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问山
虞山,奉平殿。
“侯爷安康!晚生李岳,见过侯爷!这是家父亲手所制玉莲花,望侯爷笑纳!”李岳从副座上站起身来,朝着主位上的那位贤达遥遥一拜,奉上自己最诚挚的敬意。
李岳无法不从心底尊敬主位上的那位长者,“权轻侯”——虞山对外使团的主要领导人之一,负责虞山对外的邦交,深受当代虞主倚仗,可以这么说,虞山外的事,权轻侯什么态度,虞山就是什么态度。
权轻侯循声看向这位不过凝魂后期的儿郎,虽然凝魂后期在虞山并不少见,但是这位中郎将打扮的修士却是十分年轻,相貌虽不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但是却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萦绕其身,使李岳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醒目挺拔,引来大殿中那些俏丽可爱的女妖的评头论足,更有大胆的,直接就媚眼红唇朝李岳招呼过去。
“哈哈哈!轻侯,这是我卫国李家嫡系的次子,三年前刚从天明宗归来,如今在我军中做我的中郎将,轻侯,可能入眼?”
权轻侯斜眼瞄了瞄主宾位上侃侃而谈的男子,心中难免一阵发紧。
百里阡陌——当今卫国王上的国舅,出身卫国掌兵的百里世家,其父百里朽,传闻多年前觅得仙缘,早已闭关不问世事,可是鬼知道这种老妖怪现在是什么境界!
其长子百里武荣,成名多年,掌百里军左军,枪锋所指,所向披靡,至于那副座上献礼的李岳,乃是卫国掌器之家,李家的孩子。
按说若是寻常时候,卫国王室派遣使团问山,应该是卫王麾下掌礼户的林家和钱家,但是这次带团问山的却是百里家和李家。
虞主闭关,梅兰菊也在后山结三元一品阵守护林竹,卫王此时派人问山,只怕是来者不善。
“贤侄勿需多礼,人来就行,还带什么玉莲花,咱虞山又不缺这个!以后常上山来玩儿,啊!”
李岳听闻侯爷此话,不禁长舒一口气,实在是侯爷的身份地位太过特殊,容不得自己半点礼数不周。
“岳小子,你听你侯爷爷的话,去虞山周围多玩玩多逛逛,虞山有的是仙山灵池,有的是黛眉红颜,说不定你小子就被哪门妖族看上,做了乘龙快婿呢!去去去,一边儿玩儿去!”
百里阡陌挥挥手,喝着杉木桌上的雾酒,和权轻侯东一句西一语的聊着。
李岳明白,这是将军让自己去四下收拢探子们近日收集的消息,可是哪知自己刚出大殿,就被一群莺歌燕语的女妖给团团围住。
李岳毕竟年少,还未成家立室,很快便沦陷在三千弱水之中。
“哼!”坐在次宾位上的黑袍人突然发出一记重重地冷音,“想不到虞山之修几百年来还是这个德行!遇事只会拿祖辈和女修去挡事!没长进的鼠辈!”
权轻侯看向这位坐在次宾位的黑袍修士,刚开始权轻侯还看不透此修的底细,可是随着此黑袍修士狂妄出口,那语调,那感觉,权轻侯瞬间便猜到了黑袍修士的身份。
三百年前,叛离虞山,出走晋国,得道锋宗副宗主吞云子赏识,成为其亲传弟子。
一百年前,值天明道锋二宗大战之际,率道锋两千修士,列阵虞山,由于久攻不下,被吞云子以连续十二道云牌叫回主战场。
后道锋宗战败,宗主不知所踪,三名副宗主皆被镇压天明宗山下,其宗门弟子按照天明宗惯例,收降放生。
虞山前任左军军主,道锋余孽,妖修,云汉霄。
权轻侯轻抚花白的胡须,乐呵呵笑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嘶!”权轻侯话音未落,一股尖啸的灵压猛然向主位拍面而去,权轻侯面不改色,嘴唇嗡动,只见这股凌厉袭来的灵压突然在其身前三寸距离戛然而止,随后闪过一阵粼粼波光。权轻侯微微张嘴,如饮水般将云汉霄释放的灵压吞入肚中。
“啪,啪,啪!”百里阡陌自顾自鼓起掌来,神情中毫不掩饰对权轻侯的赞赏,“不愧是虞山外交使团团长,轻侯,你的海川功法已臻纳新层次圆满,凭此功力百年之内仙迎之门证道,到时天下偌大,何处不能去得?师尊对你,可是思念的紧哩。”
权轻侯微微低眉,神情中浮现出怀旧之色,不管如何,百里阡陌,至少是自己在长生宗的师兄。
“小师弟他......?”“找不到。”
一问一答,权轻侯沉默,百里阡陌亦沉默,在场众人中,能够听懂他俩这段对白的,寥寥无几。
“云汉霄,虽然你是王上新进册封的平南将军,但是在我面前,权轻侯,不是你能动的!明白?”平南将军云汉霄听闻此话,一言不发,只是摘下黑兜,冷冷看向百里阡陌,眼神之中毫不示弱!你要战,那便战!
“要打出去打,我虞山不是你们好勇斗狠的校武场!”权轻侯收敛之前感伤的神色,对殿中两个剑拔弩张的人说到。
“禀中将,下属回来了。”百里阡陌剑眉一挑,极为自然地看向李岳的方向,仿佛之前和云汉霄的冲突根本不存在似的,云汉霄亦微微颔首,轻轻磨拭着指尖的玛瑙戒指。
权轻侯顺着百里阡陌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副座上稳稳地坐着一个人——李岳。再将目光投向殿外,殿外的李岳早已不见身影,权轻侯脸色微冷,想来是刚才与云汉霄斗法时,李岳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之时脱了身,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完成了情报收集的任务。
“属实否?”“属实。”
“百里阡陌!”眼看百里阡陌和李岳堂而皇之地进行神念传音,权轻侯神色含怒,如此看来,之前的言语根本就是被百里阡陌算计了!
“轻侯,受伤之人,就莫要动怒了。”百里阡陌对权轻侯的怒喝熟视无睹,甚至因为心情愉悦,还主动提醒权轻侯保重身体,切莫动怒伤身。
权轻侯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因为他发现自己体内的修为此刻仿佛被数不尽的烂泥裹缠,修为运转十分缓慢,这些泥浆所过之处,灵力无不被其同化。
权轻侯想要强行催动丹田的元丹施放丹气对其进行清洗,但是大殿内的云汉霄此时已是目露凶光!
吞云心法第一式,判若云泥!以修士体内的灵力为施法对象,原本只是延缓修士施法速度和灵力恢复速度的招数,乃道锋宗吞云子所创,不曾想云汉霄术法如此精进,连权轻侯这样的人物,一时半会儿都奈何不得云汉霄算计在自己体内作祟的妖力。
“轻侯,你切莫运气,我来帮你看看。”百里阡陌从主宾位上起身,向主位上的权轻侯疾步走去,看上去似是关切,但其眼中深藏的兴奋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就在百里阡陌距离权轻侯仅一步之遥时,两柄鱼肠剑电光火石般从权轻侯身后的阴影处猛然刺向他的面门!
“噗噗!”两柄鱼肠剑同时没入百里阡陌的身体,但是武器上传来的手感却是十分艰涩。“哗啦...”百里阡陌的身体如同砂堡般崩塌溃散。
“云汉霄所说果然没错,如轻侯你这般的虞山人物,身边随时都有暗卫保护。”百里阡陌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刚才出手的两名暗卫的身后,随后雷霆出手,掐住暗卫的脖颈,手中灵力吞吐,两名暗卫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如膨胀的沙袋般消逝。
“保护侯爷!”殿外的虞山守卫此刻蜂拥至殿门前,立刻就想入殿保护权轻侯,诛杀眼前贼人!殿内各处,特别是权轻侯周围,尽管还未显现其他暗卫,但是很明显能感觉到,殿内的杀意比之前凌冽了不止一星半点。
“终究是这一百年来新进选拔的暗卫,关心则乱,连气息都掌控不了,不成气候!”云汉霄听着背后殿内的战斗,在他的灵识中,可以清清楚楚感知每个暗卫散发的杀意,这和黑屋的火炬又有何异,“李岳这个小崽子,打起来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属兔子的吗!”
殿内,权轻侯疯狂催动元丹丹气清洗体内肆虐的变异妖力,各处的暗卫在百里阡陌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到了最后,竟然是在权轻侯周围启动防御法阵,百里阡陌每上前一步,都要承受着暗卫自爆法器产生的爆炸冲击。
虽然百里阡陌修为高深,但是也架不住数十名暗卫在虞山财力的支撑下,成百上千件法器的自爆冲击。
百里阡陌情不自禁产生了一种想要和殿外云汉霄互换战场的冲动!
殿外,云汉霄也很烦躁,不仅是因为殿内百里阡陌迟迟不能拿下权轻侯,还因为自己面对的虞山守卫,一改以往整兵列阵、正面突破的风格,不断向自己身上招呼各种低阶术法,比如一阶的火球术、召雷术、水枪术;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器,这些虞山守卫使用的时候甚至会露出吃惊、懊恼、或者满意的神情,不一而足。
云汉霄好几次都想施展吞云术法,将面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乌合之众碾成粉末,但是每当云汉霄显露出这样的意图时,虞山守卫就会立刻展开防御态势,催动身上的防御性法宝,还是制式的!
见多识广的云汉霄立刻就看出虞山守卫陈列的是玄武鳞甲阵!而且阵型特别整齐划一,可谓滴水不漏!
云汉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权轻侯耍了。
第十六章 对决
“放肆!”
正当百里阡陌面对虞山暗卫的法器自爆难以寸进,云汉霄身陷虞山守卫玄武鳞甲阵无法自拔之时,殿内殿外两处虚无之处,猛然间传来了两声冷喝!
而随着这两声突兀的喝骂,不管是奉平殿内,还是奉平殿外,之前勉强达到的恐怖平衡被瞬间打破!
首先是殿内,原本靠着法器自爆勉强拖住百里阡陌的虞山暗卫们,虽然这些暗卫的脸部被虞山各种各样的面具挡住,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是空气中出现了一丝极为细微的骚动,气氛变得比之前更为沉重。
挡在百里阡陌面前的闪烁着点点微光诸多法器,此刻犹如无头苍蝇,在殿内茫然地漂浮着。
其次是殿外,虞山守卫结的玄武鳞甲阵,虽然阵型还是那样井然有序,但是阵成之后,四周的天地灵力却没有如先前那般被法阵带动,凝结的玄武姿态比之前虚幻不少!
“以一己之力切断修士与法器的灵念联系,强行干扰天地灵力结阵的威能,毋庸置疑,对方有仙迎境的修士压阵!”
权轻侯尽管此刻修为运转被妨碍,但多年来的见识仍在。
“虞山暗卫听我命令,全部撤退!”
听见侯爷如此命令,不少暗卫的身体都猛地一震,他们不理解,大敌当前,为何要退?
“这是军令!”权轻侯再次发出一声暴喝。四周数十名暗卫中,只有两名暗卫,慢慢将身体融入周围的阴影之中,剩下的数十名暗卫,在经历了不解、迷惘与愤怒后,或抽出灵剑、或拿出法器、或掐指念诀,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面对!
“哎。”权轻侯目露凄哀,发出一声悲伤的叹息。
百里阡陌理了理略显凌乱的绯色衣襟,神色极为阴沉,本来权轻侯在自己的连环算计下,好不容易身中限制,加之此刻虞山战力有限,若是就此将权轻侯擒拿,日后在与虞山的谈判中,定能增加不少筹码!
虽然事先也从云汉霄那里知晓权轻侯周围肯定潜伏了不少虞山暗卫的好手,但是百里阡陌自恃元丹境大圆满的的修为,便没有将暗卫放在眼里,初次出手便解决两名暗卫,更是让百里阡陌所剩不多的警惕消失的烟消云散,心里盘算着机不可失,此次决不能放虎归山!
怎料虞山暗卫竟然毫不犹豫自爆法器,利用法器的自爆冲击,活生生将自己挡住,这还没什么,关键是这些暗卫的法器数量仿佛没有尽头!来了一批又一批!百里阡陌就觉得相当憋屈了!
值此局面僵持之际,随行的两名卫国宗室之人终于出手。百里阡陌认得他们,三百年前,二人各凭虞山半枚菩提子突破元丹大圆满,出关之时,风平浪静,不见虚无之间任何浮现的仙宫法象,更遑论那传说中踏足仙迎境时,不管是修士凡人,还是飞禽走兽,皆能听闻的冥冥之中的呢喃仙音——出关迎仙气,却无仙宫迎,是为迎仙。
卫国宗室,一曰,卫金戈;一曰,卫山河。
感受着那从虚无中投射而来的目光,尽管只是随意地在百里阡陌背上停留了一息,百里阡陌仍然觉得如芒在背。但百里阡陌毕竟是卫国中军大将,常年带兵领军,因此并没有在迎仙修士面前过多失态。
“你们,都给我去死!”
夹杂着这声愤怒的怒喝,百里阡陌的身影向着权轻侯的方向疾掠而去!四周的暗卫自然不肯放任百里阡陌肆意突进,纷纷出手意图阻拦。
虽然虞山的暗卫也是经过千锤百炼、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手,但是他们毕竟太过年轻,身手虽好,但临敌经验和百里阡陌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若说百里阡陌之前在“对敌”,此刻的百里阡陌已然进入“杀敌”状态,他要用这些暗卫的鲜血和死亡来洗刷自己先前所受的屈辱,尽管这屈辱是因为自己大意轻敌导致的,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对于上位者来说,“迁怒”某人,就像吃饭喝水般自然。
权轻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幕杀戮盛宴,每一个被百里阡陌拿捏住的暗卫,都会被其用暗金虎爪抓个穿心透肺,之后再不过两三息的时间,暗卫的身体便会迅速成为一盘散沙,其体内元丹的灵蕴,一部分消散于天地,一部分被百里阡陌大快朵颐!
暗卫们一开始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但在看到身边的战友身首异处后,在感受到曾经的同伴于殿内残存的灵蕴后,暗卫们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沉重,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想要把肺里所有的空气都压榨出来似的!
百里阡陌周围数十把灵剑如毒蛇般伺机而动,暗卫中器修的本命法器不断对百里阡陌进行着削弱、攻击,可是这些依然抵挡不住百里阡陌杀戮的步伐。百里阡陌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衣衫越来越残破,头发越来越凌乱,但这些却让他显得越发的狰狞嗜血。
有的暗卫想到了自爆!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可能杀掉眼前这尊狂魔的办法,他一个人也许不行,但他认为自己还有战友!
只是,他想到的,百里阡陌又怎么会想不到?何况殿内还有卫金戈、卫山河两名迎仙境修士!
这名暗卫用秘法悄然凝聚体内真元,然后猛地接近百里阡陌,但百里阡陌只是冰冷的看了他一眼,体内那枚原本处在崩溃边缘的元丹,就像突然被什么卡住似的!
暗卫的脖颈被百里阡陌一把抓住,暗金虎爪粗暴地挤了出来他喉咙里所有的空气。但是这名暗卫不会立刻死去!因为他修为已晋元丹,灵力锤炼下的体能使他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躯体打击就立马毙命。
以百里阡陌为圆心,周围的暗卫突然就停止了进攻,因为他们发现百里阡陌爪中的暗卫,身体表面裂开了无数道缝隙,缝隙里不断有危险的红光漫射出来!
“他想自爆!”
“自爆被强行阻止了!”
“难道这贼子也是迎仙境修士?”
暗卫们紧紧盯住面前的百里阡陌,不断用神念传音交流讯息——只见百里阡陌猛地握紧虎爪,这名暗卫便如之前被杀的同伴一样,逃不过化作一捧飞沙的命运!
“嗞——”有人后退了。
“嗞嗞嗞——”更多的人后退了!
踩着化成砂砾的同伴们的尸骨,踩着这铺满青石板上的亡魂,有的暗卫,怕了!面对同阶的元丹,他们不惧一战!但若面对的是迎仙呢?所以他们怕了,怕了的他们不仅仅是退一步,他们还想退的更多,最好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恶鬼!
他们只想逃!
“唉!”身后又传来了权轻侯的叹息,相较于之前那悲伤的语调,这声叹息更多的,还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侯爷,您恢......!”一名暗卫猛地地回头,看见侯爷已经从之前运功疗伤的状态中恢复,精气神明显好转!但这名暗卫的惊喜地话还没说完,下一刻,他就觉得眼前的景致突然天旋地转起来。
周围的暗卫都惊呆了,因为他们亲眼看见平时和蔼可亲,偶尔严厉地侯爷,盘膝中右臂横劈,一名暗卫的头颅应声离体!
“哼!”权轻侯冷漠地环视殿内一圈,然后重重说到,“虞山暗卫,违抗军令!按律当斩!念其忠心护主,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权轻侯从盘膝中站起身,接着说道:“以勇对敌,却敌之不过,不思以智取胜,反而临阵传谣,乱我军心!按律当斩!”
说完右臂又是一挥,殿内两名暗卫同样身首异处。
等到落地的头颅不再滚动,权轻侯再次说到:“抗命不尊,战后不敌,临阵脱逃者!按律,当斩!”
一语言罢,暗卫中又有五人永远地倒了下去。
大厅中此刻鸦雀无声,如果说暗卫先前面对百里阡陌时被热血冲昏了头脑,那么权轻侯此番对暗卫的肃清,则在暗卫血管里刮起了一阵阵阴寒的黑风!剩余的暗卫如坠茫山极寒兽域,仿佛感觉自己身后有一头远古巨兽,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自己的性命!
“刑毕。”权轻侯轻声叹息,缓步走到所有暗卫的最前方,“你们体内的经脉已经被百里阡陌用灵力幻化的细沙附着,若是你们想以自爆同归于尽,他便会催动功法,在你们的经脉中形成一道沙壁,体内灵力运转不畅,自然无法如期炸裂真元。”
众暗卫也不是愚笨之人,听闻侯爷如此指点,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之前百里阡陌先前之所以将暗卫沙化,不仅是因为沙化的灵力更易被其吸收,或者对暗卫造成心理上的压力和恐惧,还因为其早就未雨绸缪,提前将沙化的灵力混入周遭的天地灵力中。
打红眼的暗卫根本不会对这些灵力进行过多的炼化,直接就会用来驱动灵宝法器,不知不觉间,就着了百里阡陌的道儿!
“暗卫听令!殿外打坐疗伤,支援虞山守卫军,击!云汉霄!”
权轻侯大袖一甩,数道金光飞向剩余的十六名暗卫面前,暗卫们不敢迟疑,将这疗伤丹药吞入腹中,然后迅速退出殿内战场,各自寻地吐息!
康庄简朴的奉平殿,如今只有百里阡陌和权轻侯相互对峙,双方之间只余三丈距离。权轻侯森然一笑:“该我们了。”
百里阡陌眉目轻蔑:“又不是第一次了。”
第十七章 激战
话不多说,百里阡陌双脚猛然一踏,便似奔雷一般向权轻侯破空袭去。
“三乘兽武??雷蛇!”百里阡陌嘶牙咆哮,模糊的音节在他的喉咙里翻滚震荡,仿佛有一头绝世的猛兽被百里阡陌残忍镇压,只能借由其身体向面前的生物宣泄无尽的愤怒与痛苦。
“轰”的一声,奉平殿瓦砾横飞,桌椅器具四分五裂,硝烟弥漫之处,尽管百里阡陌挟雷霆万钧之势直扑权轻侯,但是权轻侯以巍然不动之姿,正面硬抗了这一招!硝烟散去,权轻侯满脸通红,面庞的皱纹随着每次呼吸愈加明显,嘴角溢出殷红鲜血,正是旧患刚愈又添新伤。
百里阡陌内心却闪过一丝对权轻侯的惊叹,在三乘兽武??雷蛇的加持下,自己这一记奔雷斩,至少能发挥出一般元丹圆满修士两倍的威能,同阶修士正面硬接者,罕有不被一刀两断之人。
“胜利果然不会来的那么轻而易举——二乘兽武??山鳄!”
暂收内心的诧异,百里阡陌喝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瞬间将权轻侯作出防御态势的双手牢牢扣住。奉平殿上,隐隐可现一座巍峨大山,正正压在权轻侯天灵之上!
感受到手掌里传来的挣脱之意,百里阡陌立刻加大了元丹内真元的吞吐力度,二乘兽武,山鳄的术法特性被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就算是身在殿外的云汉霄,都不由得感受到那来自殿内的术法镇压,灵识之内的压抑之感如影随形,根本就挥之不去!反观玄武鳞甲阵内虞山守卫,却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此消彼长下,虞山守卫的阵势开始测变。
“兽修百里阡陌,元丹圆满境,以杀伐之意入巅峰,未到迎仙便可略展神念威能。百里家,果然底蕴深厚。”虚无之中,卫金戈轻捋白髯,看着眼前近似一边倒的战斗,对百里阡陌十分欣赏。
“怎么了怎么了?轻侯,站着挨打可不是你的作风啊!”百里阡陌虽然在面对权轻侯这个老对手时内心不敢有丝毫大意,但是一阵快攻之后,暂时压制住权轻侯也是不争的事实,“一乘兽武??鬼虎!”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百里阡陌眼中红光一闪,一阵惊天动地的虎啸从其体内喷涌而出!呼吸之间,以百里阡陌躯体为凭依,一颗有着血盘大口的庞大虎头,在权轻侯跟前三尺蓦然显现。
“吼吼!”以奉平殿为中心,鬼虎虎啸之音声震八方,“轻侯,你就这样葬送虎口吧!”百里阡陌瞠目欲裂,幻化的虎头随着其情绪的波动,作势便对着权轻侯吞噬而去!
眼见权轻侯半个身体都已没入虎口,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幽冥之意却从权轻侯的周围缥缈而起。
“嘶——”百里阡陌瞳孔猛地一缩,虎口的动作也骤然一停,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百里阡陌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阵毫无来由的冰寒盯上,仿佛有一条毒蛇在上面游了一圈。
“嘶嘶——”“不是错觉!”再无丝毫迟疑,百里阡陌立刻便想抽身迎敌。“想去哪儿啊,百里阡陌?”
此时,耳边传来权轻侯阴鸷的声音,百里阡陌眼神闪烁,眉间刷地冒出排排冷汗。
“二乘兽武??山鳄,这山是你招来的,这鳄是你咬下的,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你想走?你走的了吗!”
术法——山鳄,乃长生宗兽武功法幻化神通,修炼者可将不同血脉的妖兽精魄纳入体内,元神精魄相辅相成,以妖兽得天独厚的悠长寿命延长修士短暂的阳寿,一定程度上还能强身健体。
此功法可强可弱,不同的妖兽,不同的精魄,不同的修士,不同的参悟,因此,兽武功法演化的神通也是各种各样。
在长生宗鼎盛的年代,宗内兽修为寻天地间珍禽异兽的踪迹,纷纷去往各国各地的灵山仙泽或穷山恶水。
虽然去的人多,回来的甚少,但百里阡陌,却是修炼兽武功法的佼佼者。
在百里阡陌的灵识之中,自己后方有一条睁着三角金光眼,吐着漆黑蛇信的碧翠大蛇正在虎视眈眈,墨绿的涎水不断从其蛇口中流出,在奉平殿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腐蚀的大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条大蛇只是一个灵体,并不是真正的妖兽。
“以阵起势,以势凝意,再以虞山灵力成全此意。”
殿外的云汉霄眉头紧皱,曾是虞山妖修的他,只消片刻,便看懂殿内那条大蛇的来龙去脉,虽有心助阵,但是现在却身陷阵中无法脱身。
“玄武鳞甲阵,玄龟冥蛇,是为玄武,表面上是防御阵法,实则以守带攻,百里阡陌狂暴的一招鬼虎,更是刺激了冥蛇的觉醒。卫国王室难道要坐看权轻侯绝地反击?”
此时此刻,那对被百里阡陌扣住的双手正在疯狂反抗,权轻侯充分利用了山鳄越是反抗,越是不可能松口的特性!
百里阡陌内心无比焦躁,背部空门大开,但却无法抽身脱险,有心解除术法,但二人头顶的大山许是感受到消散之意,居然临阵倒戈!变得更加凝实,竟想要连施术者一并镇压!
百里阡陌面色十分难看,在权轻侯的全力牵制下,在大山的反叛镇压下,自己根本动弹不得!说时迟那时快,这边厢的冥蛇,在完全积蓄法阵给它提供活动灵力的一瞬间,再也无法忍受大餐在眼前却无法下嘴的饥饿与诱惑,冲着百里阡陌凶残噬去!
“轰隆隆!”伴随着一阵阵地动山摇的巨颤,在场众人的脑袋无不感觉嗡嗡作响。待声势稍歇,众人定睛看向声响来源,原来是百里阡陌体外幻化的鬼虎,不知何时,不知何故竟离体与冥蛇战在一起,虎躯和四肢比起虎头尽管虚幻不少,可还是给了它一搏之力!
但是冥蛇汲取的灵力实在是太多了!凭着一腔赤胆忠诚英勇护主的鬼虎,在消耗完从百里阡陌那里得到的灵力后,也是肉眼可见地弥散天地。
“吼吼!”虎啸残存,既有对此番龙争虎斗未果的遗憾,也有对灵主身陷囹圄的担忧。
从地上缓缓撑起身躯的冥蛇,七寸之处明显地被鬼虎撕咬地残缺不全。如此严重的伤势使冥蛇眼中的金光尽数涣散,取而代之的,是如蛇信般漆黑幽暗的烟丝!
“飒!”冥蛇张开巨口,对着百里阡陌和权轻侯就是一阵嘶哑的咆哮!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百里阡陌先是愣了一瞬,然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纵声大笑起来,笑声中的嘲讽之意简直肆无忌惮!反观权轻侯,神色中满是霜眉冷面!
“喂!虞山的蠢货们!还不快切断大蛇与法阵的联系!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这大蛇想反水噬主!”
一阵突兀的神念传音,在奉平殿外的空地上蓦然响起。这个从百里阡陌、权轻侯交战之初便销声匿迹的中郎将,此时一语点醒梦中人!
冥蛇乃是从玄武鳞甲阵法阵中蕴生,想要切断大蛇与法阵的联系,最快的办法便是解阵!可如此一来,阵中的云汉霄便无人能挡,即使云汉霄挡下大蛇的攻击,但在之后的战斗中,权轻侯便会面临一个腹背受敌的险境!这阵,又不能解!
“飒——飒——”受伤濒死的冥蛇虽然只是灵体,但依然具备了一定程度的灵智,对于死亡的恐惧疯狂的挤压着它的思考!理智散尽后,剩下的,只有本能。
“飒!”冥蛇在百里阡陌和权轻侯周围不断逡巡,最终,它还是遵循了作为妖兽的**,求生的本能让它孤注一掷,再一次投身百里阡陌和权轻侯的战圈,只不过这次,它想为自己而活!
“海川一脉,吐故纳新,一曰,山鳄!”权轻侯催动体内海川功法,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施展出其功法的另一特性!一座一模一样的高山在冥蛇天灵骤然浮现!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冥蛇的半截蛇身被大山直接镇压!露在外面的蛇头还不肯死心,半截蛇身竟断体求存,直扑百里阡陌和权轻侯,势要吞噬二人一身灵蕴!
“轻侯,祝贺你突破纳新层次,臻至吐故境界。”百里阡陌依然谈笑风声,对侧袭而来的冥蛇巨口根本不屑一顾,“三乘兽武秘技??双生雷蛇!”
只见一道雷光从天而降!转瞬间便活生生地将做困兽犹斗的冥蛇钉死地上!雷蛇双生!这,便是百里阡陌横行元丹的最大倚仗!至于之前将暗卫沙化,都不过是唬小孩的噱头罢了。
权轻侯猜到百里阡陌还有底牌,故而一直没有显露出修为突破的迹象。
“是治疗云汉霄给你造成的内伤时突破的吧,以净化之意入巅峰,吐故纳新,恪守自我循环,实现自我提升。”
百里阡陌目露赞赏,同时解除了山鳄对彼此的限制。
失去冥蛇的玄武鳞甲阵,由于法阵反噬,一时间无法重振旗鼓。云汉霄抓住良机,一举溃败虞山守卫的阵型,但却没有滥杀一人。因为李岳这只瞎喊的兔子,在出声的一瞬间,就被二十多名虞山暗卫给截住了。
第十八章 云变
“呵呵,可笑!”云汉霄瞟了一眼将李岳团团围住的虞山暗卫,他之前就已经想到,以阴险毒辣老奸巨猾闻名的虞山暗卫,绝不会轻易放过以挟持人质,来迫使自己乖乖就范的好机会,“虞山之主?哼!每一任都是这么臭味相投!”
听闻云汉霄如此嘲讽虞主,不少暗卫提刀上扬,立马就想上去把这大言不惭的贼子给大卸八块!但这些暗卫毕竟都是虞山的精卫,不仅个人修为出众,心性眼力亦是鹤立鸡群。
对于云汉霄**裸的挑衅和妄言,暗卫们最终集体保持沉默,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毫不掩饰眼中杀意。
云汉霄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这些目光或冰冷、或愤怒、或仇恨、或亢奋.,但却没有一人敢对自己正面出手.....
云汉霄怒极反笑:“好、好、好!一切都没变,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你们这些暗卫,说白了不过是虞山的狗!欺软怕硬、卑躬屈膝的狗!都是那个只会点头哈腰,懦弱无为的虞主的无耻走狗!”
一阵阵狂言浪语不断洗刷着众人的神经,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可不管云汉霄怎样羞辱虞主,虞山守卫和虞山暗卫,此刻都出奇的安静。
就连恢复体力的百里阡陌和权轻侯,此刻也都停下手来,复杂地看向云汉霄——修士,越是愤怒,越需要保持冷静,失去理智的修士和未开化的野兽毫无区别,只有被愚弄猎杀的份。
“既然你们要做缩头乌龟,那就做乌龟做到死吧!”云汉霄似乎对虞山暗卫挟持人质的做派很是不齿,此刻疯狂催动吞云功法,不断聚集奉平殿周围的天地灵力,几个呼吸间,众人就感觉到从云汉霄那里传来的惊人的术法波动!天地灵力以一种云汉霄希望的方式进行着裂变重组!
“吞云心法第四式——风卷残云!”
只听云汉霄一声吒喝,方才被其聚集的天地灵力仿佛数百匹野马同时脱缰!似万顷黑潮一般向着李岳奔腾而去!
虽然众暗卫因头带面具看不见表情,但是此时李岳整个人脸色煞白,冷汗如注,面对这铺天盖地腾杀而来的攻势,不说自己现在已被虞山暗卫锁死了奇经八脉,就算自己行动自如,面对云汉霄这不分敌我的深寒杀意,自己也是十死无生!
“天明宗宗训,其第十言:坐以待毙者,可不救。”
“唐江生!你什么意思!”
人之将死,总会忆起过往,一念及此,李岳猛然醒转,四下顾盼后发现先前押解自己的几名暗卫早已各显手段,或以灵活身法早早闪避,或展开防御姿态以法器抵挡,却有四名暗卫掐诀催动神通,竟想和这波攻势一争高低!当然,这些暗卫谁也没那临走之前给李岳解个穴开个脉之类的闲心。
“我现在奇经八脉被锁,跑肯定是跑不过的,就算能跑,这些暗卫随手一个法器就能把我弄死。该死!就算奇经八脉被锁,我李岳也不会任人鱼肉宰割!”
李岳此刻死死地盯着云汉霄,目眦尽裂,须发皆张,仿佛一头随时都会暴起伤人的凶兽!然而再凶的野兽,若是动弹不得,也不足为惧!
“等等,不对,我只是奇经八脉被锁,体内灵力运转不畅,并不是修为被高阶修士镇压!”李岳仿佛抓住了破解眼前近乎必死之局的钥匙,凶横暴戾不再,整个人几乎放空,双目看似无神却隐约有风暴凝聚其中,“锁......锁?锁!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修士的**本身就是一座锁着无数财宝的器具,因开发的方式不同,世间才会有体修、兵修、幻修、术修、符修、器修,不一而足!既然身似器,奇经八脉为窍,那么暗卫对我的压制不过是用一缕修为堵住了几个孔罢了!”
“虞山暗卫!云汉霄!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着你爷爷我,如何绝处逢生!”李岳此刻放浪形骸,纵声狂笑,“不过是开脉启穴而已!此番作为不值一提!我乃卫疆掌器李家门人——李岳!”
伴随着狂傲的笑声,数十根闪耀的金针竟从李岳体内飞快倒旋而出,两三个呼吸间,李岳被锁的修为就重新充盈其四肢百骸,好不舒爽!虽然李岳于存亡绝续之际拿回了自己的修为,但是云汉霄的术法已然劈头盖脸而来!生死危机并没有消除!再看李岳,整个人似乎还沉浸在先前的喜悦之中,对这近在咫尺的轰击根本视若无睹!
“轰!”只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云汉霄这一式风卷残云已经将李岳整个人吞没地干干净净,地面尘土飞扬,草木倒卷,仅仅是残留的术法波动,便让此地变得四分五裂。
待尘烟散尽,可以看见之前严阵以待的暗卫,有的破碎了法器,有的被术法神威抛到了百丈开外,虽然有牺牲,但还是有很多暗卫活了下来;可选择与云汉霄硬碰硬的暗卫们,只余两名暗卫屹立不倒,虽是生还,但受伤也颇为严重!至于另外两名暗卫,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死状惨不忍睹。
“咦?”云汉霄看了眼自己术法掠杀之处,随即眉头轻皱,不解为何并未发现李岳的残肢断体或者其弥散于天地的灵蕴。
“因为他没死。”
一缕恬淡的神念传音在其耳畔飘然而过,云汉霄面色大变,居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远处,一个黄茅白苇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众修眼中,其神色宁静淡然,其修为高深莫测,不是南山菊,又是何人?南山菊眉眼低垂,便是看都没看云汉霄一眼。
“学艺不精。”
“就你话多!”百丈开外,一个略带恼怒的声音凭空响起,紧接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缓缓出现,竟是另一个云汉霄!南山菊转身视之,随即抬手轻挥,之前那个云汉霄的身形逐渐错位模糊,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如烟丝般消弭散去。
云汉霄面色阴沉,内心不断盘算:“之前得到消息,梅兰菊三人正结阵为林竹护法,现已至关键时期,若是消息属实,南山菊又怎会此时此刻现身助阵!难道,林竹已然出关?既然南山菊在此处,那其他两位......”
云汉霄脸色阴晴不定,目光不断闪烁。
“云汉霄!你敢杀我中郎将!”云汉霄还未回过神来,百里阡陌带着咆哮仿佛穿云裂石般呼啸而至。
思索心境被强行打断,早已烦躁不堪的云汉霄反手就向虚空一掌拍去!灵力波动扩散,百里阡陌退了一步,云汉霄退了十步。
元丹后期对元丹圆满,云汉霄无意入巅峰,百里阡陌以杀伐意入巅峰,一招差距,二人尽显于此。
云汉霄瞟了一眼奉平殿的方向,发现权轻侯正好整以暇地观赏着这边的战况,神色中的戏谑一闪而逝。
“中将大人,你我二人同为卫王钦点的王室重臣,岂能如此自相残杀?快快停手,莫要让这群虞山鼠辈看了笑话!”
云汉霄此时似乎成了众矢之的,可谓是四面楚歌,危机四伏。
“少啰嗦!卫王又如何?你不分敌我杀我中郎将,即便到了卫王玉座前,吾亦有理!”一语言罢,百里阡陌旋即凝练灵力,便欲擒斩云汉霄。瞧得百里阡陌一副拼命三郎的气势,根本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云汉霄此刻真真是叫苦不迭。
“百里中将,稍安勿躁。”天空中,卫山河不知何时出现在这片战场之上,“你与云汉霄皆为王上肱股之臣,一言一行当为江山社稷着想,切莫因鲁莽滥杀中了敌人借刀杀人的伎俩。李家的小辈,在南山菊手中。”
听闻卫山河此话,百里阡陌不得不停下进攻的脚步,实在是卫山河身份特殊,与卫金戈并称卫国双璧,虽不是仙迎修士,但踏足迎仙境多年,一身修为神鬼莫测。
百里阡陌虽是元丹圆满且已入巅峰,但自问在卫山河手中,恐怕走不出十个回合。对高阶修士保持尊敬,对某些人来说,还是很有必要的。
“谨遵前辈教诲。”百里阡陌抱拳躬身拜受。再看南山菊,虽负手而立,却没有丝毫后起之秀的锋锐,即使面对卫山河,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按说强者之间交手,不说惺惺相惜,至少也要相互探探虚实,但百里阡陌对这些完全不予理会,抬手便是一片电闪雷鸣响彻虞山!
“三乘兽武??雷蛇。南山,不可大意。”权轻侯此刻也来到这边战场与其共同御敌。南山菊微微点头,然后默默将手里拎着的李岳提到跟前,缓缓拿出一粒弥漫清香的丹药,在众目昭彰之下喂予李岳。
眨眼之间,李岳苍白如瀑的面庞便恢复红润,呼吸也渐渐顺畅有力。不消一刻,李岳便悠悠转醒,他之前命悬一线,于生死攸关之际强破暗卫的锁窍手法,将自己善器的才能彻底爆发。
但虞山暗卫代代流传的锁窍术法岂乃泛泛之辈,待李岳戒心稍减便雷霆反噬,使之整个**完全麻痹,灵识猝不及防之下竟跟随身体的反应骤然晕厥。
第十九章 南山
“可安好否?”南山菊目视前方,不咸不淡的语气,听不出多少关心,亦听不出多少感情,与其说是淡然,更多的却像是淡漠。
南山菊,虞山“梅兰竹菊”四修之一,百年前跟随当代虞主在虞山展露峥嵘,当今虞山盛况的奠基者。为人寡言少语,相传除了虞主,没人知道他在究竟想什么。
醒转之后的李岳并未第一时间作出回应,仿佛一只孱弱的小鸡般被南山菊拎在手里。
“傻了?可惜了,埋在地里作肥料吧。”
只听“噌—”地一声,李岳未语先动,瞬间窜出百丈开外。作为此番问山的斗斛,李岳之前做了充足的功课,关于南山菊,暗探收集到的情报虽然不少,但都是一些日常琐事,比如此人喜好春华秋实、夏收冬藏。
南山菊行走处事虽然清微淡远,但招待客人的灵食却是味道鲜美,颇受欢迎,以至于不少虞山小辈都喜欢变着法儿找南山菊讨要吃食。林竹是个另类,喜欢讨去酿酒。
与此同时,李岳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负责南山菊那片范围的暗探总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由于暗探的培养周期不算短,南山菊的情况又太过诡异,反馈的情报价值不高。
因此,卫国高层渐渐将注意力放在别处,对南山菊的情报收集也就仅仅限于其日常起居,其确切的战力修为至今都是一个谜。
饶是如此,李岳依然从关于南山菊的情报里嗅到了极其危险的气味。
“暗探失踪,原因不明?开什么玩笑!能做暗探的修士,哪一个不是身怀一技之长?就算稍有不慎马失前蹄,也不应该没的这么无声无息、不声不响!”
李岳额头泌出涔涔冷汗,刚刚恢复血色的面庞转眼间又变得煞白一片。
“小子,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南山菊看向百丈外的李岳,目中无悲无喜,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岳觉得南山菊此话少了一丝不满,多了一毫玩味。
李岳掉头看向百里阡陌,发现将军神色阴沉,不但对自己的求助视而不见,看向自己的目光反而愈发不可捉摸。李岳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向南山菊拱手言道:“晚辈李岳,见过虞山南山前辈。先谢过前辈救命之恩!然我与前辈各为其主,万望南山前辈束身自好,切莫将来悔之不及!”
一语言毕,奉平殿上空骤然鸦雀无声,空气刹那间凝固。
李岳这番话,活脱脱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儿狼形象!就连南山菊,都罕见地愣了愣,问到:“你觉得我不该救你?”
李岳收礼起身,与南山菊平目齐视,朗声道:“前辈身份高贵无匹,晚辈只是一介凝魂修士,得前辈错爱出手相救,本该感激涕零。”话到此处,李岳顿了顿,有意无意看了云汉霄一眼,然后继续说到,“但我和前辈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今日之事被有心之人传到卫王座前,再由宵小之辈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晚辈落得个通敌叛国之罪事小,连累我李家满门忠烈事大!”
“李家小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话音刚落,云汉霄不禁勃然大怒、须发皆张。实在是李岳这小子太过阴险!
“此子之所以如此急切地表明身份立场,是因为百里阡陌就在旁边。所谓伴君如伴虎,不管南山菊出于何种目的出手相助,救了自己性命就是不争的事实!现在的卫国君弱臣强,暗流汹涌,若是卷入王室高层或者高阶修士间的政治阴谋,几条命都不够他活!与其成为这些人相互倾轧的牺牲品,不如远离纷争中心求得生机!至于最后一番对家族赤胆忠心的真情流露,也算对南山菊的一个交代。”
云汉宵收敛神色,将心中的愤怒尽数压抑。
“这小子这么做固然没错,但那有意无意的一眼,却是故意将我置于千夫所指之地!明明忌讳的是百里阡陌,反而让我背了这个不忠不仁的骂名。此子,该死!”
面对云汉霄的质问和愤怒,李岳根本就置之不理,一个闪跃来到百里阡陌身旁,从乾坤袋中拿出几粒清心散服食,然后当着众修的面,盘膝吐纳起来。
南山菊一言不发,眉宇间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悲伤。
“南山,不要在意,你与他缘分未到。这李岳的确是个好苗子,但现在不是时候。”权轻侯拍了拍南山菊的肩膀,“百里阡陌此番问山目的尚不明确,就目前情况来看,应该是来探听我虞山虚实,只是我一时不慎着了云汉霄的道,才发展成如今这个局面。”
权轻侯看着身边的这位朋友,不禁忧心忡忡,大敌当前,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道消身殒的下场,南山菊这般心猿意马,不说助阵杀敌,反而极有可能成为战场的拖累,而百里阡陌和云汉霄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目光中透出凶狠,二人蓄势待发,这次竟连卫金戈都准备出手,势要将权轻侯、南山菊一举拿下!
“金戈,切莫冲动!”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卫山河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立刻出声提醒卫金戈,想要阻止这波攻势,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卫金戈捏诀低喝,一股似从苍穹之上而来磅礴的剑气蓦然出现。
生死之间,南山菊依然不为所动,任那剑气凝形聚威!权轻侯有意出手,但百里阡陌与云汉霄哪能让他称心如意,二人早已如蛆附骨般欺身而上,将他和南山菊分隔开来。
面对百里阡陌和云汉霄的全力进攻,权轻侯自知绝不能三心二意,只能暗骂南山菊是块木头,动也不动好似活靶!
再看南山菊,面对那头顶大剑仍旧无动于衷,卫金戈不禁心中生疑:“在卫国掌吏郑家的情报网上,对此修的记载寥寥无几,今日正好借此机会,看你如何故弄玄虚!”
念头打定,卫金戈身随意动,身影消失原地,再出现时,竟是双脚踏足剑锋之上!天顶剑气如得神助,以万夫莫敌之势朝着南山菊狠狠劈去!
“卫金戈,赶快住手!”间不容发之际,只听卫山河一声猛喝,甚至动用了神通之力,以传音入魂的方式重重撞击在卫金戈心神之上!
受此激荡,卫金戈陡然苏醒,仿佛眼前有一层厚厚的云雾被一双大手拨开。定睛看去,剑下之人哪里还是之前岿然不动的南山菊,分明变成了与权轻侯缠斗的百里阡陌和云汉霄!
卫金戈仓促收招,但因去势太猛,此时只能变招斜挥。
只听“咔擦”一声,剑气沉到了奉平殿上,原本受到损坏的奉平殿先前已是摇摇欲坠,且因卫金戈匆忙变招,剑气崩溃四散,奉平殿在被一刀两断的瞬间就被失控的灵力炸上了天,一时间尘土飞扬、烟雾弥漫。
百里阡陌、云汉霄二人此刻是汗出如浆、寒毛卓立,他俩怎么都不会想到,明明是自己这边压阵的迎仙修士,竟会突然不分敌我,对自己拔剑相向!若非卫山河出言相救,此时二人早已成了卫金戈的剑下亡魂!
“金戈,你感觉怎么样?”卫山河飞身上前,关切的同时谨慎地守在卫金戈身后,以防虞修趁乱偷袭。
“没有大碍。”由于之前猝然收招,灵力反噬之下还是给卫金戈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迎仙修士真元充沛,稍作吐纳后立刻恢复如初,“我什么时候中招的?”
“不仅是你,想必在南山菊现身之时,我们就已经中招了。糟糕!南山菊!”
“本尊在这里。”
就在卫山河刚刚反应过来,下意识寻找南山菊之时,淡漠熟悉的语调便在二人耳畔应时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百里阡陌已经被南山菊拎在手中,不仅如此,云汉霄也被两名风格迥异但同样绝色的女修完全控制,正是梅兰竹菊中的君无梅和古兰!至于李岳,见事不可为,直接一头扎进虞山深处,再一次和暗卫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卫金戈、卫山河见状,心中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只是几个元丹境的小辈,竟然敢算计迎仙修士?特别是南山菊那副万年不变的淡薄口吻,更是让二人脸上无光,感觉受尽侮辱。
卫山河灵识內视,发现之前那股异样之感已经消失,面前仅剩一个似乎还不明所以的权轻侯。
“哼!”卫山河发出一声冷哼,调整姿态便欲上前先杀了这个惺惺作态的虞山对外邦交团长。
“山河,且慢。”却在此时,卫金戈拦下了杀意四起的卫山河,“先前得到情报,竹修林竹近日在其洞府内闭关,梅兰菊三修结阵护法。现在梅兰竹菊已出其三,你觉得这几个元丹小辈,难不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算他们真有这个胆子,想同时算计你我二人,也未必有那个能耐!”
卫山河沉思片刻,发现卫金戈所说不无道理,不禁流露出赞美之意——卫金戈轻轻摇头,叹道:“没什么,知耻而后勇罢了。”
“依你之意,林竹此番并非闭关修养,而是冲关破壁,并且极有可能已经成功!若真如此,你我二人皆为迎仙修士,对天地灵力的感知极为敏锐,怎会没有半点察觉?”
眼下敌暗我明,就算是卫山河自恃修为高深,也不敢轻举妄动。
卫金戈目中精光流转,旋即眉头微皱,说到:“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林竹在我们问山之前已经破关,只是此情报我们还未及时获知。其二......”
卫金戈略作停顿看向卫山河,以眼神示意。
卫山河微微一愣,随即苦涩言到:“你是说......”
没错,这天地间存在一类修士,他们闭关时备受期待,但破关时却风云不起、波澜不惊——他们实力远超元丹修士,但穷尽一生,都几乎没有飞升仙宫的可能。
他们就像是这天地的弃儿,是这天地与修行之人开的一个莫大的玩笑!
秉元丹,入地仙,此生不见仙迎,唯愿有朝一日,迎仙。
第二十章 海辰
千年前,初代虞主出关,漫天仙神相迎,声势煊赫、锐不可当——然,卫修不仁,联合初代虞主蚕食鲸吞周边诸国,犯众怒,举世攻之!
此战,卫虞败,《周卫协议》达成——根据《周卫协议》第三条规定,卫国、虞山不得出现仙迎修士,若不从,当灭之。
七百年前,虞山北部鬼族兴盛,建元立国,国号魊”,举兵南侵,二代虞主战死,虞山沦陷,卫国失守。
五百年前,以周晋为主力的四国联军克复卫虞,战后允许卫虞晋升仙迎修士,以镇门户。
百年前,天明道锋二宗大战,虞山誓死不降道锋云崖军团,三代虞主浴血奋战,成就迎仙修为,战后拜入天明宗,礼迎仙堂长老。
卫金戈、卫山河略微沉吟,然后不约而同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如今虞山再添一名高阶修士,战力大涨,原本想趁虞山此时战力空虚擒拿权轻侯,现在看来已经难如登天。
卫金戈、卫山河不断神念传音,除了他俩,没有人知道这二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片响后,二人似想出对策,既不再愁眉苦脸,也不再故作高深,而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虞山侯爷神机妙算、足智多谋,不愧为虞山对外邦交使团团长,山河佩服。”卫山河轻拂衣袖,面朝权轻侯朗声到,“虞山虽历来自治,但毕竟是我卫境名山,既然有道友荣登仙宝,还望现身一见,让我二人幸睹道友超凡脱俗之姿!”
一语言毕,卫金戈、卫山河二人明显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灵力透露出一股揶揄之感。
“应该是陷入阵法之中了,并非幻术。”卫金戈、卫山河如是想到。
少顷,在众修视野范围之外,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卫金戈、卫山河尽管已经十分好奇虞山这位新晋的迎仙修士,但出于对同阶修士的尊重,并未用灵识横扫察看。
身影还未临近,一股宁死不屈、百折不挠的坚毅气势便扑面而来。“卫王座下,卫金戈、卫山河,见过林竹道友。”二人颔首抱拳,对待一个刚刚踏足迎仙境的晚辈,二人的态度可以说是十分诚恳了。
“二位仙长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正等待时,一缕清脆悦耳的童音在众修耳边悠然响起,卫金戈、卫山河微微一愣,不由定睛看去。来人乃是一名温润无邪的可爱孩童,身着青蓝衫衣,脚踏碧绿青竹,观之愈发讨人欢喜。
稚子躬身遥拜,道:“晚辈海辰,翠虞真人跟前记名弟子,见过二位仙长!”
“翠虞真人?记名弟子?”卫金戈、卫山河直感觉一阵眩晕,之前一番说辞,原本是想让林竹现身,敌暗我明总归是于己不利。按说三人身为同阶修士,且卫金戈、卫山河百年前就已经踏足迎仙境界,得林竹一声“前辈”亦不为过。
没曾想林竹不但不现身相见,反而让自己座下记名弟子出面,真是欺人太甚!环顾四周,二人发现除了南山菊依然一副万年不变的淡漠神色,其余众修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上一点古怪嘲谑——没办法,谁让自己连人都没看清,仅凭气息就妄自见礼。
念及此处,二人心中更恼,言道:“海辰小辈,本座有要事与翠虞真人面议相商,还不速速叫你家大人出来说话!”
卫金戈还好,毕竟自己先前着了道,所以即便心中恼怒,面对一名小辈依然谨小慎微,但卫山河就没有刚入山时那样沉稳了,一来之前自己算是看破了林竹的阵法,二来生擒活捉权轻侯的计划可谓是付之一炬,三来林竹居然指派一名记名弟子出面洽谈,自己还行个大礼,让众人看了笑话!
随着卫山河心中恼怒之意渐甚,众人明显感觉到四周天地内的灵力变得愈发凝厚,不仅如此,天灵、双肩承受着越来越重的压力,体内的灵力运转似要不受控制,吞吐真元的功率正在被严重干扰!
在场众修,不管是梅兰菊、权轻侯,还是云汉霄、百里阡陌,都是一模一样的感受,只是梅兰菊和权轻侯有林竹在暗中帮助,暂时还能抵御卫山河的攻势。
卫山河双眼微眯,负手而立,心神中的压抑烦闷解脱不少。虽然林竹在暗,金戈与自己在明,但是梅兰菊和权轻侯却是实实在在的元丹修士,想要正面硬抗迎仙修士的巅峰威压,本身就难如登天!
“我以山意入巅峰,镇压姿态较同阶修士更胜一筹,梅兰菊和权轻侯即便有你林竹修为加持相护,但尔毕竟还要坐镇法阵,分身乏术之下,且看今日我等斗法谁能笑到最后!”
“这就是迎仙修士的巅峰威压吗?好可惜,我感受不到......”就在卫山河感觉稳操胜券,虞山众修愈发难以喘气之时,一声清脆的孩音在众人耳畔蓦然响起!刹那间!众修**上、心神上的压力土崩瓦解!
高阶修士的修为威压,从本质上讲,其实并不算一般意义上的术法神通,与其说是一种攻击手段,不如说更像一种宣泄情绪的方式。以高深修为作盘,以内心愿景为界,只要是身在其中的修士,不管是欣然对弈还是拒绝落子,其实,均已入局!破局之法有二,其一,以超出界盘者数倍修为强破棋局,谓,釜底抽薪;其二,以茫然姿态随意落子,谓,对牛弹琴。
这天地间,虽然修士争辉日月、同寿山海,但在第二种情况下,其威压却起不了什么作用。比如并未踏入修行一途的平凡人,奋其短暂一生,留成果供后人传承,虽取之天地,但用之有度,是故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再比如山野精怪,尽管已入修行,但若未经首次天劫,不与之相争,天地惠仁,那与灵力共鸣产生的修士威压,便对海辰这样的小辈造不成什么影响。
虽然迎仙修士的巅峰威压对海辰没什么影响,但海辰的无心一言却是打乱了卫山河满盘思绪!犹如剑拔弩张的棋局,突然被一稚子顽童无视规则、无视场地随意乱入,对对弈双方来说,复盘已不可能!
“原来这小辈还未经天劫。”卫山河面色潮红,以手捂心,不断呼吸吐纳,迎仙修士的情绪威压虽然远胜元丹,但破功后的反噬亦更加猛烈!相比卫山河的狼狈,梅兰菊和权轻侯四修也算从先前的巍然镇压之意中解放出来。权轻侯以净化意入巅峰,率先恢复平稳状态,南山菊在威压之下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唯有君无梅和古兰二修,俏脸已然毫无血色。
“海辰小辈,你师从何处?”在一旁引而不发的卫金戈终于发话。
一个未经第一次天劫的小辈能出现在这里本身就绝非寻常,之前倒是忽略了——卫山河的威压虽然对其起不了作用,但凭借其几百年刀光剑影中洗练成就的气势神魄,就算是凝魂修士也做不到在其局中泰然自若!此子,不简单。
面对迎仙修士,海辰神色自如,言到:“晚生无门无派,睁眼看这天地的第一眼,便是虞山。得虞主眷顾,受其教诲抚养,师虞山大椿白泽。”
海辰微微一顿,对自己如何成为林竹记名弟子的经过绝口不提,至于身世来历,海辰自己都不知道,更是无从说起。
“两位仙长来我虞山问山,不知所谓何事,还望开诚布公、坦诚相告。义则两利,谋则两害!”
“原来如此,若所言非虚,此子应该是当代虞主培养的传承妖修。”卫金戈轻捋白须,微微一笑,“此事事关重大,非尔三言两语可定之,烦请仙童先行通报虞主,我等再议此事不迟。”
卫金戈自忖以自己百年修为,虽然拉不下脸对一个还未经天劫的小辈动手,但若言语上尽占上风,一扫之前颓势,那也是极好的。
本来按照卫金戈的计划,就算海辰真是虞山传承妖修,但毕竟年幼,修为浅薄,怕是也不一定知道虞主正在闭关破壁的消息,即便真的知道,现在也不可能请得虞主出关议事。
进退两难之际,虞山众修中,只有权轻侯有资格出面处理问山之事,但权轻侯修为不够,此时此刻,唯有林竹出面,方可平等对话。
卫金戈一手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只是卫金戈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海辰根本不是虞山什么所谓的传承妖修,他就是一个人见人骇,妖见妖避的倒霉孩子!
“先生说过,满者可损、谦者可益。”只见海辰微微皱眉,对着卫金戈再行一拜后,言到,“来我虞山本应是客,两位仙长有甚要事暂且不谈,但仙长麾下部将骄横跋扈,伤我虞山对外邦交团长在先,毁我虞山百岁奉平殿在后,此番狂犬行径,将我虞山置天下于何处?”
海辰顿了顿话头看向卫金戈,后者一脸“我就这么做了,所以呢”的神情,丝毫不知所谓。
海辰深吸口气,朗声继续说到:“来人以己为强蛮流匪,我亦不必待之如客。常言道‘打狗须示主’,拳脚无眼、富贵在天,切磋亦会有生死。但既然百里阡陌和云汉霄落在我虞山手里,不知两位仙长,愿意代卫国出多少身家为其赎身呢?”
仙历八千七百六十四年,虞山界,一未经第一次天劫小妖,公然敲诈卫国迎仙修士,举世皆惊!
第二十一章 联姻
仙历八千七百六十四年,虞山界,一未经第一次天劫小妖,公然威胁迎仙修士。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对于人修来说,炼体,是为了让身体适应天地灵力,不至于被时而温顺、时而狂暴的灵力爆裂身躯,但对于妖修来说,由于之前世间妖之一脉消亡殆尽,化妖一途已被时间证明乃是灭道殊途。妖兽若想真正踏入妖修一脉,则必定会经历一生中第一次天劫!
借天劫之力淬炼妖身,凝聚妖魂,成,则入足妖修,择分雌雄;败,则泯灭神志,挫骨扬灰。所以说,对于未经第一次天劫的妖兽来说,其本身和襁褓婴孩并没有太大区别。
你能体会一位迎仙修士被一只凡兽当着下属和敌军的面公然威胁的心境吗?今日,卫金戈、卫山河算是感受到了。
卫金戈、卫山河二人并非善男信女,自从晋升迎仙境,已经好多年没人敢这么与己讲话,但百里阡陌和云汉霄落在虞修手中亦是不可忽略的事实,不谈云汉霄是卫王钦封的镇南将军,单以百里家之底蕴,二人可不想妄自引火烧身。怒极反笑,面对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娃娃,卫金戈从袖中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乾坤袋,言道:“小仙童所言极是,你看,这些可够?”
只见一缕金光闪过,奉平殿的废墟上瞬间堆叠了一层一层的奇珍异宝,琳琅翡器。不管是功法仙诀、阵法图纸,还是仙草法宝、傀儡丹药,可谓应有尽有。海辰毕竟年幼,哪里见过这么多的珠光宝气?一时间不免有些失神。但海辰毕竟慧根独具,又受当代虞主教诲多年,只消片刻便迅速回过神来。
“二位仙长来我虞山问山,竟随身携带如此众多的稀世之珍,难道……”海辰一脸压抑不住的惊异,“难道二位仙长从一开始就断定此番问山会铩羽而归,一败涂地?”
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震惊的神情,卫金戈、卫山河刚刚还沉浸在扳回一城的喜悦之中没多久,海辰一番不得要领的疑问,又瞬间把二人想要扬眉吐气的意图给狠狠击碎。
“怪不得百里家那个老鬼仅说此次问山‘唯全局须立于不败之地,其余诸项见机行事便可’。再这么耗下去,就算是飞升境的上仙,也能被这个未历天劫的小兔崽子给气的七窍生烟!关键是你还拿它没辙,这是最气的!”
同一时间,海辰心里想的却是:“先生说过,前人挖坑,后人随之。你挖坑让我跳,我偏不跳,我再帮你把坑挖大点,要跳也是一起跳!”
这边厢,卫金戈忙不迭从另一袖口中取出一卷金丝玉帛,也不管虞山众修想不想听,自顾自地就念了起来:“卫王手谕:兹闻虞女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天下逐之。然,尚待字闺中,孤悉之,甚喜。今护国公百里朽长公子超然,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万望虞主暗系红丝,结卫虞千秋之好,成佳人百世之美。”
一语言毕,卫金戈也不指望有人上前接谕,抬手一挥,金丝玉帛便化作一道金光飞向海辰。只见海辰避也不避,抬手便接,神色不曾有丝毫变化,这也就是海辰了,若是换作虞山其余任何一名修士,哪怕是新晋迎仙的林竹,都不敢接的如此轻描淡写。
“吼吼吼吼哈哈哈哈!可笑至极!几百年过去了,卫王还是只会用联姻这样的政治手段!可悲至极!虞主,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还能把谁推上刀山火海,还能把谁推下万丈深渊!可哀至极!卫王,我云汉霄,笑看你在这群魔乱舞的兖州鼎,被鲸吞蚕食!”
那边卫金戈话音稍歇,这边云汉霄便神色癫狂,丝毫没有自己已为阶下囚的的自觉!不仅如此,云汉霄体内传出的修为波动强烈刺激着众修的感知,竟是一寸疯过一寸!与之同境修为的君无梅和古兰全力出手,也只能堪堪将其压制!
陡然间,异变横生!
“君无梅、古兰,快闪开!”
伴随着异口同声的惊呼,两道身影一左一右猛然扑向君无梅与古兰,几息后,二人便被强行带离云汉霄周围数十丈之远!倏然,劫云摧城、天雷滚滚!苍穹之下,赤练天雷咆哮嘶嚎,正正劈向云汉霄所在的位置!没有了君无梅和古兰的压制,癫狂的云汉霄彻底暴走!面对这轰然袭来的赤练天雷,云汉霄根本不闪不避,转身便迎了上去!
红光闪过!众修朝着天穹定睛看去,只见一个浑身烧焦的身影从空中凄然坠落,身躯血肉模糊,体内生机全无,眼看是活不成了。“天劫?”众修脑海中不约而同闪过这个词语,“但云汉霄此番所经天劫并不似晋阶登仙时出现的天劫那般肃穆庄严。”
黑云压山,全无淬炼考验之意;天雷轰顶,反露惩灭杀绝之嫌!
“此,并非天劫。”南山菊松开臂弯里环住的古兰,神念传音到,“噤言,噤思。”
古兰点头致意,并向南山菊投去感谢的眼色,先前她和君无梅不遗余力镇压云汉霄,丝毫没有感知到苍穹上方汹涌的暗流。
“若是没有大哥出手相救,我和无梅恐怕是怕凶多吉少。”
古兰低头看了一眼奉平殿废墟中焦黑的人形,本就明净的肌肤硬生生惨白了几分,“对了,无梅呢?”
心念姐妹,抬首四顾,蓦地,古兰微微一愣,旋即身躯轻颤,清丽姣好的螓首蔓延上一层浅淡的红晕,随后很快便恢复正常。
“无梅,不要说话,也不要想与刚才有关的任何事,摈弃杂念,调和内息。这场天罚,还没有结束。”松开怀中搂住的红妆佳人,林竹同样向君无梅神念传音与南山菊相似的意思。
君无梅微微点头,随即望向漆黑噬人的云层,冷俏的玉容寒霜渐生,不仅对刚才没有察觉到危险一事耿耿于怀,甚至还想与这突施冷箭的天罚一较高下!
“翠虞真人,老朽卫金戈、卫山河,久仰大名。”林竹循声看去,只见此二人不仅已经尽数化去南山菊和权轻侯施加在百里阡陌身上的镇压灵力,反而一扫先前颓势,再次与己方遥相对峙。
尽管敌人已经折损一元丹后期战力,但卫金戈、卫山河二人的战力却是从未受损,想要同时算计两名戒备心十足的迎仙修士,已经是痴心妄想。
卫山河此时心态正佳,不断摩挲着自己的白须,说到:“翠虞真人坐镇阵中,本可处于不败之地,岂料为救红颜知己,竟主动离阵,放虎归山,老朽真是感激不尽。话说回来,真人此番浓情蜜意,倒也实在是羡煞旁人!”
卫山河没法不高兴,自从林竹出现后,四周的法阵玄意顿时消散不少,既如此,自己这边的战力便能完完全全地发挥出来,不必处处受制于人。
这边厢的林竹,又怎能猜不透卫山河心中的如意算盘?风言风语自不必去管,但卫山河所想也并非毫无道理——说到底,还是两名仙迎境修士给到的压力,实在太大!
林竹目光流转,努力思考着破局之策。但似乎除了正面硬刚,并没有什么其他更占优的计策。
正当虞修一筹莫展,卫修自鸣得意之时,突然,一声稚嫩的童音响彻天地!不管是虞修,还是卫修,不管是迎仙修士还是元丹修士,神魂灵魄无不感觉山崩海啸、地塌天荒!
第二十二章 呆瓜
“兖州鼎!兖州鼎!”
海辰看得出来,自从林竹为救君无梅强行离阵,战场形势便再次急转直下!所有人的努力和牺牲,皆前功尽弃。
“迷踪落雁阵”,是一种可以悄然影响受术者灵识感官的法阵,视施术者修为高低,甚至可以让受术者出现不同程度幻觉!此法阵隐秘易布,讲究逐步影响受术者的感官灵识,主“慢”不主“快”,重“累”不重“发”。
此番斗法,南山菊参战以身诱敌,林竹入阵蓄势待发,再加上海辰以凡兽之身扰乱视听,敌军不知不觉间,已是阵脚自乱,接下来只需静待良机,然后一网打尽即可。
但终究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云汉霄此时癫狂?谁曾想,林竹毅然离阵?谁曾想,海辰竟会引雷上身?
“兖州!兖州!”
随着海辰一次次的呼喊,这个被众修从脑海中强行抹去的词语,瞬间成了所有人的催命符!
“生灵九鼎”的传说在修真界虽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这九鼎的具体分布却是鲜有流传。
以前,各国的修真者不是没有对此进行过考察研究,结果无一例外地,说是飞来横祸也好,说是恶鬼诅咒也罢,研究者中没有一人可得善终!
各国的首脑毕竟不是傻子,几乎同一时间,便明白这是上天对万物的一种警示——“莫问天”。
凡人就该有凡人的样子,在温饱之间摸爬滚打;凡修亦该有凡修的模样,不想身死道消,魂入轮回,就老老实实修炼破关,规规矩矩烧杀掠夺,以求长生。
这是,天意!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云汉霄会忽然被五雷轰顶,南山菊说的对,这不是天劫——这是,天罚!
“兖州鼎”这三个字,根本就不是云汉霄、权轻侯、百里阡陌这一辈元丹修士可以知晓的天机。所以才会在云汉霄提及的瞬间,其余众修就被自家迎仙修士言明禁思。
这层天意,这道天机,卫金戈、卫山河懂,林竹、南山菊懂,百里阡陌、权轻侯、君无梅、古兰也懂,云汉霄更懂,但他不在乎!他有对这天,对虞山、对卫王满腔的愤怒和嘲讽!所以云汉霄才以头抢雷,他在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他自己的态度,他云汉霄,不惧这天!
同样不惧这天的,还有一个,那就是海辰。
“先生说过,顺境求速,逆境求缓,绝境求变。”随着林竹现身战场中心,踏竹御空的海辰自然便被不声不响地保护起来,毕竟在林竹的考虑中,接下来,可是实打实的硬仗!
但海辰却不这么想:“单从战力来看,虽然云汉霄现在生死不明,但竹叔未留后手直接离阵,先失地利;再者,即使我方团结一致,但对方刚刚摆脱法阵束缚,此刻修为沸腾,正是士气高涨之时,人和比之不足。此时唯一能利用的,便是这肆虐弥漫的天罚!”
海辰目光炯炯有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中心,留意着双方一举一动,小脑瓜子不断思考着破局之策。最终,他选择利用天罚,成就变数!
可以这么说,海辰以凡兽之身正面交涉卫金戈、卫山河两名迎仙修士,纵然明有天策法则傍身,暗有林竹法阵妖术相护,但这份不惧未来迎仙修士的复仇,堂堂正正敲诈卫金戈、卫山河的智慧和勇气,在这个年纪,已经远远超越在场众修。
许是海辰也感受到了自己的非凡表现,在看出己方已然落入下风之后,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等待转机,而是主动加入战圈,积极出谋划策。
海辰的确有这个才能,但不是现在,不管是与敌厮杀的战斗经验还是隔空对阵谋划经验,海辰都远远不足,他的所学、所思、所做,都是来自虞山千年的典籍、虞主悉心的教导以及唐江生的三言两语。
“小辈愚蠢!”卫金戈眼中露出对海辰的不屑和失望,“我道是虞山后继有人,现在看来不过一黄口小儿罢了。”
卫金戈身随念动,眨眼之间,海辰便被一只大手給提了起来,不过抓住他的,并不是卫金戈。
“海辰听话,速速离开此地!”说完便把海辰远远一抛。
“哈哈哈,林竹,听听你这急躁的嗓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毛头小子是你和君无梅的私生子呢!你别担心,这娃娃舍命助我,我定将他的尸骨带回卫宫,炼成傀儡,让他亲眼见证你虞山山河破碎的光景!吼吼吼!”
林竹冷眼盯着眼前这个大放厥词的迎仙修士,心头的怒火早已熊熊燃烧:“今日定要将你这口无遮拦的老匹夫碎尸万段!”收起方才纵笑的姿态,卫金戈面色一片阴森可怖,“虚张声势!老朽踏入迎仙境多年,岂会败给你这无名小辈?”多说无益,林竹、卫金戈的身体里不断迸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辉,蓦地,二人像两颗流星般轰然碰撞!
“轰轰轰!”随着一声声的巨响在周围炸开,本就已是残垣断壁的奉平殿现在可说是完全变成了一片废墟!
“金戈以战意入巅峰,属于愈战愈勇之人,即便林竹现在能与其斗个平分秋色,一炷香后,也定然败下阵来!”这时,一个平淡的声音出现在卫山河身后,“身处敌阵,阁下是否悠哉过头了,嗯?”
卫山河一动不动,对四周如天罗地网般收拢的置若罔闻。
“南山菊,那个黄口小儿似乎知晓这凶横的黑云并非天劫,而是天罚。他似乎还想利用这天罚的威能对我和金戈进行压制。想法不错,但太过傲慢自大。”
卫山河伸出右手指了指奉平殿上空仍在旋凝的杀机,而后悠然转身喟叹到:“原来这里是兖州啊,我是兖州修士。哈哈,这本不该我等知晓的天机,如今已经深深铭刻在我等灵识之中,再难抹去。南山菊,你觉得这天,会放过我们?”
卫山河又向南山菊身后的战圈看了几眼,继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指派权轻侯、君无梅、古兰三人围杀百里阡陌?呵呵呵,南山菊,且不说百里阡陌以杀伐之意入巅峰,越是死斗血战,越能令其在战斗中突破。况且你真的认为,单凭你一身元丹修为,真能正面硬撼迎仙修士?简直不自量力!”
“他是黄口小儿,他叫,海辰。”
一语言毕,战场上最后的平静亦被打破,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尽管他们各自为战。虞山守卫早已退出战场,并开启各处阵法,着重对虞山有生力量的保护。而虞山暗卫们,还在追逐着东逃西窜的李岳。
远离战场的某处,海辰扶着自己的胳膊站了起来,遥望战场,可以清楚瞧见以伤换伤的肉身不断碰撞,法器灵兽捉对厮杀,术法神通相互攻防。年幼的海辰感受着从战场中心传来的一**爆炸冲击,尽管他的身体在这种灵力横扫下很快就如枯叶般残破不堪,但海辰全然不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海辰心中五味杂陈,他的眼里满是悔恨和无助。卫山河最后那番话用的是神念传音,这意味着他不仅是说给南山菊听的,最关键的,他要让海辰明白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没有什么比将一个未来的心腹大患扼杀于摇篮中更为令人心驰神往的了。
而海辰又是何等聪敏,稍加琢磨,立刻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猜的七七八八。
“虞山山下的这片土地是兖州,虞山山顶的这片天空也是兖州,恐怕不止虞山,就算是卫国、晋国、周国,都在同一片土地之上,都在名为兖州鼎的神器内繁衍生息。”
海辰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吞吐雷电的黑云,神色更加黯然。
“竹叔,侯爷他们,原本已经将这个信息强行封存,但我却因小失大,执意唤醒这道天机。现在竹叔、梅姨之所以这么拼命战斗,就是想在受到天罚之前尽量解决来犯之敌,因为我的过错,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卫修此行,若能以三人之死埋葬我虞山梅兰竹菊以及侯爷,再加上情报已然泄露,李岳至今仍在潜逃......卫修若此时整军攻山,我虞山战力空虚,必定生灵涂炭!”
“叮——”
随着一声金石之音响起,天空中旋凝的黑云陡然停止运动,然后向四周逆向旋散!只见一大片黑云瞬间便来到海辰所在的方位,从天而降的杀机似铁箍一般将海辰牢牢锁住,氤氲多时的天罚从黑云中缓缓显现,竟神似一柄开山巨斧!
“若竹叔、南山叔、侯爷身死,梅姨、兰姨香消玉殒,虞山因此受战火荼毒,这一切皆是拜我所赐。既然我有罪,那我甘愿受罚。”
海辰最后看了一眼战圈,竹叔不出卫山河所料,已然节节败退;侯爷拼命想来救援自己,可即使梅姨和兰姨拼死阻拦百里阡陌,却依旧无法掩护侯爷脱离战场;最令人意外的是南山叔,一介元丹修士,硬是和卫山河斗了个旗鼓相当!
南山叔究竟是何许人也?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既然心中有愧,那便以死谢罪!
“呆瓜!快闪开啊!”
第二十三章 再会
“这是,食月的声音?”本来已经闭目领死的海辰,在听到一声“呆瓜”后,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最后一刻,竟还能听见食月的声音,还不错。”
正当海辰如是想时,一股来自怀中的巨大冲击猛然间将自己撞飞在后!只见海辰像个皮球一样被高高抛起,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虞山地界顿时震颤不已,海辰宛如一块陨石般重重落地。此时落地的海辰,还没有从天旋地转的状态中恢复,骤然间又觉得眼冒金星,脑海中一片嗡鸣。
震感稍退,海辰以手撑地,一时间难以抑制残破的身体带来的痛楚,刚才那一下,起码让自己的胸骨折了三成。
勉强睁开双目,海辰想要确认一下,为何自己未在天罚的灭杀下侥幸生还。只消一眼,海辰便不禁微微一愣,自己哪里还在天罚的波及范围?感受着身体不断传来的哀嚎,略一思忖,海辰便知悉方才应是先被抛向空中,后又在空中被天罚的灵力冲击给生生震出了攻击范围。
“奇怪,刚才那一股巨力是.......”定睛向黑云圈内看去,海辰一时竟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一只长着一对犄角的小白狗奄奄一息地躺在一片黑色的火海中,背部那一道狰狞的伤口不断渗出殷红的鲜血。血与火包裹着小白狗的全身,同时也占据了海辰整个世界!
“食月?”嘶哑的音符从海辰破碎的咽喉发出,就像老旧的风箱发出呜呜的泣诉,“食月!食月!食月......”
海辰不明白,食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权轻侯危急,林竹恰好破关而出,护关的南山菊迅速与之商议对敌之策,始终安居一旁的海辰、食月却默默将整个计划听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本来将与卫金戈、卫山河正面交涉的是君无梅,但古兰临时提议,若是让海辰、食月参与其中,也许会有更好的效果。君无梅反对,林竹反对,南山菊则认为可以一试。
众修询问海辰、食月的意见,两个小家伙兴致之高既在意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但君无梅和林竹均坚持海辰、食月绝不能同时上阵谈判,以免为自己、为虞山招致过多的关注和祸端——南山菊同意,古兰不可置否。
但海辰和食月有异议,对于它俩来说,这么刺激好玩儿的事只能一个人享受,那是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最终海辰妥协,并在临行之时递给食月一碗肉糜,对其恨恨说到:“吃饱了才有力气教训那两个老杂毛!”
食月欣然接受食之,咕噜噜下肚后倒头便睡。
当下再会,竟已快天涯永诀!
林竹、南山菊等人的战圈此时亦是再落下风——他们之前查看过,海辰下的量足够食月昏睡三天三夜。
按理说食月此时应该在林竹的洞府内沉睡,是不可能出现在战圈附近的,但那片天罚黑云中心处四散湮灭的生命气息,毫无疑问,正是命若悬丝的食月所属!
喉头颤动,此时的海辰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海辰的肉身,先是在战圈内受到各方狂暴灵力的拉扯,后再被食月不顾一切顶出天罚的打击范围,虽然侥幸还生,但天罚的余波还是毫不客气的侵蚀着海辰**最后的自愈机能。
躯体上已然千疮百孔,破败不堪,再加之亲眼目睹食月为救自己而濒临死亡的险境,那个处变不惊的海辰,那个对任何事都能坦然受之的海辰,终于完全崩溃。
没有语言能力,没有行动能力,没有思考能力。此时的海辰就像一个溺水却无人施救的孩子......他就是一个孩子!
在虞山奉平殿的废墟上时而剧烈、时而轻缓地扑腾着。叫不出声,海辰呼喊不出眼前人的名字;无法靠近,重伤的身躯提供不了前行的气力;没有疑虑,哪怕头顶的天罚依然不依不饶,哪怕自己的灵识已经因为心神的崩溃愈发溃散,哪怕自己的眼睛已经被泪与血遮蔽模糊,海辰也不曾停下靠近的动作。
因为他手里什么都没有啊!什么都没抓住啊!没有食月的手,没有食月的眼,没有食月的发,他怎能昏阙?他怎敢昏厥!
“哎......”
一阵清风流动,海辰的身体如柳絮一般被轻轻托起,随即被温柔放置在食月身旁。指尖触碰白首,海辰一点、一点将食月抱进怀中。
“海辰......?”“是我。”
白犬微微耸动鼻尖,然后蹭了蹭海辰的衣角,继续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言道:“虞山......家......”
海辰将头埋得很低很低:“嗯。”
微微张开嘴,一小块翡翠竹节被食月小心翼翼地吐了出来,适方才遭受天罚灭杀,这节本命灵竹对于护住食月关键心脉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救......先生......”
海辰紧紧握住这对于食月、唐江生、林竹均十分重要的翠竹,只回了一个字:“好。”
轻声呜咽,白犬似乎还想对眼前人说些什么,可无奈伤势实在太重,终于是在得到回应前,彻底晕死过去。
海辰依然紧紧抱住白犬,一声不吭。
“有趣!没想到连迎仙修士都不敢正面硬接的天罚,竟然被一个连妖修都不算的小兽给挡了。这天,还是我认识的天么?这天,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仁慈了?还是说这个小家伙,其实是天道的宠儿?”卫山河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但其展露出来的贪婪,却是连四周肆掠的灵力都为之一滞。
“怎么?几百岁的人了,竟对一个小娃娃动了心思?”
刚刚还在心猿意马的卫山河瞬间收敛心神:“喝!”
卫山河猛提真元,一声怒咤猛然出喉!肉眼可见的,以卫山河为中心,一股巍然之意沛然勃发,方圆三尺,不动,如山!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连有卫国双璧之称的卫山河,竟是个敢想不敢认的无胆匪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尽管这声音如高山流水,如珠落玉盘,但卫山河却根本没有心思欣赏一二,刚刚恍惚的一瞬间,卫山河仿佛置身千年冰窖,连呼吸的气力都被完全封冻,与此同时,体内的修为却像一团火球般熊熊燃烧。两股劲力相互拉扯,此消彼长之下,卫山河险些就要阴沟里翻船,着了施术者的道!
“山河!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来者并非他人,正是方才在另一战圈将林竹完全压制的卫金戈!只见卫金戈背对卫山河,法器闪耀凝而不发,体外灵力、战意已经完全收缩,俨然一副防御姿态!
“无碍。刚刚一不留神,中了卑鄙小人的暗算!”
“呵呵呵。卫山河,你不用挖空心思定我身位,你这拙劣的激将法连对付林竹都毫无建树,况本尊乎?且我堂堂虞山山主,也犯不着跟你躲躲藏藏!”
妖风凝聚,挟带着虞山的缤纷落叶,一个曼妙的身躯出现在众人眼前,不是虞主,更乃何人?
虞主古井无波般的目光在卫山河和卫金戈二人身上来回逡巡,随后竟显露出一丝笑意,言到:“卫国双璧,卫山河、卫金戈,同练卫国‘众喣漂山’功法,表面上互不相关,实际上是命途同归。一人攻,则另一人守。一人受制,则另一人回防。你二人竟能修到众虎同心的境界,很好,很好。”
卫山河、卫金戈二人不约而同瞳孔紧缩,二人自从成名以来,无数卫国修士前来挑战,均是铩羽而归,就算是同宗的长者,也难以在二人的配合上取得太多便宜。而如今,眼前这个不过二百岁出头的四代虞主,到底哪儿来的眼力,竟一眼洞穿自己最大的底牌?
“虞主你,这就出关了?”此时,林竹亦飞至虞主身侧,虽然用的是神念传音,但毕竟方才的交战被卫金戈全程从这边打到那边,所以根本没有缓过神来!尽管没有发声,但神色中的困惑和遗憾却被卫金戈、卫山河二人捕捉地清清楚楚!顿时,二人重新收起坐立不安的心神,眼神中再度充斥着掌控一切的自信与傲慢!
同样的,卫金戈、卫山河二人的神情也被虞主看得明明白白。正所谓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虞主目露鄙夷,便是丝毫不愿再给两位老者薄面,直接喝到:“都退下吧!这场盛会,你二人只配身居末席!”
一语言毕,虞主秀眉紧蹙,视线直奔卫金戈、卫山河身后,根本不再理会二人如此无礼。
卫金戈、卫山河须眉凝霜,就在虞主话音刚落之时,一股仿佛来自无尽黑狱的彻骨冰寒由下而上彻底吞噬了二人!
的确,一人受制,另一人能够及时施以援手,但若是二人同时身陷险境呢?千钧一发之际,这恍如梦魇一般的状态被一声怒咤破除:“都给我滚出虞山!若是死在这里,脏了我虞山壮秀,往后千年,我屠你卫境十万修士!”
周身仿佛刚从千年寒潭中捞出一样,卫金戈、卫山河对四代虞主的威吓不敢有丝毫怠慢!猛提真元后,捎上百里阡陌朝着虞山边界疾速遁去。
第二十四章 师兄
“两位仙长......两位仙长?两位仙长!”伴随着一声声急切的呼喊,卫山河、卫金戈二人猛地从一种近似于“亡命狂奔”的状态中挣脱而出,回神四顾,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快要接近卫国边境。
“何事?”卫金戈语调不善,面色阴沉至极。此番夺路求生,若是只有自己和山河二人还好,如此丑态不会被第三人知晓,可偏偏山河手里竟然还拎着一个大活人!想来这一路的狼狈姿态,少不了已经被此人尽收眼底!
卫山河内心此时无比挣扎,此番逃命,实在是二人成名以来从未有过之事!言以往光彩风华皆随今日之事一并灰飞烟灭亦不为过!所以卫山河此时很清楚卫金戈心中所想。
若是在卫国流传开来,不说颜面无光,甚至极有可能影响到那位泰斗的计划——但百里阡陌毕竟是我卫国重将,况且......
这边厢卫山河还在反复权衡,不曾想自己手中的烫手山芋已经开始说话了。
“两位仙长在上!方才我与权轻侯、梅、兰三人正值酣战,二位仙长亦在自己的战圈中占尽上风,想来只消片刻,此番问山便能大获全胜!晚辈实在不解,为何要突然隐退停战?”百里阡陌顿了顿话头,随后继续说到,“且晚辈属下中郎将,现在身陷龙潭虎穴,可谓身死不明。”
百里阡陌眼中布满困惑,言辞处处情真意切,似是根本没有理解清楚自己的处境。
听闻百里阡陌的一番疑问担忧,卫山河微微一愣,随即茅塞顿开!立刻以眼神示意卫金戈收起手中酝酿的雷霆杀招。
“这百里阡陌虽然修为低微,但不愧是我卫国仅有的三名中将之一,这察言观色避重就轻的本事,当真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卫山河放开手中的百里阡陌,尽管神色未曾有丝毫变化,但是修行者体内修为沟通天地,只需略微感知,便能感受到卫山河周围的灵力不再像先前那般晦涩黯淡。
“这百里阡陌看出我二人也许会对其不利,先是吹捧一番先前的混战,然后绝口不提此次避战撤退,最后甚至还给自己找了一个替罪羔羊。就算易地而处,我和金戈也不见得会做的比他更好。”
百里阡陌此时颔首低眉,显得十分谦卑恭顺,可其内心已经如滔天巨浪般翻涌激荡。
“我也不想提醒你们啊,你二人空有一身修为,怎么就这么看不明白呢?杀了我,不是彻底宣告此次计划的失败了吗?现在不过是死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云汉霄和李岳罢了,我要是不叫醒你们,让你们拎着我穿越卫境,若是让我的下属看见,你们叫我以后如何带兵?”
卫金戈飘身上前,拍了拍百里阡陌的肩膀,言到:“放心,我会派人组织营救李玉。你好好休息,我二人还要回去复命。”
说完也不待回复,便和卫金戈径自飞往别处——当然,卫金戈离开时,还是有意无意瞟了百里阡陌一眼,其中意味自不必明说。
待二人走远,百里阡陌不禁心头冷笑:“警告吗?连部下姓名都不能记清的人,将来,怕是死也会死的不明不白。”
回首看向虞山,百里阡陌眼中闪过郁结,只恨不能复返虞山,亲眼见证即将到来的激战!默默感受着体内元丹无法抑制的暴动,百里阡陌终于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罢了罢了,也不算毫无收获。”
虽然,没有外来者的注视,但争斗,依然在各处上演。
虞山,奉平殿前。
“五百年前,你出走虞山,拜云崖子门下。五百年后,你再问虞山,却以梦蝶入魔。云汉霄,我是该视你为叛贼,还是该称呼你一声‘师兄’?”强如虞主,此刻也实在是百感交集。她与云汉霄二修以前均是三代虞主的入门弟子,只是她拜入师门时尚且年幼,很多陈年旧事当初只是参与其中,并未知晓其中的含义。如今朝花夕拾,却早已物是人非。
“虞主言重了,这声‘师兄’,本尊当年便担待不起,现在,也不想承情!”伴随着一声声冰冷的回应,一个周围肆掠着黑色火焰的身影,从奉平殿的废墟中缓缓升起。仔细看去,先前那被天罚击中的所留下的伤痕,犹如一道道狰狞的鞭痕,深深烙印在云汉霄的脸上,脖颈上,身躯上。
仿佛昭告天下,此人罪无可恕!
“呵,事到如今,难道还需要本尊帮虞主回忆,一百年前,某个不开眼的长生宗修士,如何被我无情虐杀,最后命丧白江的故事?”言既于此,云汉霄甚至还闭目养神,嘴角含笑,似乎正回味着当年那一场猫捉老鼠的愉悦游戏。
极尽辛辣!刻骨讽刺!
“咯咯咯......”虞主将银牙咬的直作响,眼中的怒火仿佛随时都会化作火焰择人而噬!
“叮——”
伴随一声铃音从虞主体内传出,笼罩在虞山上空的天罚黑云竟被破开一个巨大的金色窟窿,无数金石之音从苍穹上方倾泻而下!
仙雾缭绕!虞主身后,一座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仙宫虚影正在快速成形,宫门大开,一缕缕精纯无比的金色气息仿佛被虞主吸引一般,自发向着虞主缠绕过去。
此时虞山境内,不管是人是修,是妖是兽,都能在耳边听见一些若有若无的呼唤,凡人闻之,可延年益寿;妖兽闻之,或可顿悟得道。
这仿佛天启一般的盛景,随着仙宫的不断凝实,其影响范围也在逐渐扩大!以虞主为中心,金色的仙气宛若荡漾的涟漪,一圈一圈涤除着天空的黑云!
场面蔚为壮观。
“这便是,仙迎吗?我很好奇,道心被破的你,究竟以何描摹仙影!”云汉霄微眯着眼,感受着眼前虞主的修为如惊涛拍岸一般,一浪强过一浪,甚至隐隐有超越自己的迹象,却依然不为所动,“我已受领天罚,本应顺天而灭,不曾想,以无畏之意入巅峰,最终向死而生。天罚无情,天意亦驱之,既然如此,你就化作本尊修为的一部分,替本尊追亡逐北吧!”
随着云汉霄牵动体内真元,一股股仿佛来自极北之狱的寒气转眼间便将正在四散消亡的天罚黑云尽数包围!面对虞主一身凛然仙气的进逼,天罚唯有节节败退,但在触碰云汉霄吞噬同化的寒气时,却又再度变得凶悍狂暴!
“不识抬举!”
云汉霄一声冷哼,方才还与天罚僵持不下的寒气竟瞬间攀升了好几个级别!先前还作强蛮姿态的天罚瞬间就被冰封瓦解!另外一边,肆掠在云汉霄身上的黑色火焰,也幻化成数条吞吐火信的黑蛇,不断对天罚黑云蚕食鲸吞。
片刻时间,虞山上空已然呈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景象!一边金光四溢,仙雾缭绕,神威煌煌,震天撼地;另一边则是黑焰化海,汹涌湍急,林寒涧肃,遮天蔽日!仙魔对峙,分庭抗礼!没有理由后退,更没有理由留情!极招上手,虞主、云汉霄轰然对战!
“这便是真正的仙迎修士的象征,无悔役心吗?天地灵力悉皆归之,其身不惜,其意昭然,其志不改,其心不悔!”
一旁观战的林竹不禁喃喃自语。作为此次虞山进阶的战力之一,尽管得海辰一杯不忘虞以塑造化,但最后仍然无法描摹心中仙影。
“林竹师兄,你的心意,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坚定。”
循声看去,一个陌生模样的男子悄然间与自己并肩而立。
“你不用诧异,我就是杨平。”古井无波的眼神,平易近人的气息,略微犀利的言辞,是杨平,没错,“林竹师兄,你可知心娥元丹境界以何意入巅峰?”
林竹略一沉吟,言到:“四代虞主以‘情’意入巅峰,当今虞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林竹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以一副调侃的语气继续说到,“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虞主以‘情’意入巅峰,对你痴心百年不渝。如今你觉醒复活,虞主道心圆满,成就仙迎修为,实乃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面对林竹一番近乎戏弄的抢白,杨平并未第一时间做出回应,而是转头看向天空中愈演愈烈的战局,丝毫不以为意。反观林竹,一双星目妖眸牢牢盯在杨平身上,一缕杀意若有若无,似乎杨平下一句话要是不对自己胃口,暴起伤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妖,诡谲多变。
半晌过后,林竹仍不见杨平有任何回应的迹象,便也不再锁定杨平,转头继续看向天空的战况。
“一百零八息。”蓦地听到杨平的声音,林竹身体骤然绷紧!“总共一百零八息,前三十六息,你心中唯我;中间三十六息,你仅目中有我;后三十六息,我且问你,你身心俱在何处?”
林竹懵了,头一次对身边这个男子感到一丝畏惧。“你说心娥以我为道心?你错了,即便我没有觉醒复活,心娥也定能位列仙班。因为这五百年来,心娥描摹的仙影不是我,是虞山!是他的亲朋好友,是他的师门师尊,也是他的家乡爱人!心娥这五百年来始终恪守初心,不曾有片刻动摇。此情此意,可感上苍?可感上苍!”
沉默......久久的沉默。一连好几次,林竹都欲言又止。最终,林竹还是组织好语言问了出来:“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只见杨平左手摸了摸鼻子,微微一笑后言道:“心娥让我转告你,你若敢不利虞山,她必杀君无梅。”
第二十五章 虞主
“封魔恶鬼,不过如此。”
“仙迎修士,浪得虚名。”
苍穹之上,虞主和云汉霄极尽斗法!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已经从一开始的术法对轰,发展到后来的短兵相接,到现在,更是连神兵利器都弃之不顾!明明身为术修,却非要近身肉搏!拳脚招式寻常至极,一眼就能看出是炼体境修士常做的强身健体的路数!
可就是这样最直白惨烈的战斗,二人却皆是只攻不守,一拳一脚尽皆招呼在对方身上,丝毫不管自己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五百年的愤怒、五百年的自责、五百年的牵挂、五百年的折磨!
拳脚对撞,以伤换伤!虞山周围的天地灵力,已被二人搅的一团乱麻。只听“轰——”地一声,两人都被对方凶悍无匹的精纯灵力横扫至百丈开外!
“当年你不该将他牵扯进来!”
“布下‘引蛇出洞’计谋的可是你们,我不过顺势而为。”
“我想不明白,你我二人之前到底有何血海深仇?难道就因为五百年前的那一句话?”
“呵。外人尽皆以为,四代虞主是一位修行不过二百余年,便以‘情’意入巅峰的天纵英才。实际上,却是一个就算活了五百余年,遇事依然不敢面对,只会贪图安逸的懦弱无能之辈!”
“你勇武,你上进,那你当年为何连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五百年过去,只有师尊伴她左右,你何时去看望过她?”
“你还敢提她?若不是你贪生怕死从中作梗,她哪里会在周国荒度岁月,青丝白头?”
“她是我虞山子民,以一人之身换我虞山百姓三百年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如今更是被我虞山妖族奉为圣女!如此功勋,你究竟有何不满?”
“不满?没有不满。一百年前,我不也让你做了一回功高盖世的巾帼英雄?那滋味儿,想必很不错吧。”
空空——
虞山上空,纠缠死斗的二人各自手段尽出!虽然双方都很想继续用拳脚在对方身体上发泄最为直接的愤怒,但在理解到就算是以封魔仙迎之躯,也抵抗不住对方最为狂暴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后,二人又再次拉开距离掐诀施法,选择了自己最为熟悉的战斗方式!
虞主这边,虽然刚刚进阶仙迎修士,没有时间温养修为,但斗起法来却是不遗后手,步步紧逼!其成名功法——‘梦蝶心法’,系三代虞主所创,乃是纪念那位为了虞山的光复和安宁而远走他乡的二代虞主遗孤。
“梦蝶心法”,分映潭淬火两卷,映潭上卷,注重锤炼修行,纳天地灵力入体,丹田化潭,一身肃杀冰寒之意,足以震慑八方!淬火下卷,讲究实战对敌。
按照三代虞主所想,施法念诀,本质上即是利用体内积存的天地灵力,按照修行者功法的特性,以其希望的形式,外放伤敌。而神通法术便犹如剑修刀客手中白刃,同等境界下,持神兵利器者,战力自然略胜一筹。
秉持此种想法,淬火下卷的修炼方式,便是在修炼者身体内、经脉内、识海内不断演练术法招式的运行周天,然后再一遍一遍入寒潭淬炼神通锋刃,将自己每一式术法招式,都淬炼成一柄柄绝世神兵!
以上,便是“梦蝶心法”最初的理论基础。“梦蝶心法”作为一部厚积薄发类型的修行功法,原本并不为各宗各派熟知,即便是它的创始者——三代虞主,也因为种种因素,至今未能凭此功法突破迎仙境界。
而真正将此功法发扬光大的,却正是三代虞主的徒弟,当今虞山的山主,四代虞主本人!
没有人知道三代虞主究竟是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个小徒弟,毕竟自从二代虞主战死,虞山便长期处于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
直至三百年前,三代虞主整合虞山,才逐渐恢复元气。可好景不长,百年前天明道锋二宗不知为何,关系突然恶化,随后全面开战!战火波及卫国、虞山。
这期间,虞山妖修云汉霄不知何故改投道锋宗副宗主云崖子门下,成其关门弟子,曾率云崖军团攻伐虞山,最后被云崖子十二道云牌召回,也有传闻,是云汉霄假装攻山,实则趁乱秘寻初代虞主遗泽,目的实现后主动撤军。
这场战争的最后,道锋宗战败!天明宗巩固了自己在周晋两国及周边势力的霸主地位。
三代虞主由于力战道锋云崖军团不降,并在战后成就迎仙修为,最终被礼入天明宗迎仙堂。
而正当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想要趁虞山守备空虚染指虞山时,三代虞主却突然昭告天下,四代虞主登基为主!对此,尽管周国采取了默认的态度,却还是有不少宵小之辈企图浑水摸鱼。
可一百年过去,虞山不仅全面恢复了三代虞主在位时的安居乐业,境内秩序也十分安宁稳定,甚至还隐隐显露出繁荣景象。
在明,虞山便是如此一片祥和安然的景象。可自从初代虞主封仙灭世,茫山鬼族飞兵南侵,天明道锋也在周围展开了一场生死大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虞山,一定是有什么宝物存在,才使得各方势力趋之若鹜。
于是自从四代虞主即位伊始,虞山暗面的腥风血雨便从未停歇过——虞山暗卫,便是那时由四代虞主一手创建。
尽管少有人看好四代虞主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能守护好虞山,但不管是精心策划的绝命刺杀,还是耀武扬威般的登门闹事,四代虞主通通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也是在此时,正当四代虞主战绩愈加斐然之际,世人却惊奇地发现,四代虞主似乎能使用他宗别派的神通术法!和四代虞主交手,就仿佛在和整个天下为敌!连天站在她那边!
“四代虞主是天赐之子!”“她是初代仙灵觉醒!”“千年血战终将重燃!”一时间,各种诋毁猜疑的言论甚嚣尘上。
就在这时,虞山对外邦交使团成立了,权轻侯任对外使团负责人,负责虞山的对外事宜。
也不知道那些有心人是从何处得到的情报,相传,虞主所练“梦蝶心法”,化丹田为寒潭,水如镜,与其交手的术法招式,都通过四代虞主的灵识,一一映照在寒潭之上,一一被虞主铭记。对此,三代虞主、四代虞主皆不置可否。
文治武功,当如是也。
而如今,奉平殿上,虞主证道登仙!千年之后,虞山再次出现仙迎修士!这敏感的时间,这敏感的地点,这敏感的身份,使得这一原本石破天惊的大好局面顿时变得扑所迷离起来。可万万没有想到,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脉内,原虞山妖修云汉霄竟然此刻封魔!这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缕曙光,迷雾中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明火!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封魔修士有一个最不为修真界所容之处,那就是——封魔修士只能通过吞噬其他修士,从其他修士体内摄取炼化后的灵力,如此方能提升自身修为!而之所以存在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封魔修士根本无法通过吐纳炼化最原始的天地灵力来增强修为!
虽然封魔修士的自在修为比之迎仙,甚至仙迎修士都要更为磅礴浑厚,但封魔修士的内涵修为却无法通过吐纳修养自行补充恢复!天地灵力一旦入体,便如方枘圆凿,体内修为顿时呈现一片水火不容之势!
换句话说,除非封魔修士遇见适合自己的大造化,否则就算是抢,也根本无法适用,永远地,修为停滞!
一段时期内,封魔修士因寿元修为可见,受到正道修士的百般折辱,可这一切,随着一个名叫“磨刀人”的封魔修士,将自己的道侣生吞活剥后,修为猛地从封魔初期晋跃为封魔中期!
消息走漏,自此,天下大乱!封魔修士,人人得而诛之!
正因为如此,对于虞主而言,此战是大义灭亲,除魔卫道的一战!更是斩断因果,封仙成名的一战!胜,则虞山与之俱荣;败,则虞山与之皆辱!当然,会这么想的,也只是大多数人罢了。
碧落之上,虞主逐渐显露优势,纵然云汉霄身兼“梦蝶心法”及“吞云诀”,但在对功法的使用熟练度上,云汉霄比之虞主还是要稍逊一筹,更别说虞主甚至另辟蹊径,将梦蝶心法从不同角度进行开发和改善。
尽管云汉霄以“无畏”之意入巅峰,面对敌人的进攻可在三成左右减少自身所受的伤害,但虞主以“情”意入巅峰,灵识意志之力较同境修士可以说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云汉霄的催动的映潭寒意和吞云化意,不知不觉间,对虞主的影响已是越来越小!
“情”之一意,取坚定不移!仙迎修士,参“无悔役心”!
“世间千万意,登仙皆无悔。无悔役心......虞主,你当真没有一丝后悔吗?”至此,云汉霄的眼中终是闪过一缕复杂。
第二十六章 笑意
“空空空!”
虞山境内,奉平殿上空,虞主和云汉霄已然斗法数千回合!从一开始的术法试探,发展到后来的近身肉搏,再到现在互相比拼功法底蕴,虞主和云汉霄已经将自己掌握的全部战斗技艺技巧发挥出来,哪怕是再低阶的法诀,只要从二修手中使出,莫不有穿云裂石、排山倒海之势!
虞主所练“梦蝶心法”,将“映潭”上卷的上限无限延伸,五百年的沉淀,五百年历练,造就了当代虞主出手的诡谲莫测!没人任何修士能猜到虞主下一招的功法路数。天空之上,虞主好似身披五彩霞光!一道道或阴寒、或炽热、或狂暴、或宁静的术法匹练不断从虞主手中呼啸而出!
“以我所见,映现我心!岁月星辰,淬吾神兵!”
随着虞主心中低语不断,虞山上下这一方境界的灵力尽皆为虞主所用!破空伤敌的灵力术法,或幻化妖兽,或幻化武器,或幻化山海,或幻化日月!这便是仙迎修士,引天地灵力,联袂抗敌的威势!
再看云汉霄,不仅以“无畏”意对抗天罚,还成功吸收了天罚黑云所蕴藏的破灭灵能,进而于虞山“封魔”!
虽然封魔修士无法补充因各种原因消耗的真元,但由于其自身底蕴深厚,故斗起法来,气势上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本来万里无云的天空,因云汉霄掐诀施法,陡然间便横生千万层云!有如长枪直刺,有如海啸倾覆,更有如千军万马布阵杀敌!声势浩大!遮天蔽日!
云汉霄再提真元,“吞云诀”三分其二,“梦蝶心法”尽管有冰火二重属性,却仅占其一!这也难怪,毕竟云汉霄在外南征北战几百年,几乎都是使用“吞云诀”破阵杀敌,即便是在道锋宗鼎盛的年代,知晓云汉霄虞山身份的修士也是屈指可数。
但不得不说,云汉霄身兼“梦蝶心法”与“吞云诀”,便仿佛对应自己着前世今生。前半生云汉霄作为虞山妖修在三代虞主手下修炼,后半生作为道锋宗的先锋大将又杀回虞山,最后却凭借“梦蝶心法”,于虞山封魔。
兜兜转转一个圈,是轮回?是宿命?亦或是,诅咒?
废墟之外,众人皆注视着这一场仙魔之战。权轻侯、君无梅、古兰自不必说,三妖修为皆为元丹,对仙迎、封魔境界的的战斗见识不多,今日能够如此近距离地观摩虞主与云汉霄的斗法,对三妖来说,都是受益良多。
南山菊修为虽也是元丹,却似乎对高阶修士之间的战斗方式十分熟悉,时而聚精会神,时而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至于林竹,那就比较聒噪了,不仅没有如权轻侯、君无梅、古兰三修那样默默观战参悟,反而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一壶壶弥漫着甘冽清香的酒水,再摆上几盘南山菊亲自栽种的瓜果,随后席地而坐,俨然一副看戏的姿态!
没办法,在林竹看来,此番恶战最难缠的便是卫金戈、卫山河二人,可谁曾想这两个老东西却被一个半死不活的云汉霄给吓破了胆,最后虞主开恩,才得以捡回三条狗命。
“论斗法,我还没从没见过虞主输过谁呢。”
话音甫落,不知神游何处的南山菊终于回过神来,随意抄起身边的酒壶和林竹为他准备的酒杯,斟满一杯清酒,也不饮下,就拿在手中反复把玩,经年不变的一张脸上,居然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缕笑意!也不知是被酒香吸引,还是被林竹的一句无心之言牵动心绪。
“竹,你方才所言,是何意?”南山菊低头静看杯中酒,随心问到。
林竹转头看了看南山菊,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许是修为有差的缘故,以前看南山,总觉得是在看一片雾,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现在看南山,就像在看一抹火焰,一抹闪烁跳跃、不安分的火焰。
“能有何意?虞山山主,天下第一!”翻了翻白眼,林竹张口便把虞主捧上了天。既不管虞主的老脸挂不挂的住,也不顾另一边的杨平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再看南山菊,嘴角的弧度已经清晰可见,笑意愈发隐藏不住!
“大哥,你究竟想说什么?你,你直接告诉我可好?”看着杨平那毫不遮掩的坏笑,林竹愈发觉得自家大哥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大哥!这儿还有果子,我跟你讲,这果子可甜了!”
不知不觉间,林竹已经被南山菊和杨平笑的发慌!
只见南山菊微微摇头,随即颔首浅尝杯盏,对林竹“热切”的视线熟视无睹,而杨平则笑的更开心了!
“林竹师兄,你刚才所说,虞主天下第一!可有具体所指?”杨平估摸着林竹已经快到负气的边缘,也不再继续偷笑,而是循循善诱起来。
林竹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愣愣地看着杨平——“这小子这么记仇?之前的事儿还记下的?”
蓦地又转头看了看南山菊,林竹发现一壶清酒已然见底——林竹心中叫苦,简直欲哭无泪!
“林竹师兄,接下来,我问你答,可敢?”
林竹一副“我这是在帮你”的神色,看得林竹牙直痒:“有何不敢?你且放胆来试!我若知而不言,便让我......!”
话音未落,原本在一旁安闲饮酒的南山菊却忽然出声:“一人饮酒无趣。竹,为何不让你那两个记名弟子上前斟酒?”听闻南山菊此话,林竹心中原本如火山般正欲喷发的情绪被硬生生摁住!
“记名弟子?哦~大哥是说海辰、食月那两个兔崽子吧,他俩......”
“轰隆隆!”灵识之内,仿佛有一道诛邪天雷凭空响起!林竹妖瞳收缩猛然!整个心神完全停滞!灵识受冲击之大甚至出现了耳鸣,视线模糊,身体麻木的现象!但迎仙修士毕竟是迎仙修士,修为虽不及仙迎修士那般举世无双,但强大无匹的妖力还是瞬间就消除了身体所有的负面状态!
林竹很有骨气地想要再次体验一下刚才天旋地转的感觉,杨平却很适时地指了指权轻侯的方向。
“以净化之意入巅峰......算你狠!”
不再犹豫,林竹转身便投入了虞主和云汉霄的战圈!
战圈之内,到处都是肆掠横行的灵力冲击!隆冬与酷暑不断交替,令人窒息的镇压如影随形。林竹全力运转迎仙修为,都实在是感觉寸步难行。
“哎,这两个小兔崽子到底在哪儿啊!可千万不能出事啊!”林竹神色愈发焦急,方圆百丈之内,皆是虞主和云汉霄的战场,稍有不慎,便会被不知从何处降临的术法余威给轰个七荤八素。林竹也不敢横扫灵识,只有在废墟之内来回游走,唯恐引起头顶两位上仙的注意,“谁敢保证他俩不会一个不开心,反手就赏我一个灵诀?那我还不得非死即残!”
林竹贴地潜行,这点儿动静对于正全力以赴生死相搏的虞主和云汉霄来说,大概就和一只蟑螂在地上左爬右晃差不多,看着烦,但不想去理。
可林竹刚好又是一个对灵力感知十分敏感的妖修,加上之前服食了一整粒菩提子,林竹现在不仅对这天地灵力感触颇多,甚至对周围生命的情绪、环境以及氛围都有了一个更为深刻的感受!
“他们似乎,没空理我耶~”在洞察到虞主和云汉霄的内心想法后,林竹开始不再潜行游走,而是在废墟上下恣意飞奔!如果说之前的林竹就像一只怂的出色的硕鼠,那现在的林竹活脱脱就是一只上蹿下跳的泼猴!
待到后来,林竹甚至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把有些年份的飞剑,一个箭步纵跃其上,堂堂一名迎仙修士,居然学那凝魂修士,玩儿起了御剑飞行!还专挑战况最为激烈的战场中心边缘游弋!虞主和云汉霄打到哪儿,他林竹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到哪儿!
林竹有点上瘾了!作为一只刚刚进阶的迎仙妖修,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当世两大妖修眼皮底下自掘坟墓,搔首弄姿却依旧活的潇洒自在。还有比这更令人开心快乐的事吗?
“海辰!食月!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在哪儿呢!你们竹叔来救你们来了!不管听没听见都‘吱’一声啊!”
是的,林竹已经全无顾忌了!
“等找到海辰食月之后,我一定要把这非凡的经历添油加醋告诉他们,还不得把这两个小家伙羡慕死?”
战场之外,权轻侯、杨平二修看的目瞪口呆,他俩完全料想不到林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能自娱自乐玩的这么不亦乐乎!权轻侯转头看向君无梅和古兰,发现二女正“聚精会神”地关注着虞主和云汉霄的一招一式,对自己投去的目光却是丝毫不接!
杨平亦转头看向南山菊,发现南山菊依然悠闲地在给自己倒酒,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如果不是发现南山菊所持,不过是个空酒壶的话。
第二十七章 唤劫
“林竹师兄,别玩儿了!先找到那两个小家伙要紧!”杨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则他实在是担心海辰和食月的安危,二则——“你当真不担心虞主会把你绑在树上连同那片小竹林给一把火烧了?”
杨平也实在是开眼界了,先是海辰面对迎仙修士竟毫无惧色泰然处之,再者是南山菊以一身元丹后期修为与卫山河缠斗多时,最后便是这林竹,居然在仙迎修士和封魔修士的高压之下还能玩的神采飞扬!
“心娥,你身边这些家伙,都这么不怕死的吗!”
战圈之内,林竹在听到杨平的神念传音后,终于停下了自己近乎狂欢的举动。
“你叫我救我就救?我林竹不要面子的吗!”林竹把眉一挑,对杨平的话根本就是爱理不理,“都是因为你,害我本命灵竹被吞在前;又是因为你,我被虞主隔空威胁在后。”
林竹对杨平实在升不起多少好感,也许是存在别的什么原因,不过只要一想到海辰、食月因为他的出现而哭的稀里哗啦的可怜模样,林竹就打定主意要趁修为尚高出杨平许多时,为海辰、食月两个小家伙狠狠出一口恶气!
林竹再次仔细环顾四周,目之所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黑炎赤焰相互焦灼,砂石霜冰交替掩埋,环境恶劣之甚纵是以林竹的脸面,都不免为刚才的行为感到一丝愧疚。
“罢了,还是先找那两个小东西吧。其他的事,来日方长。”
念头敲定,林竹开始在战圈里专心致志地寻找海辰和食月的踪迹——战圈外的杨平,自然不知道林竹肚子里还藏着这么许多的弯弯肠子,见其似乎认真起来了,立马就觉得林竹是一个从善如流的妖修!
而在一旁看着同一片光景的南山菊,沉思片刻后,瞟了瞟身边的杨平,随后默默给他也倒上一杯雾酒,杨平全当是好意,接过来一饮而尽。
“多谢!”“无妨。”
战圈之内,林竹急的焦头烂额。
“这两个小崽子究竟藏哪儿去了?怎地如何都找不到!”一开始林竹只是用妖瞳左右寻找,这方圆百丈的战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回搜寻几遍后,却愣是没有发现两个小东西的影子。
“该不会被倒下的围墙给埋了吧?不管了!反正也没啥事!”林竹凝神屏息,识海内的灵识瞬间覆盖了整个低空战场,“还是没有?怎么会!”
林竹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回想之前海辰被天罚黑云锁定的位置,食月显露妖身本体相救,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怎么会好似凭空消失一般?
“难道是卫金戈、卫山河那两个老匹夫?不可能啊!当时他二人只带走了百里阡陌才对,况且虞主当时就在周围,断不可能让二人有机可乘!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林竹冥思苦想,却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蓦地,林竹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等等!小食月不是吞了我的本命灵竹吗!对!就是这个!既然感受不到这两个小崽子的气息,那便找出我那本命灵竹所在,到时还怕找不到你们?”
只见林竹再次凝神!将释放在外的所有灵识全部收回,于识海内全力感应流落在外的本命灵竹。
“还是没有反应?哼!本尊还就不信了!这是本尊之物,即使相隔万里,也有本尊的烙印!就算是虞主,就算是天道!也无法改变!”
林竹体内迎仙修为轰然爆发!配合灵识疯狂感知本命灵竹所在!也许连林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对海辰、食月这两个小家伙有多么在意!
“叮——”
灵识之内,终于传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共鸣!林竹猛然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断壁!
“就在那里!”没有任何犹豫,林竹瞬间飞身靠近其所在,“你们这两个小崽子!真是让我一顿好找!还不快跟我回......家......海辰!你在干什么!快停下!”
林竹终于知道为何自己释放灵识都无法查探海辰、食月所在,恐怕就连天上还在酣战的两位,也无法洞悉废墟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妖兽海辰,竟在此地唤劫!所谓“天劫”,经过各国修行人士的有心研究,发现这“劫”其实也是“结”。
虽然若是渡劫失败,轻则修为根基受损,重则魂飞魄散,但若是通过这天的考验,便可以加强与天的联系,得到上天的庇佑,与天“结”缘!
万物有生有死,有利有弊,你可以作为凡人度过一生,然后魂入轮回,你也可以选择修行渡劫,谋求长生。
不管如何,既然有所选择,便要承担后果。
而天劫的出现,一般会有三种情况:降劫、迎劫、唤劫。天道降劫,最常见的便是凡人所见的“五雷轰顶”,是这天主动灭杀那些十恶不赦、恶贯满盈之人。
对于修士来说,降劫出现最多的情况,便是天材地宝、神兵利器横空出世之时,为此还常有学者笑谈“难道这天,也存在忌妒之情不成?”
至于迎劫,就比较常见了,主要是针对山野精怪等妖修,当脱离凡体入道,成为开始与这天地争辉之修时,劫至,修士自当迎之。这不仅是对修为的磨炼,也是对其道心的检验!
可海辰现在经历的,是唤劫!是海辰主动呼唤天劫!
妖兽修行,至一定程度便会迎劫,锻妖体,凝妖魂!但是唤劫则不一样,由于是妖兽主动呼唤天劫,这天为了回应其呼唤,也为了展现其所拥有的力量,往往会降下更为庞大毁灭的天劫!
虽然相应的,若是在唤劫下成功生还,天道的认可赏赐会为其打下一个非常良好的修行基石,但这根本不是一介凡兽能够承受的考验!
也许这天真有情感也说不一定,许是考虑到唤劫者渡劫后十分虚弱,来不及休养生息温养修为,极易受到偷袭暗算,唤劫者在唤劫过程中会被这天以莫名的天地灵力保护起来,与外界完全隔离!
换句话说,只要隐蔽得够好,就算是仙迎境的修士,也无法察觉到有唤劫者正在渡劫!此次若不是海辰身上携有林竹的本命灵竹,而林竹恰好晋升迎仙修士,周围的天地灵力又被虞主和云汉霄搅的一团乱麻,错乱不堪,林竹是断然发现不了海辰所在的。
“你可真会挑时候!若想寻死,何故非得带上食月?”
先前与卫金戈对战时,林竹便稍微查探了食月的伤势,确实非常严重,没有当即殒命可以说是奇迹中的奇迹。
按理说应当立刻予以救治,但强敌当前,也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林竹不是愚笨之妖,从海辰主动唤劫的举动,立刻便猜出海辰是想借天劫之力治疗食月所受的天罚之伤。
“以彼之矛,克彼之盾。海辰......你这傻孩子。”林竹从乾坤袋中拿出珍藏的法宝、丹药、阵法卷轴,随后提炼真元,将自己的战力调整至巅峰状态,“唤劫过程一旦得到天道回应便不可逆转,既然如此,就让竹叔为你护法,也算还了你与食月为本尊护法月余的恩情。”
苍穹之上,虞主和云汉霄的战斗仍在继续,并不知道为何下方突然间就安静下来。
战圈之外,权轻侯已经离开奉平殿周围,前往军机处调度虞山兵力,迎接随时可能来到的下一场暴风雨。梅、兰、菊中仅有南山菊收到了林竹的神念传音。
南山菊颔首沉吟片刻,随后招来不远处的君无梅与古兰,言到:“杨平道长远道而来,虞山至今却未尽地主之谊,实属不该。无梅、兰,且带道长四处转转。”
“是,大哥。道长,请!”
杨平眉头紧皱,对南山菊忽如其来的疏隔大感不解。“难道是......”杨平正欲转头寻找林竹,却被南山菊先一步挡住视线,“道长见谅。朋友的朋友,未必就是朋友。请。”
杨平目光闪烁,随后学着南山菊的口吻轻笑道:“无妨。”
“轰隆隆——”低沉而不歇的雷声不断从天空传来,虞山上空,乌云再次笼罩,四面八方犹如一层灰暗铁幕缓缓落下,若是从远处看去,就会发现此时的虞山仿佛和天幕组成了一座阴森的囚笼!寒风呼嚎,飞沙走石,落木萧萧,电闪雷鸣!这末日一般的景象,凡人也许会惊叹警觉,但到了虞主、云汉霄这一层次的修士,却是很难令其分心。
时间流逝,以海辰为中心,一阵妖风平地而起,将海辰与食月卷入空中。而海辰依然紧紧地抱住怀中的白犬不曾松手。天空的乌云开始变化颜色,由玄青转为琥珀,就连这妖风也慢慢被染成琥珀色。
忽然,风歇雷停。一道靛青光柱似从天外而来将海辰与食月笼罩其中!林竹有意靠近,却在瞬间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修为如春雪般消融不见!甚至自己的灵魂都有了混沌消散的迹象!
“混蛋!这是怎么回事?海辰食月还没有被救走吗!”就在此刻,虞主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常,“这是,唤劫!这种色泽的天劫?”虞主一时间也是呆在原地,眼前如走马灯一般出现过去的种种景象。
猛然回神!虞主立刻搜寻起云汉霄的位置,却发现其既没有趁乱偷袭,也没有隐匿逃遁,而是着了魔一般痴痴地望着海辰周遭的天劫,周身空门大开!
“梦蝶......”
一道呓语从云汉霄口中蓦然发出。
第二十八章 同情
周国,天明宗。
“这么说,虞山此番遭难,全是卫国王室主动挑衅?幸而四代虞主破壁出关,成就仙迎修为,奋而击退卫金戈、卫山河众修,才使得虞山化险为夷?”迎仙堂内,长老任以寒上下打量着这个来自卫境虞山的妖修,清寒的目光似乎要将林竹整个洞穿,“若事实真如你所说,四代虞主为何没有按照《周卫协议》要求,来我天明宗述职?”
按照千年前卫国与诸国签订的《周卫协议》第三条之规定:“卫国、虞山不得晋升仙迎修士。”此规定虽然因为后来的鬼族南侵而废止,但修改之后的《周卫协议》却规定,但凡卫国、虞山晋升仙迎修士,皆须前往天明宗述职,违者将视为对诸国的挑战,对迎仙修士,则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前辈请听我解释,情况是这样的。虽然我山家主奋勇杀敌,但毕竟修行时日尚短,战斗经验不足,又没有时间巩固修为,最后不仅没有当场格杀卫金戈、卫山河两名叛逆,反而在追击过程中被二人使用诡异功法联手暗算!连修为根基都有所动摇!故实在无法前往贵宗登门述职。望前辈明察!”
林竹言之凿凿,一派情真意切,眉眼之间的既有对虞主的牵挂担忧,也有对天明宗的恭敬钦服。
“四代虞主在天明宗的情报网里提及不多,最高的评价便是一百年左右的时间就让虞山从战乱中恢复元气,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四代虞主这伤,未免受的太理所应当了。”
任以寒心念一动,将目光从林竹身上收回,负手踱至林竹身边,望着门外盛景悠悠言到:“既如此,待四代虞主伤势痊愈后再行述职不迟。你,归去吧。”
林竹听闻此话,不禁心中一凛!
“这任以寒怎么回事?这就让我回去了?天明宗的人怎么都这么难缠!真是事儿妈!这让我回去如何交差?”
尽管林竹心中已经将身边这厮从头到脚埋汰了一遍,但表面上依旧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回到:“是。晚辈告辞。”说完便转身向堂外走去,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
“哼!不管你是真来代四代虞主述职也好,还是假借此名义有什么阴谋诡计也罢,本尊以不变应万变即可。我天明宗千年来屹立不倒,难道还会惧尔等宵小之辈?可笑!”
天明宗宗主陈黎常年在外游历,一阁二河三堂四桥中,一直是迎仙堂代表天明宗处理外交事务。虽然任以寒如此言语,但是在林竹转身的一瞬间,他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锁定在林竹身上,只要林竹表现出一星半点可疑之处,就算发动宗门之力,也要将其留在宗内严刑拷问。
“天明宗宗训,其第七言:非我门人,其心必异。”任以寒做了这么久的迎仙堂代行,对宗外之人的勘察眼光早已练得十分毒辣,即便林竹没有露出什么蛛丝马迹,任以寒如野兽一般犀利的直觉还是看出此事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而林竹就更直接了,自从他将杨平告知他的这一套“来龙去脉”对任以寒娓娓道出后,任以寒还未有任何神色言语,林竹就凭借自己对天地灵力得天独厚的敏锐感知力察觉出任以寒并没有相信自己,不仅如此,反而还升起了五六分的怀疑,别说实现计划了,连自己的处境都很危险。
林竹现在心里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时在虞山海辰正渡劫之时,云汉霄不知是何故,竟对着海辰唤来的靛青天劫喃喃自语,全身破绽百出,毫无防御之意!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虞主以雷霆之势瞬间将云汉霄周身的奇经八脉给封了个风雨不透!
至于海辰,明明全身上下的明伤暗患早已超出其承受极限,殊不知是天道眷顾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竟真的让其渡劫成功!最终从天劫中得到的力量也是十有七八被海辰引入食月体内。尽管直到林竹离开虞山之时食月都并未苏醒,但其至少已经幻化人体,不再以妖兽本相硬抗天罚带来的痛楚。至此,虞山此次遭逢的劫数才算真正告一段落。
至于林竹,战卫金戈不敌在先,救食月、海辰不力在后,最终被虞主施以重罚——作为虞山的使节出使周国天明宗。林竹不是没有反抗过,提出此类出使任务应由权轻侯全权处理,一直以来亦是如此,突然换人更会招来他人猜疑!
“林竹,此番我们虽然靠着虞主神威挫败了卫修的阴谋,但想必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云汉霄于虞山境内封魔的消息不胫而走,你觉得虞山还能有多少太平日子呢?”军机处内,君无梅将此事的利害关系对林竹讲的明明白白。
“既然事关重大,那更应该让熟悉外交任务的侯爷出面才是!”林竹说什么也不愿到天明宗去,鬼知道天明宗迎仙堂的那群疯子会把给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三哥,你就听梅姐姐一句劝吧。你已经成就迎仙修为,此去天明宗迎仙堂吃不了太大亏的,若是仅派侯爷或我等元丹修士前去述职,或许会被迎仙堂的人认为我虞山托大,刁难起来会更难处理。”
古兰也在一旁不断劝解,生怕林竹还要推脱,赶紧继续说到,“三哥你就应了此事吧,你不是说虞主神威天下第一吗?你逃得了吗?”
“那大哥......”“你让大哥去宣战吗?”
林竹一时语塞,抬头看了眼虞主,林竹发现虞主的俏脸之上早已布满一层寒霜,若不是杨平一直横在二妖的中间,林竹丝毫不怀疑自己早就被虞主给揍了。
“去!我去还不成吗!”深知自己理亏,林竹终于耷拉着脑袋认命,“被天明宗的人欺负,总好过被虞主给揍得几个月下不了塌强。”
接下来的一日,权轻侯将一些外交方面比较浅显易懂的礼仪告知林竹,杨平则将整个计划的细节与林竹来来回回敲定清楚——待到第二日,林竹便出发了,毕竟兵贵神速,迟则生变。
等到林竹进入天明宗山门,见到迎仙堂长老任以寒之前,这短短的十八丈登堂入室之路,竟现身七位迎仙修士拦路向林竹躬身“讨教”!七战一胜六负,可谓惨烈!若是一战未胜,恐怕连任以寒的面都见不着。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就这么回去了?那我方才的打不白挨了?完不成任务,回去之后还不得再被虞主毒打一顿?不要啊!”走投无路的林竹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换个山头,跑去吴国避避风头。
就在林竹下一步即将迈出迎仙堂龙门之时,一个温婉淑雅的声音叫住了他,而此时,林竹已经将逃亡路线规划了七七八八。
“且慢。”
只见林竹身形猛地一顿,随后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出现在其眼中的,是一位身着石青长裙,头梳结鬟随云髻的清瘦女子,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成熟矜持的气质,同时也携带着一种淡淡的愁伤。
林竹修道三百余年,别说泪洒当场,就是负伤流血都不曾有过几次。而现在,林竹在认出眼前女子的一瞬间,便单膝跪下,抱拳躬身哽咽到:“虞山虞主座下,妖修林竹,拜见虞山圣女,天明宗迎仙堂尊夫人!”
“参见尊夫人!夫人安好。”任以寒尽管是迎仙堂长老,见到此女,也不得不谦恭见礼。
“好,好。起身吧。”任以寒起身,林竹却依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实在是此人地位超然,容不得自己有半分懈怠不敬!
“都说了,起身便好。”只见尊夫人不紧不慢挪步于林竹跟前,亲自将其托起,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来自同乡的妖修,看着林竹眼角黯红的泪痕,看着他全身因为登堂入室前的激战而凌乱不堪的衣饰,这位尊夫人只觉得内心满腔的委屈和乡愁终于有了倾诉之处!
“夫君!夫君!”尊夫人对着里堂就是一阵呼喊。
任以寒听到这位尊夫人又在唤堂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回复到:“禀尊夫人,堂主随宗主外出游历去了,还未归来。”
“还没回来?这个家还要不要了!嗯?”尊夫人单手叉腰,指着任以寒的鼻子就是一顿数落,“你瞅瞅你哥,成天跟着个不着调的宗主到处瞎晃,能有什么作为?也不与我生个一子半女陪我解闷,当初他娶我时可是说了要......”
“尊夫人!”任以寒眉头直冒冷汗,赶紧提高音量打断眼前这位女子继续说下去的势头,“尊夫人,林竹道友远道而来殊为不易,尊夫人何不为其设宴洗尘,之后再好好絮叨絮叨家长里短,如此这般,岂不美哉?”
尊夫人微微一愣,捏了捏自己瘦削的下颌,若有所思......
任以寒则同情地看了一眼林竹,就这一眼!看的林竹汗毛乍立!
第二十九章 回家
“听说了么?尊夫人的家乡来了位迎仙境的妖修!见到尊夫人感动的痛哭流涕呢!”
“啊?真的假的?你确定是感动到哭而不是绝望到哭?”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个什么虞山那旮沓,可是奉尊夫人为圣女!也许就是真情流露呢!那可是咱天明宗的尊夫人!一般外宗的人想见还见不到呢!”
“你可拉倒吧,外宗人见不到尊夫人那是因为任堂主和任长老每逢外宗来朝时都把尊夫人看的严严实实的!我说要是尊夫人没事拉着你跟你叨叨两句,你感动吗?”
“呃......不敢动不敢动。”
以上,便是天明宗内关于林竹和这位尊夫人的话题缩影——不得不说,这已经成为天明宗众长老弟子最近茶余饭后,修炼消遣的谈资。
当然,当事人本人也许并不怎么乐意就是了。
“任以寒!本尊跟你没完!”
内堂之内,这已经是林竹内心第五百八十一次咒骂任以寒了。七日前,当任以寒与林竹确认过眼神的那一刹那,林竹就知道,自己又要开始一段被坑的新旅程了。
“尊夫人,晚辈......”林竹快要崩溃了,“你怎么也叫我尊夫人?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只见尊夫人纤云一般的手指顽皮地在自己脸颊上打着节拍,言到:“你得叫我,圣女姐姐!”
林竹哭的更凶了......
林竹看着眼前这位虞山圣女,迎仙堂的尊夫人,只恨自己当时为何要向虞主低头妥协?为何听信君无梅与古兰的“谗言”?
“红颜祸水!妖言惑众!我林竹铮铮铁骨,大好男儿!日后就算被虞主打死,被云汉霄生吞了!也绝不会同意再来此地!”
遥远的虞山,虞主蓦地望了望周国的方向,心有所感。
在林竹看来,这位尊夫人,实在是太能絮叨了!从五百年前虞山山前那条白江哪一年哪一日涨了几毫几厘,到虞山后山那颗菩提树上哪一片菩提叶哪一时哪一刻被哪知虫子从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哪个方位咬了哪一口,这位尊夫人都能事无巨细地和林竹聊上好几个时辰!
这不,七天六夜,林竹从未合眼休憩过,面前的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已经撤了一轮又一轮,刚开始林竹出于对天明宗和任以寒的戒备忌惮,一口都不愿意多吃,对尊夫人只道是自己修行日久,早已无口腹之欲。
待到第四日傍晚,林竹识海内已经全是尊夫人的音容笑貌,林竹甚至还出现了幻觉,怀疑自己根本没有在一座名为“虞山”的地境待过。其实也不奇怪,尊夫人所言,几乎都是三、五百年前的虞山往事,对于林竹这种修行不过三百余年的妖修来说,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终于,在第七日清晨,东升之阳的第一缕晨曦从窗口甫落而入,映照在林竹脸庞之时,林竹终究是支撑不住,意识如漫天飞舞的雪花一般轰然破碎。
对修士而言,这可以说是相当严重的一件事了,没有哪个修士会无缘无故灵识崩溃,陷入昏厥,这种情况要么就是与敌死战,负伤极重濒死,要么就是修行冲关走火入魔,灵力真气运转出了岔子,若是放任林竹不管,轻则动摇修为根基,重则道心都会蒙上阴影!
值此千钧一发、危如累卵之际,尊夫人抄起案上的酒水就往林竹口中灌去!“咳咳咳!”别说,效果还真是立竿见影!林竹不消一刻便被猛然醒来!
“辣!辣!好辣啊!”林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似乎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自己就是一滴雨水汇入江河,没有意识,没有目;可好像这个梦又很短很短,短到自己还没从云端坠落就醒了。
醒来后的第一时间,林竹只觉得口中的辛辣冲天而起,仿佛口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那滋味儿,和咽下来自万年火山中滚烫的岩浆没有多少差别!
眼看林竹就要将口中的酒水全部吐出,尊夫人眼疾手快,直接将案上的仙果灵食一股脑全塞进林竹口中!为了让林竹咽下去,甚至还动用了神通之力!刚刚恢复意识的林竹哪里受得住这个?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咽下去的林竹心中如是想。
“敢问尊......”“嗯?”尊夫人把眉眼一横。
“不不不,敢问圣女姐姐,你给我喝的啥?沸汤还是滚油?”林竹俊脸被呛得通红,活像一只被蒸熟的龙虾。
“不识货!这可是宁国进献的血酒!提神醒脑最是管用!怎么样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尊夫人眉眼弯弯,拿起案上的酒壶直接就往自己嘴里灌去!“哈!”尊夫人将空酒壶往案上重重一掷,而后喷出一大口酒气,豪爽道:“痛快!”
尊夫人看了一眼整个人已经完全傻掉的林竹,不满到:“来来来!将进酒,杯莫停!你这娃娃莫非是嫌弃我天明宗没有琼浆玉露招待,所以不肯陪姐姐喝酒?”
言罢,尊夫人已经有点遥遥晃晃,眼看便要伏案而睡:“你这娃娃好不识抬举!给我喝!告诉你!莫要逼姐姐叫人拿酒缸灌你!这是姐姐的地盘儿!谁让你闲着没事儿瞎转悠到姐姐地盘儿上来的!”
如果用一个词来描绘林竹现在的感受,那有且仅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魂飞魄散”!!
“哎哎哎——你怎么又哭了?你这娃娃怎么老爱哭?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一语言罢,尊夫人的神情动作停滞了两息,好像整个人都石化了一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看不起咱们女修?”尊夫人一改先前醉态,朝着林竹怒目而视!
“谁跟你咱们?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好吗?”林竹心中悲愤腹诽!然而表面上还是一副惨兮兮的哭脸,怯声怯语说到:“圣女姐姐莫怪!晚辈从小就穷困清寒,一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从来没有人对我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直到遇到虞主,以微末修为得虞主赏识,引为知己好友。今虞主跨越仙凡大关,晋升仙迎修士,本该普天同庆,不曾想却被无名宵小暗算重伤,晚辈不得不代替虞主前来圣宗述职。”
话至此处一顿,林竹从席位起身,煞有介事地整理略显凌乱的衣襟,然后对着尊夫人行那五体投地大礼,哭喊着说道:“尊夫人高风亮节,可亲可敬!不仅待我如至亲一般,还让我领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修行!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天下众修的楷模,如这东升之阳般让人心甘情愿地跟随!”
“那个,我是妖......”尊夫人小小地打断了一下。
“那不重要!”林竹抬起头对着尊夫人嘶吼咆哮,“圣女夫人明鉴!并非晚辈不愿与圣女夫人饮酒!只是晚辈在故乡尚有好友,晚辈认为,独乐不如众乐!林竹斗胆,求请圣女夫人赏赐一二血酒,容晚辈带回虞山!若三生有幸!再与圣女夫人一醉千秋!”
“说得好!”尊夫人从案几上凌跃而过,一把将还在地毯上伏拜的林竹提了起来,“你这娃娃对我胃口!放心!不用三生,姐姐这就带你回虞山继续快意人生!”
“我反对!”就在这个当口,一个突兀的声音如奔雷般响彻内堂!下一息,任以寒便突然出现在二妖身前,“请尊夫人三思!虞山归途遥远,尊夫人长期在宗内劳心费力,处理宗务,实在是经不起这长途跋涉的折腾!况且若是让宗门弟子知晓尊夫人和虞山刚来的男修离宗归虞。尊夫人让我和堂主如何交代?”
任以寒这七日六夜虽然并未入席,但其灵识一直紧密观察着内堂的一声一息。就在方才,听闻林竹一番肺腑之言,任以寒的第一反应就是“果然,又疯了一个。”
而当他听到尊夫人的回应后,任以寒立刻就蹦出一个念头“尊夫人喝假酒了?”
灵光一闪,任以寒死死地盯住林竹。
“难道这才是虞山的真正目的?”但出乎意料的是,任以寒只瞧见林竹满脸的幻灭,仿佛生的希望被狠狠碾碎。
“任长老,本尊三百年来为天明宗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身子乏了,想要休休假,回娘家探探亲。怎么?任长老有意见?”
尊夫人吐气如虹,一双凤目含威不怒,周身气势不断攀升,眨眼间便引来宗内其余长老灵识的关注!三百年来,任以寒都快要忘了,十八丈登堂入室路,尊夫人列位十六!
“怎么和任堂主交代是你的事!至于宗门内若有人敢乱嚼舌根,任长老,还用本尊教你怎么做么?”话音刚落,只见尊夫人甩手一挥,迎仙堂地界竟被生生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霎那间,一台台弥漫着不同酒香的酒坛被尊夫人尽数收入囊中。取尽半数,尊夫人看也不看任以寒一眼,就像拎着一只鸡仔般,拎着林竹就转瞬就飞出了天明宗山门。
“告诉任凌寒!本姑奶奶不伺候了!”天明宗上空,尊夫人的神念传音绕梁三日,经久不散。
虞山境,虞主府内。
“林竹师兄没问题吧?古兰都已经来问了第八遍了!”杨平忍不住扶额再次和虞主确认。
只见虞主乖巧地歪了歪脑袋,回到:“死不了吧,大概......”
杨平听闻虞主此话,前一息未如何在意,待咂摸出味儿后,随即苦笑言到:“你之前可是说过最多让他掉一层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