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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颜欢     傀儡封仙txt下载     傀儡封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五章 月桂

    百里卿许十分欣慰,甚至产生了将“关臣臣”收为麾下的想法,虽然身为冥蛇营士兵的关臣臣名义上已是他的部下,但等到这场战斗结束之后,一个“暂代营主”能够带走的东西必然少之又少,而像“关臣臣”这般既有实力,心思又通透的军修,可不能任其被时光埋没。

    “我的确有一个任务需要你来完成。”百里卿许将手中的茶碗轻轻放下,而后盯着“关臣臣”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先前我军与镇北营有过一战,那一战后,虽然我军大获全胜,但尚有百名虞修苟延残喘——你的任务,就是在这‘月桂’幻境中守住监牢门户!”

    “监牢?哪儿有监牢?”唐江生蓦地一愣,四下环顾,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实际上却是在记忆中翻找着关于幻术“月桂”的知识,“记载,以月为牢,蚀人心智,监禁死敌者,是为‘月桂’。这可是比之前的‘黑狱’更歹毒的幻术!号称非仙迎修士不可破!布置这个幻术的,总不会是这个百里卿许吧?难道传闻竟然是真的?虞山战场真的潜伏着一位修为强于虞主的高阶修士?”

    唐江生沉默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虽然之前郑器是有差不多的情报告知于他,但唐江生几乎本能地就否定了这个情报。

    因为在他看来,要是有人比当今虞主修为还高,那这场卫虞之战还打什么打?反正打到最后都是虞主身死,剩余虞修再被高阶修士碾压的下场,那还不如趁早收拾行当各奔东西,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唐江生的想法如此消极不是没有原因的,比如眼前这个“月桂”幻境,直到现在他连瞧见监牢的“钥匙”都没找到,还救个屁的人!

    是的,根据《天明录术法??幻术篇》记载,若想破解幻术月桂,从理论上来说,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第一,因为是幻境,所以首先得找到这座幻术监牢的入口,用“钥匙”打开视觉的封锁,让监牢可视。

    第二,这个幻术之所以名为“月桂”,是因为和传说中那个在天宫中不断砍伐月桂,却永远砍不倒月桂的仙人如出一辙——当月桂的自愈速度超过破坏速度,想从月桂监牢中救人几乎就是在痴人说梦!

    换句话说,只有当唐江生的修为战力强过布置幻境的施术者,才有可能砍到月桂,将被困在监牢中的虞修救出来!可能布置月桂的修士起码都是迎仙以上的修为,这让唐江生这个凝后后期如何是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使唐江生想出不知什么办法真破了这月桂监牢,可救出的虞修一定就是完好无损的状态吗?月桂监牢不仅仅是用作监禁,同时也能对监牢中修士的道心造成难以逆转的侵蚀效果,也就是说,哪怕真的将他们救出来,说不定也已经成了废人!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一定要冒着被高阶修士击杀的风险琢磨如何破这月桂幻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必非得再把自己搭进去?

    “怎么?你不愿意守这月桂监牢?”眼见“关臣臣”没什么反应,百里卿许的语调不知不觉比之前严厉了一些,但是整个人的情绪却不是怒火中烧,而是显露出一丝淡淡的失望之情,这倒是和他本身弱不禁风、哀婉凄迷的气质相一致,“你要是守下来了,之前的便不作数。”

    没错,哪怕百里卿许给唐江生舀茶,还给他糕点吃,但他俩之间的“斗战”并没有解除或者结束。依据先前唐江生作出的挑战,百里卿许可以继续与之决斗,但现在他改主意了,他要培养“关臣臣”。

    按照百里卿许的想法,现在镇北营“覆灭”的消息应该差不多已经扩散开来,因此不管早晚,总会有虞修前来玄武台,试图营救残存的镇北营修士,所以这个守卫任务是非常紧迫且有必要的。

    虽然这个任务他自己来也行,但是只要“关臣臣”能成功守卫住月桂监牢门户,那么这就是一份天大的军功,足以抵消之前“关臣臣”对他的不敬之罪!将功赎罪之后,他便有一个不杀“关臣臣”的理由。

    说到底,百里卿许还是起了爱才之心,并且也觉得“关臣臣”是个可造之材,若是因为一些繁文缛节的礼数丢了性命,那对卫国来说才真是一种损失。况且“关臣臣”不是一直对自己怀才不遇的境地感到不满吗?那么他就给“关臣臣”这个证明自己机会,让他在这次的守卫任务中尽情发挥,这对双方都有好处,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事?

    只是任凭百里卿许如此替“关臣臣”着想,甚至还为其舀茶添糕,可关臣臣早就已经死了——唐江生亲手扭断了他的脖子,剥下了他的脸皮,冒充了他的身份,现在的关臣臣不是关臣臣,而是唐江生。

    “百里卿许!我知道我打不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关臣臣不是你想玩儿就能随便玩儿的!”甫一听到百里卿许复又提起了之前宣战那茬,唐江生登时就变了脸色,不仅仅是对百里卿许的称呼变了,连态度也从有事好商量变成了劳资坚决不干,“你自己瞧瞧这个破地方,除了你跟我,连根毛都没有!你让我镇守监牢门户,总得告诉我监牢在哪儿才行吧!不然我怎么知道敌人会从哪里偷偷摸进去?就算是凡间的贞洁烈女都知道自己要守什么,我这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就让我在这儿枯守,你当真觉得合适吗?你这样做良心不会痛吗?”

    二话不说,唐江生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喝骂!顿时就给百里卿许骂傻了!身为百里家百里阡陌的次子,百里武荣的弟弟,尽管不是从小含着金调羹长大,甚至族中的竞争还非常激烈,但他也从未被人如此叱骂过,关键是乍听起来好像还骂的合情合理,这就更让他有些眩晕。

    “我突然觉得……你至今‘壮志未酬’的原因也不能全怪卫六家,你这说话方式也得改一改才行。”百里卿许揉了揉眉心,趁着茶水未凉又给自己和“关臣臣”舀了一碗,“多喝点茶,说不定就能看见了。”

    唐江生不乐意了,他原本是打算打死也不守这月桂监牢的,可茶案对面的百里卿许一副“多喝茶少说话我说怎样就怎样”的淡定神色,倒是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莫非这月桂幻术是他布置的?难道那个传闻中的修士就是他?不是说是卫刑吗?”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唐江生望了望百里卿许,又瞥了瞥眼前的茶炉,修为运至双手,抱着茶炉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明明看上去没剩多少,可唐江生却感觉自己喝了足足七八斗!整个肚子都撑圆了。

    百里卿许从未见过如此鲁莽冲动、有勇无谋之人,以致于连喝茶的动作都不由得停了——这也就是他在茶炉中只装了这么一点雪水,按照这个茶炉法器的设计,就算装下一整座雪峰都不在话下!要是剩下的还有数百石之多,看“关臣臣”这个架势,怕是直接就喝死了!

    “好了,我喝完了,监牢呢?”唐江生将茶炉重重地放在茶案之上,长长地打了个嗝,然后在百里卿许的目瞪口呆中,抓起茶案上剩下的糕点就往嘴里塞——比起仙风道骨的修行之士,唐江生倒更像凡尘俗世中生死温饱边缘挣扎的人,“你瞅我作甚?话说,你还有吗?”

    百里卿许将视线移向别处,伸手指了指天上的幽蓝明月,似乎是在刻意回避“关臣臣”的视线。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长得可爱的才叫吃货,像“关臣臣”这种的只能算饭桶,百里卿许不想跟饭桶说话。

    彼时的唐江生并未理解百里卿许的态度为何忽然变化这么多,仿佛是在刹那间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从“镇静自若”活生生变成了“怀疑人生”——不过唐江生并不关心百里卿许在不在状态,他只关心月桂监牢的入口在哪儿,以及百里卿许的乾坤袋里还有没有好吃的糕点。

    “噢——原来是在月亮上啊!我真蠢,早就该想到的。”

    顺着百里卿许指的方向望去,唐江生只觉得夜幕之上的幽蓝明月好像不如先前那般纯粹透彻,而是变得有些影影幢幢,似乎是有些奇怪的东西藏在里面,但又看的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唐江生看不清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只有凝魂后期修为的他想要看透高阶修士布置的幻术,无异于地上的蚂蚁想要和陆地的大象保持同一视界,这显然是天方夜谭。

    可唐江生修行至今,并非真如蝼蚁那般孱弱,即便身为傀儡,该有的功法手段还是不曾落下,于是乎心中如是默念:“仙眼心诀第二层,心目,开!”

第三百七十六章 宝贝

    唐江生的心目,可以看见一切想要看见的东西,前提是那里如果有的话——比如说现在唐江生催动着仙眼心诀,就是要看那轮蓝月中有没有镇北营的妖修,如果有的话,那他就算找到了月桂监牢的钥匙。

    果不其然,唐江生在幽蓝明月中瞧见了许许多多的修士,数量大概在一百左右,这也和郑器告诉他的情报相一致。只是唐江生来来回回找了几遍,均是没有瞧见南山菊的身影,倒是在其中发现了丹幽。

    “如何?看出什么了没?”眼见唐江生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百里卿许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毕竟此处的月桂监牢不是仙迎修士布置,乃是出自他手,只能算是幻术月桂的简缩版,所以他很好奇“关臣臣”到底能瞧到什么地步,这也能从侧面反映他的幻术才能。

    唐江生自然不能说自己差不多已经看出个**不离十,那和自找麻烦根本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只能揉揉眼睛,再抓了抓脑袋,最后赌气似的抓起茶案上最后一块糕点吃下,装成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只能瞧见月亮之上好像有东西,更具体的便怎么也看不清了。话说这术法可真厉害啊,居然能把阿猫阿狗关在月亮里!不可思议!”

    不可否认,唐江生这番话是带有吹捧意味的,捧的自然是幻术月桂的施术者,彼时只有元丹后期,距离仙迎境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百里卿许——但是百里卿许也的确受得起这番夸赞,因为即便是简缩版的小月桂,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点一个人都能施展出来的。

    无庸置疑,这是才能!以元丹修为推动四阶幻术的可怕才能!毫不夸张地说,若是任由百里卿许成长下去,他将会是极其恐怖的敌人!

    只是饶是如此,作为当事人的百里卿许却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愉悦的感情或者谦逊有礼的姿态,反而是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情绪十分低落,似乎对于百里卿许来说,这种才能之于他,无异于一种折磨。

    是的,自从百里卿许的梦境中出现了一个叫做“东川晴”的女人,他就发现自己在幻术这一修行分支上有着远超常人的才能!而那个梦中的女人他也看不清样貌,不管他如何努力修炼,看见永远都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听见的永远都是忽远忽近的女声,直到百里家的老祖百里朽替他治疗之前,“东川晴”三个字几乎成了他修行的梦魇。

    所以百里卿许并不希望自己是特别的那个,他希望有人能和他一样强,这样就能证明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过是生在百里家,稍微修行刻苦一点罢了。可是活到现在,那个能让他安心的人至今仍未出现。

    这样的想法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无不盛赞他的才能——于是渐渐的,百里卿许也明白过来,对于他这样的“天才”来说,只有不被理解的境地和永恒不变的寂寥才是这一生应该背负的诅咒,“才能”背后的代价,是“高处不胜寒”。

    然而“关臣臣”的出现却给了百里卿许一丝曙光——如果是这个人的话,能不能给自己祈盼已久的希冀?能不能将自己从高楼上拉下去?即使是敌人,只要与他同境同岁,哪怕是屠刀都无异于一种慈悲。

    可是“关臣臣”终究是让他失望了,虽然仍有关注培养的价值,但看起来并不能给予他所想要的解脱,这样的日子,还将继续下去。

    “你就在此地镇守月桂监牢,将所有来犯之敌通通消灭,待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便带你回百里家接受教导,从此平步青云,不是难事。”

    一语言毕,百里卿许便站起身来往密林小径走去,六神无主地连茶炉茶具什么的都没收拾,一路上晃晃悠悠,就这么在唐江生的面前突然隐没了身影——唐江生才没有那个心思去扶他,因为百里卿许临走之前连块糕点都没留给他,鬼知道他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唐江生自然也不知道百里卿许心中的那点弯弯肠子,他要是知道百里卿许巴不得他看穿月桂监牢的隐秘,早就一股脑全兜出来了。

    “这都叫个什么事儿啊?我可不要去百里家啊!”唐江生周围,一盘盘的糕碟累的跟他差不多高,这才恍然明白自己已经吃了不少,对于初次见面的百里卿许来说,或许算是一件很失礼的事,“吃你的就吃你的咯,百里家家大业大,舍一点儿糕点就当开仓济贫了嘛。”

    于是唐江生一边收拾着遍地狼藉,一边琢磨着该怎么从这月桂监牢中逃出去。虽然他是有拿到了监牢的“钥匙”,但这并不代表破解月桂监牢就是安全无碍的,而且可真别来什么虞山的妖修救场,以他现在这进退维谷的身份处境,是无视还是出手真的让他无比头疼。

    “嗯?怎么了?”当糕碟收拾的差不多时,唐江生便开始着手处理百里卿许的茶具,只是这个过程中居然还有意外之喜——那个可以容量巨大的茶炉,居然被唐江生瞧出了端倪。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唐江生鉴宝的眼光有多毒辣,而是他的心神上传来了小白的提醒。

    小白就是那颗污垢石,污垢石小则藏污纳垢,大则包容万千,尽管其本体已经在唐江生的解救下离去,但留下的本源分身还是帮了他不少的忙!比如在碎片空间内,替唐江生备上容身之处,帮唐江生捡回鬼狸面具,即便在与黄衫修士的斗法中,小白的作用也是至关重要。

    “主人!那口炉子,是个宝贝!”先前百里卿许在场,小白不敢造次,现在四下仅唐江生一人,小白便立刻出声提醒唐江生。

    “宝贝?什么东西能有你宝贝?”唐江生随口就是一句甜言蜜语,收走茶具的同时将茶炉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茶炉内部烙印了那家伙的灵识,我修为不够,没办法据为己用。话说这东西有啥用?”

    小白的现在的灵智还不足以让他理解唐江生前半句话表达了什么,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回答唐江生的问题:“那口炉子上有成年同类的波动,保守估计应该有一千年的品相,可以算是很厉害的宝物了!要说其作用,运用合理的话,把两三座山装进去应该不成问题。”

    唐江生想象了一下一口茶炉里装下两三座山,与人斗法时直接从茶炉里唤出山峰砸对方脸时的场景,不得不说,确实是有点心动。

    “那也没办法,这茶炉内烙印的灵识是元丹后期的,我这凝后后期的修为撼动不了……等等!我撼动不了,不代表别人撼动不了啊!”

    唐江生猛然记起自己除了仙眼心诀外,还身怀朝花夕拾诀!只要他吸收了高阶修士的血液,便能在一定程度内使出与其相近的修为,而他不久前在虞主洞府的碎片空间内,更是直接吸了黄衫修士体内八成的血液!虽然这些血液在之后与其的斗战中消耗殆尽,但唐江生依旧能略微施展这种特别的香毒,而这香毒,可是元丹巅峰修士的手段!

    念及于此,唐江生立马在掌心凝聚出三根带有香毒的血针,准备直接将这茶炉给炼化了——他可不管这茶炉是不是百里卿许不小心遗忘的,就冲那厮敢将他一个人半囚禁在月桂监牢的幻境之中,唐江生就没准备跟他和平相处下去,换而言之,这茶炉他是要定了!

    “以血为炉,香毒炼之,朝花夕拾诀,起!”随着唐江生灵识涌动,他的修为尽管没有因为朝花夕拾诀而起变化,但他手中的血针却是散发出元丹圆满境的骇人气息,香毒的毒性正因为血液的活性而被源源不断地激发了出来,“虽然这么做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不过姑且还是问一句——你愿意放弃旧主百里卿许,归于我唐江生麾下否?”

    唐江生的灵念打入茶炉内部,环绕在那一块烙印周围,毕竟是已有千年历史的古物,尊重一下器灵的意愿还是显得有情有义一些。

    于是唐江生等呀等,直到其中一根血针消磨殆尽时,茶炉依旧没有给他任何的反馈——唐江生觉得自己被无视了,所以决定用强。

    “主人等等!它说它早就同意了,让您快收了神通!”就在此时,小白的话语再次响彻在唐江生心上,“只是它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唐江生回忆了一下刚刚等待的时间,确实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所以手中的血针并立马没有撤下。

    “它说它想回家。”小白借助身为同类的优势,替茶炉传着话。

    “你问问它,它家在哪里?”唐江生没来由地想起自己在凡尘俗世中的家,以及还在天明宗藏书阁外叼着烟杆的师尊,不禁感慨万千,遂将血针撤掉了一根。

    小白这一次的回答要比上次慢上不少,许久之后小白才怯生怯语地回答:“它说……它说它不知道……”

    唐江生眼角一抽,然后又默默地补上了两根血针。

第三百七十七章 摆谱

    一口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的茶炉居然要自己送它回家,这要怎么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吗?唐江生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耍了。

    “主人!它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是须得先把血针撤了,它受不了这血针的味道。”小白的语调有些急迫,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哀求的意味,听上去像是在为茶炉求情,这不禁让唐江生有些进退两难。

    唐江生自然知道血针中香毒的厉害,再怎么说那也是元丹巅峰修士的攻击手段,在朝花夕拾诀的催动下绝不会无足轻重,但他也没有料到效果居然这般好,按照唐江生以往的性子,那是要趁热打铁的。

    可是小白作为唐江生的随身宝物,至今已帮他许许多多,说是救命恩人亦不为过,因此对于小白的头一个请求,唐江生思量之后,觉得还是有必要重视一下,若是让小白寒了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唐江生也不是一个白吃亏的主,既然茶炉都说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那他可不会客气,眼珠子骨碌一转,立马就想到了某个问题。

    “你问它,如何才能破解月桂监牢?”唐江生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就将三根血针一并撤下,算是相当有诚意,剩下的就看茶炉的了。

    “主,主人……”然而即便如此,等来等去却还是等来小白吞吞吐吐的口吻,“它,它说——‘就凭你家主人这点儿微末道行想要破解幻术月桂简直痴心妄想’!它还劝主人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一个连神念传音都做不到的老古董竟然敢三番五次嘲讽戏耍于他,还真是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是吧?于是唐江生二话不说,将茶炉重重掷于地上,然后开始解裤腰带……

    “你!你这后生,休得放肆!”就在唐江生打定主意要将这茶炉当尿壶之时,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我再怎么说也是你那法器的长辈,你敢如此对我,就不怕离心离德吗?”

    “滚你大爷的老油子!少跟我在这儿倚老卖老!”唐江生一听腔调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学究,登时便反唇相讥,“古人云,敬人者,人恒敬之!不过就是一稍微有点年份的器灵,也敢跟我在这儿摆谱?你当你是哪家的贝勒,说话做事还要找下人讲排场是吧?会找事噢!”

    唐江生早就觉得这茶炉有问题了,若是小白所言属实,茶炉的器灵已有千年之久,且还是小白同类,那么没道理小白都会的神念传音这茶炉却做不到!唐江生不是没给它机会,可它非得让小白做传声筒,还拿小白作威胁,端起一副上位者的架子,那可就别怪他回以颜色了。

    “别!别!我说,我都说!”茶炉许是怕了,赶忙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语速之快,直担心慢一点自己就会真的变成尿壶,“你只需要不断朝幽月发动攻击,刺激监牢内那些妖修的灵念道心,好让他们意识到你的存在即可!因为月桂监牢有侵蚀修士道心的毁损作用,所以但凡攻击不够强劲,修为不够高深之人是无法唤醒他们的!”

    茶炉告知的情报与唐江生从藏书阁典籍上了解到的破幻原理是可以相互印证的——因为月桂监牢说到底只是幻术而已,要想破解幻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杀掉施术者,而当这种方法行不通时,让受术之人清醒过来,明白自己身处幻境也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当然了,幻术自然不止四阶,更高纬度的幻术就算是天明宗的藏书阁也没有记载,所以这样的破幻原理只能说是最基础的知识。

    “破坏月亮吗……这要不是幻术,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啊!”唐江生提上裤子,无视茶炉的抗议,挖了个坑将其埋了进去,填上土后甚至还蹦跶着踩了数脚,“小白你放心啦,都说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这厮不给它一点教训能上天!没事,闷不死的,我心里有数!”

    “呜咕……小白只是想为主人收服法宝尽一份力……毕竟要待小白成长起来,还不知要等多少年……”小白委屈巴巴地解释着,原来是在一直担心自己的成长速度太慢,以致于会帮不上唐江生的忙。

    唐江生神色动容,将袖袋里的白石捧在手心,极其温柔地说道:“我知道你乖啦!放心,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的,哪怕是一千年。”

    小白没有传声,只有柔煦的亮光轻轻闪烁,这就是它的回应。

    将白石重新放回袖袋,唐江生抬头观望夜幕上的幽冥蓝月,琢磨着这蓝月虽然看上去令人沉醉,可若是一直就这么挂着,那他的时间观念恐怕就要出问题。而且这幻境中既没有食材又没有灵力,连个像样的出口都找不到,若是就这么耽搁下去,那他还不得饿死在这里?

    “先试试好了。”老实说唐江生现在是没有确切的头绪的,尽管他知晓破幻的原理,可自身修为不够亦是硬伤,简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刚好将这段时日得来的手段整理一下,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唐江生灵念微动,乾坤袋中的灵符翻飞而出,犹如一只只蝴蝶那般环绕在他的周围:“青锋剑符一千张,斩罗剑符五百张,雷符三百张,火符、冰符、风符各五十张,本命符纸一百张,空白符纸两百张……这段时间的消耗有点多啊,我记得我从军机处出来时身上是有接近三千五百张符纸的,不知不觉已经用了快四成了,这都怎么用出去的?”

    唐江生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这一路以来的消耗,要不是在军机处仓库狠狠补给了一波,那他在这虞山战场可真的就是寸步难行了。

    “这年头,符修不好做啊!打仗就是在烧钱哟!”唐江生一边感慨,一边用灵念驱使这二千二百五十张符纸整齐划一、分门别类地排列在自己身后——不得不说,这个场面看上去还是有那么点夸张的。

    除此之外,唐江生是没有做土符的,因为他命格五行主水,制作土符对他来说尤为消耗灵力,所以他一般都是使用成品土符:“符纸就这些了,法器的话,我有鬼狸面具,小白……见鬼!我身上的法器怎么这般少?讨渝剑呢?忻吴那家伙的讨渝剑不是在我这里吗?”

    唐江生这边厢还在抓狂,小白软糯的声音已经传入到他的耳中:“主人你忘啦?在与那个使香毒的修士斗法时,你驱使寒冰替身操持讨渝剑作为吸引她的工具,以此才换来了救下小西妖魂的机会。”

    经过小白这么一提醒,唐江生的记忆慢慢浮现,似乎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为了找到小西的肉身,在已没有符纸可用的情况下,他甚至还以掌心为媒介画下血符,不得不说真是千钧一发了。

    “这么说来,讨渝剑应该就是在那个香毒修士身上了。”唐江生摩挲着下巴,寻思着这可是个认人的好标识,不过也得等到他从这幻境中出去再说,“千年之际,还得跟忻吴去一趟荒芜之圈找海辰,听说那里封魔老怪遍地都是,话说我能活到那个时候不?至于墨甲与青乙……就当它俩不存在吧,只要不忘了得往鬼族地界走一遭即可。”

    想着想着,唐江生的目光变得空幻起来,仿佛穿透了月桂幻境,瞧见了天明宗藏书阁内的那道身影,老实说他是真想自己师尊了。

    “凉月千年寄相思,可懂仙娥形影只?我看这蓝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劈了算了。”念及此处,唐江生算是给自己无处安放的思念之情找了一个合适的发泄场所,修为运转,便是三种截然不同的招式往蓝月招呼过去,“雷法??天女散花!血法??毒血刺!寒意??冰漩绽放!”

    尽管雷符已经所剩不多,可唐江生还是施展天女散花的手法瞬间扔了一百张雷符过去——只是雷符轰隆隆连续炸响,却不能撼动蓝月分毫,刺杀而去的毒血刺也没有展现任何效果,绽放的冰漩反而是让幽冥蓝月看上去更加诗情画意了一些。

    唐江生哪里肯服气?再将身后的青锋剑符调度一百张,斩罗剑符调度一百张,向着夜幕上的幽月发动进攻!然而饶是以青锋剑穿云裂石的穿透力以及斩罗剑削铁如泥的破坏性,幽月最多也只是荡开了一圈涟漪,眨眼间便恢复正常。所有的攻击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唐江生不由得暂时止住施法的节奏,反省是不是自己的思想出了问题——本来家当就不多,还跟泼水似的往外瞎扔,别说根本收效甚微,就算是有奇效,若他在这里将符纸全部消耗光了,出去之后是不是引颈受戮就完事了?这么扔下去,那跟自掘坟墓到底有何区别?

    朦胧的月光倾洒在悬崖边上,唐江生沐浴着月光,双手环抱膝盖,就跟个无助的孩子似的,一筹莫展……

第三百七十八章 陪伴

    “主人,我有一个提议……”就在唐江生计无所出之时,小白再次出现,主动为其出谋划策,“主人,小西乃天狗末裔,身兼饕餮血脉,天赋神通中便有吞天、噬地、饮海之能,想必当今虞主也是基于此才会给小西起名‘食月’,取的就是‘天狗食月’之意。所以小白认为,即便这蓝月再怎么不好对付,只要小西出手,定能马到功成!”

    不得不说,小白的确是一个蛮有想法的器灵,思考的策略也是有理有据,听上去可行性极高!按照这个提案,利用食月一次性破了这月桂监牢固然很好,即使没有成功,也能大致了解这月桂监牢的承伤极限在哪里,以此作为参考标准后,下一次的攻击就不会无的放矢。

    可是唐江生思索之后还是摇摇头,否决了小白的这个提议:“我曾经答应过小西,当它下次醒来之时,我要让它见到当今虞主。现在八字都没一撇,我不能因为自己身陷囹圄,就将好不容易安眠的小西唤醒。就算是我逞强逞能也好,自私自利也罢,总之小西不能动。”

    有一说一,就像唐江生说的那样,他这样的想法确实是有些溺爱小西了,若是固执己见,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小西,都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况且小西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在虞山战场作出贡献,眼下这个局面对它来说,应该算是一个施展拳脚的大好时机!

    可即便考虑了这么多有利的因素,唐江生还是拒绝了小白让小西上阵的建议——原因无他,天明宗天元子曾经就在唐江生去往洪鸣宗闯入世之关时摸着他的头,以一副遗憾怜爱的口吻说到:“不知不觉,你已年满十六了。世事无常,可为师真不想看你成长的这么快啊。”

    当时的唐江生并不能理解师尊天元子为何会有这番感言,直到他经历了洪鸣宗的觉醒血祸,自己成了二十赤羊之一,来到卫国被同窗李岳追杀,再因虞主设计,丢了性命跟肉身,复活之后又缺了一魂二魄……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唐江生尽管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可内心对于修行之途头一次产生了些许疲敝,若不是尚有恩义情仇牵绊于此,他早就趁着卫虞交战之际,偷偷摸摸跑回天明宗去了。

    所以即使小西迟早都要经历天劫,迟早都要身陷是非因果,唐江生还是希望那一日能来的稍晚一点,纵然所有人都期望它能尽快成长,可他还是希望小西能将这种天真无邪的心性保持的长久一些。

    不止是对小西,唐江生对小东、小白其实也是同样的想法,只是它俩现在一个身在荒芜之圈,另一个已经衍化出不低的灵智,唐江生自然无法强行干涉——但对于小西,就让他自作主张一次吧。

    “主人的想法,好复杂……”唐江生将这般心境说与小白听后,小白安静少许,最终并不能完全理解唐江生,“主人,究竟是小白太笨了?还是因为主人是人修,小白只是一块石头,所以才会听不懂?”

    听到这话,唐江生不由得自嘲一笑:“我现在也不是人修,只是一具活着的傀儡罢了。理解不了也无妨,因为生命与生命之间,相互理解本就极难,所以才会有争斗,所以才会有拯救,所以才会有因果。”

    小白闻言陷入了沉默,以它目前的灵智,尽管已能初步进行独立的思考,但想要理解这近乎发自于道心的感言,就像唐江生说的那样,确实十分困难。不过饶是如此,小白依旧在不断咀嚼唐江生的这些话,不仅是因为唐江生是它的主人,还因为它感到自己被“关心”了。

    如果说相互之间的体贴关心是印证彼此存在的证明,那小白希望自己也能在唐江生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哪怕沧海桑田,哪怕岁月如是。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小白心中到底作何感想,也低估了自己在小白心中的地位,迷幻寂寥的月桂幻境中,只有相互陪伴的感觉还算真实。

    “等等,除了符篆和功法,我还有一招杀手锏我怎么忘了?”唐江生一拍脑门儿,手中青光一闪,登时一把鬼口冷艳锯便出现在他的手上,“不知以噬血鬼的冷艳锯之威,能够斩落这幽冥蓝月呢?”

    唐江生眼中显示出浓浓的兴致,之前靠着冷艳锯跟粟目的配合击碎杨平术法“星陨落”的场景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唐江生越想越觉得可行,寻思怎么着也得拿出来试试,不然要是让这青鬼冷艳锯埋没在他的手上,岂不是很对不起灾行八鬼之噬血鬼的凶名?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不用将冷艳锯扔向蓝月,毕竟此时他的后备补给还能撑一段时间,足够他挥舞手中那令人望之色变的噬血利器。

    “腰马合一,气沉丹田,起、势!”唐江生并未发现,彼时操持着冷艳锯的他,脸上隐隐约约有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与之重合,不过这番异象仅仅持续了三息,便如云销雨霁般消失不见,“落月!”

    对着眼前玉盘,唐江生一记落月当空劈下!架势虽然是足了,但幽冥蓝月依旧闲散安逸地望着他,就好像刚刚是在劈空气似的。

    “蠢蛋。”灵台识海深处,青乙掐准时机讥讽着唐江生,“纯的。”

    “要你管!边儿呆着去!”唐江生不甘示弱,瞬间便用灵念吼了回去,虽然青乙没有就此跟他吵起来,不过唐江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肯定都在墨甲青乙的观察之中。别的爱好没有,它俩就爱干这个。

    “哪儿出问题了呢?当真是我修为不够的原因吗?可是方才两百张剑符扔出去还是有那么点儿效果的啊!这青鬼冷艳锯不应该连我自制的剑符都不如啊!难道真要当成投掷武器来用?这又不是标枪!”

    唐江生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又将灵念探入身上其他的乾坤袋中,看看能不能转换一下思路,而当他打开一个缠有墨斗线,涂有黑狗血的乾坤袋时,一股浓烈的怨气从其内喷薄而出——唐江生眉梢一挑,立马将五道雷法之力打入其中,一阵惨叫过后,便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死都死了还这么不安生,拿你种飞僵怎么了?我没解剖你就不错了!还挺有意见。”唐江生揉了揉因为吸入尸气而有些发痒的鼻头,没有再多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将这个乾坤袋重新封死。

    南疆秘术??种僵邪法——这是天明宗藏书阁收录的,少有的关于诸国以南,也就是南疆的术法。对于天明宗的修士来说,宗门本来是明令禁止修习此邪术的,但唐江生在得到虞修轩鸿的尸身后,考虑到虞山战场的危险性,以及自身保命底牌不足,还是偷偷那轩鸿的尸身种了一具飞僵。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种,所以控制手法并不熟练,不过好在天雷正法乃是此等邪祟的克星,所以唐江生还算压制得住。

    只是说到轩鸿,唐江生情不自禁伸手入怀,将保存的严严实实的芙蓉粉晶又拿了出来——这块芙蓉粉晶乃是七十天雨歇的本命物,可是如今除了尚有气息留存其中,并不能感受到多少生息的温暖。

    唐江生有所猜测,但每次都不愿意深想,只是将这事压在心底。

    所以说只要有战争,就会有流血,就会有亡魂!尽管对于修士来讲,踏入凝魂境界后就有轮回转世的可能,但两人真的别无二致吗?

    唐江生心中已有答案,但俗话说得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只是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一想到雨歇的事,唐江生的内心还是觉得有些堵得慌,刚好冷艳锯就在手中,唐江生便即兴来了一段礼舞。

    撩、劈、砍、抛、削、剁、挑、斩!冷艳锯的八种技法在唐江生手中熟稔地施展出来,因为只是礼舞而非实战,所以就观感来说还算不错,只是在这空无一人的月桂幻境,并没有谁给他叫好捧场罢了。

    不过这也不代表唐江生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一段礼舞之后,唐江生的思路竟渐渐有了豁然开朗之势——是啊!作为灾行八鬼之噬血鬼的载体,若非有青乙相助,要想开启冷艳锯的锋锐,没血怎么能行?

    一念及此,唐江生真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傻了,居然连这么浅显直白的原理都想不到,难不怪青乙会辛辣地讽刺他,骂他是纯种蠢蛋。

    可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唐江生体内尽管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俱全,但说到底仍旧是一具傀儡!虽然因为“阴阳五行阵”的奥妙,唐江生看上去就跟正常人没啥区别,可这到底不是肉身,傀儡之躯的“血”真的能够激活冷艳锯吗?

    唐江生心中存疑,但也并没有多少犹豫,眼下的情况,只要稍有转机就应该尽力一试,放点血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问题……毕竟他又不晕血。

第三百七十九章 落月

    唐江生身上没有匕首这种小玩意儿,因为作为一个符修,哪怕身上多有一张符纸都多一分转机,所以他不会在有限的空间内储存对他来说几乎没什么用的东西——不过就是放血而已,这并难不倒他。

    “主……!”小白关切的话语刚想说出口,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不得不说,唐江生大多数时候胆小如鼠,瞻前顾后,但有时也会做出一些相当疯狂大胆的举动——比如现在没有割裂肌肤之器,唐江生便反握冷艳锯,将自己的左手掌心覆于锋刃,直接就是一抹!

    鲜红的血液流淌刀身,但是转眼间又被青鬼冷艳锯完全吸收,而后散发出亡魂杀魄的恐怖气势,一阵阵的雷鸣心跳鼓动而起,青光大湛之间,恍若一只令天地变色的恶鬼凶兽在这月桂幻境中苏醒过来!

    这就是数千年前,令无数凡人、修士、甚至是仙人趋之若鹜,同时又避之若浼的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唐江生的手中,握着传说!

    在得到了鲜血的滋养供奉之后,青鬼冷艳锯已完全活了过来!不过这气势并不是直令唐江生感到胜券在握——在对付幽冥蓝月之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唐江生去面对,那就是“驾驭”!

    但凡有些年头的神兵利器,都会产生器灵,冷艳锯也不例外。噬血鬼只是将之作为具现载体而已,当青乙不帮唐江生压制冷艳锯意志之时,就需要唐江生凭借自身之力驾驭手中这一把嗜血成性的凶兵!

    “五行雷法,天雷,召来!”察觉到冷艳锯想将自己作为血祭的心思后,唐江生二话不说,直接将天女散花的手法施展开来,顿时便有一百张雷符直冲云霄,眨眼之间,夜幕中便有百道雷霆轰然劈下!

    哪怕此处是月桂幻境,但幻境亦是以施术者的灵力作为维持的基础,在唐江生的意志与冷艳锯的意志相互碰撞之际,月桂幻境这种只有存在之力,而无多少自主意志的幻境只能臣服,成为唐江生的助力!

    这就是符修的战法,只要手中有符,便能从天地万物中借取阴阳五行之力!因此符修尽管不能说是强大无匹的修行主流,但绝对是极其难缠,又极易被忽视的一种存在,而这正好便符合唐江生的道心。

    不过青鬼冷艳锯也不是浪得虚名,正法天雷虽然是一切阴邪灵物之克星,但以鲜血为食粮的冷艳锯本身就是亦正亦邪之物,只有凝魂后期修为的唐江生,想以一百张雷符为代价镇压于它又谈何容易?

    “诶,死鬼,你当真打算袖手旁观,不搭一把手吗?”灵台识海深处,墨甲即便没有亲自上阵,也对唐江生此刻身处的险境了若指掌,“以他目前的战力境界,想要压制几千年的器灵,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墨甲的担忧却并没有让青乙回心转意,依旧是一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口吻:“我管他去死?那法器所提的方案本就可行,以天狗、饕餮的双重吞噬之能,要破这幻境岂非轻而易举之事!是他刚愎自用、独断专行,自己选的路,打断腿也得爬下去!”

    “咦?你们两个是谁呀?是我主人的朋友吗?”出乎意料的,小白居然找到了墨甲青乙的位置,而且还主动打起招呼,毫无生涩畏惧之感——而唐江生不知道的是,当他身陷绝命危机之时,灵台识海内竟有三股意志活跃非常,一边欣赏他斗战的“英姿”,一边谈天说地。

    墨甲自然是欢迎小白小朋友的,老是对着青乙那张恶鬼脸难免会有气不顺的时候,而青乙对待小白,竟然比对唐江生要亲切的多……

    这事儿唐江生是不知情的,不然铁定会将小白招回来,才不会让刚刚启蒙的小白受到墨甲青乙的“荼毒”,只是话又说回来,若是墨甲青乙强留,唐江生还真没法同时对抗它们两个,这是最气的!

    不过就算唐江生之情,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么许多的时候——青鬼冷艳锯的意志底蕴之强,不是叛修轩鸿那种货色可以相比的。

    唐江生即使能以正法天雷压制青鬼冷艳锯噬血的邪性,但却在浴血奋战的层面上逐渐落入下风,如果不能赶紧扭转局势,唐江生迟早会在青鬼冷艳锯一正一邪两股力量的钳制下败下阵来,届时别说驱使这把冷艳锯,只怕周身血液都会被其吸得干干净净,沦为一具祭品。

    “再这么下去真的不太妙啊……但是我好像也没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手段了啊……”唐江生一面竭力抵抗青鬼冷艳锯的攻势,一面努力思考着破敌之策——虽然他的手上还有一千多张符纸可用,但意志之战已经无限接近于道心之战,这是斗战双方信念本心的较量,单纯的数量压制已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且青鬼冷艳锯兼有正邪两股战力,也不是单纯的雷符剑符能够解决得了的,“不行啊不行啊!本来丢了肉身就已经够给师尊丢脸了,要是再输给一把我自己激活的兵刃,那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何区别?我真是无颜面见师尊了!”

    唐江生这个人,虽然是将个人荣辱看的极轻,对礼义廉耻的取舍有时更是莫名其妙,但师尊天元子却是他心中不容侵犯的一块净土!唐江生对天元子的尊敬钦爱,已经到了要是自己满身污秽,便绝不会出现在其面前程度,而他之所以答应忻吴暂留虞山,除了放不下小东小西,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眼下这具傀儡之身,实在有负师尊教诲。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确实不是反省自咎之时,可正当唐江生准备将注意力从自己的傀儡之躯上转移时,他的灵台识海猛然一震,整个人一动不动,看上去呆呆的,实际上瞳孔中却是精光闪烁!

    “入世这一遭,我丧性命失肉身在先,缺魂魄避雨歇在后,直到现在身陷囹圄无法自拔……其实至始至终,我都活在一片后悔与自责之中,总是在逃避,一直不愿去面对。然而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些都是我的因果跟选择,既然如此,我便不应该让因果中的“业”羁绊我前进的脚步。与其徘徊在‘缺失’的悲伤氛围中,不如接纳‘缺’,让其成为我的一部分!我唐江生,始终是师尊的弟子!”

    毫无疑问,唐江生在此刻成长了,虽然远不到顿悟得道、羽化登仙的程度,但他无疑是在如何看待自己的傀儡之躯这件事上前进了!

    “青鬼冷艳锯,既然你有正邪之力傍身,我便以有缺雷法应之!且看你我,谁能笑到最后!”一念及此,唐江生体内的灵力随着他的意念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蜕变!之前不被唐江生接纳的傀儡之身现在正成为他唐江生的一部分,三千大道中,尚有肉身成圣一途,那他唐江生便要在这月桂幻境中,以傀儡封仙!

    当然了,以唐江生目前的修为,踏入飞升境界确实是不可能的,但此时此刻,他的意志与信念正达到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峰!哪怕是青鬼冷艳锯的器灵,也只能以正邪之力正面硬抗,一时间竟平分秋色!

    “有缺雷法??落月!”操持着冷艳锯,唐江生对着幽冥蓝月原地竖劈——与之前一样,幽月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唐江生的周围甚至都是风平浪静一片,可直到三息过去,幽月的月面忽然荡起剧烈的涟漪!

    这次激荡而起的涟漪不像之前一百张青锋剑符,一百张斩罗剑符同时扔出去时造成的效果,唐江生此番仅仅是用了一张青锋剑符跟一张斩罗剑符,再配合自己的道心,融入自己的意志,以此劈砍而出!

    月桂监牢,几近破坏!可最终还是恢复如初。

    这便是“有缺雷法??落月”!不管冷艳锯配不配合,唐江生就是要劈出这一记来,就连打击延时的术法特性都与傀儡之躯一脉相承。

    唐江生彼时的思维全部凝结于跟青鬼冷艳锯的拉扯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以凝魂修为创造着天地间一本独一无二的功法!

    修行之士皆言大道争锋,无不以圆满巅峰为目标,而唐江生却是承认自己的缺陷,非要带着这些缺陷踏上封仙之旅,如此一来唐江生的修行就不再是向外无限拓展,而是直视本心,向内补完。

    完是一时的,缺也是一时的,阴晴圆缺、起伏跌宕才是常态,这才是唐江生的真!至于幽冥蓝月则是成了最“无辜”的一个,活生生成了唐江生与冷艳锯器灵相互较劲,相互证道的演武场!

    月桂监牢是毁是完,便全看唐江生跟冷艳锯谁更棋高一着,谁能技高一筹——对于唐江生来说,一次劈不了,就劈第二次,第二次劈不了,就劈第三次!

    而对青鬼冷艳锯来说,它要做的就是防止月桂监牢被落月劈毁,毕竟唐江生的符篆总是有限的,只要唐江生的符篆消耗殆尽,那么这场斗战无疑就是它的胜利!

    于是乎月桂幻境中,只见唐江生独自一人,仿佛永无止境地劈砍着……

第三百八十章 正松

    “糖花生!糖花生!糖花生!糖花生你搞毛啊?脑子秀逗了?”

    唐江生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喊声,但是却不真切,仿佛他在水中,有人却在岸上唤他那般——然后唐江生猛地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恍若有一股大力将他从水中强行提起来,梦魇破开后,方才看见眼前人。

    “丹幽?你出来啦……”唐江生睁开迷离婆娑的双眼,整个人如梦初醒,就跟美美地睡了几百年似的,看的将他提在手中的丹幽眼角直抽——然而不待丹幽发作,唐江生却是忽然转头,而后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啊!我的符!我的斩罗剑符!怎么一张也没有了!”

    其实不止斩罗剑符,唐江生的青锋剑符也跟着不见了四百张,现在仅剩五百张青锋剑符飘浮在他的身后,不过所幸的是,其他符篆倒没有缺失,不然唐江生真能当场炸毛!只是饶是如此,唐江生的双眸依旧满含热泪,对于视符如命的他来说,丢了符就跟丢了命没啥区别。

    “哭!就知道哭!你当哭丧呐!”丹幽一把将泫然欲泣的唐江生扔在地上,要不是从月桂监牢出来后迅速摸清周边环境,看出应该是唐江生救了他们,毕竟现场也没其他人,不然她真会当唐江生中邪了。

    在丹幽“打醒”唐江生之前,只见唐江生一个人缓缓举起一把冷艳锯,原地竖直劈砍,动作慢的就跟蜗牛没两样,叫也没回应,闭合的双眼却是湿漉漉的,犹如哭泣了许久一般,看的丹幽一阵恶心反胃!

    顺带一提,丹幽最反感的就是动不动就哭兮兮的男人,于是拎鸡似的将唐江生提起来,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百耳光!可是唐江生只是“醒”了过来,并没有恢复到之前那个冷酷无情,阴险毒辣的模样。

    彼时的唐江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丹幽给揍了,而且丹幽下手贼狠,就跟挟私报复似的毫不留情,以致于唐江生整张脸都都肿了起来!

    “一千张青锋剑符,五百张斩罗剑符,除去一开始用的两百张,直到我施展‘落月’时,尚有青锋剑符九百张,斩罗剑符四百张。现在青锋剑符只剩五百张,斩罗剑符却一张不剩,莫非……?”

    念及此处,唐江生抬头望向夜幕,幽冥蓝月依旧存在,但与唐江生初见的幽月相比,不仅在距离上越来越远,而且不再通透凝实,整个玉盘已经呈现出虚幻崩溃之势,看来幻术月桂是真的被破了。

    可是月桂监牢真的是他斩断的吗?唐江生的心中不禁如此怀疑到,毕竟之后他光是压制青鬼冷艳锯的器灵就已经竭尽全力,长时间的拉锯战甚至让他失去了主观意识,后面发生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

    在唐江生仅存的记忆中,好像是他靠着朝花夕拾诀的另一特性,即以“身魂分离”为手段继续与青鬼冷艳锯的器灵周旋,自身意识却因为极度的疲惫陷入昏迷修养之中——没办法,即便唐江生的“有缺雷法”惊艳绝伦,但青鬼冷艳锯不愧是存在了数千年的凶器,其器灵的意志力亦不在唐江生之下!哪怕唐江生能与之斗个不分伯仲,但在修行底蕴方面还是远远不足……所以墨甲青乙到底有没有帮忙呢?

    唐江生虽然表面上和那俩货没啥好说的,基本属于“只要不来事儿什么都好说”的关系,但是随着道心的成长,唐江生也是意识到如果没有它俩的帮助,自己只怕走不到如今这一步——可是明白归明白,他是绝不会主动去求证的!与其面对一个铁定会疯狂调侃他的黑猫跟一个只会嘲讽他到死的鬼头,他宁愿再跟器灵大战三百回合!

    “咱俩的宿主好像对我们有些误解噢~”“我管他去死?”

    以上便是唐江生“破解”月桂监牢的全部过程,鉴于幻境正在逐渐崩溃,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去做,比如说如何逃生。

    “这位小友,便是海辰口中的‘先生’,天明宗修士,唐江生吧?”正当唐江生还在琢磨怎么跟百里卿许“交待”时,一个须发皆白的年迈修士来到唐江生身边抱拳行礼,憔悴的容颜跟破碎的衣着,一看就知道状态并不怎么好,“老朽正松,虞山无天所属,现为镇北营南山营主麾下副统,多谢小友救命之恩!眼下情况危急,请问小友可知晓出去这幻境的办法?还有就是南山营主的下落,小友可有头绪?”

    其实按照无天妖修的性子,那是完全不必跟唐江生这般客气的,可是现在镇北营几乎是名存实亡,此番从月桂监牢中存活下来的修士连五十人都不到,其他的都在月桂监牢的不断侵蚀下死去了。

    要是阵亡都还好说,如此憋屈的死法,那是万万接受不了的!然而气归气,他们这些“重获自由”的残兵败将却发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现实,那就是他们之中竟无一人知晓从这月桂监牢中出去的方法。

    虽然就这么待着,什么事也不做,月桂幻境也会自行崩溃,可谁也说不准届时会不会产生大规模的灵力冲击,他们又是否扛得住……

    不仅如此,由于要抵御月桂监牢的侵蚀,他们各自携带的丹药早就吃的差不多了,可是这幻境中又没有灵力供他们吐纳,所以只剩半条命的他们迫切需要回到外面进行恢复,好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无计可施之际,唯有破解了幻术的唐江生算是唯一的希望,因为即便身处监牢,他们也是感受到了来自监牢外的锲而不舍的斩击。

    唐江生盯着跟前这位来自虞山无天的老者,这还是他首次接触除了忻吴之外的其他无天妖修——不过唐江生倒并没有看在忻吴的面上表现出多少亲切,毕竟轩鸿还是七十天的大当家,忻吴所在的伏虎营也传出了肃清的消息,那么自然不能排除正松乃卫修内应的嫌疑。

    “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天明宗的唐江生,我是玄武台冥蛇营的卫修关臣臣。”唐江生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脸,虽然不明白为何有点痛,不过鬼狸面具易容的效果仍在,正松是断不可能认出他来的,“尔等妖修,谋逆叛上,本将今日即便战死,也不会叛国投敌!”

    听闻唐江生这莫名其妙的话语,别说正松和那些还在观望的镇北营妖修,就连一旁的丹幽都是蓦地一愣,不明白唐江生哪根筋搭错了。

    “哈哈哈,小友误会了。老朽之所以能认出小友,全是因为在月桂监牢中,丹幽有将小友的潜行计策告知我等,并且一再激励我等不要放弃希望,言‘糖花生一定会来就我们的。’方才老朽看丹幽与小友有一波‘亲密互动’,便以此猜到了小友身份。而且因为海辰少主的关系,小友在我虞山也不算籍籍无名之辈,另外,小友手中的这把冷艳锯,便是我无天大当家,无天不语之物,老朽是断不会认错的。”

    明白唐江生极其突兀的警戒到底因何而来后,无天正松立马综合各方面的因素解释起来——不得不说,这么一听还是蛮有道理的,只是有一个点让唐江生很在意,他什么时候跟丹幽“亲密互动”过?

    唐江生登时便横眉瞪向丹幽,眼神之犀利,直将丹幽吓得打起嗝来,而且一时还停不下来,真是丢脸丢到家了——目睹这一幕正松嘴角抽动,哪里知道丹幽会这般害怕唐江生,那模样就跟见了鬼似的。

    说实话,唐江生也没意识到自己一眼过去居然能有这样的效果,不管丹幽是真怕还是假装,眼下唐江生也没法继续“逼问”丹幽。

    “天下冷艳锯何止千万把,你说这是你们无天的,那你过来拿啊!”这个时候唐江生大胆恣意的一面就表现出来了——眼见从丹幽口中一时撬不出“真相”,转头就拿无天正松泄愤,也不管无天正松是何修为,哪怕是仙迎境,说不定唐江生彼时都会拍一拍他的屁股。

    无天正松也是觉得自己招谁惹谁了,年轻人的世界,他这半截黄土之人是真的不懂,唐江生手中的冷艳锯他也不敢去拿。

    毕竟阴阳五行阵开阵那日,无天不语仅仅是略微施展了这把冷艳锯的威能,便因为其中寄宿的灾行八鬼之力废了一条手臂——试问以他元丹后期的修为,此时战力甚至不比元丹中期的虚弱状态,哪里会有胆量去接这把冷艳锯?这么看来,稳稳握着青鬼冷艳锯,没有一丝异状的唐江生确实十分异常,也难怪丹幽会那么害怕了……

    其实丹幽打嗝只是因为被无天正松那暧昧不清的说法,以及唐江生从一副呆蠢好欺负的模样眨眼间变成恶鬼凶煞的强烈反差所激,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才会如此,并不是无天正松想象的那样。

    毕竟说到底,唐江生都对丹幽有救命之恩,而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八瓣

    “小友说笑了。”正松赔着笑,将心中的不满尽数压下,反正山水有相逢,不必急于一时,“还是请小友想一想如何从这里脱身吧。”

    正松一派和蔼可亲的模样,没有选择硬去接唐江生的茬,毕竟眼下正值存亡绝续之际,他就不信唐江生一点危机感和紧迫感都没有。

    不得不说,作为活了好几百年的妖修,正松对于形势的洞察以及人心的把握,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比如唐江生现在表面上跟正松剑拔弩张,可实际上也是在借助对话的方式缓解心中的紧张感。

    毕竟月桂幻境正在分崩离析乃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是他,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全身而退的良计——“该死!早知道就该问百里卿许要一个传音灵简什么的,不然也不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如此被动。”

    当然了,尽管彼时的唐江生跟正松一样慌得不行,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整个人完全是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这是他从凡尘俗世中学来的对人态度——千万人,千万面,这亦是入世之行的感悟之一。

    “是、是啊,糖花生,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那个叫百里卿许的家伙真的很厉害,你打不过的。”一旁的丹幽眼见唐江生一副要与正松死磕的姿态,心头的生死危机陡然剧增,竟然大着胆子催促起来。

    其实丹幽的本意只是想让唐江生以大局为重,不要因小失大、本末倒置,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自己是被百里卿许五花大绑沉入井中的,当她蹬着双腿拼命游出水面时,已不知为何去到了月桂幻境。

    如此手段,至今想来都让她不寒而栗,如果说唐江生是一种明面上的凶恶,那么百里卿许捉摸不透的诡秘无疑就是低阶修士的噩梦!

    然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怕丹幽的本意是想提醒唐江生早作决策,不要继续拖沓,可在唐江生听来,丹幽根本就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且灭的还是他唐江生的威风。

    虽然唐江生觉得这威风有无都无所谓,但是谁会喜欢莫名其妙的就被一通贬呢?少年心性,争强好胜,自古有之!这一点就算是唐江生也无法免俗,所以还在催促唐江生的丹幽,完全就是在火上浇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唐江生挥舞着青鬼冷艳锯,于身边扫出一个半圆,将正松跟丹幽逼了出去,“话说正松前辈,你既然是虞山无天的妖修,可否认识无天忻吴呢?”

    正松跟丹幽不知道唐江生突然发哪门子疯,刚刚那一下虽然没什么杀意,但要是躲闪不及,被拦腰斩断也并非不可能之事。而正当正松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火气时,唐江生却平白无故地提起了忻吴……

    说到无天忻吴,无天正松自然是认识的——无天大当家,无天不语的关门弟子,与海辰少主一同前往虞山秘境,归来时不仅带回所有任务物品,还从元丹初期突破到元丹中期,使得阴阳五行阵成功开阵。

    不仅如此,在卫修攻山之后,只身一人大破卫修雾里看花阵,击溃卫修左军,修为更是再度突破,直臻元丹后期!要不是伏虎营出了“肃清”这一档子事,忻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无天大当家。

    其实说到雾里看花阵,准确来讲应该是唐江生打乱了卫左军的阵脚,无天忻吴作为尖刀,才得以撕开法阵的口子。这里无天正松之所以会对当时战况的认识有所偏差,是因为南山菊已经意识到了唐江生的战略价值,出于保护他的目的,于是下令隐略了唐江生的战绩。

    事实证明,南山菊是非常有远见的,如此一来,唐江生便能成为虞山的一颗暗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发挥大用!要是一开始就暴露在卫军的视野之中,只怕唐江生会被源源不断的卫修追得上蹿下跳。

    只是如此一来,功劳全归了忻吴一人,必定会使其声势滔天,所谓树大招风、盛极必衰,对忻吴来说未必就全是好处。可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便什么都得不到,南山菊最终选择成就忻吴,保护唐江生。

    “无天忻吴嘛,老朽自然是知道的。”讲到这里时,正松整个人显得特别平静,因为月桂幻境即将崩坏造成的急迫与躁动通通消失不见,就仿佛不曾有过似的,“无天忻吴战绩卓著,即便到了现在,老朽依然不敢相信他会背叛虞山,大当家应该是有所误会。不过没关系,只要救出虞主,平定战事,三司会审后定能水落石出,还他一个清白。”

    有一说一,正松这番话可谓说的滴水不漏,在他身后的一众残活妖修基本也都是这个意见,但是现场却有两个人并不这么想……

    “你躲我身后作甚?前边儿去!我又不是你的挡箭牌!”眼见丹幽直往自己身后躲,唐江生忍不住叨了起来——其实丹幽并没有觉得无天正松那番话有何问题,只是当其言毕之后,丹幽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这份寒意让她本能地寻求唐江生的保护。

    丹幽的感觉之所以会这般敏锐,是因为她在唐江生身边待的那些时日,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类似的寒意,令其不敢靠近唐江生,只能与之保持距离。可现在不一样了,唐江生已经救了她两次,尽管丹幽还未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唐江生确实是得到了她九成九的信任。换句话说,无天正松是危险的,待在唐江生身边会很安全,就这么简单。

    “给我撒手!旁边站好!”唐江生紧蹙眉头,将丹幽拽着自己衣衫的手掰开,但还是允许丹幽站在自己伸手可及之处——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唐江生如何看重丹幽,而是丹幽的反应对他的猜想起了一个侧面的印证作用,“办法嘛,也不是没有,就看你愿不愿意听从指挥了。”

    唐江生话锋一转,没有继续纠结忻吴的话题,而是极其突兀地回到了如何从幻境中脱身这一问题上来,一来一去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小……道友尽管说,镇北营五十一人,唯道友马首是瞻!”一听到唐江生有办法了,无天正松直接将对唐江生的称呼都变了,忻吴的事更是抛诸脑后!他可真是受够这里了,只要能出去,怎么样都行!

    唐江生没有回应,而是将目光移向无天正松背后的五十名虞修,他们有的来自无天,有的来自七十天,有的甚至是人类,不过总的来看修为都不算高,最高的也就元丹中期,最弱的连凝魂中期都有。

    “道友你就话事吧,我们都听你的!”“对!都听你的!”……

    五十名虞修拍着胸脯接连保证,神色之坚定,就差发下道心誓了。

    唐江生看着眼前这一群求生意志如此强烈的家伙,情不自禁地咧开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的一派天真烂漫,这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拥有的笑容——只是丹幽侧眼瞄去,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错觉,她发现唐江生的两颗上犬齿特别尖锐,说是獠牙亦不为过!可当她揉了揉眼睛,准备仔细再看时,唐江生已经收敛笑容,恢复成以往的神态。

    “计划很简单,诸位先藏起来,待百里卿许进来带我出去时,我再将各位一并带出去即可。”唐江生一面说明,一面将一张雷符扔在地上——引爆之后,一个茶炉模样的器具便被其用灵念托在手中。

    “诸位也不必费心寻找藏匿的地点了,通通自封灵识踏入这口茶炉之中。在下以性命担保,只要我还活着,诸位便不会遭遇任何苦难。”

    此话一出,现场所有修士,包括丹幽都惊呆了!这什么意思?才出虎口又入狼窝?“自封灵识”这种事就跟自陷深度昏迷没啥两样,除非有人召唤否则别想醒来,这等于是将生杀大权拱手送给唐江生!唐江生目前看来的确是虞山的友军,但他们与之并不是过命的交情。

    “哦呀~诸位看起来很犹豫呢,是信不过在下吗?”唐江生掩口偷笑,态度不可谓不轻浮,根本就是一副玩乐的心态,“刚刚谁说唯我马首是瞻的?谁说让我话事的?谁说一切都听我的?怎么,这么快就忘啦?诸君这食言而肥的速度,也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哩。”

    “你!”、“小辈狂妄!”、“你根本不是唐江生,你就是关臣臣!”、“贼子纳命来!”受不了这讥诮,四名虞修竟欲暴起伤人!

    唐江生眼中血芒一闪,举起青鬼冷艳锯原地竖劈:“落月。”

    四名虞修忌惮唐江生的招式,纷纷往旁边躲去,只是他们落地后摸了摸自己的头,自己的脸,自己的躯干,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四名虞修面面相觑,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和轻蔑,然后达成了一个共识——面前的“唐江生”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假货!

    然而正当他们想要告知其他同袍时,却是见到他们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仿佛见了鬼似的——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唐江生是仁慈的,因为这四名虞修直到身体裂成两半都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甚至还想打打招呼说说话……

    可是三息之后,他们的意识便不可抑止地沉沦下去,四个人变成了八瓣儿。

第三百八十二章 算计

    谁都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谁都反应过来了,但是谁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唐江生”下手会如此绝情!这心狠手辣的程度令人之畏惧,哪里像是一个修道只有十余年的少年?他们从阴阳五行阵中救回来的到底是海辰食月的先生,还是披着唐江生人皮的魔鬼?

    丹幽距离唐江生原本只有三步之遥,可直到四名虞修死透之后,她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反击举动,一则是因为就凭她的修为战力很难撼动唐江生,二则是因为她居然能够莫名地理解唐江生的思维逻辑。

    于是既没有攻击唐江生,也没有远离唐江生的丹幽,反而再次躲到了唐江生的身后,或许就连丹幽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要选择站在唐江生这边,或许是本能,或许是对生的渴望,或许是其他……

    “唐江生,你可知道,刚刚被你杀的四人之中,曾有人在阴阳五行阵为了救你而拼尽全力?”终于回过神的正松沉下脸色,衣衫发髯无风自动,眼神爆射出犀利的光芒,向着唐江生贯穿而去!

    “那又如何?先动杀念的是他们,在下不过是在自保而已。”面对正松责问和攻势,唐江生理直气壮地进行反驳,并且将两张青锋剑符随手甩了出去——符纸幻化,青锋剑破势而出,便是要正面对敌!

    若要比拼穿透力,青锋剑不一定就会输给正松犀利的目光,而要比拼修为,唐江生的确不敌,可要是一把青锋剑解决不了,用上两把不就好了?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两把青锋剑一前一后迎击无天正松,第一把青锋剑快速崩溃的同时也让无天正松激射过来的目光衰弱不少,待到第二把青锋剑与之迎头相撞时,便将其攻势彻底抵消!

    灵能激荡!爆发而出的术法余威令在场所有修士都不由得向后退去——唐江生由于有丹幽在背后默默支撑,所以仅仅退了半步。

    老实说,包含无天正松在内的剩余五十名虞修对这个结果是根本无法接受的,毕竟无天正松乃是正儿八经的元丹后期修士,镇北营的副统领!怎么会连一具只有凝魂后期修为的傀儡都制服不了呢?

    可最不能想象的场景就这么在眼前发生了,无天正松只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烫的吓人,仿佛唐江生不知在什么时候又扇了他几百耳光似的:“传令官丹幽,你身为虞山载史一族之人,竟要投敌不成!”

    “我!我没有……明明是你们……他只是……”丹幽被这一顶大帽子吓得一激灵,张口就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转了向,听起来就像在为唐江生辩解一般,吞吞吐吐的模样想让人不误会都不行。

    无天正松蓦地一怔,随即难以置信道:“丹幽,莫非你……!”

    “我没有!”丹幽心领神会,登时便从唐江生背后跳出来为自己辩白,而正当她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时,唐江生这次主动将她护在身后。

    “无天正松!我敬你是前辈,方才对你多般忍让,你真当本尊的耐心,能用来洗地不成!”唐江生掷言铿锵有力,手中的青鬼冷艳锯竟有袅袅白烟升起——仔细看去,居然是四张痛苦哀嚎的人脸,与刚刚死亡的四名虞修极为相似,恍若将那四人的魂魄拘禁在冷艳锯的刀身之中,“不知好歹的老杂毛,你若再敢污言秽语毁人清白,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我能斩月,自然也能斩你!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唐江生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修士,包括丹幽都是目瞪口呆——唐江生不过是凝魂后期修为,凭什么能在元丹修士面前自称“本尊”?

    “尊”之一字,至少要踏足迎仙境界才有资格自封,元丹修士敢自称“本尊”者,若非神志不清之辈,就是狂妄自恃之人,以唐江生的修为战力,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和脸面,敢这样和众修对峙叫板!

    只是饶是如此,众修也只是明面上表达对唐江生的鄙夷,没有一人敢真的向唐江生出手——自从见到唐江生的那一刻起,眼前这个只有凝魂修为的修士已经给了他们太多诧异!尽管潜意识中在极力抹除这一点,但时间拖得越久,便越是证明了他们对唐江生的忌惮。

    场面一时间就这么僵住了,一面是分崩离析中的月桂幻境,一面是大眼瞪小眼的双方,只有丹幽神色急迫,思索如何缓和他们的关系。

    “糖花生,是不是只要我们自封灵识踏入那口茶炉之中,你便能保我们安全?”彼时能打破僵局的,只有从身份上处于中立地位的丹幽,“你能简明扼要地解释一下这里面的道理吗?也好让我们放心。”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还是丹幽深明大义,知晓眼下不是内讧之时,于是她一边肯定唐江生的办法,一边也在积极考虑虞山众修的顾忌。

    “好,那我就言简意赅地给某些言而无信的妖修解释一下。”

    唐江生驱使灵念,将茶炉托举于空中,微微眯了眯眼后说道。

    “这是藏污纳垢石制成‘吞天归海顶’,乃玄武台冥蛇营营主百里卿许之法器,其内空间巨大,足够容纳尔等!实话告诉你们,这月桂幻境就是百里卿许亲自布置的!你们该不是以为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布置的幻术崩溃而不闻不问吧?你们想找死我没意见,反正镇北营已经全军覆没了,但是那些还想活命的,就给我自封灵识滚进去!”

    “糖花生,你还是没有说明为何要自封灵识。”丹幽小声提醒到。

    唐江生狠狠白了丹幽一眼,登时便厉声训斥:“那不废话吗?我一个凝魂后期的弱鸡,有何能耐降住‘里应外合之下从月桂监牢中逃脱’的各位?还不是只有借助法器之威,才能‘歪打正着’地收了你们?等到了外面再把你们放出来。噢对了,为了让这个剧本看起来顺理成章,不至于太假,你们选一个元丹境的修士来跟我演对手戏。”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特别是元丹境以上的妖修,看唐江生的眼神就跟在看生死大敌似的——老实说,就算唐江生解释到这个份儿上,现场众修中也没几个能完全跟上唐江生的节奏,理解这计策中的凶险,他们最深刻的一个感觉就是,唐江生在变着法儿地算计他们。

    其实众修的直觉没有错,唐江生就是在算计他们!只不过唐江生算计的不是他们所有人,而是他们中的某一个。不仅如此,唐江生早就料到计划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因此为了保证其顺利实施,唐江一开始就在给无天正松和其他修士下套,好让自己始终站在道义的制高点,如此一来,即便理由不是那么充分,也会在局势下显得无足轻重。

    “既然那是百里卿许的法器,你为何会知道它的位置?难不成是他故意埋在这里等你去用的?”、“没错!你又不是器主,如何能操控它展开炉内空间?”、“我等自封灵识存身其中,与自投罗网有何区别?还是说你想邀功?”、“小子,想玩离间计你还早个两千年哩!”

    一声声的质疑此起彼伏,义正言辞的模样简直要将唐江生挖心剖肝,也好仔细瞧瞧唐江生到底生了一副怎样的脏心烂肺——只是饶是如此,成为众矢之的的唐江生却一点都不慌,因为彼时反对他的并非所有人,而是那些上了元丹境的妖修,凝魂期的修士却是沉默不语。

    的确,唐江生离间的手法是很拙劣,什么“选一个元丹境的修士来跟我演对手戏”,这种一目了然的孤立阴谋,简直不要太恶毒!

    可是唐江生又怎么会白白放给他们这样一个破绽呢?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唐江生的一席话直接就将在场虞修分裂成了两个阵营。

    就数量来看,凝魂修士与元丹修士各占一半;从传承上讲,高阶修士牺牲自己为低阶修士保留生的希望乃是修行界不成文的规矩;最后从身份上说,除了无天正松这个镇北营的副统领,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呢?唐江生拟定的这个对手戏位置,岂不就是为其量身定做的?

    可唐江生就是不挑明,非得让他们合计去选,自己则片叶不沾,仿佛冰清玉洁一般,心机耍到这个份儿上,也真的是处心积虑了。

    元丹修士们虽然表面上强烈谴责唐江生的离间行为,可本能的反应还是避免不了,一道道目光慢慢汇聚在无天正松身上;凝魂修士们则是在不知不觉间拉开了与一众元丹修士的距离,向着唐江生靠拢。

    “一定要如此吗糖花生?不这样做行不行?”丹幽泪眼汪汪地向唐江生求情——她不明白唐江生为何一定要如此安排,明明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虽然她想不到,但她相信唐江生一定能想到!

    然而此时此刻,唐江生就是这么一意孤行:“听话,你先进去,等会儿乱战打起来,我保不住你。”

第三百八十三章 替身

    丹幽转头看着唐江生的侧脸,严阵以待的模样不知道该说是活该还是说心疼——诚然,她的确各种猜不透唐江生的心思,只怕拍着八匹骏马也赶不上,可是究其缘由,并非因为丹幽真就蠢到无可救药,而是她和唐江生看问题的角度,或者说“视界”就完全不一样!

    比如说现在,丹幽就不知道唐江生所说的“乱战”到底是指什么……这倒不是说她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而是乱战的斗战双方都是谁?为何会有乱战?乱战什么时候会展开?这些她都想不明白。

    只是饶是如此,丹幽对唐江生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直觉——这个人,不会害她。虽然她是虞山妖修,应该义无反顾地支持无天正松那边,可她就是无法选择站在唐江生的对立面,即便她也有很多意见。

    “希望你以后,不会因今日之事后悔。”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从丹幽口中轻飘飘传出,乍听之下像是对唐江生的关心,实际上却与包裹着糖衣的诅咒没啥两样——可不待唐江生反应过来再与她理论,丹幽已经自封灵识,而后纵身跃起,跳入了空中的那口茶炉之中。

    茶炉的口径不足五寸,算是比较精致的那种类型,可就是这样的茶炉,丹幽在进入之时却毫无为难之象——正如唐江生说的那样,这是一件法器。尽管唐江生前面所说的什么“吞天归海顶”完全就是他胡诌的,可长生宗的藏污纳垢石众修却是知道的,而这恰好就是唐江生的目的,如此真真假假一番后,想要动摇人心便不是那么困难了。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越来越多的凝魂修士向着唐江生靠拢而去,有了第一个摸石头过河的人,后面的本来只需要依样画葫芦即可……

    可就是这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之事,也会引起不小的争执。

    “你快放开我!虽然你是元丹修为,可重伤之身自保尚且困难,又如何护我周全?”“女儿,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你爹吗?”

    “梨花,你,你要离我而去?”“田郎,我们外面再见可好?”

    “桥立,想不到你竟然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有问题吗?与其在这里束手待毙,出去后杀敌报虞,岂不更好?”

    “右禽,你敢叛营!”“荒谬!镇北营都没了,何来叛营一说?”

    就这样,不管是亲情、爱情、友情,亦或是同袍之谊,当生死危机笼罩三魂七魄时,只要尚有一线生机,该分的还是得分。当然了,这里面也不乏凝魂修士选择留下来与战友同生共死的,但相对的,那些本就身受重伤的元丹修士,也并非一定就要和所谓的荣誉死磕。

    “二十人入炉吗……倒是比我预计的少了许多。”唐江生将飞旋于空中的茶炉收了回来,神色说不上轻松,甚至还有一丝凝重——原本按照他的计划,现在他只需要面对无天正松一人即可,最多也就是十余人,但是事与愿违,现在与他相对峙,乃是整整三十名虞山妖修!

    “机关算尽太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不好受吧。”此时此刻,无天正松的态度已经完全转变,瞳眸中酝酿的杀意清晰可见,他才不管眼前这人是不是海辰食月的先生,方才自己所受的折辱,他定要加倍奉还,“唐江生,哦不,卫修‘关臣臣’,伏首受诛吧!”

    “因嫉妒冲昏头脑,进而恼羞成怒了吗?不过也是,被一个毛头小子直接甩开两条街,甚至还是下一任大当家的内定候补,平步青云的速度不可谓不令人发指!可是他终究是遭难了,如何,开心吗?”

    唐江生将青鬼冷艳锯插在地上,两手把玩着手中的茶炉,根本不像是立马要和无天正松为首的三十名妖修兵戎相见的样子,倒像是非常享受眼下这种危急到骨髓里的紧张与刺激,这还是人吗?

    “唐江生!你少血口喷人,老朽何时嫉妒过忻吴?”无天正松一拂衣袖,三张敕令符纸便被其捏在手中,竟也是一名符修,“明明红口白牙,却非要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今日我就替你师尊好好教训你!”

    “啊咧?我有特别指明那个人是谁吗?”唐江生歪着脑袋反问。

    “你!你你你……!”无天正松蓦地一怔,登时便发觉自己被唐江生套路了,“你,你方才提及,是大当家的内定候补!这不是……?”

    “这不是什么?我有说过是无天大当家吗?七十天难道就没有大当家?嗯?”不断挑衅着无天正松的底线,唐江生就是要一点一点撕下他隐藏极深的假面,手中的烧窑茶炉爱不释手,“一会儿‘关臣臣’,一会儿‘唐江生’,老眼昏花的老糊涂,你看我到底是谁?”

    老实说,无天正松一开始的确是想和唐江生好生相处的,至少不想像现在这般一触即发,可唐江生就像一个无底深渊似的——当他试图接近并窥视唐江生时,唐江生已经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他的心魔。

    留下来的三十名妖修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虽然无天正松年事已高,但在唐江生的连环算计下,依旧像一只落入陷阱的羔羊,越是挣扎,伤口拉扯的裂隙就会越大!所以跟唐江生这种巧舌如簧的家伙打交道,就不能顺着他们的逻辑来,否则只能被绕的团团转!

    “撕咬他,水练蛇!”明白这一点的无天正松再不跟唐江生多说一句话,竟然率先发动攻击,抬手就将三张敕令符纸扔了出去。

    只见三张符纸在空中化作三条银水长蛇,以一种极不规则,却迅如飞鸟的轨迹,从上中下三个方向分别攻击唐江生——而在无天正松身后,仅有几名与之交好者施展出自己的术法围攻唐江生,至于那些留下来“看戏”的修士,最多也就是联合起来释放释放威压罢了。

    可是唐江生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管是面对近在咫尺的银水长蛇,还是笼罩周围的元丹威压,通通熟视无睹,任由它们欺身而近!

    事态发展到现在,唐江生给他们带去的震惊已经数不胜数,正松众人甚至已经放下安全脱身的可能与之对敌,此刻若是在一场“空城计”面便怯而不战,那这几百年就当真是修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只听“咔嚓”三声,银水长蛇率先贯穿唐江生的身体,照着脖颈、咽喉、手腕就是一通噬咬,待咬破唐江生的血管后,银水长蛇便化作银色的水液状态,瞬间钻进唐江生的伤口,竟是要从内部开始破坏。

    以被咬的三处为基点,黝绿色的块斑逐渐布满了唐江生裸露在外的肌肤,如此看来,想必衣衫之下的肌体也已经遭受了重创!其他修士的攻击也确实打到了唐江生的身上,炸开了绚烂的火花,而在众修的威压控制下,唐江生甚至连挪一步都做不到,只能像靶子一样挨打。

    然而即便是如此顺利且有效的攻击,无天正松的心中却依然没有一点击杀的实感,别的不说,唐江生真的就是那种只会虚张声势,而无真才实学的家伙吗?这一番攻势下来,也未免得手的太过容易了。

    辅助进攻的虞修有不少已经停了手,就算是修为不济的他们,彼时也都发现了其中的猫腻,可无天正松仍然不肯停手,依旧在驱使各种五行符纸往唐江生身上招呼过去,简直就是要斩尽杀绝的节奏。

    只听喀拉一声脆响,“唐江生”的肉身终于完全崩坏!但却不是因为破坏的太彻底而整个四散碎掉,或者被大卸八块,与之相反,“唐江生”死得相当唯美,肉身化作淅淅沥沥的粉末冰晶飞扬开来,配合着摇摇欲坠的月桂幻境,竟然让死亡的意境多了一份异样的安宁。

    烧窑茶炉就那样摔在地上,很意外的,就是无天正松一众的攻势那么猛烈,这口茶炉却没有受到任何破损,连一点擦擦碰碰都没有。

    “哎呀哎呀,原来是符毒双修吗?早知道我就硬接了,说不定还能补一补。哦,不对!要是正面吃了你们那一套伤害,只怕我现在已经连渣都不剩了吧。话说我的寒冰替身其实并没有多耐打,能坚持到这个时候还得多亏后面持续释放威压的几位呢,镇压效果立竿见影!”

    是的,威压作为元丹修士特有的攻击手段,不管是威吓敌人或是震慑敌军,都是卓有成效的,凝魂修士几乎只有被碾压的份儿,这一点就算是唐江生也不例外——可坏就坏在威压是不具有灵智的。

    具体来讲,威压只会随修士的意志而止发,既然镇压的目标是唐江生,那么唐江生的一切都要纳入封镇范围,不管是修为灵力,亦或是致命伤势,都会被不加区分地镇压!

    换句话说,后面那些只在释放威压的修士,在本就没有怎么用心的情况下硬生生扯了无天正松的后腿!让早就处在崩散边缘的寒冰替身活生生保持了形态。

    真的,这让无天正松找谁说理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大意

    唐江生的话语回响在月桂幻境中每一名虞修的耳畔,那种口吻,那副腔调,简直就是在把战斗当做儿戏!可以说极尽嘲讽之能事!

    其实他们之中,甚至还有在阴阳五行阵开阵时,为唐江生的复活而竭尽全力的修士,可是眼下他们却的的确确后悔了……后悔听从海辰的请求救援唐江生,不然也不会给虞山招来这种恶鬼;后悔小看了唐江生的战力和心机,以致于现在极其被动;后悔自己明明不是无天妖修却选择站在无天正松这边,不仅和唐江生之间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而且还拖了无天正松的后腿,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是的,虽然没有把话挑明,可是月桂幻境中的气氛已经不是那般同仇敌忾,一方面是因为崩溃的幻境犹如悬在头上的那把刀,随时都会朝自己砍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唐江生明明只有凝魂后期修为,却能以诡异的术法斩杀高阶修士,甚至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隐匿踪迹,在场众修竟无一人发现其行踪,这还怎么打?这根本没法打!

    “唐江生,你这藏头露尾的鼠辈!敢现身与老朽一战否?”无天正松须发皆张,一身元丹后期修为毫无用武之地,气的浑身发颤——在场众修中就属他修为最高,可即便他散开全部灵识,将这月桂幻境来来回回搜了个遍,他也没法找到藏起来的唐江生,可谓相当憋屈。

    无天正松不是看不透唐江生的计策,只是事到如今,就算他点出来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不会有多少人信——唐江生想的无非就是想利用拖字诀避免正面战斗,而后再用一套一套的说辞让他们本就不甚牢固的军心更加涣散,以达到分化阵营,各个击破的战术目的。

    是故从广义上说,唐江生所用的依旧是离间计,可难就难在无天正松不仅无法对唐江生造成实质伤害,连他的藏身位置都无法确定。

    换句话说,作为镇北营曾经的副统领,无天正松无疑是不合格的,毕竟唐江生仅仅是凝魂修为而已——无天正松的威信正在逐步降低。

    “该死!这贼子究竟藏在什么地方?这一方幻境并非无垠无尽,我的灵识明明足以覆盖所有区域……等等!所有?”无天正松蓦然一愣,随即猛地看向先前被唐江生击杀的四人血泊——只有那里,因为是同袍的阵亡之地,为了不打扰战友的亡灵,他选择了绕过,其他虞修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想法,“没想到竟在这唯一的死角!”

    袖袍翻飞,法诀掐念,声如洪钟,转眼间又有十张雷符从无天正松的袖袍之中倾泻而出:“太上真君如律令,雷鸣电闪虬龙吟!”

    其他虞修大感诧异,阻拦不及的他们但见无天正松用雷符召唤出了十条剽悍凶暴的黄金雷龙,朝着战友的亡故之地发起了猛烈进攻。

    不得不说,要是无天正松猜错了唐江生的藏身之所,他可就要因为攻击阵亡战友的尸骨而遭受所有同伴的唾弃,即使发生哗变也不是不可能之事!然而这一次,天道站在了无天正松这边,就在十条雷龙距离血泊不足十丈之遥,整片血潭忽然离地而起,化作一面鲜血盾牌!

    “吼、吼、吼……!”攻势骤然受阻,冲杀而去的黄金雷龙宛若齐齐撞在了一块柔软至极的豆腐上,鲜血盾牌受力,顿时产生了十处触目惊心的凹陷,雷鸣闪耀之后,终于完全贯穿这一道血之障壁。

    “血法二式??毒血刺!”唐江生的身影自破碎的血之障壁后显现,黄金雷龙意图追击,却被鲜血障壁爆炸开来的血刺给扎成了毛虫。

    无天正松脸色一白,只不过数息之后便逐渐恢复正常,这是在用真元修为强行压下术法被破的反噬伤势,相比之下,唐江生可就狼狈了许多——只见唐江生浑身上下都是血,已经分不清哪些是他自己的,哪些是血潭的,不过饶是如此,唐江生那虚弱的气息却是真实的。

    “呕……咳咳!”正面迎上无天正松等一众虞修的目光,唐江生这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吐出了两大口血,整个人佝偻着身躯蹲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腹部,另一只手贴在地上,以此作为支撑。

    “不会吧?那个不可一世的唐江生,居然受伤了?”、“真的打中了吗?这贼子狡猾阴险,或许是诈伤!”、“管他是不是诈伤,就算是诈死,我们这么多元丹修士害怕他一个小小的凝魂后期不成?”、“没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不弄死他,将来必成大祸!”

    一众妖修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相互给对方壮胆打气,场面极为热烈——术修祭出绝杀法术,剑修御起手中利剑,体修则从月桂幻境的悬崖上劈下一块巨岩抬在掌心,朝着唐江生所在的方位扔去。

    刹那间,数十道迥异的攻击如同漫天光华,带着狰狞的杀意,便是要趁此机会将唐江生彻底扑杀!只是这一次的时机虽然抓的不错,但颇为可惜的是,这波攻势全部都是远程攻击,竟无一人敢欺身而近。

    老实说,唐江生隐匿血潭的时候确实是大意了,与七十天轩鸿成功周旋的他并没有如何惧怕无天正松,尽管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算是无畏和勇气的表现,但此时身体传来的一阵阵麻痹和剧痛还是切身实地告诉他,元丹修士的术法之威,远不是他的血法一式可以抵挡的。

    这个时候,其实只要这些虞修一拥而上,唐江生便在劫难逃!

    可最终他们还是怕了,杀意虽然凌厉,但却并不纯粹,唐江生的作战方式和言语挑拨已经在他们的道心上埋下了怯惧的种子——换而言之,就算他们的合起来的攻击足以击杀唐江生,可其中依然有百不存一的试探,而这,便是这些虞修不约而同地使用远程攻击的原因!

    本已是强弩之末的唐江生慢慢从地上站直,左手不再按住腹部,取而代之的是几缕青烟升起,嘴角微微抽搐,这个时候也要嘲笑众修。

    “不好!他要绝命一搏!”无天正松心中警铃大作,同样是符修的他敏锐地闻到了唐江生身上一股火符燃烧的味道,再瞧其腹部之处的点点火光,无天正松瞬间便反应过来,身形登时向后退去!

    就在唐江生先前蹲下之时,他竟是悄悄用火符烧灼伤口,在防止伤势扩散的同时用疼痛刺激自己的灵台识海,以此强提精神!虽然作为修士,仅靠修为就能压制伤势,但是这无疑会使体内灵力有所损耗。

    这种损耗可大可小,往小了说犹如九牛一毛,往大了说根本就是无底深渊——唐江生为了进行有效的反击,根本不做无谓的消耗,像个野蛮人似的用火止伤,用痛强拉斗志!抛去其他不谈,这种茹毛饮血一般的战斗方式,就算放在虞山,也没有哪个疯子能与其相提并论。

    于是无天正松退了,他并不是惧怕,而是决定避其锋芒,只要成功躲过这一式,没有后继之力的唐江生便如砧板之鱼,只能任其宰割。

    然而他这一退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心存犹疑的其他虞修皆欲随无天正松向后退去,阵脚顿时大乱!有的慌忙之中想要撤招,却是遭受了术法的反噬,有的术法与利刃之间更是相互干扰,竟于中途轰然爆炸,混乱犹如瘟疫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开来!

    此乃唐江生之天赐良机!本来不在手边的青鬼冷艳锯从原地蓦然消失,再出现时,已重新被他拿在手中:“有缺雷法??落月。”

    落月再次斩下,如同先前那般,这仿佛就是唐江生空摆了一个姿势,没有任何实际效果——可已经有了前车之鉴的众修却是头皮发麻,即便身处空中,亦纷纷相互推攘着向后遁去,相互践踏着往高处踩去!然而唐江生这一记落月乃是融合了道念,岂是距离可以抵消?

    一蓬血花在空中炸开,这是来自一名凝魂后期的虞修;第二蓬血花紧随其后,这是来自一名凝魂圆满的虞修;第三蓬、第四蓬、第五蓬血花相继绽放,只知遁逃的虞修竟无一人幸免于难!

    不过与凝魂修士的当场暴毙不同,元丹修士有的只是手臂炸裂,有的则是被斩了一条腿,还有的仅仅是掉了一缕发丝,比如无天正松。

    当然也有“运气”较差的,炸开切割的乃是自己的胸腔、头颅或者五脏六腑,这种情况即便没有当场阵亡,也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不要慌!都冷静下来,你们越是害怕,受到的伤害就会越高!”

    无天正松看着周围数量骤减的同袍,灵台识海迅速思考,将自己观察得出的结论大声告知,终于是止住了伤亡的趋势——只是饶是如此,三十人的阵容,现场也只剩十余残兵败将,可谓极其凄惨。

    “副统领你快看!他要干什么?”杀戮之势止后,有人立即指着唐江生进行报告——只见青鬼冷艳锯倒在地上,唐江生正拖着伤痕累累的残破身体朝那口茶炉爬去,鲜血的泥泞铺染了长长一路。

    “不管你是唐江生还是关臣臣,今日你都得死!”无天正松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符纸幻化黑岩覆盖双拳,朝着唐江生暴掠而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晕菜

    黑岩包裹的双拳坚硬如铁,看上去就和两个大铁锤没什么区别,而就在这对“铁锤”即将砸到唐江生的后脑时,唐江生却忽然消失不见,于是无天正松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地面,瞬间就砸出了一个巨坑!

    “本来还想说到底什么事催得这么急,原来是有老鼠越狱了啊。”银甲闪亮,白袍飞舞,冥蛇营暂代营主,百里卿许蓦地出现在巨坑上方,“看你这么威武雄健、老当益壮,莫非就是你破了我的月桂监牢?”

    无天正松没有回话,他只是定定地盯着半空中这位稍显瘦削的白袍将领,脑海中回忆着与玄武台卫修战斗的过往,确定自己并未见过他——虽然虞山情报网有告知过玄武台守将的一些外貌特征,但若是亲眼所见的话,这还是第一次,是故无天正松并不能确认他的身份。

    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不仅是因为那些骚乱的虞修在见到百里卿许后闭口不言,还在于这月桂幻境居然停止了崩溃的趋势,就像摔在地面的茶壶,保持在了一个将碎而未碎,未碎却将碎的状态。

    “不说话吗……难道不是你?”百里卿许一把将唐江生扛在肩上,就他这个体型来说算是十分勉强了,而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缺胳膊少腿儿的虞修,脸上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看起来也不是你们……我不记得月桂监牢还有削人手脚的功效啊,莫非是你们自己砍的?”

    该说百里卿许是求知欲强还是原本就是这种性子,总而言之,自从他出现在众修的视野中时,其一副旁若无人的态度无时无刻不在触怒本就已经是惊弓之鸟的一众虞修——说是救援,却显得有些随意,说是替“部下”报仇,可直到现在仍是没有动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咳……百里营主,小心唐江生,他,他藏在……”

    “诶?你别晕啊!你怎么又晕了?你好歹说完再晕啊!”耳边传来关臣臣断断续续的声音,可刚说到关键点却好巧不巧断开灵识陷入昏迷,顿时就让百里卿许感到一阵无语,“唉,算了……看在你殊死战斗,拼命传递紧要军情的份儿上,这一次就让你过关好了。”

    只是百里卿许这边还在感慨无奈之际,无天正松却对眼前情景产生了深深的后怕:“原来唐江生那厮一开始就没打算与我硬碰硬,只想等到这家伙来救援吗?怪不得一开始就藏了起来……只是他到底计算到了何种地步?又是什么时候,通过何种方式向外传递的消息?这卫修既然姓百里,那应该就是百里卿许了,可为何会在这里?”

    无天正松心中疑惑丛生,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着了唐江生的道——是自己主动出手之时吗?还是被唐江生询问起无天忻吴的那一刻?说到底,百里卿许肩上那个真的就是唐江生吗?

    这么想来,虽然丹幽一直糖花生、糖花生地叫,可他其实并没有主动承认过自己就是唐江生,一开始也是自称“关臣臣”……难道我真的糊涂到是不是卫修都分不清了?可是那把鬼口冷艳锯,还有他身上阴阳五行阵的阵意都是货真价实的,这些又怎么解释呢?

    无天正松的道心已经乱了,彷徨、后悔、自我怀疑充斥着他的灵台识海——虽说从修为上他与百里卿许同境,可自己困于月桂监牢在前,与唐江生恶斗在后,此时的战力岂能与以逸待劳的百里卿许相提并论?如此看来,一开始就听从唐江生的计策或许才是上佳之选,这样至少不会让残存的战力折损更多,只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看来已经做好觉悟了嘛,可还有什么遗言?本将姑且可以一听。”百里卿许周身散发出难以名状的气场,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也不知是何术法,竟让无天正松紧绷的心弦有了松懈之势。

    “最后的仁慈吗……足下真是太看得起老朽了。”无天正松本就苍老的容颜在此刻变得犹如枯木一般,回头望了望连逃跑本能都几近丧失的同袍,决定在这最后时刻,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们创造一点机会。

    听闻这话的百里卿许眉头轻蹙,觉得刚刚的对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他只是想修复月桂幻境,将他们制服后继续关进幽冥蓝月中,然后再去搜寻藏起来的“唐江生”,怎么现在会有一股凌然赴死的意味?

    “等等!你误会……!”然而不待百里卿许将话说出口,无天正松已经毅然决然地引爆了体内元丹——夜幕动荡!一圈一圈的灵能圆环扩散开来,冲击着本已停止崩溃的月桂幻境,而随着百里卿许被掀飞,月桂幻境居然不受他的控制,向着更为剧烈的毁灭之路前进!

    “副统领!”、“正松!”、“该死的卫修,我跟你拼了!”

    事与愿违,无天正松的自爆冲击并没有即刻打破百里卿许对月桂幻境的灵力维持,反而是让这残活的十余虞修取回了被绝望吞噬的道心——当一个人连死亡都不怕时,还有什么能阻止他浴血奋战呢?

    带着毁灭的威势,十余虞修中冲出五人,怀揣必死的觉悟,势要将眼前这白袍小将跟他肩上的唐江生拉下地狱——又是连续五记爆炸轰然而起,这五名虞修随无天正松一起身死道消,虽然没有击杀百里卿许,但却让月桂幻境裂开了一条缝隙,外界的灵气汹涌而进!

    “不要啊!这月桂幻境快撑不住了!”百里卿许脸色微白……

    “贼将休走!可敢与我明空一战!”、“混蛋你还我哥哥命来!”、“阿弟,你一定要活下去啊!”、“虽然任务是击破玄武台,不过使命依旧是守护虞山吧……”、“唐江生!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寥寥数人之中,登时又有五名虞修飞身而近,丝毫不顾自身伤势,完全将个人生死抛诸脑后——术修把自己变成咆哮的炎狮,剑修领悟人剑合一直取其心脏,体修则用身体挡掉百里卿许挥舞的锋锐剑风!

    “蒹葭无名诀,起!”面对如附骨之蛆缠上来的五名虞修,百里卿许由于要照看肩上的关臣臣,已经没有多少余裕,“白露为霜!”

    一语言毕,修为运转,百里卿许的身形似乎有一点微妙的扭曲,而在这时,五名虞修终于是其纳入到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刹那之间,百里卿许周围像是绽开了五朵各不相同的灵力花苞,只是身处“花丛”之中的百里卿许感受到的不是妩媚的春意,而是绝然的毁灭!

    月桂幻境的裂缝正在闭合,百里卿许周围“花瓣”环绕,已是生死不知,最后剩余的三名虞修思索再三,最终同向通往外界的裂缝飞去——他们有义务活下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知虞主,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替他们争取到宝贵生机的战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可就在他们仨即将逃出月桂幻境之时,一道迅捷的身影却先他们一步飞了出去,直将他们吓得动弹不得——只是即便如此,那一闪而过的面庞,那熟悉的气息和阵意,若不是唐江生,又该是谁呢?

    “唐江生站住!你还想逃去哪里?”、“唐江生!你这敢做不敢当的小人,今日我要与你同归于尽!”、“唐江生!你给我纳命来!”

    呼喊着唐江生的名字,三名虞修双目血红,跟在后面就追了出去。

    而就在这时,被“花瓣”包裹的百里卿许终于成功脱身,浑身上下的战甲已经尽数脱落,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损伤。

    “还好千钧一发之际利用‘白露’扭曲了他们的视距角度,招式都算是打偏了,不然我这身百年的白鳞腾蛇甲可抵挡不住。咳咳……”

    百里卿许抬头望了望已完全封闭的缝隙,不曾想那唐江生竟如此忍得,直到最后一刻才趁着他被围攻之机逃了出去,是他疏忽大意了。

    “虽然想立刻进行追击,不过眼下还是先将这烂摊子收拾一下吧,不然冥蛇营炸飞了我可是要被问责的。唉,可别让卫老将军抓住那几个虞修啊,不然我又得挨骂了……”念及此处,百里卿许举起剑指,朝着上方的缝隙一划,随即将“关臣臣”提在手中抡了几圈后,就这样扔了出去,“一天到晚就知道晕菜,我看你是被吓大的,哼!”

    其实以百里卿许在幻术上的造诣,他是不用如此战战兢兢的,可无奈他从小就有一个十分疼他的大哥,也就是仙迎境修士,百里武荣。

    因此百里卿许纵然天赋异禀,可却没有多少临战对敌的机会,更不用说亲手了结谁谁谁的性命,这样的机会全都被百里武荣揽去了。

    正是因为这样,哪怕他的修为战力强过无天正松不少,那些视死如归的虞修顶多也就是亮一点的火把,可百里卿许并不能活用自己的优势,明明极其主动的战斗通常都会变得尤为被动。

    此番攻打虞山也是,百里武荣为了保护他,甚至请动了卫家的老祖,卫刑随军保护——倒还别说,若不是卫刑暗中坐镇玄武台,就凭他百里卿许,哪里会是南山菊的对手?

    “哎,我还是先看看这月桂幻境有没有救吧……”

第三百八十六章 转移

    “主人!主人!快醒醒!再不醒过来计划就没办法实施了!”

    “喂!喂!唐……关臣臣!别装死了!救出人没?你倒是回话啊!”

    “嗯——嗯?郑……浩?”唐江生眨巴眨巴眼,眼前的面容越来越清晰,耳边的轰鸣亦越来越响亮,“我这是,在外面?我回来了?”

    唐江生瞅了瞅周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瞭望塔内的阴影处,身边的郑浩一边用自己臃肿的身躯替他遮挡,一边不停地用脚踢他,还专踢脸——与此相比,天空之上则乱成了一锅粥,三名伤痕累累的虞修正被数十名卫修包围,冥蛇营十几辆弓弩战车瞄准着他们的位置。

    “别踹了!停!”唐江生本想钳住郑浩的脚踝,然而却发现一只手根本握不过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赶紧地,说明一下!”

    听到身后有动静了,郑浩也是长舒一口气,瞟了瞟周围的环境后,一面装模作样地继续保持警戒,一面压低声音解释起来:“你还问呢!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一个月,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被百里卿许灭杀了!”

    “等会儿再唠!说说我怎么一醒来你就在我旁边?守株待兔?”

    “你以为我想啊!你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祸精!我是因为护送‘军情’有功,所以才被派来此处瞭望塔戒备——你倒好,我这今天刚上岗呢,冥蛇营的营主大帐就忽然蹿出一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的鬼东西来,所有人都懵了!可还没等看清楚是啥,紧接着又有三个人形模样的东西追出来,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天上那三个是虞修,然后为了争抢军功,几十个元丹境的修士就冲上去把人给围了!”

    唐江生默默想象了一番当时的场景,竟意外的觉得画面感十足。

    “一个月么……”唐江生心中默念,这也是他唯一感到疑惑的地方,不过眼下情况危急,并不适合深入探究,“那照你的意思,我这是被你‘捕获’了?那这份军功可不小,说不定赶明儿你就能混个执戟郎当当,从此平步青云……哎哟你还踹!上瘾了还是咋地!”

    “不知道为什么身体自己就动了起来,要不,你理解一下?”

    “我理解你个鬼!”不得不说,这是唐江生听过最唬烂的解释。

    “我说你就知足吧!要不是冥蛇营的修士基本都被那三个妖修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发现你从其中……嗯……飞了出来?”

    言及此处,郑浩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变成了疑问,而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唐江生从营主大帐“飞”出来后,直接就摔在了离他不足十步的位置,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尸——郑浩看四下无人,于是过去查探,这时才发现原来“飞”出来的是唐江生!可为啥会是昏厥状态?

    难道说是摔晕了?这种情况只怕打死他他都不会信!那么可能的情况就只有一种——唐江生是被人从里面扔出来的!至于这个人是谁……能在营主大帐中施展身手的,除了百里卿许,便不做第二人想。

    于是郑浩就很纠结了呀!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呢?救的话,那就得跟唐江生一条道儿走到黑了,可要是不救,将他抓了交予百里卿许,那唐江生估计就真没活头了……没错,郑浩的第一念头的确是这样。

    可就在这时,郑浩忽然转念一想——百里卿许一个月前其实并没有将唐江生当众斩杀,而是思索之后将众修都遣散了去。换句话说,唐江生是生是死根本无人知晓!可现在营主大帐居然飞出了三名虞山妖修,而且看那势头像是追着什么出来的,根本没有管后面的唐江生!

    若是按照军纪,百里卿许要杀唐江生恐怕早就杀了,也不会等到一个月后还留着性命;若是看破其真实身份,此番做法乃是放长线钓大鱼,那么如今就是收网的最佳时机!然而事实却是,百里卿许直到现在也没有从营主大帐中现身,三个虞修没飞多远便被围了,之后才是唐江生从其中“飞”了出来,只不过恰好没有人发现而已。

    于是郑浩大胆猜测,百里卿许之所以直到现在还未现身,除非是根本不在营主大帐内,否则就一定是被什么给“绊”住了。

    也许是人,也许是事,也许是物……可不管是什么,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这事儿肯定是必然的!而且十有**,唐江生是被百里卿许给“送”出来的,其主观目的应该是为了让其脱离战场或者险境。

    换言之,百里卿许其实是要“救”唐江生!并非是希望他死。

    不得不说,郑浩当时的脑筋转的非常快,快的就跟骏马飞车的车轱辘似的,将这个中情形分析的非常到位,宛若亲眼所见那般。

    只是饶是如此,这些终究也只是郑浩的猜测而已,得出的结论只能替他评估行动的风险,并不能直接成为他行动的理由。可郑浩到底还是将唐江生捡了回来,或许是一时冲动,或许是心怀感激,亦或是其他,这些就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其中的头绪,旁人便更是无从得知了。

    当然了,别看郑浩现在将唐江生藏得还算严实,他也仅仅是利用了冥蛇营目前混乱的形势而已。一旦战局尘埃落定,冥蛇营的百里家亲卫立马就会调集兵力寻找并支援百里卿许,而当百里卿许腾出手来,下一个要追踪的目标自然就是藏在瞭望塔的唐江生。所以说留给唐江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赶紧决定接下来要怎么行动。

    “不是!我说你到底想好没有啊?半天不吭声你哑巴了?按你一个月前在营主大帐的态度,这要被人捉住,还不五花大绑?然后手铐脚镣木枷伺候着,说不定琵琶透骨爪都得给你安排上,拿刀架脖子都算轻的!这个时候要不跑,以后可就没机会了!我说你死活抱着口茶炉不肯撒手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你还指望它能给你下金蛋蛋?”

    “别吵!吵吵什么玩意儿吵吵?守你的塔!”唐江生的脑袋嗡嗡直叫,被郑浩吵得不胜其烦,“小白,准备好了吗?我这边没问题了。”

    “准备好了!小白随时都可以!主人放心,虽然小白做不到像它那样装山盛海,但要装下二十个人,还是没什么问题,顶多挤一挤。”

    “挤一挤就挤一挤吧……给她把空间留大一点。”唐江生一边默念,一边将茶炉放在盘着的腿上,然后从怀中将一颗灰白圆石拿出,捏着慢慢挪到茶炉上方,“虽然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不过我答应你,会帮你找到你要回去的家……威胁敲打的话就不多说了,我这个人可以一诺千金,自然也能睚眦必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一语言罢,唐江生松开手,任由灰白圆石落入茶炉之中——郑浩不知道唐江生到底在干什么,他只觉得这口茶炉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唐江生则是感觉度日如年,即便连三息都没有过去……

    灰白圆石落入茶炉并没有触底的声音,也没有闹出其他什么动静,可唐江生却的的确确正在实行救援计划的第二阶段——这一招移花接木,乃是利用小白跟茶炉器灵同类相通的特性,将茶炉内的二十名虞修转移到小白的空间之内,待离开玄武台的控制范围后,再把他们从其中释放出来。如此,整个救援计划的第二阶段才算正式完成。

    至于救援计划的第三阶段——营救镇北营营主南山菊,按目前的情况还需要更多的情报支撑,眼下首先得保证这二十名虞修的安全。

    其实按道理,小白既然能容纳二十名虞修,便不必非得强迫无天正松他们自封灵识踏入茶炉之中,但实际上这不过是马后炮而已。

    据小白所述,当时它的容纳空间只够十余人,二十人刚刚好就是极限!而在月桂幻境中时,活下来的虞修就有五十人之多,远远超过了小白的容纳极限!而且前面也说过了,这五十人中究竟有没有卫修的内应都还是未知数,即便没有,若是不服管教不从命令,随便释放一道灵识都能让还是幼年期的小白倍感难受,唐江生怎能冒这个险?

    所以在经历一番“选择”跟“淘汰”后,剩余的这二十人才是唐江生有能力掌控的一群人,他才有把握将他们救出冥蛇营。

    十息过后,只听“叮铃”一声轻响,灰白圆石翻滚着从茶炉内飘了出来——唐江生忍不住扬起嘴角,看来这茶炉的器灵还算是可以合作沟通的对象,并不是倚老卖老的老顽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小白平安回来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立刻寻个路线逃出这冥蛇营了。

    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唐江生可以在故意晕厥之前嘱咐小白视时机将他唤醒,可残破的身体跟严重的伤势,已经让他连动弹一下都会觉得浑身剧痛,又哪里有多余的气力往玄武台外围逃跑呢?

    唐江生瞟了瞟身边的郑浩——虽然这么说对他比较失礼,但是以他这么肥壮的身体,移动起来真是太显眼了!

    唐江生不禁有些难住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游戏

    “到底怎么办才好呢……”唐江生捏着手中的白石,一时间愁眉苦脸,而就在这时,两颗不知从哪儿飞进来石子打断了他的思考。

    “喂!肥猫!你在塔里藏了什么?赶紧交出来!哎哟……!”

    “让你小点儿声小点儿声,把其他人招来可咋办?”突然间,两道男声传进了唐江生的耳朵,前一道尖细刺耳,后一道尽管压低了声音,但却颇为颐指气使,“去!把那只肥猫藏的东西给我搜出来!”

    “好的老大~您先歇歇,咱立马去搜!保证给您办的妥妥的。”

    眼角余光一瞟,只见一瘦弱矮小的男子顺着塔身偷偷摸摸爬了上来——明明爬的不算慢,可一眼看去就像有只老鼠在爬树似的。

    “莫惊慌,应该是被刚刚的动静吸引来的,不要轻举妄动。”唐江生以神念传音嘱咐郑浩,随即紧闭双目——为了使效果逼真,唐江生还特意震断了自己的一条心脉,本就虚弱的状态顿时重伤濒死。

    收到指示的郑浩虽然不知道唐江生要干什么,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趁着营内混乱特地过来找茬的郑震山、陈波二人,怕是要遭殃了。

    “这是……人?”爬上瞭望塔的陈波将唐江生偏过去的脸拨了过去,待看清楚是谁后,惊的嘴巴登时就可以塞下两枚鸡蛋,“关臣臣!这家伙不是被营主给杀了吗?怎么会无端端出现在这里?”

    陈波不解,于是抬头看向郑浩,但郑浩一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问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怯懦样子,倒是和平时如出一辙。

    “还以为你这肥猫藏了个什么宝贝,原来是个人,见鬼!”陈波这边还在叱骂,塔下的郑震山已经在催促他赶紧把“东西”搬下去。

    陈波有什么法?陈波没有法,他只能指挥郑浩抱起“关臣臣”,然后一同从瞭望塔上跳了下去,而当郑浩着陆时,地面都小颤了一下。

    “让你特么的小声点儿,真是驴耳朵!”郑震山一巴掌削在陈波的后脑勺上,陈波顿时眼冒金星,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还有你!赶紧给本大爷滚上去!回来!人放下!可以滚了!真是碍眼!”

    于是郑浩相当顺从地将唐江生扔在地上,然后逃命似的飞回了身后的瞭望塔里——郑震山很享受这种感觉,唐江生则是眼角一抽……

    “你上去后就只发现了这个?”郑震山一脚蹬在唐江生的腰上,将他就这样翻了过来,“这货不是传闻一个月前就被百里家那病秧子给杀了吗?你躲那么远作甚?过来!给我探探这姓关的到底死没死!”

    “啊?这……我……老大,咱们犯不着玩儿一死人吧?您要是觉得太无聊,小的立马出营现抓几个虞山的女妖回来给您解解闷儿,您看成不?”陈波面露难色,望了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关臣臣”,怎么都不愿意靠近——因为他刚刚好像隐约瞟见“关臣臣”动了下眼,可他又不敢明说,不然这么危险的事,自己铁定会被要求去一查究竟。

    郑震山没有察觉出陈波的顾虑,以为他是在害怕死人,或者说害怕关臣臣,于是郑震山轻蔑地啐了一口,然后抓住唐江生的手臂,仅用一只手就将其从地上提了起来:“胆小如鼠的渣渣,以后别跟其他人说是跟着我郑震山混的!过来好生瞅瞅!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陈波怕的挪不懂道,可郑震山刮骨割肉般的视线紧紧盯着他,这要是还敢不从,那他以后就真的不用在冥蛇营待了。毕竟他跟郑震山是一个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修为又差一大截,他哪里违逆的了?

    于是陈波捡起脚边的一根枯枝,小心翼翼地挪到唐江生跟前,然后用枯枝戳了戳,确实没有什么反应——“难道先前是我看花眼了?”

    “嚯咧!”就在陈波的神情逐渐轻松之时,郑震山忽然抓着唐江生往前摇了两下,登时就将陈波吓得面无血色,一股尿骚气弥漫开来。

    “哈哈哈!怂包!就你这熊样,再修炼个百八十年也别想踏足元丹境界!”郑震山开怀大笑,似乎心情极好,笑后再将唐江生扛在肩上,看样子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去把裤子换了!咱再去吓吓其他人。”

    陈波哆哆嗦嗦地跑进旁边的树林,手脚并用的模样又将郑震山给乐的不行——人为什么非要上前线?他就喜欢爽快地欺负弱小!

    “该死该死该死!待我突破至元丹境后,我陈波发誓,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郑震山!”树林之中,陈波眼看四下无人,赶紧将被尿液濡湿的衣裤换下,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也不知是第几次发誓了。

    “陈波你这鸟蛋,在磨蹭些什么?赶紧滚回来!还要命不要?”

    “是是是!马上就回、马上就回!”听到郑震山魔音贯脑的陈波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发狠的神色瞬间变成了讨好……等他换好干净的衣裤后,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不过是郑震山的一道神念传音而已。

    这就是陈波可悲的尊严……即便他是凝魂圆满修士,而郑震山不过是元丹初期,可二者之间的鸿沟却使他连郑震山的一招半式都接不下来——凝魂与元丹之间的差距,就有这么明显!但是,却不绝对。

    “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又得遭罪。”陈波拨开草丛原路返回,不多久便看见高大的郑震山扛着“关臣臣”站在路边,一动不动就跟块儿石头似的,只是不知为何,陈波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老大我们走吧,下一个去吓谁?吴琪琪还是肖三石?”没有管那么多,陈波狗腿似的飞奔在郑震山前方,双手向后摆出托举的姿态来,“老大!沾着死人的晦气可不好,您别累着,让小的来背吧。”

    然而郑震山对陈波的话却并没有任何回应……若是放在平时,郑震山要么一脚将他踹倒,要么直接就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就算是顾及周围,不愿意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也不应该什么动静都没有才对啊。

    就在陈波心中疑窦渐生,准备转过头瞧瞧有何不妥之际,他的背上蓦地一沉,似乎有个人掉在了他的背上——陈波没来由地舒缓一大口气:“得嘞!老大,咱现在去哪儿?您别说,这死鬼还有点儿沉哩。”

    “是吗?那还真是对不住呢~陈、波、波~”

    呼吸声从耳梢传来,带着一点温热的湿气,明明是大白天,陈波的脚底却猛然蹿起两股直逼心脏的寒气,眼前的光景乱作一团,喉咙涩的就跟渴了一百年似的,别说思考,连正常的呼吸都已经做不到了。

    “哦呀?你抖得很厉害呢,可别再尿裤子了哟,不然我现在就咬断你的脖子!”唐江生趴在陈波背上微微吐气,调笑着进行威胁。

    其实他原本是想将郑震山跟陈波两人的血都吸掉,以此来恢复伤势的,但中途却改变了主意,一方面是因为陈波的性情着实有用,另一方面则是他想出了应对百里卿许的计策,要是进展顺利,甚至能看到百里卿许吃瘪的神情,也算是报答之前五十军棍的一箭之仇!

    “关关关,关臣臣,关老大!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小的办得到的,必定鞍前马后,为关老大效犬马之劳!只求关老大留小的一条狗命!”不得不说,陈波对求饶这方面的说词倒真是相当熟练。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陈波在树林中如何发狠的模样,但他也知道敢咬主人的狗,一般都是主人笃定狗不会咬人,起码不会咬自己——唐江生不是陈波的主人,所以他的判断标准不是陈波有多卑躬屈膝,而是在自己的计划中,陈波到底拥有怎样的价值,以及如何“物尽其用”。

    “没想到啊,就凭你们竟也敢打搅我休息。究竟是你俩飘了,还是觉得我关臣臣提不动刀了?”唐江生的语调略有些慵懒,但却将每一个字都咬在陈波耳畔,像木锥一样打进了他的心里,“想活命吗?”

    “想活命!想活命!求……!”

    陈波的精神已经因为山一般的压力几近崩溃,可当他骤然听闻“关臣臣”居然要给自己一条活路时,整个人瞬间又焕发出勃勃生机,然而不待一息过去,立马就被“关臣臣”掐住了命运的咽喉。

    “咳咳咳!唔……唔……”就在方才,陈波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因为“关臣臣”将不知道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

    身体的本能促使他咽下,排斥反应又让他作势欲呕,不过“关臣臣”已经抢先一步合住了他的嘴,撑住他的下颌迫使其仰面而视。

    “关臣臣”那张死人脸立马就出现在自己眼前,距离之近,陈波甚至能清楚看见其目中的血丝。尽管已经知道自己背后有个人,但如此恐怖的情景以及这么强硬的手段,还是让陈波不由得咽下好几口唾沫,刚刚吞下的东西算是呕不出来了。

    “我们来玩一个你追我赶的游戏吧——你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追上了你就让他嘿嘿嘿,追不上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不待其答应,唐江生已将一张青锋剑符塞进他的手里,陈波又哪里有拒绝的权利呢?

第三百八十八章 种僵

    “所以你到底又在计划些什么?”瞭望塔内,郑浩一边看着天空之中三只凶相毕露的妖兽与冥蛇营的卫修进行缠斗,一边询问坐在塔内闭目养神的唐江生,“就这么放他俩离开,你是不要命了吗?”

    郑浩有如此疑问不是没有原因的——就在先前不久,他眼睁睁地看着唐江生从郑震山肩上滑到陈波背上,似乎在耳语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陈波便头也不回地往营外跑去,郑震山则紧随其后。

    那一副狂奔的姿态,仿佛二人见到了一头骇然灭世的妖魔鬼怪,对唐江生的兴趣顿时归零,一门心思只想保命。但郑浩却知道,如果说真有什么张牙舞爪的山怪恶鬼,那一定是身旁这家伙捣鼓出来的。

    “我觉得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唐江生的神念传音响彻于郑浩脑海,似乎还挺委屈,“你瞧瞧我现在这副破破烂烂的模样,我才是相对弱势的那个好吗?我要是不耍些小手段,怎么‘苟且偷生’?”

    “不不不,说实话,我觉得就算是你死了,你还是能祸害别人。”

    “瞎说啥大实话?”唐江生向塔外的天空瞄了一眼,那里正打得火热,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刚刚发生了什么——不得不说,运气这次是站在他这边的,所以唐江生心情不错,“耗子,听说过种僵吗?”

    “‘耗子’?”郑浩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稍感意外,毕竟他一般都是被人叫“肥猫”、“胖猪”之类的,“种僵……你说的是诸国以南,南疆的‘种僵秘法’吗?家族的典籍中倒是记载有这么个东西,不过也只是一笔带过,空有些皮毛介绍罢了,具体的情报根本没有。怎么突然聊到这个话题了?感兴趣?要不我把书借出来让你瞅瞅?”

    “啊……那倒不用,谢了。”不得不说,唐江生这份谦逊的态度倒是让郑浩感到十分诧异,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唐江生话锋一转,立马又往他的灵台识海中扔了一块巨石,“我刚刚又种了一个。”

    “啥?你刚刚种了一个?还‘又’?什么时候的事?咋种的?”此时此刻,天空中妖兽与卫修的战斗已经吸引不了郑浩了。

    郑浩哪能想到,自己脚边这半死不活的家伙居然随口就说自己种了一只飞僵出来,而且还不是第一次!那稀松平常的口吻就像在说自己刚刚从路边的树上摘了个果子解渴!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

    “看那边看那边!别看我!我脸上又没有花儿。”唐江生挠了挠自己的鼻头,貌似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就是郑震山将我扛在肩上的时候,我趁其不备咬了他一口……你那什么眼神?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咬他是为了喝他的血来疗伤,让他处于一种‘五脏皆虚’的状态,然后才好运功给他下暗示。而且那也不是飞僵,只能算是‘血僵’的范畴,用我们修真界的眼光去看,就是一具血肉傀儡而已。”

    这番话唐江生没有说谎,一字一句都是最真实的情况,只不过郑浩仅仅是对相关书籍有所涉猎,不像唐江生在天明宗藏书阁研究学习过相关知识,所以一时有些难以想象,比如种僵真的就那么容易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先不说种僵手法秘而不流,就算是根据零散情报种出来了,种僵者能不能压制住僵傀还得两说。之前在天明宗,唐江生根本就没有实践条件,一则是他修为低微,二则是天明宗禁止宗门修士炼制,所以唐江生顶多只能将人体脏器、筋络方面的知识利用解剖尸体的机会先熟悉了,拜此所得,他的“医术”也积了些底子。

    至于唐江生说的“又”——郑震山只是他下手的第三个对象而已。

    第一个乃是七十天轩鸿的尸体,在用这具元丹巅峰肉身种僵时,唐江生有些好高骛远,手法也不甚熟练,个中门路没有融会贯通,导致他现在只能堪堪压制七十天轩鸿这具“飞僵”,根本无法自由控制。

    第二个乃是虞山妖修丹幽,不过唐江生并不是拿丹幽种僵,而是利用墨甲教给他的给人下暗示的技巧,将种僵的步骤给简化了。

    也即是说,唐江生没有使用种僵典籍中传统的“灵力游辟、修脉改穴”的手段,而是利用下暗示的方法,使丹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半梦半醒的状态,灵台识海中唯有唐江生刻意给她留下的指示和印象。这就有点类似于修行者炼制傀儡,不过二者也有区别就是了。

    第三个就轮到郑震山了。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唐江生种起“僵”来也轻车熟路了许多——他先是趁郑震山不备,将郑震山体内九成血液吸噬,一方面用来治疗伤势,一方面则是为了种僵做准备。

    然后唐江生就给郑震山下了这样的暗示——你的血没了,你马上就会死,你很害怕……为什么是你死,你什么错都没有……他吸了你的血,你就要去吸他的血,如此才能活下去……你真的很渴,很渴!

    暗示下完之后,陈波也刚好回来了,好巧不巧还背对自己!于是唐江生利用陈波胆小怕事的性子,轻而易举便将其压制,而后趁陈波求饶之际,将沾有郑震山血液的符纸包裹着小白让其吞下。

    至于被唐江生自己喝下的鲜血,已经全被朝花夕拾诀吸收,因此他不会成为郑震山攻击的目标。万事俱备之后,唐江生就让陈波往冥蛇营营外跑!他甚至还作出保证,只要陈波跑的掉,自己就不会杀他。

    这样的保证虽然没多少可信度,但在陈波听来就是救命稻草!因此他拼命地跑,发疯似的逃,用尽全力不让跟在身后的郑震山追上。

    陈波相信,只要自己跑的够快,跑的够远,死亡的命运就追不上他!况且他还有“关臣臣”给他的保命符纸,他凭什么活不下来?

    路过营门时,那些个明岗暗哨甚至还讥讽陈波跟郑震山二人——“你看他俩,竟然趁这个机会跑出去偷荤,也不怕代营主责罚。”、“常有的事儿了,你要是胆子大,也可以跟着去嘛,酸啥酸?”……

    于是哨卫也没阻拦,任由陈波跟郑震山离开了冥蛇营——而直到这一幕,都仍旧在唐江生的计算之中!毕竟之前从陈波和郑震山的对话中,唐江生已经对他俩在冥蛇营的军旅生活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测,所以他才敢放任陈波和郑震山离开,自己则优哉游哉地回到瞭望塔。

    骤然听闻唐江生这一系列的准备和算计,同在瞭望塔内的郑浩脑子里嗡嗡直响!要是不停下来捋顺其中的先后逻辑,他是完全跟不上唐江生的节奏。不仅仅是种僵的原理跟手法,还有在这之后制定计策的各种考量,郑浩都有一种感觉——唐江生,根本不能算是个人!

    然而对唐江生自己来说,这只是根据局势变化和主观需求所作出的必要应对而已,比如说现在陈波和郑震山已经离开了他的视野范围,所以还是冥蛇营中近百卫修激斗虞山妖兽的场面更能吸引他。

    “耗子,那十几辆弓弩战车是不是专门造来对付施展了妖身本相的虞修的?”然而不待郑浩回答,一阵疾风便呼啸而起,数十根黑铁箭簇织成漫天箭雨,直接将那三只意图突围的妖兽打成了筛子——唐江生顿时眼冒精光,“耗子!我喜欢这个!你去给我整一辆来!”

    郑浩以手掩面,默默决定以后再也不将月发的酒水拿去送人求安了,如若不然,日后追随在唐江生身边,大概会被逼疯……

    话分两头,陈波已经离开冥蛇营有了一炷香的时间,在他不要命的奔逃下,身后的郑震山已离他越来越远;再过去半炷香,身后郑震山追赶的动静已经完全消失;陈波依旧觉得不保险,又狂奔了半炷香。

    “哈——哈——哈——我,我赢了!”陈波靠在一棵大树下吁吁喘气,颤颤巍巍地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枚丹药吞下,一边警惕周围,一边赶紧吸收其中蕴含的灵力,“郑震山,你输了!虽然很遗憾你不能死在我手上,但是关臣臣会替我结果你的,给我心怀不甘地去死吧!”

    彼时的陈波正沉浸在摆脱郑震山追击的喜悦之中,不明真相的模样算是人生中最后的幸福时光,丝毫没有发现郑震山正悄无声息地沿树干爬下——明明是那么壮硕的身躯,移动起来却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猩红分叉的舌头不安分地舔舐气息,捕猎的姿态与一条毒蛇无异!

    其实按照修为来说,凝魂圆满的陈波是逃不了的,毕竟郑震山乃是元丹初期修士——可郑震山在被唐江生吸噬了九成血液后,供血不足的脏器无法为其提供平常一半水准的动力,所以才会追不上陈波。

    而在这两炷香的追击中,郑震山体内仅剩的最后一成血液中的灵力也被消耗殆尽,换句话说,作为“人”的追击方式已经没法继续。

    彼时的郑震山,已经沦为仅靠“本能”行动的怪物,也即是之前所说的“血僵”——唐江生设计的真正惨剧,现在才正要上演。

第三百八十九章 憋笑

    没有任何预兆,本来趴在树干上朝着陈波慢慢爬去的郑震山忽然露出尖牙利爪,双腿骤然发力,饿虎扑食般袭向正在吸收药力的陈波。

    彼时的陈波警备本就不低,尽管没有预料到郑震山会从头顶扑杀过来,但是猛然颤动的树干阴影还是让他在生死关头发现了异状。

    只见陈波就地打滚,直接溜出去一丈之远,之前站立的位置震荡起漫天尘土碎石——眼角余光一瞟,不是郑震山,又是何人?

    “吼吼!”一击不中,郑震山发出暴怒的咆哮,然而这波咆哮并非仅仅是为了发泄情绪,乃是将元丹威压融于其中,发出了音浪攻击!

    正欲起身逃命的陈波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本来正全力运转的修为竟在瞬间完全止停——对低阶修士来说,高阶修士的威压乃是克制一切的招数,如果没有合适的应对策略,高阶修士仅靠释放威压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而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低阶修士或多或少都有准备。

    “给我破!”陈波狠下心来咬破舌尖,难以忍受的剧痛刹那间便席卷了他的灵台识海,本来纹丝不动的修为突破桎梏,行动权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上——然而对于郑震山来说,陈波的反应还是太慢了。

    还没来得及奔逃出去,后方的郑震山已经将陈波扑倒在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张血盆大口直接就往陈波脖颈处咬了下去!

    “啊啊啊——!”刮骨剜肉般的惨叫顿时响彻山间,陈波的意识迅速沉沦,灵力修为随着鲜血一同从体内流失,真真是万事休矣。

    “吼吼吼——!”郑震山再次发出雄浑恐怖的吼叫,不过这次象征的却是胜利和满足,而面对如此鲜美的血食,又岂有留完之理?

    “咯吱咯吱”的声响于陈波耳畔响起,新一轮的剧痛让他暂时回光返照,映入眼帘的却是满身染血的郑震山正在啃食他残躯的一幕。

    “好吃吗?喜欢吃就多吃一点……”陈波嘴唇微动,似乎是在说些什么,但实际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盯着郑震山而已。

    念随心动,乾坤袋豁出一条微不可察的口子,一张泛黄的符纸滑入他的手中,而彼时的郑震山,正沉溺在内脏的血腥与美味中……

    “本来想等到突破元丹再杀你,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跟我一起下地狱吧!郑震山!”怒意涌动,陈波手中的剑符蓦然幻化,青锋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郑震山的脑袋突刺而去!如此近的距离,郑震山事先又没有任何防备,青锋剑毫无意外地贯穿了他的头颅!

    “呕!”陈波从嘴里吐出最后一口血来,望着“血色”的天空,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毕竟杀掉郑震山乃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如今总算是实现了,“若有下世,我还要杀你。咦?这是,什么……”

    陈波就这样死去了,终其一生,他也只是想突破凝魂踏足元丹,而许下承诺会帮助他的郑震山只是在不断地欺辱他而已。或许早日反抗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哪怕是偷袭、埋伏、下毒、买凶,无一不可。

    然而陈波只是一味忍气吞声,空有以牙还牙之心,而无奋起反击之行,仅仅是来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用青锋剑杀掉了郑震山……眼前的景象定格在一颗飘然而起的染血圆石上,陈波终于是咽了气。

    染血圆石并非他物,正是唐江生之前塞进陈波嘴里,硬逼其吞下的小白——只见小白左右转动,仿佛在探察周围的环境,而后灰光闪动,二十一名虞山妖修以及一枚灵简被它“吐”了出来。

    “啊——!”“别瞎叫!只是两具死尸而已,我们已经出来了!”

    丹幽捂住旁边一个妖修的嘴,立刻指挥众修隐蔽身形,只是除了她以外,其他妖修的手脚都不太利索——没办法,小白为了给丹幽留出足够的空间,可是将其他二十人挤成了一团乱麻,实在是偏心的紧。

    不过这二十名虞修并不知道空间为何会突然收缩,丹幽也不知道,他们的位置是分开的。尽管心中惶恐,但已自封灵识的众修只能被动接受,无法作出任何反抗——从这里就能看出唐江生的深谋远虑,要是任由其保持原本修为,只怕小白早就被他们从内部突破了。

    丹幽没有办法,只能先静待众虞修原地休息一阵,自己则从地上捡起那枚残留着唐江生气息的灵简阅读起来:“这是……”

    “丹幽,当你看到这枚灵简时,应该已经和他们一起远离冥蛇营了,至于具体位置何如,你比我清楚。其他的先不谈,食月我会保护好的,至于你们,我的建议是先去投奔降龙营,毕竟那里的战局最为明朗。还有,冥蛇营的追兵随时会到,你们需要尽快决策行动。

    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毕竟南山前辈还在玄龟营,虽然机会渺茫,不过我会尽力一试。放心,就算救不了南山前辈,我也会把食月平安无事地带出玄武台。话说你还是虞山载史一族对吧?虽然我不是虞修,不过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儿上,给我也记一笔呗~哈哈哈……”

    “不是虞修你逞哪门子英雄?真是瓜皮!”甫一阅完,丹幽便欲将灵简掷于地上,不过手刚刚举起来,想了一想后还是没有扔出去,“我才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去降龙营时不至于空口无凭,哼!”

    将灵简收好,丹幽招呼着周围的虞修,赶紧往降龙营的方向靠近。

    离去的丹幽并没有意识到小白的存在,因为小白在“吐出”他们之后,便趁着丹幽阅读灵简的间隙,悄悄潜入到郑震山的尸体中去了。

    小白的举动是唐江生特意叮咛的——这倒不是因为唐江生觉得丹幽靠不住,而是唐江生信不过那二十名刚刚逃出生天的虞修。毕竟世有箴言,同患难易,共富贵难。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见财起意。

    而在丹幽一众离开后的一个时辰后,冥蛇营的卫修便追上了陈波和郑震山所在的位置,不过此时他们看见的仅仅是两具尸体罢了——没办法,总得回去复命,于是他们便把尸首用草席裹起来带回去了。

    冥蛇营内,三头妖兽带去的骚乱已被彻底平息,特造的弓弩战车发挥出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算是掌器李家的又一杰出力作。

    至于百里卿许那边,由于月桂幻境的毁损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就算以他在幻术上的造诣,想要完全修复都并非轻而易举之事,所以百里卿许并没有选择死磕,而是去到外界寻找“关臣臣”。

    至于寻找“关臣臣”的这个过程,那是相当奇异!百里卿许先是在营主大帐附近转了一圈,然而并未发现“关臣臣”的身影;扩大了一倍范围后,百里卿许还是没找到……这就很耐人寻味了,百里卿许自问彼时施展的力道,“关臣臣”应该就在附近才对,难不成苏醒后脚底抹油跑了?但是他为什么要跑?那种伤势真的跑的了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百里卿许将冥蛇营内元丹中期以上的卫修全部召集起来,要求他们搜寻唐江生的下落。可这个命令刚一发出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唐江生就被捆着扔进了营主大帐,与之一同受牵连的还有正在守塔的郑器。由于郑器太肥,所以只是带了过来,没有绑。

    百里卿许没来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之前的战斗中伤到了脑袋,不然自己寻找时怎么会将郑器所在的瞭望塔直接忽略?

    被下搜寻命令的一众元丹修士也很懵圈,不明白自家营主为何这么近的距离还非要他们去拿人,难道是“懒”?可就算是懒,为何要将所有元丹中期以上的修士通通发动?难道是怕“关臣臣”会反抗?

    他们不懂,但他们也不敢问,而事实上唐江生要说反抗了没……顶多是在看到麻绳的时候露出了类似“完了摸鱼被发现了会不会又要捱军棍不行我得跑”的神情,然后就被众修以人数和修为优势轻松压制了。一旁的郑器十分想表现出“我是背景板与我无瓜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抓抓他”的样子,众修直觉得辣眼睛,于是一并抓了。

    “郑浩!老实交代!关臣臣怎么会藏在你驻守的瞭望塔里?”百里卿许以自己能够表现出的怒意极限进行讯问,可在唐江生看来,那大概还不如一只急了眼要咬人的兔子——憋笑有时也是一门技术活。

    只是饶是如此,该配合演出的郑器依旧卖力在表演,所以整个场面也不会显得太尴尬:“百里营主冤枉啊!是他莫名其妙地飞到了瞭望塔附近,还在地上砸出了坑。我看太阳这么晒,他又晕过去了,所以才把他捡回去的。我保证!我连一滴水都没有给他喝过!”

    百里卿许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亲卫——亲卫表示找过去时的确有那么个坑,所以才会找的那么快。

    “做的很好!你可以出去了。”百里卿许抬手一挥,补充道,“你们也下去吧,稍后本将自会论功行赏。现在我要单独审讯关臣臣……”

    于是郑器欢天喜地地告退,其他卫修也怀揣着疑问离开了,唐江生则是快憋不住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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