人去找虞主的茬。万一真打输了,我一来坑了虞主,二来又晃点了这位‘尊夫人’,到时候秋后算账,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不行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眼瞅着马上就要进入虞山后山的范围,林竹甚至模模糊糊看见了虞主的身影,林竹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圣女姐姐且慢!”林竹出声叫住前方飞驰的尊夫人。
“有什么话快说!这都到别人家门口了,哪儿还有那么许多事?”尊夫人十分不快林竹在这个时候叫住她。因为林竹看见的,尊夫人自然也看见了。
“禀圣女姐姐,晚辈此番,也许并不能和尊夫人共同进退了。还望尊夫人见谅。”林竹躬身抱拳,态度十分诚恳。
“为何?”尊夫人也愣了愣。这一路以来,林竹给她的印象就是一个言听计从的小弱鸡,其作用就是让自己在路途上不至于那么无聊。好好见证自己的飒爽英姿,然后不遗余力地赞美这接下来精彩绝伦的战斗场面,最后自己再“勉为其难”地收下这个小弟。剧本就是这么完美!“怎么地?让你当看官你还觉得委屈了?”
林竹看了看尊夫人这笑吟吟却一言不发的样子,立马猜到自己八成又惹尊夫人不高兴了。“这疯女人几百年来都是吃火药过活的?还是说前世就是一株来自仙宫的万年辣椒?怎么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尽管林竹心中对其的编排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但林竹知晓自己若是表现出一星半点的不满,恐怕下一刻就会被这位尊夫人拿来祭旗。
“哎......”林竹之好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解释到,“尊夫人误会晚辈了。晚辈只是想去叫人而已。”
“叫人?叫什么人?难道你觉得我打不过虞主?”尊夫人慢慢逼近林竹,一股惊人的威压刹那间就将其笼罩。
“我就纳闷儿了,同样是迎仙修士,凭什么我就要对你百依百顺,凭什么你就能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凭你比我能打?!别以为你是天明宗的尊夫人就能为所欲为!还不是照样被我晃点了!”许是被压迫地狠了,林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在这瞬间,不管将来会有什么后果都被林竹抛向了九霄云外,“晚辈自然不认为圣女姐姐会输,只是晚辈毕竟是虞主麾下妖修,平日又常得虞主教诲关照,于公于私,晚辈都不能袖手旁观。但晚辈私忖自己这一点萤火之光,又如何能与日月争辉?所以想要多叫一点人手,不管谁输谁赢,将来就算是劝架,也总归是要方便许多的。”
耐着性子听完林竹的解释,尊夫人脑海中来来回回只浮现出三个字,随后脱口而出:“你丫想当墙头草?算盘倒是打的挺响,不过就凭你和你找的帮手,当然,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你们大概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到底是谁狂啊!你这疯女人都狂到没边儿了好吗!还塞牙缝?你是欺我虞山无人是吗!”
林竹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不知不觉带有一丝愤怒,这在尊夫人看来十分地真实。若是这样都还不怒,不是想趁乱开溜,就是真的毫无血性,不管是哪一种,尊夫人都不会再对林竹正眼看待。
“好了好了。你想去便去,本尊在这里等你,你想做墙头草是肯定不可能的,你只能站在姐姐这边。”说完也不给林竹反驳的机会,一个掌风将其刮了几转,对着其屁股就是一脚猛踹,将林竹踹出十几丈远!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观察观察敌情也不错。”尊夫人心中原本如是想,可在看到虞主和一个陌生男人抱在一起浓情蜜意的样子,尊夫人登时就不乐意了。“本尊不远万里来此虞山,你就给我看这个?当真不把本尊放在眼里吗!”言罢一个飞身就上去找虞主的麻烦了。
至于林竹,在脱离控制的一瞬间就为晃点尊夫人的修为后悔了!后悔到忍不住想要立马回头抱住尊夫人的大腿认错求饶,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想到一旦让海辰、食月两个小兔崽子知道这事,自己在虞山的名声就全毁了!不仅如此,恐怕日后都没法在这两个小家伙和那位面前抬起头来。不过所幸这并不妨碍林竹向虞山最神秘的妖修求救。片刻之后,林竹来到一片田园之地,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后就是一顿哭诉:“大哥!救命啊!”
南山菊本来正在“栽树”,看到林竹这个样子,于是默默地用神念传音找来古兰,有古兰在,林竹至少不会太过夸张。“三哥!你又跑哪儿作什么死去了?”古兰开口便是一针见血,直指事情本质......无奈之下,林竹只好一五一十如实陈述。
而原本想要直接找林竹算账的尊夫人,却是被虞主给拦了下来。“怎么?小妹,你想替那只弱鸡求请?”尊夫人似有一丝不满。
“姐姐误会了。林竹此妖,尽管胆小怕事,但同样也有胆大心细的一面,这不,不仅将姐姐成功从天明宗带至虞山,还在明知后果的情况下依然决定诓骗姐姐。小妹认为,林竹必然对此事有所觉悟,就算姐姐把他打回原形,也无法达到惩治的效果。就如灭杀一个求死之人,死亡,不过是一种恩赐。”虞主款款而谈,将林竹的“心理”剖析地十分透彻!
尊夫人看了看虞主,眼神中透露出几缕古怪,言到:“那依小妹之见,此事当如何是好?”
只见虞主“呵呵”一笑,随后笑里藏刀地说到:“林竹这厮既然此次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算计姐姐,那姐姐便把他带在身边,随时随地对其高压威吓,且不是现在,要给他一种‘为何虞主和尊夫人还没有来找我算账’的危机感,让其惶惶不可终日。姐姐在虞山几日,如此便能折磨这厮几日。待到姐姐归去之时,姐姐再提议将其带回天明宗,就以送其一场大造化的名义,到时小妹再顺水推舟,不怕他翻出水来!”
“若是那弱鸡执意不肯呢?”尊夫人再问。
“那便打晕了带走。”虞主再答。
“庶子毒计!蛮横粗暴!不过我喜欢~小妹,你变了,变得让姐姐有那么一丢丢的害怕咧!”尊夫人宠溺地揉了揉虞主的脑袋,对虞主此番献计表现地十分欢喜,“看你这么乖,想让姐姐赏赐你些什么呀?”
“哎呀哎呀,我可不敢贪天之功,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虞主嫣然一笑,随后朝身后努了努嘴。尊夫人这才想起后面还有一人一妖默默跟着。
“年纪轻轻,坏心眼儿这么多......小妹,你可得当心啊!”尊夫人捏了捏虞主纤巧的鼻子,告诫到。
“哈哈哈,知道了,姐姐。对了姐姐,姐姐此番前来,有个人,不,有只妖,你是无论如何都得见上一见的。”虞主收起戏谑,煞有介事地说道。
“哦?是谁?”....
“贪狼星还是贪狼星,奸险诡诈。”老者言到。
“伤了心娥,不管是谁。”杨平回应。
“不管是谁?”
“不管是谁。”.
第三十三章 前尘
“怎么,几百年不见,你还认起生来了?”震木牢外,梦蝶见云汉霄对自己并不理睬,竟是既不恼也不怒,若是让林竹看见尊夫人这么和颜悦色,这么不厌其烦,定会连下巴都惊的掉在地上。
“对了,听说你和心娥那小丫头打了一架,啧啧啧,你看看你这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模样,准是被心娥一顿狠揍。”圣女咂摸咂摸嘴,继续说到,“哎,真的丢人,出去以后别说姐姐以前带过你,免得堕了你姐姐我的威名。”说话间梦蝶已经打开牢门,走到镇压法阵附近,左右观察起来。
“若不是有三代那个老东西护你,你现在怕是连说话的劲儿都使不上来,更别提来这震木牢中对我指手画脚吆五喝六了。”或许是一个人待久了会闷得慌,亦或许是梦蝶哪一句话击中了软肋,云汉霄终是不再沉默,开始和梦蝶随意谈聊起来。
“怎么地吧!我就是有辰星护我,你是不服还是咋地!辰星护我左右不过一百余年,而我三百年前就远嫁天明宗,你知道那两百年我是如何度过的吗!被欺负时我能依靠谁?我一个弱女子......”话难说完,梦蝶掩面欲泣。
而后不过三息,只见梦蝶突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对着云汉霄就是一顿喝骂,“你倒好!居然率军攻伐虞山!看把你给能的,你怎么不来天明宗!把迎仙堂的庙给拆了?还跑去寻心娥的不是。我告诉你阿飞,当时心娥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非把你扒皮拆骨不可!”
梦蝶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情绪十分不稳定。想当年在虞山,她作为二代遗孤,按理说应该被当做英烈后代抚育,可是由于虞山刚刚从被茫山鬼族摧残奴役的梦魇中挣脱出来,各宗修士却又马不停蹄地在虞山扶持自己的势力,导致虞山四分五裂,分崩离析。而梦蝶作为虞主一脉,各宗各派之间又相互牵制,故没有哪一方的势力敢冒着被集火的风险主动与其接触,除了几个忠心卫主的家臣外,其余众臣可以说是树倒猢狲散,纷纷狼子野心,对虞主之位虎视眈眈。
所以梦蝶的青少年时期可以说是过的相当悲苦,说是在夹缝中求生存亦不为过。各宗各派虽然碍于颜面不会明目张胆地对虞主一脉下手,但是挑唆旗下势力,明里暗里对其进行的打压折辱却是从未停歇。尽管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可梦蝶还是在顽强地生活下去,每天都鼓励着在自己身边的亲友。那个时候,有辰星,有云汉霄,还有心娥。
辰星的身份,与其说是虞主一脉的家臣,不如说是二代留给梦蝶的玩伴,事实上也确是如此。自二代虞主即位,便着重致力于将虞山从初代战乱的漩涡中拯救出来,没有什么时间陪伴梦蝶,辰星就是那个时候,作为梦蝶的书童,一直伴其左右,直到北部茫山鬼族入侵。由于《周卫协议》的限制,二代虞主的修为一直止步元丹后期,面对鬼族的突然袭击,虞山根本组织不起完备的阵线进行守卫,不到一年的时间,虞山便彻底沦陷。
梦蝶目中露出哀思,回忆中,父亲一直都是那么繁忙,忙到连回家陪自己玩一玩,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梦蝶不是没有怨恨过父亲,可这种埋怨随着鬼族的入侵,被鬼族大军枭首示众,所有的不满、抱怨都随着父亲的战死而烟消云散。梦蝶几乎在一夜之间长大,她知道了父亲为何没有时间陪伴自己,知道了父亲为何惨遭杀害却几乎没有反抗之力,知道了茫山鬼族为何会举兵南侵。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初代虞主身死之后,血肉神魄凝化的那一棵菩提树。
“阿飞,你知道的,初代虞主殒命后,那一棵菩提树就成了各宗各派最眼红的战利品。而除了第一次,菩提树由于初代虞主的血肉灵蕴浇灌,其菩提子提前成熟,其余时候,菩提树均须吸收天地精华,以日月星辉为其养分。百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百年一成熟。我虞山纵然是匹夫无罪,但终究怀璧其罪,在七百年前菩提子第二次成熟之际,茫山鬼族举兵攻山,霸占了那一年所有的菩提子。鬼军势力大盛!”前尘往事,梦蝶徐徐道来,国仇家恨,虞修永世不忘。
“梦蝶,你......”云汉霄想要出言安慰,却发现根本无从谈起。他知道这段历史,他也是那场鬼族动乱的受害者之一,他的父亲为了保护他和他的母亲,给他们创造逃命的机会,在云汉霄眼前绝命自爆,与鬼军同归于尽。可是鬼军人数实在太多,就仿佛遮天蔽日的飞蝗一般,将所有覆盖的一切,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通通湮灭。云汉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只知道母亲不停让自己跑,于是云汉霄就不停跑、不停跑,一直跑到了卫国王都附近,被王都城卫军发现,发现还有气,捡起来丢到了难民集中营里。也就是在那里,云汉霄遇到了梦蝶,脸上无悲无喜,目如死灰,却又在眼瞳的最深最深处,摇曳着一束炽烈阴寒的妖火,名为——复仇。
往后两百年,梦蝶在卫国的帮助下召集旧部,同时没日没夜地修炼,云汉霄也在辰星的指点下,开始步入修行正轨,踏上妖修一途。至于占领虞山的鬼族,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南部诸国会举兵反扑,但是两百年过去了,除了卫**队和鬼军在小范围内有过局部交火,其余诸国,就像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时间一天天逝去,一晃两百年过去了,菩提子又到了结果的时候。在尝到了菩提子带来的好处之后,鬼族内部对于菩提子的分配也不再如第一次那般各部落均分,而是出现了由于分赃不匀,各首领之间互相倾轧,甚至出现了举部攻杀的情况!南部诸国见准时机,以雷霆之势发动突然袭击,一如鬼军对虞山的作战策略那般,诸国联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修士大军犹如从南部汹涌而来的滔天洪流,顷刻之间,就对虞山的鬼族占领军造成了毁灭打击!同样不到一年,诸国联军便克复虞山。此战,梦蝶率领虞山部众冲锋陷阵,杀敌无数,引起各宗各派注意。举杯欢庆光复,诸国联军在虞山张灯结彩,享受着灭鬼之战带来的胜利,虞山上下,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茫山鬼族由于不甘心此战的失败,亦或是出于对菩提子无比的贪婪,竟在之后立刻派出二十万鬼军,想要趁诸国联军庆功之时,再夺虞山!可哪知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修士联军的统帅洞察地一清二楚!鬼族自以为悄无声息的潜行偷袭,却是生生钻进了诸国联军设置的包围圈中。三十万鬼军,败逃茫山者,十不存一!
故事讲到此处,梦蝶的嘴角露出一个十足自嘲心酸的苦笑,继续说到:“阿飞,你知道的,当时光复虞山时,我是多么地开心!《周卫协议》也因为鬼族动乱,作出修改,允许虞山晋升仙迎修士。那时我真的认为,我可以完成亡父的遗志,带领虞山的家人们,一步一步恢复虞山昔日的荣光。却不料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同伴,会在此时离我而去!我最依赖的盾,成了伤我最深的矛!只有元丹初期修为的我,终究只是一颗棋子。《周卫协议》的改动,也不过是方便各派各宗,扶持一个不那么容易被打碎的傀儡罢了。”
“可同患难者,未必可同富贵。”云汉霄深深叹气,如是说到,“梦蝶,这么多年过去,你应该早就看透了。”
“看透又如何?看透,就意味着一定要看懂吗?”梦蝶摆弄着阵眼中心的法器,苦涩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一丝微笑,“后来,我们遇到了心娥。我是真心喜欢这个小丫头,她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就像曾经的我一样。在那个举目无亲的时候,她的出现仿佛是我心灵唯一的慰藉。我让辰星做她的老师,而我把她当做我的亲妹妹一般去疼爱。”梦蝶把法器从阵眼中心取出,震木牢中的镇压阵法,由于压阵法器的缺失,开始变得摇摆不稳。
“阿飞,你为何,要对你的师妹,我的妹妹,存有那么大的敌意呢?”梦蝶来到云汉霄身后不足一丈处,问出了三百年来,她最想不通的问题。或许她想得通,只是她想要从云汉霄口中亲口确认。
“事到如今,你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云汉霄将身子向法阵中挪了挪,即使距离梦蝶还有一丈之远,他依然感觉到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不是来自梦蝶的修为威压,而是来自这三百年来,第一次,道心的责问。“已经发生的无法抹去,没有发生的亦不存在有过的痕迹。梦蝶,我已经封魔,你回去吧。”
“封魔?封魔又如何?本尊若要保你,这天下谁敢取你性命!”言语间,梦蝶又恢复了身为天明宗尊夫人的霸气,“可是你呢?却连转过身来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阿飞,你已经让我失望了三百年,请不要让我,再失望三百年......”言罢,梦蝶狠狠捏碎了手中的法器。
第三十四章 往事
“这么说,虞主实际上已经五百多岁,根本不是什么两三百岁的小丫头咯?”洞府之内,林竹在听到虞山千年之前的这段历史时,抑制不住内心的诧异,出言问到。
在一旁的古兰使劲扯着林竹的袖口,不断给其递眼色,急的都快跺脚了。而另一边的南山菊在听虞主讲述这段历史时,本来神色一直如旧,没有什么变化,但在听到林竹如此直白,丝毫不考虑如何委婉的问题后,也不禁端起手边的香茗饮上两口,将自己的神情隐藏在缭绕的热气之中。
“对呀,本尊实际上已经五百零一岁了,看起来就像不足百岁的小妖对吧。本尊的驻颜之术,可是‘尊夫人’亲自传授的哟!”主位之上,虞主言笑晏晏,丝毫没有因为林竹的唐突而大发雷霆,只是最后将“尊夫人”三个字咬的极重,看来是想挖一个坑,给林竹埋下一个以后触怒尊夫人的引子。毕竟如此算来,尊夫人已经七、八百岁了。
“五百零一岁?”只见林竹瞪大了妖瞳,狐疑地打量着首位之上明眸皓齿、仙姿玉色的虞主,完全抓不住重点地继续说到,“那也是五百岁。”
“啪!”虞主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其实也不怪林竹,对他这种化妖不过三百年的妖修来说,虞主身上的传奇色彩实在是太多了!一百年时间将一座破碎不堪的虞山治理地井井有条,修为还是一等一的高强,容貌姿色更是没话说!不管哪一条,都是可以拿出来说道的资本。可偏偏虞主对自己以前的事总是闭口不谈,今日有幸能够听到这么多秘辛,林竹只觉得无比兴奋,以致于有点忘乎所以了。古兰以手扶额,只觉得双眼一阵发黑,身体微微踉跄,不过好在被眼疾手快的林竹给及时抱住了。
杨平饶有兴致地看着林竹,想不明白林竹为何这么喜欢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在场众修中,只有他是唯一的人类,就算算上转生觉醒的时间,也不过刚刚二百岁出头,可以说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是杨平对于虞主比自己大这么多岁的情况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当年在长生宗时,师父看中了他随机应变、圆滑世故的能力,尽管只有凝魂圆满的修为,却依然派他前往虞山执行最秘密的任务——取菩提树心。当时还被称为“贪狼星”的杨平,和“七煞星”、“破军星”共同享受着同门对他们的敬畏,但其毕竟是稚子心性,杨平迫切地想要在其他地方也证明自己的价值。
于是杨平以响应卫国王室“支援虞山战后重建”号召的名义登山了。当时虞山在梦蝶一脉的运作下,已经结束了群妖割据的局面,三代虞主即位。当时由于虞山长期处于内乱分裂的局面,尽管三代虞主初步整合了虞山的势力,但是各妖族之间几百年的仇恨芥蒂却是不会那么轻易化解。这个时候,卫国提出支援虞山建设的号召,向虞山输出的人才就好比雪中送炭一般。虽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卫国别有用心,但三代虞主手段非常狠辣,一旦发现来者有不利于虞山的行径,根本不给机会,直接就地格杀!久而久之,随着虞山老一辈的归隐和新生代的活跃,三代虞主为虞山鞠躬尽瘁的决心和意志也是受到了大家认可和尊重。虞山人心渐渐凝聚。
杨平登山之行,也正是赶上了这样一个好时候。而对于杨平这样的修士,虞山通常会为其指派一名“引灯人”。一来是作为其在虞山的向导,二来也是安插在其周围的眼线。对于虞山这样的安排,杨平之前也有所耳闻,觉得无可厚非。只是无巧不成书的是,受命来为杨平引灯的虞修,由于贪杯误事,错过了与杨平接头的时间。
杨平在山门足足等了三日,最后终于等来了虞山的妖修,可还没等杨平展现出自己的“宽宏大度”,就被一众妖修从四面八方给摁住绑了起来。后来杨平才知道,当时的守山人早就注意到了他,一开始也以为杨平是卫国这一次派来虞山的修士,可三日过去,依然不见引灯人前来,守山人便起了怀疑,唤来同伴制住了杨平。虽然调查清楚后发现是一次误会,但无形间却给了杨平杨平一个“下马威”。
“噗呲~”杨平喜不自禁,偷偷乐了起来。虞主正在气头上呢,见其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顿时就想把怒气全撒在杨平身上。只见杨平温柔似水地凝视着虞主,笑吟吟地说到:“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当年你见我可疑,叫来四五个帮手,把我五花大绑的事情。”杨平开心地不行,伸手想要拂拭虞主鬓角的乌发,“当初那位引灯人若是知道正是由于自己的贪杯,才促成了当今虞主的良缘佳配,怕是够他吹一辈子了。”
可谁知虞主根本不买杨平的账,一把打开杨平伸出去的手,嗔怒道:“现在说正事呢!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休要再提!”说完羞恼地别过身去。本来好好的一番回顾悲壮历史的气氛,活生生让这对璧人给整没了。
“那么虞主,一百年前云汉霄发动的那次攻山之战,背后到底还有怎样的故事?”关键时候,居然是林竹发挥出了“好问学生”的潜质,将整个谈话的节奏给拉了回去。
只见虞主目露凄哀,几次张了张口,却都没有说出话来。一旁的杨平看的直心疼,当初登山后不久,也是杨平不经意间看见虞主这样一副落寞的神情,才吸引了他的注意。杨平永远忘不了那一幕:虞主痴痴地望着远方,瘦弱的身躯宛若一片枯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仿佛被所爱的世界完全抛弃。杨平压下心中的悸动,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解下外袍,上前将其披在虞主的身上,正准备对其温言抚慰一番,却被虞主的眼神看得心乱如麻!
“道长,你能不能告诉心娥,心娥究竟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姐姐和师兄,他们都不要心娥了?”无助、不解、思念、哀伤......只消一眼,杨平便体验到了愁情断肠的滋味。自此,杨平知道,自己的任务,永远都不可能完成了。之后的几年,只要是心娥想知道的,杨平都会一一给她进行讲解。当时的虞主既不愚笨,也不算聪明,能够听懂,却不能理解。
“一百年前的事,就由我来说吧。”只见杨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虞主,以此给予虞主最温暖的鼓励。“你们都知道的,虞山菩提树,每三百年诞下的一批菩提子,乃是冲关破境的灵丹妙药。第一批菩提子,被诸国瓜分;第二批菩提子,被鬼族占据;第三批菩提子成熟之时,由于诸国联军已经克复虞山,菩提子再度成为诸国高层的囊中之物。而第四次菩提子成熟之际,便是在百年前。说到百年前,除了云汉霄攻打虞山,你们能想到什么?”
“百年前......天明道锋二宗大战......你是说!”林竹发出一声惊呼。“没错,所谓的诸国联军,其中最重要的两大军团构成,便是来自周国的天明宗,和晋国的道锋宗。接下来我要说的,皆是由当初卫国长生宗的情报网中总结分析得来。”杨平微微闭上双眼,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这段鲜为人知的隐秘,“根据长生宗情报,在第一次菩提子的分配问题上,天明道锋二宗便产生了不小的分歧,二宗都想最大化自己的利益,但碍于双方之间无比相近的实力,最后皆是妥协让步。第二次不必再说。第三次分配菩提子时,二宗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宗门大战一触即发。在这期间,云汉霄出走虞山,拜入道锋,深受副宗主吞云子的赏识。终于,在第四次菩提子成熟之际,天明道锋二宗之间的大战打响了。云汉霄率领云崖军团三分之一的兵力攻打虞山,却被三代虞主死死地挡在山外。之后虞山久攻不下,云汉霄被吞云子叫回主战场。”杨平感受着掌心之内传来的越来越重的力度,知道再讲下去,可能就要触及虞主内心最敏感脆弱的部分。
“心娥......”“没问题,你讲吧,早晚都要面对的。”虞主将头微微埋低,在场众修中包括林竹,也都很知趣地不去看虞主脸上的表情。而杨平用力回握住虞主的玉手,一时间也难以继续。
一阵无言之后,还是杨平打破了沉默继续说到:“当时心娥听说云汉霄来攻山,便笃定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或者云汉霄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于是和我连夜商谈,计划在战场上显露位置,留下痕迹引云汉霄至无人处相谈。现在想来那事也的确是一个误会,因为云汉霄的目标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心娥。他想杀了心娥。至于后来为何心娥还存活的原因,是因为与她一同前去的我,成了云汉霄残忍报复心娥的工具——在那个夜晚,将我在心娥面前虐杀车裂,投入白江之中。”
“噗!”一旁的虞主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无比苍白!在场众修皆是惊惧不已。“心娥!”“虞主!”“虞姐姐!”杨平上前想要替虞主查看伤势,却被虞主示意拒绝:“无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没有缓过神来罢了。”
究竟是怎样痛苦的回忆或者情伤,才能让当代虞山山主以其仙迎修为为凭依都无法自持?也许除了虞主、杨平和云汉霄,只有汹涌淌过的白江才会知晓。
“兰,去请侯爷前来,替虞主疗伤。”
古兰双眼早就哭地通红,重重点头后,便飞出洞府寻权轻侯去了。
“我还是不懂,既然云汉霄和虞主师出同门,又同是尊夫人的亲朋,为何后来会反目成仇,到达这步田地?”千年的历史,这最后的因果,到底是在哪里阴差阳错了呢!
“这个问题,就由本尊来告诉你吧。”
第三十五章 因果
人未至,话已到。在场众修中,除了虞主,恐怕就属林竹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最为熟悉了。“圣......圣......圣......圣女姐姐?!”只见刚才还在喋喋不休的林竹,转眼间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整个身体也是十分紧绷,从之前身体前倾的状态瞬间变成紧紧贴住座椅靠背,说是惊弓之鸟亦不为过。
林竹心里对这位尊夫人实在是怕的胆战心惊,从天明宗开始,林竹的道心就被这位尊夫人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别看尊夫人八百余岁才是迎仙中期修为,而林竹三百岁就已经是迎仙初期,这中间可是隔了五百年的岁月沧桑,五百年的南征北讨,五百年的勾心斗角,换句话说,林竹在其眼中,就和一个赤身**的婴孩没有多大区别。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根本无法反抗尊夫人的小妖,却近乎完美地坑了尊夫人一把。之所以说是“近乎”完美,那是因为林竹压根儿就来不及考虑如何善后的问题,当时天时地利人和皆具,林竹纯粹是遵从内心深处最纯粹的反抗意识就干了。若是换了谁与林竹易地而处,也没有几人能够像林竹这般顺其自然地给尊夫人挖坑。所以说,纵然林竹在作死方面愈发轻车熟路,可其三百年便成就的迎仙修为,也不是凭空得来的。
话音未落,只见尊夫人飘然而至,在经过林竹身边时刻意停留,一双丹凤眼在其身上来回逡巡,最后定定地看住林竹的双眼,看得林竹妖瞳本相都显露出来了!“娃娃!你做的不错!很好!非常好!再接再厉!本尊看好你哦!”言罢不仅亲切地替林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还拍了拍林竹结实的肩膀,眼中全是鼓励和赞美之色!
林竹被拍的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得到这份意料之外的“殊荣”,也不知道尊夫人为何会和之前完全地判若两人。于是林竹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令在场众修皆为之一震的话:“尊夫人,你是换心了吗?”话刚刚出口,林竹便猛地回过神来,一张脸比苦瓜还苦。可尽管这样冒犯尊夫人,尊夫人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勃然大怒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是愈盛。林竹琢磨着是时候搬家了。
尊夫人移步来到杨平面前,瞅了瞅面前这一人一妖依然紧紧相握的双手,不由得撇了撇嘴酸到:“我说杨平道长,两百年来本尊看着心娥长大,摘星揽月般地疼她,也算是其半个娘了。这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没看牢,就被你给趁虚而入......你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老人家一个说法?嗯~?”
林竹只觉得这一声“嗯~?”十分悦耳动听!
“姐姐!你在话说八道些什么啊!杨平又哪里招惹到你了嘛!就知道拿我们打趣!”虞主刚想把手从杨平手中抽开,却被杨平一把抓的更紧,根本挣脱不开。
“如果三百年的时间在尊夫人眼中不过是一眨眼,那么在我看来,三百年就是三百年。”杨平寸步不让。
“何解?”尊夫人问到。
“日落月升,星垂雨痕。不管是三百年,三千年,还是三万年,岁月的长河,终是一点一滴形成。而我,已经与她错过太多前尘。”虞主看着杨平深情款款的眼神,心头暖意无限。在杨平登山不久后,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一直黏在自己身边,一直是这样的眼神,直至命丧白江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也未曾有过改变。后来虞主才明白,那叫陪伴,那叫喜欢,那叫无悔。
“我会和心娥一朝一夕地生活下去,直到岁月老去,或者,我们老去。”尊夫人看了看面前这一脸“情比金坚、无怨无悔”的两货,落寞的神情一闪而逝。“好了好了,怕了你们俩夫妻了。我坐次座,可以了吧!”说完尊夫人便哼哧哼哧地找旁边的位置歇了去。
“敢情你说这么许多,就是想坐这个主位?”杨平只觉得心中无言以对,根本抓不住这位尊夫人的点。“嘻嘻~呆子,想和本尊姐姐斗嘴,你还早三百年喃!”一旁的虞主终于笑逐颜开,气色也是回转不少,甚至还趁杨平不注意,将玉手抽了回来。
“我说,圣女姐姐,虞主大人,杨道长,你们一家子要叙家常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时间地点,这是我的洞府,而且不是说好的要讲云汉霄和虞主之间的那点儿事吗?”许是林竹被尊夫人和善的言谈举止所感染,林竹也渐渐恢复其本来的性子,典型的打蛇随棍上。
“本尊乏了,又不想讲了,你让他告诉你吧。”尊夫人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眉眼之间尽是倦怠。
“他?谁啊?”林竹环顾四周,洞府内除了尊夫人、虞主、杨平,就只有在自己旁边的南山菊,和还没有回来的古兰了。
“我。”
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林竹耳边响起,待回忆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后,林竹心神处不啻于响起一道惊天霹雳!
“云汉霄!”不光是林竹,就连杨平都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连虞主都有一点小紧张,只有尊夫人依然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似根本与其无关似的。
“哐当!”尊夫人拿出一个已经碎成两半的法器丢在案上,漫不经心地言到:“心娥啊,姐姐本来是去五行牢附近很悠闲地散步的,无意间看到这个法器很是别致,就想拿来把玩一番,无意间手一滑,就摔地上裂瓣儿了......”
话还没有说完,杨平便接过尊夫人的话头继续说到:“无意间这个法器就是震木牢法阵的压阵法器,无意间云汉霄就被关在那座震木牢里对吧?”
“妹夫,你很会一隅三反嘛!”“你骗鬼啊!”
这次,换成杨平不淡定了,其他的事都还好说,不管是心娥让自己原谅尊夫人,还是设计挖坑让林竹跳,这些都不是事儿。唯有此妖,云汉霄——他不仅是自己的夺命仇敌,还视虞主为眼中钉肉中刺,欲处之而后快。林竹纵然只有元丹修为,也断然不可能放云汉霄靠近心娥一步!
刚风凛冽,一道黑袍身影出现在洞府之内。伸手掀开黑袍,映入视线之中的,是一张居然还算十分清秀的面庞,当然,前提是忽略那天罚黑雷在其脸上留下的焦灼痕迹。“好久不见啊!杨,道,长!”
“噌——”的一声,杨平从座位上弹起!这破碎的声线,阴翳的眼神,相似的嘴脸,杨平仿佛堕落到了一百年前那个月黑风高,到处充斥着不祥黑影的夜晚。
“干嘛呢干嘛呢!这是我妹夫!阿飞你注意点!”关键时候,还是尊夫人率先打破洞府内如鲜血般凝稠的气氛。只见云汉霄重新披上黑袍,选了一个最末的案席入座,然后讲述着当年那最后一块拼图。
“三百年前,虞山虞主一脉日渐式微,眼看着便要支撑不下去。是日亥时三刻,梦蝶依然在和部臣商量着破局之策,说是部臣,当时也只有我、虞主、老虞主,和一直在那里品茗的南山菊罢了!”
“什么!大哥?”林竹猛地看向南山菊,一脸难以置信。
不管林竹的打岔,云汉霄继续讲述着那一晚的故事。当时虞主一脉已经难以为继,没有任何一派的势力愿意向梦蝶伸出援手,因为,师出无名。
“梦蝶,此地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与其坐困虞山,不如放眼外界,等我们将来有了自己的势力,再打回来也是一样的。”云汉霄思索再三,终于是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毕竟现在,不直面现实是不行的,“梦蝶!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去得?”
“天大地大,自然哪里都可以去得。”一旁的辰星回应到。
“既然如此......”云汉霄喜出望外,辰星的建议一直都对梦蝶的决定有很大影响。
可辰星立刻又补充到:“但是对于小姐来说,归来的地方,始终只有虞山一处。云汉霄,你说要在外界组建发展自己的势力,但小姐目标如此巨大,诸国又岂会给小姐丰满羽翼的机会?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小姐真能在外显赫名声,你觉得以小姐的性子,届时真能下令攻山伐逆吗?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云汉霄你岂能不懂?”
云汉霄一时语塞,确实,梦蝶视虞山为家,虞山的一草一木在她看来都是她的家人,这不仅是她心灵的慰藉,也是对其亡父的悼念。“南山,你来说说,当如何是好?”云汉霄还不肯服,想要知道南山菊的态度立场。
可是南山菊却并未言明,而是望向一旁一直痴痴盯着梦蝶的心娥,问到:“心娥,你在看什么呢?看得如此出神?”
听得南山菊问话,心娥擦了擦嘴角的涎水,当即便脆生生地答道:“我在看姐姐!姐姐真的好漂亮呢!我最喜欢姐姐了!”
话音甫落,一旁许久未曾言语的梦蝶身体猛地一颤,随后缓缓来到心娥身边,蹲下身抚摸着心娥小巧的脑袋:“心娥,你觉得姐姐漂亮吗?”
“漂亮!”心娥大声回答!
“有多漂亮?”梦蝶来到心娥身后,开始温柔地给心娥编起小辫子。
“多漂亮?不知道......总之就是很漂亮!比那些坐在高台上的姑姑们都漂亮!比那些穿着好漂亮好漂亮缎子的姐姐们都漂亮!”心娥不安分地跳脱着,想要转过身抱住自己的姐姐,却被梦蝶生生止住了。
“心娥乖~心娥以后乖乖地听师父和师兄的话,姐姐就给心娥带来喜欢的漂亮衣服。好不好?”梦蝶声音渐歇。
“姐姐?咦?姐姐,下雨了吗?姐姐......”心娥突然感觉眼皮很重很重,困意如潮水般袭来。这对年幼的心娥来说,便意味着该睡觉了,只是心娥不知,这一睡,便是与自己最喜欢的姐姐三百年不见。
将心娥安置好后,梦蝶回身看向洞府内的众修,言到:“我意已决,你们,没有意见吧?”
无人应答。
最后,梦蝶看向洞府内的某处,轻声问到:“有什么想说的吗?”
依然是没有回答。
虞山的蛙声和蝉鸣,那一晚没有停过。
一年后,虞山大喜,周国天明宗自此多了一位尊夫人。
三年后,诸国从虞山撤回驻军。三代虞主即位,凭借其自创的梦蝶心法,以一己之力整合虞山妖族。期间云汉霄不知所踪。
两百年后,云汉霄率军攻山,未果。三代虞主成就迎仙修为,入迎仙堂。
不久后,四代虞主即位,至今。
第三十六章 养狗
沉默。沉默之后,是更久长的沉默。
云汉霄沉默,因为他已将故事讲完。故事的最后,云汉霄封魔,虞主成就仙迎修为,梦蝶回到虞山,杨平觉醒复生。这个结局不算完美,但也没有圆满的必要。一千年的时间,的确足以改变太多,会后悔、会祈求、会改变、会遗忘,可即使是一千年的岁月,也总有些人,总有些妖,不会舍弃心中的那份坚持,不愿卸下心中的那份苦痛。
当年的是是非非,当年的的恩恩怨怨,归根到底,不过一个“情”字,一个“恨”字。梦蝶对虞山有情,故舍虞山而换虞山;云汉霄对梦蝶有情,故恨辰星,恨心娥,也恨自己;虞主有情,对梦蝶,对云汉霄,对杨平,故只恨自己;杨平有情,故他用一世生死,教会了虞主看懂自己,也看懂别人的情。过去存在的,将来不一定会消失,现在没有的,谁也说不准以后一定没有。一切的一切,端看当下的决定与行动。
“虞主,我有个问题?”林竹还是受不了这令人压抑的沉默,率先问到,“且不说虞主和云汉霄究竟谁是谁非,单单就云汉霄已然‘封魔’这一事实,其已经成为天下之公敌,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
“呵。”云汉霄闻之冷声一笑,言到:“你来试试?”
只见林竹狠狠地翻了云汉霄一个白眼,毫不留情地讥讽道:“关我屁事!有能耐,你找我大哥试试?”话音未落,林竹立马又是一副阿谀讨好的神色继续说到:“是吧大哥?”
南山菊瞟了一眼凑在自己眼前的林竹,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云汉霄,淡淡回应:“竹,我那儿不缺肥料。”
洞府内的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听到没有!我大哥说了,你若敢自讨没趣,定叫你变成肥料,让你有来无回!”听到林竹这一波强行解释,在场众修皆是咧了咧嘴,这个“肥料”,恐怕没人不知道究竟指谁。但是林竹没办法呀,只得硬着头皮嚷嚷,不然实在太没颜面!“我怎地就忘了,这云汉霄和大哥五百年前就是老相识了。合着现在我成外人了?”
“林竹师兄,你究竟想说什么?”主位之上,最后竟是杨平对其施以援手。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杨平讨厌云汉霄,云汉霄不待见林竹,俩货一拍即合!在这瞬间,林竹亦觉得杨平比之前顺眼了许多。
“是这样的,云汉霄虽然已经晋升封魔修士,但毕竟战力有限,经不起消耗,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林竹顿了顿话头,见没谁打断他,于是继续说到,“所以我认为,应该尽快为其找到补充真元的办法,让其时刻保持封魔境的战力,这样我虞山的实力才能更上一层楼!才能在乱世来临到来之际,存有自保之力!”
在场众修,不仅是杨平、虞主、梦蝶,就连南山菊和云汉霄都对林竹的发言感到十分震惊。要知道,此次私放云汉霄,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若还敢启用之,则无异于引火烧身,向这整个修真界宣战!
“呵呵呵,有意思。林竹小友,还有什么想说的,说下去!”虚无之中,伴随着一阵笑声,一位青袍老者出现在众修眼中,不是三代虞主,更是何人?
这是林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三代虞主。以前林竹还是一个小妖时,只是远远地看过三代虞主几眼,对三代虞主的事迹根本毫无概念,待其明辨事理之后,三代已经前往天明宗了,所以三代一直以来都是林竹崇敬的对象。
当然,这只是以前。
只见林竹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挑着眉不乐意地问到:“你抽的?”林竹很记仇,不然也不会给梦蝶挖坑。
“要不,你抽回来?”三代乐呵呵地说到。
林竹看了眼尊夫人,又看了看虞主,立刻赔笑到:“哪儿能啊?您是尊夫人的朋友,虞主的师父,我岂敢不敬?”
“林竹,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为何主张启用云汉霄?”主位之上,冷静分析后的虞主亦不得不重视林竹这一惊世骇俗的建议。
“回虞主!第一,再过不久,便是初代虞主死后千年之际。近些时日,虞山关于初代虞主将在千禧年到来之时复活的言论闹的沸沸扬扬,虽然侯爷已经就此事着手进行调查,但不难看出,我虞山仍然有居心叵测之人,想借此乱我虞山秩序,扰我虞山安宁;第二,我虞山尽管乃卫境内一仙山,但南贴卫境,北靠茫山,西出宁国,东临北齐,境内仅有一条源自宁国的白江由西北向东南流过。千禧年之际,妖魔功力将会大涨,若此时北部茫山鬼族趁势飞兵南侵,首当其冲的,便是我虞山子民,届时我虞山将损失惨重;第三,云汉霄封魔一事的消息尽管已经封锁,但仍不排除走漏风声的可能,即便各宗各派忌惮周国、天明宗和尊夫人的颜面不会组成诸国联军讨伐我虞山,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且若让我虞山凭借一己之力独挡茫山百万鬼兵,诸国来个作壁上观,卫国再在背后搞点小动作,那我虞山要如何抵挡这腹背受敌的攻势?”林竹言辞恳切,虽然说得内容让众修一时间难以接受,但绝不是危言耸听!
“林竹,你以何断定,茫山鬼族会选择在千禧年举兵攻山?”虞主的眉头已然紧锁,毕竟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我不能断定,我是虞山的妖修,我所能做的,就是在事情发生之前,未雨绸缪,将一切不利于我虞山的因素,通通扼杀在摇篮里。就算是不幸发生了,也要将其损失降到最低!”林竹坚定地回答着虞主的问题,每个字都咬的铿锵有力。
“林竹,你是否知道,封魔修士补充真元,提高修为的方法?”虞主考虑之后沉声问到。一旁的尊夫人和三代虞主尽管目中闪烁着许多思索之色,却没有插入二妖之间的对话,毕竟现在,心娥才是虞主,一切的决定,均由心娥作出。
“略有耳闻,可谓残忍至极。但是!”林竹话锋一转,说到,“谁也说不清楚,封魔修士是不是还存在其他补充真元或者提高修为的办法!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封魔修士出现前,元丹之后,只有仙迎、迎仙;‘磨刀人’出现前,封魔修士不过用人数和车轮战就能耗死的一次性产物。故我认为,云汉霄有着极其重大的战略价值和研究价值!”
“这只是你的猜测,完全没有任何可考史料的记载。为了这一不确定因素,难道就要花费我虞山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受尽整个修真界的非难?”权衡利弊之下,虞主问出了最为现实的问题,而后又朝云汉霄努了努嘴继续说到,“况且,就算我虞山真打算兵行险着、孤注一掷,当事人本身的意愿,你怕是还没问过吧。”
“不需要问,可以猜到。”林竹自信笑道,“不过既然虞主都这么说了,那且让我来问上一问。恶鬼云汉霄,你可愿重新投入我虞山山门,为我虞山效力,壮我虞山山威?”
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安静坐在末席之上的云汉霄,似乎根本不关心自己的未来和归属。直到林竹发问,云汉霄才斜眼睥睨了一下,言到:“要本尊为虞山卖命?那是想也休想!”
林竹耸耸肩,一副“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根本就没指望你你把案上的酒盏给我放下那都是从我府里拿出来的珍酿有本事找尊夫人要酒去”的嫌恶表情。
虞主沉默,不断计算着这里面的得失。
“虞主勿须费神,我这‘养狗’一计,项圈其实并非我虞山。”言罢,林竹看向了次位上的尊夫人,微笑致意。
“娃娃,你不会是想让我带着阿飞回天明宗吧?他连山门都进不去,就会被赏罚堂的人给轰成渣渣。”尊夫人刹那之间就读懂了林竹眼神中的深意。
“有尊夫人在,谁敢对尊夫人的‘狗’出手?若真敢如此,那便是与整个迎仙堂为敌。放眼天下,又有几人敢与天明宗迎仙堂过不去?”林竹根本不吃尊夫人那一套,满脑子都是想的如何给尊夫人和三代虞主挖坑。
“即便如此,本尊为何要听你这弱鸡的话,回天明宗研究如何养狗?”尊夫人“嘿嘿”一笑,随即满不在乎地说到。
“尊夫人声名远播,威加海内,此番却私放我虞山天牢重犯,万望虞主深明大义,负起这个责任!”林竹躬身行礼。
“你想祸水东引,从中渔利?”尊夫人眼中射出骇人光芒。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周国在虞山的西南部。若是虞山遭难,想必尊夫人定不会坐视不理。反之亦然。”林竹恭敬答道。
“我若是不答应呢?”尊夫人咄咄逼人之势不减。
“那便是虞主的考虑范围了,不是我。”林竹一笑任之。
第三十七章 无梅
“原来你们在这儿!真是让我好找!”正当众修皆在谨慎考虑着林竹的提议之时,一袭戎装出现在洞府之内。来者正是梅、兰、竹、菊四修之一,君无梅。
君无梅现在很生气!气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即便是一眼就看见了次位上传闻中的虞山圣女,君无梅也没有半点收敛避讳之意。“放眼整座虞山,我能找的,几乎都找遍了,就差掘地三尺了!你们倒好!全部藏在这里!怎么着?开茶会吗?讲故事吗?!”说完踩着靴子“嗒嗒嗒”地就往虞主座前走去。
“无梅,咱有话好好说,我们现在正在商量要事,你有什么事可以待会儿......”林竹快步来到君无梅身边,想要阻止其继续发飙。“姐姐!你可消停点儿吧!那可是天明宗的尊夫人,你打不过的!”林竹忙不迭地给君无梅传音到。
“边儿去!”只见君无梅纤手一挥,一道寒风瞬间将林竹吹飞贴墙,根本不想多加理会。君无梅看了一眼还在旁边悠闲喝茶的南山菊,眉头愈发紧蹙。
“梅,冷静一点,莫要着急,不然只会乱上加乱。”南山菊轻轻放下手中已经被寒气冻成冰块儿的茶盏,微微叹气,“都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不要动不动就使用傲雪意。这些杯盏都是有考究的,弄坏了当如何是好?”
“好的大哥。”君无梅吸气凝神,将释放在外的寒意骤然收回。
只听“咔嚓”一声,立刻恢复常温状态的杯盏由于受不了这一来二回的刺激,居然应声碎裂!南山菊来不及反应,唯有盯着已经变成碎片的茶盏,默默出神。
“无梅,你且道来,究竟发生何事让你如此急躁?”虞主了解君无梅的秉性,若是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是断然不会乱了方寸。且若是有了任何想法意见,也都会第一时间说出口来,不管对方是何身份,也不管究竟是何场合。正因为君无梅的这种直言不讳的性子,虞主安排她在权轻侯身边学习进修,还特意嘱咐权轻侯对其好生教导。因为这样的璞玉,不可多得。
只见君无梅略过圣女,直接向虞主抱拳言到:“禀虞主!无梅与侯爷从虞主指示,自百里阡陌一行人问山之后,便加强对虞山周边地界的巡视警戒。数月下来,无梅发现,近日虞山周边属于卫国的斥候明显增多,且就在前几日,不仅是卫国,一些其他宗派的明哨暗探似乎都有点蠢蠢欲动的意思,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阴谋诡计。”
“无妨。自从千年前初代虞主晋升仙迎修士,虞山就从来不是什么安宁和平之地。各国斥候只要没有越界闯山,我等严把山门即可。”虞主初步分析现状,很快便给出了回复。
“是!无梅和侯爷起初也是如此决策,可就在前几日,卫国境内的兵马却突然有了调动的迹象!”
虞主黛眉微蹙,沉声问到:“行军路线如何?”
君无梅再抱拳,直视虞主道:“直奔虞山!”
虞主扭头看了一眼次位上的梦蝶,随后冷颜问到:“可是自圣女进山伊始?”
君无梅笃定回到:“正是!”
“反了这群卫国的老杂毛了还?敢找姑奶奶的晦气!”一旁一直仔细听着军情的梦蝶终于坐不住了,“本尊现在就要去他们的军阵中走上几遭,我倒要看看,谁敢挡我!”
自从百年前天明道锋二宗大战,虽然天明宗最后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但是宗门受到的损伤也是十分严重。虽然天明宗解散了道锋宗的宗门,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道锋余孽并不甘心此次战争的失败,而是纷纷改头换面,在晋国境内创立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宗派!天明宗一直自诩为“德配苍天,晓命明理”之宗,在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方势力为非作歹、惹是生非之前,天明宗便是师出无名。这大大增加了天明宗组织武装进行清扫的难度。
与此同时,由于周晋两大势力一死一伤,周边诸国的便瞅准机会,一方面一直挑衅周国,试探着周国的底线;另一方面也在积极组织己方势力与晋国内的大小宗派进行秘密来往。其目的昭然若揭,必然是不想坐看周国独享垄断晋国独有的修行资源。既然晋国道锋宗已经躺进坟墓,诸国亦希望看见周国天明宗也能倒在血泊里一蹶不振!而近年来,闹腾地最厉害的,莫过于卫国的长生宗了。
“姐姐稍安勿躁,此事须得从长计议。现在敌暗我明,若是贸然行动,只怕会暴露破绽,让敌人有机可乘。”虞主立刻安抚住暴脾气上来的梦蝶,然后对君无梅说到,“传令暗卫,加强戒备,提高虞山警戒等级!立刻通知虞山守卫,若是战事一开,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妥善安置好虞山百姓。去吧!”
“尊虞主令!”君无梅面色异常严肃,但却没有立即离开,“禀虞主,还有一事。”
“何事?”
“无梅在得知上述军情后,欲立刻禀告虞主,于是无梅前往虞主洞府,但虞主并不在那儿。”讲到这儿,君无梅再次环顾一圈林竹洞府,其意很明显——身为虞主,当为虞山社稷操劳,切不可贪图安逸享乐。
主位上的虞主观其神色,又何尝猜不到君无梅心中所想,只是此番话谈涉及隐秘较多,越少人知道便是越好。“此处情况较为复杂,本尊稍后再跟你解释。你且道来,后面是否还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才会令你如此着急!”
“虞主明鉴,事情是这样子的。无梅由于没有见到虞主,于是四处找寻虞主的踪迹,却仍然一无所获。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返回虞主洞府,盼望虞主能够及时回归。但就在此时,虞主洞府的侧房传来异动,其气息与之前天罚黑云极像!”只见君无梅突然半跪于地,言到,“请虞主即刻前往洞府!食月伤势不知为何突然恶化!海辰已在其身旁照顾,寸步不离!无梅已经传音侯爷前往虞主洞府!此刻想必已经在为食月做一些应急的检查和治疗......”
“噌——”地一声,虞主从位置上弹起,那模样,和杨平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下一息,虞主已经出现在君无梅身边,急忙扶起君无梅,说到:“无梅,你怎么不早说?这么重要的事,你要早说啊!”
“无梅考虑到虞主一旦得知食月、海辰近况,会立刻冲出洞府前去查看食月伤势,军情方面的事,便不能及时告知虞主,那才是因小失大。”君无梅不卑不亢地回答到。
“好好好!无梅你真是有心了!还有什么事需要禀报吗??”虞主拿“一根筋”的君无梅根本毫无办法,只得妥协。
“没有其他的事了。虞主请快去吧!”话音甫落,虞主便消失原地,只留下从地面上窜起的一撮烟尘。
“你这女娃好生有趣!是叫无梅吧?”梦蝶也从次位上起身,一个飞身来到君无梅身边,拉起君无梅略显粗糙的双手,这双手,稍一感触,便能发现其上有很多老茧和伤口,是军中女将特有的印记。
“回圣女,晚辈君无梅,久闻圣女贤名!方才事态紧急,未能及时请礼圣女,还望圣女海涵。”君无梅作为和林竹同时期的妖修,自然知道虞山圣女和三代虞主的一些事迹,但当代虞主才是虞山之主,虽然不知道为何此处聚集了这众多人物,但君无梅自忖该说的还是要说,说完之后,该赔礼的自然得赔礼。
“没事没事!你这女娃也太见外了!虞山之忧,即为吾忧!卫国这事,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梦蝶对君无梅这晚辈十分喜欢,治世之下,最缺乏的,便是如君无梅这般敢于奉谏的直臣!当然,也与虞主纳谏如流少不了关系。
“既如此,无梅便代虞主和我虞山万族子民先行谢过圣女大恩!”言罢,君无梅便想再施大礼。
梦蝶赶紧阻止了君无梅接下来的举动,随后想了一想,便从怀中取出一块青白兽形玉佩,将其放在君无梅手心。君无梅极力推托,言到:“多谢圣女美意!想晚辈今日与圣女初次见面,得圣女错爱已是惶恐,怎能妄自贪图圣女随身宝物?这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出去,说圣女以法器宝物收买晚辈,堕了圣女贤名,岂非晚辈之错?这物什,晚辈不能收!”
“让你收你就收着!这是吴国每五十年便会进献的羊脂玉,不是什么法器珍宝,更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一边说,一边还不断往外拿出一些五颜六色的玉石,说到,“我没骗你吧,我这儿还有很多的。只是这次出来的急,没有带什么像样的宝物,太贵重的你也不会收。这种小东西,便作为你我初识之见证,岂不美哉?”
见君无梅还在踟蹰,梦蝶脸色不悦,寒声到:“怎么?难道还非得本尊和虞主说道说道,得虞主‘命令’,你才肯收下此物?”
“梅,圣女一番好意,莫要执意逆拂。你可拿出与之对等的器具作为交换,如此便能两相成全。”南山菊瞅了一眼君无梅手中的玉佩,悠悠说到。
“是,大哥。”君无梅收下手中玉石,然后皱眉思索了一阵。君无梅孑然一身,现在突然要她拿出什么合适东西出来,也是不容易的。
一旁的梦蝶却饶有兴致地将美目在二修身上来回逡巡。“这个南山菊!本尊回来这么多天,和我说过的话怕是不及和这个女娃说的字一半多!”
“有了!”君无梅目光一闪,伸手探向自己腰间,竟是将贴身携带的长剑给取了下来呈与梦蝶,“圣女在上,此剑乃是晚辈军中佩剑!多年来随晚辈讨逆诛邪,甚是趁手!现在赠与圣女,还望不要拒绝!”
“好!好!好!”只见梦蝶赞不绝口,接过君无梅的宝剑“噌”地一声便抽了出来!
“可有剑铭?”
“铭曰:照胆。”
第三十八章 救治
“侯爷,请问食月状况,现在究竟如何?”虞主洞府内,一位身着藏青长衫的束发少年,正紧紧地守护在食月身旁。
的确,诚如君无梅所说,权轻侯早已来到虞主洞府为食月医治诊伤。可是经过一番察看后,权轻侯却一直是一副困惑不解的神色,既没有替食月的伤势感到如何焦急,也没有催动“净化”之意帮助食月减轻痛苦的意思。
这时,洞府外的法阵传来波动的迹象,随后一个海辰、食月无比熟悉的身影火急火燎地出现在三妖跟前。“侯爷!我听无梅说,食月的伤势突然恶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无梅所说,是也是,不是......也不是。”面对虞主的询问,权轻侯也很为难,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以食月现在的状况,放眼天下,都可以说是独一例了。稍微整理思绪,权轻侯尽量使自己的表述能够还原食月目前的情况:“虞主,食月的伤其实并无大碍。虽然不知道海辰究竟为何能够在唤劫下生还,并成功引导唤劫的力量为食月治疗,但食月因天罚黑雷所受的伤势被天劫之力稳稳压制,也是不争的事实。”
“既然这样?那为何......”海辰急忙追问。
权轻侯露出一缕苦笑,说到:“真不知道食月到底是天道眷顾,还是命中该有此劫。食月的情况坏就坏在,出手救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什么意思?侯爷你讲清楚一点,都这时候了,就不要打哑谜了!”法阵闪动,杨平、林竹、南山菊也来到了洞府之内。
“怎么就你们仨?梦蝶和无梅呢?”虞主看了这三货一眼,疑惑问到。
“嗨!就别提她俩了!你走之后,她俩在那里交换什么见面礼,尊夫人给了无梅一块玉,无梅便把随身的照胆剑给了她。谁知尊夫人欢喜地不行,对照胆剑爱不释手,不仅如此,还非拉着无梅说要义结金兰!无梅极力推辞。最后实在没法了,找了个‘晚辈还要巡视虞山,圣女请自便’的由头便跑路了。”林竹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但尊夫人根本不吃这套,只当是无梅害羞不敢应承,跟着无梅的步子就追了出去。云汉霄作为尊夫人的狗,自然是要跟着一起的。老虞主也还是那样,随时贴身护卫着尊夫人。”
虞主闭上眼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似乎还能听见君无梅心中悔恨的悲鸣!然后虞主默默地扶住了额头。
“随她们蹦跶去吧。侯爷,你继续说明一下食月的具体状况。”当务之急,是尽快对食月的伤势对症下药,至于那几个闹腾的货,虞主现在根本不想去管。
“那我继续说了。经过我刚才的察看,我发现食月体内有五股力量在互相牵制拉扯。第一股,便是蛰伏在食月体内天罚黑雷的湮灭之力,这一股力量虽然被压制地死死,但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被消灭;第二股,是来自林竹的灵力,这应该是由于食月吞掉其本命灵竹,而这本命灵竹又在天罚黑雷轰击时保住了食月的心脉;第三股,是来自一股阴寒的火焰之力,这股力量当时保住了食月的肉身,毕竟若是以食月目前的修为,就算保住心脉也无济于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第四股最为奇特,是一股我完全无法解读的力量,这股力量保住了食月的灵魄;至于第五股,便是海辰引入食月身体内的唤劫之力。”权轻侯说到这里稍微停了停,再次将接下来的语言进行整理,方便进行最通俗易懂的解释。
“你们一定很奇怪,这么多股力量保护着食月,食月的伤势为何仍然没有好转,反而有恶化的趋势。这当中的原因,其实是因为食月目前所加重的伤势,其实并不是天罚黑云造成的,而是由于中间三股力量之间没有一个统一协调的指挥,只是自顾自地保护着自己保护的那部分,对于海辰的那一股治愈之力,却是完全拒绝接受!我想,大概是由于天劫和天罚虽然意义不同,但毕竟属于天道的范畴,隶属同源,这三股力量在无主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分辨二者的差别!是!一开始,这三股力量确实对保护食月绝境还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在这之后,由于没有统一的指挥,却是生生地将食月的生命之力分成三个部分!食月现在的伤势,便是来自于这三股分裂之势。”权轻侯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将食月体内的情况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
若真是这样,那权轻侯不愿催动净化之意的原因就很明了了。如果权轻侯执意介入这五股力量的牵扯之中,那便无异加重了食月身体的负担,只会雪上加霜。况且食月体内,尚有唤劫的治愈之力没有充分发挥功效,是故并不需要权轻侯施展巅峰之意进行治疗。
“侯爷,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是好?”虞主急切问向权轻侯,食月之于虞主,便如当年心娥之于梦蝶。“既然症结已经找到,接下来便是如何解决的问题了。侯爷,你既然可以分析地如此到位,想必已经想到了破局之法吧。”
“想是想到了......只是虞主,你不用再亲自查探一下吗?”权轻侯皱眉问到。
“不必了。快说破局之法!”虞主不假思索回答到。
权轻侯心中感慨万千。“回虞主!方法我暂时只想到两个。第一个,也是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寻得这三股力量的主人,让其驭控各自的力量,然后在海辰的统筹下,彻底剿灭天罚黑雷,治愈食月的伤势!”
“三股力量,其一是林竹,其二是阴寒的火焰......当时在场的修士中,使用阴寒火焰的......火焰,黑炎......”
“云汉霄!”虞主和海辰异口同声地说到!
“侯爷!能不能让我感受一下,那第四股神秘力量的灵力气息?”海辰掉头问向权轻侯。
“当然没问题。你只需要差使自己的灵识,与食月体内的唤劫相呼应就好。虽然这唤劫留在食月体内,但这毕竟是你的唤下的天劫,得到回应后,仔细感知即可。”不得不说,权轻侯对于修行之中知识量与经验的积累,已经完全超过了他这个境界该有的水准。若是一朝登仙,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片刻之后,海辰灵归故体。
“那股神秘力量,应该是来自先生。”海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到,“即便是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先生也在本能地保护小西吗......”
在场众修中,知道海辰口中“先生”是谁的,除了海辰、食月,便只有虞主、杨平和林竹了。没办法,海辰之好将自家先生的事迹简明扼要地说与权轻侯和南山菊听。解释完后,还从怀中掏出林竹的本命灵竹,说到:“竹叔,这是你的本命灵竹,先生的三魂皆系其上。虞主若是不信海辰所说,可以让竹叔亲自察看一二。”
“林竹,且如海辰所言,察看一下你这本命灵竹之上附居的三魂和留在食月体内那股神秘力量是否同源。”虞主黛眉微蹙,对海辰解释到,“此事事关重大,非我不相信你,只是你修行时日尚短,修为远不够精深,食月之性命容不得你我半点马虎。”
海辰略微垂下眼帘,回到:“是。海辰明白。”
这边厢,林竹已经开始凝神感知二者之间的异同之处,半晌后,林竹睁眼对虞主说到:“食月体内留存的这三股庇佑之力,其中一股的确是我的,事实上,由于食月吞掉我本命林竹,本命林竹上又附居唐江生三魂,经过各种循环调和,已经在食月体内达到了一个几乎共生的状态。当时天罚击中食月,这两股力量便自发地将宿主保护起来。云汉霄不过是后来强行介入的力量。现在本命林竹已经被食月吐出,留在食月体内的,不过是残存之力。刚才我已经试着催动灵竹之上的两股气息,也确实得到了食月体内的两股呼应。”
“残存之力?林竹,你是说即便不管不顾,食月体内的这两股力量也会渐渐消失?”虞主再次向林竹确认到。
“应该是这样。失去本命灵竹傍身的这两股力量,已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一旦力量耗尽,消失只是早晚的问题。只是若是就这么放着不管,恐怕会产生其他的问题。”林竹面露难色,不知该怎么解释。虽然凭着自己对天地灵力敏锐的感知力,林竹似乎是察觉到了其他潜在的危险,但要让他如权轻侯那般将疑难矛盾抽丝剥茧,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当林竹师兄、云汉霄、唐江生的力量消失之后,蛰伏在食月体内的天罚,便会如起死回生般,以更为凶猛的态势大肆破坏。届时,只有海辰的唤劫之力可以庇护食月。到那时,毁灭与治愈就会不断激战,先不说究竟哪一方能够取胜,单单是这种反复拉锯产生的力量,就不是食月这未经天劫的身体能够承受的住的。”杨平接过林竹的话头,亦是分析地头头是道。
“没错,就是这样!”林竹立刻附和到。
虞主不禁陷入沉思,照权轻侯和杨平所言,目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当真是进退维谷。
“轻侯,你所言的第二种办法,是什么?”南山菊开口问到。
“第二种办法,风险就比第一种大,但却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权轻侯看向众修,说到,“林竹,你刚才所说,你的本命灵竹和唐江生的三魂已经几乎共生,控制他的灵力你也许还做不到,但稍微引导,使其不会对海辰的唤劫之力不产生那么大的排斥,还是做的到的吧?”
林竹想了一想,回到:“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好!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林竹和云汉霄撤回属于自己的力量,在天罚反应过来之前,让海辰控制唤劫之力加大压制力度。这样,一来可以避免食月伤势的加重,同时治疗其身上的伤势;二来可以打破僵局,重新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便是权轻侯想出的第二种办法。
这第二种办法,关键点有三,第一,是林竹对唐江生的灵力究竟能引导到何种程度,若是能够直接驭控,那直接采取第一种办法也没有任何问题;第二,则是时间上的配合问题,不能给天罚任何的反应时间,必须以雷霆之势完成所有的配合,不然极易招来天罚的反噬;第三,则全看海辰对这股唤劫之力究竟能把控到何种程度。
不管如何抉择,总而言之,在场众修没有谁愿意以不作为的方式坐看食月魂归三途。现在,时间就是一切。
第三十九章 开阵
“你是说,这货封魔之时,还不忘顺手救了这个小不点?”梦蝶狐疑地戳了戳食月的小脸,然后在被海辰一口咬住的瞬间将手抽了回来,“我说阿飞,几百年不见,你这家伙莫不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兴趣吧?是不是嫌弃我老了?嗯?”梦蝶一边笑的眉眼弯弯,一边一步步逼近云汉霄。
“我猜到这小不点是虞主教出来的学生,你又视虞主为姊妹,那这个小不点就是你半个外甥了,我出手救你外甥,有什么问题?”云汉霄额头冒出一排冷汗,动也不敢动,立刻解释到。
“那个......稍微提醒一下,那边的海辰才是尊夫人外甥,食月这个小东西还未经历第一次天劫呢。你咋就知道是外甥不是外甥女?”一旁的林竹唯恐天下不乱,丝毫不给云汉霄留情面,见台就拆!
云汉霄泛着刀光的眼睛登时就狠狠扎在林竹身上!尽管封魔修士是令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颤栗的恶鬼,但林竹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对云汉霄欲除之而后快的眼神权当没看见。
“够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斗嘴?再敢吵,本尊就罚你们替本尊带海辰食月五十年!”一语言罢,林竹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本来还对虞主的惩罚感到莫名其妙的云汉霄,在看到林竹立马就老实的神态后,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然后也乖乖闭上了嘴。
见二妖不再捣乱,虞主便将之前与权轻侯拟定的计划析毫剖厘地说与云汉霄、林竹和海辰听,确认每一个细节都不会出什么岔子。
“好了好了,不用再说明了。总之就是配合这厮将天罚黑雷从那个小东西的身体里消灭祛除嘛。明白了明白了。”云汉霄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态度实在无法让人产生些许的信任感。
虞主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抑制的急躁终于化作怒气浮上面颊,洞府内温度不断降低,以虞主为中心,一场灵力风暴正在迅速酝酿。“云汉霄本尊告诉你!食月是本尊从下带到大的!你要是敢给本尊三心二意,导致食月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别说你现在战力已不如之前,就算是尊夫人和老虞主执意保你,本尊也定要取你性命!”
听闻虞主的警告,云汉霄终于从之前懒散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不过并不是变得摩拳擦掌、斗志昂扬,而是冷笑言到:“呵。好威风的虞主!你若真想杀我,那便尽力一试!我云汉霄既然不惧封魔,自然也不会如何在乎生死。你要打,我就陪你打!”二妖之间剑拔弩张,一如数月前的对峙。
“心娥,莫急。有求于人,不当是以这样的态度。”一旁的杨平温柔地拍了拍虞主的肩膀安抚到。
“可是食月......”虞主还想再说,却被杨平轻轻摇头的动作所阻止。
只见杨平上前走到虞主和云汉霄的中间,言到:“云汉霄,心娥方才多有冒犯,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说完缓缓施了一礼,然后继续说到,“你我之前尽管有诸多不快,说是前尘所累也好,恩怨相报也罢,但这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我杨平虽然不相信你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妖修,但既然你愿意在当时几乎毫无理由的情况下帮这个小家伙一把,我觉得,你现在更有理由这么做。”
一语言毕,杨平向后退了一步,抱拳躬身道:“拜托了。”虞主看见杨平这样,樱唇轻启,似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而是走到杨平身边,学着杨平的姿势和动作,与其一起拜了下去。
什么虞主,什么仙迎修士,什么名誉地位,只要你愿意出手相救,我通通都可以不要。
“阿飞,开心了吗?需不需要本尊也给你随个礼?嗯?”一道轻快的声音从云汉霄背后传来,吓的云汉霄腿肚子一软,差点没站住。
“你们不要这个样子,没必要,我不会接受的。况且我刚才都说了,我会全力以赴配合出手的,我就是在震木牢里被关了个把月,心里不大不舒服,你们别和我一般见识。”说罢云汉霄快速移步到杨平跟前,先是扶起杨平,然后虚扶起虞主,一脸情真意切。
“我说我们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也没什么用,还是先找个地方为那个小东西施法结阵吧。”云汉霄说完便穿过杨平和虞主,径自来到食月榻边,装模作样的仔细观察起来。直到这时,云汉霄才感觉到自己脑门后那一股凌厉的拳风缓缓消散殆尽。
一炷香后。
“便在此处吧。”虞主将一众妖修领至洞府深处的一处密室中,“这里原本是我凿来想要储存不忘虞的地儿,基本还算宽敞,位置也很隐蔽,藏于虞山山体之中,很安全。”
众修感受着虞主口中的“还算宽敞”,心中皆是腹诽到:“你是想在这儿藏一万年份的酒吗?你是有多喜欢喝酒啊!就算是虞主也不能这样为所欲为——都看不到穹顶了好吗!”
眼见众修神色各异,罕见地,虞主脸上露出了一缕不是因为杨平而产生的羞赧神情。
“啪啪啪!”虞主连拍三下玉手,甚至还带上了修为之力,强行将众修的注意力从眼前这个巨大的酒窖中拉了回来,“云汉霄、林竹、海辰结阵,南山、侯爷随时进行观察,内室由我和梦蝶护法,外围麻烦老师和道长把关。有无异议?”
三代虞主皱了皱眉,扭头看向梦蝶。毕竟这一百年来,自己寸步不离地守护着梦蝶,突然就要分开,这......
察觉到三代望过来的眼神,梦蝶微微一笑,言到:“放心吧!我可是虞山的圣女,迎仙中期的修士,况且还有心娥在一旁策应,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辰星,你以‘守护’之意入巅峰,守的是虞山,护的是家人,现在最需要你的,是那个危在旦夕的小家伙,不是我。”
“圣女所言极是,老朽惭愧。”说完便一个转身,朝着室外沉稳走去,只留下一个如山一般的背影。
“道长,你也去吧。”虞主见杨平还未有所行动,于是出言提醒。而听到虞主呼喊的杨平,只是将目光从海辰身上撤回,然后低眉沉吟片刻,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南山大哥,可否让在下守在内室,烦请南山大哥与老虞主把关外围?”杨平踱至南山菊跟前,抱拳请求到。
南山菊看了一眼杨平,又看了看阵内,诚挚言到:“竹虽迎仙,但毕竟修行日短,万望道长细致照看一二,南山菊不胜感激。”
“定不辱命!”杨平恳切回到。南山菊回礼后亦走向外围,与三代虞主一同把关。
“道长,莫非是海辰那孩子有什么异常?”虞主飘身来到杨平身边,事关重大,她实在无法对杨平方才看海辰的眼神视而不见,“要不要我把海辰叫过来问问?”
“现在还不能确定......或者说,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希望是我多虑了。”杨平摇了摇头,拒绝了虞主的提议。尽管此时什么也没明说,但虞主还是决定,等会要是有什么异常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护得食月、海辰周全。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终于,两刻钟后,一座“春泥落红阵”初步完成。此阵是一座治愈型法阵,功效在于结阵者以自身修为为炉,催动法阵运转,再根据需求将自身所炼真元赋予法阵转化,如此阵中的受益者可得最为精纯的灵力给养。不管是灌顶提升修为,还是治愈内伤外患,此阵都有着立竿见影的功效。
而之所以结此“春泥落红阵”的原因,是因为林竹、云汉霄听从权轻侯意见,要将此阵倒行逆施!治愈法阵逆转,将会如无底洞一般,吞噬所有的一切。故云汉霄和林竹不仅不会输送真元治愈食月,还会将食月体内的天罚黑雷引入法阵之中,利用阵法之力,将天罚之力尽数碾灭!
妖就是妖!诡谲难测!此法阵逆施之事,人修少有人用。
至于海辰在此阵中的任务,便是要在食月的灵魂及肉身缺失保护的一瞬间,驭控唤劫之力,将食月彻底治愈!
阵已结成,云汉霄、林竹相互对了对眼神,再看了看海辰的状态,神色中似有一点紧张,还有一点慌乱。实际上也很好理解,毕竟海辰刚刚经历天劫,成为妖修,首次配合的修士又是封魔、迎仙这样的高阶修行者。
“海辰,你只要好好驭控你的唤劫之力,一点一滴修复好食月体内的伤势即可。其他的,不用担心,交给竹叔便好。”林竹从容地安抚着海辰。
可海辰只是点了点头,其他的并未言语。
“准备好了就开始吧。不过是一场天罚而已,不过是一局游戏而已,只不过我们都是棋子而已。”云汉霄没有如林竹那般出言缓解海辰的压力,只是言语中对这天地的蔑视和嘲讽,却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始终表达地淋漓尽致!
“春泥落红阵!开阵!”
随着两声如闷雷般的低喝在内室响起,一股牵挂奉献的阵意便从四周袅袅而起。不同于其他古阵的玄妙或者宗派护宗大阵的肃杀,“春泥落红阵”从被研究出来伊始,便是结阵者薪尽火传,护卫同伴的重要手段,故此阵的阵意也就十分简朴明了。
这是正常情况下的春泥落红阵,但对于接下来虞山的妖修们所做之事,所行之法,恐怕如果不是结阵者亲临,是体会不了那种在刀尖上起舞,在悬崖边醉歌,在生死间笑傲的感觉的。
第四十章 计划
法阵之中,云汉霄、林竹以神识为引,以其修为作舟,以留存于食月体内的灵力共鸣为彼岸,海辰的灵识在二妖的保卫带领下,一起向着食月的灵台识海前进。
“海辰,你既已初步凝练灵识,自然便可以略微感知其他修士灵台识海内的灵蕴,以其澎湃磅礴与否判断修为高低,以其玄妙古奥何如判断背景来历,以其壮秀黯渊若何判断生平城府。”扁舟之内,林竹侃侃而谈,一方面是为了化解海辰紧张不安的情绪,另一方面,也是将自己的修行经验倾囊相授。没办法,谁让自己三百多年来,就只有海辰、食月这么两个不让人省心的“记名弟子”。
“呵,简直是无稽之谈。”同在一叶扁舟之上的云汉霄,尽管此刻只有部分神识,但那一副不管是谁都欠了他似的口吻,却是丝毫未变,“林竹,难道说,你其实是鬼族?”
林竹神识之中透露出一丝愠怒,神念传音到:“云汉霄,我不与你一般见识。我林竹生在虞山,长在虞山,修在虞山,一身赤胆忠诚可昭日月!你凭什么污蔑我是鬼族!”
“就凭你‘鬼话连篇’。”云汉霄毫不示弱,回应到:“仅凭灵识查探便妄图知晓这天地间生灵万族的各种用心,你说你不是鬼话连篇,那又是什么?”
扁舟之上,云汉霄和林竹根本无法和谐相处,即便现在在食月的灵台识海内无法使用神通法器相互攻杀,但使用神识进行最粗暴蛮横的对撞,还是可以做到的。且看二妖的架势,似乎随时都可以掐起架来。
“竹叔,云汉霄前辈,现在不是争长论短的时候,还望两位前辈以大局为重,将个人恩怨暂时放在一边。事成之后,海辰定会在虞主和尊夫人跟前替二位美言几句。”海辰只觉得心力交瘁,却又不得不出言劝住这两位大爷。
“你小子想告状?”云汉霄、林竹异口同声到。不管海辰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二妖还是不约而同地读出了海辰的弦外之音。
“晚辈不敢,也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希望二位前辈能够同舟共济,莫要各行其是。两位前辈放心,我海辰不是那种喜欢拿捏他人不是的闲散之修。”林竹传音解释到。
听闻海辰如此话语,云汉霄和林竹纵然对对方有千万个不顺眼,也只好先将个人的情感好恶搁置一边。“总不能老让这个小辈看笑话。罢了罢了,先把梦蝶交代的事做好再说。”云汉霄心中如是想。
而同一时间,林竹心中却是这么想的:“你海辰不是,但食月是啊!你这分明就是转移注意力,变相威胁!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他云汉霄是个傻缺,我林竹可不是!”
云汉霄眼瞅着林竹面对海辰有点微微炸毛的意思,当即就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这厮还跟一小娃较上劲了?”
“到了。就是这儿吧。”海辰传音提醒到,对林竹恶狠狠的架势根本就熟视无睹。而这一叶小舟,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食月灵台识海内的最深处。
这是一幅怎么样的景象呢?安宁、失真、绚烂、诡异。出现在云汉霄、林竹、海辰面前的,是三个一模一样的食月!没有一星半点的区别,皆是食月那副的纯真稚气的样貌。许是见惯了活蹦乱跳、奶声奶气的食月,骤然间看到食月如此安静沉睡,仿佛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模样,林竹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难过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再看海辰,刚刚那口若悬河、能说会道的神态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黯然失色、痛心切骨的样子,甚至连海辰的灵识,都泛出一阵阵的虚弱悲伤之感。
“你这小娃给我振作一点,要是连你都是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还怎么救这个小家伙?”谁也想不到,云汉霄竟会出言劝导海辰。这和让大老虎安抚小白鼠有甚区别?
话分两头,虽然三个食月体貌完全一致,但其散发出的气息却是截然不同。左边的食月相比另外两个,显得更为凝实,虽然被一片阴寒黑炎笼罩,但其散发出的生机之力却是尤为浓厚,想来应该是被云汉霄保护的肉身内显。
右边的食月,尽管不如最左边的食月来得凝实真切,却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妖力灵蕴遍布全身,即便闭上双眼,仅凭这修为气息,也足以断定眼前妖修所谓何人。在其周围,青色的灵力不断游走,刚正端方之意一览无余。想来应是被林竹本命灵竹的灵力所保护的食月心脉。
而漂浮在最中间的食月,虽然其神貌轮廓与其他二者无异,但相比之下,却是最为虚幻失真,缥缈悠扬之意一望而知。在其周围,青红相间的灵力伴随左右,想来那红色的灵气,便是属于唐江生的修为灵力。
三股力量各司其职,却又互不干涉。而那被压制住的天罚黑雷,则是像如转轮一般,将三个食月环了起来,没有狂暴地肆掠,没有毁灭的波动,就像与生俱来的装饰一般附随其上。尽管三妖都知道,这只是假象。
至于海辰招来的唤劫,却是整个显现出一片素白之色,将天罚和三名食月包裹起来。自海辰踏入这片区域伊始,唤劫之力便仿若臣子见到君王,在海辰灵识周围竞相朝拜。不过也只是朝拜而已,并没有如何欢腾雀跃。因为这唤劫似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王,现在并不想过多言语,它需要做的,仅仅是安静和服从。
“事不宜迟,各自调整状态,一刻钟后,开始执行计划。”云汉霄不愧是和圣女梦蝶同一时代的修士,适应能力之强,在将神识内的所见所感与权轻侯、虞主的所言所猜两相结合后,便迅速调整计划,做出了如何行动的指示。
“原计划大致不变,不过得先由海辰将唤劫之力打开一条口子,好让我和林竹的神识探入,方便最为直接地驭控属于自己的灵力,在这期间注意不要过分惊动天罚。然后由林竹试着掌握那股红色灵力,若是能够直接驭控,那我俩便直接在这灵台识海内将天罚黑雷消灭,海辰见机行事,随时利用唤劫之力补充我和林竹的神识与灵力消耗。若是不能直接驭控,我和林竹则将天罚黑雷引出这灵台识海,海辰你则逆施法阵,将我、林竹、天罚这三股力量同时碾灭。之后再利用唤劫的彻底治愈食月即可。听明白了吗?”云汉霄重点向海辰确认到。
在他看来,此次营救计划尽管并不复杂困难,但却最是考验团队之间的默契配合。一路之上,云汉霄虽然不时与林竹争辩喧嚷,但其对这一叶神识扁舟的微妙操控,云汉霄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二妖之间确实互相看不顺眼,说是势如水火亦不为过,可这来自本能的配合,却不得不说实在是天衣无缝。
反观海辰,作为此次计划的龙头,根本不见其有任何的兴奋或者激昂。这可是为了营救他的伙伴,他最重要的人之一而展开的行动,不说感激涕零,至少也应该竭尽全力、全力以赴才对。可这一路之上,除了少有的几次制止云汉霄和林竹的争吵以外,其余时候均是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
这让云汉霄莫名地感觉很不爽。至于林竹,则是一直提防着云汉霄,在他看来,海辰是断然不会去害食月的。云汉霄可不一定。
“明白了。”海辰就像没有听出云汉霄神念传音中,那带有“审视”意味的语调,三个字就给云汉霄打发了。于是云汉霄觉得更不爽了。
“准备好了就开始!”只见云汉霄这边也不再拖泥带水,一声令下,三妖便遵循之前确认的计划那般开始行动。
最外围的唤劫之力,对于海辰的命令完全是无条件服从,极其顺从地就在外围豁开一道口子,云汉霄和林竹的神识顺势探入,与其中各自的灵力取得直接联系,海辰一直在后方策应,这期间天罚一动不动。
“怎么样?能驭控那股红色的灵力吗?”云汉霄低声传音林竹。“如先前预测的一样,没办法直接驭控,只能略微进行引导。”尝试之后,林竹遗憾回复。
沉吟片刻,云汉霄向海辰传音到:“海辰,你先给我和林竹准备一份唤劫转化后的灵力作为补充。”“明白。”几息之后,云汉霄和林竹便从海辰那里各自得到了一份充足的精纯灵力作为后备补充。
“林竹你略过那股红色灵力不管,与我一同硬撼天罚,务必毕其功于一役,将天罚黑雷消灭在此处。”云汉霄立刻传出新的指令。
“可以。采用何种方式?剿杀还是强攻?”
“这两种方式对食月的伤害太大,都不用。我提议用蚀化的方法将天罚消磨殆尽。”
“蚀化?你我这点儿神识可够?”
“方才已经让海辰给我们准备了预备的灵力作为补充。放心,虽然这些灵力已经经过转化,但毕竟其本质依然是唤劫之力。一山不容二虎,既然这天劫能够稳稳将天罚压制,那我们蚀化的比例就不会是以一比一。实在不够,还可以从海辰那里及时得到补充。”
“行!就这么办!”
策略敲定,云汉霄和林竹迅速展开行动。林竹先是引导那股红色的灵力暂时退出唤劫形成的包围,以免之后若是天罚黑雷殊死一搏,激发红色灵力的强烈反抗,届时云汉霄和林竹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局面便极易失控。
待红色灵力退出云汉霄、林竹和天罚的“战场”后,二妖便驭控灵力各自寻了一个切入点,如附骨之疽从天罚黑雷内部对其进行蚀化。
制定的计划进行的也是极其顺利,天罚黑雷一遇上唤劫之力形成的精纯灵力,便如冰雪遇阳般消融殆尽,片刻之后,残余的天罚黑雷已经不剩一半。
就在云汉霄都感叹这天罚实在没种,只会欺负欺负小娃娃之时,陡然间,异变横生!!
第四十一章 惊险
“海辰!快关闭入口!”灵台识海之内,林竹声嘶力竭地咆哮!原本他和云汉霄正在稳扎稳打地蚀化食月体内的天罚黑雷,原本进展还算非常顺利,原本他都认为此事可以圆满解决,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在她面前好好地歌颂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这么多的原本,却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本来在云汉霄和林竹的双重蚀化下,天罚已经消融大半,眼瞅着再过片刻,就可以将之完全抹灭。不曾想在这时!原本“乖乖就范”的天罚,突然就从转轮的形态中破碎开来,变成了一颗颗浮游的微小颗粒散布四周。
云汉霄和林竹的神识顿时就失去了蚀化目标,好在化作颗粒的天罚还算安分,没有进行什么新的变化。于是云汉霄和林竹决定将之前化整为零的神识重新聚集,采用口袋作业的方式将这些天罚粒子尽数吞噬。
按理说林竹身为迎仙修士,虽仅仅是初期修为,对于神识的运用已是如臂使指;云汉霄身为封魔修士,尽管其战力在与虞主一战后有所衰减,但那仅仅是涉及修士真元的回复补充问题,对于神识的操纵,亦应是驾轻就熟。
可林竹和云汉霄却吃惊地发现,重新聚集神识的效率比之想象中的慢了不止一点半点!而就在此时,浮游于四周的天罚粒子,却以惊人的速度开始重组,几乎是刹那之间,浮游粒子便重组完毕!天罚之力化作一条细长黑蛇!朝着外围海辰驭控的唤劫包围圈豁口一头扎了过去!
林竹的咆哮,便是呼喊于此时!
这蛰伏在食月体内的天罚,仿佛具备灵智一般,不仅懂得在唤劫的压制下保存实力,以待反击,还反向利用了云汉霄及林竹蚀化自己的这种攻击方式。而蚀化的最大问题,便在于修士必须将灵识化整为零,对蚀化对象进行一对一抹杀。
现在看来,天罚黑蛇将类似毒素一般的物质掺杂进每一颗粒子之中,之前那么顺利得进程,与其说是云汉霄、林竹的方法运用得当,倒不如说是天罚主动配合云汉霄和林竹的蚀化进程,最终结果,便是将二妖的神识成功麻痹!
这短暂地时间差,对于天罚黑蛇来说,就是反败为胜的希望!只要突破唤劫的包围来到外侧,就可以不拘泥于对食月的肉身或者灵魂进行集中攻击。天罚黑蛇大可以学着云汉霄和林竹的手段来个化整为零,一分二,二分三,三分千万,潜伏于食月体内的各个角落!届时食月即便外伤能够痊愈,但内在的隐患病根,却是已经牢牢地种下!
好绝的盘算!好深的心机!好毒的诡计!
只是这看似滴水不漏的计划,实际上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便是不能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哪怕一丁点环节出现纰漏,都足以使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再看海辰,其实早在林竹出声提醒之前,他便时刻关注着天罚的一举一动。而就在天罚化作浮游颗粒的那一刻起,海辰心中便升起一缕猜疑:“怎么?这天罚还能自由变换形态的吗?可这时间也未必挑的太赶巧了!”于是海辰更加谨慎,加强了对唤劫包围圈,尤其是对开口处的控制。
事实证明,海辰的疑心果然是正确的!黑蛇的速度尽管如电火行空,但海辰早已心生戒备!神念驭控之下,唤劫的开口正在飞速合拢!
“飒!”只听黑色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为了这一刻,它已经是机关算尽!岂能料到连一迎仙修士,一封魔修士都无法看穿的谋划,最后竟被一小小的凝魂妖修识破!
“飒!!!”黑蛇目露滔天凶芒,怒嗥之下竟微微一顿,将身体缩小一倍有余,这等于将本就所剩无几的力量再次放弃一半,以此换来绝命的速度!势必要在唤劫开口合拢之时突出重围!可就是这一顿,黑蛇便永远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畜生!你还想往哪里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汉霄和林竹终于解除了神识之内的麻痹状态。好在之前得到了一份充足的灵力补充,二妖将这份灵力猛地压缩燃烧,一样是换来了雷腾云奔的速度!终于在这最后关头,二妖的神识一把缠住了这逃窜的黑蛇!在林竹和云汉霄的全力牵扯阻拦之下,黑蛇其势骤止!
被止住去势的黑蛇疯狂挣扎!却是根本挣脱不了来自林竹和云汉霄的合力钳制!眼看黑蛇已经黔驴技穷,林竹催动神识率先对黑蛇动手!“绝不能让这天罚黑蛇逃到外围,不然不说虞主会不会放过我,我自己也绝不会原谅自己!”被摆了一道的林竹心中亦是无比愤怒!
同样制住黑蛇的云汉霄也是一阵汗颜。身为封魔修士,云汉霄在封魔之时为了将自己的修为尽量提高,便吞噬了一大片的天罚黑云!对这天罚,云汉霄本身是持一种手到擒来的认知的。正因为如此,在之前蚀化进行的无比顺利的过程中,云汉霄根本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即便是天罚变化成为浮游颗粒,亦没有产生多少警备之心。可以说,正是因为这种狂妄自大的想法,才会险些铸成大错!
风水轮流转,山水有相逢。谁又能断言,被踩在脚底的蝼蚁,有朝一日不会咬穿你的足底呢?
在受到来自林竹和云汉霄近乎雪耻的攻击之后,天罚黑蛇已经是奄奄一息。它不甘啊!不甘就这样被消灭抹杀!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被一稚子看破计划!感受着身体内不断传来的破灭湮灭之感,这疑似具备神智的天罚黑蛇,终于认命一般不再反抗。
但林竹和云汉霄不会再给它任何机会,不仅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加紧剿灭的进程!但是,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命数,这本应该落在海辰身上的劫,虽然被食月所挡,可最终,还是要应在海辰身上。
只见黑蛇眼中闪烁着噬人的赤芒,就在即将被完全消灭的一刹那,蛇头竟断体而出,一口咬在了海辰连接唤劫的灵识末梢之上!竟是行那玉石俱焚之法!
“嘶——”海辰骤然吃痛,灵识在这瞬间犹如被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痛不欲生!
“海辰!”“小崽子!”林竹和云汉霄传出一道惊呼,同时也终于将食月体内这股天罚之力彻底消灭。林竹和云汉霄实在没有想到,也根本无法想到,就在这最后一刻,这天罚黑蛇竟还能暴起伤人!而且并不是为了逃离唤劫的包围,而是直接对着海辰狠狠地来了一口!
“海辰,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林竹的神识在确认到食月体内已经没有天罚的气息后,瞬间便来到海辰周围,利用神识对其进行全方位的查探。“海辰!你说话啊!你别吓你竹叔我!我胆子小!”林竹已然快被吓疯!
“闪开!嚎什么嚎!”云汉霄挤开林竹的神识覆盖,亲自对海辰的灵识进行着仔细的检查。相比起林竹,曾经吞噬过天罚的云汉霄对这天罚的气息,要敏感的多。“奇怪......这小崽子灵识之内,好像并没有任何潜藏着的天罚之力。”
“你行不行啊!你瞧仔细点!海辰要是再出点什么差池!你我就等着被虞主和尊夫人片儿了涮锅吧!”看得出来林竹是真的慌了,慌到语无伦次,胡言乱语。
“被涮锅倒不至于,被揍是肯定的。”云汉霄回应到。
“我宁愿被揍!也不要海辰出事!”林竹见云汉霄还有闲心打趣,登时就急了。
“竹叔,你放心,我没事,感觉似乎还好。”海辰的灵识此时终于有了动静,向着林竹传音到,“竹叔,原来你对梅姨......”海辰欲言又止。
听到海辰的前半句话,林竹七上八下的神识波动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安稳的迹象。但在海辰故意使坏,话只说一半之时,林竹瞬间就产生了一股想要掐死他的冲动!哪怕被虞主涮锅、哪怕被虞主死揍,都在所不惜!
“难道是刚才被黑蛇咬住的时候,林竹这厮神识之内的一部分信息,就这样被黑蛇传入了这小崽子的灵识之内?”云汉霄打量着海辰,一脸的不可思议。
“云汉霄,七、八百年了,也是时候了吧?”海辰灵识话锋一转,对着云汉霄悠悠然传音到。
“什么什么!什么是时候了!”林竹敏锐地察觉到海辰这句传音中,十足的八卦气息,瞬间便忘了自己前一刻还被海辰戏弄一番的事。
而云汉霄则琢磨着要不要试试修真界对于封魔修士如何提高修为的传言,找个没人的地方,寻个绝佳的时机,将这小崽子给吃了。虽然海辰现在的修为仅是凝魂初期,不过虾米再小——也还是海鲜嘛。
恢复过来的海辰,除了灵识刚刚受过剧痛,还显得有些虚弱之外,其他的,已经和正常时候别无二致。“竹叔、云汉霄前辈,海辰实在无意冒犯。只是小子刚刚被那黑蛇偷袭成功,现在仍然感觉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言行,如有冲撞二位前辈的地方,还望竹叔和云汉霄前辈,莫要见怪才是。”
“呵,无妨。”云汉霄不愧是活了好几百年的老妖怪,眨眼之间,便读懂了海辰的话外之意,“既然如此,你且细细道来,究竟如何你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言行呢?”
一旁的林竹,也从云汉霄的神念传音中琢磨出海辰所说话的味儿来。“海辰,你上瘾了?”林竹心神中泛起一阵无奈,“你莫不是将我和云汉霄当成了卫金戈、卫山河那两个老杂毛?告诉你,我林竹今日就算是这张老脸不要了,从虞山山顶跳下去,也绝不会受半分你威胁!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哎......无梅!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我的情,我的意。每次约你出来,你总是把古兰和大哥叫上,你这是几个意思?啊!无梅......”海辰灵识之内波澜不惊,用几乎机械地声音朗读着某位妖修内心的独白。
“海辰前辈你究竟有何吩咐?但说无妨!一定不要和我客气!小子林竹,甘效犬马之劳!”林竹欲哭无泪,有苦难言。
而一旁的云汉霄,早已觉得脊背发凉。
第四十二章 收徒
虞主洞府,内室。
“不行!不能再等了!”法阵之外,虞主早已坐立不安。按照计划,此番开春泥落红阵,借由阵意,云汉霄、林竹、海辰三妖应该早就到达食月的灵台识海所在,并在一番观察运作后,逆转春泥落红阵,将食月体内的天罚黑雷和属于唐江生的灵力尽数引入阵中湮灭。
可直到现在,在虞主和梦蝶的感知下,不仅春泥落红阵没有丝毫逆转的迹象,就连海辰的生命烛火,都似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瞬间变得无比虚弱!与此同时,云汉霄和林竹的神识波动,也透露出一股危急之感!
“虞主,你现在不能入阵!这个法阵的规模和阵型本来就是为云汉霄、林竹以及海辰三妖量身打造的。虞主你贸然入阵,法阵是根本承受不了你强大的神识入场的,很可能会轰然崩溃!还望虞主三思”权轻侯立刻起身挡在虞主面前。
“心娥,侯爷说的没错,届时不光会连累已经入阵的他们三个,阵法破碎,给食月造成的身体和精神上的伤害更是无法估量的。届时局面便愈发难以收拾了!”杨平也是随权轻侯一起,挡住虞主欲强行干涉的脚步。
“那你们说说到底该怎么办!海辰那副样子你们难道要让我视而不见!”虞主伸出手指向阵法一侧的海辰,心急如焚道,“从开阵至今,已过去整整三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春泥落红阵’,三日之中海不扬波、风云不起,这正常吗?今日一有动静,便是海辰性命垂危,这还不是他们遇险的信号?道长、侯爷!你俩拦不住我!今日这阵我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
“没有音讯,难道不是最好的音讯?”杨平眼眶微微泛红,向着虞主大声吼到,“心娥!你现在自恃修为高深,难道便要一意孤行,罔顾他人劝谏?!”
“道长!你......”虞主心中狂震!自杨平复活一来,一直都对自己百依百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疾言厉色。顿时,虞主眼中泛起大片大片委屈的水雾!
“轻侯和这厮说的不无道理,你就听一句劝吧。”关键时候,还是梦蝶站了出来,拉住虞主言到,“阿飞七百多年的修为和阅历不是白来的;林竹那小娃三百年便成就迎仙修为,在妖修中也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了。他们应付得了的。”
“可是姐......”虞主将头埋在梦蝶的肩窝里,声音中已经带上哭腔,断断续续到,“我...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食月...食月它是我看着长大的。要是现在...连...连海辰都...”
只见梦蝶猛地抱紧虞主,不让她说出最后的话,随后温柔地拍着虞主的后背:“不会的,不会的。”
“你把虞主弄哭了。”权轻侯向杨平秘密传音。
“我知道。”杨平心中也是万般无奈难受。
“所以我要不要把你列入虞山万族追杀令的黑名单里?”权轻侯貌似谨小慎微地问到。
“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挺吓人的但我还是想问军机处到底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东西?”杨平语无伦次地反问到。
“刚才。”“滚!!”
就在内室场面一片混乱之时,春泥落红阵终于开始逆施倒行!“动了动了!法阵阵意逆转了!”权轻侯率先发出惊呼。
“心娥,没事了!法阵逆......你好像有点...不大高兴?”杨平本想着提醒虞主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不料虞主只是冰冷地看了杨平一眼,竟是不再理会!
“虞主生气了。”“你闭嘴!!”
“心娥,我......”
杨平刚想说话缓和一下矛盾,哪知虞主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冷漠打断,说到:“今日不准你再跟本尊说话,若有违,就再罚两日。本尊还就恃强凌弱、恃宠而骄了!怎么地吧!”
杨平顿时觉得一个人头两个大。权轻侯在一旁拍了拍杨平的肩膀,摇摇头,不言一语。和虞主站同一阵线的梦蝶,此时则一副“你自己造的孽,哭着也得作完”的神情,十足地看戏不嫌事儿大。
“叮——”只听得法阵一阵低鸣,春泥落红阵阵合意收。此番救援,看来终于是落下帷幕。
“呼——”云汉霄和林竹收功回神,随后长吁口气,面色皆是有些苍白。缓缓睁开双眼,云汉霄和林竹分别看到了梦蝶和虞主殷切的目光,微微一愣,旋即笑而言到:“食月已无大碍。”
在场众修皆是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呼——”就在此刻,海辰也是从之前凝神入阵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不过相较于云汉霄和林竹,海辰则显得更为疲竭委顿。
“侯爷你快替海辰查探一二,莫要留下什么暗伤隐患。”林竹见海辰已然醒转,立刻向权轻侯言到。
“怎么?你们果然在食月体内遇到什么凶险了吗?”虞主登时就想查看海辰的伤势,但却被她生生忍住了。论查看、论治疗,即便是身为仙迎修士的虞主,也只能对以净化之意入巅峰的权轻侯甘拜下风。
“你们究竟遭遇何种阻击,有你和林竹这娃娃在,竟还会让海辰受伤?”梦蝶见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向云汉霄问起具体的情况。
“此次救治食月,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包括找寻食月的灵台识海,然后我与林竹调整计划,分配任务,海辰从旁协助,到这里都没出什么岔子。”
云汉霄回忆着此次行动的所有细节,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向在场众修一一道来:“直到剿灭天罚黑雷时,我与林竹中了天罚的算计,一时无法自由操纵神识。那天罚还化作黑蛇,想要一举突破海辰唤劫之力的桎梏。不过幸好,海辰之前已经有所警觉,天罚黑蛇的阴谋诡计没有得逞。只是在最后即将被消灭时,困兽犹斗般一口咬在了海辰的灵识之上。我和林竹已经查看过了,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势。”
“侯爷!”虞主听到这里,立马跟权轻侯进行确认。被天罚咬上一口什么的......听着就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啊!
“禀虞主。海辰没什么异常,只是灵识使用过度,再加上被天罚黑蛇偷袭,现在有点虚脱乏力罢了。”权轻侯经过仔细确认,向虞主回复到。
“云汉霄,你方才说,你和林竹被天罚幻化的黑蛇给算计了?”虞主又向云汉霄确认起整个事件的细节。
“心娥,有什么问题吗?”梦蝶看心娥黛眉微蹙,不禁开口问到。
“嗯......一般来说,不管是天劫还是天罚,其本身带有的意志应该是不多的,不外乎‘惩罚’、‘渡劫’、‘考验’、‘灭杀’这几种。但现在云汉霄和林竹居然受到了天罚的‘算计’。这......我可从未听说天罚能有如此神智!至于幻化的黑蛇形态......这天罚莫不是天道豢养的灵宠?”虞主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不仅如此,我听闻侯爷之前跟我汇报,虞山守卫的‘玄武冥蛇阵’出现了冥蛇阵意暴走噬主的情况,卫修百里阡陌的一乘兽武——鬼虎,也出现过术法聚灵护主的情形。这绝不是巧合!”
梦蝶目露思索,随即试探性地说到:“似乎这所有东西,都活过来了?”
此时室内众修不知道的是,虞山的天空,再次变得晦涩黯淡起来,处处透着不祥。
“虞主姐姐?虞主姐姐?”就在众修皆是沉吟不语之时,海辰终于是恢复了一点气力,呼唤到。
“这儿呢这儿呢!”虞主喜上眉梢,将刚才的诸多思虑暂皆抛诸脑后,“海辰你感觉如何?以后还能跟你虞主姐姐顶嘴吗?”
“呵。虞主姐姐说笑了。”海辰嘴角扯过一丝苦笑。
“虞主,海辰这孩子此番行动表现地非常好,可以说是功不可没。看破黑蛇诡计,湮灭赤红灵力,最后治愈食月的过程,也是他驭控唤劫之力完成的。虞主,你可得好好嘉奖他,不能抓住以前海辰的不敬不放。”林竹立即出言给海辰帮腔。
“哦?海辰功不可没是吧?本尊把海辰托付给你们代为照看,你俩就是这么给本尊捅娄子的?还被天罚算计?林竹,你是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呢?还是给本尊一个可以接受不抽你的解释呢?”只见虞主根本不打算忽略林竹的不是,张口便是一番威胁恫吓。
“海辰这次的表现仅仅是可圈可点,可圈可点罢了。哈哈...哈哈哈...”林竹完全不敢直面虞主的威压,吓得直往杨平身后躲,殊不知这更是火上浇油。
“虞主,吾有一言。”这时,云汉霄发话了。虽然云汉霄算是被梦蝶保释,但其和虞主之间的恩恩怨怨可不是那么容易冰释前嫌的。是以现在云汉霄跟虞主和平搭话,百年来还是头一遭。
“说。”虞主罕见地对云汉霄起了点重视。
“海辰这孩子胆大心细,重情重义,明明修为浅薄,却擅于因势利导,三番五次将高阶修士玩弄于股掌之间。吾很喜欢。”云汉霄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海辰,然后继续对虞主说到,“吾想收海辰为徒,还望虞主成人之美。”
云汉霄此话,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荒谬!云汉霄本尊告诉你!休想打我家两个娃娃的主意!”虞主不假思索断然拒绝,“且不说你已然封魔,天下修士得而诛之!就算是虞山圣女或者前代虞主,也不敢妄自开口从本尊手中要人!你若想学尊夫人执意为之,那便来好生领教一下本尊的手段!!”
虞主怒气冲天,一发不可收拾,就连整个内室都在颤动不已。“是啊!阿飞!你在想什么呢!这次,真的是你鲁莽了。”梦蝶亦在一旁劝解到。
可谁知云汉霄竟是顶着虞主和梦蝶的压力寸步不让,反驳到:“虞主你未免太过霸道!收徒一事,讲的是一个‘缘’字,一个‘愿’字。海辰既未曾正式拜你为师,入你师门,你又凭什么阻止本尊收徒?你可曾问过海辰的意见?”
“好!本尊便现在断了你这念想!”
“心娥!别......”
“本尊让你说话了吗?当本尊的敕令是耳旁风是吧!”
杨平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被虞主无情打断。
只见虞主一把抓住海辰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问到:“海辰,你可愿拜云汉霄为师?从此不入我虞山山门?”
“虞主姐姐你不要这样。你这......不管我在哪里,我是谁,虞山永远是我的家啊!”海辰面露难色,显得十分难以抉择。
“云汉霄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他许诺给你的,本尊照样能给!说!你想要什么!”虞主急了。
“谢虞主姐姐!我要我家先生即刻复活!”海辰大声喊道。
“没问题!”虞主脱口而出回到。
第四十三章 二天
第四十三章·二天
虞山,浮舟峰。
“呼——”浮舟峰上,云汉霄吐纳收功,自从救治食月的任务完成之后,他就一直待在这浮舟峰顶。每日晨曦启明之时,他便运功吐纳,观浮舟峰上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还是没有办法吗?”云汉霄身边,梦蝶轻声询问。
“封魔修士一旦封魔,天地灵气皆不能入体,修为虽高,却无法通过吐纳灵力补充真元,宛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云汉霄继续满不在乎地说到,“这些,你应该早就知道。”
梦蝶伸手拨开飘至眼前的一片云雾,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沉重,说到:“那你这么多天老待在这儿做什么?都说了,你是我罩的妖,心娥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我说梦蝶,你好歹也是迎仙中期修士,而虞主当时成就仙迎修为不过月余。你......”云汉霄瞟了一眼梦蝶,发现其并没有什么动怒的迹象,于是继续说到:“那个时候你就打不过她,现在虞主大概都快气炸了,我又何必凭白无故给她出气的机会?”
“哦?封魔恶鬼云汉霄,也会有害怕到退避三舍的时候?”梦蝶掩口调笑,“说真的,你怎么会起那个心思,居然和海辰那娃娃一起给虞主挖坑下套?”
说到这个,梦蝶忍不住笑的更欢了,当时虞主面对海辰的请求,居然不假思索就应承下来,随后便足足傻掉了三息时间。而且看杨平那如鲠在喉的样子,应该是已经看出了云汉霄和海辰之间的猫腻,想不到当代虞主英明一世,糊涂一时,竟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时候。实在是大块人心!
“别说我,现在哪个不怕死的敢去触虞主的霉头?”云汉霄咧开嘴自嘲地笑笑。没办法,他是断然不可能将那段被海辰胁迫的经历告诉谁的。
“那你知不知道虞山这几天的气氛一直不太对劲。”讲到这里,即便是梦蝶这快人快语的性子,都不免有些嗫嚅,“千年将至......那些蛰伏着的拥护初代虞主的势力,终于开始蠢蠢欲动了吗......虞山,还真是多灾多难啊!”话到最后,竟是还带有一缕感伤。
云汉霄颔首沉吟,数息后一指眼前苍茫起伏的云海,言到:“我知道,从虞山后山仰望,天空如今已是乌云密布,可是梦蝶,你从这浮舟峰顶去看这云海,却依然是浮光跃金。既然注定虞山有此一劫,那冥冥之中也一定有解。莫要多虑。”
“你倒真是看得开。”梦蝶苦笑着摇摇头,方才心中氤氲的浓墨,此刻也的确是化开了一些,“虞主现在忙得焦头烂额,你我却还有闲心在这儿谈天说地,若是让虞主知道,非气得七窍生烟不可。”
“我想,虞主大概早就暴跳如雷了吧。”这一句话云汉霄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因为梦蝶轻轻绕后,一脚将其踹下了浮舟峰顶。“果然还是生气了啊!”
虞山,立安殿。
新的宫阙立安殿,是工匠陈开,在奉平殿的废墟上建造起来的临时朝议之地,取安身立命之意。虞山暗卫的事情,由权轻侯和无梅在军机处处理,立安殿,主要是虞主处理虞山守卫奏章的地方。更确切地说,是处理那两群根本不懂“安分守己”为何义,整日就知道相互掐架的人的地方。
“虞主,虞主!此事一定得交由我们‘七十天’来处理!海辰的朋友,那就是我们‘七十天’的朋友啊!一定给虞主和海辰小友安排地明明明白白、处理地妥妥当当的!”大殿之上,一群身着斑斓长衣的妖修,将自己的胸膛拍的“嘭嘭”直响,然后叽叽喳喳不停嚷嚷。
而另一边,一群身着墨灰布衣的妖修则是针锋相对:“虞主明鉴!‘七十天’这群家伙根本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抱残守缺不说,整日就是这些陈词滥调,实在是往吾辈虞修脸上蒙尘......”
“说事就说事,不要人身攻击。”虞主微微打断。
“好的虞主。虞主!我们‘无天’向您保证!我们定会圆满完成虞主您交代的任务!假一赔十!”墨灰布衣们目光如炬!
虞主想象了一下十个唐江生在海辰和食月面前活蹦乱跳的样子......恼地直摇头。
虞主瞅着面前这两堆活宝,实在是恨得咬牙切齿。“七十天”、“无天”,都是从虞山守卫中分离出去的两股后勤力量,起初虞主不同意,他们就自己给自己弄番号,为表决心,还把虞主的洞府给填了......虞主建一个他们填一个,也不怕死!最后虞主只好妥协。
其中,“七十天”的妖修主张修士应当主修术法神通,口号是“以术成仙,以术惊仙,以术葬仙。”
虞主曾经问过他们,“既然你们和仙这么有故事,为什么不叫‘登仙阁’或者‘封仙堂’?”
七十天一个坐二把交椅的货是这么回答的,“大当家去凡界游历时,听闻凡界传言这碧落苍穹,有‘三十三天’与‘三十六天’之分,大当家回来后给我们说起这事儿,觉得争来争去的实在没趣,不如两边合计合计,就当有六十九天,岂不美哉?”
“哦?那为何最后你们自称‘七十天’?”虞主心中已经对这个大当家的逻辑感到不能直视。
“六十九天又如何?最后依然没有跳出三十三天和三十六天的轮回。我们虞山就要比他们多一天,成为那天外之天!”身着斑斓彩衣的大当家傲然补充道。
其志可嘉!于是虞主准了。
而另一边的“无天”,则认为修炼就是一场苦行,没有修行资质、修行资源、修行造化的虞山妖族,想要在夹缝中求得生存,恢复往日荣光,就必须另辟蹊径,不能按部就班苦修术法!
那“无天”的带头人是这么说的,“法器、丹药、阵法,这些都是法器的一部分!只要我虞山有用不完的法器,吃不完的丹药,破不了的阵法,即便我虞山现在颓顿,但只要朝着这个目标奋斗下去,百年之后,天大地大,我虞修哪里不能去得?”
于是“无天”之修,给虞主报的番号是“无法无天”。当然,被虞主叫来暗卫给狠揍了一顿,并扬言若是不改番号,“无法无天”的妖修,虞山暗卫可以见一次就直接打一次,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无法无天”的妖修被揍了整整三月,哀嚎声传遍了大半个虞山,连卫国邻土的凡界村落,都留下了止夜哭的传说。
最后“无法无天”之修服软,表示誓死追随虞主,服从虞主管教,遵守虞山制度。于是乎去掉“无法”,仅存“无天”,取逍遥桀骜之意。
是故虞山守卫,准确划分,应该是由妖兵守卫、七十天、和无天三部分组成。七十天和无天的妖修之前最热衷于做的事,就是混迹在妖兵守卫中,推广自己的术法神通或者法器丹药。
虞主后来发现这俩番队有分裂虞山守卫军的嫌疑,于是让权轻侯找来几个机灵点儿的暗卫卧底其中,待将证据全都收集齐全后,寻了个设宴的理由,把两拨妖修聚在一块毒打了一顿,并将两拨妖修的两位当家枭首示众。
从此以后,两拨妖修就不再干违反军纪的蠢事了,开始互相比拼拆台,新研究出个什么东西,就报给虞主审查,虞主首肯后,方在军中推行。就这样,不到一百年的时间,虞山守卫的战术思想和战斗配备换了好几茬!
最后虞主看他们实在技痒难耐,就每隔十年组织他们去茫山鬼族的地界上“练兵”。起初茫山鬼族还不知道为何虞山的妖修会主动找自己的麻烦,待探子回报原委后,鬼族的鬼军皆是义愤填膺!打得虞山守卫落花流水!
可谁也想不到,痛定思痛后的七十天和无天,比之前更来劲儿了。
“你们无天整日就知道打铁炼丹,哪里知道战场之上弹尽粮绝的绝望?只有手中神通不断,才是最诛魔却邪最趁手的武器!”七十天慷慨激昂!
无天极尽挑衅:“没有俺们无天的灵药补充,就凭你们七十天的那点儿微末道行,十招都用不出来!说起来我们无天最近新开锋了一批宝剑,七十天的同仁,你们是用术法神通来试试,还是用你们的身体来试试?”
“怕你啊!干!”
“兄弟们!抄家伙!”
“暗卫!暗卫何在!”虞主对着左右大声喊道。顿时!立安殿内无数阴影闪掠!
“啊!虞主大人!我突然想起上一次练兵茫山时,守卫的兄弟们惨遭埋伏,全是靠着无天的法阵灵药苦苦支撑,终于是等来救兵,成功生还!无天的阵法坚不可摧!”七十天的妖修吓得立马尖叫道。
“虞主大人圣明!若是没有七十天的同仁们无畏敌阵,奋勇杀敌,打得敌军胆颤心惊,又哪能扬我虞山山威,救我刀下同袍!“无天的妖修已是哭天喊地。
没办法,虞主百年积威,七十天和无天的心里早就蒙上了一层层去不掉的阴影。
“此次你们两方势力通力协作,势必要将唐江生这一残魂零魄修补完整,不得有误!他既是海辰和食月的朋友,那便也是我虞山的朋友。此番圆海辰一个心愿,也算本尊送海辰渡劫成功的一份礼物。你们明白了吗?”虞主对着两拨妖修寒声言到。
“明白!”七十天和无天异口同声答道。
虞主捏了捏眉头,知晓只是这样或许还不够,于是补充到:“最近虞山境内境外的形势都不容乐观,你们少给我惹点儿事儿。事成之后,我让陈开给你们建一座‘让仙楼’。”
“敢问虞主?何意?”
“仙神见之,亦须避让。”末了,虞主又加了一句,“暗卫亦然。”
“嗷嗷嗷嗷!!!”七十天和无天的妖修恨不能马上在那座“让仙楼”里载歌载舞!
第四十四章 江生
立安殿,偏殿。
“这就是林竹的本命灵竹?这么小一块儿?整的跟翡翠扳指似的。”七十天的一位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翠绿竹节,继续说到,“那货的妖体原形看来还真是一根竹子。”
在其旁边,一位年长的妖修显得很不以为然,言到:“小娃娃你是新来的吧!你啊,只看到这一丢竹节,便猜测林竹的妖体原形是跟竹子,是很不周全的。依我看,林竹就算是一片竹叶,一根竹笋,一只竹节虫,都是有可能的。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呀。”
先前发言的七十天听后脸上露出崇敬的神色,点头如捣蒜,道:“前辈所言极是,晚辈受益匪浅!受益匪浅!”
“好好努力!”“是!”
围在另一边无天妖修终于看不下去了,讥讽道:“我说你们在这儿猜林竹的妖体原形是什么到底有何意义?猜中了又能如何?你们还能把林竹打回原形,混几片肉加一点调料然后炒来吃了不成?”
“没错!现在虞主是让我们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出来,旨在如何行之有效地让这个唐......唐什么来着?”说话之妖一时想不起到底是叫什么名字。
“唐江生。”一边另一位无天低声提醒。
“对!唐花生!就是让这个唐花生,让他怎么活过来的问题!”说话的无天意气风发,慷慨陈词,“依我看,这个唐花生的肉身既然已经无法收回,那就把他做成一具傀儡!这个我们无天有经验!”
这个无天确实是有经验。这些年来,那些不长眼的暗探、贼盗,或者是那些牛皮哄哄的闯山之修,只要不是被暗卫给轰成了渣渣,虞山守卫在收尸时,都会给无天之修一些便利,比如说直接把尸身扔给无天,无天拿去研究一番后,要么捣碎做药,要么炼成傀儡。用无天的话来说——“这些都是来之不易的财富啊!”
“既然这样,那好啊,那你们无天就把这个糖醋花生给做成傀儡吧。我倒要看看,连糖醋花生三魂七魄都找不齐的你们,又凭什么主导虞主此番交代下来的任务!”一名七十天有恃无恐地说到,直接就将无天最为头疼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
上次在立安正殿,当着虞主的面,七十天和无天立下军令状——若完不成任务,同意取消番号,回归虞山守卫,绝不惹是生非!
虞主很高兴,当场就把从海辰那里拿来的灵竹交给二天。二天也很开心,因为他们退出立安正殿时刚好遇见陈开上殿,然后二天马上截住陈开,逼问他“让仙楼”的情况。
“让添油?偶吉岛啊!介布,驴主让偶连夜砍出的工辰射记涂。偶现带药豁驴主桑杨以下绿体的丝攻季节,雷们布药挡户!”说完,陈开便拨开二天,到正殿寻虞主去了。
“虞主,虞主她老人家居然让陈开连夜将让仙楼的工程设计图赶制出来,现在又要和陈开商量工程具体的施工细节。这......虞主待我等如此不薄!我们定不能让虞主她老人家失望!”七十天和无天的头目,达成了瞬间的共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七十天和无天的妖修火力全开!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起林竹的本命灵竹。嗯!顺便研究了一下唐江生的残魂零魄。
期间虞主来监过一次工,发现七十天和无天对着灵竹又是烟熏又是火烤,最主要的任务却是丝毫没有推进。于是虞主亲自动手,将二天全员给抽了一顿,这次还多抽了两个时辰,因为那两声刺耳的“虞主她老人家”。
回过神来的七十天和无天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要是让虞主再抽上那么一两次,不久之后的“茫山练兵”怕是要缺席了!二天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马上调整工作重心,将复活唐江生暂时放在了第一位。
这不干还不知道,一干,二天就后悔了。七十天还好,无天根本是完全没辙——唐江生哪里是什么残魂零魄?这灵竹之上缠绕的灵魂气息,根本就是数以千计!且尽是冤魂恶鬼!心理承受能力弱一点的二天妖修,当场就被群鬼吓得魂不附体,面无血色!而属于唐江生的三魂七魄,则隐藏在这无边无际的魂海鬼潮之中,难以寻觅辨识!
七十天和无天不是没有想过放弃此次任务,但是“让仙楼”给他们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只要身处让仙楼,虞山暗卫便无法对其进行干涉,更别说动不动就找他们二天以切磋为名,行暴打之实!至于虞主,想来日理万机的虞主一年到头也去不了让仙楼几次,被虞主抽一抽、揍一揍,就全当活动活的筋骨了。七十天和无天如是想。
可是唐江生的现实情况完全打碎了七十天和无天的如意算盘,至少是无天的如意算盘!无天的妖修根本没有办法和能力做到千中取一!光是想象一下那种群魔乱舞遮天蔽日的景象,无天的妖修就又倒了几个。
相比之下,七十天的妖修们则是乐观许多,毕竟七十天的妖修主修术法神通,只要方法正确,想要从这魂海鬼潮中找到唐江生的三魂七魄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只是几天下来,七十天也开始犯难,翻箱倒柜东寻西觅后的术法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将唐江生的灵属容器整个打碎!将蕴藏其中的冤魂恶鬼全部释放,并在外围利用唐江生的随身器物设置一个过滤法阵,不管是法器啊还是衣物啊什么的,只要有魂魄与之产生共鸣,便拦截下来。这样逐一筛选,总能找到唐江生的三魂七魄。
“若是真这么干,先不说届时我虞山境内遍地皆是冤魂恶鬼,恐怕不用虞主出手,虞山的其他妖修也会将我们给生撕了!”七十天的一员怯生生地言到,“当然,我不说我们七十天就当真怕哪个哪个,只是同为虞山一脉,邻里之间和平共处,还是很有必要的。就当卖虞主一个面子罢!”
七十天的其他成员皆觉有理,然后潜移默化地认为自己在某个时候卖了虞主一个大人情。不得不说,这是七十天作死的一小步,却是整个虞山安居乐业的一大步!
至于第二个方案,相较于头一种方法,危险系数可以说是基本没有,那便是以唐江生的命理之气为引,以一种类似“招魂”的方式,使唐江生的三魂七魄聚灵归位。
不过这个方案有两个难处,一是人修的命理之气并不像妖修的本命之物那般会凝化实体;二是现在别说唐江生的命理之气了,七十天的妖修根本连唐江生的灵力气息都不认识!换句话说,就算唐江生的命理之气在七十天面前晃悠,七十天也根本是无动于衷,或者一个巴掌挥散了事。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无天已经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了。可七十天就惨了,苦的那是焦头烂额。明明圆满完成任务,之后稳压无天一头的机会就这么摆在自己面前,却因迟迟捅不破那层窗户纸,烤熟的鸭子眼看着就要飞走了!
七十天的妖修们都快被逼疯了!他们甚至动用了折损寿命的秘术,想到去寻找唐江生出生的凡界村落。打听之下才知晓,原来唐江生是一对唐氏打渔夫妇的孩子,因为出生江上,所以得名“江生”。也正是因为出生在江上的关系,唐江生一出生便被同村的村民视为“妖怪之子”。
江河之内,不知多少冤魂野鬼渴求一个转世投胎的机会,而在江上出生的婴孩,便可以说是最佳的祸害对象。据说唐江生其母在临盆的那一天,就连其父都根本不想让他出生,至少不能在江上生下来。可唐江生就跟水做的一样,一骨碌就生了出来,甚至没有给江母带来什么太多的痛苦。
就在唐江生诞生的一瞬间,江面浓雾弥漫,不见一楫。即便是身为凡人的江父江母,也能清楚听闻渔船附近、江河周围,妖鬼邪祟的窃窃私语以及它们的喜怒哀乐之音。江父当即就想掐死这个不祥之子,不想让其为祸世间,害了爱妻性命。可最后,却被江母给死死保了下来。
江面上的异象吸引来了村内的村民,他们起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江父江母的渔船停泊靠岸。江父搀扶着江母,步履蹒跚的江母怀中抱着一个婴孩,身后的雾气幻化作一张张惨白的人脸,明明没有瞳孔,眼窝深陷,却依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死里逃生的江家三口。
江父登岸之前,偷偷瞄了一下身后江面,他发现那里有成百上千张白色人脸!明明没有唇嘴,却在江父后视的瞬间收拢眼眶,只余下一张张蓦然裂开的黑嘴,朝着他森然而笑。
再之后,唐江生两岁时,江父一次出江后,再没有回来。四岁时,江母疾病缠身,终是撒手人寰。唐江生从此过上了无依无靠,举目无亲的日子。
同村的孩子叫他妖怪,用石头砸他,拿秽物泼他。大人们也不管,只是凶神恶煞地叫他赶快去死,质问他为什么还不去死,却又不敢亲自动手,唯恐恶魔的鲜血溅在自己身上。
再之后,唐江生不知所踪。
“请问前辈,这个唐江生,他出生的那条江,是在哪里呢?”偏殿门口,一个少年郎循声问到。
只见这位七十天的妖修用略显踟蹰惊恐的神色回答到:“出生于,卫国,素苍江。”
“可是流经我虞山山前的那条白江?”少年追问道。
“正是。”
宛若,避无可避的宿命。
仿佛,纠缠不清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