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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颜欢     傀儡封仙txt下载     傀儡封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章 厨艺

    “姓墨?”君无梅上下打量着眼前女修,心中疑窦丛生,不过身为降龙营副统领的她却是有着其他的想法——在镇北营覆灭,降龙、诛雀二营损失过半,云汉霄重伤未愈的情况下,眼前女修战力之强悍,足以匹敌迎仙、封魔修士,若是能成功拉拢,无疑会成为虞主营救行动的一大助力,“墨道友,无梅有一言,不知可否一听?”

    “不听!”片刻犹豫都没有,女修直接打断君无梅,周围天雷滚滚,火莲漫天,哪里像是什么善茬,随时悍然出手都是有可能的,“我家娃娃被你们虞修欺负的要多惨有多惨,墨某不找尔等麻烦已经是悲天悯人,不想过多干预他的因果!没想到尔等得寸进尺,竟还想拿墨某当枪使,当真以为天道唯有好生之德,虞修乃诸仙眷顾一脉不成?”

    一语言罢,自称墨某的女修抬手指天,数道苍青雷霆蓦然汇聚,眨眼之间,一头咆哮世间的苍青雷龙便应意而生——且不仅仅是术法幻化,龙眼、龙须、龙鳞、龙爪全都清晰可见,简直就是一只活物!

    杨平不说话了,眼见此幕,他也没法说话,之前他以为女修就是唐江生,如今看来,不仅不是,而且女修修为之高深,极有可能是活了数千年之久的存在,哪怕是初代虞主见到,都只能自称晚辈。

    那么问题又来了?如此恐怖的存在,唐江生是从哪里认识的呢?看上去很像护道者,但之前直至唐江生殒命都没有出现,因此又不像是护道者……不得不说,“我家娃娃”这个称呼,能够显露的情报实在太少,君无梅甚至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那一声“道友”惹怒了女修,毕竟二者的差距之大,根本不能用云泥之别来形容,那就是龙与虫。

    “唐江生在虞山并没有受到任何欺负,正如墨前辈刚刚说的那样,一切自有因果轮回。”南山菊倒没想拉拢女修,只想赶紧缓和双方的关系——没办法,穹窿之上,那头将赤绯火莲吞入口中,随时都会喷吐灭世龙炎的苍青雷龙给他们的危迫感实在太强,哪怕有上百炉灶分身叠加的他都顶不住,“墨前辈,南山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而且你在添油加醋个什么劲?”女修一如既往地强势霸道,狠狠瞪了南山菊两眼后,抬起的右手缓缓落下,最终直指南山菊、君无梅等人,“给墨某用三魂七魄好生记住,什么叫‘天道无情’!”

    “不好!快展开防御!”杨平出声提醒众修,率先发现女修即将动手的意图——果不其然,在杨平言明后不到一息,苍青雷龙的赤绯龙炎便倾泻而下,如同天河之水决堤,众人连后撤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尽龙炎以赶尽杀绝之势朝自己吞没席卷而来!

    一息过去、三息过去、十息过去……预料之内的焚寂毁灭之感没有传来,静悄悄的玄武台战场,唯有自己擂鼓一般大小的心跳声。

    君无梅、杨平等人一点点睁开双目,眼前所见直将他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见距离头顶三寸不到的位置,赤绯龙炎赫然在上,灼热的炎浪便是多呼吸一口,都会使肺部蒙受相当剧烈的痛苦,犹如置身八卦丹炉,即便立马去死都会成为一种恩赐或者解脱。

    “为何?为何要阻止我!明明是他们不仁不义在先,待你如牛马,你还要以德报怨?”正当一众虞修不知所措之时,女修却在原地自言自语起来,“牛马好不好吃那是重点吗?你怎么不说天道都做过你的盘中餐下酒菜?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也要吃了?才不是为了你!白痴!”

    众修听得心惊胆战,虽然无一人敢直视盛怒之下的女修,但一对耳朵却是竖的笔直,生怕听漏一字一句,同时在心中默默给唐江生加油鼓劲——此时此刻,五十多条性命的生死存亡全压在唐江生一人身上,而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也的确是在“欺负使唤”唐江生。

    毕竟不管是南山菊、君无梅、杨平,还是三斤、沉石、霖泽,在场所有虞修的修为都在元丹以上,而唐江生只有凝魂后期,但他们却将所有的重担和期待一味强压给唐江生,仔细想想,的确是不妥。

    “不行!我不同意!你当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不成?三言两语就能哄上……什么不是这个意思,你就是那个意思!”

    有一说一,这交涉的内容已经到了多听一句,性命之虞便会多一分的程度,一众虞修已经耷拉下耳朵,眼观鼻鼻观心,俯首瞅着其他地方,比如鞋尖或者草皮,哪敢冒着被灭口的风险再去吸引仇恨?

    “那咱可得讲清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咱可没有逼你。”不知不觉间,女修已经变了自称,施法的食指环绕耳鬓发丝,挑着蚕眉有说有笑,“行了!如何善后咱自有分寸,磨磨唧唧的你还像个男人?”

    言及此处,赤绯龙炎重新倾落,不过不是以灭杀南山菊等修为目标,而是直奔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云汉霄而去——只听云汉霄闷哼一声,漫天赤绯龙炎自其眉心灌注进去,将云汉霄整个身体点亮!

    流动的火焰,无解的炎咒,恐怖的波动,多管齐下,全部加诸其身,云汉霄神色痛苦异常,眉头紧皱,口中传来数记牙齿咬崩的声响。

    南山菊、杨平等人可没那个能力替云汉霄减轻痛苦,即便是有,现在去帮那就是在找死,只有君无梅还在考虑将来怎么跟圣女交代。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赤绯龙炎终于全部灌入体内,云汉霄周身闪耀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斑纹,不知情的只怕会以为是某种增幅力量的咒术,但是在场众修却没有一个人会这么想,他们很清楚,那是多么危险的玩意儿——因为就连以无畏之意入巅峰的云汉霄,都在被迫承接炎咒之后晕死过去,而自从云汉霄踏足封魔境,又何时如此失态?

    压顶黑云逐渐升空消散,苍青雷龙仰天长吟,将女修的身躯围绕起来,阻挡着众修看过去的视线,声调之中没有了先前的震撼神威,倒是流露出一丝依依不舍的情绪,看来南山菊他们算是躲过一劫。

    “什么叫‘像’,我就是好吗……”熟悉的音色于众修耳畔响起,此番听来,犹如天籁一般动人心弦——唐江生望了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虞修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墨甲的存在,索性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地糊弄过去,“坏心眼的虞主还未救出,战友们仍需继续努力才是!话说你们虞修不是有刻录灵简吗?有没有哪位仁人志士冒死录了一两段,我还蛮想瞧瞧性转后的自己到底相貌如何~”

    此话一出,杨平、君无梅、三斤、沉石全部紧抿嘴唇,看唐江生的眼神就跟看鬼似的,心头不知为何竟翻涌起潮水一般的憋屈感。

    “就是这样的货,自己刚刚在生死关头居然为其加油鼓劲……就是这样的货,把他们从鬼门关外拉了回来……就是这样的货,居然值得那样高强的修士为其怒发冲冠……就是这样的货……!”

    刻录灵简自然是没有的,或许忻吴醒着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可能,毕竟作为无天所属的妖修,行事向来出人意料,就没有他们不敢的,可对于不是无天部属的一般虞修,没有当场畏逃就已经很不错了。

    “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朱唇皓齿,绝代佳人!”、“眉目如画、一笑千金!”、“双瞳剪水、梨花带雨!”、“秀外慧中、我见犹怜!”、“千言万语道不尽,实乃‘灭世’级别的大美人儿啊!唐兄有此福分,真叫我等好生艳羡!”

    无须多言,以上这些自然都是阿谀奉承的违心之语,不过三斤、沉石他们奉承的不是唐江生,而是唐江生手腕上那一条赤青相间,看上去娇弱可爱的双角小蛇——开玩笑!被那样一对“毁灭龙眼”死死盯住,谁敢摸着良心讲一句埋汰其主人的话来?怕当真活腻歪了。

    唐江生半信半疑,顺着众修的目光往左手手腕看去,只见一条双角小蛇亲昵地拿鼻头蹭了蹭他的手背,随即幻化形态,变成了一只有着赤青纹路,稍微有些显眼的玉镯——唐江生见状,顿时沉下了脸色。

    “怎么了?莫非你讨厌‘蛇’么?”杨平壮着胆子问到。

    “不是……我想起小时候,在同一个位置曾被一条小蛇咬过。”

    “被小蛇咬过所以心理阴影笼罩至今?你还得多多磨练啊。”

    “你懂个篮子?在我被咬之后,师尊她花了半天时间,把山门附近所有的蛇全都抓来给我煲了一锅蛇羹,那味道,简直毕生难忘……最要命的是由于蛇没了,当地因此爆发了相当严重的鼠患,师尊她以闭关为由撒手不管,捕鼠之事全让我独自去干,美其名曰是一场来之不易的历练,还让我好好珍惜,于是我捕鼠之后又吃了相当多的鼠干……以此为契机,我才意识到拥有一手过得去的厨艺是多么重要。”

    杨平闻后一怔,相当感慨地拍了拍唐江生微微颤抖的肩膀,宽慰到:“嘛,怎么说呢……其实所谓的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第四百二十一章 困兽

    “禀营主,前线刚刚传来最新军情!”降龙营内,一名副统领手持灵简,快步跑进营主大帐,神色难掩兴奋,就像刚刚打了胜仗似的。

    “何事如此高兴?”权轻侯摆弄着面前的沙盘,连头都没有抬起来,浑身上下不说狼狈不堪,倒也有许多触目惊心的伤痕,不过都已经被净化之意给尽数治愈,“徐徐道来即可,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副统领站定,将手中的军情灵简躬身递了过去:“根据前线斥候来报,白虎台的卫修正在整理军备、收缩防御,似乎是要撤军。”

    “什么?竟有此事?”权轻侯闻言,骤然抬起头来,左脸一条惊心动魄的刀伤从额头延伸至嘴角,看上去颇为骇人——这是在一场埋伏与反埋伏战中,权轻侯为保护一兵士而受的伤,“嗯、嗯嗯嗯。”

    权轻侯一边阅读军情灵简,一边欣慰点头,嘴角久违地挂起笑容——身旁的副统领将权轻侯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亦是会心一笑。

    “自我军与白虎台卫修交战以来,虽然输多赢少,但屡败屡战,终于是将白虎台各处的交通要道成功切断,那群卫修被死死拖在此地,无法分兵去其他军台支援——如今,终于是收获战果的时候了!”

    副统领热泪盈眶,连声调都有些哽咽,不过这也是情之所至的自然流露——在强势端掉青龙台后,降龙营的兵士减员其实并不多,可谓兵锋正盛!可就在这时,权轻侯忽然下达了分兵的军令。

    一半兵士跟随君无梅,在权轻侯的决定下先行支援诛雀营,再从朱雀台战场直奔玄武台,与镇北营会师;而剩下的一半降龙营兵士,则在权轻侯的带领下直扑白虎台,与百里武荣的部队正面对碰。

    其实一开始降龙营内有许多反对的声音,不过都被权轻侯给强行压了下来,用其本人的话来说就是——“诸君建功立业的心思本座自然明白,但当务之急是尽快击破四方神兽阵,营救我虞山山主!镇北营式微,独挑玄武台已是不得已之举,本应尽快支援,但诛雀营的部队已与朱雀台卫军正面交火,战况之激烈,据传令官来报,直有天塌地陷之象!而诛雀营乃我军尖刀营,又焉有不帮之理?至于伏虎营的现状,相信不用本座多说,诸君都已经收到了消息……”

    诸位副统领通通沉默——是的,伏虎营的军情之紧急、之复杂,当他们听到传令官的传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能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无天不语居然进行了残酷肃反!面对强敌不思同仇敌忾,居然去搞内部分裂那一套,也不知在争权夺利个什么劲儿。

    有一说一,要是无天不语现身降龙营,按照权轻侯的性子,能当场活劈了他!可伏虎营毕竟也是虞山的武装,置之不理肯定是不行的。

    这么看起来,各军初战以来,就只有权轻侯这边的降龙营大获全胜;诛雀营激战正酣,需要一锤定音的变数;伏虎营和镇北营则还需要派兵增援……也就是说,权轻侯完全没有独揽军功的想法,分兵之举仅仅是从整个虞山战局出发,最大限度活用手中的兵力资源,以夺去更大的战果!简而言之,权轻侯采取的是田忌赛马的作战策略。

    本应是上等马的降龙营在分兵之后无可避免地成了下等马,但换来的却是一支凭空产生的“第五军”!其机动性之强,若是指挥得当,无疑会成为改变战局的一支强军!换句话说,权轻侯放弃了成就功业的机会,选择前往形势最为险峻的伏虎营,把建功的机会给了第五军。

    这是一种相当富有牺牲奉献精神的战法,在场诸修扪心自问,根本做不到如权轻侯这般的决策和果断,实在是让人肃然起敬!

    第五军编成没多久便悄然开拔了,由君无梅任统帅,带走了降龙营的一半兵力,权轻侯则带领剩下的一半兵力去往伏虎营。

    然而到达之后才发现情况远比预料的要严峻的多,因为伏虎营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好不容易从尸山血海中救活一个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伏虎营修士,这才得知伏虎营营主,无天不语已经被百里武荣俘获,部下尽数被屠,白虎台附近的虞山灵脉在其主张下毁损过半,无天忻吴在军令调动下本应牵扯白虎台卫军,但如今亦不知所踪。

    将伤员安顿好后,权轻侯罕见地吃了一颗安神定心丸,坐在营主大帐内不言不语了一盏茶的时间——别看只有这一盏茶的时间,但对于向来雷厉风行的权轻侯而言,这已经是相当长的一段空档!

    跟随在权轻侯左右的两名副统领皆是元丹巅峰境界的修士,加上权轻侯,剩下的降龙营便有三名巅峰战力,面对白虎台,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一战之力,可最出乎意料的是,伏虎营竟已名存实亡,连撑到他们支援过来的余力都没有,传令官也没有报告这一军情!

    两名副统领跟随权轻侯的时间之长,便是比君无梅还要久远,他们知道,权轻侯气的不仅仅是无天不语的无能,还有伏虎营的覆灭。

    虽然权轻侯是三代虞主时期上山的人修,并非虞山本土妖修,但却深得当代虞主信任,不仅委任其军机处首座的要职,负责统领虞山守卫,还让其担任虞山暗卫的掌卫,可先斩后奏,同时兼任虞山对外使团团长——三项殊荣加诸在身,虞山之中,唯其一人而已。

    当然了,就算大权在握,权轻侯也没有作出任何弄权僭越之事,至于先斩后奏更是一件没有,事事以当今虞主之明示为行为准则。

    或许就是这样,权轻侯才会成为虞主的左膀右臂,而权轻侯本人也完成了从长生宗人修到虞山妖修的转变,对虞主可谓忠心耿耿。

    可现在虞主于立安殿被困,身为人臣,自当全力营救!可无奈百里武荣战力之强,的确不是区区元丹巅峰能够与之抗衡的,权轻侯的降龙营尽管战力不俗,但只有一半兵力的情况下,首战便吃了败仗。

    不过权轻侯也不是吃哑亏的主,当即让右副先撤,于部队撤退方向设下埋伏,自己与左副殿后,待卫修军进入伏击圈后,立马展开雷霆反击!对着白虎台卫军的一个点往死里打,登时就打出了效果!

    而右副根据权轻侯的命令,丝毫不贪功冒进,在卫军反应过来之前便率队离去,不甘吃亏的卫修整军直追,却又闯进了权轻侯与左副设下的第二段伏击圈,部队立马遭到了第二次致残打击!

    然后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轮比风还快的奔逃,连续吃了两次埋伏的卫修再怎么愚蠢也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在百里武荣的指挥下撤返白虎台,毕竟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在敌人的主场过多周旋。

    只是权轻侯哪里肯放卫修轻易回营,部队调转兵锋,立即咬住卫修军的尾巴!可没想到却是百里武荣亲自殿后,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权轻侯虽然立即指挥部队脱战,但在百里武荣仙迎境界的拖延下,依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最终权轻侯这边堕天、尸爆两股巅峰之意齐齐爆发,利用死尸尸变,成功撕裂卫修军阵阵列,从其中突围而出——权轻侯更是逆流净化,活生生搅浑了百里武荣的困兽斗场。

    是的,百里武荣以“困兽犹斗”之意入巅峰,凡与其接战之人,皆会陷入不死不休的疯狂之中,而百里武荣身怀仙迎修为,可谓立于不败之地!但他却没有想到权轻侯能直接影响他的巅峰之意……

    当困兽双方不再想着搏命死斗,二人之间的困兽斗场自然不攻自破,权轻侯便是靠着污染百里武荣的巅峰之意,顽强地活了下来。

    经此一役,降龙营战损两成左右,但白虎台的卫修却是亲身体会到了“虞山侯爷”的强大之处!士气明显受挫,短时间内无力再战。

    在那之后,权轻侯洞察了白虎台欲分兵支援别处的意图,故利用对虞山地形的熟悉,抢先一步将各处交通要道破坏殆尽,不是焚林烧山,就是放毒袭扰,而在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卫修根本不敢追击。

    至于那些想从空中飞离的卫修军,简直就是活靶子!权轻侯亲自张弓搭箭,每一次都是一箭直取领队性命,简直杀人诛心!哪怕百里武荣亲自出手,以箭术对攻,但降龙营内还有左右两名副统领,其箭技之高超,丝毫不逊百里武荣,于是制空权也落到了降龙营手中。

    不过饶是如此,权轻侯也不敢再与百里武荣正面硬碰,只能用这种方式替第五军和其他同袍争取时间,能拖一时算一时。

    “在青龙台已经陷落的情况下,若朱雀台、玄武台相继失守,白虎台便是孤掌难鸣、独木难支,任他百里武荣修为冠绝三军,待我虞修四方军力汇集,便是举旗反攻之时!而从白虎台卫修收缩防御,意图拔营撤军的迹象来看,君无梅那边,应该已经夺取了决定性的胜利!营主,与卫此战,是我虞山胜了!”左副统领喜极而泣,难以自抑。

    权轻侯刚要出言安慰,忽然,营帐外传来了极不和谐的骚动……

第四百二十二章 四罪

    “到底怎么回事?何事竟如此吵闹?”权轻侯眉头紧皱,按理说在他的治军之下,降龙营是不会出现这种骚动的,除非确实有事发生。

    军营重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左副黑着脸走出营帐,向着骚乱之处快步而去,右副彼时正在前线观察敌情,因此今日当值的卫兵是他安排的:“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守军纪的家伙敢在外面瞎嚷嚷!”

    营主大帐外的骚乱止歇了……权轻侯本以为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正准备考虑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没想到军帐外又传来了一阵相当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左副统领去而复返,同时拽着另一人的胳膊。

    “我说你倒是进来啊!”只见左副猛地一使劲,原本只露出一条胳膊的家伙直接被其拽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诛雀营副统领,林竹。

    “林竹?你这货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诛雀营吗!”

    不得不说,饶是以权轻侯的定力,在见到林竹的一刹那都愣了一愣——没办法,按照兵力安排,林竹现在理应身处诛雀营才对。

    可诛雀营在取得对朱雀台的胜利后,应该已与君无梅的第五军会师,继而往玄武台进发,林竹身为云汉霄的副手,自然应随军同行。

    战场之上,擅离职守可是重罪!说不得就是要进军法处的!虽然私底下二人的关系还算不错,但这里是军营,军纪高于一切,权轻侯身为虞修军的三军统帅,在处理林竹的问题上亦绝不会徇私。

    “所以就说你直接报告就行,我根本不用进来的,平添麻烦。”

    林竹嘟嘟囔囔地抱怨,哪里敢直视权轻侯那一双充满威严,并紧紧盯住他的双眼,身为迎仙修士却惧怕着元丹巅峰,也就权轻侯了。

    “你们关系……很好吗?”眼见林竹一直回避,权轻侯的目光扫向一旁的左副,“有什么事赶紧说,有什么要解释的赶紧解释,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要是都没有,就先带他去‘纪查司’那儿领一百军棍,待与卫国之前的战事了结,再由虞主主持‘三司会审’。”

    “就之前一起吃过酒,其实也没多好。”左副笑着撇清关系。

    “对对对,卫锋你就一推四五六吧,你是没找我讨论过女……啧!”林竹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关键之处被卫锋给一脚踹闭了嘴。

    权轻侯眼角抽动,已然到了愤怒的边缘,他可没那个闲工夫陪他们胡闹,若非此刻降龙营军力不足,就卫锋这个态度,那也得受罚。

    卫锋身为权轻侯的左副,自然将自家上峰的脸色瞧得清清楚楚,既然林竹不想讲,那只好他亲自来说:“禀报营主,林竹他在白虎台军营发现了一些异样,具体来说就是,白虎台的卫修整日除了吃就是睡,本来月配的酒水变成了日配,军纪之涣散,怕是兵士都长膘了。”

    “有这种事?”权轻侯闻后一怔,负手在营帐内来回踱了两圈,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有第一时间抓住,“何时开始的?”

    “据林竹所言,乃三日之前开始的。”卫锋立刻恭敬回答。

    权轻侯将目光移向林竹,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必须得到林竹的亲自确认——林竹此时也没有再保持沉默,而是自乾坤袋中拿出一颗平平无奇的青草,不管怎么看,都是那种随处可见的植物。

    “等等!”就在这时,权轻侯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空气中的味道好像有些不一样,这让权轻侯不由得多嗅了两下,“酒的气味,还有一丝,血腥气?嗯……林竹,这草是你从白虎军台内拿到的?”

    “没错,的确是我通过施展‘枯荣诀’拿到的。”眼见权轻侯似乎从这颗青草里发现了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林竹顿时重新恢复了对权轻侯的信任和尊敬,“我本就是草木类型的妖修,植物之间的传感对我来说就跟人与人之间用语言交流一样自然容易——虽然白虎台的卫修看上去像在收缩防御,准备拔营撤退,但此事绝不会简单!”

    面对林竹的慷慨激昂,权轻侯这次倒是没有给予什么回应,一个人回到沙盘面前,将降龙营所在位置跟白虎台附近的地势瞧了一遍又一遍,身为统帅,每走一步都需要考虑慎重,最后再下决定:“左副!”

    “末将在!”卫锋想也不想,立即踏步向前,“请营主示下!”

    “限你一炷香内,率领本营中军、左军两部人马向后撤退十里。”言及此处,权轻侯在沙盘上将中军和左军的兵牌向后推去,“此次行动涉密等级为‘绝密’,而非‘机密’,你懂我本座意思吧?”

    “绝密么……是!属下领命!”卫锋接过权轻侯递过去的兵符,便立刻出营调动兵马,只是说来奇怪,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营帐外依旧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就是所谓的“绝密行动”吗?

    明明没有对自己下达命令,但林竹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而这就是虞山侯爷的军威,与云汉霄单纯地凭借修为施行威压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不过这也不是说云汉霄那么做就是错的,毕竟权轻侯在虞山积威已久,可谓位高权重,但云汉霄在大多数虞修心中还只是“虞山叛修”的形象,在军威方面,自然不可能达到权轻侯那样的高度。

    “嗯——差不多是时候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权轻侯抬头看向林竹,“现在整个降龙营内只剩你我二人,待右副率兵回营换班之前,你有半炷香的时间——记住,我只给你这半炷香!半炷香后,我不管你是回诛雀营也好,还是留在降龙营听我指挥也罢,总之必须听从调遣安排……待与卫国此战结束之后,自己去向虞主负荆请罪。”

    权轻侯没有打算放过擅离诛雀营的林竹,该惩罚的,就一定得惩罚——赏罚分明!这也是当今虞主治理虞山的重要准则之一。

    当然了,二人私交毕竟不错,权轻侯还是给了林竹半炷香的时间,为此还特地制造出了左副率营离开后,右副统兵归来前的这一段无人空档期——要知道,在“绝密”的军事行动下,领命的将领在执行军令时除了需要做到雁过不留痕,船过不留影,对其他未领命、不在场的将领也是需要完全保密的,至于兵士,只需要听从上峰的命令即可。

    因此,不管林竹有没有其他的隐情或者苦衷,这都将是他最后的申辩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权轻侯是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权轻侯,有人跟我说,这一场卫虞之战,与之前许多次小规模的战争一样,都是上面故意安排好的,为的就是给他国表现出一副‘卫虞素来不和’的姿态,实际上就是在互相练兵!或者借对方之手排除异己!而设计这盘珍珑棋局的,便是百里家家主百里朽,跟当今……!”

    林竹话未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行军沙盘一分为二,登时就被权轻侯一记手刀劈成两半!林竹忍不住颤抖起来,仿佛一分为二不是那座沙盘,而是“危言耸听”的自己——扬起的尘烟遮住熟悉面庞,谁也看不清权轻侯现在到底是何表情,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

    如今看来,制造一个没有他人在场的环境实属明智之举,也幸好降龙营此刻仅有他们二人——林竹这番话,已与动摇虞山根基无异。

    “妖修林竹,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权轻侯举起右臂,兵器架上剑鸣出鞘,应声飞入权轻侯手中,“欺君罔上、伺机而叛,此为不忠,乃一罪;擅离职守、临战脱阵,此为不勇,乃二罪;轻慢军纪、延误军机,此为不仁,乃三罪;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此为不义,乃四罪!此四罪在身,林竹!你可是要做那不忠不勇,不仁不义之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竹强装镇定,仿佛真的置个人清白于度外,也不管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是妖,本来就不是人。”

    此话一出,营主大帐之内顿时蓝光大湛,呼吸之间便迎来了四分五裂的结局,破帐而出的剑光将周围营地的布置全部砍毁,连带着附近的林木全都轰然倒地,一瞬之间,降龙营便成了一座废墟。

    “你真当本座不敢杀你?”利剑已刺入林竹咽喉,然而却没有完全刺穿——权轻侯的品行正直,不是一个喜好滥用私刑的人,若非如此,只怕以林竹先前的言词与态度,恐早已人头落地。

    “侯爷就是侯爷,到了这个地步都要以身作则,死守虞山律令,林竹佩服。”喉头的鲜血顺着剑尖流淌而下,林竹盯着权轻侯,权轻侯亦盯着他,二人无言对峙良久,最终还是林竹先行妥协,“要听听这个吗?”

    一语言罢,林竹从怀中拿出一枚灵简——权轻侯连眼睛不眨,一边盯住林竹,手中剑势不减,一边催动灵识,探入那枚灵简之内。

第四百二十三章 掩埋

    “攻山……兵力……六家……三代……过去……复兴……练兵……鬼族……安排……四修……登仙……花生……伤亡……”

    听着灵简内不甚清晰,但确确实实能听出虞主音色的话语,权轻侯想也没想,夺过灵简,直接就捏个粉碎,同时厉声训斥林竹:“你莫非还是三岁孩童不成?这种明显合成的灵简也能成为你怀疑虞主的依据?你要喜欢听这个,本座差人给你做一批关于她的,你可要?”

    权轻侯没有言明这个“她”到底是谁,但两个男人之间火花迸射的眼神也不需要他明说,以权轻侯尊上守律的性子,这个“她”自然不会是虞主,而从林竹怒火冲天的神色来看,他倒是非常在意“她”。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说不定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之际,数柄细尖长剑抵在了林竹腰间,流星狼牙锤悬在头顶,随时都能让他脑袋开花。

    “属下归营来迟,还望营主恕罪。”关键时候,没想到右副统领竟率兵归来,在发现附近有打斗痕迹时,并没有选择直冲营地,而是隐匿迂回,防止踏入“敌人”可能设下的陷阱,避免折损更多的兵马。

    可让右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权轻侯居然已经仗剑将“敌人”制住,而那个敌人,则是经常去往她们领地,找卫锋吃酒的林竹!

    是的,左副与右副同属虞山“玉蜂”一族,不同的是,左副卫锋乃玉蜂一族近百年来最为强大的雄蜂,而右副卫后则是实力不逊于卫锋的雌蜂——他们的共同职责就是护卫蜂后,以保证族群的延续。

    当然了,在卫虞战争爆发之前,虞主已经察觉到了卫军的动向,提前将虞山的老弱病幼以及玉蜂蜂后妥善安置,这也是最先就做的。

    因此左副右副的任务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权轻侯的领导下,全歼攻山卫军,让其有来无回!而指挥这场战争的中枢,即权轻侯,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若是林竹叛主投敌,说不得,那便要就地正法。

    “敢问营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左副呢?降龙营其他人呢?”

    右副的声音从林竹身后传来,然而却看不见右副的身影——这倒不是右副在有意隐藏,而是卫后的身形相较其他妖修来说实在太过娇小,即使是不算特别高大健壮的林竹,都能将其挡个严严实实。

    “冷静下来,右副;左副只是按照‘绝密’命令先行行动,降龙营其他兵士亦没有大碍。”权轻侯一边解释,一边紧盯林竹,而林竹方才所言,自然不可能对卫后重复一遍,“说!那东西谁给你的!”

    听闻这话,卫后将手中的细尖长剑攥得更紧,周围兵士配合着她的气息,将林竹四面八方牢牢锁死——别看林竹身怀迎仙初期修为,而卫后与权轻侯只有元丹巅峰,但修行者若心怀迷惘,便是连十分之一的实力都别想发挥出来,换言之,林竹现在,已是插翅难逃。

    “百里……阡陌。”尽管略有些犹豫,可林竹还是将百里阡陌的名字供了出来,虽然自己的情报来源于他,但林竹并没有依其所愿拿他当朋友看——百里阡陌仍旧是战场内外最狡猾的一只狐狸。

    “原来是他,怪不得你会突然失魂至此……好在目前看来,他对你的思想控制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程度。”收剑入鞘,权轻侯在林竹周身大穴连点数下,甚至还用巅峰之意对其进行了镇压,“把他给我绑了,没有本座的允许,任何人不许接近!待此战尘埃落定,交由虞主亲自发落,带下去吧!慢着!林竹……你可有其他事还瞒着本座?”

    就在一众虞修将林竹五花大绑,戴上枷锁链铐,准备扔进随军的囚车里时,权轻侯忽然有此一问——不为其他,他就觉得似乎还差了点什么决定性的东西,仅凭虞主这一事,好像还不足以促使其行动。

    林竹闻言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沉默数息,表情既复杂,又凝重,但最终还是没有补充说明什么——卫后扭头看向权轻侯,只见权轻侯双目微阖未曾言语,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卫后理解其意,将林竹就这么押了下去,对她来说,除了蜂后跟虞主,权轻侯的命令便是绝对的。

    待卫后将林竹押下之后,权轻侯抬头看了看略显灰暗的月光,心头的阴霾因林竹这事又蒙上了一层阴霾……说实话,其实权轻侯不是没有想过卫虞战争持续了快一年,为何虞主那里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可身为臣子,妄自揣测上意显然是不合适的,也是不应该的,所以权轻侯也就此打住,将心中的疑问尽数掩藏,全心全意只为营救虞主。

    可没想到林竹一番意料之外的质问还是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令权轻侯不由自主地思考其中的原委曲直,而就在方才,林竹被押解下去之前,还利用神念传音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梅、兰、竹、菊四修之中,是否真出了叛徒?那个叛徒是谁,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权轻侯当时没有回答林竹,便让右副将其押下了……说实话,战至如今,但凡有些洞察力的,都能看出此战初期虞山极为不利的战局,并不全都是卫修军突然偷袭造成,换句话说,那必定是里应外合所致。

    而四修之中,南山菊一开始便被权轻侯委任镇北营营主,君无梅作为副手,原本是想带在自己身边,方便就近监视,可随着战局发展,权轻侯亦让其独率第五军支援他营,甚至还分君无梅一半的兵力。

    这是个什么意思呢?很简单,统帅三军者,是不会将精兵良将交给身份、目的存疑之人的,也即是说,权轻侯一开始便完全信任南山菊,而君无梅在后面也用战功证明了自己身为虞修的骄傲和清白,如此一来,梅兰竹菊四修之中最有嫌疑的,就只有林竹与古兰而已。

    而以权轻侯对百里阡陌的了解,如果林竹是内应,他何需费尽周章,花那么大的力气试图挑拨林竹与虞主之间的关系?这样一来,剩下的就只有古兰;再换个角度,若是百里阡陌故布疑阵,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派林竹前来,那么不管林竹是真是假,总还有一个真正的内鬼,四修之中,嫌疑最大的依旧还是古兰……综上所述,古兰的嫌疑,目前是最大的,而权轻侯之所以这么怀疑古兰,不是没有原因的。

    卫虞之间战至如今,在权轻侯分配的五路大军中,梅兰竹菊四修就只有古兰还没有从他那里领取军令,这也是导致镇北营战力严重不足的直接原因!而根据虞山各大战场传令官的报道,哪里都没有见到古兰的身影,这对于一个还算有些名望的虞修来说,显然是有问题的。

    “古兰啊古兰,你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别说林竹已经怀疑到你,就算还没有,待一切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后,你对自己不参战的行径又该作何解释呢?还是说你仍未放弃,还想从无梅身边抢走林竹?”

    权轻侯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对这些痴男怨女感到无奈——所谓旁观者清,只要是与梅兰竹菊接触深的人都看得出来,古兰在林竹面前总是一副小女儿的姿态,但不巧的是,林竹却被君无梅踏雪凌霜的傲骨所吸引,至于君无梅,恐怕在南山菊眼中就是个孩子……都说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林竹找卫锋吃酒,怎么也绕不开“神女”的话题。

    可话又说回来,林竹的神女是君无梅,那卫锋的神女又是谁呢?权轻侯目露思索之色,注意力之集中,甚至没有发现右副已经回来了。

    “营主?营主?侯爷!”眼见自己就在跟前,而权轻侯就像看不见似的,卫后忍不住拔高音量,将权轻侯的思绪从遥远的彼方拉回来。

    其实在战场之上,直接称呼“侯爷”明显是不合适的,然而权轻侯也没料到自己居然想着想着就分了神,因此也没有资格责怪卫后。

    “咳咳……右副是有事禀报吗?”权轻侯稍微觉得有些尴尬。

    “是的!属下已将林竹关押妥当,接下来如何做,还请营主示下。”

    卫后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不会扭着权轻侯刚刚的失态不放,是故在见到权轻侯回过神后,也是立马换回了尊称。

    “是啊……怎么办才好呢?”听着右副的询问,权轻侯望了望白虎台的方向,语调中混合着难以言明的沉重以及若有似无的哀痛,“带着你的人马,立即向后方撤退!后撤距离暂定为十里,一路之上禁止接敌,战车辎重通通舍弃,所有人轻装上阵,凡是有可能影响行军速度的东西全部抛弃!强调一遍,这是一场急行军!是生是死,就看对面那群家伙的作战时间是安排在上半夜,还是在下半夜了。”

    卫后领命去了,虽然她还有很多疑问,但既然这是一场“急行军”,那么时间就是一切,不应该再磨磨唧唧——至于林竹,自然不能再关进囚车里,因为那将会严重拖累行军速度。

    对于此,权轻侯的意见是“打晕扛走”,但是右副认为君无戏言,为将者亦因如此,不能出尔反尔,于是对林竹的处理活生生地从“打晕扛走”,变成了“就地掩埋”……

第四百二十四章 嘱咐

    “报——!禀军座!我军已奔袭十里,即将达到预定位置。”白虎台军阵中,传令兵一边报告军情,一边询问上峰接下来的行军安排。

    “传令各部,原地整军!一刻钟后,按照预定计划向立安殿移动。”百里武荣望了望远方的初升旭日,面容在朝阳的映照下消散了些许疲惫,将目中的不解与遗憾尽数掩藏,“你也辛苦了,歇息去吧。”

    “谢军座关心!”传令官原本疲惫的神色因百里武荣一句话而容光焕发,有如此关怀下属的上峰统兵,当真乃三军将士之福。

    是的,白虎台的卫修军此刻并不在白虎台,而是倾巢出动,趁着月色,在后半夜如脱闸狂龙,向着降龙营阵地的方向席卷而去!其兵锋之盛,路上但凡有阻挡之物,通通以摧枯拉朽之势尽数毁灭。

    可当白虎台的卫修到达降龙营所在阵地时,营地早已变成一座废墟,不仅如此,武器辎重亦遗留于地,就跟先前已被哪股势力清洗过一遍似的——百里武荣思来想去,觉得四方军台中,此时此刻还有能力做到犹如狂风扫落叶般打击虞修军阵的,应该并没有才对。

    这边厢百里武荣还在考虑下一步的作战步骤,另一边冥蛇营却在察看降龙营阵地周围时发现了蛛丝马迹——地面上的草皮,有被践踏过的痕迹,但并未留下任何杂乱的脚印,莫非降龙营是主动撤退的?

    这一发现给了百里武荣新的思路,当即便查探现场,指挥全军朝降龙营最有可能撤退的方向奔袭十里!一路上发现的痕迹虽不算多,倒也足够百里武荣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可怪就怪在降龙营好像提前预知了他们的作战行动,一路上愣是没有发现一名虞修。

    “大哥……你,你还好吧?”不知何时,百里卿许已经来到百里武荣身边,看着身边这个从小就替他遮风挡雨,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的兄长,百里卿许也是说不出的难受,“大哥,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莫要太在意,而且白虎台的弟兄此番也没有折损半个,也算是一件好事不是吗?我们还没有输……老祖那边,已经传来了命令……”

    “哈哈哈!当年的小鬼头现在也能学着安慰别人了,你老哥我看上去有那么不济吗?”百里武荣揉搓着百里卿许的脑袋,在他眼中,最宝贝的就是他这个弟弟,哪怕是百里阡陌想动,他都是不准的。

    此番与虞山的战争,百里武荣原本只是想让其稍微体会一下战场的感觉,没想到多亏这个弟弟替自己看守白虎台军营,他才能放心大胆地追击无天不语——尽管在返途遭遇了权轻侯的阻击,但好在权轻侯修为不够,不敢与他正面决战,因此受到的战损和威胁并不算多。

    至于那个混在冥蛇营中,胆敢偷袭百里卿许的那个杨平,已经被百里武荣惦记上了——听黑虎、翼虎营兵士所说,那厮似乎只有元丹中期左右的修为,就这么点儿实力,不将其亲手捏死真难消心头之恨!

    然而百里武荣虽有心找杨平的麻烦,但他也在数日前收到了来自百里老祖的军令——命百里武荣所率将士弃守白虎台,全军收缩战线,向立安殿移动,与百里阡陌中军、卫家老祖卫刑结牛头犄角军阵!也就是在那时,百里武荣才知道,原来朱雀台、玄武台也已经陷落了。

    由于军令中没有规定合军时间,所以百里武荣下令养精蓄锐,一边做出准备拔营撤退的假象,一边计划着临走之前将降龙营给一口吃掉!若计划成功,再将权轻侯俘获,也能为最后的决战减轻一点压力。

    当然了,从结果来看,作战计划应该是被权轻侯给看穿了,部队完全扑了个空,现在已深入虞山腹地,距离白虎台亦有十多里之远。

    换而言之,他们目前的处境算是蛮危险的,因为周围的眼线和侦查网没有布控出去,现在就跟成群结队游街示众没什么区别——但即使是身处这样的险境,若是指挥部队仓皇逃窜,一来会使军心不稳,二来也容易留下破绽,以权轻侯对军机的把握,岂会视而不见?届时情况将会更加危急!若处理不当,只怕会被权轻侯活活撕下一层皮去!

    其实百里武荣在卫国戍边多年,见过的刀光剑影并不在少数,哪怕是比虞山战场还危险的战局他都能化险为夷,虽说是以兵士的性命为代价……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此言委实不假。

    别看百里武荣身怀仙迎修为,在整个卫国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但他手上浸泡的鲜血和脚下累积的尸骨,说是尸山血海亦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的百里武荣,在虞山战场还是会感觉到不寒而栗,并非是那种面对强敌无力反抗的恐惧,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说真的,为将者坐到他那个位置,已经算是功高震主的程度,可以的话,他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京师的,更别说参与对虞作战了。

    然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修亦是如此,更别说调派的命令出自百里家老祖之手,更是有不容拒绝之意——但真正让百里武荣下定决心的,还是听说自家的小弟,百里卿许也会应征出战……

    乍一听闻这个消息,可真将百里武荣吓得够呛,立马书信一封送往卫府,请卫家老祖随军保护——好在因为一些过往,他与卫刑还算有些交情,答应替他照看好百里卿许,这才让百里武荣稍微安心。

    “如何,卿许?跟大哥一起去立安殿吧。”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过,现在已经接近尾声,“玄武台已经陷落,你跟你的部队没必要再回去,至于你那十多辆‘灭妖蜂刺’,我差人替你推走便是。”

    没错,眼下冥蛇营的士兵是与白虎台的将士一起行动的,在玄武台陷落、玄龟营覆灭的情况下,冥蛇营的确不必再往玄武台移动,直接与白虎台的卫修一起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一路上也能有所照应,百里武荣也是这么个意思,百里卿许在他身边,他也能随时进行保护。

    说到这个,百里卿许的情绪一下子低沉了不少,他是一个相当有责任感的人,玄武台的陷落他是一定要承担责任的,毕竟从明面上来说,他才是玄武台实际上的掌军者——尽管后来算是被卫刑接管了玄武台,但若不是被权轻侯指挥的降龙营堵在白虎台动弹不得,他也能率领冥蛇营的兵士及时归队,或许这样,玄武台大概就不会陷落了。

    当然了,从领军者的立场,百里卿许只能不断自责,确实没必要重返玄武台,可现在困扰他的,是从私人情感的角度——在他率领冥蛇营离开玄武台,去到白虎台支援之前,“关臣臣”可是被南山菊带走治伤的!虽说玄武台已被虞修军攻陷,按理说南山菊也应该被虞修救出,可“关臣臣”身为卫修,是否能保住性命呢?卫刑性情古怪难测,会不会在玄武台陷落之际掌毙南山菊跟“关臣臣”呢?

    不,不对……按照卫刑对南山菊的重视程度,掌毙谁也不会掌毙南山菊,反倒是在其身边的“关臣臣”极有可能成为泄愤的对象!

    一想到“关臣臣”会被卫刑随意寻个理由,或许连理由都不寻,直接出手就杀了,百里卿许就感觉连呼吸都变得难受起来。

    “多谢大哥,大哥的好意,卿许心领了。”百里卿许一边向百里武荣道谢,一边将冥蛇营的蛇信兵符从怀中拿了出来,将之递与百里武荣,“劳烦大哥带领我冥蛇营的弟兄去往立安殿,卿许……卿许还有要事,一定得前往玄武台一趟……大哥勿要阻拦!卿许心意已决。”

    百里武荣凝重的神情僵在脸上,以前他还能用大哥的威严强行禁足百里卿许,虽然他现在也有这个能力……不过小弟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坚持的信念,以及无论如何都想要保护的人,这份执拗,他身为兄长,又怎能不明事理,强行去阻止呢?不过真要说起来,还是有那么点不甘心啊!那个叫“关臣臣”的小子,凭什么这么好命,能让卿许如此在乎!要是让他遇上,非拧断,哦不,非促膝长谈一场不可!

    “是为了那个叫‘关臣臣’的散修吧,这些时日没少听你叨叨。”自知没法拦下百里卿许,百里武荣便将随身佩剑解下,并将整整两成仙迎修为灌注其中,宝剑顿时绿光闪耀,如从长眠之中苏醒过来,“剑铭,清潭——希望你俩之间的情义,犹如那千尺清潭,纯粹而甘洌!冥蛇营的事你不用担心,大哥自会替你打理妥当。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切忌鲁莽冲动,万事多加小心……清楚了吗?”

    “大哥……我……!”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大哥,哪怕因损耗修为而面色苍白,却依旧替他整理仪容,替他各种着想,百里卿许心头一阵暖意流淌,鼻子却酸酸的,“卿许,拜谢大哥!”

    “跟自己大哥还客气什么!”百里武荣将百里卿许从地上扶起,一脸欣慰的他还想再嘱咐什么,却被两个不识趣的偷听贼给打断了。

    “代营主!我们也要去找关臣臣!”浪宽、斐常如是说到……

第四百二十五章 争执

    “罪将君无梅无能,致使第五军折损七成兵马,还请营主降罪!”

    白虎台营门之前,当君无梅第一眼见到权轻侯时,便小跑至其跟前,随即单膝跪下,埋首请罪,言辞语调之诚恳,毫无娇柔做作之嫌。

    “无梅啊,快起来吧。”权轻侯一边将君无梅从地上扶起,一边望了望在其身后的兵力——伏虎营的忻吴,镇北营的南山菊,连杨平、唐江生都好好活着,就是兵士确实折损较多,当初带去的二百兵马,现在看去,归来的也只有六十余人,且还有不少的伤员,“云汉霄呢?”

    权轻侯露出疑惑的神情,四下环顾寻找——云汉霄作为封魔修士,可是相当重要的战力,关系到之后与立安殿屯集卫修的决战事宜。

    “云汉霄……禀营主,在我军与玄武台卫刑交战之时,云汉霄擅撤巅峰之意,置百余名同袍于四方神兽阵的阵势之中,猝不及防之下,当场殒命九成!罪将后来靠营主丹药成功救活的,不到十人。”

    言及此处,君无梅望了望唐江生与杨平一眼,二人领会其意,一前一后抬了张担架,将云汉霄抬到权轻侯面前,只不过是昏迷状态。

    “这咒纹是……?”甫一见到遍布云汉霄全身的赤绯炎纹,饶是以权轻侯的见识与定力,都不免喉咙发涩,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见过虞山侯爷,晚辈唐江生,此事就让我来解释吧。”唐江生脸色一片凝重,虽说这事儿是墨甲干的,但毕竟是借着他的傀儡之躯,而且他也不能张口就把墨甲卖了,这一路过来,他也在思考如何给虞修军的三军统帅一个交代,“他想杀我,结果没打过,就这样了。”

    此话一出,现场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几乎都是目瞪口呆。

    “滚犊子!你解释个屁解释!”杨平在一众虞修中算是素质很高的那种,当年上虞山时那一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姿态可没少迷住虞山女修——可就是这样的贪狼星杨平,居然直接就被唐江生呛的倒不上气,想也没想便骂了出来,“你个弱鸡能要点脸吗?不过一凝魂后期竟夸口反杀封魔修士,你怎么不说天道都是你家的?”

    “呵,你还真说对了,天道就是我家的。”唐江生撇了撇嘴角,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侯爷,我这么跟你说吧,贵军诛雀营、降龙营二部,在面对强敌卫刑时,不思奋勇杀敌,反而临阵退缩,这才激怒云汉霄,一念之下不再给那些逃兵提供庇护,这才酿成了悲剧。”

    不得不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唐江生无所顾忌,直接就将“逃兵”两个字讲出来,实在是不怎么妥当——毕竟“临阵退缩”这种事,放在哪里都是相当可耻的行径!虞修虽是妖修,但也是有集体荣誉感的,眼下被唐江生毫无顾忌地揭开伤疤,心里还是相当不舒服的。

    “唐江生,我说你怎么回事?”杨平的语调渐趋激烈,甚至口吻已接近诘问,“云汉霄当时可是欲置你于死地,你倒好,布下炎咒,致其昏迷的是你,替其开脱,为其求情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怎样?”

    “呐呐呐,你方才可是说了布下炎咒的是我唐江生,别想把说出的话吃回去,这份战功我可是受之无愧!”唐江生避重就轻,没有正面回答杨平——不是他不想回答,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杨平其实没说错,按照逻辑推理,唐江生的确没有立场为云汉霄开脱,毕竟云汉霄差点逼疯唐江生,“唐江生”又伤云汉霄至此,说二人是生死大敌亦不为过,可唐江生还是不由自主地替其据理力争。

    这倒不是因为唐江生对云汉霄产生了什么“英雄惜英雄”的情感,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比如云汉霄的封魔修为。

    诚然,封魔修士的可怕和缺陷,唐江生非常了解,但从普通修士鲜血之中汲取力量的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虽然目前仅仅是一凝魂后期的修士,可当他到达那一步时,谁又能保证不会踏足封魔境界呢?别忘了,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此时已在其灵台识海深处幻化出鬼童之身,之后会发展到何种程度,就算唐江生自己都说不清楚。

    “够了!别吵了!三军之前互相指摘,这成何体统?”权轻侯毫不留情地打断杨平与唐江生的对话,对于心情本就不怎么平静,甚至还有些焦躁的他来说,若任由他俩继续吵下去,只怕灵台识海都会崩溃,“南山、无梅,你们整理一下军情,半盏茶后,一同来我营帐汇报——其他人各司其职!擅离职守、哗军闹事者,休怪本座不留情面!”

    一语言罢,权轻侯狠狠地瞪了杨平与唐江生一眼,然后转身往临时搭建的营主大帐走去——别看杨平因为虞主的关系,在虞山的地位还算挺高,但不管怎样,杨平始终都是权轻侯的师弟,因此他也有资格对其进行训诫;至于唐江生,那是随时吃军棍都不足为奇的存在。

    君无梅偷偷瞟了南山菊一眼,南山双目微阖,对杨平与唐江生的争执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似的;君无梅看自家大哥没有什么要说的,那她作自然不会主动去蹚那趟浑水。

    说起来“梅兰竹菊”四修其实并没有什么前后顺序,他们四个平时聚在一起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只是虞山众修习惯这么称呼他们罢了——毕竟君无梅常年跟随权轻侯历练,南山菊过的则是隐居的生活。

    这么说起来,只有古兰经常陪伴林竹左右,为其吹箫,替其斟酒,感情好的根本没有第三人可以插足的空间!可饶是如此,二人均未在公开场合承认双方之间道侣关系,对于外界的疑问也是持否定态度,琴瑟和鸣这种美事,放在古兰与林竹身上,总有种忽近忽远的感觉。

    “咦?这儿的泥土,好像有特地翻动过的痕迹……”就在一众虞修待命的待命,休息的休息,警戒的警戒之际,唐江生已不知何时晃悠到了之前伏虎营所在的位置,尽管其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

    “侯爷刚刚才说‘各司其职’,你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当真是不把侯爷的命令当回事吗?”唐江生身后,无天忻吴倚在一棵大树旁边,看着唐江生这边瞅瞅,那边瞧瞧,还不是扒拉扒拉废墟,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主,“这里距离营主大帐差不多有二里地的样子,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你想避开杨道长的话,还得往东边儿多走两步。”

    “行了行了!我的忻吴老妈子,咱能消停一会儿不?”唐江生一边在树桠上捆绑藤蔓吊床,一边从乾坤袋中拿出块兔子形状的糕点扔了过去,就指望着能够堵住忻吴那张唠唠叨叨的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先前应该是元丹后期的修为吧?你看看你现在,气息不稳,精神涣散,灵力波动虚弱的就跟拔了毛的鸡似的,你还是歇着吧。”

    “你个狗东西再说一遍试试!”这边厢忻吴还没有发话,作为其灵宠的青归倒是率先护主,哪里肯让自家大人受一点委屈,“男不男,女不女的变态!我家忻吴大人风流倜傥、志存高远,文能诗情动九天,武能翻手定乾坤,也是你这臭虫张口闭口,想诋毁就能诋毁的?”

    言词此处,青归从忻吴头上一跃而起,张口就朝唐江生吐去。

    “青归,住口!”作为主人的忻吴出声立即阻止青归,这里的“住口”一方面是让青归不要再谩骂唐江生,另一方面那是担心其护主心切,将那些腌臜之物朝唐江生吐去,那双方可真就难以和解共处了。

    不过这一次青归显然是有将忻吴先前的教诲铭记于心的,攻击唐江生所用的武器不是屎,而是之前在果园里的那些灵果以及装有灵果的圆木桶,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像发射炮弹似的疾射向唐江生。

    眼看那铺天盖地的灵果木桶就要将唐江生整个淹没,即便不会造成致命伤,砸在身上该痛还是会痛——可面对这一承载着青归满腔怒火的灵果攻势,唐江生却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忙着调整藤蔓吊床的高度,以达到最为舒适的睡眠条件,对这批来势汹汹的灵果完全无视。

    就在忻吴忍不住亲自出手,欲挡下那一批水果之际,忽然,唐江生附近的景象仿佛荡开了一圈若有似无的波纹,仔细再看却是什么都没有!而那些飞射而去的灵果木桶就跟砸进了无底洞似的,通通消失不见,至于睡在藤蔓吊床上的唐江生,更是连一丁点的伤势都没有。

    “这就没了?”唐江生满脸惬意,闭目假寐,腔调极尽嘲讽之能事,“虽然这些灵果的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占据七成,看来某位爷很中意臭虫的东西嘛。”

    “无耻狗贼!谁要的东西!”叱骂声再起,哪怕是忻吴都阻拦不住,又是一**的灵果木桶朝唐江生面门砸去……

第四百二十六章 市侩

    青归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因为作为其主人的忻吴,在荒芜之圈中凭借一刀一剑,杀的那些元丹境的魂修哭爹喊娘,就算回到现世,也在卫军之中留下了“月夜凶神”的诨号!千百军士莫能阻其分毫。

    然而可惜的是,那只是在以前,失去讨渝剑跟断水流加持的忻吴,其本身战力不得不大打折扣,是故哪怕青归被唐江生气的触角乱颤,忻吴也没办法为其讨回一点场子——因为唐江生,已经将他看透了。

    “怎么啦怎么啦?这就弹尽粮绝了吗?”唐江生躺在藤蔓吊床上好不自在,动都懒得动——每当青归将灵果木桶喷向他时,总会在距其三尺的位置莫名其妙地消失,不知道唐江生使的什么妖法,“我觉得吧,你身为忻吴的灵宠,有时间在这儿跟我大眼儿瞪小眼儿,不如去求一求你们虞山的侯爷来的更为实在。我说的没错吧?忻吴~”

    “主人?主人怎么了吗?”听闻唐江生的建议后,青归倒是蓦地一愣,随即跳回忻吴头顶,扒拉他的发丝溜到肩膀处,对着忻吴的耳畔问到,“忻吴大人,你哪里不舒服吗?那姓唐的向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为了以防万一,青归还是得好好确认清楚才行!忻吴大人?”

    青归一番关切的说词没有让忻吴流露出欣慰的神情,反倒是面无表情地将青归从肩头取下,然后重新放回自己头上——比起其他部位,他的耳垂其实稍微有些敏感,以前靠着修为强行压制,所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现在嘛,还是尽量让青归安生一点比较好。

    是的,哪怕他的修为现在依旧是元丹后期,但与卫刑一战给他留下内伤很重,即使吞服蕴含净化之意的丹药,也不是一枚两枚就够的。

    轩昂御气诀之昂字诀,可以强行增幅受术者的灵力真元,短时间内达到远超平常的修为战力!虽然术法失效过后会承受不可小觑的副作用,但与卫刑一战时,融有净化之意的丹药却是很好地抵消了这种负面状态,因此像南山菊、杨平那样的受术者并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可忻吴不同,身为施术者的他尽管没有受昂字诀增幅影响,但是这一式术法就连身为封魔境的云汉霄都能从中获益,但忻吴付出的代价却是非比寻常——在晕厥之前,为了最大限度地催动昂字诀,保障君无梅他们有足够的战力对抗玄武台兵士,他是耗损了修为道基的!

    换句话说,若还不能得到及时有效的调养,忻吴的修行根基将会受到不可逆的毁损!更别说忻吴为了使众人不致于因为自己这点儿“小事”而分心,选择强撑修为境界,那就是在拿往后的修行生涯在开玩笑,说的更严重一些,寿元生机因此大幅度缩减也是有可能的。

    不得不说,这种为了大我,牺牲小我的品质着实令人感到尊敬和感伤,可唐江生不一样,七魄之中缺失“怒魄”和“哀魄”的他,对此并没有多少感触,不如说还觉得相当愚蠢,因为接下来的战事之激烈,才是这场卫虞之战真正的胜负手,之前的四方军台只能算热身而已,而像忻吴目前这种状态,根本应对不了高强度的对抗或斗战!

    换句话说,一旦乱战开启,忻吴是铁定会拖后腿的!因此还不如趁着眼下这空档去找权轻侯好好说说,最起码先将伤势稳定住才行。

    当然了,这只是关于战事方面的问题,因为青归的缘故,唐江生倒是抓住了忻吴一个不起眼,但绝对值得注意的把柄——那就是忻吴的耳垂方才似乎颤抖了那么一下,这种事情,可逃不过唐江生的双眼。

    “你要敢瞎嚷嚷,别怪我不顾战友情面!”忻吴虽然没有讲话,但直视唐江生的眼神凶悍狠厉,简直就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然而在经历云汉霄一事后,唐江生意识到一个道理——即便你什么也没说错,但只要你说出口,那便是做错了,因为有人不希望你说。

    于是唐江生什么也没说,只是躺在藤蔓吊床上挥了挥手,然后背对忻吴呼呼大睡起来,意思也很明显——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青归当然是很想走的,扯着自家主人的头发就往后拉,尽管忻吴已经跟它说过很多遍,要它跟唐江生和谐相处,可不知为什么,它就是看唐江生不顺眼,真的是从头到脚,哪儿都不顺眼,见面就要吵。

    但是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忻吴依旧没有离去,望着唐江生“熟睡”的背影一动不动,而在这个时间点,君无梅跟南山菊应该正在权轻侯的营主大帐内报告军情,且应该是最为紧要的关头——有一说一,这个时候他要是能在附近转悠两圈,即便什么也不说,看在其为众修增幅修为的战功上,权轻侯说什么也会替他检查检查伤势,说不定对如何复原断水流也有什么点子,可忻吴就是赖在唐江生这里不走。

    “得得得,我服了你了,你到底要干嘛?”许是实在受不了忻吴愈发焦灼的视线,唐江生腾地一下从藤蔓吊床上弹起,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显得很不耐烦,“我说大哥,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说成吗?就算你不睡,别人也要睡好吗?我睡眠很浅的!别逼我跟你翻脸啊!”

    唐江生这说的是实话,千鬼体质的他因为幼年的一场变故,睡着时很容易被那些冤魂猛鬼惊醒,再加上修炼了仙眼心诀的缘故,睡醒之后常常会分不清梦境跟现实,因此天元子才会为其创造龟息之法。

    一旦施展龟息之法,唐江生不但会陷入意识深处,还会以仙家最为正统的呼吸吐纳之法同步修炼,可谓睡眠修炼两不误——然而在战场之上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因此施展龟息之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连番大战之后唐江生真的很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自从身体变成傀儡之躯,比起修士时期,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虽然巅峰之意是巅峰修士的固有招式,但总归是要用修为催动的,我的伤势我很清楚,短时间内极难治愈。”这么说来,忻吴倒是非常清楚自己的现状,不想给权轻侯添麻烦,然而眼下却非得赖在唐江生这里,“我知道你鬼点子很多!有没有那种……不需高阶修士帮忙,自己就能治愈,哦不,稳住伤势的法子?至少让我能撑到战后。”

    不得不说,忻吴这话完全是将唐江生当成了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谈不上一丝一毫尊重的意思,可这就是忻吴的选择!

    在麻烦权轻侯与麻烦唐江生之间,忻吴选择后者,毕竟麻烦唐江生不会影响大局,顶多只是废一点嘴皮子的功夫,反正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众虞修只希望凝魂后期的唐江生能够安分守己就好,没人对其有更多的期待;而忻吴不同,他不仅仅是无天的一员,同时也是伏虎营仅存的几名虞修之一,身份与立场不是唐江生能够相提并论的。

    唐江生很不爽,相当不爽!不爽到暂时不想和忻吴再多说一句话,可忻吴那边不只有忻吴一人,还有另外一个可以言语求情的家伙。

    “唐江生,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与你置气,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臭虫一般见识。”眼见忻吴有求于唐江生,青归变脸之快已足以称得上市侩,当然了,说得好听点,那就是与主人同进退,共荣辱。

    “有云,修士修行,如以跬步致千里,如以小流成江海!而每一修行境界的提升,都意味着自身道基的成长与壮大。”唐江生款款而谈,这些都是当初他在天明宗藏书阁内积累的理论知识,尽管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忻吴若执意要把他当傀儡、当工具,那唐江生也不会任人欺凌,“天明宗先贤著有,其第二十七条言明,道基受损、重伤难愈者,可自堕境界,以修为真元之灭损冲击经脉丹田,达到震荡顽疾、剜肉补疮的效果——说白了,就是吃多少馒头干多少事儿!以你目前的状态,根本撑不起‘元丹后期’的架子,如何取舍,你自己斟酌吧。”

    忻吴听完脸色微白,对于要不要采用唐江生的方法,显得犹豫不决。

    “姓唐的你没安好心!这分明就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唐江生那边话音刚落,青归这边已经破口大骂起来,之前的好言好语果然都是碍于形势的妥协伪装,“忻吴大人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修行之境界,岂是说堕就能堕的?咱们还是去找侯爷想想办法,再不然找南山前辈问问,也比听这个修行不过十载的神棍在这里妖言惑众来得强!”

    唐江生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对于青归的抢白指摘显得不以为意:“求教取经的是你们,主仆情深的也是你们,好人都让你们做了,那我还能说什么?一路平安,各自珍重,走好不送。”

    一语言罢,唐江生收起藤蔓吊床,往更深处的山林走去,直到消失在忻吴与青归的视野里……

第四百二十七章 绕道

    “好圆的月亮……”山林之中,树桠之下,唐江生在藤蔓吊床里翻了个身,睡眼朦胧地望了望头顶的皎月,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饿了。

    只是饶是如此,唐江生并没有就着灵果或者糕点啃一啃,而是从乾坤袋中抽出四张黄符,使之悬于空中——望着洁白无瑕的明月思索再三,心中回忆的却是在冥蛇营内,由百里卿许施展的月桂幻境……

    待体感逐渐接近身处月桂监牢时的感觉时,唐江生猛地睁开双目,全力集中精神,伸出剑指在四张黄符上分别画下四道圆圈!

    然而可惜的是,唐江生在幻术上的天赋并不算高,即便亲身经历过月桂幻境,在没有经过大量练习的情况下,不可能想当然地就成功。

    因此四张符纸中只完成了一张……确切地说,只完成了半张。

    唐江生轻蹙眉头,瞅着手中这“半张”月桂幻符,没来由地想起百里卿许,当然了,比起百里卿许这个人,唐江生更加羡慕其幻术天赋!虽然只是元丹后期的修为,但假以时日,必将凭借幻术睥睨天下。

    “月桂幻境,星河涌动,起兮。”一句口诀自唐江生口中念出,半张月桂幻符逐渐升空,随即幻化成一轮青赤相间的圆月,周围的景致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可在唐江生的视野里,黑夜的幕布除了镶有数不尽的璀璨繁星,还有两轮色泽各异的婵娟,一轮是天下人的,另一轮则是他自己的,“小白,把装有人的那两个木桶吐出来给我。”

    是的,之前青归以灵果木桶作为攻击手段,就想狠狠砸唐江生那张脸,可却在非常近的距离尽数消失——这并不是什么神通术法,而是小白自发将那些灵果木桶全部收纳,它可不想自家主人因此受伤。

    是故唐江生就算动也没动,按照小白的储藏量,青归的灵果攻击也奈何其不得,他也终于能顺势从青归口中取回那两个特殊的木桶。

    “好久不见啊,四哥、五姐。”随着两个圆木桶在唐江生眼前分崩离析,唐江生从藤蔓吊床上跳下,将两张本命符纸分别贴在风若许跟忆如玉的额头,而后催动修为,将本命符纸中蕴藏的精粹灵力导入二人体内——受此刺激,两双陌生又熟悉的瞳孔于此刻再次睁开。

    “原来是……小六子呀。”五姐忆如玉的语调听上去略有一丝遗憾,不过这并不奇怪,分别良久,重新开眼看世界的第一眼自然是希望瞧见自己最在乎的人,而对忆如玉来说,无疑是其身边的男子。

    “这么快就逃出虞山后山了吗?感觉就睡了一觉似的。”四哥风若许一边揉捏着后脑的脖颈,一边观察周围的地貌幻境,倒是没有表现出与忆如玉相同等级的欢悦,“没有瞅见那条白江,这里应该并非虞山前山……小六子,这是哪儿啊?大哥、二姐、三哥呢?你小子怎么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谁欺负你了?哎哟喂!如玉你踩我干嘛!”

    忆如玉啥也没说,狠狠翻了一记大白眼给风若许,让其自己领会。

    “没事,我就觉得有点饿。”言及此处,唐江生相当自然地从乾坤袋中摸出两块甜滋滋的糕点往嘴里送,一边吃还一边问,“这都过去快一年了,四哥就感觉只是睡了一觉?那你这趟睡得可真沉。不知这里面可有什么窍门?小六睡眠质量向来不好,倒是十分羡慕四哥。”

    “什么!快一年了?”风若许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望向身旁的忆如玉——忆如玉的表情和风若许差不多,都以为并未过去多久,连一日的功夫都没有,可唐江生也没有理由就此事诓骗他们。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难道是因为青归那家伙?”脑海中灵光一闪,唐江生立马想到了忻吴那只来历不明,同时又性情火爆的灵宠,不由得挠了挠有些发痒的眼睛,“这一妖一虫,倒是有些有趣。”

    风若许跟忆如玉不认识青归,当然也就听不懂唐江生的自言自语,说到底,眼下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如何在这虞山战场保全性命。

    与这二人的彷徨相比,唐江生就要显得优哉游哉许多,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个特性告诉忻吴——毕竟青归之口具有加速时间流动的特点,而对忻吴那种嗜酒如命的人来说,若将酒坛置于青归口中,随便等个一年两年三年,岂不就会坐拥成百上千年陈年老酒?

    “忻吴那家伙,也太好命了吧。”不得不说,饶是以唐江生面对任何事物,几乎都能冷静分析的性子,在想到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时,都不由得羡慕起忻吴来,“噢对了,你们要是想走的话,最好往东南方向行进,虽然现在卫修军基本都集中在立安殿,虞山中善战的好手都集中在西边的白虎台,但东南方向算是最快肃清卫军势力的区域之一。嗯,只要运气不会太长,东南方向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啊……这样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忆如玉一把将风若许的胳膊挽住,这倒不是因为她对风若许情难自制,而是唐江生给她的感觉,不知为何竟有些阴森——不过说实话,他们一起待过的时间也就几天而已,完全不够他们互相了解,所谓的兄弟姐妹情谊,实际上不过是萍水相逢,“小六子你呢?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尽管心中有些抗拒,甚至还很害怕,但表面上还是得装出其乐融融、依依不舍的模样来,说好听点,这便是为人处世的礼貌。

    当然了,说难听点,该懂的自然都懂,全看唐江生会不会看人脸色了——这种心口不一的邀请,对唐江生来说还是比较容易看穿的,不过并非是从自己的立场,而是从风若许、忆如玉两个人的角度。

    “你都抱那么紧了还邀我一起,我是多没眼力见儿才会想要加入你们的二人世界啊,真是。”以上腹诽唐江生没有说出口,常言道,相聚即是有缘,既然缘尽了,那就好聚好散——于是唐江生从乾坤袋中拿出两块小老虎模样的糕点放在风若许跟忆如玉手里,随即重新回到藤蔓吊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小六我在虞山还有些恩怨未解,就不与四哥、五姐同行了……相见时难别亦难,小六祝二位百年好合。”

    一语言罢,也不管风若许跟忆如玉会作何反应,呼噜声直接就从藤蔓吊床里响了起来,这倒是让风若许、忆如玉二人略有些尴尬。

    “既然小六子都下逐客令了,那四哥也就不打扰了。”将糕点放入袖中,风若许朝藤蔓吊床遥相一拜,却在转身时被忆如玉拉住。

    “我们往西北方向走,从虞、茫二山边界绕道,穿越宁国、晋国、周国,最后再回来卫国。”一边迈着细碎的步子往东南方向走,忆如玉一边给风若许神念传音,神色之慎重,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你先不要急着拒绝——此番卫虞两方交战,除了虞主所在的立安殿,虞修似乎已将失地全部收回,而小六子,好像也是虞山那边的人。”

    “那又如何?小六子说东南边是最安全的!小六子的话,可以信任。”风若许大惑不解,不理解忆如玉为何非要反其道行之,“你我同为长生宗修士,有必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再回去吗?听说宗主近日身体抱恙,恐大限将至,我还想回去见证新宗主的接任仪式呢。”

    “没想到你看着挺养眼的,实际上却是个榆木脑袋!”忆如玉不禁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唐江生的方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长生宗新老宗主交替,其中牵涉的利益纠纷足以将整个卫国掀得天翻地覆!这里面的秘辛,只怕比你会的术法招式还多,我们何必要去蹚那趟浑水?而且绕圈子不好吗?你不想跟我在旅途中多待一会儿么?”

    言及此处,忆如玉的眼神愈发勾人心魄,虽然风若许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但忆如玉一旦撒起娇来,他还是没有丝毫抵抗力。

    “那……那就绕道多走走呗。”风若许故作镇定,伸手揽住了忆如玉的柳腰,好像忘记自己正身处危机四伏的战场,而非风花雪月的月亭,“如玉……其实我从很久之前,就对你……”

    “不用多说,我都知道。”忆如玉伸出纤纤玉指,堵住风若许那些甜言蜜语,哪怕是她,在面对风若许的一往情深时,也会有目眩神迷之感,“今晚月色真……咦?这天上怎么会有两轮月亮?”

    风若许闻言抬首,果真见到了一模一样的景色,而正当他俩准备趁着这“奇异唯美”的月色发下爱的誓言时,身后却传来了一记响指的声音——只见赤青圆月猛地消散,四周朦胧心醉的氛围亦随之烟消云散,风若许跟忆如玉相互又看了两眼,忽然觉得对方跟刚才相比,好像变得普通寻常了些,没有那般光彩照人、灿烂夺目了。

    唐江生不着痕迹地翻了个身,仿佛一切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第四百二十八章 轮回

    “后生,当今虞山由谁做主?”“当今虞山自然由当代虞主做主。”

    “那你可认识当代虞主?”“认识是认识,但不算很熟。”

    “那你可知当代虞主身在何处?”“嗯……大概是在立安殿。”

    “立安殿吗……麻烦咧,不认识路啊。”“无碍,我可与你同去。”

    “如此的话,那便有劳你了——吾名卫……与这虞山……”

    声音渐渐远去,唐江生从睡梦中悠悠转醒,这一觉睡得不算太好,也不算不好,比起被那些青面獠牙的恶鬼惊醒,一幕幕不明就里的梦境还算在可接受的范围——虽然没有看清面庞,不过那老气横秋的语调,自来熟的态度,似乎与虞山颇有渊源,不会是虞主请来的救兵吧?

    带着零零碎碎的疑问,唐江生一边揉着睡得有些发肿的双眼,一边从藤蔓吊床上坐起——不知为何,此番睡醒后竟感觉头有点晕乎乎的,也不知到底睡了多久,话说回来,他也没有使用龟息之法啊。

    “得赶紧让脑子恢复清醒,不然以现在这个状态上战场,那就是在找死。”念及此处,唐江生熟稔地从乾坤袋中拿出三个灵果,个个晶莹剔透、新鲜饱满——狠狠咬上一口,清脆圆润的声响响彻耳畔,舌尖上的每一寸味蕾都释放着狂喜的讯号,“嗯~味道真不错。”

    “是吗?有那么好吃么?也给我一个尝尝呗。”熟悉的声调、调侃中又带有薄怒的口吻,唐江生咀嚼的动作瞬间停止,腮帮子塞满了果肉,看上去既滑稽又可笑,“怎么?本将不配吃你的果子么?想一想你尚在冥蛇营时,本将可没少予你糕点,你就这么回报本将的?”

    是的,此刻絮絮叨叨的不是别人,正是冥蛇营营主,百里卿许!

    唐江生眨巴眨巴双眼,第一反应就是抬首望天,果不其然,先前那轮悬挂于夜幕中的圆月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山峦般大小的玉盘,其幽异封禁之意堪称恐怖,仿佛要将那些胆敢窥视它美貌的家伙尽数俘获——毫无疑问,这是货真价实的四阶幻术,月桂。

    “本来是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回玄武台,结果剩下的只有一片残垣断壁跟狂野生长的植物——没办法,我还得一个一个切开来看,瞧瞧某人是不是被困其中,当真是颇为辛苦的一件差事。”

    此时此刻,唐江生浑身僵硬,脸颊酸麻,可就是不敢吞下口中灵果,唯恐哪里刺激到百里卿许……可当真是非常奇怪,百里卿许到底是何时来到他身边的?又是怎么发现他的?明明在风若许、忆如玉离开之后,他又重新布置了月桂幻术隐匿气息身形,就是不想被发现。

    “等等!莫非是……!”唐江生脸色顿时极为难看,就跟被猜中了尾巴的狐狸似的,表情说不出的精彩,而这也被百里卿许尽收眼底。

    “你那模仿本将施展月桂幻术根本就是半吊子,也好拿出来丢人现眼,能要点儿脸么?”不得不说,仅就幻术方面的造诣,百里卿许可谓甩了唐江生十条街,确实有资格说这种话,“不过我也得感谢你那两位故友,不是他们身上残留着月桂的味道,本将也没法按图索骥摸到这儿来……话说你现在的日子也是富足了嘛,都开始将糕点果子分予他人了,心地之善良,真是让本将刮目相看!你说是吧,臣、臣?”

    此话一出,唐江生的灵台识海内登时炸响数道惊雷——原来都是风若许、忆如玉二人闯的祸!不往东南方向下山,偏去西北方向绕道,结果半途遇上百里卿许,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无端端连累了他。

    “既然你不想跟我说话,那留你这条性命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死吧。”本来唠嗑埋怨一般的口吻瞬间冷若寒霜,杀意如利刃般出鞘。

    “啊——!”唐江生惨叫一声,猛地从藤蔓吊床上弹起,浑身冷汗直流,就跟在水里泡过一遍似的,“我的头……还在?”

    没错,唐江生惨叫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脑袋,甚至还从乾坤袋中拿出铜镜,就想确认自己的脖颈之处有没有身首分离的痕迹——因为就在方才,他已被百里卿许从身后斩首!当真是说杀就杀,未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尽管唐江生已是傀儡之躯,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不死不灭之身,被人活生生斩首的恐惧,他可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梦?”唐江生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因为若说被斩首之事是梦的话,那之前那个问路的人又是谁?不得不说,活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二重梦境,不管从哪个方面去讲,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然而事与愿违,诅咒一般的梦魇再次降临!唐江生的耳边又响起那句熟悉且苍老的问话——“后生,当今虞山由谁做主?”……

    “幻术??轮回。”

    距离藤蔓吊床大概一百步的位置,百里卿许亲自施法,将唐江生拖入了一道无尽轮回!而在施展这一式幻术之后,百里卿许的状态亦是岌岌可危,周身烫的就跟裹了一层油炸面衣似的,可当浪宽、斐常替他解开身外衣着时,忽然又觉得手里宛若抱着块千年玄冰,若不尽快放手,只怕连三魂七魄都会冻结成冰,届时大罗神仙都难救。

    “一点点施法后的副作用罢了,不必大惊小怪。”百里卿许推开浪宽、斐常,望了两眼唐江生所在的藤蔓吊床,随即转身离去。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的百里卿许心中在想些什么,即便是就在身旁的浪宽、斐常也不知道,当他们从玄武台那些残活的卫修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后,尽管不愿意相信,但“关臣臣”的言行举止之可疑,已经到了无法忽略不计的地步,而这一点在偶遇风若许、忆如玉后,便得到了最为有利的佐证——因为唐江生所食糕点,均系百里卿许亲手制作,虽然有府中仆人的帮忙,但调味食材的比例都是他经过千百次的失败才总结出的最佳方案,而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

    换句话说,当百里卿许瞧见那被风若许、忆如玉拿在手中的糕点时,只一刹那,“关臣臣”与他俩接触过的事实便直击百里卿许心弦!更别说在其身上留存的月桂味道,简直就是独一无二的标识。

    可是就在百里卿许喜出望外之时,风若许用灵简告诉他的答案却不是“关臣臣”,而是一张既陌生,又熟知的面容,即唐江生。

    百里卿许不是没有想过风若许是在耍他,可当他纵容浪宽、斐常假装侵犯忆如玉时,风若许仍旧没有改变之前的说词,唯一令百里卿许稍感意外的就是二人对唐江生的称呼——于是应百里卿许要求,风若许又将之前在果园内发生的过往悉数告知,当然了,其中还有老大、二姐与无天忻吴战斗的场景,细节之到位,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余地。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那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饶是以浪宽、斐常的逻辑能力都能看出“唐江生即是关臣臣,关臣臣即是唐江生”的这一事实——虽然那其实并非真相,但对于百里卿许来说,已足够确认关臣臣的身份,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他感到寒心!那些他精心制作出来的糕点,就连百里武荣都不曾尝过,如今却被唐江生随手送人!可气!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管是北上的风若许、忆如玉二人遇到百里卿许他们,还是当百里卿许找到唐江生藏身之所,某货正因为布下了月桂幻境而呼呼大睡,这一切都顺着因果的业障重新交织在一起,稍不注意,就在当事人心中打上了一个死结,但并非无解。

    “代营主!代营主!”浪宽焦急的呼喊充斥山间,可百里卿许的耳中只剩下电闪雷鸣的嘈杂之音,“斐斐斐斐……斐常,这可咋办啊!”

    “还能咋办?赶紧去立安殿,找武荣军主救命啊!”斐常催促着浪宽将百里卿许背在背后,略一踟蹰后,随即与浪宽一起离开原地,全速朝立安殿所在奔驰而去——唐江生甚至都不知道三人曾经来过,而百里卿许之所以会体力不支晕倒在地,还是因为在道心受损的情况下强行施展“幻术??轮回”,而这一式幻术与先前的蛛丝幻境、月桂幻境有一个最大的区别,那便是轮回幻境,乃五阶幻术!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若说百里卿许平时布置的四阶幻术需要达到迎仙,甚至仙迎境界才能施展,那么五阶幻术就是迎仙大圆满才能略微窥探的幻术,因为五阶幻术的另一个名称,便是“以幻封仙”。

    仙历史上以幻术登仙的修士不是没有,但以元丹后期修为强踏封仙之路的修士,百里卿许却是独一例!之后有无来者不知道,但确确实实可以说是前无古人!而能让百里卿许不顾性命安危、术法反噬也要做到这个份上的家伙,这世上,有且仅有唐江生一人而已。

    以恨意为笔,百里卿许为唐江生勾勒的无尽轮回,到底要如何破解呢?

第四百二十九章 亡灵

    “后生,当今虞山由谁做主?”“当今虞山自然由当代虞主做主。”

    ……

    同样的对话这是第几次了?是第三千七百次,还是第四千七百次?唐江生已经没有精力去数了,反正待到最后,都会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然后重复一模一样的场景,就这样无限轮回,没有尽头。

    ……

    “后生,当今虞山由谁做主?”“当今虞山自然由当代虞主做主。”

    ……

    “立安殿吗……麻烦咧,不认识路啊。”“无碍,我可与你同去。”

    “如此的话,那便有劳你了——吾名卫……与这虞山……”

    又来了,又是这样,总在最关键的时候便听不清老者究竟在说些什么——说实话,唐江生不是没有想过摆脱无尽轮回的钥匙或许就在这最后的对话中,可在轮回了几百遍后,唐江生便心力交瘁地放弃了。

    那是永远都无法听清的呓语,不管他多么努力,无声的部分就像被司音之神突然取走一般,就这样一遍遍地期待,再一遍遍地希望落空……起先唐江生还会自我勉励,随后就是更深层次的绝望,再然后便是对死亡的麻木,因为接下来他要迎接的,又将是百里卿许的独白。

    “吾名卫法,诨号‘血娘子’,早些年还在虞山生活、修行过一段时间,与那虞山山主交情匪浅……后生,你不是说要带妾身去立安殿吗?怎的兀自就发起呆来?莫非~你也好这口?哎呀呀,原来是同道中人,幸会幸会!话说后生,你叫什么名字?”

    咦?因为逃不出轮回,身体终于开始自我欺骗了么?这次是幻听,下次是不是就是幻视了?比如师尊飞越千山万水来救他之类的。

    “喂!后生!说话!难不成你刚才是在戏耍老夫?啧,你有种!”

    赤红色的身影渐渐接近,唐江生先是觉得灵台识海汹涌翻腾,随后耳畔响起阵阵风声,甚至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的湿润体感传来。

    唐江生情不自禁地偏过头去,然而却好巧不巧地碰到了红衣身影的脸庞,当然了,是用嘴碰到的——原来卫法刚刚为了刺激唐江生的五感,居然半伏在他身上,对着耳垂吐气如兰,极尽香艳引诱之能事!

    唐江生“噌”的一声从藤蔓吊床上弹起,其身法之快,用力之猛,直接将头顶犹如腿脚般粗细的树干撞断,疼得他顿时眼冒金星。

    “哟!后生!想不到你还挺大胆的嘛。”言及此处,身着红装艳束的卫法朝唐江生抛了一个动人心弦的媚眼,不得不说,在唐江生见过的所有女人中,就属眼前这个卫法美的最为惊心动魄——天明宗天元子不算,那是唐江生的师尊,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既然带路的报酬你已经提前收了,那我们就干正事吧~要是你的表现能够让妾身满意,追加奖赏也是可以考虑的,骚动的少年哟,尽情期待吧。”

    听闻这番话后,唐江生第一个反应就是抬起手臂,用袖子擦去嘴唇上残留的香气——尽管对卫法来说,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打他的脸,但他却始终保持着微笑,对唐江生的无礼行径可谓相当包容。

    “老实说,前辈此时来得正是时候。”在经历了那如同噩梦般的无尽轮回后,唐江生现在只想坐下来好生休息休息,根本连一动都不想动,“前方两三里的位置,有虞山妖修安营扎寨,前辈可……”

    “前面可没有人哦。”唐江生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只见卫法从衣袖内拿出两片柳叶来递与唐江生,“你且将这物什覆于眼上试试。”

    唐江生接过这两片柳叶,没有感受到任何法器珍宝的气息,不论是从外形还是手感,亦或是用灵识查看,都与普通的柳叶一般无二。

    唐江生一时有些踟蹰,因为修炼仙眼心诀的缘故,双眼算是他最为重要的五官之一,就这么轻信他人真的没问题么?不过转念一想,这位名叫卫法的女修修为之强,似乎与那云汉霄相比都不遑多让,要想害他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何必拐弯抹角搞得真么麻烦,再者说了,就算真的是有歹意,以他现在的修为跟状态,只怕先跑二里地都没用。

    于是唐江生也没再过多犹豫,直接将柳叶覆于双眼之上,而透过柳叶看到的景象,登时便让他浑身一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黯红的血气与晦暗的死气交织缠绕,到处都是残肢断体跟破碎的兵器法宝,说是流血漂橹都不为过,别说二里三里,就算方圆十里之内都不存一丝生机,整座虞山仿佛变成了一处死地,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你心性还不错,我很中意——即便是靠着妾身的修为延展灵识,但在亲眼目睹这地狱般的景象后还能保持冷静,只是稍微皱皱眉头,连脸色都未曾改变的家伙,你还是第一个。后生,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何时,卫法一只手已经搭在唐江生肩上,而这也是他第二次询问唐江生的名讳,言语之间少了些调笑,多了份真诚与认同。

    “晚辈唐江生,无米无糖的唐,枕江而生的江生。”唐江生面无表情,唬烂之语张口就来,“话说前辈方才所言,晚辈是靠着前辈的修为才能将灵识延展到十里开外的距离,那这两片柳叶……?”

    “啊!就我出关时随手在路边捡的,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有那么蠢……有那么死正经,没想到还真就信了——后生,还没道侣吧?待此战过后,要不妾身牵线,替你在‘添香阁’寻一个?我有熟人!”

    拍着傲人的胸脯,卫法信誓旦旦地给唐江生担保做媒,然而唐江生此刻唯一的心思就是一脚踩在那张既精致,又欠揍的脸蛋儿上。

    “等等!‘添香阁’这个名字,我以前好像在哪本书上见过……是在哪本书上来着?”许是刚刚从无尽轮回中解脱出来,唐江生的脑子还有点不灵光,明明关于古籍典章之类的情报他是记得很牢的。

    原地踱了两圈后,唐江生没有怎么纠结便放弃了——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轮回后,对于那些想不通的事情,唐江生的选择几乎就是放弃思考,这也是他为什么只能重复轮回,而没法破解轮回的原因。

    “本来还想让忻吴他们带你过去,不过附近既然没有其他活着的虞修,那就没办法了——说实话,我对虞山其实也不是很熟。”

    一面说着,唐江生一面从乾坤袋内拿出一卷地图出来,边看还边对照四周以确定方位跟地形,看样子是打算照着地图指引走过去。

    “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才有可能明白别人真正的心思。”

    冷不丁的,跟在唐江生身侧的卫法如此说到——然而唐江生按照地图一路走来,不管周围有什么不忍目睹的惨象,亦或是那之中有曾经唤过他名字的虞修,通通都没法让他的视线从地图上挪开一瞬。

    对于经历变故算计,导致缺失“哀魄”、“怒魄”的唐江生来说,无尽轮回差不多已将他本就不怎么纤细的感性全部抹杀,现在的唐江生与其说是个类似于傀儡的人,倒不如说是具类似于人的傀儡。

    “先不说我为何一定要明白别人真正的心思,不同种族、身份、立场,不同人之间的理解本就困难重重。”跨过一具具残尸,蹚过一处处血水,唐江生跟卫法两人宛若穿梭于尸山血海的鬼魅,进行着一场逾越千年的对话,“为他人那么着想的我,最后会有什么好处?”

    这是一个具有螺旋矛盾的问题,既可以说它深奥复杂,也可以说它粗浅的就跟唐江生的凝魂修为一样,毫无探讨性可言——因为卫法说的是一个情操道德修养,而唐江生在乎的却是价值取舍问题。

    风马流不相及的三观原本是没法深入交流的,毕竟话不投机半句多,然而彼时的卫法却掌握着一个唐江生避无可避的问题:“好处?嗯……让我想想……或许当你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后,缺失的一魂二魄便能补完;对被你伤害、欺骗过的人,亦能真心地进行悔悟;待到那时,即便没有妾身出手相助,你也能因为心中深埋的歉意,独自从无尽轮回中解脱。当然了,不管是从修行生涯还是人生年龄上看,你都确实非常年轻,但有些事物的消亡,可不会等你慢慢长大或者贴心地通知你一声,当你追悔莫及之时,眼泪可是最不顶用的东西。”

    啪嗒一声,唐江生停下前行的脚步,转过身来面向卫法,头一次认真地将目光从手中地图移到其脸上,眼神之中的审视与讽刺毫不掩藏——这可不是什么“深有感触”的模样,而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戒备。

    “记载,‘添香阁’可是千年之前,卫都声色犬马场所的龙头之地!但在二代虞主时期,由于鬼族占领虞山,随时都有可能发兵卫国,因此添香阁早八百年前就解散了!前辈之前所说的‘熟人’,莫非是留存于历史的亡灵不成?”

    “亡灵吗……这个比喻我喜欢。”卫法微微一笑,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擎峰,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我跟他,都是亡灵。”

第四百三十章 前哨

    立安殿以西十里左右的位置,虞修军机大帐在此,只是此时此刻,军机大帐之内唯有死一般的寂静,不管是身为虞修统帅的权轻侯,还是作为开路先锋的南山菊、君无梅,皆是沉默不语,表情异常凝重。

    经过四方军台的攻防战后,权轻侯在七日内对存活下来的虞修军进行了重组整编,尽管吸收了第二波的兵力补充,但权轻侯手上的军士也只有六百左右,跟重兵集结的卫修军相比,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小。

    “立安殿正面,卫修军以千人军团为牛头,卫家卫刑为左犄角,原白虎台兵士为右犄角,人数约有一千二百人,与我军前线十里开外列阵对峙——虽然此刻说这些有点不妥,但卫军排兵布阵井然有序,防御工事固若金汤,地空协同几近完美,在没有更好的攻坚策略下,我军若想正面突破,大概半个时辰,便会被牛头阵撞的七零八落。”

    盯着面前的行军沙盘,杨平作为虞修军的作战参谋,正将所有卫军的优势总结而出——其实战到如今这个局面,不论是虞山前山还是虞山后山,几乎所有的卫修都集中在立安殿附近,拜此所赐,虞修收复失地的过程还算顺利,并没有遭遇过多的反抗,但也就仅此而已。

    “总不能让本座再将虞、茫二山的边界军调回来吧,贾、玄两位护法收到情报,鬼族最近可是频频调兵演练,也许会有什么大动作。”权轻侯眉头紧锁,双目闭合,揉捏着自己的眉心,对于如何决策显得有些计无所出,“就没有什么好一点的消息吗?林竹呢?找到了没?”

    “回军主,那林竹就跟人间蒸发似的,我们派出去的三队传令官在整个虞山进行搜索,连三处禁地都去了,都没有找到林竹的踪迹。”

    卫锋站在权轻侯左侧,面露难色,本来虞山的三处禁地一般情况下都是禁止进入的,但为了取得最终决战的胜利,林竹的战力是必须的,然而事与愿违,不仅掩埋的地方找不到,翻遍整座虞山都找不到。

    “算了,怎么说也是踏足迎仙境界的修士,他要不想让人找到,找起来也确实没那么容易。”权轻侯叹了口气,然后睁眼望向军帐阴影处的忻吴,思索一会儿后还是问出了口,“忻吴,唐江生那边呢?”

    “找不到。”被叫到的忻吴肩头一颤,但立马又恢复平静,只不过说出的话却是暴露了自己的心境,“那么贪吃一人,自己又会做饭,到哪儿都饿不死的,说不定咱虞山的野味都快被他吃没了。”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至少可以根据残留的线索顺藤摸瓜找到人,不致于一个月过去都杳无音信,一个个的玩神隐玩到飞起,着实恼人。

    “那你的修为……当真不需要本座帮你看看?我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你完全不必逞强!毕竟事关日后的修行基石,轻易马虎不得。”

    当着所有人的面,权轻侯表现出了对无天忻吴体贴入微的关心,这本应是十分荣耀的一件事,但彼时的忻吴只能在心中泛起一浪又一浪的苦涩——他是只身独闯荒芜之圈的男人,在一众魂修的围追堵截下带着青归跟五行具象之物回到虞山,于卫修之中留下“月夜凶神”的诨号,大破雾里看花阵,击溃卫军右军,一时风头无两!

    有一说一,即使接下来忻吴什么也不做,目前为止积累下来的战功都足够让他在战后获得一个比较好的赏赐,但前提是虞修会赢。

    因为缺少讨渝剑跟断水流的战力加持,忻吴现在的战略地位很尴尬,活生生从战修变成了只能施展昂字诀增幅战友修为的术修。

    当然了,于虞山大局而言,在本就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忻吴的昂字诀可谓至关重要!但比起在后方进行辅助,忻吴更喜欢上到前线奋勇杀敌,他本人也和权轻侯提过许多次意见,但均被驳回,而驳回的理由也很充分,那就是忻吴的修为境界从元丹后期降到了元丹中期。

    是的,为了压制伤势,不给众位同袍和权轻侯增加负担,忻吴按照唐江生给出疗伤方法自行堕境了,连青归都拉不住——不过别说,唐江生的法子确实有效,忻吴的修为境界虽然降低了,但却感觉浑身轻松不少,之前的伤势尽管没有完全康复,可也恢复了**成战力!

    只是饶是如此,后来的发展却完全出乎其所料!权轻侯认为忻吴此举太过自我,没有给予战友足够的信任,存在逞强蛮干的倾向,不然堕境这种选择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因此将忻吴按在了部队后方,甚至派他去寻找唐江生,毕竟唐江生书典知识极其丰富,再配合其与众不同的脑回路,说不定能另辟蹊径,想出破解卫军牛头犄角阵的办法。

    事实上,当唐江生失踪的消息传到军机大帐时,反应最激烈的不是权轻侯,而是担任开路先锋的南山菊,而南山菊原本是想将唐江生带在身边作为副手的,一来可以观察其心性,二来可以跟着他杀敌建功——虽然唐江生的秘密确实很多,那一位自称“墨某”的女修给他们造成的心悸至今犹存,但南山菊的时间确实所剩无几,他耗不起了。

    不过没办法,唐江生到底是失踪了,方圆十里连根毛都找不到,也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绑架亦或是自行下山的痕迹,当真是说不见就不见,留下无数猜忌跟流言,如同过往的风儿,将所有的一切抛在身后。

    忻吴对此只是冷着脸,搜寻一些时日后便复命说“找不到”……

    “谢军主关心,忻吴并无大碍。”轻描淡写的一句回答,也不知是在敷衍还是在赌气,不过昂字诀带来的修为增幅效果却是实打实的,因此虞修军中赞同权轻侯做法的人也不占少数——毕竟谁都想建功立业,忻吴机会越少,相应的,自己机会也就越多。

    杨平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但却是看破不说破,眼下正是团结一致、同仇敌忾之际,岂能因为相互倾轧而满盘皆输?而且说实话,整个虞修军中,最关心虞主安危的也就是杨平!尽管还未正式成亲,但他早已将虞主当做自己的妻子看待,可也正因为这样的情感,他更需要在战场上保持冷静,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为权轻侯出谋划策。

    “牛头犄角阵虽然是至刚至勇的阵法,卫修对这个军阵的熟练度也很高,但同样的也存在缺陷,即整体性太强!机动性反而不如我军。”

    杨平深吸口气,拍了拍手,将众修的注意力重新汇集在战局之上。

    “十里!十里是卫修兵锋的极限位置,若是战线被继续拉长,卫军的整体阵型就会出现破绽,攻防一体的特性便不易发挥出来!的确,在人数上我军并不占优势,但若论起单兵素质,我虞修未必就比他卫修要差,而虞山同时又是我军主场,因此我认为,要想击垮卫军的牛头犄角阵,一定要满足两个因素——第一,引蛇出洞,限制牛头犄角阵的军阵优势,万不可正面硬拼;第二,击中优势兵力,迅速拿下敌军之薄弱部位,以削弱其力,其他部队在正面进行佯攻和牵制,关键时候还得在阻击敌方援军的同时保证己方兵力不致于被消耗太多,换句话说,这个作战策略的重点不在于我方能不能顺利吃下敌方的弱点,而在于正面部队的太极打的好不好,演戏演的够不够逼真!”

    以上,便是杨平针对眼下战局所给出的解法,这也是他考虑了多方因素后,认为最有可能以弱胜强,完成最终逆转的必备条件。

    “既然你能给出这样的计策,想必已经有目标了吧。”权轻侯双手交叉,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尖刀班的成员选择,心里有数了吗?”

    “是的,下一阶段的作战目标,我已经想清楚了。”杨平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一旦做出决断,通常便会义无反顾地去履行,因此若不能与他站在同一高度,有时就无法理解其胆大心细之处,“牛头犄角阵的左犄角,没有任何卫修为其拱卫,只有卫家卫刑一人而已!相比于百里朽所在的牛头和百里武荣所在的右犄角,卫刑是最容易被突破的目标!因此我提议,由云汉霄、卫锋、卫后、南山菊四人联手应敌,忻吴从旁支援,直取卫刑项上人头!果断抹杀!”

    卫刑,迎仙后期;云汉霄,封魔初期;卫锋、卫后皆是元丹巅峰;南山菊更是元丹后期,而忻吴则只有元丹中期……

    不得不说,这样的阵容要去面对一个千年老怪物还是比较勉强的,但为了保证正面部队不会因为缺失统帅而自乱阵脚,权轻侯、君无梅、杨平是一定得留守正面的,而南山菊乃是卫刑的软肋,忻吴的昂字诀亦效果斐然,是故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胜算。

    嗯,这就是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前哨战!

第四百三十一章 修妖

    “后生,看得出来对面布的什么军阵么?”“牛头犄角阵。”

    “后生,可有法子破阵杀敌?”“你说我俩?还是带上虞修?”

    “当然,仅是我俩而已。”“累了就去睡觉,梦里啥都有,真的。”

    立安殿殿前的一处山坡上,血娘子卫法眺望着卫修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军阵,不由得啧啧称叹:“手笔虽不算大,但胜在化散为整、化多为一,千年时间看来不曾荒废——不过实力强到这种程度,只怕也没什么对手吧……莫非真就这样寂寞孤单了上千年?哇,好可怜。”

    “我觉得我也很可怜,希望前辈以悲天悯人之心普度众生,特别是放过晚辈。”唐江生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卫法的感慨之态,言语虽为请求,或者是恳求卫法的帮助,但话里话外的讥诮讽刺之意却尤为明显——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他现在是处于一个被绑票的状态,而那个有机会将他绑起来的人,除了方才感慨万千的卫法,又还有谁呢?

    “后生啊,不是妾身说你,你的思想觉悟还不够高啊!你瞅瞅妾身这容貌,这身段儿,能和妾身这样的绝代佳人并肩作战、同生共死,那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旁人更是连想都不敢去想!可你居然要丢下妾身一人独自面对千军万马,试问,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言及此处,卫法甚至还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摆出一副丑昧三分,眼生百媚的神色,加之手重指划,身宜曲势的姿态,以及行如跳虫,轻似飞燕的台步,一看就是特别练过的,练的还是花旦。

    不过唐江生彼时可没有心思细细品鉴,因为他现在正被卫法用捆妖索捆在纸鸢上,别说动弹一二,这副模样在战场上简直就是活靶子!

    至于唐江生为何会受到这样的待遇,还得从他按照地图将卫法带到距离立安殿十里左右的位置说起——因为卫军兵锋正盛,所以唐江生在差不多完成向导承诺后便意图与卫法作别,当然了,要是卫法愿意与他一同前去虞修军营,那自然可以继续同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可卫法却嫌太麻烦,非要只身独闯卫修军阵,并且没在开玩笑……

    卫法的原话是这样的——“看呐!那闪耀笔直的长枪,那坚不可摧的盾牌,那直面死亡的勇武!多么令人心醉,多么令人振奋!仿佛下一刻就会化身翱翔天际的神龙,向我们喷吐出焚寂燃灭的火焰!少年郎,不与老夫一起……不与妾身一起,应下这场冠世之战吗?”

    这番动员之词卫法说的慷慨激昂,连其双瞳都在太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炫目,虽然其中好像混入了一些无法不令人在意的东西,但是唐江生的身体毫无疑问地正在颤抖尖叫,包括他那不完整的灵魂!

    “姑且还是问一句,我有选择的权利吗?”“有呀,怎么会没有?”

    听到这话,唐江生转头就跑!然而刚跑两步,就被卫法用捆妖索给绑了……不过说来也奇怪,唐江生之前是人,复活之后算是一具傀儡,怎么偏偏就被捆妖索捆的这么动弹不得呢?直到被卫法亲手绑在纸鸢上,唐江生都没有想通,再然后唐江生就放弃挣扎了,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卫法不要把自己放在纸鸢背面,因为太阳很大,有点晃眼睛。

    如此合情合理的要求卫法自然不会拒绝,不过他也很好奇唐江生为何会连挣扎都没怎么挣扎,直接就那样认命——因为在卫法看来,唐江生九成就属于那种面对命运拼死挣扎,死秃驴不死贫道的类型,若是没有那么做,那多半是由于直接就死透了,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对此唐江生是这么解释的——“就算逃得过这只纸鸢又如何?前辈神通广大,挥手之间便是无尽轮回,当今虞主亦不能相提并论!虽然晚辈实在不懂这专门用来收妖的捆妖索为何能将我捆住,也不懂前辈为何一定要带上晚辈去送死,明明与虞修军汇合,之后再徐徐图之才是最稳妥的选择……但!只要前辈还有一点身为‘前辈’应有的责任感跟风度,就请竭尽全力保全晚辈这来之不易的性命。谢谢您嘞!”

    攥着绑着唐江生的纸鸢,卫法本来是闲庭信步地往卫修军阵而去,可在听闻这番话后,也是忍不住使劲眨眨眼,将唐江生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跟不认识似的,虽然的确才认识没几天就是了……

    “我瞅你也不像那某些蠢货啊……怎么?觉得是妾身施法将你困住的?”卫法左右辨别了一下方向,随即往右手边而去,“话说你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吗?也见到施法者了吧?妾身不找你报答救命之恩就不错了,你还来倒打一耙?说真的,到底哪儿来的脸?”

    “不就是五阶幻术——轮回嘛!”随风飘扬的唐江生撇了撇嘴,对卫法的反驳根本不以为然,尽管心性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思考能力也在渐渐恢复,“五阶幻术,以幻封仙,晚辈自然如雷贯耳,至于施术者……前辈莫不是想告诉晚辈,封仙幻术是由一个连巅峰之意都没有的元丹后期修士施展的吧?难道不该是前辈窥探晚辈记忆,从而做出来的轮回幻境吗?这对前辈来说,不难吧。”

    “妾身错了……原来你是真的蠢。”卫法对着唐江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唐江生的待遇就从被放纸鸢变成了拖拽而行,报复心之强,毫无前辈高人风度,“那你倒是说说,妾身的施法动机是什么?”

    “施法动机自然是!自然是……是……这……”

    唐江生的脑回路就跟突然断线似的,东推敲西琢磨,甚至脑子都热的冒白烟了,可就是找不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所有推断不攻自破——他是万万没想到,卫法居然仅用了一个最浅显的问题就将他堵得哑口无言,还是说在经历了无限轮回后,自己真的变蠢了?

    “难道真是百里卿许布置的?那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等等等等!‘轮回’可是封仙级别的幻术,那家伙真的能施展出来吗?四阶幻术还好说,以他的天赋造诣,花些时间便不难完成,但‘轮回’好歹也是五阶的!这这这……这得多大仇才会往我身上扔这种狠招?”

    尽管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但唐江生却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来回摇摆——因为按照幻境中的场景,涉及人物除了卫法就是百里卿许,在排除卫法这个选项后,自然就只能将目标放在百里卿许身上,即使他不愿意去相信,但当排除所有可能后,剩下的必定就是真相!

    “慢着慢着!我为何会‘不愿意去相信’?难道我早就猜到施术者是百里卿许,只是我一直在逃避这个答案而已?我为何要逃避?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又到底想干什么?弄死我?不太像啊……无尽轮回,轮回的应不仅仅是生死而已……混蛋!你到底要我轮回什么!”

    此时此刻,唐江生体内灵力乱窜,真气逆流,修为又陷入到一种宛若“暴走”的失控状态!这和之前云汉霄训诫他时的状态如出一辙。

    卫法似有所感,瞅了瞅被自己拖在身后的唐江生,想了想后,重新又把他当纸鸢一样放上天,不过由于在地上拖行了一段距离,原本可爱精致的纸鸢变得有些破破烂烂,连带着唐江生都变得灰头土脸。

    然而卫法并不怎么在乎这些,因为就连作为当事人的唐江生都对此毫无反应,他也不用多管闲事——虽然眼下这个局面就是他造成的就是了,不过那也是唐江生信口雌黄在先,因此卫法也没多少负罪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轮回、轮回、轮回……”事实上,卫法那么做是完全没问题的,因为彼时的唐江生犹如陷入魔怔,对外界的一切事物几乎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哪里会在意此时的自己是像泥鳅还是像土狗,“行行行!既然你非说我有错,那我便将目前为止你我相遇相识的一切场景重新再现,看看到底谁错!又究竟错在哪里!”

    念及此处,唐江生的意识沉入灵台识海深处,对身外一切通通不管不顾,只是这次并非仅有一具内视投影,而是一次性出现了三具!

    其中一具只负责进行观察,另外两具的内视投影,一具本色出演,还有一具则活生生幻化成百里卿许的模样,在灵台识海内将二人的过往一幕幕上演,并且不是演一遍就算了,而是数十次,数百次地循环。

    这一次,唐江生主动将自己放逐于另一番轮回之中,而他之所以能做到将自己的灵识“一气化三清”,还得归功于南山菊“炉灶之法”的启发。

    三具内视投影既是炉灶,也是唐江生本身意识的具现,至于那幻化百里卿许音容笑貌、神色语调的手法,已经触及到失传数千年的修行法门,即修“妖”。

第四百三十二章 渣男

    “整天没事干,还闲的蛋疼。”灵台识海身处,鬼童之身的青乙一边啃着果子,一边看唐江生如何左右互搏,还自己给自己当裁判评委,“上次这蠢材陷入无尽轮回时你就没出手,这次你依旧选择袖手旁观?这可和你之前暴跳如雷地修理那厮的态度不怎么一致哩。”

    毫无疑问,青乙搭话的对象自然就是墨甲,而墨甲此刻既不是先前的女修模样,也不是更早之前的黑猫形态,而是化作一团团黑色雾气环绕周围,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凭借意识与青乙沟通交流。

    “谁让你那么不计后果地替他出头,还汇聚天地灵力给他凝炼了一条苍青雷龙,天道不盯你盯谁?”似乎是觉得吃果子有些吃腻了,青乙又不知从哪里拿出形状各异的糕点,看其做工,分明就是百里卿许送给唐江生的那些,“知道了知道了,本座不会去干预他的因果,让这小子可以尽可能地自我成长……本座耳朵都生茧子了,真是。”

    是的,尽管看上去青乙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实际上却是墨甲在其耳边喋喋不休,按照青乙的性子,不给唐江生找麻烦就不错了,哪有闲情雅致管他好坏,除了它自己,其他人想欺负唐江生也不行!

    当然了,其他人也可以想想,谁让它现在被唐江生的千鬼之体拘禁,没法自由行动呢——这一次出世,它可是决定要干一票大的!才不会为了唐江生那头蠢货打乱计划,是故目前算是在韬光养晦。

    “啊——!你居然偷吃主人的灵果跟甜糕!我要去告诉主人!”

    就在这时,小白的意识体忽然出现在青乙面前,虽然还没有具体形态,但一副气愤恼怒的口吻依旧学的有模有样,就是听着有些奶声奶气。

    “再跟本座耳边叨叨,本座连你这小不点一块儿吃了!”

    青归不以为意地瞪了小白一眼,哪里会把这种威胁放在心上——它可是堂堂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连唐江生都算他半个徒弟……哦不,算它一手带大的蠢笨信仆,因此小白的地位也就不会太高,但这并不妨碍青乙拿小白来解闷儿,反正墨甲现在也拦不住它。

    “这两样东西可是你家主人的命根子,而你家主人之所以那么强,就是因为这两样食物吃了可以增强修为!一口抵十年哩!本座观你现在还处在‘开悟’的阶段,距离‘聚灵化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如何?要尝两口试试吗?你也想尽快帮上你家主人的忙对吧。”

    什么叫恶魔的低语?青乙现在这样就是最形象、最生动的模板!换做唐江生是绝不会上这种洋当的,可小白不一样,作为藏污纳垢石的器灵,它的思维逻辑能力就跟四五岁的孩子相差无几,根本难以分辨青乙所说是真是假,而只要青乙稍微“夸赞”唐江生两句,小白立马就会对其产生认同感和信任感,它对唐江生的依赖就是这般强烈。

    “哼!还算有些眼光,没有到老眼昏花的程度。”小白先是将青乙数落一番,随即看着青乙笑嘻嘻地递到它面前的灵果跟甜糕,略一犹豫后,云絮一般的意识体裂开一条口子,将灵果和糕点吸了进去,“酸的……甜的?辣的!咦——!好苦!吃这些东西当真能提升修为?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对不对,一定是因为小白太弱的缘故,因此才无法从这些食物中汲取营养,达不到主人那样的状态,我得多吃一点才行!这样才能早日成为主人的左膀右臂,替主人分忧解难。”

    念及此处,小白强忍不适,一点点地消化食物,也是绝不挑食。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小白正被青乙往歪路上越带越偏,连带着自己的储备粮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着,不然他真能找青乙拼命!毕竟在唐江生心中,第一位是师尊天元子,第二位便是中意的食物跟书,第三位就是像小白这种,对他不离不弃的人——虽然小白还不是人就是了,不过那并不重要,说实话,青乙此举就跟玩儿火没什么区别。

    然而此时此刻,唐江生并不知道另一边正在发生些什么,他正忙着从无限循环的过往表演中找到蛛丝马迹,但在看过尽一百遍后,却什么都没发现……其实这个结果几乎是必然的,因为在有心找出端倪之前,唐江生心中已经存在一个“我没有错”的主观印象,所以即便是以局外人的眼光去看,也极有可能忽略那些极不起眼的线索。

    “不对不对,一层不变的重复不仅会降低效率,而且完全看不到成效和尽头,根本就是一无所获!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得换个思路。”

    有一说一,唐江生的洞察力之所以那么强,以下三点原因必不可少:第一,身在天明宗藏书阁时,唐江生观书极多,除了一些绝密文件他没有阅读权限外,其他能看的几乎都让他看了个遍,这让他的情报收集跟情报处理能力达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程度;第二,仙眼心诀带来的“未来视”效果不断迫使他迅速分清梦境与现实,为可能发生之事未雨绸缪,锻炼了他的思维能力和动手能力;第三,则是源于师尊天元子的诸多教诲,其中一条便是教导唐江生,当遇到难以逾越的高山时,走水路一般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换句话说,就是不要一直死磕,要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必要时可以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对于师尊天元子的教导,唐江生自然时刻铭记于心,并身体力行。

    基于以上三点,除非是某些极为特殊的情况,比如云汉霄那次以及不久前的无尽轮回,不然唐江生都是能通过调整策略自行处理的,而就在这时,唐江生忽然回忆起卫法之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才有可能明白别人真正的心思。”

    “设身处地,设身处地……”唐江生的口中反复嗫嚅着这一个词,脑海中灵光闪烁,逐渐形成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想法——只见唐江生将自己与百里卿许的位置掉了个座,且不仅仅是位置,连自身的立场以及要说的话都全部调换,以这种方式重新演绎他俩之间的过往。

    换而言之,现在的唐江生是以前的百里卿许,而现在的百里卿许则扮演以前的唐江生,如此一来,作为局外人的唐江生不但可以站在百里卿许的角度,而且也不会落下自己的视角,可谓一举两得。

    至于特地演上这么一出的效果如何……这么说吧,随着二人过往的推进,唐江生看着看着,眼神就开始不对了,表情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心虚,一会儿又羞赧万分——当所有过往以这种方式演绎,连无尽轮回都接续在一起全部看完后,唐江生整个人都傻了,脸色之难看,就像活生生吞了两只癞蛤蟆一般,情不自禁地叫骂一句:“渣男!”

    没错,唐江生的确就是渣男,他假扮关臣臣,以“连自己都骗不住如何能去诓骗他人”为思想理念,带着“真感情”与百里卿许相处。

    尽管一开始并不顺利,甚至还吃了五十军棍,但从后面的“剧情”看来,百里卿许已经完全信任了他,不但给他各种糕点吃,还为他反抗卫刑,什么事都询问他的意见,处处关心维护——可他干了什么?在达成目的后便潇洒而去,在百里卿许找上门时却不敢回头看他。

    在这场以真心换真心的卧底战略中,唐江生的的确确是最后的胜利者,因为他不仅救出了镇北营的一众残修,还在最后的最后全身而退——这里的“退”既包括成功保全性命,也包括不被百里卿许的“真心”所羁绊,从他摘下鬼狸面具那一刹那,他就从“关臣臣”的身份中抽离出来,仿佛身为关臣臣时所做的一切都与他不在相关似的。

    以上便是这出角色扮演带来的观后感,由于改变了角色身份的缘故,被骗的人变成了唐江生自己,无情无义行骗的人变成了百里卿许,因此唐江生能够设身处地地体会到百里卿许心中的苦痛与怨憎。

    “难怪他会给我设下无尽轮回,难怪最后也只是想说说话,难怪宁可在轮回中杀我千万遍,也没有直接施法让我灰飞烟灭……唐江生啊唐江生,你是有多渣才会连这种事都后知后觉?真能给师尊丢脸!”

    明白了前因后果的唐江生毫不留情地责骂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烧,真的是太丢人了……尽管碍于当时的身份、立场跟目的,唐江生怎么着也得取得百里卿许的信任,就算让一切重来一遍他也会如此选择……可在那之后,他也会妥善善后,不管百里卿许是否会原谅他,也许九成九的概率并不会,但至少要把态度摆端正,好好生生面对百里卿许的痛斥,承受百里卿许的怒火,当然了,命是不能交的。

    “渣男。”

    灵台识海内,百里卿许模样的内视投影面无表情地说到……

第四百三十三章 纸鸢

    “哟!醒啦?你这一‘觉’睡得可真踏实,都快赶上貔貅了~”

    熟悉的口吻传入耳中,轻快与调笑依旧并存——唐江生徐徐睁开双眼,习惯性地看看四周,再动动身体……嗯,果然还被当纸鸢绑着。

    “唐江生——!”拉长的音调,压抑的怒火,毋庸置疑,是敌意!

    “卫卫卫,卫刑!”在看清与卫法对敌的究竟是谁后,唐江生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预想过很多对战的场景——比如红装艳束的卫法只身闯入敌阵,横扫千军;亦或是正面对刚百里朽,直捣黄龙!可就是没有想到,卫法的首敌居然会是卫家家主,卫刑,“你你你,你修为恢复了?莫非是之前那毒的毒性太弱?这南山菊也太坑了!”

    是的,在四方军台的玄武台战场,卫刑是被南山菊设计中招了的,当时由于毒素的影响,卫刑无法将灵威外放,这才让与之对敌一众虞修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如若不然,别说胜负,能否全身而退都难说。

    在唐江生想来,自那之后,卫刑应该是不会再有多少战力的,毕竟南山菊那毒可是专门培养来针对“森罗万象诀”的——正是因为这样,尽管没有当场击杀卫刑,可也算排除了这个相当可怕的敌人。

    然而现在看来,那只是唐江生一厢情愿的想法……从那副恨不得将自己撕成千百碎片的神情来看,只怕已经恢复了十成十的战力,要不是有卫法挡在身前,恐怕他早就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了。

    “等等等等,咱打归打,能不能先把话讲清楚?”说实在的,唐江生现在只觉得脑袋疼,因为百里卿许的缘故,导致他有些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不经意间把对面那只老怪物也招惹了,“我怎么你了?”

    “你还装蒜?真是找死!”听闻唐江生这话,卫刑瞬间“爆炸”,直愣愣地朝唐江生奔袭而去——此情此景,即使有卫法挡在他身前,可还是将唐江生吓得半死,一不小心把舌头都给咬了,疼的眼冒金星!

    “能够无视我这个兄长的存在,你也真是成长了呢。”值此存亡绝续之际,卫法仍旧是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简直可以称作是目中无人了,“会‘森罗万象诀’可不止你一个,你说是吧,卫、度!”

    “闭嘴!不许念那个名字!”卫刑发狂咆哮,攻击对象从唐江生移转为卫法——虽然与卫法之间还有近二十步的距离,可卫刑已经摆出了双手挥剑、斩首斜劈的姿势,似乎被卫法戳中了隐藏道心的痛处。

    卫法没有动,只是右手撑肘,左手伸出食指,而就在这时,呼啸的风声骤然炸开,食指背面顿时火花迸溅!毫无疑问,卫刑那一记利用森罗万象诀施展的无形灵威利剑确确实实是被卫法挡下来了。

    说起来,卫法姓“卫”,卫刑也姓“卫”,并且好像还有一个“卫度”的名字,而从卫刑的气急败坏和卫法的自称来看,俩人似乎还是兄弟关系?慢着慢着,莫非现在承接的是千年之前兄弟反目的戏码?

    眼见没什么性命之虞,唐江生又开始瞎琢磨起来,整个人的状态也从刚刚的惊慌失措变得处变不惊,照目前这个态势来看,只怕卫法连两成左右的实力都没有发挥出来——而对面的卫刑已经气喘如牛,不论是呼吸还是步法都已经乱了,再这样下去,落败是迟早的事。

    “为了一个心不在你那里的人,泄愤残杀虞山妖修一脉……卫度,你果然还是释放了困于心中的野兽——为兄对你,很失望。”

    一语言罢,卫法再伸中指,二指联动,直接将无形灵威剑折断。

    “卡啦卡啦”的破碎之音响彻耳畔,卫法与卫刑周围仿佛被闪耀着正午阳光的灵剑碎片环绕——也不知是眼睛花了还是脑子没怎么清醒,唐江生好像从那些碎片的镜面瞧见了一些过去的人和事……

    虽然他一个都不认识,而且断断续续的根本没法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但他却从那些碎片一般的过往中闻到了一些欢愉的、愤怒的、不甘的、悲伤的、怀念的味道,真真是五味杂陈,令人不堪回首。

    “她本就应该属于我!她是我的!”卫刑气的手脚乱颤,癫狂的模样与其说是恐怖骇人,不如说让人感到一阵恶心反胃,期间还指着唐江生怒骂斥责道,“是他!就是他!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她怎么会对我下毒?怎么会舍得对我下毒!我没有错,错的是……呕!”

    话未说完,卫刑半张脸忽然猛地凹陷,整个人倒飞出去,甚至将身后的两棵巨树撞断,而后倒在地上抽搐不已,血水和碎牙吐了一地。

    “千年过去,你还做着他是女修,好与你共结连理的美梦?真是痴心妄想!”一个闪身,卫法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去到卫刑身边,满脸都是对眼前这个弟弟的愤懑,以及对自己疏于管教的自责。

    要不是他在一场生死之战中受伤太重,不得不在隐秘之地修养疗伤,也不至于直到近期才出关——千年的时间,足以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昔日好友故去,却不能与之一同战死沙场,连其后辈都没能照顾一二,作为将之引为挚友的自己,实在无以为报,唯有刻骨铭记。

    “卫度,你给我记住,南山菊从来都不是你的所有物——过去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他的功法,你更没资格使用!至于你这身迎仙后期的修为,便先由为兄掌管!你还是先学学如何做人吧。”

    言及此处,卫法五指成爪,一把将地上的卫刑抓起,一阵黄光闪动,只见卫刑那淡金色的修为从其周身汇聚于天灵,再从天灵转移到卫法掌心——这个过程中卫刑不是没有尝试反抗过,但每当卫刑升起这样的念头,五脏六腑总会迎来一记快准狠的寸劲点击,每一次都能让他感受到生不如死的筋断骨鸣,在卫法面前,当真是毫无反击之力。

    “咳咳……明明也是男人,却打扮的千娇百媚、浓妆艳裹,甚至还有了‘血娘子’的名号,你这做兄长的,就当真起到榜样作用了吗?”

    晕死之前,卫刑用最后的意识和力气,吐出了他对自己这位兄长的质问,而从卫法浑身一震的表现来看,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以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卫法神色略微黯淡,嘟囔着。

    “文字是可以被玩弄的,语言这种东西,不一定就能表达出说话之人的真实意思,以前不能,以后也不能。”唐江生真心看不下去,都几百一千岁的人了,居然还会因为这种小事而踟蹰不前——前方龙潭虎穴一大堆,他可不想看见卫法在闯第一关时就意志消沉,“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底子和胆量去女装的,嘛,你还算蛮有天分的说。”

    唐江生这算是在安慰鼓励卫法吗?如果从表达的中心思想来看,确实是的,但若从语言技巧的运用来看,唐江生好像并不怎么会圆场。

    “绑在纸鸢上动弹不得的人耍什么帅?你还早一千年咧!”卫法展露笑容,伸手一招,绑住唐江生的捆妖索松开,唐江生登时脸朝地摔下,“想不想体验一回把‘迎仙境修士’当风筝放的快感?”

    唐江生愣愣地望着卫法,目瞪口呆……说真的,他还从未有过这等惊世骇俗的想法——然后卫法就当着他的面,将卫刑绑上了纸鸢。

    “知道怎么放纸鸢么?”“逆风小跑,一抽一送。”

    “这你都知道?小时候玩儿过?”“呃……大师兄教过。”

    “你还有个师兄?”卫法上下打量着唐江生,似乎想从唐江生身上找到一些关于那位大师兄的性格特征,“是不是跟你一样能皮?”

    “呵呵呵,前辈说笑了。”唐江生耸耸肩,“晚辈也没见过他。”

    “噢?是吗?看来有故事嘛。”卫法挑动眉梢,显得兴趣十足。

    可实际上就算他想听,唐江生也没法讲,因为唐江生之所以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大师兄”存在,还是因为在行拜师礼时,天明宗宗主陈黎从旁提醒自己还有个大师兄——年幼的唐江生瞅了瞅第一次见面的天元子,而天元子只是微垂眼眸,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

    这副姿态已足以说明唐江生的确有一位师兄存在,因此唐江生在天元子座下排名第二——虽然唐江生曾经向天元子询问过关于自己这位大师兄的事迹,但要么被天元子搪塞过去,要么就是闭口不言,摆出一副哀怨痛心、泫然欲泣的模样……

    不管是不是刻意装出来的,但唐江生哪里受得了自家师尊受这般委屈,是故后来就再也没提——而唐江生之所以说放纸鸢的诀窍是大师兄教的,是因为在天明宗藏书阁看见过这样一本书……

    书名就叫《因为今天天气很好于是出门放了纸鸢回来后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写下这本关于如何欢天喜地放纸鸢的旷世佳作留给将来的师弟妹们之师兄永远爱你们哟》。

    如此奇葩的蓝皮书没有署名,书被用来垫书架的脚架,而当唐江生看到这本书时,没有丝毫怀疑,第一反应便是——“这书绝对是大师兄写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双柔

    “你瞅啥?”“瞅你咋地?”

    唐江生望了望被绑在纸鸢上的卫刑,抽了抽鼻子,手腕一动,纸鸢立马带着卫刑在空中翻转了起来,且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而卫刑又是活了那么久的老者,唐江生身为后生,即便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之情,也不该这样欺辱卫刑,但那只是凡尘俗世的观点——对于卫法这种固执己见,动不动就迁怒他人,极尽残忍之能事的老东西,唐江生向来没有任何好感。

    “混账小子!若非你有此人保护,即使本将修为尽失,也能将你大卸八块!”气急败坏的卫刑在纸鸢上不知疲倦地叫骂着,将唐江生从头到脚贬的一无是处,言语之意不外乎是如何如何狗仗人势——唐江生也不反驳,放任卫刑谩骂嘲笑,甚至连一张静音符都没用。

    “他这么骂你你都能忍?说实话,我有点对你刮目相看了。”听着这一句句刺耳的话语,卫法看了看卫刑,又看了看唐江生,思索后提议道,“要不我让他安静一会儿?省得吵吵嚷嚷的,听着颇烦。”

    说实话,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但唐江生却摇着头拒绝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让他骂呗——不是我说,在我被带上天明宗之前,什么恶毒的咒骂没听过。”唐江生耸了耸肩,将系着绳线的一头从左手换到右手,然后卫刑翻转的方向就从逆时针变成了顺时针,“他骂的越凶,周围的卫修越是会知道卫家之主卫刑在我们手上,他们的‘牛头犄角阵’已被斩断一角,这种扰乱军心的行为,我就不信百里家那位三军之主会视而不见——丢脸的又不是我,无所谓啦。”

    “这……行吧,就你一肚子坏水儿。”卫法单指扶住精致的下颚,目露疑惑,不确定地补充,“百里朽那家伙真的会中这种激将法吗?要是百里朽跟他手下那群兵士不为所动,你岂不是就被白骂了?”

    唐江生闻言脚步一滞,眉头微蹙,嘴唇翘起,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确,要论谁更了解百里朽,那当然是与其同时代的修士,比如身旁的卫法,与此刻被绑在纸鸢上的卫刑,而唐江生只能靠猜。

    “哈哈哈!废物!纯的!”不得不说,哪怕被唐江生这般折辱,卫刑依旧死鸭子嘴硬——虽然他是因为怎么都想不到卫法居然会参战,猝不及防之下才毫无还手之力,但身为俘虏,却仍然像战胜者一般高高在上,“天底下居然有如此愚蠢之人愿意收你这个灾星当徒弟,我看她就是活腻歪了,早晚被你克死!哈哈哈哈……呸!”

    “卫度!你再敢口吐污言秽语,信不信我立马掌毙了你!”

    卫法恼羞成怒,瞳孔之中已泛起一缕缕杀机——作为兄长,在经过一千年之后,他已完全不认识绑在纸鸢上那个满嘴不留口德的老者,哪怕卫刑骂的仅仅是唐江生,但他亦因此感到无地自容。

    “嘛,前辈毋需动怒。”唐江生对着卫法扬起笑脸,双眼眯成了一条线,“这种小事交给晚辈来做便是……双柔,那老鬼就交给你处置了,我不管你如何去做,反正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语言罢,唐江生左手手腕亮光一闪,一条赤青相间的双角小蛇蓦然苏醒过来——在与唐江生对视两息后,调转蛇头,顺着纸鸢的绳线便爬了上去……不一会儿后,纸鸢所在的天空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所受摧残之残酷,饶是掌邢之家的卫刑都忍受不住。

    听着那仿佛连三魂七魄都在嘶喊尖叫的哀鸣,就连卫法都忍不住心惊胆寒,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而正当他想要抬眼瞧瞧卫刑都受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与虐待时,却被唐江生冰寒的声音给生生阻止。

    “圣人曾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前辈不觉得这番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么?”唐江生拍了拍乾坤袋,从其中拿出两张空白的符纸,随手刻画几笔,两张扩音符蓦然产生——只见两张扩音符螺旋向上,最终环绕在痛苦叫喊的卫刑周围,顿时整座虞山都回荡着卫刑的声音,“前辈既为兄长,可知‘长兄为父’这个概念呢?”

    “那……那啥!很可怕哟,后生!之前那个呆头呆脑的唐唐哪儿去啦?”卫法不敢正视唐江生锋利如刀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看向别处。

    其实按说以卫法的修为跟阅历,唐江生散发出的杀意再怎么令人不寒而栗,他都不会被压制,可坏就坏在唐江生说的确实在理,卫刑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作为兄长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看你看,天气这么好,不如来聊聊一些开心的事情如何?就当是为了鼓舞斗志,就当庆祝首战旗开得胜嘛——比方说比方说,对了!卫军的‘牛头犄角阵’,唐唐可有什么破阵的良策之类的?”

    “怎么又谈到这个话题了?之前不是聊过吗?”唐江生反问到。

    “此一时,彼一时嘛,哈哈……有些话题就像肉干,反复咀嚼才会越来越好吃。”卫法不遗余力地转移唐江生的注意力,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声线都有些颤抖——没办法,此时此刻的唐江生实在太过恐怖!若不能赶紧让其改变气场,只怕整个身心都会吃不消,“自己被骂无所谓,却对诋毁其师尊的言语零容忍吗……这报复心简直骇人!”

    “啊?你刚刚在嘀咕啥?”“没有没有!我就想听听足下高见!”

    “高见什么的,你这变脸也忒熟练了。”以卫刑呼啸山林的惨叫为背景音,唐江生一边向前行走,一边若有所思,“其实从本质上来说,‘牛头犄角阵’也属于‘分兵战术’的一种,相较于一般的兵分两路,牛头犄角阵只是兵分三路而已——不过话说回来,那位百里家的家主还真是相信你那个弟弟呢,居然让他单人作为左犄角……”

    言及此处,唐江生话头稍微顿了顿,瞥了身旁红装艳束的血娘子两眼,就是止不住想要使坏的念头,报复心真就如卫法所说那般可怕。

    “毕竟中间间隔将近一千年的时间,能变的、不能变的、该变的、不该变的,只怕通通都面目全非——我觉得吧,前辈与其听晚辈在这里说些粗词鄙见,不如好好琢磨一下百里家主与卫家家主之间那份非同寻常的信任,说不定还能对解开这迷雾重重的虞山战局有所裨益。”

    卫刑的惨呼不绝于耳,而在习惯了这样的背景音之后,好像连思考能力都跟着节奏运转起来,慢慢的,竟产生了一种上瘾的感觉。

    眼见卫法开始上钩,唐江生以手掩口,表面上似乎在打哈欠,实际上却是在掩饰翘起的嘴角——不过为了不让卫法发现端倪,唐江生也没有就此打住,而是承接刚刚的话题,围绕破阵之法继续说下去。

    “牛头犄角阵现已缺左角,卫军军阵便不再完整,兵锋极有可能因此受挫,这个时候不外乎两种选择——其一,进攻千人兵士组成的兵团,将百里武荣所率的右犄角留给虞修;其二,不管千人兵团,直扑右犄角,让虞修去和牛头硬碰硬。至于胜负嘛,呵,恕我直言,要是那位百里家主的真正目的仅是占领虞山而已,那反倒是太可爱了。”

    “嗯?此话怎讲?”听闻此话,卫法情不自禁地发出疑问。

    有一说一,作为听众,卫法无疑是合格的,可谓相当配合唐江生的节奏,而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唐江生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遂将幽荧烛照阵的事情与虞山虞主的异状全部告诉卫法——虽然先前南山菊有告诫过他,在查明真相之前不要仅凭主观臆断就妄下结论,但若仅仅是将疑点挑出来,引导他人注意到这些疑点,那便不算下结论。

    “嗯……确实有些可疑。”不像那些以追随当今虞主为荣耀的虞修,卫法倒是能比较容易地明白唐江生的话外之音,“所以你是在怀疑当今虞主与百里朽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约,或者说是交易?”

    唐江生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将思考余地留给卫法,自己并不过多参与,毕竟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确实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观点。

    “虞主姑且不论,似乎你是选择第二条路呢。”望了望前方不远处那属于百里武荣的右犄角部队,前一刻还稍显阴沉的面容此时竟瞬间意味深长起来,“比起战场大局,看来还是以‘满足个人私欲’为优先项嘛——你这后生真是假正经,不过算了,妾身毕竟也年轻过。”

    唐江生眼角猛地抽动,一路以来掌握的主动权竟在刹那间易主,这让他感到很不适应,于是急忙反驳起来:“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我就是找他讲几句话而已,说完就走……事关因果大道,那能叫满足私欲吗?”

    接下来便是一些含糊其辞的话,什么“无尽轮回”,什么“恩怨分明”之类,与卫法之间又恢复了轻松愉快的氛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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