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臣臣
“你在偷笑?”“我没有,不是我,你别瞎说啊!”
营主大帐内现在只剩百里卿许和唐江生两人,百里卿许在唐江生眼中依旧是那个行走的点心坊,唐江生在百里卿许眼中仍然是“关臣臣”,但是他对“关臣臣”却是或多或少产生了怀疑——别的不说,以凝魂后期修为能够支撑到他驰援月桂幻境,便绝非寻常之辈。
“月桂幻境我看了,毁坏的很厉害,以我一己之力要想完全修复尚需要不少的时间……”言及此处,百里卿许一边往军案上摆点心,一边偷瞄唐江生,“如果你能来帮我一起修补,这些点心便都是你的。”
不得不说,修行界中,想要笼络他人一般都是许以权力地位,毕竟有了这两样,其他的便是唾手可得。就算没有,也会赏赐些功法丹药,再不济也是美色神兵,而像“关臣臣”这种喜欢美食的,还真是一朵奇葩,以致于连说出此话的百里卿许本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百里营主这说的是哪里话,只要您用得上我,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关臣臣’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唐江生说起顺溜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可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都被军案上的点心吸引了,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百里卿许目中越来越深的怀疑,“不过话得说在前头,你可再不能把我一个人单独丢进那个鸟地方里去,不然让那个叫唐什么的再来摸一次营,我这侥幸保下来的半条命估计就真没了。”
此话一出,本来已经差不多确定的百里卿许再次变得犹疑起来,本来他是想以点心为诱饵探一探“关臣臣”的口风,要是关臣臣对幻术理解到位,并且胸有成竹地答应帮他,那么其身份多半就有问题。
因为百里卿许在初次修补时发现,月桂幻境之所以会崩溃,是由于两股不相上下的力量反复拉锯造成的。若是将幻境监牢中无天正松算作一位,那么环境之外必定有一人与之里应外合,如此方能破掉幻术,而当时身处月桂幻境的“关臣臣”自然就是最可疑的人选。
结果关臣臣答应是答应了,且还答应的很干脆,可后面补充那一番话却是将所有责任全部推给了唐江生,别说中他下的套,关臣臣简直就是为了点心心甘情愿踩进去的——如此行径已经不能说是以退为进了,这根本就是拿毒苹果当糖葫芦在啃!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彼时的“关臣臣”在百里卿许看来就是那一只摸不清脉络的鸟人!
百里卿许觉得脑子有点乱,特别是面前的关臣臣已经旁若无人地嚼起来了,他就更觉得耳根子也疼的不行,但是拿都拿出来了,他又不能再收回去,而且他要真收回去,关臣臣说不定还能找他拼命……
没办法,百里卿许只能用运转修为封闭自己的听觉,然后站起身来一个人在营主大帐内踱步——唐江生到底是何修为他是有知晓的,按照李家门人李岳提供的情报,唐江生的修为乃是凝魂中期,就算有所突破,也不可能在短短数月间突破至元丹境界!既然如此,他又是如何发现月桂幻境所在,而后又与镇北营副统领正松配合破幻的呢?
百里卿许想不通,而且是百思不得其解……此次攻虞作战开始之前,卫国高层只是有将之列为作战目标之一,至于其具体的手段如何,除了擅使符篆外,其他的情报可谓少得可怜——没办法,百里卿许只能猜想是因其师出天明宗天元子,所以难免有些特殊手段,更何况现在虞山战场上并没有发现唐江生的踪迹,冥蛇营的防备还不完善……
“所以此番是被钻空子了吗……”踱步中的百里卿许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声,“这个唐江生怎么跟个鬼似的?藏头露尾,着实恼人!”
“咳咳,咳咳咳……!”正吃得起劲儿的唐江生听到这话,一个没注意,岔气了,“代营主……百里营主……酒!给我酒!咳咳咳!”
思路骤然被打断,百里卿许厌烦地瞟了瞟正痛苦地弯下腰的关臣臣,哪里会有什么好脸色?不过还是从乾坤袋中将一个茶盅扔了过去:“吃个点心都能噎死,日后别说是我百里卿许带出来的兵!”
唐江生哪会管百里卿许这么多的埋怨,抓过扔过来的茶盅“咕咚咕咚”几口下肚,好歹算是缓过来了,而且还舒服地打了一个嗝……
“谢百里营主赏赐。”吃饱喝足的唐江生没有任何犹疑,极其熟练地将嘴边的茶盅收入乾坤袋中,连带着军案上没有吃完的点心,更是一并打包带走,哪里有将百里卿许这个代理营主放在眼里?
不过这一系列的动作并非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比如百里卿许看着关臣臣直接将茶盅当着他的面侵吞,脑子里疑问开始成片连接起来。
“关臣臣,我清点了一下月桂幻境的尸体数量,除去直接死于监牢中的,应该还有五十人逃脱才对!那些人哪儿去了?”
“有那么多吗?不应该啊!”唐江生若有所思,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我记得唐江生破幻之后,竭尽全力也就将二十名左右的妖修装进了代营主你的茶炉,然后便是一副摇摇欲坠、奄奄垂绝的状态,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瞅准时机,将代营主你那宝贝茶炉给夺回来。”
百里卿许眉头挑动,三步并作两步逼近唐江生,别看其体型瘦弱,展现出来的气势倒是不小,揪住其衣领追问:“所以那茶炉呢?”
没错,正是由于茶炉上的灵识处于一种不断被消磨的状态,他才能迅速意识到月桂幻境的异状,急忙从玄龟营赶了回来——毕竟像那种有主物,一旦烙印的灵识遭到消磨,十有**就是在被人侵占。
百里卿许不是没有考虑过是关臣臣想据为己有,但通过茶炉内烙印灵识传递过来的情绪却并非贪婪,而是急切!换言之,乃军情紧急!
正是鉴于此,百里卿许才确定是关臣臣在给他发求救信号,而从当时救援的情况来看,关臣臣怀中也的确抱着那个茶炉,一切都对的上号!若是其所言不虚,那个茶炉可就是掌握唐江生线索的重要情报!
“呃……那个茶炉,大概、似乎、好像是被人抢走了……”
“你说啥玩意儿?不是在你身上吗?”看着关臣臣一副难以启齿的羞赧神情,百里卿许好不容易忍住往那张脸上踩上几脚的冲动,“谁抢走了?哪个不要命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从你关臣臣手里抢东西?”
“我说百里营主,咱说话可得讲良心啊!”唐江生听出了百里卿许话里话外的讥诮,立马便反唇相讥,“本来我还是有口气的,谁让你扔我的时候那么用劲儿,就跟巴不得我当场去世似的,登时就把我拼死守住的最后一线灵识给丢没了!你还反过来叨叨咱?”
“滚犊子!我用多少力道我心里没点数吗?你是元丹我是我元丹?”百里卿许也不是吃素的,根本不吃唐江生强词夺理这套,“快说!那个茶炉被谁抢走了?还是说根本没谁,就是你藏起来了!”
“百里卿许!你怎能这般凭空污人清白?”唐江生气的咬牙切齿,连对百里卿许的称呼都变了,“啊对!就是我藏起来了,你待咋地吧!你再让亲卫将我拖出去杖责五十军棍吧!若是嫌不够,五百也行!”
百里卿许无言以对,一遍又一遍地挠着额头,寻思自己跟关臣臣的关系不是上峰和下属吗?怎么这对话听着像是在闹分家似的?
“臣臣啊,我刚刚语气有点急,你莫要与我置气,是我不好!”
“哼!”唐江生双手交叉,极为夸张地别过头,一副哄不好的模样——不得不说,这演技也是忒逼真了,不怪百里卿许看不穿。
“呃……咱这样,臣臣,你告诉我那茶炉被谁抢去了,我再给你一百碟点心如何?”百里卿许强颜欢笑,觉得自己在哄小孩儿。
然而唐江生岂会那么容易妥协?只见其斜眼睥睨百里卿许,直截了当地评价到:“随身带那么多点心,你是吃货吗?算了,我关臣臣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你先拿五十碟出来我验验货。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应该的应该的。”百里卿许表面上没有发作,实则已经将关臣臣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来回骂了好几遍,“谁是吃货你心里没点底吗?麻烦你有一点身为吃货的自觉成不成!”
“怎么了?快拿出来啊!愣着作甚?莫非你是骗我的?”
“这就拿,这就拿。”百里卿许觉得这大概就是命……但瞧其抬手一挥,营主大帐内顿时多了好几个案几,而后再一挥,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便被错落有致、整整齐齐地码在上面。
唐江生的双眸中满满当当全是星星,两个名字脱口而出:“郑震山,陈波。”
第三百九十一章 红人
“禀代营主,末将已将郑震山、陈波带到!”营主大帐外,两名亲卫一人夹着一卷草席,静静等待百里卿许下一步的指令,可是过去了有一会儿,百里卿许都没有任何反应——不得不说,这是有些反常的,要是放在以往,不出两息百里卿许就会传令让他们进去,可这次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俩亲卫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进去。
“老哥,你觉得咋整?俺听你的!”“少来!你小子安的什么心?百里营主带营向来军法如山,你要是皮痒想捱军棍你就自己进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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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是百里卿许这边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唐江生抱着五十碟点心爱不释手,丝毫没有等会儿再吃的意思,非要当场就大快朵颐起来!
百里卿许那是拦都拦不住,这要是让麾下部署撞见,将成何体统?他这军威还怎么立?是故百里卿许迟迟不敢让出去搜寻郑震山跟陈波的亲卫进入军帐,就是在催促唐江生,让其赶紧将点心收起来。
唐江生笑盈盈地瞟了瞟百里卿许,表示没有任何问题!反正他是赚的盆满钵满了,也不好继续违逆他的意思,于是乎亲切地提醒百里卿许还有五十碟需要稍后再兑现后,便将先拿到手的一半收起来了。
说实话,要是唐江生不知进退,那百里卿许说不得就要将赏出去的点心再收回来了——毕竟军威至上,是容不得有任何轻慢的。
可唐江生妙就妙在踩着百里卿许的底线反复横跳,可以皮的时候,那是比任何人都能来事;可待到需要严肃的时候,唐江生又能收敛的非常快,根本不给百里卿许发飙的机会。
“你们进来吧。”少顷,百里卿许的声音终于从营主大帐内传出。
亲卫不敢有丝毫怠慢,立马紧了紧腋下的草席,毕恭毕敬地走了进去,然后就看见军帐内排的整整齐齐的军案……所以百里营主磨蹭了大概有七八息的时间,难道就是在调整军帐内的布置?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俩亲卫偷瞄百里卿许,百里卿许虽然面无表情,可却快憋不住了——这事儿真怪不得唐江生,是他自己太急了!
眼见关臣臣将最后一碟点心收拾好,他便急忙让亲卫入账,却是忘了还有好几张军案没有打整,空气中甚至还有一丝丝糕点的微甜。
“愣着干嘛啊你们?赶紧把东西放这儿啊!”唐江生一把将鼻头的汗珠抹去,双眼一横,直接将三人瞪的不明所以,“我说百里营主,你这又是让我搬案几,又是让我酿甜酒的,我关臣臣又不是酒馆茶肆的小二,哪里经得起你这般使唤?”
“放肆!让你做你就做!哪儿那么多唧唧歪歪的?再敢妄言,一句一百军棍!”看出关臣臣是在替自己解围的百里卿许也跟着演起来了——其他的都还好,就是有点把握不来真与假的界限,一身元丹后期的威压直往唐江生周围挤,都快让他喘不过来气了。
“那个啥,代营主息怒……关臣臣怎么说也是冥蛇营的一员,若只是因为嘴巴碎点,略施惩戒即可。”出乎意料的,其中一名亲卫居然为唐江生说起话来!这倒不是因为他心怀怜悯,而是其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死而复生”的关臣臣,将来怕是会和百里卿许走的极近。
换言之,只要保一保关臣臣,那就等于是在抱百里卿许的大腿,也即是再往掌兵百里家的树荫下靠拢,再者说了,试一试又不会吃亏。
另一名亲卫虽然没有前一位那么能言善道,可对形势的洞察也并非如同稚子:“浪宽所言即为吾心中所想!百里营主,责罚可以,但若擅杀,可一定得三思啊!哪怕只是一个关臣臣,也是我们的同袍啊!”
“你们这是在求情吗?夹枪带棒地以为我听不出来?”百里卿许收回释放的威压,双手一揽,从浪宽、斐常手上将两卷草席接了过来,谨小慎微地放在拼在一起的军案上,随即又踢了踢唐江生的小腿,“死透没?没死透就给我起来验尸,瞧瞧他俩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的,即便浪宽、斐常还未来得及报告,但从他俩将郑震山、陈波用草席裹起来的举措就能知道,这两人想必已经死了——至于为何不是马革裹尸,乃是因为据哨卫报道,郑震山跟陈波早已溜出去营寻欢作乐去了,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此番只是百里卿许刚好发现而已。
换句话说,即使郑震山跟陈波能够完好无损地回来,就凭其多次擅离军营之罪,五百军棍都可以算是便宜他们了!
不过百里朽没有这个机会施以惩处了,因为这俩人已经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死了——草席沾染的血稍微有些黯红,看样子死了已经有一阵子,而对于已经死去的军修,草席裹尸算是一种折辱。
“瞧篮子瞧?有什么好瞧的?咱又不是仵作,还能指望看尸体看出个门道来不成?”唐江生对百里卿许意欲验尸的决定又喜又厌。
喜的是百里卿许终于从他这里转移了注意力,不然他还真有点扛不住威压;厌的是这样一来,说不定会让其发现小白的踪影,所以他非但不能置之不理,还得抢在百里卿许前面找到小白并将其藏起来。
“我说百里营主,你不是要找茶炉吗?你看我手里是啥~”
百里卿许闻声望去,随即两眼放光——那口至关重要的茶炉可不就在唐江生的手上:“就是那个!快,臣臣!快给我!”
“咳咳咳……给你给你,我又不抢你的。”唐江生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连忙将手中的茶炉扔了过去,一边用咳嗽掩饰尴尬,一边在心中暗自腹诽起来,“这百里卿许说话也太不讲究了,好歹也是冥蛇营的暂代营主!讲话如此随意,旁人听见了可怎么想?”
念及此处,唐江生斜眼瞟向军帐内的另外两名亲卫——果不出所料,浪宽与斐常正以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打量着他,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俩多想,实在是百里卿许对唐江生的称呼实在是太亲密了!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想练练还是咋地!”唐江生被瞅的头皮发麻,也不管百里卿许怎么想,登时便将浪宽跟斐常给吼了一顿。
骤然被叨的二人不由自主地别过目光,可转念一想,自己乃是元丹中期的修士,关臣臣不过是凝魂后期的杂鱼而已,为什么要怕他?
不仅如此,自己刚刚还替他求情了,关臣臣难道不应该知恩图报吗?看两眼又怎么了?又不是卫六家的嫡子,搁这儿横什么横呢!
一念及此,浪宽跟斐常趁百里卿许研究茶炉的间隙又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结果这一瞪不要紧,转头就看见唐江生正扒拉着郑震山那具尸体,眼神中透露着阴森诡异的兴致,仿佛对尸体那垂涎三尺。
“一剑贯穿头部……这郑震山死得可真是相当凄惨呐。”唐江生乾坤袋中拿出一块抹布,将自己染血的双手擦干净后——其实他完全没有验尸或者评价的必要,因为那贯穿伤就是青锋剑造成的,而他也趁着擦手之际,将从尸体中找到的小白藏在抹布中,然后塞进乾坤袋。
至此,利用冥蛇营士兵回收郑震山、陈波尸体,自己再从尸体中取回小白的计策可以说是大获成功!一切都按照着他的计划在进行。
若说还有什么是百里卿许不知道的地方,那就是在月桂幻境中刹那间飞出去的,只不过是唐江生用冰符凝聚的一具寒冰替身而已。
“关臣臣!你不是说唐江生将二十名左右的妖修收进了茶炉里吗?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查探茶炉完毕的百里卿许整个人都不好了,费了这么大劲,给了那么多点心才换来的情报,结果却是颗粒无收!这让百里卿许怎么接受得了?立马便向关臣臣兴师问罪。
然而唐江生既然敢跟百里卿许扯皮要价,那自然是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啊?一个都没有?不应该啊!我亲眼瞧见唐江生那厮用代营主你那茶炉收了二十几个!这怎么可能看错?我也没理由诓你啊!”
一边“辩解”着,唐江生从百里卿许手中拿过那口茶炉,装模作样地瞧来瞧去,一顿检查后,摆出一副无奈委屈的神色:“是不是因为郑震山跟陈波分赃不均,互掐之时触动了这宝贝的哪处机关,将那二十几名妖修给误放出来了啊?”
这个解释让百里卿许瞬间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望向浪宽、斐常二人——但见他俩肩膀一抖,顿时感觉到山一般的压力,连说话都不利索了:“现、现场……的、的、的确有打斗,的痕迹!沿途追击迹象明显,可以推、推断出当时的场景,与关臣臣说的,一般无二。”
“这……这不是死无对证嘛!”百里卿许狠狠捏着自己的眉头,哪能料到最后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难道就这么巧吗?唉……”
唐江生非常同情地拍了拍百里卿许的后背,并且相当慷慨地从乾坤袋中拿出三个糕点分给他们,安慰道:“动怒伤身,脸会变丑的。来,吃个馍馍冷静一下,日后再抓就是了嘛。”
百里卿许啥话也说不出,只能低垂着脑袋啃窝窝头……而看到这一幕的浪宽、斐常不由得瞠目结舌,然后在唐江生的瞪眼攻势下只得一起默默地啃糕点,又哪里敢得罪“关臣臣”这样的红人呢?
第三百九十二章 僭越
“老弟,咱什么时候走啊?”斐常一边用手肘捅着旁边啃得正欢的浪宽,一边神念传音,“你还吃?等代营主回过神来可就走不了了!”
“怎么就走不了了?正常告退不就行了?”浪宽可不想走,甚至还想促进促进和关臣臣之间的关系,好从他那里讨要更多的糕点,就算讨不到,问到制作方法也是极好的,“这点心真香!真想再来一块。”
听闻这话,斐常顿时有一种浪宽实乃猪队友的错觉,可其好歹也是自己的搭档,该拉一把的时候还是得拉,于是他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诫:“你动动脑子,代营主这委屈巴巴、失魂落魄的模样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可以瞧见的吗?你是真不怕他回过神来杀人灭口?你可别忘了代营主到底姓什么!那个姓氏的族人岂会是善男信女之辈?”
不得不说,斐常这番话确实提到点子上了,浪宽方才还被蜜甜充斥的脑袋瞬间清醒不少——是啊!一个姓“百里”的元丹修士,一个世代掌兵的家族,为了树立和保障军威,又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念及此处,浪宽与斐常对了对眼神,皆是从对方目中看见了凝重——于是现在就有一个艰难的选择摆到他们面前,一是依据军规,得到百里卿许允许后再离开,二是就这么偷偷摸摸离开营主大帐。
然而尽管是有两个选择,可按照刚刚的思路,想要平安无事地离开还是选择第二种方法最为妥当——所以事不宜迟,赶紧行动!
唐江生不知道斐常跟浪宽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斗争,又是出于怎样的考虑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营主大帐,在他看来,这可是增进与百里卿许之间感情的大好机会!就算获得其七八分的信任也并非不可能。
虽然按照他本人的立场来说,与百里卿许加不加深感情都无所谓,可为了营救虞修南山菊,他此刻可是真心实意地在结交百里卿许。
因此对于浪宽与斐常的离开,唐江生既没有阻拦也没有挽留,一门心思放在百里卿许身上,而斐常跟浪宽见“关臣臣”和百里卿许貌似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赶紧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地往营外而去。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俩刚刚掀开帐帘,迎面就和两人撞上了……
老的不认识,可身上的铠甲倒是锃光瓦亮,看上去价值不菲;另一位就不一样了,化成灰他俩都识得——虞山镇北营营主,南山菊。
浪宽与斐常自然不清楚南山菊为何会在这里,因为他早已成了玄武台的俘虏!既然如此,像现在这般随意走动又是几个意思呢?
“南、南……!”二人实在有些难以置信,结结巴巴的连一个词儿都说不利索——不过这也不怪他俩,因为在第一个字出口的一瞬间,他俩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被走在前方的老者给挥退了!
唐江生只感觉面前一道劲风呼啸而过,然后就有两个人影蓦地飞到了他的眼前——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浪宽与斐常二人吗?
“这俩货不是已经走了吗?”唐江生脑子转的极快,觉得这乃是一个相当好的表现机会,于是立马上前扶起二人,同时对出手之人怒目而视,“末将关臣臣,敢问将军所属?且为何无故伤我战友!”
“呵,汝这小辈,也配来问老夫姓名?”老者语调中唯有轻视。
“他没有问你姓名,他在问你所属哪一部分。”跟在后面的南山菊没有任何犹疑,张口就拆老者的台,“卫老邢,你聋了还是痴了?”
没错,这名老者便是玄武台真正的掌控者,卫家家主,卫刑。
“卫老将军,您怎么会来咱这冥蛇营?”回过神来的百里卿许赶紧跳到唐江生旁边,恭敬行礼后,随即一脚踹在唐江生的腘窝,迫使其单膝跪下,“还不快见过卫老将军!还要命不要?你们两个也是!”
斐常与浪宽哪敢有什么异议,赶紧依言弯腰行礼——不过他俩已有元丹修为,所以不必像唐江生那样需要跪下,而且他俩身为散修,不认识卫刑也算情有可原,只需要行礼即可。
“不要这么惶恐,老夫怎么说也是玄武台的人。”卫老邢看上去还有些和蔼可亲,似乎与方才抬手便挥退两名元丹修士的那位老者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卿许啊,你这营主大帐挺热闹嘛!”
百里卿许闻言立刻再次行礼,同时脚步微移,有一点将唐江生挡在身后的意思:“回卫老将军,营主大帐不是嬉笑玩乐的地方!末……晚辈之前还在给郑震山、陈波做尸检,刚刚才得了一会儿空隙罢了。”
“这样的吗?那真是辛苦你了。”卫老邢往唐江生的位置瞥了一眼,随即越过百里卿许,绕着军案转了一圈,“可检查出什么没有?”
“晚辈愚钝,愿洗耳恭听卫老将军高见。”百里卿许没有即刻回答,而是表现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只是饶是如此,唐江生依然从其口吻中感觉到百里卿许和这位卫老将军之间那貌合神离的气氛。
事已至此,先前从郑器、郑浪那里得知的情报已经完全坐实,玄武台中的确有两名统帅,明面上是百里卿许,实际上却是眼前的卫刑,且卫刑修为之高,怕是远在百里卿许之上!这可真是一个坏消息!
唐江生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根本不敢去看卫刑的面容——刚刚卫刑那一瞥,唐江生直感觉被千刀万剐了一般。
其实不光是唐江生有这个感觉,斐常、浪宽,甚至是百里卿许都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依据自身修为高低,感受到的痛楚程度各异而已。
“这就是郑家的修士?空怀元丹初期修为,居然被人劈开了脑袋,可笑至极。”卫刑什么高见也没有,上来就先把郑震山连同郑家给奚落了一顿——卫家与郑家的不和,早从千年前便开始了,“不过这劈开他脑袋的武器……那边那两个娃娃,你俩可在现场找过?”
被叫到的斐常与浪宽浑身一震,不敢再有丝毫隐瞒,感觉从怀中将两个乾坤袋拿了出来,一个是郑震山的,另一个是陈波的。
占据已死之修的乾坤袋在修真界中不是什么稀罕事,作为战利品,这种行为其实还是蛮常见的——可坏就坏在这两个乾坤袋并不是他俩的“战利品”,郑震山和陈波也不是他俩击杀的。
换句话说,这事儿往小了说,那就是财迷心窍而已,可要往大了说,无疑是犯了“欺军”之罪,那是要押往军法处严惩不贷的。
“哼!此事要放在老夫的玄龟营,非得砍下尔等十根手指不可!”
卫刑眨眼间变脸,吓得浪宽、斐常扑通两声跪下去,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仅如此,由于冥蛇营带兵的是百里卿许,所以卫刑这一波威吓还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
百里卿许能怎么办?还不是没有任何话好说——作为一营之主,他连麾下部署私自离营这件事都不清楚,又哪里有底气反驳卫刑呢?
当然了,身为卫家的家主,卫国的国主,卫刑并没有揪着这点不放,那样会显得太没气度!而且就算看在百里武荣的面上,卫刑也不会过度为难百里卿许,毕竟百里武荣,乃是仙迎境界的修士。
只是百里卿许不辩驳,不代表唐江生就会忍气吞声——百里卿许能护着他,他自然也要回报这份恩情,而第一步,便是从地上爬起来。
营主大帐中,斐常与浪宽尽管趴在地上,可眼角余光还是瞧见唐江生此时此刻在干嘛,心中对其作死的勇气佩服的五体投地!
是的,身为凝魂修士,大帐中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位置!面对高阶修士与难以匹敌的力量,只有卑躬屈膝一条路可走,换句话说,唐江生站起来与卫刑平目对视,乃是一种僭越。
唐江生是怕死的,为了活命他甚至可以一连装好几天的尸体,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即便是现在,他的想法也没有改变过——然而唐江生还是站起来了,因为不这样做就没有与卫刑平等对话的资格,跪在地上反驳只能算是蝼蚁的张牙舞爪,卫刑可以无视,也可以一指头摁死!
可唐江生到底是站起来了,虽然身形比卫刑稍矮一点,但卫刑便只能视其为人,就算他想杀唐江生不过是一转念的事,可唐江生至少是站着死的!不会给天明宗天元子丢脸。
“上将军亲临冥蛇营,玄龟营自然便无人坐阵,若有虞修趁机偷营,危急玄武台基石,这擅离职守之责,可是上将军承担?”
唐江生的指控一气呵成,面对卫刑投过来的目光不躲不避,然后视角倾覆,整个人俯面倒了下去,耳边传来卫刑不可一世的判言——
“哪里来的杂猴,也敢来质问本尊?这次废你一双腿脚小惩大诫,再有下次,定叫你形神俱灭!”
第三百九十三章 驰援
唐江生觉得虞山这地儿不适合他……讲真,前些时候才因为被虞主算计丢了肉身,现在双腿又废了——他现在是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脚存在,唯一的知觉就是难以名状的沉重以及抑制不住的恐惧……
“臣臣!关臣臣!”百里卿许呼唤着怀中的唐江生,脸上的焦急毫不掩饰——刚刚在唐江生即将倒地之时,百里卿许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没有任其倒在地上,然而他所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了。
此时的唐江生瞳孔没有焦点,空洞的让人直感心疼,整个人处于一种丧魂失魄的状态,而且他所不知道的是,自己正死死地抓住百里卿许的手臂,浑身颤抖不已,嘴角的一抹鲜血是他咬破嘴角的痕迹。
大道艰险,修行之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坚韧不拔、明心了悟,而唐江生在天明宗天元子的启蒙与教育下,对这点其实是有身体力行的。
换句话说,即使废一了双腿,也断不应该如此失态,以致于惊惶无措才是——可坏就坏在唐江生的三魂七魄较常人来说是不完整的!
一方面,唐江生的三魂中失了生魂,导致他体内的生机本就不足,对于伤势的自愈能力几乎没有,所以才会相当依赖血法的治愈效果,从这个角度来说,“朝花夕拾诀”可以算是解决了唐江生燃眉之急。
另一方面,七魄之中他又没有“怒魄”和“哀魄”,仅剩“喜、惧、爱、恶、欲”五魄,是故在骤然遭重的情况下,七魄仅有五魄能对身体的情绪和本能进行处理——而在当下这种情况,“喜、爱”二魄显然是派不上用处的,因此无关唐江生的意志,“惧、恶、欲”三魄会自行加大自己的比重,致使唐江生感受到几乎成倍的恐惧!
惧,对死亡的恐惧;恶,对卫刑的憎恶;欲,对生命的渴欲——三者共同发挥作用,才会导致唐江生在逆绝之境下几乎无法自控。
而根据近些时日的遭遇来看,尽管唐江生被无天正松所伤,且受伤不轻,可相对的,他也创造出了“有缺雷法”,之后更有郑震山给他白送了几乎一整份的鲜血——两相冲抵之下,唐江生的状态也就没有受到多少影响,甚至还在重伤初愈的情况下算计了郑震山、陈波以及百里卿许,成功将丹幽等虞修送出冥蛇营,对小白的回收也相当顺利,因此“喜魄”为他创造了相当多的自信,可谓状态正佳。
可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卫刑却给了他当头一棒!没有任何多余之举,直接动用迎仙后期的修为让唐江生切身感觉到二者力量的悬殊。
所有的心思与算计在没有施展之前便胎死腹中,这之中的巨大落差亦是导致唐江生久久无法恢复神智的重要原因。这不是耍点小聪明就能弥补的差距,无往不利的唐江生终于是在卫刑这里吃了大亏!
“你们两个站起来,给我照顾好他!若是再有一点闪失,休怪本将无情!”言及此处,百里卿许将唐江生轻轻放在了旁边空着的军案上,可转头一看,浪宽和斐常还保持着跪姿,不由得怒火中烧,“怎么,你俩连本将的话都不听了吗?要么立刻站起来,要么,死!”
百里卿许没有开玩笑,也没有恐吓浪宽、斐常二人,独特的修为波动已经在营主大帐中弥散开来——这是货真价实的警告,犹如在浪宽、斐常头上悬上一把斩首大刀,只要他俩抗命不从,下一刻就会人头落地!而这剑拔弩张的修为波动所针对的自然不仅仅是浪宽与斐常,还有在营主大帐中作威作福、恃武扬威的卫家家主,卫刑!
“咱这命咋这么苦呢……老哥,你拿主意吧。”浪宽惨兮兮地向斐常神念传音,此番算是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斐常也是进退维谷,心中无比同意浪宽的看法,可他到底比浪宽虚长几岁,该做决断的时候一般都是由他来:“唉,就听百里营主的话吧……虽说百里营主此番有些不厚道,可跟那姓卫的比起来,你觉得谁更心狠手辣一点?关臣臣那个凝魂期的杂鱼都能站起来,咱俩又岂能屈居人后?横竖是个死,我可不要跪着趴着,死也要站着死!”
斐常的话语鼓舞了浪宽,二人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唐江生所在的军案一步步挪去,而就在这时,他俩浑身汗毛卓立,心中警铃大作——毫无疑问,这是生死危机降临笼罩的信号!
“蒹葭无名诀,起!”百里卿许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紫府丹田内的真元全力吞吐,属于他自己的术法眨眼间便被施展出来——只见其周身散溢出飘渺的白雾,双目朦胧,一指南山菊言到,“伊人。”
南山菊蓦然一愣,感受到一股势不可挡的冲击朝他猛地袭来,然而他的一身修为已被卫刑施法封镇,是没有办法接下这一记神通的。
不过饶是如此,南山菊依旧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因为在这股冲击打中他之前,卫刑已经主动收手,令这股冲击消弭于无形——没错,百里卿许的这一记“蒹葭??伊人”,便是可以将攻击斗转星移的招数!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南山菊已经没命了,可对于卫刑来说,千年时间早已让他在修行一道上臻至化境,是进是退仅在一念之间。
然而尽管如此,卫刑能做到的也只是进退自如,而非从容不迫,因为对他来说,南山菊的安危之重要,甚至已经超过了他自己的性命。
“既然你找死,我便成全你。”不再顾及百里武荣,卫刑运转修为,淡金色的光芒凝聚手掌,竟是打算将百里卿许掌毙在营主大帐。
百里卿许严阵以待,蒹葭无名诀产生的雾气幻化做十八般兵器,便是要与卫刑正面对碰——可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旁默默观察局势的南山菊突然开口说话:“你要敢动手,就准备为我收尸吧。”
此话一出,本来打算即刻动手杀人的卫刑不由自主地收了神通,只是即使这样,卫刑的脸上依旧挂着露骨的讽刺:“事到如今,你还要威胁我?好好好,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去死——自爆元丹?可你空有一身元丹后期修为,却并没有元丹;离乱魂魄?你的修为被我封镇,你拿什么离乱魂魄?你不是分身,也不是残魂,为何偏要执着于他!”
南山菊没有解释,只是缓缓走到了百里卿许面前,看着这个敢以元丹后期修为正面挑战迎仙后期的白袍小将,仿佛在看一位故人……
百里卿许不清楚南山菊为何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他也不懂卫刑那番话究竟蕴含了多少恩怨情仇,他只知道眼前这位出身虞山的妖修似乎对他并没有加害之意,因此他所要做的,就只有挡下卫刑而已。
“你觉得你护着他,我就不会出手?现在的你,与凡人何异?”
淡金色的掌风四溢分裂,但却没有一发确实击中南山菊,最多也就是刮削到南山菊的一点发尖罢了,反倒是营主大帐已经多处受损,根本受不住卫刑这个境界的修士折腾,差不多快要四分五裂了。
“曾经的你,也是凡人;他的功法,你也学不会。”南山菊从军案上背起唐江生,看都不看卫刑一眼,一步一步地往营主大帐外走去。
浪宽与斐常相互对视,眼神交流之后立马跟了上去,宛若护卫。
偌大的营主大帐中只剩下百里卿许与卫刑两人而已,可卫刑不动,百里卿许也不敢贸然行动——虽然百里卿许很想知道南山菊和卫刑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亦或者为何南山菊空有修为而无元丹,可这些都是活下去后才能慢慢打探的事,而卫刑的修为,实在太高了。
“什么叫‘他的功法你也学不会’,这森罗万象诀就是他亲自教给我的好吗……”卫刑的脸上露出回忆之色,呢喃自语间,淡金色的灵力已经从四面八方稳固了营主大帐的结构,“百里卿许!”
“卫老将军有何吩咐?”百里卿许以神念传音进行沟通,并不想因为说一句话而泄了气——毕竟兵不厌诈,小心一点总归是没有坏处的,尤其是对阵卫刑这样的老家伙,更是不能露出一丁点的破绽。
不过这次百里卿许却是失算了,卫刑其实并没有跟他继续打下去的意思,他的目光一直都追随着南山菊,看着他渐行渐远……
“四方神兽阵中,青龙台已经陷落,朱雀台激战正酣,反倒是你的亲哥哥,百里武荣用青鸟衔珏发来了支援申请。”收势转身,卫刑没有一点流连于此的意思,便是看都没有看百里卿许一眼,“月桂幻境中虞修脱逃之事我已知晓,此乃汝之责任。故,本尊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率领冥蛇营卫修,驰援白虎台,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百里卿许听完蓦地一怔,随即愣在原地……
第三百九十四章 取舍
百里武荣,掌兵百里家族人,百里阡陌长子,成年后前往边疆戍边,数次率军击退敌国的犯境之举,并于战斗过程中成就仙迎初期修为,战力深不可测——可以这么说,卫国的国力之所以在近三百年恢复了不少,除了天明道锋大战导致周晋二国两败俱伤,致使对卫国的钳制弱了许多外,百里武荣的活跃亦是卫国安稳发展的重要保障!
然而就是这样的百里武荣,在镇守四方神兽阵之白虎台时居然会向玄武台发出救援请求,实在是让人感到难以置信!别说百里卿许,就连卫刑在收到白虎台的青鸟衔珏时,第一反应都不是派兵增援,而是怀疑这只衔珏青鸟的真伪,比如是不是虞修在引蛇出洞。
可在仔细阅读青鸟衔钰的内容后卫刑才发现,百里武荣并非是身陷绝境,以致于不得不求救,而是与之对阵的伏虎营居然兵分两路,一部分只管破坏白虎台周围的虞山灵脉,完全不与白虎台主力接战,另一部分则趁机直扑白虎台大本营,将运动游击与围魏救赵相结合。
两股部队双管齐下,凭借对虞山地势的熟悉联动配合,不断与卫修军进行周旋,饶是以百里武荣的战力,在这种情况下也是首尾难顾。
换言之,要想一边保护支撑法阵运行的灵脉不被破坏,一边还要时刻防备白虎台不被虞修偷营,分身乏术之下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
所以百里武荣的送来的青鸟衔钰与其说是在请求“救援”,不如说是希望卫刑能够分出一部分主力“支援”白虎台,这样既能有足够的兵力守卫白虎台,百里武荣追击起来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至于掌礼林家守卫的青龙台,已被权轻侯率领的降龙营攻破了。
四方军台之中,百里阡陌镇守的朱雀台正与云汉霄率领的诛雀营进行着极其激烈的阵地攻防,根本无暇他顾,百里阡陌本人更是被一骑绝尘的林竹死死缠住,猝不及防之下竟是与大部队脱了节。
不过饶是如此,攻的那方却并非诛雀营,而是本应处于守势,却由于战局发展被迫转守为攻的朱雀台!而这正是云汉霄所想看见的。
因为诛雀营的性质就是各路虞修好手组建的尖刀营,为的就是要吃掉敌军的主力,而凭借阵意进行铁壁防御的朱雀台很明显是一块相当难啃的骨头——因此在云汉霄的计策中,首先是要引蛇出洞。
于是云汉霄干脆率领几乎全部的诛雀营修士现身,一边把固若金汤的朱雀台当成靶子不断练招,以此吸引朱雀台中卫修的注意力,一边就地在朱雀台附近布置新的法阵,欲将朱雀台整个封印!
的确,由于百里阡陌乃卫国掌兵中将,行军作战乃是家常便饭,就连麾下的部属也对云汉霄的“攻势”嗤之以鼻,根本不以为意。
可就在这个过程中,暗中布置的法阵已经渐渐完成——伴随着数声巨响,朱雀台落建的山体整个断裂开来,在虞修的施法中,无数烧红的铁水倾覆而下,混合着崩塌的山体,便是要将朱雀台炼成铁器!
如果连朱雀台都不存在了,那“坚守”在其中的卫修还有活路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这一招釜底抽薪,可谓直接打在了青龙台的七寸上!而虞山在此已经伫立上万年之久,原本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区区几座法阵毁坏山体的,可坏就坏在无天不语率领麾下卫修已将坤土方位的灵脉破毁殆尽,而坤土方位与朱雀台所在的南火方位正好毗邻,相互影响之下,无天不语的行动算是间接性地帮助了云汉霄。
世间之事有时就有这么巧,如果无天不语首先破坏的是与玄武台所在坎水方位邻接的乾金方位的灵脉,受其波及之下,玄武台即便在战术层面上碾压了镇北营,南山菊及其部属也不会败亡的那般彻底!四方神兽阵对卫修在术法和灵力上的加持,可不止一星半点而已。
云汉霄身在诛雀营,自然不清楚无天不语的行动,因此也没有料到计划会如此顺利,可以说没费多大劲就将朱雀台的卫修逼上了绝路,而且还保有相当充足的战力——这个时候就轮到百里阡陌来抉择了,要么,就这样随朱雀台一起被活生生炼化;要么,就率军迎敌,与云汉霄殊死一搏!而这个选择题对百里阡陌来说,其实并不难,十个人来选,九个人都会选择后者,百里阡陌也不例外。
朱雀台的卫修主动出击,云汉霄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由于此战涉及到身家性命,是故朱雀台的卫修居然还打出了背水一战的效果!
七名元丹巅峰的卫修结天罡北斗阵,甚至还和云汉霄斗了个旗鼓相当!不过这也是他们事先得知云汉霄已入封魔境,不敢随心所欲消耗灵力修为,所以才能以元丹巅峰境界与云汉霄缠斗多时。
鉴于以上种种因素,白虎台的百里武荣只能向保留了较多战力的玄武台求助——卫刑分析之后觉得不似有假,且确有必要,于是才到冥蛇营走了一趟,至于为何要亲自前去而不派部下传令,主要还是想带南山菊多走走,多看看,这样有利于缓解二人之间降至冰点的气氛。
然后就卫刑就被唐江生给怼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说天道有轮回,报应总不爽!有时候唐江生就纯粹是自己作的,要是知道这些前因后果,他是打死都不会为百里卿许出头的。
虽然百里卿许待他不错,甚至差不多已经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可若是要用一双腿脚作交换,他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
一方面是二人的立场注定乃是敌对关系,不可能真正和平共处;另一方面,让才丢了肉身和一魂二魄的人去招惹一个迎仙后期的千年老怪……别说是唐江生,就算是胆大包天的云汉霄都会掂量掂量。
不过所幸唐江生最后是被南山菊给保下来了,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卫刑顾及到南山菊的心情,是不会轻易对唐江生出手的。
哪怕唐江生就是卫修军此番攻山的目标之一,就在距离卫刑咫尺之遥的位置,可唐江生面戴激活了第二层“易容”效果的鬼狸面具,现在的他不是唐江生,而是一个名叫“关臣臣”的普通散修。
至于其凝魂后期的修为,在卫刑面前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呢?
只是饶是如此,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除了当事人,不明就里的旁人又岂能确切明白呢?尽管自先前那次酒会后,百里卿许对卫刑与南山菊之间的关系或多或少有所推测,但基本上都是不着边际的瞎猜。不过这也不怪他笨,毕竟百里卿许和那两人之间,隔了近九百年。
不过这没办法,时间的鸿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逾越的,百里卿许只得接受卫刑指派的任务,在冥蛇营内调兵遣将,准备从玄武台开拔,奔赴玄武台支援百里武荣——其实说实话,百里卿许是打算将唐江生一并带上的,就算其腿脚不便,可身处在喜怒无常的卫刑视野之内,说不定什么时候连一双手都会被废,还是待在他的身边比较安全。
可是转念一想,就算他去玄龟营要人,卫刑就一定会给吗?届时要人不成,卫刑又给他扣一顶“贻误军情”的帽子,岂不是拨草寻蛇?
所以说真的法子啊,打又打不过,卫刑又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主,百里卿许纵然心系唐江生安危,但自家亲哥那边也得赶紧过去帮忙,两相取舍之下,百里卿许只能暂时放下对唐江生的记挂,马不停蹄地去往白虎台,以期尽早歼灭伏虎营的卫修,这样才能早点赶回玄武台。
不得不说,百里卿许这样的期望其实是有小看战场形势的成分的,说直白点,那就是妄自尊大,几乎可以说是在小看伏虎营。
毕竟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且不说百里卿许自打攻山以来手中还没见过血,就算是在月桂幻境中,与之对阵的卫修都是以焚燃魂魄为手段,以同归于尽为目标,所以其实都不算真正死在了百里卿许手中。
而身为卫国掌兵百里家的族人,这样的战绩无疑是不够看的,与恍若战神的百里武荣相比,一边是腾空舞天的麒麟,另一边是路道打滚的狗崽子。这样比较既有失妥当,同时也是目光短浅的一种表现。
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百里卿许正面对敌的战力虽然不高,但他的另一项天赋却是连卫刑都不得不认同——那就是施展幻术的才能。
明明只有元丹修为,却能将四阶幻术“月桂”布置的妥妥当当,甚至还能在其受损后一点点地修补回来,这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办到的,即便是以“落月”劈砍月桂幻境的唐江生,在这一点上都是望尘莫及。
尽管这样的才能并不是百里卿许自己所期望拥有的,可带着这份才能,百里卿许还是踏上了去往白虎台的路途。
第三百九十五章 蛛丝
“忻吴,斥候那边传来消息,百里武荣的部队已经追出了五十里,现在的白虎台守备力量大减,我们要不要趁机劫营?”丛林之中,风铃靠在无天忻吴旁边,将刚刚得到的军情如数告知,“穹立前辈、三斤、霖泽那边也是这个意思,百里武荣可是难得追出那么远。”
“是啊,五十里的距离,就算全力回防怎么着也得半炷香的时间,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无天忻吴眉头紧蹙,拿着断水流的右手微微颤抖,这倒不是因为眼下这个机会实在太过难得以致于让他倍感兴奋,而是在他刀下身首异处的卫修,已经快到一百人了。
听到这话,风铃并没有即刻转身传达军令,而是等待着无天忻吴更具体的指示——毕竟忻吴这边只有一百军卒,穹立领三十卒,三斤、霖泽为其裨将,忻吴这边领六十卒,沉石、灶燎为其裨将,而风铃因为身法迅捷,所以担任十人斥候分队的小队长,而到现在,他们也已经损失快四成的兵力,因此接下来的走一步都必须精打细算。
“你是觉得有什么问题么?”眼见忻吴久未作出决断,风铃也是发现了忻吴的犹豫不决——这对忻吴来说其实并不常见,因为说白了,他们这一百人想要和白虎台的卫修军硬碰硬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要想在保留军力的前提下还能对白虎台造成威胁,便只能采取运动游击、围魏救赵的战术,而这对指挥官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别说一个小小的判断失误,就算是眼前这种举棋不定的情况,都会对整个部队的士气产生非常大的影响,若是严重一点,全军覆没也并不是不可能的,届时他们一死,无天不语那边便只有狼狈逃窜的份。
“百里武荣不是傻子,我们与他周旋了这么久,他都始终不肯离开白虎台方圆四十里的范围,然而这次一反常态,居然直接追出了五十里!倒是有一点请君入瓮的意思啊。”忻吴瞭望这白虎台的方向,那边汇聚的死气已经直冲天际,到处都有卫修的残肢断体——虽然其中也有忻吴这边的,但相较之下,他们已经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战果。
风铃闻后一愣,经过忻吴这么一番分析,细细想来也确实不无道理,可若是百里武荣摆了一出空城计,其实主力早已争分夺秒地追杀无天不语去了,那他们可就要在迟疑不决中浪费这一大好时机了。
忻吴瞥了瞥身旁正一副挣扎脸色的风铃,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说多了,不免心生惭愧,随即赶紧劝慰道:“身为斥候队的队长,你的任务就是观察敌情,收集情报,做决策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
不得不说,忻吴的这一做法是非常明智的,因为斥候就是要将最原本的敌情或者蛛丝马迹收集来汇报给他即可,身为指挥官,处理情报是他分内之事,若是给风铃过多的影响,斥候小队就会在无意识中增加一个“主动筛选”的自我暗示,这样收集而来的情报就失真了。
“是,属下明白。”风铃闻言告退,两个闪身便消失在忻吴的视野之中——风铃对自己肩负的任务十分清楚,早在斥候小队组建伊始忻吴就告诉他要做好全队的眼睛和耳朵,因此自然不能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讨论军情上,“大脑”的职责,交给忻吴来做即可。
看到风铃离开的这么果断,忻吴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即便兵力严重不足,不该省的依旧不能省,谁能快速掌握情报,谁就能取得先机,谁就能克敌制胜,而这也正是斥候小队组建的意义所在!
然而风铃是明白了,可这并不代表忻吴手下所有的将士全都能够自行领悟他的考虑——而就在这时,裨将之一的沉石忽然急匆匆地来到了忻吴的身边:“忻吴,你刚刚下达了作战命令吗?”
“作战命令?没有啊。”忻吴不由得一怔,心中登时升起一股大事不妙的预感,“到底发生了何事?难道是有人擅自出击?谁?”
“是灶燎。”沉石咽了一口唾沫,直觉得喉咙发涩,“灶燎刚刚率领一个四人的小分队往白虎台的营地攻去了!”
“什么!你怎么不拦住他!”忻吴赶紧驱策身后的兵士跟上他,借着丛林山体的遮掩快速前进,随时准备支援灶燎。
被质问的沉石愧怍地低下了头,跟在忻吴后边一同前往:“我其实是有拦过的,但是‘百里武荣已离开白虎台五十里范围’的消息刚传到灶燎耳中,他就立刻点齐兵将打过去了,还跟我说这是你下的作战命令。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所以才想着来问问,结果……”
忻吴瞟了瞟身后欲言又止的沉石,嘴唇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责备沉石——其实他是懂沉石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十个人有八个人都会下令进攻,而这同样也是沉石的想法,只不过没有得到他的命令,所以才会暂时没动。
可灶燎不同——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忻吴发现灶燎其实并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所以他在分配兵力时才会把灶燎留在身边,而将相对稳重的霖泽给了穹立,至于三斤,那则是被穹立点名要去历练的。
三斤和霖泽有穹立管着,不会出什么乱子,可沉石由于跟灶燎是一样的想法,所以只是事发后才来询问,并没有将灶燎拦到底。
这样一来,相当于就是沉石对灶燎擅离职守、不遵军纪的行为采取了默认的态度,若是追究到底,沉石其实也是得承担一定责任的。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强敌在前,如果不能同仇敌忾,非要在这个时候将内部军务拎的一清二楚,那才会导致部队的灭亡。
“必须加快速度,一定得把灶燎拦下来!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一念及此,忻吴开始默默催动轩昂御气诀,将自己的速度一提再提,甚至已经和身后的部队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要是放在以往,他是绝对不会如此行事的,因为这样会给百里武荣指挥卫修一个分割包围他们的机会,而上一次他犯这种失误的时候,便有一个兄弟战死了。
没错!从伏虎营中与忻吴一起被赶出来的共有七人,除去穹立,还有三斤、六斗、霖泽、灶燎、沉石、风铃六个,可是在与百里武荣的游击战中,六斗已经率先阵亡了……
当时的场景可谓历历在目,忻吴他们像往常一样趁着百里武荣出营追击无天不语时袭扰白虎台,可老奸巨猾的百里武荣却在那次杀了一个回马枪,直接就将冲的最快的六斗的分队给吃掉了!
百里武荣的部队没有死追到底,因为他还要赶紧回守白虎台附近的灵脉,而就是这么一个的变数,无天不语终于是将坤土方位的灵脉给毁掉了——六斗分队中也只有一人活了下来,那个人就是灶燎。
六斗的死给了忻吴不小的打击,其他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毕竟都是歃血为盟的弟兄,又是同袍战友,这么快就阵亡一个,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而忻吴在那次之后的指挥作风更是稳健了许多,总会考虑各种作战因素,极力控制着部队的伤亡,可相对的,进攻也就少了。
所以灶燎此番擅离职守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六斗的仇不能不报,因此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他是怎么都不会放过的。
忻吴明白,他都明白,所以他一定要救灶燎!既然百里武荣敢进行远距离的追击,那必定是有所依恃,灶燎的处境可谓岌岌可危。
只是饶是如此,百里武荣与他们相距甚远也是不争的事实,因此忻吴有了催动功法强行提速的底气,就是要在其回防之前拉住灶燎。
相较与唐江生的仙眼心诀,忻吴轩昂御气诀的“气字诀”能够在短时间内给他供给更多的灵气,而更多的灵气通过元丹转化后也就意味着更多的真元,这也就是忻吴身法快如鬼魅的资本。
然而忻吴快,心急火燎跑去白虎台报仇雪恨的灶燎也不慢!
当他翻过一座山头,拨开面前齐人高的林草后,见到的却是一副令他肝胆俱颤的场景——巨大的蛛网笼罩着整座白虎台,数不尽的白色蛛丝缠绕在树木与营寨之间,要不是周围视野还算开阔,忻吴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闯进了哪只蜘蛛精的巢穴!而在蛛网之上,五名虞修正在奋力挣扎,其中挣扎的最厉害的那个,自然就是灶燎。
忻吴一时间竟有些发愣,思维就像被蛛丝缠住的陀螺那般根本运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灶燎以一身火功焚烧蛛丝,然而却没有任何作用,只能被缠的越来越紧,越来越死,最后一动不动……
“忻吴大人你在干什么!赶紧后退啊!”
千钧一发之际,青归焦急的声音在其耳边炸响,忻吴的身体本能般动了起来,直到退到再也看不见白虎台,他才有一种从蛛茧中解脱逃出的感觉。
第三百九十六章 试炼
“报告营主!我军刚刚在东南角发现一名妖修,但当我军绕过去准备包夹之时,他却自行后撤了!请营主示下,是否进行追击?”
白虎台的点将台上,一名斥候正把刚刚发现的军情进行汇报,可这个听取情报,作出决策之人却并不是百里武荣,而是百里卿许。
“幻境还未完全展开,追出去恐有埋伏——传令三军!各部严阵以待,依凭四方神兽阵展开防御,我们只需要在武荣军主外出‘狩猎’之时守好白虎台即可。”百里卿许将目光从东南角收回,那里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什么异象,但郁郁葱葱的丛林却向来都是伏兵钟爱之所,“一个人就敢单枪匹马闯到这白虎台来,真当我军中无人吗?哼!”
斥候领命下去了,对百里卿许的命令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将指令通告全军——其实当百里卿许刚到白虎台时,白虎台的卫修军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个弱不禁风的白袍小将,就算是当百里卿许布置了“幻术??蛛茧盘丝”之后,一众卫修也依然没对百里卿许有任何改观。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看不起百里卿许的幻术,而是他们“看不见”百里卿许的幻术!虽然这是百里卿许利用点将台的能力有意如此设置,但试问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又怎么能够激起麾下部署的敬畏呢?
百里卿许没有察觉到白虎台卫修对他的态度,因此也没有作出什么解释,但是他也不需要作任何解释——就在百里武荣离开白虎台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白虎台的斥候就发现有一支虞修的小分队朝他们这里快速移动,那副气势汹汹的行军姿态显然来者不善,而百里卿许在得知这一军情后只用反问口吻回复了两个字——“找死?”
白虎台的守军不解其意,但纪律严明的卫修在得到上峰明确的指示之前并不会自行应战,与之相反的,他们倒是对这次的“劫营”者非常熟悉——灶燎,一个拥有元丹中期修为的妖修,战斗时全身上下会迸发出灼热的火焰,恍若一颗熔岩新星在卫修的阵列中横冲直撞,算是一个相当棘手的家伙,在白虎台的必杀榜单上甚至能排进前五。
可就是这样难以对付,让卫修吃了不少苦头的灶燎,在跃身攻向白虎台的一刹那,整个人却是在空中左右乱扭起来,一身火功不知往哪里释放,仿佛空中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在钳制着他的进攻。
胡乱的进攻最后变成了拼死的挣扎,在如此反复了两三轮后,灶燎最终就像一具扭曲错位的傀儡那样一动不动地挂在空中……
看不见的东西自然无法激起人心中的恐惧,但如果这个看不见的东西能够通过其他途径从而被感知到的话,结果就会大不一样!
挂在空中的灶燎成了百里卿许军威的最佳证明——当白虎台的卫修毫无例外地从空中感受到恐惧、挣扎与死亡时,百里卿许正在点将台上好整以暇地泡着茶。尽管表现出来的是一副从容不迫的闲适模样,可在一众卫修眼中,那就是一只等待着猎物上门的吃人魔蛛!
同样的,百里卿许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手下心中是这么一个形象,他只是觉得白虎台的卫修对他的态度好像忽然恭敬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在惧怕着他——不过百里卿许还是没管,因为他的茶快泡开了。
“也不知道虞山妖修有没有解救濒死战友的想法,要是没有,我这可就白忙活了。”百里卿许品着香茗,扫了眼被蛛茧缚住的五名妖修,情不自禁地与唐江生做起比较,“该!我家臣臣就没你们这么蠢!”
身在玄武台的唐江生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百里卿许惦记上了,而他不知道还不止这些,某个吃了闷亏的指挥官彼时也很头痛!
“你说你不知道那像‘盘丝洞’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那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还能提醒我赶紧跑路?”
青归很火大,表示自己自从跟了忻吴之后就没有这么委屈过:“我确实不知道啊!我是看忻吴大人你都快被左右摸来的卫修给包了,这才赶紧提醒你的好吗?不然你要我看你身陷包围却袖手旁观吗?”
忻吴闻后沉默不语,被青鬼这么驳斥他也是头一遭,不过这也不怪青归如此火大,而是忻吴表面上是在进行“询问”,实际上却是有意无意将它和唐江生作了替换——的确,唐江生这厮虽然修为低微胆小怕死,长得还“一般”,成天一肚子坏水儿就琢磨着如何算计别人,但他却有一个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长处,那就是庞大无匹的知识量!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这就好比只要将唐江生带在身边,别人永远都只有出一招的机会,一招之后就会被唐江生看破来历路数,在接下来的对局中就能掌握先机克敌制胜!说白了,打不死就能反杀!
青归的来历不比唐江生差,甚至还要离奇得多,但若是比拼情报收集后的分析能力,别说一只青归,就是十只青归也比不上!
换句话说,就算忻吴决策能力出众,手持断水流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可在面对那无比邪门儿的盘丝蛛茧时,他依旧无法迅速做出反应,要不是青归就藏在他身上,此番逃不逃得掉还真得另说。
丛林深处,忻吴已经退到了一个比较靠后的位置,追上来的沉石等人早被他尽数拦了下来,至于灶燎,即便不想放,却也只能放!
“你说你看见了密密匝匝、漫天盖地的蛛丝?”沉石闻言望了望白虎台的方向,当然,以他目前所处的位置就算有他也瞧不见,于是只能心存侥幸地问到,“那灶燎呢?他还……他还有救吗?”
忻吴背过身去,左手扶在面前的一颗大树上,轻轻摇了摇头。
沉石如遭雷击,满脸错愕地呆在原地,尽管在来的路上他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忻吴如此垂头丧气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哪怕之前面对百里武荣的围追堵截都不曾让他表现出绝望,可这次,有了。
“不如,让我去试一试吧……就这么在这儿耗着也不是办法。”
三斤与霖泽已经被派往左右进行警戒,彼时还能派上用场的,就只有活了六百年,与忻吴同是元丹后期修为,还算见多识广的穹立了。
但忻吴却坚决不同意!原因无他,在灶燎已经“阵亡”的前提下,若是没有任何反制措施,贸然前去就跟送死没两样!忻吴又怎能同意穹立去白白送死呢?若他真同意了,那他这个指挥官无疑是失职的。
“傻小子,老夫怎么会白白送死呢?”穹立拍了拍忻吴的肩膀,尽管谈及死亡,但却表现的尤为豁达,“依老夫之见,你之所以会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情况下中招,应该是受到了某种精神冲击。换句话说,即便白虎台的守军没有对你进行直接攻击,在看到盘有大量蛛丝的那一刻起,你就很难逃脱了。因此重点不是白虎台,而是蛛丝。”
不得不说,穹立的分析虽然没有指出蛛茧盘丝的幻术本质,却在一定程度上稳住了忻吴与沉石的情绪——毕竟和一无所知比起来,一知半解明显要好上许多,因为这至少不是处于一种完全无知的状态。
只是就算这样,忻吴也断不能让穹立一人独自冒这风险。
“若是非要前去,我这边也是有所考虑的。”只见忻吴从发丝间将青归捋了下来,随即放在了穹立肩头,“关键时候,它能保你性命。”
“忻吴大人你做什么?你难道不要青归了吗?”青归在穹立肩头蹦跶起来,顺着忻吴的手就要爬回去——不过也怪不得青归会有这种念头,毕竟他俩相遇相伴至今,除了某次被虞山圣女“借”过去玩儿两天,它还从未与忻吴分开过,更别说此次还是忻吴主动提出的。
“穹立前辈乃我虞山德高望重之人,要不是他舍命力保,你主人我早就在伏虎营中枉死了。”忻吴用指腹按住青归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劝诫到,“穹立前辈对我有大恩!我岂能不知恩图报?此行尽管凶险,但我若不能凭本事化险为夷,又哪有资格继续做你的主人?这是一场来自命运的试炼,你要真当我是主人,难道不应该支持我吗?”
“可是……可是……”青归拿爪子拨开忻吴的指头,油亮亮的小眼睛已经满含泪光,知道自家主人这次算是铁了心了,“那你可得答应我!绝对不能死!绝对要活下来!不然你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行行行,我不会死的,我保证。”忻吴的嘴角露出微笑,心头的阴云也随之减轻了不少,“穹立前辈,便有劳你照顾青归了。”
穹立不知道这个芝麻绿豆般大小的虫子能有什么用,但见忻吴情真意切的模样,也是清楚感受到了自己肩头的重量:“同去,同归。”
第三百九十七章 蜗牛
“报告营主,正东方向发现两名虞修!根据斥候回报,一人是无天忻吴,另一人是无天穹立,二人呈进攻态势!请营主示下!”
点将台上,百里卿许一边听着身旁传令兵的汇报,一边将目光移向了正东位置:“居然想正面硬闯我盘丝幻境,勇气可嘉。传令下去!各部严阵以待,翼虎营从两侧迂回包抄,黑虎营正面散开,伺机歼敌!”
“得令!”传令兵行一军礼后,立马吭哧吭哧地跑下点将台,迅速将百里卿许的命令传达到各个营部——只见白虎台三方营门大开,墨色铠甲的黑虎营在正面与忻吴、穹立遥相对峙,草绿铠甲的翼虎营分为两队混入丛林之中,按照百里卿许的命令从两侧包围过去。
“想不到不来则已,一来就来两条大鱼!我可要看看将大哥搞得焦头烂额的无天忻吴到底是何方神圣!”百里卿许战争点将台上居高临下,与无天忻吴相距甚远,可饶是如此,当无天忻吴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时,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突进交锋,仿佛要迸发出灼烈的火花!
“没问题吗?忻吴?”无天穹立对忻吴的关心可谓溢于言表。
毕竟在他眼中,不到两百岁便臻至元丹后期的忻吴乃是无天,甚至是整个虞山的希望之星!而他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垂垂老者,苦修六百年也才元丹后期,因此比起自己,穹立更加关心忻吴的状态。
“虽然没有怎么看清,不过白虎台现在的指挥官果然不是之前的百里武荣,而是换了一个更年轻的……女人?”
忻吴的口吻不太确定,毕竟他的视距还达不到远至点将台的程度,不过百里卿许“弱柳扶风”的体貌倒是让他抓的非常清楚。
“穹立前辈,此番进攻以试探为主,目的在于摸清那些蛛丝的来历路数,至于被裹在蛛茧之内的灶燎以及其他同袍……能救自然最好,若救不了也不能强来。”这番话说完后忻吴又想了一想,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补充了一句,“这是命令,不得有误!”
穹立豁达地笑了两声,表示自己必定严加遵守上峰指令——劲风呼啸,白虎台上空的乌云呈螺旋状汇聚在一起,此乃风云际会之势。
“咱们上!”随着忻吴一声令下,穹立竟先其一步踏入白虎台的辐射范围,然而他的眼中这次却没有出现忻吴所说的漫天蛛丝。
这倒不是因为穹立相比忻吴有何过人之处,而是他俩在之前商讨对策之时,半研究半推测出了盘丝蛛茧的应对方式,那就是闭眼前行。
“这蛛丝果然是以五感精神作为攻击对象的术法,只要不去看它,就能规避绝大部分的伤害!”穹立的神念传音中透露着兴奋,年迈的身躯逐渐炙热起来,一对雪花双冰斧便被他操持于手中,“这些个卫国的杂碎交给老夫,至于灶燎他们,就有劳少当家营救了!”
一语言罢,穹立挥舞着雪花双冰斧杀入黑虎营中,冰斧晶莹剔透,大开大合之间竟还有寥寥雪花环绕飞舞,从卫修体内割裂溅洒的血珠更是无可替代的点缀,简直是将美感与暴力完美结合的攻击方式!别的不说,光是这一对雪花双冰斧的操作手法,在虞山就是独一份儿!
“要是唐江生那只弱鸡能够像穹立前辈这般勇武,以后多少也会派上一些用场吧。”忻吴拔出腰间的断水流,习惯性地摆出了左剑右刀的对敌姿势,然而可惜的是,讨渝剑并不在其手边——于是忻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火大,“你们这些讨厌的苍蝇,给我纳命来!”
“轩昂御气诀,气字诀、御字诀,起!”
体内修为轰然爆发,大量精纯的真元通过紫府元丹运转至四肢百骸,本来应该是雷鸣般的声响却被忻吴用功法硬生生压至无声!尽管不是夜晚,但“月夜凶神”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翼虎营的卫修彼时还没有感受到忻吴的杀意,仍想对其左右夹击,而就在这时,本应在视野之中的忻吴忽然原地消失!整个战圈笼罩在一片浓厚的阴云之中,遮天蔽日的环境下,连刀光都会黯淡下来。
“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催动修为抱团!结‘不动明王阵’!”
百里卿许眉头紧皱,虽然自己对无天忻吴的修为境界把控的很到位,乃是与他同境的元丹后期,但对其战力的预估还是低了很多。
原本呈包夹态势的卫修虽然看不见忻吴的身影,但训练有素的翼虎营修士还是有模有样地列位结阵,两尊不动明王相通过汇聚在一起的修为迅速具象出来,只是饶是如此,他们也无法确定攻击目标。
不过这并不能怪翼虎营的卫修修为不济,因为就连百里卿许都看不见无天忻吴的身影!而他之所以能先一步察觉出危险,全因忻吴现在依旧身处“蛛茧盘丝”的幻境之中,灵气对蛛丝的触动反馈到百里卿许那里,因此才能稍微捕捉无天忻吴的动向,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不得不说,“闭目不观”这个办法的确使百里卿许的幻术威力大打折扣,即使眼不能视物,但修士却能通过释放灵念感知周围的一切!
换句话说,尽管翼虎营的卫修有一百双眼睛,可在面对忻吴时就跟瞎了没两样!只是像这么绝佳的进攻时机,忻吴又还在等什么呢?
百里卿许不知道,穹立也不知道,或许只有忻吴自己知道……
此时此刻,每一息的等待都是煎熬的,气氛越是压抑凝重,便越昭示着忻吴现身后那雷霆一击的可怕之处,关键是——何时?何地?
“臣臣啊!你若在此,能否看出无天忻吴那厮的作战策略呢?”
不知为何,即使是在这般间不容发的场合,百里卿许的脑海中仍旧有一瞬间浮现出了“关臣臣”那诸事了然的神色!而作为白虎台的临时指挥,这显然并不合适——可冥冥之中或许真会有所感应,百里卿许的嘴唇突然没来由地念叨起一句话,“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此话一出,百里卿许想也没想,几乎是出于身体本能,蒹葭无名诀的那一式“白露”便被其转眼间施展出来——而就在这时,虚无之中却忽然亮起了忻吴此时最为惊才绝艳的一记刀光,云愁!
断水流的刀锋并未直接砍中百里卿许,而是稍有偏移地劈在了旁边的白色雾气之上,几乎是贴着百里卿许的手臂斩了下去。
“蛛茧盘丝,缚!”百里卿许左侧的手臂无力地低垂着,身着的铠甲隐隐泛红,想来即便保住了手臂,应该也受了不小的伤势——可饶是如此,百里卿许依旧用右手掐出法诀,于幻境中召出无数蛛丝缠上忻吴!刚刚那一式云愁,已经彻底将他的位置暴露出来。
“奇怪,怎么会没中?”煞白的蛛丝缠了上来,忻吴本来消失不见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翼虎营修士的视野之中,而他刚刚原本是打算将百里卿许直接一刀两断的,可却莫名其妙地砍偏了,只伤到了手臂。
“兄弟们上啊!为卿许营主报仇!”“杀了他!莫让他活着离开!”
极度气愤的吼叫声响彻山间,两尊不动明王尽露法相,总共八只手,双掌、双拳、双剑、双锤从四面八方朝着忻吴绝杀而去!
的确,若说之前因为看不见才让其钻了空子,可现在忻吴已经因为百里卿许的术法现了形,这要再不能将其击杀于此,他们这一群身经百战的军修还要脸不要?武荣军主回来后还不剥了他们的皮?
带着这样的信念和觉悟,两尊不动明王的攻势愈发凌厉,无天忻吴就算战力再高,刀法再快,修为再精湛,技艺再圆融,也绝不能硬与一百元丹修士硬碰硬!这片战场能做到以一敌百的,只有百里武荣。
“呵,想抓住我,再修炼个两千年再说吧。”
面对不动明王的攻势,忻吴倒是显得相当镇静,甚至还能抽空嘲讽嘲讽这两个动静忒大的傻大个,毕竟在他看来,不动明王相虽然与一只身强体壮的雄狮无异,可现了身的自己只是从一只瞧不见的幽鬼变成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罢了,而狮子是无论如何都抓不住苍蝇的。
“忻吴快闪开!你的动作慢了!”
就在忻吴举起断水流,准备施展云愁斩断蛛丝之时,穹立却先他一步来到其身边,雪花双冰斧猛地爆开,化作点点滴滴的细碎冰晶将他俩笼罩其中,于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不动明王相的进攻。
“穹立,你……?”忻吴不解其意,面露疑惑地望向穹立。
“还没发现吗!你的手,你的刀,慢了!”穹立一边竭尽全力地抵挡着不动明王相的怒涛进攻,一边利用神念传音拼命呐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你的动作怎么慢的跟蜗牛一样?”
“蜗牛?我?”无天忻吴情不自禁地睁开双眼,看向握在手中的断水流,然而却惊异地发现一件事——自己的右手尽管在动,但却像是刻意在做慢动作似的,而最为要命的是,他之前竟对此毫无察觉!
第三百九十八章 暴君
“要是‘闭眼不观’就能让你们无视盘丝蛛茧,那布置这个幻术我岂不与白痴无异?”点将台上,殷红刺眼的鲜血沿着指尖顺流而下,但百里卿许却对此不管不顾,依旧竭力主持着幻术,“只要你仍能呼吸,只要你还在催动修为,只要你没有离开此地,蛛丝迟早都能将你拉入幻境之中!无天忻吴,为你的自大付出代价吧!”
一语言罢,百里卿许猛提真元,蛛丝幻境全力运转起!无天忻吴对“慢”的感觉再次消失,甚至不能感知到自己正被蛛茧迅速缠缚!
幻术??盘丝蛛茧,尽管不如“黑狱”那般霸道,亦不像“月桂”那般诡异,但同为四阶幻术的它却有一个极不容易被察觉的特性,那便是依灵力“生长”!换句话说,蛛丝幻境是能够自动锁敌的!
一般情况下,当幻术布置好之后便算是成型了,顶多是在原有基础上修葺加工,但蛛丝幻境不一样,依灵力“生长”的它只要发现附近有修为运转调度,它便能像种子一样从灵力真元里生根发芽,最后从修行者的体内生出蛛丝,一点一点地将目标缠缚绞杀。
没错!忻吴的轩昂御气诀的确是压制了自己体内的灵力波动,可以说就跟没有一样,可当他施展“云愁”砍向百里卿许时,蛛丝瞬间就锁定了他的位置!毕竟云愁对灵力的消耗之大,远非寻常招式可比。
若说从外部缠绕而去的蛛丝至少还能让中招者挣扎几下,那从内部生出的蛛丝便能在不知不觉间使宿主的五感模糊不清,别说感受不到轻重快慢,时间一长,就算五感被完全剥夺也并非不可能之事!这才是盘丝蛛茧真正的杀招,现在的忻吴已经成了蛛丝的生长的温床!
所以要想破解蛛丝幻境,真正的办法并非“闭目不观”,而是刻意不去使用灵力,或者说进行极少分量的使用,这样才能大幅度减缓蛛丝的生长速度!可若真就如此,又哪来的战力去应付百里卿许呢?
别说,修行界中还真有一类修士算是蛛丝幻境的天敌,那就是体修!以肉身作为进攻手段的体修和以灵力作为发招根基的术修不同,他们只需要用拳脚招呼过去即可,体修肉身的每个部位都有分金断石之能,灵力之于他们,不过用来淬炼肉身强度的工具而已。
忻吴不是体修,无天穹立也不是,但他之所以还能自由活动,倒不是因为看穿了蛛丝幻境的生长特性,而是他在战斗的过程中并没有全力以赴——身为前辈,无天穹立就算在战斗的过程中,也是时时刻刻留意着忻吴那边的动向,对修为的运用还没有到一个爆发的态势。
可那也仅是之前而已,随着雪花双冰斧碎裂护主,穹立体内的蛛丝就像得到了指引一般,顺藤摸瓜地在穹立的奇经八脉中开枝散叶!
别看穹立现在还能抵挡住两尊不动明王相的连续进攻,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内灵力的调度速率迟早也会陷入迟缓龟速之中,待到那时,以不动明王相之威,只怕当场就能让他俩灰飞烟灭!
“黑虎营听令!结‘不动明王’阵!相助翼虎营!”“领命!”
尽管黑虎营在无天穹立手上折损了一些兵士,但彼时的战力尚可结不动明王阵,只三息过去,第三尊不动明王相便在战圈中蓦然显现!
早在战斗开始之前,百里卿许早就通过点将台的能力对白虎台的卫修进行了防护加持,所以蛛丝幻境对翼虎、黑虎二营影响甚微,因此战况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忻吴与穹立可谓是插翅难飞!
黑虎营的不动明王相越来越近,手里的钢叉一看就是要命的利器,然而忻吴跟穹立别说应战,彼时根本连半点遁逃的余裕都没有。
可就在百里卿许都觉得无天忻吴今日必死之时,战圈之中竟突然蹿起一根冲天火柱!连带着白虎台上方的乌云都给烧成了火红色!
“那个位置……难道灶燎还有反抗之力不成?”灶燎的逆袭令百里卿许猝不及防,黑虎营的攻势亦因此受挫——火柱翻卷、声威漫天,一个与不动明王相差不多高的火焰巨人从炎柱中遽然现身!
只见火焰巨人二话不说,从地上抓起一摞土,直接就往不动明王相扔了过去,而这些土块由于有火焰包裹,在触碰到不动明王相一瞬间便猛然炸开,那效果简直就和数道天雷在身上直接炸响似的。
一击得手,火焰巨人拔腿就跑,不过既非逃跑,也非冲向倒地不起的黑虎营修士,而是直奔百里卿许而去,还真当他是软柿子一般,谁都想去捏一捏——不过话又说回来,百里卿许又该如何抵挡呢?
“不过就是一具妖身本相而已,真当本将拿你没辙不成?”百里卿许不闪不避,身后的白袍在强风中猎猎作响,眼中跳动的亮光既有对火焰巨人的映射,也是他战则必胜的信念体现,“冥蛇营,何在!”
“在此!”、“在此!”、“在此!”、“在此!”……
八道回应此起彼伏,应召现身的不止有冥蛇营的修士,还有把辆闪烁着幽黯黑光的弓弩战车!准心直指火焰巨人,早已蓄势待发!
或许是感受到了弓弩战车的危险,火焰巨人双臂捶胸,发出了愤怒至极的吼叫,身形陡然又大了一圈,踏在地上更是地动山摇,只是就算这样,火焰巨人的速度也是只增不减,竟是一番鱼死网破之势!
“能够成为我百里卿许的首杀,就算到了冥府地狱,也该有吹嘘的资本了。”不得不说,别看百里卿许平素里温文儒雅,但其骨子里的狂傲性情,根本就与自己的祖辈如出一辙,“灭妖蜂刺,疾!”
随着百里卿许一声令下,八辆弓弩战车微一闪光,三十二根弩箭刹那之间就贯穿了火焰巨人的身体,连带着巨人头顶遮天蔽日的火烧云,也在灭妖蜂刺的神威下消弭于无形!露出了璀璨明亮的星空。
灶燎化身的火焰巨人毫无意外地死去了……先是速度骤降,然后火焰消散,最后瘫倒在地上,别说伤到百里卿许,就连抵近白虎台都没做到——反观百里卿许,经此一战后连脸色都没有如何变过,此时更是主动离开点将台,踏上灶燎巨大化后的身体,拔出腰间佩剑将其右耳割下,随即向后一扔,作为战利品的右耳便被其钉在了白虎台上!
这是一种相当血腥、相当残忍的庆功方式,已经被诸国明令禁止。
这里面是有原因的,因为诸国在战和之后,有时会把彼此境内的敌国尸体运送回去,这样至少死后不会埋骨他乡——但是割耳这种炫耀军功的手法却会对尸体造成难以弥补的损伤,严重一点,甚至还会对他国修士的道心造成二次打击,本就不易放下的仇恨会因此变得根深蒂固,世代之间的血仇并不利于和平发展,这点对国家也是如此。
不过百里卿许仍然是这么做了,目瞪口呆望过去的黑虎营修士得到的是百里卿许冰冷刺骨的眼神,那双瞳孔中根本不存在任何可以称之为人的情绪——黑虎营的卫修看百里卿许如同在看一个怪物,而百里卿许看他们,如同在看一个个死人,相信等百里武荣回营之后,等待黑虎营的,将是万劫不复!不过这也是他们作战不利招致的惩罚。
带着这样的“暴君”姿态,百里卿许漠然踏过灶燎的尸体,周身上下白雾缭绕,然而仔细看去,却还能在白雾中发现一缕黑色。
一步一步来到穹立、忻吴面前,百里卿许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缓缓抬起右手,立马就有身着冥蛇营军服的卫修替他递上利剑——翼虎营的修士无不冷汗直冒,连具现的不动明王法相都有了不稳之势,生怕因为没有拿下穹立、忻吴,而直接被百里卿许给一剑砍了。
“你,可认识关臣臣?”
没头没脑的,百里卿许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翼虎营的卫修不认识关臣臣,而将忻吴挡在身后的穹立自然也不认识,然而百里卿许此时并非是向无天穹立问话,而是在蛛丝幻境中已动弹不得的忻吴。
“关臣臣?谁啊?我认识吗?不好意思,我杀的卫修太多,不记得刀下亡魂中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既然你问了,那就当我杀过吧。”
忻吴嘴唇微动,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没有使用神念传音,只是喉咙发声这个动作单纯的没有完成而已——换句话说,忻吴的身体已经要比思维慢上无数倍了,难以做出任何的意思表示。
不过这并难不倒百里卿许,毕竟蛛丝幻境就是他亲手布置的,“局部解除”这种对一般幻修而言难以想象的操作,对百里卿许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于是百里卿许解除蛛丝幻境对忻吴喉部的影响,然后就听到忻吴用极其讥诮的口吻说出了如上那番话……
“死吧。”
百里卿许将忻吴喉部的蛛丝幻境重新恢复,然后举起了手中利剑,作势欲砍——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方才递来利剑的冥蛇营卫修,其实并非卫修。
第三百九十九章 废铁
“营主!小心身后!”就在穹立、忻吴即将吃下百里卿许手中这一剑时,黑虎营的一名卫修突然出声提醒他提防来自身后的攻击。
百里卿许想也没想便翻转手腕,利剑登时改变轨迹,往自己胸膛悍然刺去——只听身后闷哼一声,利剑穿胸而过,同时也洞穿了身后那名衣着冥蛇营军服的修士,不过这名修士也不甘示弱,硬生生地将匕首插进了百里卿许的腰间,二人皆从口中喷出了腥红的鲜血。
“你……到底是谁?”百里卿许吃力地偏转头颅,想要看清偷袭者的面容,但这名偷袭者却是相当狠绝,直接用手刀劈断洞穿身体的利剑,随即便转身杀入翼虎营中,对断剑和伤口根本不做任何处理。
“翼虎营听令!活捉此人!”百里卿许骤然遭重,体内灵力此时就像一团乱麻似的,别说亲自追击偷袭者,就连蛛丝幻境的运转效率都是大打折扣,被困住的穹立跟忻吴竟因此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翼虎营的卫修对百里卿许的命令不敢不从,两尊不动明王相放弃继续攻击穹立,转而夹击奔袭而来的偷袭者——然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偷袭者既没有进行躲避,也没有施展神通术法进行对攻,而是站在原地不动,看那架势像是打算硬扛两尊不动明王相的进攻。
“无相镜诀,起!”偷袭者的头盔因为灵力波动而被掀飞,露出了一张令不少卫修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庞,“飞燕还巢!”
两尊不动明王相的攻击打中了——不管是双掌双拳,还是双剑双锤,均是没有一记打空,翼虎营的每一个卫修都有切实击中的实感,可饶是如此,偷袭者依旧屹立不倒,身上更是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就在翼虎营的卫修疑惑不解之际,偷袭者体内突然爆发出极其骇然的攻势,不动明王相的掌、拳、剑、锤通通原封不动地回击而去!
“这招式!你是一百年前殒命虞山的长生宗修士,贪狼星杨平!”
“猜对了,不过没奖。”杨平嘴角露出轻蔑的讥笑,两尊不动明王相顿时被反弹回来的招式冲的七零八落,翼虎营的修士皆是受到了不小的术法反噬,短时间内已无力再战,“还愣着作甚!赶紧撤退!”
待到此时,杨平才将胸膛的断剑拔了出来,随手往百里卿许的脸上扔去,但是飞刺而去的断剑却在距离百里卿许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然后在众修眼中活生生地扭曲成一块废铁!
很明显,百里卿许的修为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甚至还赋予了幻境新的力量,本来不可视的蛛丝现在居然慢慢显现,仿佛活的一样围绕在百里卿许附近招摇舞动,变成废铁的断剑根本连开始都算不上。
忻吴手中的断水流微微颤动,盯着百里卿许一副发狠的模样,似乎是打着趁你病要你命的主意,毕竟蛛丝幻境让人行动迟缓的能力正在逐渐消退,合杨平、穹立跟他三人之力,莫非还杀不掉百里卿许吗?
“云……云……”只见无天忻吴迈出脚步,摆出了施展云愁的起手姿势,可就是这时,煞白的蛛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而来,不过并不是以忻吴作为攻击对象,而是缠在了断水流的刀身之上。
“就是这把刀对吧,本将废给你看!”一语言罢,百里卿许的蛛丝逆卷而动,蓦然产生的分错绞杀之力竟让断水流的刀身发出了有史以来最为凄厉的哀鸣!无数火花交错产生,本来触之即断的蛛丝此刻竟比任何兵刃都要来的坚韧,即便是断水流都无可避免地扭曲起来。
“我的……我的刀!”无天忻吴心头狂跳,立马就想将断水流从那诡异蛛丝的绞杀中抽离出来,但不论他如何使力,即便是催动修为,亦或是以丹火焚之,蛛丝皆是纹丝不动,断水流眼看着就要完全崩坏!
不得不说,无天忻吴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战功,讨渝剑和断水流对他战力提升可谓至关重要,可他丢讨渝剑在前,而今连断水流都保不住的话,他那“月夜凶神”的威名日后只怕会变成一个笑柄。
“杨道长,你带忻吴先走!我来断后!”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无天穹立忽然割开胸膛,将一腔心头热血洒在了蛛丝之上——蛛丝绞势骤停,而后在蛛丝表面上凝结出了闪耀璀璨的红色冰晶,“给我破!”
只见穹立抡起拳头,连续打击在被红色冰晶包裹的蛛丝之上,一顿拳击之后,冰晶连带着蛛丝一起碎裂,露出其中已经半废的断水流。
“忻吴快走!现在的我们不是对手!”相比于忻吴,无天因为混迹到了冥蛇营中,所以受蛛丝幻境的影响较小,但饶是如此,堕境之后的他仅有元丹初期修为,根本不是百里卿许的对手,于是赶紧将忻吴抄起,朝着后方的森林逃匿而去,“那边的老头儿,赶紧跟上!”
没有丝毫回应,杨平转头向后望去,只见穹立已经施展出妖身本相,便是要以巨大的妖兽躯体替他们拦住百里卿许的追击——然而这种舍身之计只能拖延一息而已,一息过后,穹立的妖身本相便被冥蛇营射出的“灭妖蜂刺”扎成了筛子!无天穹立的妖瞳瞬间失去了光亮。
“老前辈,走好……”杨平收回目光,再次猛提真元,带着忻吴消失在虞山郁郁葱葱的丛林之中——翼虎营跟黑虎营的卫修作势欲追,却被口吐鲜血的百里卿许给叫住了,“回白虎台,死守阵地!”
没错,百里卿许来到此地的任务并非剿灭忻吴所部,而是要在百里武荣追击无天不语期间守住白虎台大营!换而言之,他的任务只是“守”,而非“攻”,况且现在他所受伤势不轻,挥兵贸然追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极有可能在途中遭遇虞修埋伏,那样只会然折损兵马。
“咳咳咳……”百里卿许以手掩口,将涌到嘴边的鲜血又咽了回去,腰间的匕首似乎还有麻痹经脉的毒性,不赶紧处理可不行——尽管让无天忻吴逃走了,但能击杀无天穹立也不算全无收获,百里卿许望了两眼杨平逃脱的方向,心中算是彻底记下了这个长生宗的修士。
话分两头,杨平捞着忻吴在虞山森林中左逃右窜,看上去好像毫无章法,实际上却是留下了各种混淆视听的虚假信息,以此来防备后方可能会追上来的卫修——不得不说,杨平身为一个人修,并不是根正苗红的妖修,可对虞山的地形地势之熟悉,简直就和自己后院没差。
“放我下来……听见没有?我叫你放我下来!”被捞着逃的无天忻吴在远离蛛丝幻境之后,其凝滞不动的修为也是逐渐恢复。
彼时的杨平仅仅是元丹初期,自然是架不住挣扎反抗的忻吴,不过他也不打算硬来,而是抓起忻吴的衣领,一把将其砸在地上!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地面尘石飞溅,杨平这一下可是下了重手,毫无防备的忻吴登时口吐鲜血,爬起来操起断水流就想反击。
可刚想催动修为,忻吴却呆呆地愣在原地,右手传递过来的体感清晰无比地告诉他,半废的断水流已经无法再与他并肩作战了。
“临战轻敌,骄狂自大,不知避敌锋芒,明明不可为而为之,致使宝刀毁损在前,拖累同袍战死在后!我问你,你还有何颜面动手?”
站在树梢之上,杨平居高临下斥责忻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质问他的道心——的确,战局发展至此,忻吴此番要负很大的责任。
“我!我……”忻吴无言以对,因为正如杨平所说,的确是他试图强杀百里卿许,才会给了百里卿许绞废断水流的机会,才会导致无天穹立舍身替他击碎蛛丝缠网,本来三人皆可全身而退的局面因为他的武断恋战变成了刀废人亡——此番,他算是完全败给了百里卿许。
“哼!能够承认自己的错误,还不算无药可救。”一边说着,杨平一边伸手往颈后抓去,然后抓出了一只蜣螂——杨平不由得眼角一抽,甩手就往忻吴那里扔去,“这是你的灵宠吧,呵,真是会护主。”
“忻吴大人你莫生气,我刚刚在那家伙后颈咬了一口,我咬的可狠了!”
被接住的青归在忻吴掌心蹦跶邀功,但忻吴此刻显然还沉浸在自责与悲痛之中,于是青归收敛态度,换了一种安慰方式。
“是!忻吴大人你此番算是彻底败了!部下殒命,兵刃被毁,任谁都会自责,但是忻吴大人,纵观历史,又焉有不败之人呢?这次败的只是身为‘闯阵者’的你,身为‘指挥官’的你还没有输!忻吴大人你还有其他的部下,敌人也还好好地活着,你难道就不想复仇吗?”
“败……复仇……”忻吴眼中的亮光忽明忽暗,喃喃自语。
第四百章 长拜
“恢复过来了?”杨平坐在无天忻吴旁边,从乾坤袋中拿出两小壶酒来,“看来这灵宠对你的影响真的很大,它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穹立前辈跟灶燎刚刚阵亡,现在就吃酒是不是不太好……”忻吴从杨平手中接过酒壶,但却没有仰头饮下,而是将酒壶中的酒倒了一大半在身旁的地上,然后将剩下的给了青归,“不用在意,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候之类的。话说你听不见青归在说什么吗?”
听闻这话,杨平瞥了一眼正吃的不亦乐乎的青归,随即收回目光:“青归还未渡过第一次天劫吧,我亦非仙迎修士,自然是听不见的。”
“果然应该如此吗……”忻吴捏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奇了怪了,唐江生那弱鸡怎么就听得见呢?难道就因为他既蠢且怂?”
此话一出,正在吃酒的青归居然抬起头来表达了抗议,因为忻吴刚刚那话就像在说它跟唐江生是“物以类聚”似的,这口锅它可不背。
“说到那个唐江生,你认识关臣臣不?”杨平突然冷不丁地问到。
忻吴闻后轻蹙眉头,认认真真地瞅了杨平两眼,然后拿起手边的断枝在地上画了一只鸡崽跟一个小人儿:“唐江生是唐江生,关臣臣是关臣臣,虽然我压根儿不认识,不过你跟那玩儿蛛丝的怎么都在问这个问题?好像我就该认识那个叫‘关臣臣’的,这人谁啊?”
其实说实话,就连杨平自己都觉得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不过他还是从忻吴手中拿过那根断枝,在鸡崽跟小人儿之间画了一个互通的箭头,然后在箭头上方点了个问号——尽管这幅图画看上去很抽象,但其含义却是相当耐人寻味,忻吴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一二。
“你的意思是,唐江生就是关臣臣?这怎么可能!”不得不说,饶是以忻吴的定力,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杨平却没有回复忻吴的疑问,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而就是这种什么都不说,全靠意会的交流方式,却是让忻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不对!与其说唐江生不是关臣臣,不如说他就是那种会假扮某人潜入敌营来事儿的家伙。如果真是如此,那个玩儿蛛丝的当时问我这个,莫非……!”
“就是你想的那个‘莫非’。”杨平用断枝将地上的图画尽数糊乱,这种意义不明的东西可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看见,“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是可能性很大,我甚至还能隐约从那叫‘关臣臣’的人身上闻到一股鱼肉馄饨的味道……你这幽怨的眼神是几个意思?又不是我自己想吃的,虽然味道还不错就是了,不过那又不是重点!”
“嘁,得了便宜还卖乖。”忻吴不满地小声嘟囔到,“这么说起来,杨道友似乎还穿着一身玄武台的军服,不也打入了敌人内部么?”
“我怎么说也是你们虞主的道侣,你称我‘道友’是不是不太合适?要叫‘道长’。”面对忻吴突如其来的敌意以及阴阳怪气的语调,杨平登时便展开反击,修炼无相镜诀的人又岂会光吃亏不还击呢?
“少废话,你还没入赘咧。”不过即便杨平将虞主搬了出来,依旧没能压住忻吴,论起毒舌,忻吴可不是省油的灯,“要不叫你杨驼?”
杨平眼角抽动,觉得日后很有必要和虞主探讨一下虞山年轻一代的教育问题,不过眼下战事吃紧,于是他决定暂不跟忻吴这熊娃子一般见识:“一知半解你还有理了?好好看看这身军服,可不仅仅是玄武台的标识那般简单!像你这样,咱们还怎么去救唐江生?”
“不就是背后刻印玄武,领口环了一条小蛇嘛,有啥好嘚瑟的。”吃酒吃得正欢的青归抬首望了杨平两眼,随即继续吃酒。
“背后印玄武,领口环冥蛇而已,嘚瑟什么?还是说你觉得这设计很好看?想要在虞山推而广之?说起来我虞山‘梅兰竹菊’四修中的古兰前辈也很擅长针纺,要不我介绍古兰前辈跟你认识认识?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虞主大人的!你看我纯洁的小眼神~”
忻吴几乎将青归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甚至还夹枪带棒添油加醋了一番,随即拉出笑脸等待下文,反正杨平又听不见青归说话。
杨平觉得大概是世道变了,像他那个年代都是奉行“人狠话不多”的行事原则,这辈子说话最多的时候也就是当初追求虞主的时候,哪里招架得住忻吴这种枪林弹雨般的找茬——话说从年纪来看,不足二百岁的忻吴其实跟杨平差不了多少,怎么三观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你就跟我闹吧,唐江生哪天死在玄龟营你就开心了。”
言及此处,杨平决定不再跟忻吴绕弯子,直接就将镇北营覆灭,南山菊被俘,自己偷偷潜入玄武台,欲行刺百里卿许,却遇到“关臣臣”搅局,最后卫刑出场,废掉其一双腿的过程和盘托出!信息量之大,直接就将忻吴炸的七荤八素,短时间内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堵住无天忻吴这张碎嘴的感觉实在是爽到不行!
“这么说,南山菊前辈那里是失败了?”比起唐江生的安危,忻吴首先关心的还是虞山战局——看着杨平领口的冥蛇图案,忻吴继续说到,“怪不得这么久以来都没有镇北营那边的消息,玄龟营吗……卫家老祖卫刑,百里家老祖百里朽,卫国此番到底出动了多少战力?”
无天忻吴的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毕竟以往卫国进攻虞山,只会派遣一些家族的将领前来,而他们打不过也就撤军了——但这次不同,先不说其他家族的势力,百里阡陌、百里武荣跟百里卿许这样的战力加入虞山战场也还算说得通,可若是连卫家、百里家的老祖都出动的话,怎么想这都不会是一场简单的侵略与反侵略战争!
“真是到处都有一股子阴谋的味道啊。”无天忻吴情不自禁地感叹到,随即站起身来望了望立安殿的位置——据权轻侯所说,虞主就在那里等着他们去营救,可当今虞主到底是仙迎初期修为,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呢,“我要回我的部队了,杨道长来否?”
杨平蓦地一愣,不曾想忻吴对他的称呼竟说变就变,不过这称呼中不仅没有一点点的尊敬,反倒是多了一缕若有似乎的生分。
“你还要率领部下去攻白虎台?即使是那无天不语的命令?”
说了这么多,杨平不惜暴露在冥蛇营的位置,可不是仅仅是为了救下忻吴而已,毕竟伏虎营之事他也有所耳闻……杨平真正想做的,是想让忻吴带着部队,跟他一起去战事最为激烈的朱雀台。
“现在白虎台有百里卿许坐镇,以其在幻术方面的天赋和造诣,就算是你们虞主都比不上他!就算有我加入,以你这点儿兵马想吃下白虎台根本就是在痴人说梦!无天不语没救了,早晚都会被百里武荣擒获,只是或生或死的问题,现在需要做的,是集结有限兵力拿下所有可能拿下的胜利——你想一想,待到仙迎修为的百里武荣跟百里卿许成功会师,还在这附近游荡的你们可还有机会逃出生天?你不要跟我讲什么师恩,伏虎营的事我知道,你真的还当他是你老师吗?”
这次轮到无天忻吴沉默以对了——的确就像杨平说的那样,无法再给百里武荣造成任何牵制效果的他若是继续留在白虎台附近,就跟一盘饭后甜点没什么区别,待百里武荣吃完了无天不语那道主菜,接下来就该轮到他在劫难逃!一个元丹初期的杨平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不仅如此,在那伏虎营中,他与无天不语最后尽管没有彻底决裂,可也相差无几。虽说有军令在身,无法自由行动,但他与风铃等人喝下的那杯混有“黑白无常散”的毒酒,才是紧缚他们手脚的关键因素!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秘辛!无天不语,伏虎营……这里面的水,没想到已经深浑到这种地步。”杨平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甚至已有了些许寒意,不过这也不怪杨平,实在是无天不语“排除异己”的手段太过昭彰,简直可以说是肆无忌惮了,“那黑白无常散的毒性,我可以用无相镜诀替你们抵消一部分,将毒发的日期延后;至于‘违背军令’一事,我会代你们向权轻侯解释,不需要太担心——而且我有情报,降龙营已经在往朱雀台移动,你懂我意思吧?”
忻吴眉头一挑,眼神顿时明亮了许多——杨平的意思他自然是懂的,以“净化”之意入巅峰的权轻侯,可以轻而易举地消除异常状态,区区一撮黑白无常散,根本不在话下!
“既然如此,便有劳杨道长了!”
忻吴整理仪容端庄行礼,对着杨平长拜不起。
第四百零一章 朋友
战争是残酷的,战胜方拥有胜利、荣誉、财富,可谓应有尽有;战败方失去的则有很多,远不止性命、尊严、领土,更有身在战场后方的妻儿,反正只要是战败方曾拥有的,战胜方都可以作出要求。
当然,这并不是在同情战败方,因为在一般情况下,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而想要“孤掌可鸣”的话,只能去寻找可以敲打的对象,所以“落后就要挨打”乃是浓缩到极致的真理,毕竟只有长着尖刺的花和钉有铁钉的墙才会让人望而生畏,没有这些就会遭受欺凌。
不过就算有了尖刺或者铁钉也不一定就能安然无恙,比如现在的虞山就是这样——自从千年之前初代虞主殒落后,虞山经历了二代虞主的黑暗期,三代虞主的泥泞期,好不容易熬到了当代虞主的复兴期,毗邻的卫国却集结兵力给了虞山当头一棒!而且这一棒敲的极狠!
四代虞主领导下的虞山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弱书生,相反,这一届的虞山战力比之初代时期也不遑多让——仙迎境界的当代虞主、梅兰竹菊四修、无天、七十天、虞山守卫、虞山暗卫、军机处侯爷、贪狼星杨平,更别说还有虞山圣女、三代虞主、云汉霄助阵!
有一说一,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不像是会输的阵容,而与卫国的战争进行到现在,虞山也确实没有输,但是也并没有赢。
除去百里卿许这个次子,百里阡陌、百里武荣都是卫国的名战力,可在四方神兽阵中,二人各守一方,对于法阵中心的立安殿并造成不了任何威胁,而卫家老祖卫刑已现身玄武台,如此算来,难道百里家老祖百里朽真以一己之力牵制住了圣女、三代、虞主三位顶尖战力?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起码虞修是不知道的,而这也是他们战斗的如此艰难的原因,毕竟虞主是仙迎初期,圣女与三代皆是迎仙中期,而百里朽据传也只是迎仙圆满,就算不能稳压一头,怎么着也能斗个旗鼓相当才对,可立安殿至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没有。
“诡异”和“阴谋”笼罩在虞山上空,每过一天,两方的伤亡人数都在不断增加,而这场战争到底会以什么形式结束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饶是如此,虞修也在权轻侯的带领下贯彻着一个信念,那就是他们的虞主定会带领他们击退敌军,只要将虞主救出来的话……
至于卫修想的就比较复杂了,毕竟对他们来说,“吃掉虞山”乃是千年岁月间“传承”下来的梦想,泱泱卫国连一山妖修都收拾不掉,这让许多卫修在别国都抬不起头来,所以虞山是一定要灭的。
当然了,虞山的“附属品”也是非常之多,“山海藏宝”这个概念更是古来有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都放进自己的乾坤袋里,还要年年不断地送与那些瞧不起卫修的他国修士呢?
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管是那些学人说话的妖,还是虞山擎峰那棵菩提树,都是卫国的财产!没有拱手送人的道理!因此这乃是一场夺回所有物,叫虞山物归原主,昭告卫国国力的正义战争!
起码大多数卫修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卫修军的战斗意志并不算弱,战斗力也还算强,虞修的防御阵线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就被卫修冲的七零八落,雪花般纷飞的捷报似乎预示着这将是一场碾压之战!
可正当几乎所有卫修都能闻到胜利果实的芬芳时,虞修的反击开始了——权轻侯带头,各路先锋齐出,不待卫修回神便斩落了龙首!
青龙台的陷落不是偶然,尽管玄武台跟白虎台依旧伫立,但朱雀台的战斗之激烈,已经到了连牙齿、头槌都用上的程度——卫修占据法阵之便,修为战力较寻常提升了至少三成以上,可虞修打不赢便用妖身本相,以巨大的妖躯强吃卫修术法,怎么着也能给同伴争取来反攻的空间跟时间,而弓弩战车这种配备,只有冥蛇营才有。
“哈哈哈!百里阡陌,知道什么叫‘落地凤凰不如鸡’吗?出了朱雀台的卫修何惧之有?且看我虞山众修如何拔光你的鸟毛!”
一边口吐鲜血,一边刻骨讥讽,彼时的林竹已经不复以往风流不羁的模样,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不仅有被利爪撕裂的伤痕,两处琵琶骨更是受了极其严重的贯穿伤!这个伤势,别说继续战斗,就算当场殒落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可林竹还是死死地缠住了百里阡陌。
“吃了我鬼虎三十六爪,被雷蛇洞穿双肩,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斗?就凭你这些花花草草?可笑!你当真以为本座就出不去吗!”
百里阡陌伸手往周围一挥,仿佛附着于手臂的虎爪悍然裂空!然而仅仅是划开五道缝隙,转眼便恢复如初,手臂上甚至还缠上了绿草。
没错,百里阡陌陷入了林竹布置的花园之中,说是花园,其实只有些路边的野花,更多的却是三指宽的倒刺藤蔓,以及怎么砍都砍不完的翠竹,砍掉一截立马再长一截,周围的颜色简直要绿到发光。
这是林竹压箱底的招数——枯荣花园。
至于其效果,乃是将施术者跟施法目标困在一座翠绿的花园之中,而从第三人的视角去看,百里阡陌跟林竹就像被一堆狂滥生长的花园给包围了,想要出去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其中一人死去。
花园本身的防御力并不高,但自愈力却是恐怖的骇人,即便百里阡陌的虎爪能够撕开裂缝,花园也会转瞬复原,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有四方神兽阵加持的他怎么都不会畏惧林竹,可坏就坏在这枯荣花园似乎还有着削弱修为的效果!本来是迎仙初期的他在这座花园中能够调度的修为差不多也就是元丹中期,林竹则更低,只有元丹初期。
“别白费力气了,你我现在都只是元丹境界的小虾米,想破我这枯荣花园,还是把你的乖儿子叫来吧,嘿嘿嘿。”林竹喜笑颜开,尽管牙齿上的血丝触目惊心,但依旧乐的不行,就跟受的伤是假的一样。
是的,以“枯荣之意”入巅峰的林竹,修炼的乃是自创的“枯字诀”,放在外界就是一妥妥不受待见的散修,可就是这样的他,居然将卫国的“百里中将”死死困住,令其不能相助自己的部属半分,与他在花园中强制进行一对一的困兽之斗,老实说,岂不快哉?
“既然如此,本座就杀了你再出去,不过是麻烦点儿罢了。”
百里阡陌虎扑前跃,一对“利爪”虎虎生风,每一记鞭腿都带上了雷蛇的贯穿之力,踢在林竹身上瞬间就能炸起一大片的雷鸣闪光!
起先林竹还能靠着对花园的熟悉躲闪一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环境优势便荡然无存,而且枯荣花园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施术者本身降下的修为一定会比受术者还低——当然,这并不是说元丹初期就一定打不赢元丹中期,可放在他俩之间的对阵面上,林竹就只有被百里阡陌暴锤的份儿,毕竟百里阡陌可是长生宗的七煞星啊。
“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本座向来心善,倒是可以听听。”百里阡陌一脚踩在林竹胸膛,彼时只要稍一催动修为,雷蛇立马送他归西。
“咳咳咳……那么,请你去死一死可好?”林竹口中的血沫混合着细小的肉块,那是被百里阡陌脚底雷蛇绞碎的内脏,“海辰、食月,竹叔要先走一步了……虞主,你可要……替我照顾好,她……”
看着缓缓闭上双眼的林竹,百里阡陌自然知道其已再无反抗之力,生死都只在一念之间,可即便如此,现在杀不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枯荣花园活活将自己拖住了两个时辰,朱雀台的兵士尽管勇猛,可在云汉霄的猛攻下迟早支撑不住,更何况花园外杀声四起,似乎是有哪一方的援军赶到,这种情况下,不管杀不杀林竹结果都是一样的。
若问哪里一样,一则,若是虞山援军赶到,那么朱雀台必败,自己也是在劫难逃;二则,若是己方的援军赶到,杀掉林竹出去后又是一场血战,与云汉霄的胜负依旧不能见分晓,而自己因为被林竹拖延太久,多半还会承担一个“领兵不利,作战怯弱”的罪责。
既然如此,为何不活用“击杀林竹”这一带有“可期待利益”的战果呢?念及此处,百里阡陌抬腿往林竹脸上踹了一脚,随即便收敛了杀意,站在一旁问叨起来:“翠虞真人是吧,能把我拖到这个地步的妖修,你是第一个。如何,要不要与本座交个朋友?”
林竹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直感觉被踹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不过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百里阡陌的提议:“无耻狗贼,你做梦!”
第四百零二章 意外
“意料之内的回答呢,不过你若是同意的话,我百里阡陌可以道心起誓,绝不会取你性命,起码现在不会。”百里阡陌背过身去,看着脚边的野花,将自己的背后空门露给林竹,“你先不要急着拒绝,你们这些妖修我还不知道吗?同等境界下,虽然年纪普遍比人修要大一些,但跟‘人’比起来,你们在这里和这里,依旧有所不足。”
林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因为百里阡陌在说这番话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已经是**裸的挑衅了。
“要杀就杀,要剐便剐,我林竹悉听尊便!但你要羞辱我虞山上下,须得先踩着我的尸体……!”林竹话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毕竟以其现在的伤势,可不支持他这般动怒——于是林竹怀疑百里阡陌是想将他活生生气死,不得不说,这真是符合其毒辣性情的手段。
百里阡陌此时倒是没有表现出林竹印象中的“毒辣”,甚至还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小壶酒自斟自饮起来:“跟尸体可成不了什么朋友,而且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本将乃是海量——来一杯?”
林竹不知道百里阡陌到底要做什么,他也没有与敌将把酒言欢的习惯,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喝什么酒?吃好喝好好上路吗?
“看你怂成这样,难怪把不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冷不丁的,百里阡陌突然如此说到,而听闻这话的林竹直接就像炮仗一样炸了。
“你说啥玩意儿!你有什么凭据!你怎么这般凭空污人清白!”林竹气的脸红气粗,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完完全全是失态了,“百里阡陌你到底在盘算什么?我林竹顶天立地一好汉……你笑个屁?”
“啊,抱歉抱歉,因为刚刚想到了开心的事。”仰头干掉杯中酒,百里阡陌整个人状态微醺,倒是没有一丝一毫“海量”的迹象,“话说你们妖修不是向来奉行‘强者为尊’吗?今日本将不仅不杀你,还放你一条生路,你到底有何不满?难道你不该对本将感激涕零吗?”
“我呸!我看你是三杯下肚找不着东南西北,开始说胡话了!”不得不说,林竹此时表现出的节操气节,当真可以称作是响当当的虞山男儿,“你我之间既非个人生死,亦非个人恩怨,乃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自尔等卫修攻山以来,虞山土地流血漂橹,无故产生了多少冤魂野鬼?国仇家恨岂能儿戏?你若真想握手言和,便先指挥撤军,自缚于我虞山山主座前,听候我虞主发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林竹这番话说的没有任何问题,因为这是一个有道德、有良知、有感情的“人”所会作出的正常思考,前后逻辑缜密,没有一处空子可钻——可坏就坏在,有的人表面披着人的皮囊,内里才是真的妖魔。
“这是……什么?”林竹脸上露出不解之色,因为百里阡陌并没跟他多叨叨什么国仇家恨或者大是大非,而是直接扔给他一枚灵简。
“你可以选择看,也可以选择不看,选择权在你手上。”百里阡陌眼神朦胧,身体有些摇摇晃晃,也不知这不胜酒力的模样是不是装的,“不过我得提醒你我的朋友,要是你在看了那枚灵简之后还能坚持己见,我百里阡陌便再不会交你这个朋友,孰是孰非,你自己斟酌。”
一语言罢,百里阡陌收起酒壶酒杯,一步一步来到林竹跟前——说实话,这么近的距离,连偷袭都变得没有必要,因为百里阡陌的所有命门都堂而皇之地摆在林竹面前,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取其性命!
这是一种无惧,与以“无畏”之意入巅峰的云汉霄类似,但也有所不同——云汉霄是不畏生死,发起狂来根本不会管自己的死活,疯至极限甚至连天罚黑雷都杀不掉他,步入“封魔境”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百里阡陌的不惧却是在思维清晰的时候置身度外,他有足够的信念和道理支撑自己的行动,道心之坚,敢于和任何人论道——换句话说,百里阡陌有一种追寻“真相”的气魄,并能根据探寻到的事实做出自己的判断,林竹那套大是大非的准则,对他根本没用。
“反正我也不想跟你做朋友,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林竹一边将灵识小心翼翼地探入灵简之中,一边怒视百里阡陌,“本尊只是不想留下一个‘胆小怕事’的名声,顺便看看你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越没个正形的人,有时坚守的东西便越是单纯,比方说林竹就是这样,而越是单纯的人,便越容易受周围环境或者外物影响,当然,前提是这影响足够大,而这也是百里阡陌敢于兵行险招的倚仗所在。
有一说一,这要是换无天忻吴来,百里阡陌敢露出这样的破绽,恐怕早就一刀砍上去了,什么破灵简,一并砍了完事;而要是换做唐江生,一般情况下,估计会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招惹迎仙境界的百里阡陌,至于那枚灵简,却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慢慢探究。
人与人、人与妖、妖与妖的差别便在于此,而百里阡陌深知这些。
“这,这是!”林竹的表情逐渐由疑惑变成不信,而后大惊失色,最后整个人的脸色变得尤为阴沉,其实单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林竹现在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只有声音的灵简,你叫我如何能信?莫非你当我林竹是三岁小孩儿,一枚灵简就想挑拨我与她……!”
“不拿只有声音的灵简,难道还要用你们虞山的刻录灵简将整个过程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你才是有没有脑子?”百里阡陌抢过话头,极其鄙夷地白了林竹一眼,然后从乾坤袋中拿出另一枚灵简来,“本将这里还有一枚关于你们‘虞主’的,敢不敢听听?”
林竹犹豫了,他的思维三观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周身止不住地颤抖——他无法不犹豫,刚刚那枚灵简,可是切切实实关于“古兰”的情报,而这份情报的真伪,足以解释整个虞山战局!
“不听?那算了。”眼见林竹没接,百里阡陌作势便要收回,可就在这一瞬间,林竹却是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灵简,如若夺食。
百里阡陌的嘴角拉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林竹的反应可谓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于是百里阡陌暗中催动修为,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这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林竹的状态有些癫狂,愤怒地揪住百里阡陌的衣领,虽碍有伤势,但力道却并不小,“你在骗我!你肯定是在骗我!卑鄙无耻的狗贼,你这根本是口说无凭!”
“口说无凭怎么了?那又不是我说的,有能耐找你们虞主对质去啊。”百里阡陌把林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将衣衫重新整理妥当,此番他的目的算是完全达成,“你这术法尽管可以压制受术目标的修为,不过那也仅是在你意志坚定的时候才能发挥功效,现在就不行了。”
“你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故意将这两枚灵简交予我的?”
林竹还不肯妥协,守着最后的理智逼问百里阡陌,欲从其神情中找出哪怕一丝足以支撑自己道心和信念的依据,但百里阡陌却丝毫不为所动,狡猾如狐的同时又高傲地恍若云中白鹤,便是不屑于骗他。
“翠虞真人莫要一副天塌地陷的表情,人生在世,意外在所难免,修行总是要继续的。”百里阡陌含笑安慰,兽武功法第四式已经准备完毕,随时都可以发动,“希望我俩有再会的那一天,朋友。”
林竹抬起木然的脸,眼光一时呆滞,一时混沌,对这声“朋友”的反应并不像之前那般大,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接受了百里阡陌这个朋友,而是与灵简的内容相比,叫什么其实都无所谓了。
“百里阡陌!你今日还怎么逃!”就在这时,枯荣花园的上方忽然被黑火焚出一个大洞,云汉霄的声音传递进来——尽管其气息有些不稳,修为波动甚至还有些虚弱,可跟遍体鳞伤的林竹比起来,还是要好上太多了,“劝降的话我就不说了,死吧!”
不得不说,云汉霄也是个狠角色,哪怕枯荣花园中还有林竹存在,但“吞云诀”的威势依旧毫不衰减,裹挟着漫天的乌云闪电,化作一杆螺旋长枪,朝着百里阡陌所在的位置攻杀而去!
这一式要是打中了,饶是以百里阡陌的实力,也别想全身而退,可就算是打中了,林竹也必定会受术法波及,命丧云汉霄之手。
“好歹朋友一场,本将便带你一程,好叫你明白什么叫‘虚情假意’,什么叫‘不离不弃’。”言及此处,百里阡陌将手搭在林竹肩上,早就蓄势待发的四乘兽武,瞬间发动……
第四百零三章 错开
百里阡陌逃走了,而且是当着云汉霄的面……不仅如此,连带着林竹也一起消失不见,枯荣花园内留下的只是两具蝉蜕而已。
这是云汉霄第二次被百里阡陌给耍了——第一次虽然有所准备,但低估了百里阡陌的狡诈程度,最终被其利用影武卫的自爆逃走了;可这第二次是真的始料未及,毕竟谁也想象不到林竹和百里阡陌之间竟然能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而并非那种你死我活的局面。
枯荣花园的术法效果最终是解除了,四周投过来的目光不仅有诛雀营的虞修,少量的卫修,还有杨平、忻吴等人——没错,诛雀营之所以能在战斗后期掌握主动权,一举歼灭朱雀台主力,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杨平与忻吴等人的参战,如同一把钩镰,完美地完成了收割工作。
这本应是令三军振奋的好事,因为算上早已攻陷的青龙台,四方神兽阵中卫修已有两方阵营被破,换句话说,虞修可谓夺回了几乎一半的领土——然而即便如此,杨平、忻吴以及诛雀营诸修仍旧没有展露出多少笑容,因为只要是个活人都能感觉到云汉霄身上那股翻涌的杀意,这个时候谁要敢去触其霉头,不是活腻了就是嫌命长。
打扫战场,收容俘虏这种事不用过多去考虑,眼下还有另外两件事需要云汉霄决策:第一,朱雀台既已陷落,作为尖刀营的诛雀营自然需要转移战场,那么到底是选白虎台,还是选玄武台;第二,部队是否需要派兵搜寻林竹下落,毕竟林竹战力卓著,在朱雀战场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还有那逃脱的百里阡陌,是否需要派兵追击?
需要决断之事不少,可处在发飙边缘的封魔修士真的无人敢惹。
“朱雀台果然已经被攻陷了吗……嗯——那就由他去吧。”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女声回响在朱雀战场,众虞修循声望去,原来是梅兰竹菊四修之一的君无梅率领部队赶到,“请问云营主,接下来可有什么作战安排?有也没有关系,侯爷有令,命我等进攻玄武台!”
云汉霄斜眼睥睨这个只有元丹后期修为的虞山妖修,那眼神就跟在看路边随便一碰就能折断的野花,没有任何怜惜,也没有任何感情。
“嗯?君无梅,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侯爷呢?”杨平硬着头皮上前,想将君无梅拉走,不然保不齐下一息就会被云汉霄给撕了,“话说你从何得知朱雀台陷落的消息的?传令官动作这么快?”
君无梅由于之前将自己的照胆剑送给了虞山圣女,此时配备的乃是一杆七星长枪,看上去英气十足,再加上一副冷冽的模样,气势上倒也不虚云汉霄,只是饶是如此,修为的差距也是实打实的。
“侯爷还要带领降龙营,而且之后准备前往伏虎营,所以我们是分开行动。”君无梅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似乎对杨平这略显亲密的举动不太高兴,“至于朱雀台的消息,自然是林竹那货告诉我的。”
此话一出,朱雀台顿时平地一声惊雷!将杨平等人炸的外焦里嫩!
“哦?你见到林副营主了?他人呢?”云汉霄嘴角挂起笑容,貌似和颜悦色地问向君无梅,不过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那是笑里藏刀,“林副营主可是与百里阡陌在一起?他有告诉你何时会归营吗?”
君无梅不明所以,有些莫名其妙地望向身旁的杨平,杨平无奈,只好将枯荣花园中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只期待其不要再踩雷了。
“还有这种事?林竹那厮莫非是不想活了?反了他了!”
知晓了来龙去脉的君无梅怒上心头,朱雀战场的温度似乎都随之升高了不少,毕竟之前她刚刚与林竹打过照面,虽然全身是伤,但给了其一枚丹药后便没有再过多交谈,现在想来直该打断那厮的腿!
“百里阡陌呢?”云汉霄身体前倾,如一只即将发起进攻的野兽。
君无梅情不自禁后退半步,可半步之后还是死死扛住了云汉霄的威势:“我没有看到百里阡陌,只看到林竹往别处去了,其他不知。”
君无梅所言非虚,尽管云汉霄的态度非常不好,但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之处,毕竟现在与敌将“亲近”的不是云汉霄,而是林竹。
只是饶是如此,朱雀战场依旧有一众虞修表现出了为难之色,而这群虞修不是别人,正是杨平!毕竟他之前可是在忻吴面前夸下了海口,说是降龙营已往朱雀台移动,可现在降龙营的确是来到朱雀战场了,不过来的只是一部分,而且带队的是君无梅,并非权轻侯,而权轻侯居然会率兵去往伏虎营,这下可谓完完全全地错开了。
“杨道长不用自责,这都是命,强求不来的。”面对杨平投来的抱歉眼光,忻吴倒是显得大度不少,随即转身看向自己的部下笑道,“杨道长已经施展无相镜诀减轻了我们体内的毒素,毒发之期大为延后,即便现在再杀回伏虎营,也是……也是来得及的。”
风铃、霖泽、沉石、三斤默然,没有接话——的确,杨平利用无相镜诀“镜像反射”的特性,将一部分毒性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算是跟他们共患苦难,可毕竟他们弃离伏虎营在先,眼下要是再回去伏虎营找权轻侯解毒,那这张老脸要往哪儿搁?还不如直接战死得了!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这副脸色?就跟命不久矣似的,受伤了?”
不得不说,无视气氛到这种境界,也不知君无梅是天然还是无畏。
“不瞒你说,这里面有着相当复杂的原因,三言两句根本解释不清……实际上,我们这一票人还等着侯爷的净化之意救命呢……”
“这样啊——怪不得你们在听说营主将去伏虎营时一副晴转多雨的表情。”一边说着,君无梅一边从乾坤袋中拿出了数枚丹药来,“好在营主早有所料,出发之前给了我一袋融有净化之意的丹药,用于治疗战友的伤势,效果有保证……话说你们能离我远点吗?”
“噢!君无梅前辈!您就是我三斤的再生父母!我跟您跪下了!”
“傻缺!怎么说话的?无梅前辈有那么老么!还再生父母?”霖泽踹了一旁的三斤一脚,随即单膝跪下,“女神!我对您的景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从今儿起,您唤我小泽泽便好~”
“山无棱角,天地闭合,我沉石才会停止对无梅前辈的思念。”
“呵,男人。”风铃鄙夷地瞅了瞅三斤、霖泽、沉石三人,表示自己绝不同流合污,然后凑到君无梅身旁,搂住君无梅的胳膊,展露出这辈子最为灿烂的笑容,“梅姐姐,你皮肤真好!头发也好顺滑,用的哪处山头的皂荚呀?小妹风铃,一直视梅姐姐为妖生榜样……”
目睹这群魔乱舞的一幕,云汉霄眼角抽搐,将死神一般的视线投向杨平——杨平抬头挺胸,不仅毫无惧色,而且脸上还挂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不就是脸么,说不要就不要!就是这么的真实。
“咳咳……部下无礼,惊扰到无梅前辈了,抱歉。”唯一还算正常的忻吴一把将风铃拎了回来,按着她的脑袋恭敬拜言,“还请无梅前辈赐药,晚辈忻吴,感激不尽。”
君无梅好歹也是长年累月跟在权轻侯身边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虽然霖泽等人的舔狗行径属实让人恶心,但毕竟也是虞山自己的武装,共同抵抗着卫**队的入侵,战至如今这个局面,求生欲强一点也是无可厚非……没办法,君无梅只得这般说服自己。
“几颗?”君无梅波澜不惊地问到,此时此刻,她就是唯一真神!
“六颗。我也受了点儿伤。”杨平讪笑着回复,与忻吴一同拜请。
于是杨平、忻吴、风铃、霖泽、沉石、三斤皆从君无梅那里得到了一颗丹药,立马服下吸收其中的净化之意——期间君无梅还把目光投向了云汉霄,不过却被其以冷淡的眼神拒绝了。
君无梅也不恼,转身向其他活下来的虞修分发丹药,才不会和云汉霄这种心胸狭窄的男人一般见识,也难怪会和“英明无双、和善可亲、修为精湛、闭月羞花”的虞主关系那般差,想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云汉霄自然不知道君无梅在心中将其编排了好几轮,虽然他也不在乎就是了,不过对于权轻侯决策的原因,他还是要问一问的——毕竟从地理位置来看,降龙营与镇北营相距不远,朱雀台与白虎台为邻,更别说从无天忻吴带来的情报来看,白虎台还有仙迎修士坐镇。
“什么?你还不知道么?镇北营已经全军覆没了。”面对云汉霄近乎质问的询问,君无梅依旧坦然,“仙迎修士营主来挡,我们的任务,是将玄武台拔除——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无聊,因为在那里,似乎还有着不逊于仙迎修士的大人物存在。”
“谁?”
“卫家老祖,卫刑。”
第四百零四章 吃粥
“你们不要用汤勺搅拌,粥会糊掉的。”玄武台玄龟营内,南山菊一边指挥周围的卫修打着下手,一边在案板上处理各种各样的食材,“都给我用陶锅煮,这样煮出来的米粒才会格外地柔滑饱满。”
没错,南山菊的确在做饭,而且不仅是他,还有四名元丹后期的修士听他指挥——没办法,谁让卫刑封镇了他的修为呢?灵力调度不能的情况下,如果不想想办法从其他的渠道摄取能量,饿死是迟早的事!换而言之,现在的南山菊就与凡人无异,柴米油盐缺一不可。
至于被他指挥的卫修不是没想过拒绝,毕竟他们乃是元丹后期的修士,虽然还未臻至巅峰,但和现在的南山菊比起来,那就是蚂蚁跟食蚁兽的区别——试问,食蚁兽会乖乖听蚂蚁的话吗?答案是,会的。
因为卫刑的存在无法被忽略,谁要敢违逆南山菊的意思或者表现出一丝不耐,第二天那个人直接就没了,然后换一个人接替前一个人的工作——至于“没”到哪里去了,一众卫修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敢问……当然了,还有一个不那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南山菊的厨艺确实还不错,而且每次帮了忙的卫修都能分到一杯羹,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没那么抗拒,反而是闲下来享受这一段不可多得的经历。
“谁让你来的!走开!混吃混喝的老不要脸!”发现厨房里混进了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南山菊立马举起手中的菜刀进行威吓。
“别介啊!要不是我差人给你盖了这间厨房,你现在还只能啃些野果子哩。”卫刑举起双手示意投降,笑嘻嘻地跟南山菊扯皮——其他卫修则埋头做事,根本不敢介入他俩之间,恨不得身体都是透明的。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和观察下来,是个傻子都能看出卫刑与南山菊关系非比寻常,这要换做一男一女,那直接就是欢喜冤家的节奏了。
按理说,一国将领岂能在战场与敌人这般亲近,可关键是,卫刑并非卫国的将领,而是掌邢卫家的家主,卫国的国主——换句话说,卫刑就算做什么,用“卫主”的身份那就是卫家自己的事,用“国主”的身份那就是在进行外交活动,不管怎么说,旁人都没立场去管。
“糯米、红豆、红枣、花生米、栗子肉、银耳、莲子、桂圆,这是要做八宝粥吗?”卫刑凑近陶锅狠狠地吸了一口,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仿佛南山菊在陶锅里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看着直欠打。
南山菊自然是不待见卫刑的,毕竟镇北营几乎全营都命丧其手,自己也因为封镇手段,迫不得已在这里切菜做饭,而且这些食材的来源,竟是从他自己的菜园子里采摘来的,简直不要更过分!
“我老早就想吃你做的饭了,以前一直没机会,现在虽然晚了,不过好在是实现了愿望。”气氛突然凝重,卫刑的声调甚至有些哽咽——没办法,他与南山菊跨越千年的交集,着实是错综复杂。
只是饶是如此,南山菊对卫刑的一番“深情厚谊”依旧是不为所动,暂不说千年之前如何如何,光是此番卫修整军攻山,卫刑手中沾染的无数虞修的鲜血,就足以让南山菊对他厌上千百遍!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跟你之间早已无话可说,不管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一边说着,南山菊一边给身旁的卫修使了个眼神,卫修知其意,连忙运起灵力将砂锅抬了起来,其他卫修则开始熄火。
“如果你能为我收尸,自毙亦无惧。”卫刑情真意切,笃定说到。
“那你就去死吧。”诅咒的话语脱口而出,南山菊走出厨房,俩陶锅跟在身后,随即慢慢落到一处木桌上,“开饭了,你们也都吃吧。”
听得此话,帮忙做饭的卫修带着自己的份分散隐匿而去,毕竟是亲自参与做出来的美味,可不能被南山菊跟卫刑之间的气氛糟蹋了。
卫刑不清而至,端着陶锅来到木桌旁边,也不嫌烫手,然后相当随意地坐了下来,开始拿调羹一勺一勺地吃起来,不过却没再说话。
“今日的八宝粥味道如何?”尝了一口后,南山菊冷不丁问到,不过他问的对象并非卫刑,而是坐在木流轮椅上的唐江生。
“火候拿捏到位了,味道也是无从挑剔。”唐江生慢条斯理地吃着,甚至还应南山菊之邀点评起来,虽然他既不怎么饿,也没多少食欲就是了,“嗯——就我个人的口味来说,红枣还不足以支撑整锅粥的甜度,桂圆也没有晒到足够多的阳光,不知是栽种之处树距不足,还是昼夜温差不够大,若有下次,前辈可以试试将桂圆换做山楂。”
唐江生的评价还算中肯,对南山菊也没什么恭维之意,毕竟就算是再没天赋的人,长年累月下来也能做出可以下口的菜肴,更别说想南山菊这种活了上千年的妖修,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才会比较奇怪。
不过话又说回来,虞山上除了海辰、食月,也没几只妖会去尝,就算是林竹也多半是讨食材去酿酒,所以并没有人能给南山菊做饭的意见,更别说考虑唐江生这种口味特别的个例——这也不是什么思维盲区,只是单纯的一个人吃饭做菜顾及不到那么全罢了。
“山楂吗?好像蛮有趣。”南山菊想象了一下桂圆换山楂的场面,不得不说,光是想想就觉得甜的腻人,“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嗜甜。”
“小时候看书看的头昏脑涨的时候就喜欢吃点甜的东西,比如冰糖葫芦、草莓、雪梨什么的,对于恢复状态颇具效果。”彼时的陶锅还有点烫,唐江生得吹个三四下才能咽下一勺,而卫刑已经快吃完了。
“哦?你还有喜好看书的经历?就你这一副胸无点墨的模样?”
卫刑上下打量着唐江生,对这个被自己废了双腿的“卫修”并没有多少好感,或者说欲杀之而后快,毕竟他与南山菊的独处时间来之不易,唐江生的存在简直不要太碍眼!可当他刚刚产生这样的想法后,南山菊便明确告诉他——“你要敢动他,便休想再见我下厨。”
卫刑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留唐江生一条小命,毕竟杀了唐江生只能让自己爽,南山菊既不会开心,也不会再下厨了,岂不亏死?
基于以上取舍,唐江生最终是没有遭遇二次毒手,需要注意的是,唐江生现在在卫刑眼中依旧是“关臣臣”——换句话说,卫刑考虑杀不杀“关臣臣”的时候,既没有顾及卫修的身份,也没有将百里卿许思虑在内,仿佛这世上能令他斟酌三分的,只有南山菊而已。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卫刑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说他也不想知道,毕竟上一次试图从蛛丝马迹间推断出卫刑的思维逻辑,自己便在猝不及防中废了一双腿,现在唐江生是真没那个胆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若是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唐江生目前的状态,那就是“束手待毙”。
不过这也没办法,卫刑的行为模式已经明确告诉唐江生,他是行动派!不会像唐江生这般总是三思而后行,以迎仙后期的修为做倚仗,看不惯的直接灭掉就是,哪里还有瞻前顾后的必要,岂非多此一举?
“胸无点墨才会喜欢读书,没有什么才会渴求什么,万物如是。”
唐江生没有如何推敲,以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后便说了出来,虽然他的确不敢招惹卫刑,但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他不断试探着卫刑的底线,只是不像之前那般激烈,而是披上了话题讨论的外衣。
“万物如是?那照你的意思,本尊也是这样咯?”卫刑将陶锅中最后一口粥咽下,舔了舔嘴唇,随意瞟了唐江生一眼。
唐江生可不打算接这一眼,鬼知道其中有没有包含迎仙境界的威压,于是他一边埋头吃粥,一边瓮声瓮气地回答:“主上渴求什么,整个玄龟营人尽皆知,在不在‘万物’之中都无所谓了。”
“噢?这么明显吗?“卫刑笑眯眯地望向南山菊,南山菊甩都没甩,直接无视——卫刑不高兴了,这倒不是针对南山菊,而是在部下面前,他身为国主,还是要点面子的,“那若是‘渴求’不到呢?”
“无他,继续渴求,或者换一个渴求罢了。”唐江生继续回答。
“呵,年轻人的想法果然单纯,你能说的这般轻而易举,只是没有身处人生选择的十字路口而已。”卫刑登时便与唐江生反驳起来。
“主上所言极是,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谁也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不知不觉间,唐江生渴求的节奏居然就这么来了,不过彼时的唐江生,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但正如岁月的长河不会止歇,个人的选择也终会做出,这方天地之所以会存在,之所以还存在,之所以发展到如今,便是无数人,无数选择重叠相加的结果。”
“何意?”
“爱与恨、因与果、求与得、对与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