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三问
“唐江生——!人世有路你不走,冥府无门你偏闯!死吧!”
右犄角的军阵阵前,百里武荣身着赤金鳌龙甲,腰佩悬明方正剑,旁边紫炎蛇矛倒插在地,一脸恨不得将唐江生碎尸万段的神色。
“掌珠承冠诀,起!”法诀念动,地面蓦然颤动,山体崩落塌陷,大有地毁山摧之势,百里武荣朝着唐江生怒吼,“你还我阿弟命来!”
尽管百里武荣的话语十分容易造成他人“误解”,但当务之急还是保命要紧——修为催动,唐江生将风符贴于双腿两侧,眨眼之间便乘风而起,与一般修士的腾空姿态相差无几,甚至灵力耗损更少。
可是唐江生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那便是百里武荣实际上还处在“攻击准备”阶段!虽然其造成的声势很大,甚至大到无法忽略的地步,但真正的杀招确确实实还未显露,可唐江生已经提前暴露了自己的防御手段,这无异于在野兽还未现身之前便点燃火把,这实属不智!
果不其然,作为长期带兵打仗的百里武荣,断不会放过空中浑身破绽的唐江生——紫炎蛇矛与悬明方正剑一左一右带着杀意迅速逼近,欲在其身上扎俩窟窿,而当唐江生想夺路而逃时,头顶犹如皇冠般的威压轰然压下!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充斥其灵台识海!
“该死!又是巅峰之意!”曾与七十天轩鸿对战过的唐江生非常清楚身陷敌人巅峰之意时会是什么感受,而他也并非没有应对之策,“别以为你是仙迎修士就能不分青红皂白杀人!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句话简直喊出了所有只能被高阶修士无情碾压的低阶修士的心声,然后唐江生就当着右犄角所有卫修的面,熟练地翻起筋斗……
根据唐江生事后解释,他能靠着翻筋斗渐渐摆脱巅峰之意的镇压,只有这样他才能控符施法,不然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百里武荣会甫一照面便刀剑相向、生死相逼,就跟他刨了百里家十八代祖坟似的,可事实上他与百里武荣并没有什么交集。
围观群众听到唐江生说只要翻筋斗就能对抗巅峰之意,只觉得脑内一阵天旋地转,心中反复念叨着三个字——“学不来,学不来……”
当然了,那些都只是后话而已,而发生在眼前的情况着实要凶险得多——随着唐江生的筋斗翻的越来越快,近两百张青锋剑符从其腰间的乾坤袋内纷飞而出,照着紫炎蛇矛与悬明方正剑对攻而去!
这是百里武荣第一次见到唐江生施展青锋剑符……符唤风雷,符召烈火他见得多了,哪怕是符控妖兽恶鬼他在戍边时也是遇到过的,可以符化剑是什么操作?这种花里胡哨的招数真的有强度吗?
百里武荣的疑惑很快就被发生在眼前的事实击碎——两百张青锋剑符幻化青锋雷剑,便是从正面硬刚紫炎蛇矛与悬明方正剑!
虽然紫炎蛇矛与悬明方正剑不是什么绝世神兵,可怎么着也是跟随百里武荣身经百战,斩落无数敌将首级的兵器,说是宛若战友一般的存在亦不为过!可就是这样战功无数的兵刃,在面对唐江生占绝对数量优势的青锋雷剑,居然无法一击得胜!在与青锋雷剑交锋上百回合后,再锋锐的剑势都被消磨殆尽,只得徒然飞回百里武荣身边。
诚然,仙迎境界的百里武荣在对敌唐江生时,的确可以做到以一敌百,但这并不代表随身的兵刃也能水涨船高,更何况以青锋剑的贯穿之势,以百敌一已经给足了它俩面子,因此斗个平局并不算冤。
巅峰之意被摆脱,兵锋之锐被化解,这对以仙迎修为“碾压”凝魂后期的百里武荣来说,已绝对算得上是耻辱,可百里武荣的攻势并没有就此结束——只听轰隆一声,唐江生下方的地面猛地破碎,一双泥石巨手蓦然伸出,朝着他所在的位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去!
正在翻筋斗的唐江生自然无法在第一时间对这双泥石巨手做出反应,直接被抓了个正着!而百里武荣也不跟唐江生客气,操控泥石巨手往死里揉捏,这一招突然袭击要是成了,唐江生非变成肉泥不可。
“栗目有缺??雷法落月!”
略显低沉的声调自泥石巨手中传出,紧接着一阵青光闪烁,被百里武荣以仙迎修为凝聚而成的泥石巨手登时分崩离析,唐江生手持青鬼冷艳锯,其身影虽然有些灰头土脸,但好歹算是活下来了。
是的,千钧一发之刻,唐江生终于是能完全调度自身修为!席卷而来的生死危机更是激发了他作为修士的潜力——“仙眼心诀第三层??栗目”瞬间发动,泥石巨手的内在结构、灵力分布被看得一清二楚,斩罗剑符、青锋剑符之威覆于鬼头冷艳锯,施展“有缺诀”的前提条件刹那间准备妥当,组合技“雷法落月”应运而生!
没错,拜“栗目”所赐,唐江生能够透过灵威看穿修士对灵力的使用法门,再由灵力细微至灵子程度的,而万物只要能被观测,就能被影响;只要能被影响,就能被操纵——因此只要不是密不透风的排列分布,即使是灵子与灵子之间难以发觉的间隙,在唐江生眼中都是无所遁形的,而这样的间隙正是施展“有缺诀”的必备要素!换句话说,若是唐江生发觉不了这样的间隙,“有缺诀”便无从施展。
用巧劲,找弱点,击破绽——这即是唐江生自创的“有缺诀”,而眼下提供“落月”原动力的自然便是唐江生运用最为熟练的雷法。
至于最后一个不可或缺的,便是其手中灾祸级别的恐怖兵器,即青鬼冷艳锯战力加持!只有像这种承载着千年器灵与噬血鬼气息的武器相助,才能几乎无损地将“栗目有缺??雷法落月”的威能发挥出来。
当以上所有的条件都满足以后,唐江生便于绝境之中施展出了这一记“栗目有缺??雷法落月”,算是对之前“有缺落月”的变招。
这一式的威力有多强,没有眼力的人一般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唐江生仅仅是完成了对百里武荣招式的“解”,而没有通过这一招展开反攻,而从百里武荣和唐江生的状态来看,一个尚有余力,并未发挥十成十的战力,另一个已经气喘吁吁,几乎无以为继——此时此刻,只要百里武荣趁胜追击,取唐江生项上人头岂不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但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而如百里武荣这样的仙迎修士,自然知道刚刚那一招泥石巨手蕴含了多少仙迎境界的修为在内,可唐江生不仅成功存活,而且还施法破解了他的招数!这要是换做一个迎仙修士,甚至是元丹巅峰修士他都还能想得通,可唐江生的修为只是区区凝魂后期!什么时候凝魂修士也能和仙迎修士过招了?还一连过了三招!
“不愧是卿许看中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方正剑傍身,百里武荣端持紫炎蛇矛,枪尖直指唐江生,“你,可还有再战之力?”
“他到底……发,发生了何事……”唐江生呼吸虚弱,整个人疲惫不堪,四肢百骸内的痛楚犹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尽皆汇聚于双目之中,疼的他根本睁不开眼——没办法,他可是以凝魂境的眼力识破了仙迎修士灵威中的灵子分布,术法反噬之恐怖,非亲身经历者简直难以想象,“我要见他……我要见,百里卿许……”
一语言罢,唐江生立马剧烈咳嗽起来,混合着肉眼可见的血星。
唐江生的傀儡之躯终究是没有撑住“栗目有缺??雷法落月”的后续反噬,同时施展仙眼心诀、有缺诀、雷法造成的负担,确实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凝魂后期修士就能承受的了的,眼下便是连青鬼冷艳锯都难以握持——一招,只要一招!唐江生体内的灵力直接被抽空了八成!
“卑鄙小人,无耻之徒!本将问你,你想见卿许,究竟是以何种身份?是天明宗的‘唐江生’,还是卫修‘关臣臣’?”百里武荣解除战斗姿态,仅留巅峰之意时刻警戒,随后便一步一步从空中走向唐江生,“你可知若非浪宽、斐常以焚燃寿元为代价替其续命,只怕本座都来不及出手相救,卿许在半途便会魂飞魄散!本座再问你,你那个时候,在哪里?你将卿许害至那般境地,究竟有何颜面见他?”
“我……我……”
唐江生无言以对,甚至连完整的语言都无法组织完善,只能感受着百里武荣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带着一身决不妥协的决意。
“本座最后问你,就算见到卿许,你又想对他说什么?你见过卿许流泪的样子吗?说到底,你这木头傀儡,真的有‘心’吗?”
虽然百里武荣与唐江生看上去像是肩并肩,但中间隔留的缝隙却如同楚河汉界,确确实实地隔离着两个世界。
“卿许不需要你关心,他也不会见你。滚吧。”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三答
“掌珠承冠诀,巅峰之意为冠,拥有之物为珠,是一种牵绊越多,感情越深,战功越卓著,修为战力便越强的功法——而阁下皇冠上最璀璨的那颗宝石,恐怕就是令弟百里卿许了,妾身没说错吧。”
就在这个时候,卫法终于出现在唐江生跟百里武荣的战场,手里拽着纸鸢,纸鸢上绑着的卫刑悄无声息,已不知晕厥了多长时间。
“晚辈百里武荣,见过血娘子前辈。”百里武荣对着卫法稍微点了点头,虽然礼节没怎么到位,不过言语中的尊敬之意还是听得出来。
“噢?汝这小辈也知道‘血娘子’这个名号?”卫法浅浅一笑,作为对百里武荣的还礼,“难不成是从百里朽那里听来的?”
“前辈大名如雷贯耳,晚辈自然是知道的。”百里武荣重新拔出紫炎蛇矛,“不过不是因为前辈的修为,而是因为前辈女装的怪癖。”
此话一出,天空蓦地炸响一记惊雷!本来谦逊和煦的战场顿时刮起一阵低吟压抑的妖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管是天明宗‘唐江生’还是卫修‘关臣臣’,我跟百里卿许始终都是有完整、独立意识的个体,我与他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也轮不到你替他做任何决定——这便是我的第一个回答。”
许是因为卫法受到了侮辱,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唐江生瞬间回过神来,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抢占这战场的节奏,替卫法打脸百里武荣。
“明明有二百军士,列阵碾压过来即可,却只身与我单打独斗,将军士撇在后面……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我这种废物根本不配你动用军阵,你一只手就能捏死我对吧——但是我现在依旧活得好好的。”
“你在嚣张什么!本座现在就灭……!”百里武荣话未说完,突然一阵寒毛卓竖,这种心悸之感,仿佛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盯住三魂七魄——循着这股危机感的源头,百里武荣猛地瞧见唐江生的手腕上盘着一条赤青相间的双角小蛇,正对着他吞吐漆黑、腥甜的蛇信,“有如此妖兽傍身,怪不得刚刚敢硬接我三招,果然就是只软脚虾而已。”
“飒!飒!”双角小蛇尽管尚不能口吐人言,但仍能听懂百里武荣对唐江生的嘲讽讥诮之意,当即就想飞出去,欲将那百里武荣的脖颈咬穿,然后焚以烈火,不过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唐江生拦了下来。
“双柔,稍安勿躁——如此拙劣的激将法,没有中计的必要。”唐江生抚摸着手腕上的双角小蛇,看都没看百里武荣一眼,对其讽刺之语更是不以为意,“若是你还想再打,便是再接你三招,又如何?”
言及此处,百里武荣刚想开口讥讽,却发现唐江生的气息开始迅速补强!短短三息过去,已与过招之前的状态相差无几:“看来你身上的秘密并不少嘛——你可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双柔再次嘶鸣起来,终于还是在唐江生头顶显露苍青雷龙真身——因为它感受到百里武荣的威胁正在逐渐拔高,已经无法置之不理。
“不过是吸收符纸中凝炼的天地灵力而已,如果你觉得这也算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等哪天我心情好,顺便教教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唐江生浑身一震,十张本命符纸蓦然飞出,当着百里武荣的面燃为灰烬,而唐江生的气息则比方才再强两分,坦率地令人发指!
没错,的确是“发指”!像这种在战场上随时随地补充真元修为的效果,一般得靠吞服丹药才能达成,但丹药的制作向来花费不菲。
可唐江生不一样,或者说符修不一样,他们的攻击手段和灵力运用几乎都来自符纸,因此有符纸可用的符修跟没有符纸可用的符修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存在!可唐江生手中这把冷艳锯到底是几个意思?
百里武荣这边还在打量冷艳锯,唐江生已将其放在身后,继续回答百里武荣先前的三问:“你问我那个时候在哪里?呵,这还得多亏你那宝贝阿弟——明明只有元丹后期修为,却对我施展轮回幻术,最终受术法反噬,这不是作茧自缚是什么?你知道‘幻术??轮回’是几阶幻术吗?是五阶!别名‘封仙之路’!要不是血娘子前辈搭救,此刻只怕还迷惘在无尽轮回中不知归路,换句话说,若非百里卿许强行施展五阶幻术,又怎会落得个性命堪忧的下场!是!我承认,我与他之间是有恩怨情仇,但他以元丹修为催动封仙幻术囚禁只有凝魂修为的我,就真的一点过错都没有?这其中的因果,你真就一清二楚?”
唐江生口若悬河,本不想指摘百里卿许的过错跟无情,只想见其一面而已,可百里武荣一再阻拦,实在是让他烦不胜烦,而这副义正言辞的模样的确是让百里武荣骤然一愣,不知不觉跟随着唐江生的描述在脑海中再现当时的情景——毕竟他之前只是从浪宽、斐常口中听说了部分过程,并未得见全貌,而浪宽、斐常作为百里卿许的下属,言语之中难免会突出自家营主的无私与高尚,对唐江生则是能怎么踩就怎么踩,如此一来,哪还有客观公正可言?不过是片面之词罢了。
“那……那又如何!终究是你招惹了卿许,让卿许的一片真心相待付诸东流!”经过唐江生那一番辩驳,百里武荣的道心已经乱了,但作为兄长,他是不可能站在唐江生那边的,甚至不会站在中立立场。
是的,这就是百里武荣的巅峰之意,以“宠爱”之意,入巅峰。
“真心真心,每次谈感情都要将这俩字挂在嘴边,当真以为每天多念叨几遍就能成真吗?”此时此刻,唐江生已经完全占据了战圈的主动权,可以说主宰着这场争辩的节奏——只见唐江生趁百里武荣犹豫踟蹰之际,反举青鬼冷艳锯,对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就扎了进去!
刹那间,鲜红的血液顺着剑刃流淌而出,温热的湿气无比真实地昭示着唐江生是“人”的这个事实!而非没心没肺的木头傀儡。
“如何,百里武荣?你觉得……咳咳咳……现在的我,够有真心实意见百里卿许了么?还是说需要我再用这把冷艳锯搅那么一下?”
刚刚恢复状态的唐江生,其脸色转眼间便苍白如瀑,而卫法在听到唐江生说这话后登时便吓得“花容失色”!身影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将青鬼冷艳锯拔了出来,同时将一枚丹药塞进唐江生嘴里,以疾风闪电般的指法封住其心脏部位的经脉穴位,好不容易才止住血。
“你不要命了?冷艳锯这种杀器也是能随随便便往自己身体里扎的?还搅一下……你有几条命可以丢?你在做戏给谁看?你咋不直接去死呢!你那师尊就是这么教你爱惜自己的身体的?”
面对卫法的厉声斥责,唐江生只能虚弱地笑笑,同时笑容里还有点尴尬——因为他本来的身体已经被杨平“占据”,现在这具确实是傀儡之身,只是因为“阴阳五行阵”的玄妙,所以与一般肉身相差不大而已,至于师尊的教诲……还真没涉及到这块儿,只怕连天元子都没想到,自己的弟子有朝一日会被人算计到丢掉肉身吧。
“先不说这个,人找到了没?事情办妥了吗?”唐江生低声询问。
“人没找到,事情办妥了。”卫法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按说以他的修为,哪怕是百里武荣亲自出手把人藏起来,他也有自信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别说是百里卿许,按照唐江生的描述,类似浪宽和斐常的人他也没有在右犄角的阵地中找到,“会不会已不在虞山?”
卫法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要不然那三人的踪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他的搜索的——无奈之下,卫法只能实行计划的第二部分,在唐江生吸引住百里武荣注意力的这段时间内,利用唐江生教的方法,以修为、灵识为媒介,在右犄角军阵中下了范围性的昏睡暗示。
一盏茶的时间……这是唐江生给出的计划时间,也就是说,卫法只能离开这么久,时间一到就要立刻回来,时间一长,不仅容易引起百里武荣的怀疑,唐江生也会面临随时丧命的危险。
卫法原本是反对这个计划的,因为在他看来,就算唐江生再怎么会耍小聪明,在不依靠外力的情况下,凝魂修士在仙迎修士手下连“一息”的存活时间都不可能争取到,更遑论是一盏茶。
可唐江生对此却表现出了相当坚决的态度,他是这样说的——“百里武荣好歹也是百里卿许的大哥,我要是在其手下连一盏茶的时间都坚持不了,即便我再次见到百里卿许,他随手一个三阶、四阶幻术就能把我灭了,那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虽然最后那个比喻听着有点怪怪的,但卫法非常欣赏唐江生的勇气和信念,至于最后的结果——唐江生这边不仅成功存活一盏茶的时间,而且几乎没有动用什么外力,而卫法那边只是把事办妥了,并没有找到人。
不得不说,就唐江生而言,还是有些遗憾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疲惫
“在不在虞山妾身不知道,反正妾身没找到。”卫法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接下来怎么做——是去寻你的‘卿许’,还是办正事?”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卫法这话说的其实并不怎么高明,既得罪了以宠爱之意入巅峰的百里武荣,唐江生听后也是变了变脸色。
“什么叫他的卿许?卿许是我的!”百里武荣的情绪很是激动,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连周围天地的灵气都变得无比肃杀。
照这个架势,要是卫法再说一句惹恼他的话,只怕二人当场就能干起来!虽然百里武荣乃是仙迎境修士,但卫法也并不怎么惧怕他。
“咳咳,还是先办正事……!”唐江生咳嗽两声,试图缓和二人之间的气氛,但半句话刚刚说出口,直接就被百里武荣给打断了。
“什么叫‘先办正事’!有什么事会比卿许还重要!还是说你对卿许的感情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百里武荣目带鄙夷,口吻极其讽刺,搞得唐江生都是一懵,差点被眼前这个重度弟控带乱节奏。
“百、里、武、荣将军!请问你清楚现在的状况吗?你的人被那边那位血娘子前辈下了昏睡暗示!只要念头一动,你所统帅的右犄角部队立马就会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睡上三天三夜!这还不是正事?”
唐江生压抑着内心的躁动,忽然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所以呢?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事’?这就比得上卿许了?”百里武荣眉头紧蹙,一副看唐江生如傻缺的眼神,好像真的没理解到。
感受着胸口的伤势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唐江生双唇紧抿,暂时别过头去,从乾坤袋中拿出数枚丹药吞下,无法直视百里武荣的目光。
他就奇怪俩人怎么无论如何都说不到一块儿去,完完全全就是鸡同鸭讲,原来从思维侧重上二人就大相径庭,害的他就说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语言表达哪里出了问题,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唐江生虽然十分想见百里卿许,但虞山战局在其心中亦占有很重的分量!
可百里武荣不同,此人对麾下部队的生死看的极轻,仿佛根本没有“同袍之谊”这个概念,只怕拿卫修军此番攻山的成败与百里卿许的安危相比,那都是微不足道的——要果真如此的话,唐江生可真就拿百里武荣没辙了,因为百里武荣的软肋,百里卿许此刻并不在这里。
原本唐江生是想拿右犄角军士的性命要挟百里武荣的,即便达不到迫其反戈相击的效果,但至少也能将百里武荣牵制在原处动弹不得,给正面的虞修部队缓一大口气,不致于举步维艰、难以抗衡。
然而千算万算,唐江生还是算漏了百里武荣对百里卿许的异乎寻常的宠爱——尽管唐江生事先并不知晓这一情报,可利用右犄角牵制百里武荣,以此策应权轻侯所率虞修的计划至此算是搁浅了一半。
因为就算无法牵制百里武荣,右犄角的卫修也别想和正面的千人军团打出配合,而以权轻侯对战场的把控,应该早就察觉到卫修牛头犄角阵之左犄角被废的情况,再加上卫家卫刑一路上那响彻虞山的惨叫,想必此刻三人所处的战圈正被不下二十双斥候的眼睛紧盯着。
没错,受卫法“绑架”,唐江生不得不以身作饵,与其一起连闯左犄角跟右犄角,就是要打乱卫修步调,尽可能地削弱卫修兵锋。
可是计划推进到百里武荣这里,唐江生算是难住了,因为他并不想让右犄角的卫修真的昏睡过去,因为那与亲手取其性命相差无几。
如果权轻侯没有分兵过来还好说,要是真的派兵过来,一旦面对那些处于昏睡状态下的卫修,只怕会陷入绝对的疯狂之中!随后手起刀落,将那些侵略他们家园的卫修尽皆屠戮——这其实并非唐江生想要看到的局面,因为那就是典型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一路以来,随着在虞山战场越卷越深,发现的蹊跷之处越来越多,唐江生尽早脱离虞山的念头也是越来越强烈!尽管一开始唐江生为了报答海辰、食月、忻吴等二天的相救之恩,愿意与他们一同抗击卫修,但从本质上来说,唐江生终究不是虞山妖修,与卫修之间并没有不共戴天之仇,换句话说,缺乏动力的唐江生,已经不可避免地感觉累了。
虽然他在面对卫修时也能持符杀之,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连番恶战以及道心在不同情况下的完损,已使他身心俱疲。
“这就是云汉霄说的——‘机关,算不尽’吗?”唐江生仰天长呼,心中的抑郁之情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如同笼罩虞山上空的云层,沉重且挥之不散,“百里武荣将军,右犄角的卫修,不是你的亲兵吧。”
骤然听闻唐江生这话,百里武荣蓦地一愣,不过由于他跟唐江生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态度也是怎么恶劣怎么来:“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劝你还是别打什么投鼠忌器的歪主意,本座什么没见过,岂会受制于你这废物?至于见卿许,你是想也休想!”
龙吟呼啸!唐江生头顶的苍青雷龙哪里忍得了百里武荣这般侮辱唐江生,二话不说,张口就将赤绯龙炎喷吐过去!势要将其击杀。
唐江生显然没料到双柔的性子这么暴躁,连百里武荣也没料到,仓皇之下连有效的规避动作都做不出来,直接就被赤绯龙炎吞没了!
然而百里武荣好歹也是踏足仙迎境界的修士,哪怕被龙炎包裹焚烧,也未能因此命丧当场,龙炎尽管炽热,但其身影亦渐渐清晰,一步步重新出现在唐江生跟卫法的视野里——只是英武的面容全部烧焦,身着的盔甲沦为灰烬,连紫炎蛇矛跟悬明方正剑都在赤绯龙炎的炙烤下变成一滴滴的铁水,可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被龙炎焚毁的肌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再生,只几个呼吸,一具宛若出自名匠之手的完美身躯赫然生成!周身每一处线条都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和令人目眩神迷的美感,这是何等高超的再生能力!
不得不说,唐江生算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之前可是从未见过这等惊心动魄的**再生,真的是连一点伤痕都没有!一旁的卫法倒是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好像对眼前此景习以为常似的。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之前都说了,那是‘掌珠承冠诀’的功法特性!身家性命由于关系密切,亦是其王冠上众多宝石的之一。”
卫法的神色有些不耐烦了,毕竟他的目标并不在此,而是去找身为三军统帅的百里朽,他们在右犄角花费的时间着实是有些多了。
“虽然看上去有些唬人,但这样的机会只能使用一次,就像这世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生命结晶凝结的宝石也是一样的道理——让你那蛇宝宝再来几口,咱赶紧完事儿走人,还在耽搁些啥?”
听闻这话,唐江生登时就有些不乐意了,连双柔的心态也是别无二致——只见其冷漠的龙眼瞥了瞥卫法,口中的赤绯龙炎含而不吐,那眼神中既有不屑,也有警告……也许它的修为比之卫法并不高明多少,但它身为墨甲亲手凝聚灵力、道意而成的雷龙,岂会任其差遣?
“前辈日无暇晷,晚辈佩服,但这位百里将军乃仙迎修士,若是置之不理,不仅是他的不尊重,也会给虞修军造成难以承受的迎战压力——鉴于此,晚辈有一个提议……接下来是战是留,还请前辈自行决定,晚辈自愿留在这里,与这位百里将军对赌一场。”
以苍青雷龙为倚仗,唐江生确实有跟卫法讨价还价的资本,最关键的是,这场漩涡暗流的最中心处,唐江生并不想参与,而卫法却是无论如何都要投入其中的——至于百里武荣,由于此次奉命进京只是孤身一人,生死与共的同袍尚留在边关,右犄角的军士只是临时带领而已,是故才没有一丁点犹豫,对麾下部署的生死,并不如何在意。
“有趣~姑且听一听,你想怎么跟本座赌。”恢复肉身的百里武荣重新给自己穿上战甲,眨眼间便着装完毕,只是手边没有什么兵刃武器,凭空少了许多压迫感,“本座先声明,卿许是不能拿来赌的。”
“将军多虑了,我们不赌他,就赌你我。”唐江生带着苍青雷龙稍微拉开了一些与卫法的距离,刚刚以二敌一的战圈因此变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这盘虞山山主跟百里家主之间的棋局,以你我静观其变为前提——若虞山山主胜,免不了肃清虞山残敌,我要你尽力护住手下那二百军士;若百里家主胜,鄙人亦在劫难逃,索性任君处置。不知这样的赌局,将军可敢应否?”
百里武荣挠了挠额间发丝,欣然同意……
第四百三十八章 融洽
卫法最终还是走了……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和“就算你跪下来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去救你”的威胁,离开了右犄角战圈,独自一人前往百里朽所在的中军军团,也不知是想中央突破还是另有妙计,总之唐江生是不想管了,彼时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太师椅上,一脸闲适。
“酸梅汤和鲜桃碎冰,你要哪个?”“酸梅汤,谢谢。”
话音刚落,唐江生的右手边便递过来一碗用木疙瘩盛放的酸梅汤,虽然器皿是难看了点,但唐江生对食物也没有到连器具都吹毛求疵的程度,换句话说,现在的“生活”他非常满意!几乎没有不满。
“说起来卫修军居然真的摆‘幽荧烛照阵’,莫非是你们百里家的那位家主寿元将至,不得不依靠‘登仙’这种方式延续寿元?”
唐江生一边呷着嘴边酸甜可口的酸梅汤,一边运起仙眼心诀第一层的极目,观察三里之外权轻侯所率虞修与卫修千人军团之间的决战——只是尽管如此,却没有对战局作任何分析,仿佛对刚刚许下的赌约毫不在意,一心一意享受目前这来之不易的清闲!最关键的是唐江生并非袖手旁观,而是以一场赌约拖住了百里武荣跟整个右犄角卫修,因此他的心中此刻毫无愧意,甚至可以用“心安理得”来形容。
“幽荧烛照阵的法阵功效一直都是流于典籍,即便是在天明宗的藏书阁内都未曾记载过成功的先例,失败的个案倒是不胜枚举——退一万步讲,哪怕你们那位老祖真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做到了,待其成功登仙后,留给你们百里家的也不过是个‘飞升家族’的虚名,还是说如果他成了,你们这些百里家的子嗣便会争相效仿不成?”
火光漫天,树林倾覆,山体塌陷,流血漂橹……若是从远处望去,五光十色的术法光辉可谓相当漂亮,说是璀璨夺目亦不为过,但空气中那肆意弥漫的血腥气,却无时无刻不在为惨烈的战场做着最令人望而却步的注脚!相比之下,右犄角所在简直可以说是世外桃源了。
“妄自揣测上意可是活不长的,战争终究是政治和经济的产物,而以个人目的和个人情感挑起的战争,只能说是‘首座之人’发起的狂欢——可悲的是我们这些应邀参与的群众,没有拒绝的权利罢了。”
“嗯……你是这样认为的啊?”听闻这番话的唐江生瞥了瞥身边正在一勺一勺吃着鲜桃碎冰的百里武荣,懒散的模样哪里像是一名统领兵士的将军,倒像是一位看破宦海沉浮的隐士,只在“挚交好友”面前直抒胸臆——可问题是,唐江生他并不是百里武荣的挚交好友,“所以你才会这么不惜代价地保护他?你这兄长也真是尽职尽责了……嘛,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过度保护也不是个事儿啊!”
说到这里,唐江生稍微一顿,因为有一座像是被硬生生削下的山头正直奔他所在的位置而去——可就在这时,一直盘在其左手手腕上的双角小蛇忽然口吐赤焰,顿时就将飞袭而来的山头烧了个干净。
“谢啦,双柔。”唐江生盘了盘小蛇的双角,上一刻还语调温柔,下一息就对百里武荣冷眼抱怨,“我说你眼看着我深陷危机却不为所动是几个意思?我现在可是这场赌局的重要筹码!给点尊重成不?”
百里武荣闻言给唐江生快要见底的酸梅汤里又添了一碗,随即满不在乎地解释:“别逗本座笑了,拿来做筹码的可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的命!要是能提前收货,本座自然求之不得,哪有拒绝的道理?”
“行行行,你厉害,你话事——话说这个酸梅汤有配方么?借我瞅瞅。”唐江生没有生气,真的一点都没有!变脸就跟呼吸一样自然。
实际上先不说唐江生彼时连怒魄都没有,想生气都很难,真正可怕的是唐江生对这个结果甚至怀有一种“我早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也就说说而已根本不抱任何期待”的意思,也不知是吃准了百里武荣不会骤然出手还是仗着有双角小蛇傍身,所以才这般无所畏惧。
“怎么?你也对这些吃吃喝喝的感兴趣?”百里武荣虽然言语之间不会放过唐江生,但还是拿出一张叠成四方形的白纸扔给唐江生。
“略有研究而已——我说你这珍珠小楷写的挺圆润娟秀的嘛,可别告诉我是你这种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糙汉子写出来的?”
唐江生的注意力暂时被纸上关于酸梅汤的配方所吸引,连最前线的战况都顾不上了——熟记于心后,唐江生将白纸叠好,作势欲还予百里武荣,却在他伸手过来时蓦地往后一缩,令百里武荣接了个空。
“你敢耍本座?”百里武荣微眯双眼,身体往左侧倾,灵威涌动。
“岂敢岂敢~”唐江生同样将身体往右倾,与百里武荣的距离之近,哪里像是先前生死相拼过似的,“恕我冒昧,鄙人就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喝上百里将军的喜酒……以及,将军那位意中人是谁?”
四目相对,一人冷若冰霜,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撕成碎片,另一人则热情似火,在死与不死的边缘反复横跳——双方对峙时间之长,连双柔都忍不住朝唐江生木碗里那晶莹剔透的酸梅汤舔了两口。
然而待到最后,终究是百里武荣率先败下阵来:“听说卫金戈、卫山河那两个老家伙曾经到虞山提过亲,不过好像被拒绝就是了。”
“诶?竟然有这种事!”唐江生惊诧地叫喊起来,连碗里的酸梅汤快要被双柔舔完都无动于衷,不过正当他想要询问详细过程时,惊愕的表情却猛地僵在脸上,“你说的提亲……不会是指那件事吧?”
言及此处,唐江生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枚刻录灵简来,掂量了两下后递给百里武荣,神色说不上的古怪:“这是我从无天忻吴那儿讨来的副本,内容应与正本无异,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没……”
刻录灵简里的内容,是百里阡陌、云汉霄、李岳等人一年前问山时的场景,其中还包括了卫金戈宣读金丝玉帛,即卫主手谕时的画面。
百里武荣瞅了瞅唐江生,又瞅了瞅在其手上的刻录灵简,思索片刻后,从唐江生手上接过,并散出灵识查探起来:“与卫金戈、卫山河报告的内容一般无二,而且本座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百里武荣还想再说,但唐江生的神情先是从难以置信变成了自我怀疑,再从自我怀疑变得可怜悲戚,最后又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这么精彩的面部表情,那必定是经历了相当复杂的心理活动。
“你们卫修管这叫‘提亲’?这分明就是‘抢亲’好吧!在某些激进派看来,已经与‘宣战’无异!”唐江生一边摇头,一边想要喝两口酸梅汤解渴,但是碗早已见底了,“起先我还以为是你们卫国的风俗与周国有所差别,但一想到权轻侯、林竹他们反应那么大,我就知道肯定不是我的思维逻辑出了问题……百里武荣啊百里武荣,有人拿你的婚姻大事作为出师理由,还拿你当枪使,你居然还没有一点自觉……堂堂将军,可悲啊!不过最可气的是担心你抗命不从,居然还将百里卿许骗进来,这种阴损的招数,也不知是那只老狐狸想的!”
百里武荣一时没有拎请这里面的道道儿,但他还是听得出来唐江生是在为百里卿许鸣不平,而只要是在为百里卿许着想,那就是货真价实的朋友!足以让他暂时抛开对唐江生的成见,并与其好生唠唠。
“卿许他哪里懂得世道险恶?你这人还不算坏的骨子里嘛!”百里武荣没有给唐江生续碗,而是直接将一坛边关的烈酒直接丢在唐江生怀里,“喝!喝完再说那些有的没的!本座愿闻其详!”
“干了!”受其鼓舞,唐江生掀开泥封,仰头就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突如其来的辛辣只是让其动作稍顿,随之而来的便是咕咚咕咚的饮酒声,哪怕这种边关烈酒的口感与之前忻吴给他的绵柔雾酒大相径庭,但唐江生就跟没事人似的一口喝干,顶多是从耳梢到脖颈染上一圈又一圈的红晕,最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痛快!真是好酒!我跟你说百里武荣,百里卿许可是坚决反对我吃酒,只许我喝茶哩。”
“是啊是啊!卿许就是在这点上特别犟!”
百里武荣感同身受,渐渐对唐江生产生了些许好感,而一聊到百里卿许,两人关系之融洽,简直就跟一座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友似的。
“来来来,再来一坛!今儿咱哥俩不醉不归!一定要尽兴!本座还要跟你好好说说卿许小时候的那些蠢事……什么把仙人球当球踢扎到脚心;什么去到隔壁掌礼林家,问那林大小姐有没有豆腐给他吃;什么小时候听了鬼故事,幻术天赋爆发,将整座府邸幻化成乱葬岗,结果吓得哇哇乱叫……这种事简直多了去了!”
“有趣!太有趣了!还有呢还有呢?”唐江生抱着新的酒坛与百里武荣一边开怀痛饮,一边漫天瞎扯,二人的思绪已越飞越远……
第四百三十九章 调停
虞山正面战场,卫军兵锋最盛的千人军团,彼时正与虞山妖修殊死战斗!虽然中军的传令兵往右犄角军阵派去了好几批,试图命令百里武荣率领麾下部署直奔权轻侯所在的军座大帐,然而派出去的传令兵别说完成任务,连一个复命的都没有!仿佛泥牛入海般杳无音信。
在山地战中,牛头犄角阵的冲阵效果本就无法完美发挥,虞修作为本土修士,可谓占尽地利!利用各种意想不到的攻击角度和攻击方式消磨着卫修的有生力量——而在没有左犄角与右犄角拱卫牵制的情况下,正面的千人军团就像一整块铁疙瘩似的,根本施展不开!
是的,尽管虞修一时半会儿尚不能攻破其防线,可战场的主动权却是牢牢掌握在虞修军这边,别看卫修军将立安殿守得滴水不漏,可终究是陷入了“攻少守多”的境地——因此权轻侯一点都不急,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何况是百里朽这块已经存在千年的老豆腐。
权轻侯也想通了,虞主多半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应该是处于一种被镇压、被囚禁的状态,毕竟战至如今这个局面,要出事早就出事了!
放眼卫修三军,有能耐将踏足仙迎境界的虞主成功压制的,除了卫军统帅,即百里朽以外,不做第二人想——换句话说,双方均有胜算赢下这场战局,关键就看此番行军布阵时,究竟谁更棋高一着。
本来卫修唯有兵力占优势,而虞修也仅有地利占优势,双方在战力上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可这种平衡还未持续多久,便被一位身着红装艳束,手持奇怪纸鸢的人族女修给打破了!她就像是一朵绽放在战场的狂野荆棘,所到之处要么臣服,要么毁灭,不管虞修卫修。
没错,这名“女修”不是别人,正是从右犄角赶来参与会战的卫法!别看其容貌倾国倾城,但手段之恐怖,战力之可怕,实在无愧其“血娘子”的称号!短短一日时间,卫法便在两军对垒的战场“清扫”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块地盘儿,令人望而生畏,亦不知是敌是友。
就这样,卫修军跟虞修军的战斗不得不告一段落,毕竟谁也不想打着打着被这么一股莫名其妙的势力偷营,于是纷纷派出使者与其接触,希望在探明来意的同时,看看有无可能将卫法拉入己方部队。
然而在初次听闻使者带回的消息时,虞、卫两方高层均是不约而同觉得听错了……待到使者重复第二遍后,双方才确定这个诨号“血娘子”的女修是在异想天开!因为卫法既不打算帮助任何一边,也没想从这场战局中捞到什么好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调停”。
“开什么玩笑!简直岂有此理!”虞修这边,卫锋满身血污,一拳砸在军座大帐的梁柱上,神色狰狞,“这女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算个什么狗屁东西?居然还想居中调停,谁给她的脸!”
“卫锋,军座面前,不得放肆。”同样披头散发的卫后闪至卫锋身边,拉住他的手臂,显得更有理智一些,不过对此也持反对态度,“军座,想我虞山与卫国战至如今已满一年,朝夕相处的同袍死的死,伤的伤,多少妻离子散,多少残垣断壁,此等血海深仇,怎能不报?”
有一说一,但凡是骨子里还有一丝血性跟良知,虞修之中都不会有人站出来同意卫法的调停——一来是因为他们与卫法非亲非故,从未听说过此人,根本不必卖其人情;二来则是由于虞山在此次的侵略与反侵略战争中元气大伤!要是轻易放卫修回境,无异于纵虎归山!
“杨平,南山,你俩怎么看?”权轻侯的表情隐匿于阴影之中,连声调也变得相当低沉,在场的虞修之中,没人能猜出他真正的想法。
“调停是双方的事,就算那个自号‘血娘子’的女修想从中调停,那也得看看卫修那边的意见和诚意,要是能满足以下两个要求,调停也不是不能考虑。”杨平双手环抱,右手食指不断点着左臂,显得有些抑郁狂躁,看来这血娘子的横空出场,着实让他十分抓狂,“第一,先将虞主、圣女、三代三人悉数释放,不得有丝毫损伤;第二,凡是在此战中活下来的卫修,须得留下一半在虞山,参与战后重建。”
不得不说,杨平的观点已经和以卫锋、卫后为代表的主战派有了明显的区别,考虑的不仅是战场形势,还有战后的恢复与建设,而作为虞主的灵魂伴侣,万事先以虞主为第一考虑对象也是无可厚非。
“南山呢?你有何高见?”权轻侯的态度与先前差别不大,一个一个地询问在场众修的意见,看来至今还没人说到他的心坎里去。
“‘高见’什么的并没有,只是隐约对‘血娘子’这个诨号有点印象。”南山菊捏着眉心,冥思苦想——对他来说,以元丹修为存活千年已属不易,确实没有多少余力将往事记得一清二楚,“话说那个自称‘血娘子’的真实姓名……丹幽,你们可知晓这方面的情报?”
南山菊并未第一时间回复权轻侯,而是将目光投向军座大帐内待命的丹幽——身为载史一族的族人,丹幽虽然在战场上担任的是传令官,但平日里都是栖身于虞山史馆,各方面的情报应该都会接触一些。
南山菊有预感,要是能知道这个血娘子的真实姓名,与之相关的记忆一定能恢复不少,对于走出眼下两难之局应该会大有裨益。
“回南山前辈,晚辈不知……”丹幽脑门冒汗,感觉自己辜负了南山菊的期待,周遭的视线立马尖利起来,吓得她慌忙补充,“但是但是!根据记载,‘血娘子’这个名号在千年之前就已出现过,那个时候卫家每逢百年还会举办一次门主之战!还有还有!这个血娘子似乎与初代虞主交情匪浅,是同时代的修士!”
此话一出,军座大帐内顿时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儿,丹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说法好像太过暧昧!毕竟血娘子的容貌和身段那都是一等一的,在场众修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这样的绝代佳人要是跟初代虞主有什么瓜葛,那真是随随便便就能脑补出一些让人血脉喷张的香艳画面,只怕不是一句“同时代的修士”就能了事的。
于是乎丹幽闭口不言,半跪在地,将头埋得极低,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因此宁愿承受越来越焦灼的视线,也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说实话,丹幽的应对是正确的,她一个“凝魂中期”的小妖,即便什么都没说错,什么都没做错,但只要身处高阶修士之间,随时都应该提防被权力的漩涡吞噬——“祸从天降”一词不是没有说法的。
比如此时此刻,军座大帐内的一处梁柱后,无天忻吴正半睁着阴冷的眸子,犹如发现猎物一般注视着她——不为别的,就因为丹幽这种引经据典的说话方式,直接就让他想起了某个失踪一整月的家伙。
不过眼下并非刨根问底的最佳时机跟场所,因此无天忻吴只是隐隐约约锁定了丹幽的气息,并未贸然行动,而是打算伺机与其“聊聊”。
“千年之前,门主之战,血娘子,初代虞主……”南山菊反复嗫嚅着这几个词,脑海中的一些画面若隐若现,但终究是无法连贯起来。
只是不连贯并不代表南山菊就对调停持反对意见,事关初代虞主,行事考虑都必须更加慎重才是,因此权轻侯力排众议,决定先派人先应邀参加调停会议,待探清虚实后,再就是否接受调停作出回复。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在场众修对权轻侯的态度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与卫锋、卫后相比,权轻侯尽管此时还未给出明确意见,但毫无疑问是偏向“主和”的,这让许多人都表示接受不能。
毕竟这一路以来,权轻侯都是以强硬态度示人的,忽然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手底下的将士难免颇有微词。
其实二者之间的差距就在于思维层面上的深浅与否——为将者,看重的是眼前的战果;掌军者,看重的则不仅仅是眼下的虞山战局,还有虞山以北,蠢蠢欲动的茫山鬼族,也是不可不防。
在权轻侯看来,这场战斗要是血拼到底,先不说谁胜谁负,最后必定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哪怕贾、玄二位护法能将鬼族大军拒于门外,伤筋断骨的虞山也没法应对周边各国的势力渗透……要是再严重一点,被列国趁虚而入,以支援战后重建为名,行划分势力范围之实简直不要太简单!这种情况,才是权轻侯极力在避免的。
“虞山这块肥肉,还真是馋的谁都想来咬一口啊!”
权轻侯一脸苦笑的样子,而调停会议的地点最终选在了擎峰峰顶,那棵菩提树下……
第四百四十章 抱怨
虞山山林之间,丹幽来回穿梭,身手不说迅捷无比,但也没什么迟滞之感,这便是战争带给人的成长……不过此时此刻,丹幽并非在履行身为传令官的工作,而是想要摆脱后方那个锁定她气息的家伙。
“甩掉了吗……?”丹幽用眼角余光瞥了瞥身后,还算开阔的视界里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身影,那种被人追踪的感觉亦消失不见。
然而就在丹幽大舒一口气,左右辨别方向,准备继续执行任务时,一道轻蔑的声音忽然在其心头响起——“你想甩掉谁?嗯?”
“这声音是——无天忻吴!”“猜对了,不过没奖。”
不等其反应过来,丹幽脚下的地面蓦然破碎!一双仿佛来自阴曹地府的“恐怖鬼手”猛地自土中探出,登时便将丹幽吓得半死!
“啊——唔!唔!”丹幽眼泛泪光,浑身透体发凉,惨叫声刚刚喊出口就被无天忻吴死死捂住了嘴,一丁点儿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别叫!大家都是虞山的修士,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哪怕从泥土中钻出,可无天忻吴身上却没有任何泥土沾身的痕迹,神色在“友善”与“威胁”之间来回切换,真不知是妖是鬼,“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最多一盏茶的时间,你便能恢复自由,我忻吴说到做到——当然了,你要是不肯爱惜自己的性命,偷偷摸摸耍一些小聪明,我也不介意亲手送你一程。那么丹幽小姐,刚刚我表达的意思可到位了?”
丹幽没法说话,身体也僵硬的如同傀儡,只得连续眨动双眸,以此表明态度——可正当她这么做时,一道黑影突然自忻吴肩头跃起,直直扑向其面门!丹幽哪里受得住这种二次惊吓,眼瞅着就要晕厥。
“青归,回来!”忻吴沉声低喝,黑影骤然一颤,在扑到丹幽面门后立马又飞了回去——而在丹幽的感觉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踩了几脚,待其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这才看清楚趴在忻吴掌心的青归。
“原来是一只蜣螂,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脚劲?”惊魂初定的丹幽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脖颈,确认没有哪里受伤,同时好奇地瞅着无天忻吴在对面自言自语,一副正在和手心里的蜣螂对话的模样……
实际上,忻吴也其实是在和青归对话——由于青归尚未渡过第一次天劫,无法施展神念传音,而丹幽未至仙迎境界,因此完全听不到青归在说些什么,至于无天忻吴和唐江生,算是特例中的特例,按照常理根本没法解释,毕竟无天忻吴初遇青归时也只有元丹初期而已。
不过这也不算坏事,因为彼时的青归正对着自家主人“炸毛”呢,连带着将丹幽从头到脚骂了个狗血淋头,前提是它有毛的话……
“主人这个花心大萝卜!明明都有青归了!还在外面招蜂引蝶!”
此时此刻,青归正吊着嗓子大吵大闹,在忻吴掌心又蹦又跳,甚至还留下了蜣螂的眼泪……听那语调,倒像是忻吴对不起它,被它捉奸在床似的,一副不把十里八村街坊邻居全喊过来便不罢休的架势。
可是别说附近了,整个虞山踏足仙迎境界的也就当今虞主和百里武荣二人,云汉霄虽是封魔境界,但由于没有见过青归,所以也不甚清楚——当然了,以云汉霄那狂暴无畏的性子,要是青归敢在他面前这般大吵大闹,恐怕早就被捏成肉酱了!只有元丹中期修为,又无讨渝剑跟断水流傍身的忻吴肯定是拦不住的,是故有云汉霄在场的时候青归都会特别安静,因为它本能地感受到了相当可怕的威胁。
“你在吃什么飞醋!给我清醒一点!”忻吴表面上声色俱厉,甚至不惜敲打青归的脑袋,可实际上却在心中舒一大口气——因为瞧着丹幽那虽然好奇,但却不敢询问的神情,他就知道丹幽肯定是听不见的,若非如此,他可丢不起那人,“我只是有事需要问她几句而已,你给我安生一点!要是再胡搅蛮缠,十年之内你都别想吃酒了!”
“不吃就不吃!青归不稀罕!哇——!”关键时候,青归表现出来超乎寻常的决断力,连最喜欢的酒水都没法成为它的软肋,嚎啕大哭起来,“青归刚刚看的清清楚楚,那边那个丑女对着忻吴大人媚眼如丝,一副恨不得将忻吴大人整个吞入腹中的表情!青归明明是在救主,忻吴大人却将好心当成驴肝肺,不仅不体谅青归的一片忠心,反而还帮那个丑女责骂青归!哇——!青归不活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无天忻吴被青归吵嚷地面红耳赤,即便丢讨渝剑在前,失断水流在后,他也是那个独闯荒芜之圈,在卫军中留下赫赫凶名的月夜凶神!岂能料到有一天会在青归面前连半句嘴都还不了,实在是颜面扫地。
“你自己也说了,她就是个‘丑女’而已,我哪会中她的魅惑之术?”抓不住青归思维跳点的忻吴决定将计就计,顺着青归的逻辑瞎掰,总之先将其稳住再说,“只是确认一些情报的真伪而已,你就算不信任我,也得相信作为你主人的‘忻吴大人’吧?你的主人是那种只要是‘雌的、活的、会动’,便来者不拒、饥不择食的家伙吗?”
“喂!”尽管听不见青归在说什么,但忻吴的话语丹幽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那一声声的“丑女”,嘴碎也不带这么当面损人的吧!然而丹幽没敢将不满与愤怒表达出来,修为不济的她只想溜之大吉。
“再动半步试试?左脚或右脚,哪一只不想要了?”
就在丹幽身子刚刚往后挪动半寸,一把半废的横刀擦着她的脸飞了出去,插在其脚边的地上——而这一次,丹幽的脸上确确实实地留下了一记刀痕,并且伤在了靠近眼角的位置,一滴一滴的血珠自伤口渗出,仿佛流下了殷红的血泪,毫无疑问,忻吴并不是在虚张声势。
受此恐吓,丹幽原本就非常僵硬的身体此刻直接瘫软在地,看来哪怕忻吴正与青归吵得不可开交,她也丝毫没有暗中逃跑的可能。
“你又来!你又来!忻吴大人,她又在勾引你了!果然是只狐狸精!”青归触须剧烈颤动,怒斥丹幽的“浪荡”行径,“站起来,狐狸精!本青归大爷今日便是要与你决一死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行了行了,你最厉害,你最强了!好不好?咱先干正事成不?”
忻吴低垂眼眸,一眼也没往丹幽的方向瞟去,而他之所以能发现其逃跑的意图,只是因为丹幽触动了他布置在周围的灵识蛛网而已。
“你不就是想问那狐狸精唐江生所在的具体位置嘛!当我不知道吗?”青归把眼一横,回头就看见忻吴正柔情似水地望着它,一点儿也没有瞅那丹幽的意思,心头的火气刹那间消散一大半,但表面上仍旧十分强势,“按照侯爷的安排,忻吴大人原本是要与南山菊、云汉霄他们奔袭左犄角的,可在出发当口却收到了‘任务取消,原地待命’的通知——而当我们的正面部队与卫修千人军团交战时,牛头犄角阵的右犄角却毫无反应,如同死营一般!结合虞山山间的惨叫以及忽然出现的红衣女子,那唐江生的所在,莫非忻吴大人还猜不到吗?”
听闻这话,忻吴眉头不由得跳动了几下,一副意想不到的表情。
不过忻吴意想不到的并非青归这一番推测,毕竟他将丹幽拦住,也正是要以丹幽掌握的情报来验证他的猜想——忻吴真正感到诧异的,是青归的灵智之高,竟和他所思所想的大同小异!虽然有点自吹自擂的意味,但他确实还未见过哪一个未曾渡过第一次天劫的妖修能有青归这么高的灵智,即便是海辰、食月,比之亦是不足。
“唐江生……它刚刚是不是说了‘唐江生’三个字?”就在忻吴忍不住好奇青归的身世来历时,丹幽突然介入他俩的谈话,战战兢兢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然后丹幽就看见忻吴和青归喀拉喀拉地转过头来,以一副见鬼的目光盯着她,“我我我,我错了!我真的就只听见‘唐江生’三个字!其他的什么都没听见!你们……你们……!”
丹幽的脚是软的,手也是软的,颤抖的声线暴露出她心中巨大的恐惧!但她没有说谎,她就只从青归口中听到了“唐江生”三个字而已,起初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青归后来又提及这三个字,丹幽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其他的半个字都未曾入耳。
“你果然跟那家伙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呵呵呵。”忻吴双瞳泛红,笑的邪性异常,一步一步缓缓靠近丹幽,一副居心叵测的模样。
丹幽只恨自己为什么还不晕过去,也好少一些罪受,死也能死的舒坦点,可哪怕到了眼下这个局面,她却依旧清醒着。
“明明我都躲得这么远了,为什么还会跟你扯上关系啊!真是一点好事都没有!呜呜呜!”千钧一发之际,丹幽心中如此抱怨到。
第四百四十一章 谐音
面对忻吴伸过来的手臂,丹幽紧闭双眼,绝望等死……只有凝魂中期修为的她自忖绝不是元丹境界的无天忻吴的对手,更何况旁边还有一只来历不明,随时都会偷袭伤人的蜣螂虫!别说与之抗衡,便是连爬起来逃跑,亦或是大声呼救这种事,丹幽都做不到。
与其被残忍蹂躏,不如放弃抵抗,反正都是死,这样或许还能少受点苦——丹幽原本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可耳边却响起了一声脆响。
只听“啪”的一声!丹幽感觉自己的左手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睁眼瞄去,丹幽发现忻吴正满脸惊诧地望着他,上身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看上去就像是她刚刚将忻吴伸过来的手抽飞了似的。
一般情况下,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意”总在“行”先,换言之,是意识控制着行动——但是在某些特殊时候,行会先于意表现出来,比如说现在,丹幽居然抢在忻吴之前出手,谁又能提前料到呢?
“丹幽,你……”好一会儿后,忻吴终于反应过来,刚想说些什么,数道锐利的风刃蓦然形成,逼迫着他抽身离开,“啧!放下刀。”
是的,为求自保,丹幽拔出了手边那把半废的断水流,在她与忻吴之间来回挥舞,如此一来,可算是与她最开始的想法南辕北辙了。
“不是……我不想……你别逼我!”丹幽整个人神情恍惚,陷入了自我否定、自我怀疑的怪圈——她明明是不想反抗的,她明明是没打算动手的,可当无天忻吴让她把刀放下时,她却本能地将断水流攥得更紧,仿佛手中攥着的不仅仅是刀,还有自己的命,以及在乎的一切,“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你走,你走!我只想活下去而已啊!”
突破了自我否定、自我怀疑的桎梏,接下来就是自我承认、自我认同的过程——这是一个必然现象,因为若非如此,前面的否定与怀疑便没有任何意义,藏身于破灭与灰烬身后的,不一定就是救赎与涅槃,还有可能是本性跟乞求,能够包容阴影的,只有更深层次的阴影。
“救我……救我……救我啊!唐江生!”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丹幽的瞳孔已经从圆瞳转变为妖族特有的竖瞳,虽然忻吴就在她的面前,可她眼中仿佛根本没有忻吴这个人,满脑子都晃荡着唐江生的身影,原来丹幽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被唐江生所拯救。
先前之所以远离唐江生,不愿再与其接触,或许也是察觉到了这样的习惯,然后在一瞬间被名为“尊严”的东西给压制住了——然而在眼下这种存亡绝续的情况下,当恐惧盖过尊严,本心便得以暴露。
只是唐江生能够从诛雀营的内鬼手中救她第一次,再从月桂监牢中救她第二次,此番却无法从忻吴手中救她第三次,留给丹幽的唯有“自救”一途——然而在面对修为、手段高她数个等级的无天忻吴,丹幽真的能做到自救吗?真的能从绝境之中找到一丝希望吗?
答案是否定的……哪怕在和平时期,身为载史一族族人的丹幽在史馆整理史料,平素也会勤勉修炼,与唐江生在天明宗藏书阁所做之事一般无二,但从成长经历上来说,丹幽跟唐江生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哪怕卫虞之间的战争明里暗里已经进行了数十次,可丹幽还是首次参战,而且一上来就是如此大规模的侵略与反侵略战争——担任的也并非司战要职,仅仅是作为传令官投入战斗,负责传递上峰命令,收集战场情报,发挥的是载史一族的机动性,而非情报处理能力。
可唐江生不一样,先不说那货从小就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挣扎度日,接受的是天明宗天元子的言传身教,单单是在常国鸿鸣宗闯那一遭“入世之关”时,经历了一场名为“赤羊血祸”的凶案,便不比眼下战局轻松多少,换句话说,唐江生早就对死亡与鲜血司空见惯。
这还只是以前,待到后面游历人间,初至卫境时遭遇李岳的背叛与追杀,被虞主捆上山后,更是被其施法算计,切切实实地在幽冥地狱逛了一圈……凡此种种,才造就了一个洞若观火的唐江生。
只是即便如此,唐江生的性情依旧与普通人有着较大的出入,也不知是不是缺了一魂二魄,亦或是千鬼体质的原因,唐江生不是身处漩涡中心,就是在死与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直叫人胆战心惊。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唐江生依旧是有魅力的,若是再谦虚一点,便是其身上有足够“吸引他人关注”的特质!不管是海辰、食月、南山菊、无天忻吴、七十天雨歇,还是敌对势力的百里卿许、百里武荣,亦或是中立阵营的血娘子卫法,对唐江生的看法都是复杂的。
不过这并不奇怪,毕竟唐江生就是一个复杂的人,而且不止唐江生,由于修为、心性、阅历等等要素不尽相同,几乎所有人都有着各自迥异的面貌——简而言之,每个人都不是一面平镜,而是棱镜。
因此对于丹幽来说,哪怕她和唐江生有着相似之处,也不能期待她做出和唐江生一模一样的应急处理,作为一个有着独立意志的妖修,虽然言行举止会受唐江生影响,可丹幽就是丹幽,并不是唐江生。
“我明白了!你之所以这么急切地逼问我关于唐江生的下落,是想让他帮你重新锻造这把横刀对吧!无天忻吴,我说的可有错?”
忻吴负手而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淡定的样子宛若没有听到丹幽刚刚在说些什么,而丹幽现在之所以还活着,倒不是因为那把半废的断水流能够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而是能稳住丹幽的情绪,避免给断水流带去更多的负担——从另一个方面去讲,若是断水流被丹幽甩断了,那忻吴说不得真会让丹幽以死谢罪,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丹幽被忻吴一言不发的态度搞得进退两难,但是除了这个说法,她实在想不出其他靠谱的理由,“唐江生博览群书,连卫修所布乃幽荧烛照阵而非四方神兽阵都看得出来,不难想象应该也对铸造冶炼一门有所研究——现在无天不语已经被卫修抓住,放眼虞山,除了唐江生,还有谁能替你修复这把断水流?无天忻吴,你挟恩自恃,处处利用唐江生,将其视为工具,实在无耻至极!我的确打不过你,但唐江生志在四方,绝不会任你摆布!”
铿锵有力的一番话,丹幽说的慷慨激昂!好像唐江生在她眼中并非一具属于谁的傀儡,而是等待风云际会,便会扶摇化龙的池中金鳞!
这,才是丹幽心中对唐江生真正的正面评价,当然了,负面评价也是存在的,与正面评价相比或许还要更多——只是就眼下事态而言,丹幽要想活命似乎不应该在赞誉唐江生的同时贬斥忻吴,因为这无异于踩一捧一,甭管是否一语中的,忻吴听着想必都极其刺耳。
“你在史馆修行时,难道就没人告诉你‘知道越多越危险’这句话吗?”无天忻吴人未动,只是将灵识自灵台识海散开,可就在这时,断水流就像呼应无天忻吴一般,从刀身上传来了心脏起搏般的律动,“要是随随便便一个外人都能修好断水流,那我无天也不用存在了!”
言及此处,断水流脱手而出!丹幽根本握持不住,横刀直接飞至忻吴手中,而正如忻吴所说的那样,唐江生之于虞山,终究只是外人。
“老老实实告诉我唐江生的位置,少跟我扯一些有的没的。”忻吴倒也算大度,不但没有追究丹幽方才对自己的贬斥,而且还提出了一项双赢的交易,“我想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快要突破了吧……虽说我此时的战力不比以往,但帮你警戒四周还是能做到的——如何?一份情报换一次护法,这交易很划算吧,还是说你想就这么让突破的机会从手中溜走,宁愿放弃突破也要死守关于他的情报?你稀罕他?”
“谁喜欢他了?谁会喜欢那个瘟神!等等……瘪三!你算计我!”
丹幽上当了——忻吴这里只用了一个连语言技巧都算不上的小小谐音,便引诱丹幽将内心隐藏最深的感情给暴露出来,急的丹幽羞愧满面,眼神乱闪,语无伦次,而后索性不管了,开始盘膝纳灵。
“那厮就在百里武荣所率的右犄角军阵中!想死就快滚!我才不需要你来护法!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丹幽也不会为了那种家伙放弃突破!”
一语言罢,丹幽便再不管其他,直接进入修炼状态——对于她这样的小妖来说,每一次的突破机遇都来之不易,修为每强一分,活下来的可能便越大,即便是整个修行界,大多数时候也是以强者为尊。
只是彼时的丹幽还未意识到,这一次突破的契机,还是来源于对自己心思的认清,与唐江生的因果,已在其道心中生根发芽。
第四百四十二章 景致
丹幽很郁闷,相当郁闷!郁闷的程度就跟刚刚捡到一把绝世神兵,还没开心多久,结果就被卫修连人带兵直接砍成两段似的——没错,当丹幽经过三个时辰的纳灵入体后,修为成功突破至凝魂后期,睁开妖瞳第一眼看见的既不是天空,也不是夕阳,而是无天忻吴的臭脸。
“虽然不是你希望见到的那个他,不过还是请你稍微收敛一下失望和嫌弃的神情。”忻吴率先发难,根本不给丹幽抢白的机会,抓起她的手就往别处走——说实话,忻吴也着实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你干嘛!你要带我去哪儿!你放开我!”没办法,哪怕已突破至凝魂后期,从修为境界上来说已与唐江生同境,可丹幽能够展现出的战力依旧弱的可怜,连从忻吴手中挣脱都做不到——当然了,换做唐江生来也不一定就能做到,“说好的一盏茶之后便让我恢复自由,你怎么言而无信?无天忻吴!你要再不放手,我可就要叫了!啊——!”
丹幽果然叫了,不过不是因为忻吴不放手,而是因为忻吴放的太干脆,丹幽避闪不及,一头撞在了拐角的一棵大树上,疼的眼冒金星。
“你……!”“我记得那货曾经说过,他喜欢聪明一点的女人。”
“我……!”“话说那货独自身处敌营,我要不要去救他呢?”
丹幽不说话了,抿着嘴唇,一副羞愤交加、泫然欲泣的模样,不过忻吴却连一眼都懒得看,一字一句都掐在她的心尖儿上,如同每一棍都打在蛇的七寸,纵然丹幽一肚子怒火,也找不到任何发泄的机会。
“你不用这么苦大仇深地望着我……”忻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不知为何就是杠上了,“我就觉得你飞的太慢,想带你早些复命而已。”
“不用你带!你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就行!”丹幽揉了揉撞得生疼的额头,满心期望的都是上天降下一道雷霆劈死无天忻吴——不过上天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应她的期待,于是丹幽只好左右环顾,辨别了方向后继续虞山擎峰而去,“你不走是吧?那好!我走!”
没错,血娘子卫法作为突然加入战局的势力,好死不死地将擎峰所在的区域霸占在手,而丹幽作为虞修这边的使者,必须带着权轻侯的意思去往擎峰进行回复——只是她一个人去也就算了,无天忻吴竟就像一块牛皮糖似的赖在她身边不走了,搞得丹幽一路上极不自在,对其之厌恶,已经到了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觉得浑身难受的程度。
对此,忻吴是这样反驳的:“第一,我作为一名虞修,行走在虞山的土地上,飞行在虞山的苍穹中,到底哪里不合理了?虞山又不是你家的;第二,凭你一身凝魂后期的修为想要攀上擎峰峰顶简直难如登天!到时候丢的就不是你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虞山的脸!”
对于这样的辩驳,丹幽表面上一言不发,实际上却恨不得撕烂忻吴那张碎嘴!最关键的是忻吴每一句话都踩在理上,这让没怎么与人争辩过的丹幽根本无从招架,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谩骂解恨。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笼罩虞山地界的日光褪去,换上了一方镶满璀璨繁星的夜幕,今晚夜色之好,甚至可以看见一条延伸极远的银河!
相传,夜晚的天空之所以会出现银河,是因为天宫的仙人设宴醉酒,不慎让琼浆玉露流入凡尘所致——而在这样的夜色下,若是一男一女在银河的光辉下饮酒对歌、互诉衷肠,便能得到幸福美满的结局。
“刚好,我这里还有些酒水,要不……?”“求你去死一死啊!”
丹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忻吴的邀约,如此良辰美景,她宁愿一个人静静欣赏,也不愿被该天杀的无天忻吴破坏心中最后一片净土。
“也不知唐江生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也和我一样,正仰望这片星河呢?”丹幽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身处右犄角军阵的唐江生,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了说好听点是纯洁无垢,说难听点就像傻子一般的笑容,仿佛忘记身边还有无天忻吴存在——然后就撞在了岩石上……
只听“咚”的一声,这一下撞得可不轻,丹幽两眼金光闪过,耳内嗡鸣不断,疼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好像确实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所幸一旁的忻吴并未趁机冷嘲热讽,不然丹幽真是没有脸见人了。
“那个……他真的喜欢聪明一点的女人吗?”“啊?你说谁?”
“就!就‘他’啊!”“我不知道你说哪个……我瞎掰的。”
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信……丹幽在心中默默发誓,一旦哪一天自己的修为超过无天忻吴,定要将其吊起来抽五千鞭,不,五万鞭!
忻吴自然不知道丹幽此刻心中所想,而他之所以没有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倒不是因为他在戏弄丹幽,而是他的乾坤袋内,还有一具同袍的尸首等着唐江生认领——七十天雨歇,这个为了唐江生敢与天道抗争,即使牺牲性命也不受天意控制,至死都不愿伤害唐江生的女修,让人既心疼又钦佩,也不知唐江生是不是将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姑且还是问一问,你们皆倾心于‘他’的理由是什么?那么弱一废柴,也就懂的东西稍微多一点,脑子也不见得有多好使……”
冷不丁的,无天忻吴问出了心中一直想不通的问题,若说海辰、食月年少无知也就算了,可连雨歇、丹幽都喜欢上他,这又是为何呢?
忻吴没有明说那个“他”究竟是谁,但懂的人自然都懂——丹幽的确很诧异无天忻吴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最让她在意的还是其遣词造句中的那个“们”字,难道还有谁跟她一样,也对唐江生……
丹幽最终没有将内心的疑惑问出口,因为在她看来,唐江生有其他人喜欢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她跟唐江生只是萍水相逢,也没有确定什么关系,自然不能表现出一副独占欲十足的模样,那叫没有肚量。
“‘他’跟你不一样,不会欺负比他还弱小的人,总是在与高阶修士对抗,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呆呆的,但若有人身陷囹圄,他一定会出手相救!连海辰、食月两位少主都对他亲近有加,你凭什么诋毁他!”
说着说着,丹幽的情绪也上来了,哪怕自己被欺辱时也是能忍则忍的她,居然会因为无天忻吴对唐江生的一两句不屑之言便据理力争,真叫人刮目相看——不得不说,一旦承认并接受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管是人是妖,都会变得坦率许多……修行,同时也是修真。
“我觉得咱俩说的就不是同一个人,即便是同一个,我也建议你去拜托侯爷给你治一治眼睛——遇人不淑的苦果,你可是要强吞?”
老实说,忻吴这话已经讲的相当重了,他不是没在脑海中尝试将唐江生的形象与丹幽所说相重合,可体会到的却是一阵阵的恶寒。
“你问我凭什么诋毁他,就凭我曾亲眼见他为求活命装死人,装的还贼像;就凭我亲眼见他与敌军称兄道弟;就凭我亲眼见他布置‘散灵缚神阵’时,神情一片荒芜,毫无感情可言!之后为了一场无关紧要的误会更是负气出走!致使她不幸殒落……懂了吗?在你眼中的大英雄,只是一个贪生怕死、敌我不分、侥幸苟活的薄凉之人罢了!”
忻吴振振有词,气势上完全碾压了丹幽,毕竟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所以说的时候格外有底气——只是不知为何,这些他从未与人说过的话语,今晚却对着一个不甚熟悉的凝魂小妖尽数吐露,实在是有够奇怪的……当然了,青归作为讨厌唐江生的一员,自然是完全同意。
只是有人同意,肯定就会有人不同意,端看当事人是抱着“你死我活”的态度,还是秉持“君子不争”的理念。
“你!”只见丹幽扬起右手,作势欲扇无天忻吴一巴掌,但终究是没有打下去,“我不知道你与他之间发生了什么,其他人的事我也管不着,但就算是这样的我也非常明白——唐江生虽不是尽善尽美之人,但也绝非十恶不赦之徒!况且,他在我心目中也从来不是什么大英雄,只是一个思考太多,举止怪异,稍微有点偏离正常方向的笨蛋而已……不过即使是这一点,我也很喜欢。”
一语言罢,丹幽转身就走,再不与忻吴争长论短——她修为不够,无法御空从悬崖峭壁飞上虞山最巍峨的擎峰,但就算是再崎岖、再险峻的山路,只要一步一步肯攀登,总能到达擎峰峰顶所在。
“听说过爱情会使人变得盲目,但没见过爱情还能让人保持理智的,今儿算是开眼界了——七十天雨歇,若你未入轮回,是否会和她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呢?你们所看见的,又是否是同一片景致呢?”
无天忻吴挠了挠自己的后颈,待丹幽消失在擎峰最底部的云层后,最终也踏上了登山石阶……
第四百四十三章 登顶
擎峰,虞山最雄伟,也是最险峻的山峰!登山石阶无人知晓总共多少级,因为很少有人在修为不够的情况下便来攀登此峰,那简直是自讨苦吃,而那些修为足够的,也从来不走石阶——所以说有时候话说的再漂亮,状态拉的再满,依旧抵挡不了冰冷残酷的现实,比如在不知是多少级的台阶上,忻吴就看见了一个艰难爬行的身影……
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爬行了,那只妖只是在微微颤抖而已——虞山载史一族的丹幽,终究是由于修为不济,倒在了登山石阶上,而她倒下的位置距离擎峰峰顶,还有一段一眼望不见边际的漫漫长路。
忻吴不是没想过带她一起走,但当他靠近丹幽时,眼前这个连呼吸都变得凌乱不堪的女修却发出了极其细微,但明显是抗拒的呜声。
忻吴有什么法?忻吴没有法,他只得靠在从石壁上歪歪斜斜长出来的树干上,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等待丹幽从下面的石阶爬上来。
当然了,前提是丹幽还有力气和修为支撑她爬上来的话……
不过丹幽穷尽毕生之力,也只能爬到忻吴脚边,而从阶级上来说,丹幽最后也只爬了五阶而已——那么问题来了,作为虞山这边的使者,再无登山之力的丹幽要如何复命,如何代表虞山传达意见呢?
“看来你还知道自己的立场是虞修丹幽,而不仅仅是丹幽。”
说完这句话后,忻吴拿起丹幽手中的那枚刻录灵简,思索片刻后,抛下丹幽,转身继续前往擎峰峰顶——这枚代表虞山决意的灵简,是丹幽利用最后的力气从束腰中掏出来的,彼时的丹幽,已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以忻吴元丹中期的修为,是无法带丹幽一起登山的。
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同袍之谊跟虞山颜面孰轻孰重,忻吴心中有自己的一套标准,这个时候他也确实认得很清,而作为虞山妖修的丹幽没有一味与无天忻吴赌气,最终选择托付灵简,也不能对其苛责。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无天忻吴如何登上擎峰峰顶了……其实以忻吴的修为,也是不够攀登擎峰的,作为千年之前初代虞主的修行之地,要是随随便便就让一个元丹修士登顶,那也见不了初代的本事。
的确,不论是意志还是修为,忻吴都要比丹幽强过许多,但这样依旧是不够的,不仅不够,而且还差了不少——换句话说,忻吴想要登顶擎峰峰顶的话,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哪怕是寿元,哪怕是道基。
“轩昂御气诀,气字诀、御字诀、昂字诀,给我起!”关键时候,忻吴再次催动轩昂御气诀,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为了给他人增幅修为,而是为了捍卫内心压抑许久的骄傲和尊严,势要将登顶擎峰!
气字诀让忻吴吸收周围灵力的效率猛然提升,哪怕是在高耸入云、灵力稀薄的擎峰山路,忻吴仍旧能获得足够的灵气;御字诀则扮演着调控者的角色,尽力调度忻吴奇经八脉中的潜能,暂时打通体内的各处关卡和桎梏;至于对昂字诀的使用,这一次忻吴不再追求稳健,而是疯狂地从昂字诀的增幅中提升修为!虽然这样会对以后的修行生涯造成难以磨灭的弊病,但此时此刻的忻吴已经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元丹中期——元丹后期——元丹圆满!无天忻吴再次达到了元丹境界的尽头,再往上走,如若没有属于自己的巅峰之意,即便是借助昂字诀的增幅,忻吴也没办法突破至元丹巅峰,这是天道定下的铁则!
然而忻吴并不甘心,他还想更进一步,他想触碰那一道分界线。
巅峰之意,与修士的道心有关,与修士的情绪有关,与修士的经历有关,与修士的选择有关……不管是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亦或是爱恨情仇、恩怨因果,皆有可能促成修士的巅峰之意,关键是在到达某个极限时,修行者能否跨出那一步,是否有觉悟接受自己的一切。
毫无疑问地说,无天忻吴彼时是突破元丹圆满,踏足元丹巅峰的条件的,因为想要了悟巅峰之意,没有强大的修为是不足以支撑修士进行相关思考的——因为在天道法则之下,一旦触及巅峰之意的领域,不管是灵识还是修为,二者都会以炉旁化雪的速度飞速消融。
只有拥有了元丹圆满修为,才有资本参悟巅峰之意,而只有参悟了属于自己的巅峰之意,才能在接下来的修行中推敲如何晋阶仙迎修士——而只有在晋阶仙迎修士后,才能从理论上获得飞升仙宫的可能性,若是只能成就迎仙修为,基本只能任寿元在岁月中消磨殆尽。
至于封魔修士,那是连天道都极力诛杀抹除的存在,这不仅是因为封魔修士“食修而修”的特性,还在于元丹修士踏足封魔境界时的不确定性——比如云汉霄晋阶封魔修士时,其只有元丹后期修为,连元丹圆满都没有,就算云汉霄以“无畏”之意入巅峰,也是在封魔的过程中一蹴而就的!而封魔修士得到的力量,往往能与仙迎修士比肩。
换句话说,封魔修士就像既定修行体系下的一个危险的漏洞,要是封魔修士的数量增加,不仅能得到旁人莫及的修为,普通修士亦完全不是其对手——但不知为何,对于封魔修士,天道能做到的只有见一除一,却做不到一劳永逸!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修行者对封魔一途趋之若鹜,不管是人间界还是修行界,那都会面临人吃人的灭顶之灾!
既然这样,彼时拥有元丹圆满修为的忻吴又会步入“仙迎”、“迎仙”、“封魔”三条道路的哪一途呢?答案是,哪一条都不会踏足。
在既定的修行法则中,像忻吴这种依靠功法特性强行提升修为的例子,会被限制在元丹巅峰以下,之前的七十天雨歇也是类似的情况。
哪怕不是依靠功法,而是凭借机缘、丹药、灵宝,甚至是他人灌顶传功,最多也只能达到元丹圆满境界,就算想在短时间内更进一步,比如参悟巅峰之意,天道也会强行干预,仿佛天道不喜欢这种一步登天的修行方式,鼓励的是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的修行模式。
因此,在没有巅峰之意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突破至仙迎或者迎仙的境界,唯一的可能只有封魔——那么话又说回来,云汉霄能以无畏之意主动接受封魔,无天忻吴又能否做出和云汉霄如出一辙的事来呢?
答案依旧是否定的!因为即使是像云汉霄那种在天罚黑雷下侥幸存活的封魔修士,身上也会被烙印可怖的天罚戒纹——这就像是在凡尘俗世中,那些被流放,或者犯重罪之人脸上会被烙印的刺青!
这对无天忻吴来说是绝对不能被接受的,因为天罚戒纹不仅是天道对于世间修士的警示和提醒,也是对封魔修士的明确否定!哪怕天道一时半会儿收拾不了漏网之鱼,但修行界亦人人得而诛之。
说白了,那就是一种耻辱的标记!而像无天忻吴这么骄傲的人,哪里会让这种标记烙印在身?因此踏足封魔境也是断不可能的。
可是忻吴还是在争,他深知就算短时间内拥有元丹圆满修为,也无法支撑他去到擎峰峰顶,而他是一定要去到擎峰峰顶的,那事关他的尊严和骄傲!为此他能与天相争,不为其他,只为踏足巅峰。
“巅峰之意……巅峰之意……我的巅峰之意到底是什么!”
无天忻吴纵声咆哮,目眦尽裂,衣衫在几近暴走的修为下已然破碎不堪,要是有人从上方凝视忻吴所在的位置,一眼便能发现其所在的位置风起云涌,附近的云海几乎都往那个方向靠近而去!
不仅如此,还有一道若有似无的光柱将忻吴与苍穹连接在一起,周围似有龙虎之象,无上天威宣泄而下,一时竟不知是促势还是镇压。
“只要一瞬,一瞬的时间便已足够!我要踏足巅峰,我要拥有巅峰之意!我要成就我的骄傲,我要证明我无天忻吴,绝不会输给他!”
蓦然间,一阵电闪雷鸣响彻天际,紧接着便是一股睥睨天下的英豪之意凭空而生!本来聚拢在一起的云海轰然散开,露出了一个沐浴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中的身影——不是无天忻吴,又是何人?
彼时的忻吴已经与还是元丹修为的他完全不同,哪怕还在半山腰以下的位置,但整个人释放出的气势已经直冲云霄!只要他想,凭借这股气势御空登临擎峰峰顶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不过忻吴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望着擎峰峰顶,或者说峰顶那棵菩提树,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自千年之前便一直笼罩擎峰,将众修拒之门外的威压、怨灵、神魂正一点一点被忻吴攻破。
伴随着最后一级石阶被踩在脚下,无天忻吴终于成功登顶——虞山擎峰,此时就在他的脚下!
第四百四十四章 离世
要说擎峰有什么,其实擎峰什么都没有……但自从千年之前初代虞主于擎峰殒落,擎峰便多了一棵菩提树,还有终年不散的怨念和威压,仿佛那些被初代虞主所杀的他国修士不愿殁入轮回一般。
可当无天忻吴踏足擎峰峰顶时,看见的不止是那棵菩提树,还有在菩提树下正焚香煮茶的血娘子——当他以巨大代价换来登顶擎峰,成就骄傲的机会时,不曾想卫法早已在此富有闲情逸致地等候多时。
“我还以为来人会是小南山或者权轻侯呢,原来只是个见都没见过的小娃娃。”一边说着,卫法一边翻开一个茶碗,行云流水地沏了一碗茶,“有志不在年高,英雄不问出处,少年郎,来请用茶吧。”
忻吴是少年郎吗?从年龄上来说,他步入修行一途,已快两百年,只是外貌看上去确实比较年轻……不过跟卫法这种老怪物比,似乎被称作少年郎也没多大问题,毕竟就算是梅兰竹菊中最为年长、最让人琢磨不透的南山菊在其口中都被叫做“小南山”,便足以见其资历。
“谢血娘子前辈,晚辈虞山无天一脉所属,忻吴,却之不恭。”
初次照面后,忻吴便坐到石桌左侧,端起茶碗缓缓喝下——不得不说,卫法所泡素茗清新淡雅,初入口时没什么感觉,但稍过一会儿后却是唇齿留香,哪怕是无天忻吴这种不懂茶的人都能尝得出好来。
“敢问前辈,卫修那一方的代表……?”无天忻吴喝完茶后刚想询问卫修代表何时到场,却被卫法示意打住,好像有别的事要说。
“我观你修为起伏不定,道基已有破损迹象……你这身巅峰修为,是强行提升上来的吧?话说你可知道,自己的巅峰之意是什么?”
“前辈这问的是什么话?修士的巅峰之意岂可轻易相告?”
忻吴没有选择告诉卫法自己的巅峰之意,毕竟巅峰之意的神秘面纱与难猜测性是修士赖以斗法的手段,重要性堪比妖修的妖身本相,是故哪怕卫法辈分再高,修为再强,忻吴也绝不会问则告之——只是忻吴的回答仿佛早就在卫法的预料之中似的,他并没有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而是给忻吴留出时间,让他自己去想自己的巅峰之意是什么。
没错,即便无天忻吴没有选择如实相告,可他的头脑中还是会反射性地询问自己——“我的巅峰之意是什么?我以何意入巅峰?”
然而就在这时,忻吴的修为开始飞速跌落!只一眨眼,便从元丹巅峰下降至元丹圆满;再一眨眼,取而代之的已经是元丹后期的修为;这还不算完,无天忻吴的修为还在继续迫低,以千里长堤一朝溃灭的架势一路俯冲至元丹中期边缘;三息之后,忻吴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淤血呕在石桌旁边,修为死死守在元丹中期,咬着牙苦苦支撑。
这便是天威难测!天道虽然允许无天忻吴暂时踏足巅峰境界,可一旦忻吴完成目标,天道便毫不留情地收回了赐予天启——原本属于无天忻吴自身的巅峰之意,此刻竟被无情剥夺,毫无一点办法。
没有元丹圆满修为的忻吴自然无法再涉足巅峰之境,即使他一度靠着巅峰之意登顶擎峰,但现在的他连保持在元丹中期都尤为困难。
“值得吗?”卫法瞟了一眼洒在地面的血液,那已经不是鲜艳的红色,而是粘稠的黑色,看来无天忻吴体内的伤势淤积已久,此刻只不过是终于爆发了而已,“‘骄傲’之于你,真有那么重要?”
“甚于吾命!”宛若从牙齿缝中挤出来似的,无天忻吴如此说到。
“唉,不过一场虚名……沧海桑田之后,陪伴你的,只会有寂寞。”卫法摇头叹气,轻挥之下,只见那些洒在地上的黑血慢慢消失,最后只留下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湿痕——卫法眉头轻蹙,神色之间略有寂寥显现,“再喝一碗茶吧,对你的伤势恢复有好处,短时间内忌一忌酒。”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忻吴倒是没头没脑地愣了数息,居然连感谢的话忘记说了,只是捧着卫法递过去的茶碗,不知作何表示。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不算开阔的擎峰峰顶此刻除了呜呜的风声,茶炉煮水的咕噜声,便只有无天忻吴一口口喝茶的啜饮声——感受着体内逐渐平复修为浪潮,一股暖洋洋的意蕴油然而生,不知不觉间,无天忻吴竟觉得有些困了,所有的烦恼和执念都要烟消云散似的。
“说起来……血娘子前辈明明是与初代虞主同时代的修士,唤南山前辈为‘小南山’,可为何前辈看上去却是芳华正茂?恍若时间没有留下任何刻痕。”当整个身心开始放松下来,哪怕是像无天忻吴这种在刀光剑影、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的修士,都忍不住与卫法攀谈起来,“莫非这与前辈的巅峰之意有关?那晚辈可真是唐突了。”
言及此处,忻吴站起身来,作势便欲给卫法赔罪,不过却被卫法摆摆手阻止了:“在我这里,繁文缛节就不必了,至于我的巅峰之意,也不是什么秘密,随时都可以告诉你……不过现在,还是让我们谈正事吧——七煞星百里阡陌,身为卫修使者,不敢现身相见是为哪般?”
随着卫法话语出口,一种难以言明的律动涤荡空间,擎峰峰顶附近的天空好似出现了褶皱一般,而就在这时,一个透明的身影被空间排挤出来,容貌色泽还原之后,与卫法所言分毫不差,正是百里阡陌!
“我这不是见卫叔与那小辈相谈甚欢,想着不便打扰嘛。”百里阡陌躬身赔笑,明明前段时间还是诛雀营的营主,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但此刻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沐春风,毫无威胁可言,“晚辈百里阡陌,执百里兵主令,代表此番攻山之卫军,前来相谈调停事宜。”
“卫叔?”听到百里阡陌对卫法的称呼,忻吴的睡意立马消失,毫不掩饰意味深长的目光,当即便朝卫法看了过去,其意不言而喻。
的确,调停的当事人要是沾上点什么姻亲关系,那调停的味道可就完全变了——而且从百里阡陌的称呼来看,血娘子卫法原来并非女修,而是一名男性!忻吴情不自禁上下打量,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无天忻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阅历着实有些浅了,居然连眼前人是男是女都辨别不清,莫非血娘子是属兔子的吗?还是说专门修习了什么易形易容的术法神通?不然怎么能做到这般以假乱真的?
这边厢的忻吴还处在混乱之中,另一边的卫法也忍不住愣了愣,因为以他经历的年岁来讲,能够称他为“叔”的人可太少了,或者说根本就就没有!这百里阡陌又是沾了哪层关系,居然能叫他叔?
“百里阡陌……百里……你与百里朽之间是什么关系?”
卫法想来想去,觉得只能从百里家的姓着眼思考,而他在千年前的那场门主之战后,便一直隐匿于虞母洞疗伤修行,这样的岁月持续了近一千年,直到最近感受到虞山的异常方才出关——因此他的交际圈也就局限于千年之前,而在千年之前,只有百里朽有些可能了。
“晚辈不过是同宗过继给老祖的养子而已,并非直亲……只是抚养晚辈的乃是当今卫主的堂姐,于是晚辈方才斗胆叫前辈一声卫叔。”
不得不说,面对卫法,百里阡陌表现出的态度可谓相当恭敬,然而忻吴在目睹这一切后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砍死他丫的……
“卫刑的堂姐?谁啊?等等,难道是……!”不知卫法到底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亢奋不少,连忙将被捆妖索绑着挂在悬崖边上的卫刑给提了上来,马不停蹄地问到,“是她吗?喂!是她吗?”
“是她、是她,都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也不知在开心什么。”
卫刑颇为郁闷地别过脸,明明身怀迎仙后期修为,却在卫法手中走不出十招,千年修为竟如此不堪一击,这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若是你早一百年出关,说不定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此话一出,血娘子卫法顿时如遭雷击,喜悦的神情瞬间冰冻,难以置信地望向百里阡陌——百里阡陌露出饱含歉意,又带有一丝寂寞的苦笑,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卫刑的说法……
卫法忽觉两眼一黑,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手上力道不继,于是卫刑又从悬崖边上掉了下去。
“是这样吗……她……枫也走了吗?”虽然对卫刑、百里阡陌他们来说此事已过去一百年,但卫法还是首次听到这个噩耗。
回想起一千多年前,其生母刚刚不幸去世时,那个白日里坚强微笑,却会在无人之夜偷偷哭泣的小女孩儿……那个一直追逐着他,执拗的不成样子,终于摆脱过去的阴影,喜欢上别人的大姑娘……自己几乎快要忘记的堂妹,卫枫,原来也在不知不觉间离开人世了啊。
“枫她……令堂后半生,过得可好?”卫法扶着石桌轻声询问,像是担心惊扰到已经在岁月轮回中安息的亲人。
百里阡陌眨了眨眼,像是回忆当时的场景,而后答到:“是,家父家母一直都很恩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第四百四十五章 送钟
“不好意思,方才略有些失态。”卫法连续眨了好几次眼,本来没有涂上眼影的眼角此时看上去竟有些殷红,“那么让我们回归正题,此番调停由我卫法主持,不知虞山、卫国两方到底是何意见?”
言及此处,卫法瞅了瞅左手边的百里阡陌,又瞧了瞧右手边的百里阡陌,要不是有他坐镇擎峰,只怕二人此刻早已动起手来。
“调停就要有调停的样子,双方都得拿出诚意来。你们作为各自一方的代表来到擎峰,相信都是带着上面的意思来的,既然如此,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早些谈完总是好的,也能避免浪费时间——谈妥了自然最好,没谈妥也无碍,回到各自的阵营后,你俩想干嘛干嘛。至于本尊,你们不用顾虑,我会用自己的办法让你们重新考虑调停的可能性,本尊还是那句话,卫虞之间唇亡齿寒,和则两利,战则两害。”
引言说到这个份儿上,卫法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会竭尽全力促使卫虞两方和平共处,为此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如此看来,卫法谋划的是卫国跟虞山共同的大局和未来,绝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这一点从卫法对自己的自称就能明白他是认真的,毕竟他跟唐江生相处时用的是“妾身”,而现在为了增强压迫感,用的是“本尊”。
“这是我军侯爷的刻录灵简,其内附有巅峰之意以作真伪凭证。”
无天忻吴拿出刻录灵简,操控灵识按照特殊波动探入其中——只一瞬间,灵简内的巅峰之意蓦然散溢,忻吴、百里阡陌、卫法三人皆是感到精神为之一振,这便是权轻侯登顶巅峰的净化之意!虽然忻吴此刻不再拥有巅峰之意,但由于他曾经踏足过,因此也懂得如何催动。
“血娘子,本座乃虞修三军之统帅,虞山,权轻侯。”刻录灵简激活之后,出现了一副倒映着权轻侯容颜与声音的画面,“汝之调停方案,虞山一方或可接受,但卫修必须答应以下两个要求:第一,立即释放当今虞主、虞山圣女、三代虞主的生命安全,不得有误;第二,卫修存活军士,分批次留守虞山三年,参与战后重建,遵守虞山律令!以上两个条件乃我方接受调停的底线,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一语言罢,倒映有权轻侯的画面消失不见,刻录灵简重现回归之前未被激活时的状态——不得不说,虞山无天研究出来这刻录灵简真是方便,不但能最大限度还原使用者的意思,还附有真伪识别方法,与普通灵简相比简直不要太好用!时代果然是在进步着啊。
“侯爷的意思你们你听到了,是战是和,我也就带个话而已。”
无天忻吴收好权轻侯的刻录灵简,然后拿出自己的那一枚来,激活后放在石桌正中,以此刻录整场调停的全部过程,可谓相当细致。
“卫修存活军士皆须留守虞山三年?有趣,有趣。”百里阡陌一边拍手称赞,一边又开始冷嘲热讽起来,“这位虞使,敢问贵军侯爷言语之中所指的修士,是否包括我呢?是否包含卫主呢?是否包含百里武荣及百里家老祖呢?只怕贵地庙宇太小,容不下猛虎在侧呀。”
老实说,百里阡陌所言的确在理,先不说已被卫法抓起来的卫主卫刑,光是一个老奸巨猾的百里阡陌就够虞山众修受了,要是连仙迎境界的百里武荣和不知是何修为的百里朽都栖身虞山的话,那可真是养虎为患、与虎谋皮了啊!权轻侯提出的要求,确实尚有商榷之处。
“侯爷已经讲的很明白,是‘分批次’,不是一起!懂?”
关键时候,还是无天忻吴脑子转得快,对权轻侯所提要求作出了最为恰当的解释和强调——的确,要是分批次,一次一人留守虞山,那么以虞山的实力,还是能够在容纳利用的同时做到时刻盯防的。
可话又说回来,这种类似承认错误,无偿补救的要求,卫修那方真会答应吗?往小了说,这已与看门无异,往大了说,便是有辱国威。
“这位虞使还真是天真的可爱啊,作为前辈,就让我来教教你,调停谈判的魅力所在吧。”百里阡陌态度略显嚣张,完全不把无天忻吴放在眼中,“贵军的要求,我方全盘接受,没有任何问题……”
说到这里,百里阡陌故意停顿数息,随即如愿以偿地看见了无天忻吴惊诧的神情!不过这也不怪忻吴,虽然已做好与百里阡陌舌战三百回合的心理准备,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百里阡陌会答应地这般干脆痛快,以致于连讨价还价的功夫都省了,是故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根据贵军所提条件,我方也有两个要求。”百里阡陌邪魅一笑,指尖轻点石桌——明明身怀黑熊一般的修为,却活的像只老奸巨猾的狐狸,“第一,调停内容必须形成书面文书,双方统帅均需在停战协议上签字!请问虞使,我方这第一个要求,你方可有什么异议?要是第一个都不同意,第二个也不用谈了。”
无天忻吴一时没有回话,且不是他不想回,而是百里阡陌给他的压力太大,已经让他在不知不觉间留下了一缕冷汗,不过好在有青归暗中帮忙,偷偷替他舔舐干净,不然局面将会更加被动。
“可以。但是草拟文书一事得由我方来做!”忻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怠慢分毫,极力权衡其中的利益得失,欲将草拟权抢到手。
“居然还知晓‘草拟文书’一事,看来当今虞主对尔等的教育普及力度还算不错。”百里阡陌稍感意外,不过立马就恢复如初,似乎并不认为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没问题,草拟权可以让给你们虞修,完成后交予我方一份察纠即可——反正只是草拟,并非最终定版。”
“可以。”无天忻吴点了点头,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落下去一半,丝毫没有察觉已经掉入了百里阡陌的陷阱——无天忻吴明明是在争夺草拟权,但是百里阡陌却巧妙地用来一个“让”字,二人之间的博弈便被其偷梁换柱成卫修单方面的施舍,这是在为后文做准备。
“第二个条件也很简单——停战协议的签署地点定在立安殿,当然了,在停战协议签署之前,我方并不会撤军。如何?没异议吧?”
“说起来……阡陌阁下可知我虞山无天善制法器,精修法阵,长于炼丹呢?”没头没脑的,无天忻吴忽然如此问到,脸上还笑眯眯的。
“略有耳闻。”百里阡陌不知其意,但还是回答的颇有风度。
“既然阡陌阁下知道,这样,前些年为了练手,我制作了一台日晷——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多大用处,不如改日鄙人亲自送往您府中如何?权当感谢阁下今日有关调停方面的指教和照拂。”
无天忻吴笑的天真烂漫,语调真诚谦逊,而这副表情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不过这也不奇怪,因为这是无天忻吴怒极反笑时的模样。
“虞使真是太客气了!本座岂是贪图奇技淫巧之辈?不过虞使一片盛情,着实令本座感动非常!这样,只要虞使敢来,本座自然敢收。”
要是有什么词语能够形容百里阡陌与无天忻吴此刻的表情,那无疑都是“笑里藏刀”,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要知道,日晷其实就是一种计时工具罢了,虽然不乏有以日晷作为载体的法器,但究其本质,那就是一钟,因此无天忻吴的言下之意,是要给百里阡陌送终!而在百里阡陌的回合,也是极其礼貌地进行回复——你敢来,我就敢收!这收的自然不是什么日晷,而是忻吴的命!
卫法的目光在无天忻吴身上停留了许久,不为其他,一个只有元丹中期修为,且身负积患的妖修居然敢中伤迎仙初期的百里阡陌,至少可以说是勇气十足!而无天忻吴的反应之所以这般激烈,那是因为百里阡陌态度之狂妄,已经到了明着给虞修一方摆鸿门宴的地步。
不仅如此,立安殿作为虞山新修建的镇山大殿,被敌军占领已经算是耻辱,其程度无异于别国国都被攻破,而停战协议要在立安殿签署,那可真是把虞山妖修的脸往死里扇!
这忻吴要再看不出来,或者说看出来后真就唯唯诺诺地答应,那他这个半道上途的“虞使”,绝对会成为虞山历史的罪人!无天忻吴如此骄傲,岂会任由自己落一个身败名裂、臭名远扬的下场呢?
不过回顾过去,无天忻吴所干之事并不算太疯狂,最离谱还得是尚未渡过第一次天劫的海辰,在奉平殿前敲诈卫金戈、卫山河那类迎仙修士——这么看来,低阶修士讥讽挑衅高阶修士莫非还发展成了虞山的光荣传统不成?要真这样,他国修士在面对虞修时可真的难了。
“百里阡陌,你解释一下,为何你方要将协议签署地点定在立安殿,还不撤军?”身为调停者的卫法觉得有必要出面斡旋一下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观光
不得不说,卫法的这个问题可谓直指问题核心,而他之所以明着帮助无天忻吴一方,是因为百里阡陌的这第二个要求确实相当过分!
这种嚣张跋扈的态度,就是“七煞星”吗?卫法简直要怀疑百里阡陌是不是来砸场子的……是!权轻侯的要求对卫修来说确实不易接受,但双方若是拿出诚意,相互妥协磋商,卫法相信还是能达成一致意见的——可百里阡陌这第二个要求可谓直接粉碎了卫法的“幻想”!
百里阡陌不仅不把虞山妖修放在眼里,只怕连他卫法都在其挑衅范围之内——真的,若非百里阡陌一直对他礼敬有加,甚至还间接搬出了卫枫养子这层关系,说不得他就要教教百里阡陌做人的道理。
“卫叔,我可没有故意刁难他们,是这群山野匹夫太目中无人了!”听闻卫法近乎质问的询问,百里阡陌不仅没有反省错误,反而倒打一耙,当场叫起冤来,“怎么说我也是迎仙修士,这无天忻吴不过元丹中期而已,岂有与我平起平坐,协商谈判的资格?就算权轻侯地位尊崇,不能轻易露面,也应该派迎仙初期的林竹,或者前卫国平南将军云汉霄前来才是,就算再不济,以南山菊在虞山的辈分和资历,我也勉强能接受!但这个不过元丹中期的无天小辈,叫我如何接受?”
百里阡陌说的句句在理,几乎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而这套“强者为尊”的思维逻辑在修行界中从来都是主流思想,就算无天忻吴都深受影响——因此被百里阡陌这般露骨讥讽的忻吴就像一只点燃了引信的火药桶,额角青筋暴起,关节咔咔作响,随时都有可能爆炸!毕竟他的骄傲、他的尊严、他的荣耀正此刻被百里阡陌疯狂践踏!
不过忻吴好歹是忍住了,没有直接就撕破脸皮,因为他此刻的身份不仅是无天忻吴,更是虞修忻吴!他要扛起肩上的重担,顶住百里阡陌施加的压力,且就算顶不住也要顶!强者强的不仅是力压群雄的修为战力,决胜千里的运筹帷幄,还要有无人能及的心理素质。
“侯爷与南山前辈乃我虞山的泰山北斗,岂能说见就见;林竹前辈正在执行其他任务,无暇出席调停;至于云汉霄,百里阁下确定要和身为封魔修士的他进行面对面、一对一的深入交流吗?要是阁下执意如此,我无天忻吴即刻便下山,安排云汉霄与阁下会晤,如何?”
此话一出,百里阡陌瞬间语噎!嚣张的神情僵在脸上,仿佛戴了一张滑稽的面具——是的,不可一世的百里阡陌被忻吴反将了一军。
石桌之上,刻录灵简正记录着整个调停过程,而按照无天忻吴的说法,若他执意与云汉霄进行“面对面、一对一的深入交流”,那不仅是他,整个卫家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为其他,“封魔修士”人人得而诛之,一旦被发现,任何修士、宗门皆须无条件进行讨伐诛杀。
换句话说,谁敢与封魔修士扯上关系,那就是在与天道作对!甭管“正义”的天罚何时会降下,首先连个人存在都会被否决掉——百里阡陌虽然狡诈狂妄,却也不想成为天下诸修公敌,遭无尽追杀。
至于与云汉霄牵连颇多的虞山妖修,在当今虞主的主张下,是以“兼容并蓄”为行事理念的,是故对云汉霄的封魔身份并不怎么排斥,该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外乎就是一把双刃剑罢了——而卫修之所以没把虞山窝藏封魔修士的消息散播出去,打的是以此掣肘虞修的主意,可百里阡陌没想到,无天忻吴对这一点运用之巧妙,竟率先形成钳制。
“原来还真有封魔修士……”卫法心中暗自思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这也不奇怪,在他与初代虞主那个年代,还没有封魔修士的说法,他也仅仅是在虞母洞修行时听那些老鬼提到过而已。
只是有一说一,百里阡陌故意挖了个坑等无天忻吴去跳,忻吴不仅大大方方地跳了,还转身把百里阡陌拉了进去——当手中无刃时,敌人的武器有时就是自己的武器,这乃是“草船借箭”的灵活变招。
不过如此一来,眼下局势可就不好说了……百里阡陌原本想一波压死无天忻吴,没想到却在其手上吃了大亏!这对以“阴险狡诈”著称的七煞星百里阡陌来说,算是一次巨大的失败!可百里阡陌毕竟是百里阡陌,哪怕一时被压受挫,依旧能迅速找扳回一城,找回场面。
“无天忻吴,知道本座在这场调停照面上与你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想到反击点的百里阡陌恢复底气,选择不与忻吴纠结云汉霄的问题,而是回到卫法所问的问题本身上来,“在是否一定要以立安殿作为停战协议签署地的问题上,本座手中握有权限跟资格,可以自行决定签署地点,全凭本座高兴——而你只是权轻侯的传声筒罢了,并不能代表权轻侯,或者虞修一方的意见!况且本次权轻侯派出的虞使也并非你无天忻吴,而是你们虞山载史一族的某个小姑娘才对吧。”
百里阡陌说完这话,整个人顿时换上了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本来他还想好生调教一下眼前这个无天小辈,但既然忻吴这么“不识抬举”,那就不要怪他以大欺小,利用情报差玩儿一招釜底抽薪!
“这……后生,你可能解释一二?”卫法将目光投向忻吴,沉声问到——这种资格代表问题可是基础中的基础,他先前也是忽略了。
“这里面自然是有非常深层次的原因的。”攻守骤转!面对卫法越来越复杂的目光,无天忻吴一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说辞,只能在心中不断咒骂藏于虞修军中的内鬼,“该死!到底谁走漏的风声?”
笼罩于擎峰半山腰的云海飘渺幻灭,犹如无天忻吴此时的心思一般起伏不定——其实忻吴大可以将个中原委和盘托出,可按百里阡陌这誓要找回颜面的态势,下一步绝对是要求见真正的代表人!
可丹幽目前正趴在擎峰的登山石阶上,别说代替他与百里阡陌进行博弈,只怕连意识都还没有清醒过来,换她上场岂不更加丢人现眼、毫无胜算么?无天忻吴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局面愈发不利。
“不就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柔弱女子而已嘛!比起这种小姑娘,无天忻吴那种年轻小伙儿难道还不够你受吗?不是我说你百里阡陌,你也是有两个孩子的人了,一大把年纪,莫不是整日琢磨着续弦之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关键时候,一个熟悉的声调响彻在峰顶三人的耳畔之中——先是俊逸的眉眼,然后是一袭青衣,最不可能出现在擎峰峰顶的人一步步走进三人的视野,不是林竹,又是何人?
“这就是初代虞主当年所见景致吗?倒也不见得比我那小竹林美上多少嘛。”林竹抬手遮眉,四下环顾周围风景,态度自由散漫,就像是来此地观光似的,连卫法都对眼前这货的出场毫无预料,“你们不要一副见鬼的模样望着我嘛,虽然我也相当痴迷我英俊的容颜,但这是天生的,再羡慕也羡慕不来,所以你们还是矜持一点嘛。”
忻吴突然很想一刀往林竹脖颈上砍去,恰巧的是,百里阡陌也是同样的想法,卫法没那么夸张,他只想把林竹从擎峰峰顶扔下去而已。
“嘿!嘿!醒醒!轮到咱俩登场了!都日上三竿了,还睡!”
林竹将一直夹在臂弯里的丹幽提在手中,捏着她的鼻子不让其呼吸——其实自林竹出场以来,无天忻吴、百里阡陌的目光有一半都在丹幽身上,毕竟那是他俩争论的焦点,直接关系着谁能占得上风与主动权!只有卫法对林竹这厮颇感头痛,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伴随着一声不太高兴的鼻音,丹幽终于悠悠转醒……
有身怀迎仙初期修为的林竹护在身旁,哪怕丹幽只是凝魂后期修士,但也不至于完全扛不住擎峰的山威,以致于当场昏倒,而像林竹所说的那样,接下来就轮到他俩,或者说丹幽的回合了。
“呃……我是虞山载史一族的丹幽,受侯爷所命,前来参与血娘子阁下主持的调停谈判——我以道心与性命起誓,一言一行皆秉持公正公平公开之理念,期望与卫修一方达成和谐相处之目标……”
面对远超自己修为的卫法跟百里阡陌,丹幽一开始还略显紧张,但之后却越说越顺溜,哪怕与卫法相望而坐也没有丝毫怯场。
“我的老朋友,你出现的可真是时候呀。”百里阡陌向着丹幽身后的林竹点头致意,顺便神念传音,“我这儿还有些秘辛,你可要听?”
无视其挑拨,林竹微微一笑,与之前心灰意冷的颓丧形象判若两人:“仗着修为跟经验欺负小辈的老东西,你可要点儿脸吧。”
第四百四十七章 绑票
卫军,右犄角军阵中,两个已经睡了三天三夜的酒鬼正从宿醉中缓缓苏醒,一人扶着额头,一人按着太阳穴,满脸生无可恋的倦容……
“将军!将军!您总算醒了!”眼见百里武荣终于醒来,一旁的副将连忙上前呈递军报,也不管现场是不是一片狼藉,都快急红眼了。
“去,给本座弄一碗骨头面片儿汤来。”百里武荣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然而不是旁边的副将眼疾手快扶着他,只怕当即就要重新瘫软在地上,“谢谢啊!咦?你怎么还在这儿?骨头面片儿汤呢!”
扶着百里武荣的副将急的眼泪汪汪,他一个修行之人早已辟谷多年,上哪儿去给百里武荣做什么骨头面片儿汤?军中也没有厨子啊!
“你扶着他就行,骨头面片儿汤我来做。”关键时候还是唐江生出声劝慰副将,同时还不忘稳住百里武荣——不过由于脑袋还没清醒的缘故,唐江生并没发现副将正以一副刀劈斧削般的眼神瞪着他,“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半个时辰后吃骨头面片儿汤,先把军报念来听听。”
言及此处,唐江生从乾坤袋中拿出两个雪梨扔给百里武荣,然后当着副将的面搭锅、烧火、和面——由于唐江生手里有现成的老面,所以面发的特别快!转眼之间面就发好了,看的副将目瞪口呆。
“猪腿吃完了?嗯……百里武荣!猪腿没了,牛骨啃不?”“啃!”
得到了百里武荣肯定的回答,唐江生不再犹豫,随手从腰间取下一只镶有牛角的乾坤袋,打开之后往锅中倾倒而去——拜此所赐,副将终于见识到一块一块红白相间的肉骨在大锅中垒成一座小山到底是什么场景……而唐江生的手法之粗犷,直接操起铁锹就捣鼓起来。
“牛骨、姜片、葱段、红枣、香菇、八角,加水……”唐江生熟门熟路地往锅里添着佐料,那专注的神情,专业的手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哪家饭馆儿的厨子,“酒调味……诶,酒呢?噢,谢谢!”
副将以手掩面,直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就在方才,唐江生四处找酒之时,他竟条件反射性地将随身携带的酒囊递了过去……
那是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的药酒!里面种种大补之物应有尽有,什么枸杞灵芝、鹿茸丹参、蛇胆山蝎,怎么就轻易给出去了呢?
唐江生打开酒囊轻轻一嗅,差点被氤氲的第一口酒气冲的仰面倒地:“这酒……啧啧啧,想不到你还蛮仗义的嘛~今儿算是有口福了。”
是的,以唐江生的见识,怎会不知这酒囊中各种药材的价值?对副将的好感因此瞬间提升不少!在盖上锅盖熬汤之时还特地又和了一团面,看样子是把副将的份儿也算上了,这便是唐江生的投桃报李。
“哟呵,本座怕不是打了一场假的攻山战。”一边啃着雪梨,百里武荣一边嗤笑讥诮,任由汁液淌在腿上摊开的军报上,“打仗就跟闹着玩儿似的,说停战就停战,过家家呢?居然还命令本座前往立安殿提前布置警备?呵,你看本座去不去!本座去了就是你养的!”
“将军,这份军令战报是百里阡陌大人亲自书写,交由近卫兵亲自送来的……”眼见百里武荣快要谩骂起来,副将连忙在一旁“善意”提醒,毕竟百里武荣乃是百里阡陌的长子,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换句话说,不管百里武荣骂得有多狠多脏,那都是在骂自己的生父!要是一个不留神,说不定连自己都会骂进去,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若是将百里家的老祖都给叨了,副将可委实不敢听!
百里武荣在听闻这番提醒后明显一愣,仿佛明白了副将的良苦用心,但说出的话却令副将摸不着头脑:“那些近卫兵呢?放回去了?”
“什么叫放回去了?”副将心中不禁泛起嘀咕,但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百里武荣,“那些近卫兵还在军主大帐等候将军。”
“太好了!正愁军中没些个教习,这真是白捡的!”百里武荣高兴地跳了起来,使劲拍着副将的肩膀,眉开眼笑地说到,“走!跟本座去把他们绑了!那个,唐江生!面片儿给本座留着,马上就回来吃!”
“那你动作快点儿,面坨了味道可就差远了。”“得嘞!”
唐江生还在往锅里加水,连头都不回,对百里武荣这个仙迎修士的态度极其随意——百里武荣匆匆应了一声后便抓着副将一溜烟消失在点将台上,副将欲哭无泪,因为他的酒囊还在唐江生手里。
其实无怪百里武荣对那些百里家的亲卫如此上心,实在是他在边关带兵时身边跟随的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武夫,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对功法、法器的运用大多来源于直觉和经验,可一旦遇到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就全来询问百里武荣,实在头疼。
虽然有战斗力的兵就是好兵,懂得上进专研的军修更是不可多得,但没些个分忧解难的教习也着实让百里武荣日渐劳累……
百里武荣也不是没向家族申请过,希望调派教习一类的高素质修士前往边关,可百里阡陌每一次都会用各种理由搪塞敷衍他——说的好听点是让他有更多的磨练机会,说难听点那就是担心他拥兵自重!
因此对这种送到嘴巴的肥肉,百里武荣是万万不会放过的!毕竟以百里家近卫亲兵的素质,随便哪一个都是有真材实料的元丹后期。
“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倒是与百里卿许大相径庭啊。”
望着锅里越熬越白的高汤,唐江生盘算着再差不多可以下面了,于是捞起手边的面团,轻车熟路地扯起面片儿来——整整两团面,三下五除二就被他全弄下锅,混合着牛骨熬制的高汤,顿时鲜香四溢。
“完事儿!接下来就等他们回来了。”调整火候盖上锅盖,唐江生拉来一把摇椅坐在边上,一边等百里武荣回来,一边阅读军报,“虞使林竹、忻吴、丹幽在血娘子卫法的调停下达成停战协议,不久后将于立安殿签署卫虞和平共处条约;立安殿之卫修撤军一半,同意虞修进驻,仅留四百人与之一同负责条约签署当日的警备工作……”
是的,在那擎峰峰顶,由于林竹的出现以及丹幽的活跃,百里阡陌破坏调停的计划可谓全盘落空,最终双方各退一步——虞修这边同意在立安殿签署停战协议,并获得起草权,卫修则必须先行遣散一半部队下山,让虞修有时间布置立安殿周围的防卫,以防不测。
本来按照百里阡陌和丹幽的态度,那是寸步不让的,最终还是卫法明确向百里阡陌施压,并表示签署当日自己会随虞修这边出场,这才同时压住了两边的敌视和仇怨,勉勉强强算是达成了一致意见。
这本是可喜可贺之事,毕竟战争这种对生产力几乎毫无建树的行动完全就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能不打当然最好——但话又说回来,既然开打,就一定得把对方打的服服帖帖!像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算什么?那些死去的军士如何瞑目?那些活着的人又作何感想?
“等等,不对劲!卫修军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摆这场幽荧烛照阵,岂会在没有任何收获的情况下就鸣金收兵?莫非是我猜错了?”
的确,要是卫修一开始就没有唐江生所想的那般复杂,摆的也仅仅是四方神兽阵,而不是幽荧烛照阵,那么到这里收兵就属于卫修高层的决策问题,唐江生顶多是杞人忧天,将原本十分简单的东西复杂化了……可问题是,百里家老祖百里朽跟当今虞主那是省油的灯吗?
唐江生不敢确定,因为他的手中并没有多少证据,而且他也没那个本事干预两个老怪物之间的谋划——对唐江生来讲,与其说他是站在虞修这边作战,不如说是为了报答小东小西和无天忻吴的恩情。
其实虞山的战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在唐江生看来,虞主的生死甚至还不如自己面前这一大锅骨头面片儿汤来的重要。
“我说赵廷,你下手得更快!更狠一点才行啊!我们又不是去跟他们讲道理的,我们就是去绑人的!”就在这时,百里武荣跟副将踩着面片儿煮熟的点回来了,不过听百里武荣讲话的内容,似乎对副将赵廷的表现并不怎么满意,“总共就仨人,居然还在你手里逃掉一个,这里面的损失你打算怎么谢罪?行行行,本座也不要你怎样,等这场闹剧结束,收拾收拾行囊随本座回边关吧——条件虽然艰苦了点儿,但总比在卫都自由的多,你好生考虑一下,人各有志,本座绝不逼你。”
不得不说,百里武荣这番话还是说的挺漂亮的,可亲自参与此次“绑票突袭”的赵廷往后又该如何在百里家掌权的卫都立足呢?
比方现在,在赵廷的臂弯里,两个被麻绳捆起来,嘴里塞进抹布的修士正对其怒目而视,百里武荣是仙迎修士他们不敢,可赵廷他们还不敢动吗?
“不用考虑了,我愿意……”副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四百四十八章 说情
“赵廷啊,你都吃第三碗了,还要吃?饿死鬼投胎转世吗?”
“将军,咱说话可得凭良心啊!您都第六碗了!能不能给末将留点儿?就算不能,您好歹给他们留块儿肉啃啃啊,您看他们馋的。”
“你懂啥?精华全在汤里,光喝汤还不够吗?做人要知足常乐!”
是的,当百里武荣跟副将赵廷就位之后,唐江生便揭开锅盖,给他俩挨个盛面——刚开始的时候副将甚至是拒绝吃面的,给出的理由是“心情悲怆,无心填腹”,唐江生也没硬逼,就和百里武荣先吃了。
那个画面该怎么形容呢?唐江生还好说,就一般正常地吃着面片儿,喝着骨头高汤,可百里武荣这边就太夸张了——“咔哒咔哒”的吃面声不绝于耳,每一次都把汤头故意剩下,待吃完面片儿后,再“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露出“得道飞升亦不过如此”的谜之笑容。
说实话,副将赵廷直怀疑唐江生是不是在锅里下药了……可瞧那锅底乳白胜雪,肉香跟酒香的交融混合,面片儿边缘拉扯的皱褶既像江海中翻起的浪花,又像一朵朵极致盛放的花蕊,令人目眩神迷。
所以当一个人胸怀悲痛之时,没有什么是一顿痛快淋漓的吃喝不能治愈的,如果有,那就两顿!不管是妖修还是人修,若是五感都成了美食的俘虏,哪还有其他心思去在乎什么芝麻绿豆般的破事儿呢?
于是副将赵廷没过多久就放下了所谓的“上下之礼”,坐在石凳上大快朵颐起来——老实说,副将赵廷已经快有一百年没有吃过寻常食物,早就没有口舌之欲,平素最多也就小喝两口而已,可唐江生做的菜肴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仿佛能让人回想起还是凡人时的自己。
副将赵廷吃着吃着就哭了……活着的感觉无比真实,实在令人心醉……而在这个时候,唐江生一边往副将赵廷的碗里夹肉添面,一边非常体贴地递过去两张草纸,言到:“吃饭的时候,要面带笑容。”
副将赵廷忽然明白为什么百里武荣能和眼前这个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娃娃把酒言欢,那是因为当你尝试着去接受他时,迎面而来的是唐江生毫无心机的体恤以及水到渠成般的关怀,当真是一见如故。
当思想上的包袱烟消云散后,副将赵廷再没一点顾忌跟客气,开始跟百里武荣抢起食来,唐江生这个胃口最大的人反倒是吃的最少。
这一副欢闹荒诞的场面,直接将被绑来的两名百里家的近卫亲兵看的呆若木鸡,同时喉头不断滚动,塞到其嘴里的抹布都渐渐濡湿。
唐江生望了望那两名近卫亲兵,又瞥了瞥百里武荣,意思很明显——你,放下手里那块牛骨头,去给他们松绑,让他俩一块儿来吃。
百里武荣起初还不太愿意,毕竟一锅骨头面片儿汤就那么多,多两个人就是多两张嘴,谁吃都是吃,吃完就没有了,他可还没吃够哩。
可唐江生哪里会惯着他,当着他的面将锅盖猛地盖上!这百里武荣哪受得了?只得不情不愿地照办……副将赵廷嫌百里武荣动作慢,甚至还搭了把手,顿时就招来了一记怒目,不过却被赵廷视若无物。
被松绑的两名近卫亲兵很老实,没有趁机逃跑,可心理上还停留在副将赵廷最开始的阶段,举止非常拘谨,而这般客气的结果便是当他俩也想再吃一点时,锅里剩下的就只有鲜美醉人的高汤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觉得有必要先问一下,你们还能吃多少?”
“五碗!”、“四碗!”、“三……三碗?”、“不好说……”
“我先给你们拍仨黄瓜垫一垫吧。”唐江生捏了捏眉心,觉得今天有的忙了,不过好在他并非悭吝小气之人,当即便重新挽起袖子,一大碗开胃生津的跳水黄瓜眨眼而成,“既然要吃,那就得吃饱!”
此话一出,四人对唐江生的好感简直突破天际,就差扑上去狠狠亲两口了!掌勺操刀之人的魅力有多大,如此可见一斑。
被百里武荣抓来的两人,一人名叫周毕棠,另一人名叫吴荆穹,都是百里家旁系庶子,在长生宗完成了修行课业后,便去到本家做近卫亲兵,至今已有二十余载,修为都已踏足元丹后期,但却郁郁不得志——没办法,虽说百里家本家看重的战力修为,但这并不代表旁系支脉就不看重出身贵贱,要是连一个庶子都能稳压嫡子一头,那维系宗族稳定的纽带可就要面临严峻的考验!因此像周毕棠、吴荆穹这样的人就算身怀真才实学,可终究是庶出,那便免不了遭受打压针对。
唐江生没有这样的烦恼,因为他家就他一个,不过由于千鬼之体的缘故,他从小受到的欺凌侮辱也不少,为了活下去什么苦都吃过。
因此在唐江生看来,周毕棠、吴荆穹的境遇虽然令人同情,但如今却有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其面前,那便是跟随百里武荣,去到边关建功立业!没必要一直在卫都虚耗青春,任岁月蹉跎猛志。
念及此处,唐江生手里的动作又麻利了几分,整整八团白面拍在案几上,决定要让这些个几乎快要忘记人间烟火的家伙吃到扶墙。
“话说百里将军,你真的不去警备立安殿么?那可是令尊亲自下的命令!抗命不尊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趁着面片儿汤还没煮好,周毕棠一边吃着咔嘣脆的跳水黄瓜,一边善意提醒百里武荣。
然而百里武荣根本不给他爹百里阡陌一点面子,态度可谓相当恶劣:“论修为,我十八年前便已晋阶仙迎,而他不过是在一年以前才踏足迎仙;论情分,我十三岁便入伍军中,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可回卫都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论过责,那只老狐狸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为了一个长生宗的宗主之位,连亲儿子都能算计!若非因为卿许对敌经验不足,我才懒得听他命令来参加这次的对虞作战。”
百里武荣宠爱其弟百里卿许,卫军中早有传言,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唐江生则在一旁默默片鱼,毕竟牛骨已经用完,得添食材。
“那将军之后是打算回边关吗?”吴荆穹咽下口中黄瓜,对百里武荣的去向还蛮上心的样子,“令弟怎么办?要跟着将军一起走吗?”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百里武荣将眼一横,瞪向正拿长筷捣鼓鱼肉面片儿汤的唐江生,“话先讲明白,我只替你通传一声,要是卿许不愿见你,你可别想赖我帮忙,不然我一掌震死你!还有,没到巅峰修为,也别想着趁夜偷偷摸进百里府,当然了,你想找死除外。”
赵廷、周毕棠、吴荆穹三人的目光在百里武荣跟唐江生之间来回逡巡,仿佛三条嗅到鲜血的恶狼,但碍于百里卿许乃是百里武荣的逆鳞以及唐江生现在正舞筷弄勺,他们仨也不敢随随便便一通瞎问。
“是,我知道。”唐江生微垂下颚,语调低沉,背对四人的身影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有些寂寞,一副对百里卿许恋恋不舍的模样。
“这小兄弟好可怜哦,举手之劳能帮就帮吧。”、“常言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卿许将军或许也在等着这位小兄弟去找他吧……将军您觉得呢?”赵廷等人在一旁情真意切地替唐江生说情。
“怎么地怎么地!这还怪上我了?”百里武荣嘴里叼着两根黄瓜,毫不在意自己身为仙迎修士跟边关大将的形象,“反正此战之后我是要带卿许回军区的,一来可以好生历练历练,二来也有利于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致于谁都能骗——至于路上发生什么,到时候再说。”
此言一出,赵廷顿时眉开眼笑,嚼起黄瓜来也比先前更带劲儿了:“听见了没小兄弟?将军都发话了,发生什么路上再说——你把他们堵住就行,现在不急!话说那面片儿汤还没好呐?可别给咱煮糊了。”
“放心,糊不了。”唐江生灵识微动,只见四只瓷碗四平八稳地飘浮在其身后——长勺一挥,空中犹如出现了一连串的幻影!
等到瓷碗回到四人手中时,里面已经盛放着满满当当的面片儿以及剔了细刺的嫩滑鱼肉,至于那些鱼骨,则被唐江生全部熬成了高汤。
唐江生强忍笑意,不让自己的嘴角上翘,不然让百里武荣看到自己的真实表情,少不了又得挨一顿训,“慢慢吃,锅里还有哩。”
“行嘞行嘞,你也吃啊!煮这么多,吃不完就可惜了。”周毕棠将跳水黄瓜的蘸料倒进碗里,狼吞虎咽地吸溜着,“小兄弟,有蒜没?”
话音刚落,周毕棠的碗里就多了四瓣儿剥好的大蒜——唐江生察言观色的速度之快,得到了在座诸修除了百里武荣外的一致好评!
“我说小兄弟,你手艺这么好,是在为将来讨媳妇儿做准备么?”冷不丁的,吴荆穹如此问到……
第四百四十九章 隐秘
虞山,立安殿!今日万里无云,惠风和畅,空气中的血腥味几乎没有,是个通过签署停战协议解决一切的好日子。
因为停战协议的起草权由虞修掌握,所以经过商议后,签约大典由百里阡陌主持——与此同时,由于百里武荣抗命不尊,右犄角所在的军阵已被强行解散,卫修军在立安殿的千人军团亦按照协议内容撤军一半,只留下四百名卫修与虞修共同保障签署大典的顺利进行。
此时此刻,虞山虞修军可供调度的战力在六百左右,于是兵分两路,一部分进驻立安殿,一部分则环卫在立安殿外围以防不测。
至于在停战协议中所说的先行释放当代虞主、虞山圣女以及当代虞主,却并未先行兑现——按照百里阡陌的说法,百里家老祖百里朽与以上三修对弈正酣,还未分出胜负,所以暂时不会离开立安殿。
对于这样的说法,权轻侯、杨平等人自然是不相信的,但随着百里阡陌出示当代虞主的刻录灵简后,所有的不相信都只能暂时压下。
在释放有当代虞主巅峰之意的刻录灵简内,不仅有当代虞主、虞山圣女、三代虞主同时对弈百里朽的画面,还有当代虞主的亲口嘱咐——“毋需担心本宫安全,签约大典如期举行,届时一切自有分晓。”
权轻侯、南山菊等修不是没怀疑过那枚刻录灵简的真伪,但杨平在检查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众所周知,当代虞主以“情意”入巅峰,而杨平又是其巅峰之意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换句话说,连杨平都没有发现虞主的巅峰之意有什么问题,那就证明是出于其真实意思表示,身为部属或道侣的他们,只能听从。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列阵整队,气势如虹;旌旗蔽空,人山人海!”山林之间,唐江生坐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一边啃着圆滚饱满的灵果,一边催动仙眼心诀第一层的极目,全程见证签约大典的进行,而在唐江生身旁,百里武荣也在啃着灵果,做着类似之事。
不过百里武荣并不会仙眼心诀,在双眼没什么术法加持,因此动用的乃是自己修来的灵识,这也是修士查探目标状况的一般手段。
然后百里武荣就不淡定了:“我说你是不是眼瞎?哪儿有锣鼓?哪儿有鞭炮?哪儿有旌旗?有的只有两拨剑拔弩张的修士簇拥在点将台下,看那架势随时都有可能血溅当场!话说怎么还没打起来?”
是的,因为右犄角军阵被解散的关系,百里武荣的作战任务到此结束,于是他给了赵廷、周毕棠、吴荆穹一份地图,让他们带上自己觉得靠得住的人先行前往边关,他自己则跟唐江生一起蹲点立安殿。
“脑补一下不行吗?你说你好歹也是仙迎修士,没听说过‘众生皆苦’么?老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很容易被人记恨的。”
唐江生将灵果的核放在一个专门的乾坤袋里,毕竟他可没有什么随手扔垃圾的坏毛病——身为天明宗天元子的弟子,同时又是符修,乾坤袋这种低阶修士的携带法宝,唐江生下山之前那是配备足了的。
“高阶修士是没那个闲心思体恤苍生的,或者说,他们没有主动陷苍生于水火就不错了。”百里武荣一副不以为然地说到,牙口之好,便是连果核都一并嚼碎吞入腹中,“你说他们啥时候能打起来?”
“你咋就盼着他们打起来?想浑水摸鱼还是咋地?”唐江生咂了咂嘴,“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等到你家老祖跟当代虞主……!”
唐江生话未说完,蓦地看见立安殿的正殿内,两个不甚清楚的身影正缓缓浮现,而就在这时,一阵剧痛突然在其双目中爆裂开来!
“你这嘴是开过光的?”就在唐江生疼的无法保持平衡,快从树干上摔下去时,一双粗糙宽阔的手掌覆上了他的双眼,“仙迎修士有漫天诸神庇佑,直视其身影犹如对神明不敬!你也真是有胆看啊。”
唐江生心里委屈,但唐江生不说……明明百里武荣也是仙迎修士,唐江生也瞧过他不少眼,怎么就没发生这种情况?坑人呢这是!
“就算同为仙迎修士,也是有所区别的。”眼见唐江生不再剧烈颤抖,百里武荣遂将手掌移开,一边注意签约大典的进程,一边跟唐江生讲述仙迎修士的隐秘——其实这些情报在天明宗藏书阁第二层楼都有,但是唐江生修为不够,于是师尊天元子是禁止其翻阅的,“相信你也知道,拥有巅峰之意是成就巅峰修为的必经过程,而要想在巅峰之后更进一步,便是要参悟天道认可的唯一心境,即,无悔役心。”
无悔役心,顾名思义,就是修士咋修行的过程中做到道心无悔。
虽有因果缠身,却不被因果所累,以一往无前之势,直冲天宫大门,获得天道认同!在这个基础上,才有可能踏足仙迎境界。
“明白了吗?明白了吧。”毫不在意唐江生逐渐紧皱的眉头,百里武荣甚至频频点头,似乎觉得自己讲的很是不错,“接下来我们讲仙迎修士的强弱问题,这依旧要回到巅峰之意的区别上来……”
众所周知,元丹巅峰修士是有巅峰之意的,而巅峰之意并非一个萝卜一个坑,一种巅峰之意,有可能被数人同时拥有,也有可能万中无一——虽说法则之下,大道三千,但这世间的修士却数以万计!
以“因果之意”举例来说,尽管因果一门算是登仙大道之一,可由于参悟的人多了,留给世人借鉴的经验和例子也就相对增加不少。
换句话说,即使是因果大道,其本身具备的力量也是有限的,这就好比大树底下好乘凉,可乘凉的人多了,每个人分到的树荫也就那么一点——在这种情况下,某些修士往往能独辟蹊径,参悟出一些鲜为人知,或者旁人就算知晓,也难以依样画葫芦的巅峰之意。
由于基数大小的不同,一整片树荫跟一小块儿树荫之间的差距或许很大,也有可能微乎其微,毕竟树苗跟大树之间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正所谓“天威难测”,“天恩”亦同样难测……因此为了保证踏足仙迎境界,即使战力略有不足,一些宗门或者家族会让弟子或者后辈参悟已经有前车之鉴的巅峰之意,甚至不惜对其施展幻术,以帮助他们经历能够体现相关巅峰之意的事件,这也就是某些宗门为什么会拥有数量较多的仙迎修士,却在战力上不尽人意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么一来,‘巅峰之意’与‘无悔役心’这二者之间便存在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你懂我意思吧?”百里武荣看向唐江生。
唐江生听得聚精会神,注意力之集中,连双眼还在微微发作的疼痛都再无多少感觉,对百里武荣所说的这些隐秘更是看的明明白白。
“即使是某些登仙大道,可由于修行者是在经历人为干预安排下的必然幻境,或者是在刻意追随前人的脚步,这种不顾本心参悟得来的巅峰之意并不能达到完美状态,分流之后获得的力量也并非无可匹敌——前后落差之下,后悔懊恼当初抉择便是再正常不过之事,而‘无悔役心’却要求修士在道心上不存一丝杂质,这就是‘矛盾’所在!”
百里武荣欣慰点头,身为武将的他能够将仙迎境界的部分秘辛解释说明到这个份上,也是殊为不易,看唐江生的眼神也变化了许多。
“没想到这姓唐的脑子居然这般好使,说是‘一点即通’亦不为过!卿许看人的眼光还算不错,要不干脆将这货也一起绑了?”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百里武荣正打算将他也一起绑到边塞去,现在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仙迎修士的突破与战力问题——这里面的门道实在很多,一时半会儿想要全部拎清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巧就巧在唐江生的身边刚好就有百里武荣这个明明身怀仙迎修为,却吃了他十几碗面片儿汤不带喘气的吃货——所谓吃人家的嘴短,以唐江生的求知欲,那是必定要抓住机会多探一些情报出来的。
“百里武荣,我敬是条汉子!你看你一身仙迎修为,却在白虎台被无天所属的两名元丹修士牵制,为打破困境还特地向玄武台求援,想必你的巅峰之意应该还属于成长阶段吧……宁愿前期承受战力不足的困窘之境,也不为了追求力量而背弃本心,实乃我辈楷模!所以你的巅峰之意到底是什么呀?说说呗,没准儿我还能替你参考参考。”
说着说着,唐江生已经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往百里武荣身上贴去,顿时将百里武荣搞得头皮发麻——这也不怪百里武荣,要是唐江生头发再散乱一点儿,獠牙再尖一点儿,指甲再长一点儿,那这副场面就跟厉鬼噬人没啥区别了。
“你给我坐那儿!坐好咯!”百里武荣一手钳在唐江生的琵琶骨上,强迫他安分下来,“告诉你也无妨,本座以‘宠爱’之意入巅峰!”
“宠爱之意入巅峰?宠爱谁啊?”唐江生一时竟愣住了。
“那自然是宠爱我家卿许了!”
百里武荣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唐江生的脑子在一些一目了然的问题上好像并不怎么好使,还是不绑了。
“仙迎修士受到天启后是有资格飞升仙宫的,你以宠爱之意入巅峰……这,真??宠上天啊!”
唐江生突然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百里卿许以后会以何意入巅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