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陌路
由于周国、晋国同时对卫宣战,是故卫国在经历了一年的休养生息后立马又投入了新的战争,然而与先前攻打齐国不同,这次卫国从侵略的一方变成了被入侵的一方——卫修的卫国战争正式打响。
此战,周国以“恢复地域和平,重现齐国荣耀”为出兵理由,一边陈兵卫国边境,一边派出主力部队清剿齐境内留存的卫修。
彼时卫国早将主力撤回国境,齐国内其实并没有多少卫修滞留,所以面对周国的地毯式清洗,卫修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齐国很快就被周国天明宗的修士解放——仙历七千七百年一十年,齐国光复。
然而这次光复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齐国的内部势力发生了统御上的分歧——以清源江为分界线,齐国分裂为东齐和西齐。
东齐以原悟道崖为宗址,宗门依旧为海晏河清宗,由禾采荷统御,占据了六成的齐国领土;西齐由东川炎统御,新建“逐鹿宗”,虽只占据了四成齐境,但争霸之心昭然若揭,与东齐隔江对峙。
周国向来不会插手别国内政,对于东齐西齐的划分也没有进行任何干涉——毕竟就算是全盛时期的齐国,对周国尚不能构成多少威胁,更遑论处于分裂状态的二齐,周国又如何会放在眼里?
仙历七千七百年一十二年,周国挥师西进,与晋国主力会师卫境,而在此前,晋国道锋宗的修士已与卫修交战五年,彼此互有胜负。
若论国力,卫国经过秦风、百里朽这一代人的经营,已有压过周晋两国之势,可是因为之前征伐齐国,导致国力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耗,又没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恢复,所以与晋国的交战只能算势均力敌。
而晋国的出兵理由就不像周国那般“冠冕堂皇”了,晋国修士只有一个想法——战胜强大的卫国,就能证明他们比卫国更强!
这也符合晋国道锋宗的开山立派宗旨,正所谓“大道争锋,强者为尊”,晋国修士最喜欢的,就是去啃那些难啃的骨头,这便是国风。
不过卫国的修士也并没有让他们失望,任凭晋修如何强打猛攻,卫修总能使出各种奇谋妙计扳回一城,两国之间打的有来有回。
只是随着周**队参与对卫作战,这样的局面仅仅维持了三年就被周晋两国突破了边境线,战火也终于烧到了卫国境内。尽管卫修依托有利地形和满腔热血奋勇作战,可无奈两线作战的压力实在太大,卫国渐渐显露出国力不支的疲态,国土也在一日日沦丧。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面对如此困境,卫修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韧劲和智慧,战线始终保持在四成领土的位置,之后便再无法推进。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许久,在这期间,周国跟晋国的边境甚至还会有一些流窜的散修时不时闹事——周晋两国一开始还不以为意,毕竟主力部队现在都在卫国,宵小之辈趁机犯边乃是无可避免之事。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边境的散修开始成群结队地活动,且犯边频率根本毫无规律!有时隔三差五就会来上一回,有时居然也能沉寂个一至两年再作案。如此一来,不止是边境守军,就连两国高层都对各自边境的这伙散修烦不胜烦,随即纷纷斥责前线将领懈怠战事。
然而斥责归斥责,周晋高层到底没有做出“临阵易将”这种蠢事,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国内形势日益不堪也是不争的事实——于是在仙历七千七百三十二年,仙历七千七百三十三年,周晋两国相继撤军。
周晋两国的撤军对卫国来说无疑是件好事,但因为敌人主力尚在,谁也不知道会在哪儿留下什么特殊的惊喜,所以卫国也没有贸然回推战线,每一次都是派遣斥候先行探路,就这样一步步收复失地。
仙历七千七百三十四年,经过一整年的时间,周晋两国的部队已经完全撤出卫境,卫国也完成了对所有失地的收复,而就在世人都以为战争终于结束之时,卫国的噩梦,就这样轰然降临在所有人头上!
仙历七千七百三十四年年末,就在卫国子民辞旧迎新之际,卫国的大地上,突然亮起了四座传送法阵!而传送过来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齐国银海独有的海兽!四座传送阵,便有四头海兽降临卫境。
这对卫国来说无疑是四道晴天霹雳,因为卫修是有对收复的国境进行仔细勘察的,就是为了防止周晋两国给自己留下这种“饯别礼”。
明明收到的报告都是“无异常”,百里朽还专门下令,要求各地驻军严加防范,卫六家更是专门派遣了精通陷阱、传送阵布置修士进行查探,可还是没有发现这四处隐藏极深的传送法阵。
虽然与先前秦风斩杀的海兽山槌相比,这四头海兽不论是从体型还是实力都弱了不少,但普通的卫修亦是无从下手,除了四散奔逃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兽对城郭造成难以弥补的破坏。
周晋两国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时机,一招“引蛇出洞”,顺利将聚在一起的卫修分散开来后,立马调转军锋,将散乱的卫修分割吃掉。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哪怕是个傻子都能明白,卫修之中必定“内鬼”!并且级别还不低,极有可能是作战指挥部的高层,要不然怎么会连一座传送法阵都没有排查出来,从而给了周晋这种可趁之机。
不过好在海兽的实力并不算强劲,所以卫修在经过初期的慌乱后,便开始一边纠察军中内鬼,一边着手抵御周晋两**队。
至于在卫境中肆虐的四头海兽,便由秦风的混编大队进行讨伐,当地武装妥当配合即可——可最令卫修没有想到的是,周晋此番不仅使了一招引蛇出洞,还使了一招“暗度陈仓”。
就在秦风将最后一头海兽斩杀,准备凯旋之际,海兽的腹部突然炸裂,从其中窜出来近百名用修士之躯炼制的人傀!这些人傀毫无神智,抓住活人就是一顿自爆!爆炸产生的不只是冲击,还有无数炼入身体内部的毒物,秦风的混编大队来不及作出反应,当场便死伤过半。
而那些从连环爆炸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修士,也没有撑到本部救援组的到来,只一天时间,便全部毒发身亡,没有一人留得性命。
虽然说兵不厌诈,只要达到消灭敌军的目的,什么过错都会被抹平,但是在国战中公然使用大范围的杀伤性毒物攻击,周晋联军还是在对卫作战上开了先河,就算是在国内,也有不少谴责的声音存在。
这件事发酵到后来,周晋两国为了自己的国际形象,甚至互相泼起黑水,指摘对方无所不用其极,谁也不肯承认是自己的计策。
而在这一战之后,只剩孤家寡人的秦风亦是遭到了国内许许多多的质疑之声,纷纷要求将秦风送进军法处——的确,作为一名指挥官,秦风无疑是失职的,部下全员阵亡的责任怎么都逃避不了。可是作为一名为卫国奋战至今的虞山妖修,秦风的战功那是谁也抹除不掉的。
然而现实就是那么残酷,秦风的功绩被卫国子民彻底无视,“功不抵过”的声音越来越大,再没有哪一个卫修愿意在秦风手下做事。
据不确切消息,卫军参谋百里朽曾就此事秘密找过秦风……尽管无从考据此事是真是假,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出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仙历七千七百三十六年,秦风被解除在卫军中的一切职务,连带着虞山妖修也从各部队抽调出来,组成了两个独立的妖修军团。
虽然名义上这两个妖修军团直属百里朽,但在后期的反击作战中,两个妖修军团并没有取得什么战果,于是声誉一落千丈,卫修对虞修的排挤和歧视日渐加剧,种族矛盾甚至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
虞山妖修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可不得给卫修一点颜色瞧瞧!
可是他们的虞主兵权早已被解,整日赋闲在家,不是饮酒舞剑,就是在一处花园里发呆,已毫无半点进取之意——心灰意冷的虞修就这样慢慢从一线部队中退出,不是归隐山林,就是离开卫国另觅高明。
虞主和虞山妖修的“被”退出加剧了卫国落败的进程,过去获得的胜利跟荣耀使他们对虞修心无感激,竟将所有功劳揽于自身。
这样的举措可谓使“亲者痛,仇者快”,然而彼时的卫修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仙历七千七百五十四年,周晋两国的兵锋距离卫都已不足百里之遥,这时卫修才反应过来,国破家亡的日子,不远了。
三军参谋百里朽紧急前往虞山,希望秦风能够出山相救,一人一妖在露天花园中相谈甚久,但秦风并未同意复出,百里朽百般劝说,却被告知了一件天大祸事,犹如给了他当头一棒!
原来在百里朽不知道的时候,秦风曾遇刺过,刺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添香阁的昭漫——此次刺杀,虽然昭漫最终被擒,但秦风亦身中剧毒。
此毒无药可解,乃昭漫穷尽毕生修为、道基、记忆、情感熔炼而成的“绝情绝义陌路散”——此毒的毒性很直接,就是利用秦风对昭漫的歉疚之心,不断消磨秦风的道心,而道心的消磨,也就意味着战力修为的损耗。
其实要解此毒也很简单,只要秦风选择忘记昭漫,将有关昭漫的所有事从脑海中抹去,二人变成陌路,此毒便可以解。
只是秦风,办不到……
第三百六十一章 交易
“昭漫刺杀你时是何修为?她现在人在何处?”在知道秦风战力已大不如从前后,百里朽的内心难以抑制地动摇起来。
在如今的战局下,秦风相当于就是卫国的希望,而昭漫却是亲手将这唯一的希望给粉碎了,这叫百里朽如何能善罢甘休?
可是秦风面对百里朽的质问却是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将两枚灵简扔给了百里朽,嘴角挂着的自嘲显而易见。
“你还玩儿?”百里朽心有怨念,本来不想跟秦风打这些哑谜,可秦风却是只顾着赏花喝酒,完全将他当作了一团空气——百里朽无可奈何,只得捏碎这两枚灵简,任灵简中的信息传入脑海之中。
“这、这是……”灵简中画面很清晰,可以清楚反映当事人在做什么,而作为主人公的秦风,当时正喜笑颜开、眉飞色舞地喂一个侍女吃葡萄,且一共喂了两次,第一次喂了一颗,第二次喂了两颗。
百里朽看后不由得一愣,要不是现在情况紧急,说不得他还要调侃秦风两句,比如“你对昭漫也不是那么一心一意嘛”之类的。
可这个念头在百里朽的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一瞬间,他的身躯就如同被一道雷霆击中一般,整个人僵在那里,捏碎灵简的手微微颤抖。
百里朽知道这灵简中画面的出处,那是由秦风陪卫法出席的那场家宴,当时他正在和百里离商讨声东击西的作战策略,所以并没有参与,但是他却立马明白了秦风为何会中那“绝情绝义陌路散”。
“昭漫的记忆也恢复了?”“你我的都恢复了,她自然也不例外。”
“这灵简是谁帮她私刻的?你可不要告诉我那名侍女就是她。”
“那名侍女自然不是她,至于这灵简的制作者,从刻印的角度来看,大概是在十二场合战中,未羊场合的头名,卫戎。”说到这里,秦风瞟了一眼正欲转身的百里朽,轻笑一声,随即叫住了他,“你不用急着去找他算账。我记得十几年前斩杀那最后一头海兽时,卫戎刚好就是我麾下部属,所以他的结局你应该很清楚——这酒真不错~”
百里朽沉默了,两只脚像栓了万斤巨石,根本没法动弹,只得一把抢过秦风的酒壶,然后不管不顾地往自己嘴里灌酒,以此作为发泄。
“这到底是什么因果?这到底是什么因果!”百里朽将头埋得很低,操着沙哑的声线悲愤怒吼,既像是在询问自己,也像是在质问秦风——那场家宴,卫法一开始是不想去的,坚持要去的,是他和秦风。
“如果没有喂那侍女吃食……如果采纳卫法的建议不赴那场家宴……如果早些出手杀了卫戎那个祸害……如果那晚不管昭漫,今日的局面便完全能够避免……百里朽,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秦风端起酒杯,看着石桌对面这个两百岁不到,却已两鬓斑白的家伙,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被战争消磨的东西早已不可计数,改变的已悄然改变,不变的也总会不变。
就像他被解除兵职后,某一日昭漫居然带着酒来“安慰”他,一番巫山**后方才吐露这么多年对秦风的思念与怨恨——恨他在十二场合战中无条件帮她,恨他那晚救了她,恨他那晚占有了她,恨他不再去找她,恨他有了她之后还要去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不快,而后发现这其实是爱,可待到后来,当所有无处排解的情绪通通化为恨,便足够她带着一壶毒酒单赴虞山。
那是一场无解的局,是秦风无法拒绝的局——只要他还喜着昭漫,昭漫斟给他的酒他就不得不喝;只要他不愿意忘记昭漫,绝情绝义陌路散的毒就会一直侵蚀他的修为道基,直到他二人双双殒命。
所以秦风解不开这毒,他也不擅解毒!哪怕虞山还有“虞母洞”这样超脱世间的存在,但只要秦风不愿解这毒,那么谁也帮不了他。
如此一来,殒落,已是注定之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秦风自然是看透了,可还有人没有看透,比如百里朽,比如不知情的南山菊跟梦乡……所以秦风仰头饮尽杯中残酒,随后从怀中拿出一方金帛递与百里朽,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转身离开。
“若城破,便将此书昭告天下;若未破,你我便还有相见之日。”
百里朽手里攥着这方金帛,望着秦风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发觉自己沉寂多年的修为,竟隐隐有突破之象……
仙历七千七百六十四年,卫都被攻破,三军参谋百里朽于城破当日发布告书,宣布卫国无条件投降,同时将一封金帛公之于众:
“吾为虞山山主,今既受制于卫,思吾卫境众生,怜吾卫境众生,爱吾卫境众生,吾即于十日后自裁于虞山顶峰。然,吾为虞主!若卫境众生在吾死后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便送与联军屠戮又有何妨?吾自明日伊始,于虞山擎峰之上,每日盛请十位上仙,煮酒论道!邀天下观!”
就内容来看,与其说这是一封虞主的谢罪书,倒不如说是秦风借百里朽之手,挑战天下群豪的狂妄战帖!本来卫都城破之际,周晋联军下一个攻略目标就是虞山,但既然虞主有此觉悟气魄,那便开战吧!
是的,周晋联军最后只是派兵占领了卫国全境,至于军中的那些高阶修士,均是纷纷去往虞山,定要与这位不可一世的虞主一决雌雄!
但是周晋联军的这些高阶修士显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第一日上前挑战的十人中,有六名元丹元丹圆满修士,三名元丹巅峰修士,一名迎仙修士,而除了那名迎仙修士被秦风斩杀外,其余九名皆被放过。
彼时周晋联军还没有意识到秦风修为的可怕之处,虽然立马下了元丹巅峰之下不得挑战的命令,但第二日仍然只有五名元丹巅峰,五名迎仙修士挑战秦风,而最后的结果,便是五名迎仙修士全被诛杀。
这一下才真真正正地戳到了周晋两国的痛处!迎仙修士尽管不比仙迎修士那般稀缺,战力也普遍没有仙迎修士那般高,可也不是田里随处种植的大白菜,每一人都是各自悉心培养起来的。而秦风不杀元丹修士的举动,只能理解为他对低阶修士的仁慈,或者说,不屑杀之。
第三日,周晋修士没有上场,而是由西齐的逐鹿宗,吴国的星月宗和宁国的御剑宗三宗组成十名迎仙修士,向秦风发起了挑战,然后无一例外,十名迎仙修士均被斩杀!有的甚至连自爆都做不到……
其实放着秦风这么不管,他也会在十日后自裁于虞山,但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轻易就能罢手的了——周、晋、宁、吴、西齐五国可谓颜面扫地,势要向从秦风那里找回自己的场子。
于是第四日,五国各出两名迎仙后期修士参战——就算是面对仙迎修士,这十名迎仙后期修士合力都足以一战,然而结果却是这十人无一幸免。五国修士不知道的是,秦风在元丹巅峰便能手持流光剑压制住身怀迎仙后期修为的卫仁,更何况他现在乃是仙迎修士呢。
前四日的尝试让五国折损了大批的迎仙修士,对于宁、吴、西齐这种稍弱的国家来说,已经差不多触及底线。是故待到第五日时,已没有迎仙修士敢于再去试探秦风的剑锋,是时候让仙迎修士参战了。
接下来的第五日、第六日,宁、吴、西齐各自仅出一名仙迎修士,周国三名,晋国四名,十名仙迎修士联手,与秦风连续激斗两天两夜,各种法宝、神兵、功法齐出,只为杀秦风一人!
可他们忘了秦风不是人,而是妖修,还是封泽明口中的“半妖”,十名仙迎修士尽管在数量上依旧占据绝对优势,且不致于还未出手就被秦风格杀,可却仍然无法完全压制秦风,甚至好几次都是侥幸脱险。
不过这十名仙迎修士能够脱险的原因倒不是真的因为自身实力就比迎仙修士有多强劲,而是秦风属实有些力不从心,渐渐体力不支。
同样的情况五国这边也是一样,但是他们实在不肯放过击杀秦风的机会,而周晋两国还尚有余力,于是这两国协商之后,竟派麾下迎仙修士布置传送阵,各自又从本国传送了五名仙迎修士。
这样一来,十人一组的仙迎修士就有两组,然后使用车轮战术,在第七日、第八日、第九日、第十日将两组仙迎修士轮番上阵,保证一组得到充足休息的同时,另一组依旧有十成的战力!
不得不说,这样的举措实在是有够无耻的,二十名仙迎修士联手围攻一名必死之修,就算最后胜了都只是在给自己的国家、宗门抹黑。
可是彼时五国的修士已经完全被斗战的命令,以及破碎不堪的自尊心冲昏了头脑,满心只想着割下秦风的头颅,让其魂飞魄散,丝毫没有一点点寡廉鲜耻之感。
可是最终十日过去,二十名仙迎修士终究是死了一位,还是西齐逐鹿宗的修士,而他们也不算全无战果——在用尽全力后,终于是让秦风的流光剑彻底崩断了……
十日战百仙——虽然从数量上终究没有达到一百人的数量,但是秦风给世人留下的印象却是不可战胜的战神!没有任何一人敢于质疑他的战绩,哪怕是传说中的天地九能在场,只怕也会为之折服。
只是战神也有力竭之时,彼时的秦风亦是强弩之末,按照金帛所言,秦风在第十一日便会自裁而死,但是周晋两国并不想让秦风这么舒舒服服地死去,他们所受到的耻辱,定要让秦风的道心加倍来还!
于是他们找来了百里恶、百里朽,找来了卫度、卫枫,找来了林敛,找来了钱不富,找来了李谷,找来了郑五万,找来了邹二,救出了被关押起来的昭漫,将这十人在第十一日一起送到了秦风面前。
周晋两国以“国誉”作担保,以保存卫国国号为交易条件,命令他们手刃秦风!
第三百六十二章 逞强
“所以那四座会出现海兽的传送阵,是你们布置的吧!”擎峰之上,愤怒至极的百里朽一把揪住邹二的衣领,狠狠给了这厮一拳。
“能够布置出诸多卫修都查探不到的传送阵,除了我,还能有谁?”邹二也没有反抗,任凭百里朽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神色毫无悔意,“起先只是想将你们的混编大队铲除,没想到最后不仅达成了目的,你还解除了秦风的军职,这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噗啊!”
邹二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百里朽这一拳,简直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击碎,就算以他迎仙境的修为都挡不住。
“住手,百里朽,莫要让五国看了笑话。”秦风盘坐于蒲团之上,嘴角略带自嘲,“我早该想到,军中卫修之前大都在长生宗修行过,只有当长生宗的教导出现知识层面的漏洞,才会导致那么多人无法探察传送阵的情况发生……不过邹二,布置传送阵的,不只是你,而是你们四人对吧。你想一人扛起所有罪责,只怕演技还不够。”
此话一出,除了百里朽,周围众人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总算是明白这么多年潜伏在暗处的内鬼究竟是谁——而邹二也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神色早已不复先前十二场合战时的散漫轻松,整张脸变得极为扭曲疯狂,甚至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糅杂其中。
“哈哈哈哈!你看穿了又如何?现在还来得及吗?”干脆承认的邹二从怀中掏出一把特制匕首,摇摇晃晃地靠近秦风,“你倒是说一些遗言来取悦我一下啊!你不是很强吗?不是‘同境之内无敌手’吗?现在在我眼前,像一头待宰羔羊,只能任我鱼肉的又是谁啊?”
“身为卫修,为了一己私欲居然通敌叛国,你们长生宗四子难道不觉得羞耻吗?”卫枫站出来挡在秦风面前,却被邹二一掌扇飞!好在百里朽彼时刚好在她旁边,眼疾手快地将卫枫护了下来。
这要是放在以往,他俩少不了又得被秦风一顿调侃,只是如今谁也没有那个心思——毕竟谁也没想到,长生宗四子会是罪魁祸首。
其实这也跟卫国的国情有关系,其他国家,仙宗就是唯一的国宗,可在卫国,由于卫六家的存在,长生宗反而成了类似私塾一般的存在。
宗门留不住培养起来的弟子,而长生宗真正的门人,到如今也只有四人而已——这种情况下,除了长生宗宗主,身为长生宗第一人的邹二无疑就是最大的门面!所以说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肩负的压力非常之大,大到稍有差池,整个人都容易崩坏掉。
护下卫枫后,百里朽立马就想把邹二踹的远远的,可刚一抬脚,百里恶就闪身至他的面前,一巴掌拍在他的腿上——百里朽吃痛,情不自禁地收腿,刚想破口大骂,耳边就传来了不知道是谁,却一定是周晋十九名仙迎修士之一的神念传音,还是用的扩散声道……
“今日乃虞主秦风自裁之良日,并不是尔等纠错之吉时!若再行阻挠之事,则一切约定作废!尔等也留在擎峰给虞主陪葬吧!”
一语言罢,十九道仙迎威压从擎峰一闪而过!可即便是一闪而过,若不是百里恶舍命相护,现场所有迎仙以下的修士登时就得丢掉半条命!秦风虽然有意相护,但彼时的他已然油尽灯枯,实在是有心无力。
“你们谁再敢拦我,就带上全家老小和卫境众生,随我一起下地狱去吧!懂否?”邹二露出穷凶极恶的姿态,将手中匕首插向了秦风。
“等……!”卫枫的话语还有大半没有喊出口,邹二手中的匕首已经插进了秦风的胸膛。血液顺着血槽留下,却不是那种鲜红的颜色,而是黯淡无光,了无生机的死水——秦风,真的快不行了……
“哈哈哈,秦风,你……!”抽出匕首的邹二还想再扎,却突然发现浑身动弹不得,染血的匕首调转刀头,离自己的脖颈越来越近,“你们看见了吗!你们不管吗?你们不管……那就一起去死吧!”
邹二说完就想自爆,但在其他人的眼中,他只是操着匕首,自顾自地划开了自己的脖子——邹二口中的“你们”并没有出手,这十九名仙迎修士自身都只能在秦风施展的幻术中自保,又哪有余力阻止?
“呼……”秦风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大事,只是为了幻杀邹二,他的头发随风飘落了一些,“啊!我不会变成秃子吧……我还想死的漂亮一些呢。话说昭漫,你身上带胭脂了吗?”
“带了。”众修纷纷看向昭漫,见她还是一百多年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可与当年不同的是,她不再有意无意地避开秦风,而是大大方方地去到秦风身边,拿出身上的胭脂水粉,替秦风画了一个非常精神的妆容——待妆画好后,趁着所有人心猿意马之际,狠狠地捅了秦风一刀,随即替他擦血补妆,“你去了,昭漫亦不会独活。”
“这句话,还真的希望你能早一点说呀。”秦风扯了扯嘴角回应。
其实按照绝情绝义陌路散的毒性,若是秦风今日死了,那么昭漫身体里的剧毒便会自行消散,毕竟人都不在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只见昭漫缓缓抽出尖刀,伸出手指轻点,再将指肚的血液舔去,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后,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随即伏在秦风腿上。
秦风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伸手抚在了昭漫的脑袋上,表情极尽爱怜,就像在摸一只猫似的——昭漫也很开心地用头拱了拱秦风的手心,所以这俩到底为何非得走到如今这不得不殉情的地步?
“你就是百里朽的父亲百里恶吧?”秦风抬起头,望着面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很难想象他会是百里朽的父亲,卫**部的最高统帅,“早些年去海晏河清宗的时候,未能将令妹带回,抱歉……”
“不用在意,老夫早已不拿她当百里家的人了。”百里恶听后只是摆了摆手,抚了抚自己的须髯,并未怎么在意:“虽然一起在军部任职多年,不过咱俩还是第一次见吧——‘虞山虞主’……真是个响亮的称号呢~以你全盛时期之修为,恐怕老夫都接不了你三招吧。”
“您言重了。”秦风没来由地觉着百里恶在拿一种看儿媳的目光盯着他,直将他盯得一阵恶寒,连精神都不由得被迫一振,“一些三脚猫的功夫而已,从来都上不得台面,不然也不会被逼到这种绝境。”
当然了,秦风这里纯粹是自谦而已,以他前几日斩杀迎仙修士如饮水的姿态来看,就算是迎仙境圆满的百里恶,只怕也不是其对手。
“你们四个,还不快过来补刀,愣着作甚!”虽然百里恶不敌秦风,但对钱不富、林敛、李谷和郑五万来说,还是相当有威慑力,“刀拿好!要想活下去,就往他身上割一刀就成,是不是很简单?”
一边说着,百里恶一边将四把大小不一的小刀塞进四人手中。
四人定睛一看,而后手掌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颤抖——尽管他们没有实际操作过,但怎么也从其他渠道了解过,现在他们手上拿着的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刀,而是专门用来施以凌迟的刑具!这如何能不抖?
“怎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百里恶恶狠狠地恐吓四人,就跟黄鼠狼环视鸡崽子似的,“你们手中的刑刀都是特别打造的,只要割对位置,就算是第一次也能很上手,还是说你们都想去死?”
看到这副场景,秦风情不自禁地笑了,虽然笑的很虚弱,但他是真的觉得很有趣:“不管直接还是间接,四位手中的血腥怕是这辈子都洗不掉吧,既然如此,便多一个秦风不多,少一个秦风不少,来吧。”
听听,听听!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尽管从种族上来说,秦风的确不是人,但放在一百年前,他们就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可现在秦风竟然用一种揶揄的语气戏弄他们,这当真能下得去手吗?
“只要能活下去,就能赚更多的钱……只要能活下去,就能赚更多的钱……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关键时刻,还是钱不富最先站了出来,对他来说,时间就是金钱,钱就是一切!
要是不赚钱,他当初到底为何支持宣战?到底凭什么做掌户钱家的家主?又该拿什么来恢复卫国战后的经济?于是钱不富举起了刀。
一旁百里恶很有眼力见,见钱不富准备动手,也是抬手轻挥——秦风的上衣随即滑落,露出了遍体鳞伤的肌肤骨肉。
原来秦风也不是一点伤势没有,只不过从头到尾都在逞强罢了。
“虞主,就当是为了卫国子民,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秦风坦然受刑,双瞳中不悲不喜,“我又不是卫国人,我是虞修……”
第三百六十三章 殒落
钱不富到底是对秦风动了刀,且正如百里恶所说,刀锋划过秦风右胸的时候毫无生涩之感,只要手腕微微用力,一块肉就被剜了下来。
“结束了……都结束了……”手中的刑刀掉在地上,钱不富双目无神地往擎峰山下走去,看他那个样子,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伏在秦风腿上的昭漫彼时已经没有了声息,然而秦风还是温柔地抚摸着她,不管肉身遭受任何摧残仿佛都不能令他动容分毫。
“接下来,林敛,你上。”百里恶俨然成了这场血腥试炼的考官,在场的所有人都好像是他的学生,不管想不想做,他都要赶鸭子上架。
时间头一次如此缓慢,上一次林敛觉得度日如年的时候,还是那次在添香阁的战前会谈,没想到再次体验这种感觉之时,就是秦风身死道消之日——只是身为掌礼林家的少主,他又该如何说服自己呢?
“秦风,你我相识于点将台,救我于百里朽之手,此恩必不会忘。”出乎意料的,林敛并没有像钱不富那般动摇,也没有表现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慌乱,“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后悔过对齐宣战吗?”
听到这个问题,秦风本来已无多少感情的瞳眸居然泛起了一缕神采,上下打量了林敛几眼,随即有些问牛答马地说到:
“百年战争,尚未使你拥有巅峰之意,可见道心不坚。”说到这里,秦风的头颅再次缓缓低下,只有微弱的声音从其口中传出,“终究只是‘少主’而已……林家少主,你可知‘无悔役心’?”
林敛闻后一愣,彼时的他还无法理解秦风言语中的深意,但他在这百年时间仅从元丹后期突破到元丹圆满亦是众所皆知事实。
不得不说,对一个家族的少主来讲,这样的修行进度无疑是不合格的,林敛也因此受到了许多族人的非议,而他之所以至今仍坐在“少主”这个位置上,还是看在百年前他跟秦风有过数面之缘的份上。
只是现在秦风就要死啦,他的少主头衔只怕也保不住啦——值此命途多舛之际,他为何还要忍受秦风无缘无故的“讽刺”呢?
于是林敛举起刑刀,割在了秦风的肩头上,算是与过去一刀两断。
“呵呵,好一个掌‘礼’。”没有去管转身离开的林敛,百里恶继续主持接下来的凌迟环节,“下一个,郑五万,李谷,你俩一起上。”
有一说一,今日十人之人,李谷与郑五万算是最“无辜”的两个人。要说渊源,他俩与秦风的交集顶多就是百年前的那次战前会谈,并且他俩都不是各自家族的家主,只能算是临时顶缸的而已。
只是没想到这一口缸居然顶到了一百年后,而今还要被周晋两国拉出来强行对秦风动刀,早知今日如此,当初哪怕打死也不会去参加什么狗屁战前会谈,这哪里是他们这种小人物可以招架的场面?
李谷与郑五万面面相觑,说真的,哪怕秦风真的已经死了,他俩都不敢在这位声名显赫的虞主身上动刀子,指不定哪天就遭报应了。
“怎么,不肯动手吗?还是说,你俩怂的压根儿不敢?”
百里恶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被猜中心事的李谷跟郑五万顿时汗毛卓立,只恨不能晕厥过去,省得面临两难选择,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嘛,嘛~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恶鬼……”百里恶貌似非常享受现在的局面,不停地捋着自己的须髯,“这样吧,反正都得动手,只要你俩谁动了两刀,都算你俩过关。如何,这主意不错吧?”
“不错你个鬼啊!你当这是玩游戏吗你这老匹夫!”二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咆哮起来,然而却不敢当着百里恶的面呐喊嘶吼——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异口同声地说到,“要不……您请?”
林谷与郑五万同时一愣,而后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楚、尴尬与气愤——相似的人之间比较容易相互理解,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会相互体谅,因为在相许多情况下,快乐总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你替我动这一刀,我许你三千金!”郑五万向李谷神念传音。
“鬼扯!我李谷像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吗?”言及此处的李谷猛然想到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得送秦风一刀,见利忘义这个词用来形容他简直再适合不过,不由得恼羞成怒地岔开了话题,“卫六家之中,掌吏郑家乃是最清贫的一族,你居然能随随便便就拿出三千金?呵呵,你等着,待我下了山面见郑家家主,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别别别!李哥别冲动,我来动手,我来动手。”被摆了一道的郑五万赶忙拿过李谷手里的刑刀,在转身的时候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彼时的李谷正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洋洋得意,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某人惦记上了,看来今日之后的虞山,也不会安宁到哪里去。
既然有了必须干掉的目标,那么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郑五万恶向胆边生,手中双刀挥舞,在秦风两只手臂上各割下一块肉来。
“那么,我先行一步了。”郑五万将两把刑刀放入乾坤袋中,转身向百里恶致意后,便在李谷鄙夷的目光中,一溜小跑地离开了擎峰。
“呸!懦夫!”李谷的姿态有些高高在上,对郑五万的“逃离”嗤之以鼻,却并未发现其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笑容,“在下也告辞了。”
论离开现场的速度,李谷其实并未比郑五万慢多少,但就是这一点点的距离,已足够让他五十步笑百步——顺带一提,郑五万的心思其实已被百里恶瞧得通透,可他却视若无睹,任由李谷就这样离去。
“真是恶趣味!我娘当初是如何看上你的?”百里朽望着郑五万、李谷下山的方向,堂而皇之地表达了自己对百里恶的不满。
“谁告诉你你娘当初是看上我的?”面对百里朽的指摘,百里恶根本不屑一顾,转头盯向卫度、卫枫,顿时一番笑里藏刀,“卫家的两个小娃,是尔等亲自动手,还是求老夫帮你们动手啊?”
外患还未解决,敌国的铁蹄还践踏在祖国的土地上,百里家的家主百里恶就开始琢磨怎么打压,甚至抹杀如今正不堪一击的卫家。
彼时的卫度只有凝魂圆满修为,卫枫也堪堪突破至元丹中期,面对百里恶的欺辱,只能选择忍气吞声,除此之外真的别无他法。
“不劳费心,我亲自动手。”卫度摆出攻击态势,将卫枫护在身后,“另外家姐那一刀,亦有我来代替,百里家主可有异议?”
“呵,随便你。”百里恶对此满不在乎,在他眼中,卫度跟卫枫孱弱的就跟刚出生的婴儿差不了多少,根本毫无威胁,所以他只要放开享受就好,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你跟她的刑刀,接着!”
“卫度,你……!”卫枫听到这话后不由得一怔,可当他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卫度之时,却被其抢过了话头……
“其他无用之言不必再说。卫家是卫国的王族,我身为卫主,我说的话,就是赦令,你必须无条件服从。”卫度接过百里恶抛过来的刑刀,喃喃说道,“枫你太善良了,无冤无仇之下,你哪里下得去手?”
“什么意思?”卫枫再次一怔,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还不及自己一般高的堂弟,“难道你与虞主就有什么冤仇不成?”
这个问题卫度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身来到秦风面前,低头俯视这个曾经是自己先生,收自己为记名弟子的男人,所有关于南山菊、卫法、钱芊芊、卫仁的过去一齐涌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之后,最终只剩下挥刀“处刑”的麻木,只是卫度自己都没有发现,两滴眼泪从眼角静静滑落,而后心头一紧,双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真是从头到尾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小鬼啊。”欣赏到绝佳戏剧的百里恶心情大好,抬起一脚将卫度踢飞到卫枫怀中,“趁老夫没有改变注意之前,带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滚吧!”
虽然卫枫修为低微,但好在百里恶用的力道并不是很大——卫枫抱住被踢飞的卫度向后滑行一段距离后,也是稳稳的接了下来。
“请恕卫枫无礼,我想要看到最后。”卫枫将卫度背在身后,与百里恶拉开了一点距离,却并未依言离开——这份坚毅,一如既往。
“哼!最后?最后他只会死在我的手上!”百里恶拔出处刑大刀,瞧那尺寸,一看就是用以枭首——唯独这份快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拱手相让,“哈哈哈!卫国最强之修,十日战百仙之虞主!终究还不是死在老夫手上!看老夫……噗啊——!”
就在百里恶准备斩下秦风头颅之际,一把带着黑色火焰的钢刀抢先一步斩下了他的脑袋——而从空中翻转掉落的过程中,百里恶一双血眸看见的,乃是自己儿子漠不关心的神色,这便是最后的绝景!
不远处的卫枫惊得目瞪口呆,完全反应不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五国只是想看戏罢了,你我皆为戏子——要想保卫卫国,你这一身修为,还算有点用处。”百里朽面无表情地拔出魂焰寒刀,自身修为因为“追名逐利”的术法特性而不断拔高,一步步地来到秦风跟前,同时刀指秦风,“最后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的挚友。”
此时此刻,每一句话都是遗言,每一眼,都不会再有将来……
“此战……果然……幸……”此时的秦风已经处在弥留之际,说出的话语也只剩下片段的音符,“梦乡,南山,法,度……活……”
“知道了,我会让他们活下去的。”一语言罢,百里朽的魂焰寒刀就这样刺穿了秦风的胸膛,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仙历七千七百六十四年,虞主秦风殒落——不多久,妖身本相显露,是为菩提树,一身血肉道果结为菩提子,五国无不垂涎。
然,百里朽不知何时突破,已秘密踏足迎仙境界——十九仙迎不以为意,相互争抢菩提子,不料被百里朽所施寒气冰封一人!
剩余十八仙迎大骇,不解其为何突然竟有如此战力!可大战刚过,不宜即燃战火——权衡博弈之下,双方履行约定,签署《周卫协议》,菩提子协商分配。
一段时日后,梦乡即位,是为二代虞主,与东川山虹结为道侣,生有一女,取名梦蝶。
三百年后,虞山北部茫山鬼族入侵,虞山沦陷,二代夫妇战死。
之后在光复虞山的战争中才有情报披露,鬼族入侵,似乎与两名人修有关,他们的名字是“章扬”、“卫怜”——原来这一段因果,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种下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丹幽
“我说小西啊,你真的没有带错路吗?”虞山战场上,唐江生小心翼翼地穿行在丛林灌木之中,然而脚程却略有些迟滞,似乎不太愿意继续行进,“我都跟你说了,前方敌我势力不明,为何偏向虎山行?”
“先生你就放心吧,前方绝对是相对安全的一方。”一颗车厘子大小的纯白魂球从唐江生怀里飞了出来,正以神念传音与其沟通交流,“这一路以来,别说尸首,就连战斗的痕迹都少之又少,所以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肯定不会遇到什么大的危险!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才有鬼了。”唐江生心中默默腹诽,对于小西现在这种一意孤行、闭目塞听的状态,他也不想与其多加争辩,只需要用事实进行教育即可,“你可莫要忘记与我的约定——只要你带的路出现了问题,不管是行进指挥权还是作战指挥权,都得归我!”
“知道了知道了!先生这么啰嗦,可不会讨女修喜欢噢!”魂球悠悠地晃了几圈,随后又回到唐江生怀里,听其语调,倒是颇为自信。
没错,这颗纯白魂球就是小西,也就是食月的三魂七魄所化——在唐江生想来,既然食月在未渡过第一次天劫的情况下就能凝聚妖魂并且身魂分离,那么一定有其天赋异禀之处,不必过分溺爱保护。
所以唐江生就让小西魂魄出窍,化作魂球藏其周围,肉身便被他收于乾坤袋内——以这样的方法,完成在虞山战场上的移动。
其实唐江生是想连魂带身一起收入的,可小西一直嚷嚷什么“身为虞修岂能苟且偷安我也要上阵杀敌先生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不得不说,小西这想法是真——任性!战场之上,岂容儿戏?
可是话虽如此,如果不能让小西听从安排的话,带着它参战也确实是个累赘——既然堵不如疏,那么便给它一个作死的机会又何妨?
是故唐江生给小西布了一道考验,他要小西凭借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学的知识,在这虞山战场上找一处凝魂战圈——如此一来,一则能够满足小西参战的渴望,顺便锻炼锻炼小西;二则战局可控,唐江生有把握护它周全;三则若是考验失败,他也能顺势收回参战指挥权。
于是唐江生就在小西的指挥下左晃右绕,可奇怪的是,一路上还真没看见多少厮杀的战场,甚至连卫修、虞修都没撞见一个。
如此一来,小西带路的信心可谓突破天际,就连唐江生给他的建议都没有放在心上——比如前方越来越压抑的杀机,比如周围越来越寂静的环境,这在唐江生看来危险十足的信号,全都被小西无视。
“无视就无视吧,反正打小我就被无视惯了。”唐江生本来是不想跟小西一般见识的,可小西却讥讽他不会受女修喜欢……
唐江生活到现在也不过十六七岁,仙眼心诀加持之下,哪里能对这种嘲讽忍气吞声?于是脑子一热嘴一快,忍不住对小西反唇相讥:“你讨喜,那这千年的相思之苦,小东怕是有的受了。”
这番话刚刚说出口,唐江生就直感觉坏事儿了!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唐江生微微偏转脑袋,用眼角余光偷偷瞟着小西。
果不其然,刚刚还神气十足的小西此刻就像被冷水浇透的公鸡,不仅目中无神,甚至连丁点反应都没有了,完完全全就是失魂落魄。
唐江生受海辰、食月一声“先生”,自然也知道他俩之间的深情厚谊,可如今逞一时口舌之快居然不管不顾小西的心情,实在是不该!
“小西,刚刚是我的错,对……!”做错了事就要道歉,唐江生受天元子教导,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也是身体力行。
可当他话说一半之际,前方不远处却是突然传来了不小的响动!
在周围这寂静无声的环境里,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唐江生十二分的注意,而前方闹出的动静,就跟平地炸响惊雷没啥区别。
没有任何犹豫,唐江生所做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利用周遭的草木隐蔽身形——虞山战场扑朔迷离,不论如何,总之要先立于不败之地。
只听“噗咚”一声,一名衣衫褴褛的家伙从前方的灌木丛中摔了出来,浑身上下的衣甲缠绕着血腥的气味,应该是受伤不轻。
“好像是史馆的姐姐?”唐江生心头响起了小西的声音。
“史馆?姐姐?”听到这话,唐江生又不由得投去几眼,可却横竖都看不出男女来——不过也不怪唐江生“眼拙”,实在是这位“姐姐”周身彼时太过脏乱,说是一只在泥塘里打过滚的田园犬都不为过,“瞧这邋遢的模样,该不会是被追杀了吧?后面没有追兵吗?”
唐江生正如此琢磨着,但瞧那妖修后方的草丛一阵颤动,随即两个矫健的身影猛地窜了出来——只见其中一个迅速拦住去路,另一个则一脚踩在那名受伤的妖修腿上,疼的那妖修哇哇直叫!
“小心一点!这么弄下去会暴露咱们行踪的!”一身花花绿绿的修士左右环视,见没有什么异状后立马训诫队友,“这女人也忒能跑了,差点就着了她的道!我说,她都脏成这样了,你不会还想搞吧?”
“呸!真特么败兴!”踩住女修小腿的修士啐了一口,看样子是想好好玩儿玩儿,但后来却没有得逞,反倒被女修抓住机会逃了一波。
“赶紧了结她!这次耽搁够久了,以云汉霄的机敏,说不定咱俩已经暴露了。”“暴露了就暴露了,大不了不回诛雀营就是!”
两名追兵就这么在距离唐江生不到十丈的位置争吵起来,一个想快点完成任务,另一个则是有些拖拖拉拉,似乎并不甘愿就此放弃。
“你们这两只卫修的走狗,居然卖国求荣!我丹幽做鬼……啊!”女修话还没有说完立马又痛呼起来,原来是自己的另一条腿也被踏了一脚,痛苦的声音顿时淹没了即将放出去的狠话,实在被折磨的够惨。
“我让你要再跑!我让你再骂我!我让你宁愿躲粪坑也不肯服侍本大爷!”追兵一边谩骂一边狠踹,气急败坏的模样活像一只斗鸡。
“行了行了!山上的女人又不止这一个,有必要急上眼吗?”另一个追兵立刻上前阻止了自己的同伴。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升起了什么怜香惜玉之心,而是再这么闹腾下去指不定会引来附近的虞修。
虽然他俩也是虞修……虽然唐江生早就在附近潜伏就是了……
“你去望风,我来解决她。”言及此处,妖修从腰间拔出随身佩剑,正准备给丹幽致命一击时,忽然感觉皮肤有些微微的刺痛,却还以为是自己的同伴又在搞什么幺蛾子,“金成,你又在作甚?”
握剑的妖修转过头去,看见的却是同伴浑身焦黑的身形,甚至还有一股生肉烤熟的味道飘进鼻孔——毫无疑问,金成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这么近的距离,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咽喉滚动,一口唾沫稍微润湿了干燥的喉咙,但他却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又是何修为,为何没有连他一块儿杀掉,“阁下是谁?在下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还请让我死的明白一些。”
只是不管他如何询问,周围都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有的只有窸窸窣窣的草木,好几次都吓得他忍不住丢出特制的毒镖。
心中的压力越来越大,连带着灵台识海都开始晕眩起来,虽然他想稍微动一动,比如给丹幽一剑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但是金成死的不明不白的尸体就躺在旁边,他实在提不起勇气越雷池一步。
这场心理战最终是由潜伏的一方,也就是唐江生获得胜利——因为在这场博弈进行到最后,还是身在明处的妖修率先扛不住压力,扔下一颗含有麻痹毒素的烟雾弹后,便匆匆离开了现场。
“丹幽姐姐!”眼见追兵离去,小西的魂球登时就想冲过去查探情况,然而却被唐江生一把抓了回来。
“急!你就知道急!这毒气烟雾是跟你闹着玩的?”唐江生将灵识散开,化作丝状缠绕在周围的草木之上,“你等我处理好了再出来。”
一语言罢,唐江生便从树后缓缓走了过来,张口一吸,将原地还未散去的毒雾通通吸入腹中——这点儿小毒,根本没法和之前的过山风或者香毒比,是故唐江生也就当点心一般“吃”了下去。
吃完之后,唐江生瞅了瞅地上因吸入毒雾而动弹不得的女修,本来有意替她解毒,可其浑身上下包裹的一层粪便直让他难以靠近。
唐江生想了一想,无奈之下只好对着彼时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丹幽提议道:“我先帮你把身子洗白白,再想办法替你解毒疗伤,你要是同意保持沉默就行了,你要是不同意就眨眨眼。”
丹幽会同意吗?那不废话嘛!当然不会同意!谁会相信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要给自己清洁身子洗澡的淫贼啊?
第三百六十五章 哲学
丹幽最后还是被洗干净了,不过不是唐江生亲自动的手,而是食月身魂合一,现身替丹幽清理干净的——当然了,即便不是唐江生动手,以自己满身的污秽,丹幽也无颜让食月触碰自己。
然而中了麻痹毒雾的她别说表达想法,就连“眨眼”这种事都做不到,只能“保持沉默”,任由唐江生手中迸出清水,食月则将她从头到尾洗了一遍——顺便一提,唐江生在整个过程中都是闭着眼的。
“先生先生,有皂荚叶么?”、“先生先生,您用灵念抬我一下,丹幽姐姐的后背我擦不到”、“先生,你眼睛刚刚是不是睁开了一条缝?”、“先生先生,您有备用的衣物么?”、“先生,我洗完了!”
无视小西最后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唐江生缓缓睁开双眼——灰色的布衫略显简陋,而且还是洗过很多次的那种,再加上丹幽既不算美也不算丑的脸蛋儿,整个人就跟尘世中普通的年轻农妇差不了多少。
唐江生稍微有些失望,丹幽并没有给他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至少以他的审美来说是这样的——如此说来,那妖修想要侵犯她的原因,难道只是想满足**而已?怪不得他的同伴一脸嫌麻烦的样子。
“小西,你把你丹幽姐姐扶住,别让她乱动。”唐江生若有所思地走到丹幽身边,并将小西抬起的小脑袋按下去,“不许向上看。”
“是,先生……”好奇心被打断的小西小声嘟囔,以它目前的身高只能抱住丹幽大腿的位置,要想知道自家先生如何解毒只有抬头注目,可是却被禁止了——虽然不清楚缘由,但是身为学生就必须照做。
唐江生瞟了一眼低头的小西,还好,一般情况下,还算是听话。
“史馆的丹幽是吧,在下唐江生,受小……受海辰食月一声‘先生’,姑且算是你们虞山妖修的友军,所以你不用那么警戒。”
唐江生视线下移,发现丹幽右侧琵琶骨的位置似有些凹陷,眨了了眨眼,心目暗暗催动,立马就发现丹幽的琵琶骨负了伤。
“嘛,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你身上的麻痹毒素会自行消解,不过我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不会救没有价值的东西,况且搁你在这儿食月估计也不肯——这样吧,我们就赶紧的,不做什么选择题了。解毒的过程会有些痛,我尽量下口轻一些,希望你作为成年妖修,别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带坏食月,这是我唯一的要求,懂了吗?”
“暂且信你……不过既然你能使用神念传音,方才为何不这般与我交流?还让我‘不同意就眨眼’……”丹幽同样以神念传音回应到。
“我怎么知道你一介凝魂中期就能施展神念传音?你要有使用神念传音的本事还会被那俩凝魂后期的家伙追杀?莫非你故意的?”
“你!我……!”丹幽气的直想骂人,眼睛瞪的跟核桃一般大。
的确,神念传音至少是凝魂圆满才能使用的沟通方式,如果她状态尚佳,不说反杀那俩追兵,逃肯定是逃得掉的,也不至于被羞辱至此!究其原因,都要怪云汉霄踏碎了她半边琵琶骨,令她使不上力。
正当丹幽准备解释之际,唐江生接下来的举措却是让她心神大颤:“你你你,你在做什么!你这衣冠……唔——!”
“都说了别发出奇怪的声音,听不懂人话吗?”只见唐江生将一枚丹药猛地塞进丹幽嘴里,而后拉起丹幽左手,一口咬在她的食指之上,就这么舔舐并吸起血来,神色之间貌似还有那么一点嫌弃?
“行了,搞定。”松开丹幽的左手,唐江生连嘴角的血迹都没有擦拭,便伸出左手抚在了丹幽的琵琶骨上,开始揉揉捏捏起来,“我说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下手那人可是打算……我去!你想作甚!”
面前一阵强风吹过,小西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顺着风的方向偷瞄,只见自家先生正手持符纸,眉宇间透露着愤怒与警戒。
“那个……先生,你怎么了?”食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西快过来,这人不对劲!”唐江生严阵以待,已经完全将丹幽视为敌人,要不是必须顾虑食月的安全,恐怕已经和丹幽打起来了。
“食月少主别过去,那人就是个淫贼!”眼见食月投来疑惑的目光,丹幽赶紧解释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比如二话不说,直接一记撩阴腿招呼唐江生,却被后者堪堪躲过,“此人不仅吸吮血液,趁您不注意,还对丹幽动手动脚,食月少主可莫被他迷惑啊!”
“呵,狼心狗肺,我就该直接咬断你的脖子。”唐江生嗤之以鼻。
“来啊来啊!就算同归于尽,我也不会任由食月少主遭你毒手!”丹幽伸手往腰间摸去,却不料摸了个空,“完了,忘记早被抢了!”
“呃……丹幽姐姐你先冷静冷静,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先生你也先把符纸收起来,丹幽姐姐被你吓着了。”食月偏了偏自己的小脑袋,望着丹幽,有些疑惑不解地问到,“先生说过会替丹幽姐姐解毒疗伤的……难道先生在食月看不见的地方做着其他不好的事吗?”
“所以说你遣词造句的方式有问题啊!这到底跟谁学的?”唐江生眼角微微抽动,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食月这容易让人误解的说话方式纠正过来,不然指不定日后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到时候只怕百口莫辩。
“解毒?疗伤?”经过食月一提醒,丹幽这才想起来自己不小心吸入了毒雾,右肩的琵琶骨也受伤颇重——可是现在却似乎没什么问题了,“好了?这,这怎么可能?没道理啊!此人不是淫贼什么的……”
“啊、啊!的确没道理呢,我这就让你全身上下的骨头碎成渣渣!”撩阴腿的仇唐江生记的死死,更别提丹幽这一副不仅凡事慢半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模样,饶是以唐江生的定力,都不由气的牙痒痒。
只是唐江生这边还在琢磨怎么教训教训丹幽,好叫她长长记性,丹幽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止不住的颤抖,眼睛红肿的就跟水蜜桃似的,望着唐江生欲言又止,活脱脱一副遭欺负的神色。
“先生!你怎么能对女孩子出手呢!”不明真相的食月奶声奶气地训斥唐江生,伸手想将丹幽扶起来,可后者却颤的太厉害,以食月一己之力,根本没法给予有效的帮助——于是食月扭头瞪向唐江生。
“你瞪我干嘛?我还没出手呢。”唐江生可不会被食月这种看似生气,实则撒娇的表情所蒙蔽,“她不过是刚刚脱险,又忘了先前被踩了两脚,尚未好生修养就急着乱动,这才导致腿脚不听使唤罢了。”
唐江生三言两语便能将各种原委解释的清清楚楚——食月求证似的看向丹幽,而后者惭愧的都快哭出来了,泪水拼命在眼眶中打转。
“好了好了,没事了,食月会保护好丹幽姐姐的!”只见食月正温柔地抱住丹幽的脑袋,拍着她的背,让其埋在自己胸膛上,“先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习惯就好……乖哦,待会儿我就让先生替你治疗双腿,保证丹幽姐姐立马又能活蹦乱跳的!食月还想听丹幽姐姐讲故事呢……虽然现在说有些晚了,不过丹幽姐姐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长久以来的惊惧情绪得到安慰,丹幽抱住食月“哇”地哭了出来——唐江生瞟了两眼便转过身去,扔下一张静音符,将哭声压了下去。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唐江生感觉自己的袖口在被拉扯——低头看去,登时就瞧见食月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抿着小嘴委屈巴巴,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就差直接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了。
“那个谁,‘担忧’是吧?把这个吃了,运转体内修为于足少阴肾、足厥阴肝两经,十息之内便可痊愈。”唐江生表面上冷眼旁观,随手扔给丹幽一枚治疗用的丹药,实际上却是花了好大的力气,忍住没有将食月抱在怀里揉捏一番——没办法,食月真的太可爱了!
“多谢足下一番好意,先前是丹幽冒失了,还望莫怪。”接住唐江生扔过来的丹药,丹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而后才吞入口中,任药力在体内化开,“话说这丹药不仅入口即化,而且还十分贴切咱妖修的身络经脉……丹幽好奇,不知足下到底从何处得来?”
“莫好奇,好奇害死猫。”唐江生不是没有听出丹幽话中的弦外之音,只是不曾想这厮刚刚恢复伤势,立马又因为丹药来源而将他怀疑上了。
唐江生能怎么办?总不能告诉她自己跟杨平去到军机处,将武器库中的黄符丹药洗劫一空,现在富得就跟一土财主似的,还在那里吃了一锅馄饨跟一顿汤圆……
然而丹幽目光灼灼的神情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无奈之下,唐江生只好岔开话题,问了一个世界性的哲学命题:“丹幽,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第三百六十六章 愧疚
“所以说我没有临阵脱逃!”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丹幽追在唐江生的身后,急忙为自己辩解,“虞山载史一族在战场上本来就是担任传令官一职,现在伏虎营的战报已经传达完毕,我自然要离开诛雀营!而且你也看见了,诛雀营中潜伏有卫修的内应,此事岂能不报?”
“但是你并没有回伏虎营复命的打算吧。”唐江生脚步不停,辨别方向后,便在丛林之间快速穿梭,与之前谨慎行进的模样判若两人,“不仅如此,你还决定自此以后不往诛雀营的方向传令对吧?”
“你,你怎么会知……?”丹幽如遭雷击,结结巴巴不敢相信。
唐江生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丹幽,而后立马收回目光,继续往镇北营的方向奔去——这是他结合丹幽提供的情报所作出的决定。
唐江生其实并没有怀疑丹幽“传令官”的身份,毕竟食月就在身旁,很容易就能分辨丹幽所言是真是假,问题的关键在于透过这些情报分析敌情,从而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不致于陷入泥沼之中。
没错,在唐江生看来,诛雀营就是那一滩让人泥足深陷的沼泽!
先不说诛雀营藏有内鬼,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单单是统帅云汉霄乃封魔修士,就让唐江生一百个不愿意接触!而且照丹幽所说,她琵琶骨上所受的伤就是云汉霄造成的——如此残暴狠辣的营主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支援,他所相信的只有手中的剑和敌人的血而已。
所以他何必要自讨没趣,把自己当羔羊一般献祭给这种战场恶鬼?是活到现在觉得够本儿了,还是有自虐倾向巴不得去诛雀营求死?于是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唐江生掉头就往镇北营而去。
“这就是你带的路!都带到鬼门关去了!”唐江生一边择路行进,一边低声喝斥,显然不太高兴,“按照约定,接下来的指挥权归我!”
“知道了,先生……”怀中的魂球亮了亮,食月泫然欲泣的声调传入唐江生耳中——别说唐江生,就算是它食月也能从丹幽的情报中瞧出诛雀营的可怕之处,因此只能乖乖交还指挥权,同时小声表达自己的不满,“那里不是还有竹叔在嘛,应该也没有那么危险才对。”
“对啊!要不是有你竹叔在,我那一去就是直接见阎王了!云汉霄那家伙肯定会把我捆起来当饵用,你这虞山的‘少主’也别想幸免于难!”唐江生停下脚步,将怀中的魂球抓出来继续训斥,“云汉霄凶名赫赫,我在天明宗时就有所耳闻!你就算不顾及我的性命,也得为自己和身在荒芜之圈的小东想想!诛雀营敌我形势那么复杂,是你这种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渡过的凡修有资格铤而走险的吗?”
“先生,我,我,哇……!”食月无法反驳,之前胸有成竹的气势轰然崩塌,竟然当着丹幽的面就这么嚎啕大哭起来,“先生!小西,小西知错了!你不要……嗝!你不要不理小西!呜啊——!”
“干啥啊干啥啊!你能耐啊,居然凶孩子!”丹幽虽然没有听到食月的哭声,但是也知道唐江生手中的纯白光球正是食月三魂七魄所化——虽然不清楚为何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的食月能够灵魂出窍,但是唐江生对着魂球凶神恶煞的样子却是实打实的、
于是丹幽上前一把夺过食月的魂球,将之紧紧捧在自己手中:“我说你这厮好不知好歹!食月少主乃是我们整个虞山的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你居然敢凶它?有本事你凶云汉霄去啊!”
有一说一,唐江生对食月的确有些严苛,说话的语气也比较重,不过一来是因为唐江生十分珍视食月和自己的性命,能避免的危险自然不想硬去闯,二来则是因为天元子教导唐江生时就是这么严格,是故唐江生对食月的教导也不会怎么嘴下留情,这都是一脉相承的。
“丹幽传令官,你似乎只会担忧食月的处境,却还没有明白自己的立场。”唐江生皮笑肉不笑,两枚刻录灵简已经被其捏在手上,“在这虞山战场上,你身为虞修,云汉霄即使不是你的直属上峰,但怎么说也算是你的上级,而你却不顾身份,直呼其名!这种以下犯上、忤逆僭越的作为,不知道按照虞山律法,你又会捱多少军棍呢?”
听到这话,丹幽心中咯噔一声,表情难看的就像生吞了一只癞蛤蟆,而唐江生自然就是那一只让他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的癞蛤蟆。
“就算我要受罚,那也是虞山军法处的事,不需要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丹幽这边厢还想继续反抗,食月的魂球已经从她手中离开,飘飘忽忽地回到了唐江生怀里——丹幽无法理解为何比起她,食月还是会选择横眉怒目的唐江生,“诶?食月少主,你这是……?”
眼见食月回来,唐江生自然不会继续为难丹幽,手中的刻录灵简也重新放回到乾坤袋内,冷哼一声后,唐江生便继续前行。
“糖花生你站住!你,你等等我!”若论脚程,只有凝魂中期的丹幽确实要比凝魂后期的唐江生稍逊一筹,但要说对虞山战场的熟悉程度,身为传令官的丹幽自然比唐江生要强上不少,“你要是觉得诛雀营太危险,我可以带你去降龙营,那里有侯爷与君无梅坐阵,我军在那儿的优势最大。玄武台的守将可是元丹后期,你打不过的!”
还真别说,经过丹幽这么一嗓子,唐江生还真就又停了下来,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丹幽的方案有诸多可取之处,而是他趁着丹幽贴近之际,甩手一抛,将一根含有香毒的血针扎在了丹幽的脖颈处。
“淫贼!你对我做了什么!”丹幽捂着脖子一阵后退,灵台识海一股幽蓝火焰一扫而过,差一点就从高大的树梢上摔了下去。
可当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唐江生的神念传音已经在心头上响起:“这是一元丹巅峰修士炼制的香毒,以你的修为,眨眼之间就能让你灰飞烟灭!你看你求生欲还是蛮强的,所以能不能麻烦你闭嘴?不要叽叽喳喳一惊一乍的,如果你不配合,可别怪我辣手摧花哟~”
“我信你个……!”丹幽当即就想破口大骂,才不去管这糖花生是不是海辰食月的先生,然而话刚开口,她却惊异的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这下子丹幽算是彻底明白过来,唐江生并不是在恐吓她,刚刚那一下已经“剥夺”了她的说话能力,甚至还在她身上下了所谓的“香毒”!要是继续惹恼他,即便有食月在场,想来也不会如何留情,赐自己一个死于非命的结局,只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先生……”犯了错的小西此刻不敢顶撞自家先生,只能用这种比奶猫叫唤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替丹幽求情,算是它能做到的全部了。
“没事,我喜欢清静而已……保持这样之后会给她解毒的。”眼见丹幽终于安分下来,不再跟个八哥似的暴露他们的行踪,唐江生像看死人一样扫了她一眼,而后继续上路,“还不是因为担心你遭我诱拐,这一路上才会如此紧追不舍,想方设法呼唤附近的友军——你个孽缘深重的小妖精,就知道坑你家先生,还不快给我反省反省!”
“呜咕……先生我错啦!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小西嘛……”
彼时的食月还是相当年轻,虽然以妖修的年龄来说绝对比身为人族的唐江生要大,但其心智就和五六岁的小孩儿没多大区别,所以它并没有发现唐江生后面这番话完全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然了,唐江生自然不会真的要小西怎样怎样,要谢罪也是身后那个丹幽来谢——不过既然小西都这么说了,无视其一片心意也不合适,那便稍微考验考验它好了,权当是发散思维,活跃气氛。
“那我们来做道解答题吧——小西你听着,已知诛雀营水浑且深的情况下,我为何会去往镇北营,而没有选择伏虎营或者降龙营?”
“先生你真喜欢做题,在天明宗的时候也是这般书呆子的么?”
小西似乎没有抓住重点,开口就往唐江生痛处上戳,不过好在它足够机敏,在察觉到自家先生升腾起来的怒意后,二话不说就改了口。
“伏虎营刚刚经历内部肃清,营中军心不稳,人人自危,情况只怕比诛雀营还要复杂,按照先生的性子,铁定是不会去的;玄武台的守将虽说是元丹后期,但镇北营的营主亦是与之旗鼓相当的南山前辈,且目前尚未闹出什么乱子,按照先生的性子,应认定为一个理想的去处;至于按照先生的性子为何不去我军优势最大的降龙营,呜咕……小西是真的想不出来。”
“虽说你回答的不错,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拐弯抹角骂我?”
“先生多虑了,小西没有!”
唐江生情不自禁地挠了挠额头,或许真的是有些敏感多疑了:“不去降龙营的理由很简单——降龙营目前占尽优势,只要权轻侯不出什么纰漏,不过多久青龙台的守军就会完全溃退,我们去了也只有摇旗助威、追剿残敌的份儿。你不是想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吗?那自然要去还未分出胜负,战局又不是特别凶险的镇北营咯。”
小西受宠若惊,实在没想到自家先生居然将它的请求考虑得如此细微,不由得在唐江生怀中泣不成声:“呜哇——先生我错了!小西刚刚确实是在挖苦先生!”
唐江生:“……”
其实唐江生有一点没有说出口——先前由凝魂初期突破至凝魂中期之时,南山菊曾为他护过法,所以他是想着要去报答这份恩情的。
不过小西既然这么不老实,他也不必再说其他什么了,就让它愧疚去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美男
“先生,我们还要继续行进么?”小西的声音自心头响起,唐江生左右四顾,看着周围极其惨烈的战场,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按理说行进了这么久,他们三人已经差不多接近了镇北营的辐射范围,换句话说,只要在附近找上一找,立马就能发现镇北营的军营所在——然而现实却是当他们仨到达之时,居然在一处略微低洼的地界发现了许多虞修的尸体!皆是被万箭穿心而死,显然是遭了埋伏。
唐江生不由得冷汗直冒,他不是没有注意这一路以来的风吹草动,丛林灌木间不止有虞山妖修的尸体,卫修的尸体或多或少也是有的,两军战斗的痕迹亦是千真万确,不像哪一方刻意而为之。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从眼前的战况来看,镇北营的将士之所以会如此集中的死在同一个地方,是因为玄武台的统帅在拿自家将士的性命作饵,一步步将镇北营骗入了埋伏圈中,随即聚而歼之。
这是战术层面上的碾压!若是统帅修为相当,那么这一战无疑是玄武台的胜利,说是镇北营全军覆没亦不为过——而从时间来看,要不是唐江生在小西的带领下一开始去的是诛雀营,而没有来镇北营,阴差阳错的避开了这波杀劫,此刻恐怕也已是地上数百伏尸的一员。
“丹幽,你是虞山战场的传令官,镇北营的人数配置你可清楚?”唐江生没有即刻回复小西,而是先行隐蔽起来,一本正经地询问丹幽。
丹幽原本是不想理会唐江生的,毕竟现在口不能言,身上还有其种下的香毒,可眼见这些阵亡的同袍死不瞑目,她这心里也是痛如刀绞,是故与唐江生的恩怨还是暂且放在一边,此时应以大局为重!
“降龙、伏虎、诛雀、镇北四营的军力配置都是侯爷在作战会议上亲自敲定的,乃最高的军事机密,我等传令官无从知晓。”
言及此处,丹幽视线下移,瞅了瞅唐江生胸膛的位置——在那里,食月的魂球隐藏其中,肉身则被其保存在乾坤袋中,而既然食月选择毫无犹疑地依靠这个人修,那她是不是也可以选择试着去相信他呢?
“我只能这么告诉你,诛雀营我去过,营内修士不足五十人;降龙营乃侯爷、君无梅统率,军力只强不弱;至于伏虎营,从其他传令官口中获得的情报来看,军力分配也还算优秀。这么说你懂了吧?”
“啥意思?你是想告诉我其他三营分配的都是你们虞修的精英,诛雀营更是精英中的精英,镇北营分配的兵力都是老弱病残吗?”
唐江生一个气不顺,登时就用神念传音吼了回去,吓得丹幽脸色一白,不禁缩了缩身子,又往后挪了挪,看起来对他十分地畏惧。
“先生!大敌当前,怎么能自相惊扰?”小西的声音适时地传入唐江生耳中,抚慰其急躁的心绪,“是进是退,还得先生来决断啊!”
“嗯,我知道了……”唐江生微阖双目,深吸了两口气,又望了望偷偷盯着他的丹幽,心中不免歉疚——思来想去,还是从袖中拿出了一张黄符,“把这吃了,香毒可解……方才有些慌神,抱歉。”
丹幽愣了一下,不清楚唐江生为何会忽然转变态度,虽然符纸是接了下来,但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吞入口中。毕竟像唐江生这种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给予过多的信任。
眼见丹幽将符纸收入乾坤袋中,唐江生虽然面无表情,但也是明白自己并没有获得这位传令官的信任,不过他也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而正如小西所说,眼下并不是闹内讧的时候,既然镇北营已经凶多吉少,那么继续前行就是自投罗网!这里最理智的方案,还是就此放弃既定路线,转而前往降龙营最为合适,可是唐江生却犹豫了……
“这场卫虞之战已经展开多时,各部之间的战斗不说尘埃落定,至少也到了手底之下见真章的地步!伏虎、诛雀营自然不可能去,可若此刻再去降龙营,路程上所花就太多了!那不就是在逛街吗?”
唐江生心中不断盘算这里面的得失,而后又往不远处的尸坑望了几眼,尽量将思维发散开来——比如自己若是玄武台统帅,在消灭镇北营的将士后会如何如何?接下来大概又会采取什么行动?
而就在这时,唐江生忽然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南山菊呢?镇北营统帅南山菊是一同被射杀,还是被玄武台俘虏了呢?
“我说,那边的传令官,你认识南山菊吧。”唐江生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南山菊的面容,然而遗憾的是,他并没有真正见过南山菊。
丹幽不知道唐江生为何会忽有此问,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唐江生目中一闪,对他而言,这一情报将直接决定接下来的去留:“待会儿我离开之后,你数一百下,再用灵识横扫前方的那个尸坑,看看有没有南山菊。记住!动静别弄太大,最好带点悲愤情绪。”
一语言罢,唐江生便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面具给自己戴上,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又将三张符纸扔给了丹幽防身,随即像只老鼠似的,偷偷摸摸地消失在树林之中,也不知往哪里去了,又要去做什么。
被留下来的丹幽没有去问唐江生为何要如此安排,只因唐江生脸上那张鬼狸面具已经清楚地说明一件事——他得到了二天的信任。
鬼狸面具这种宝物,整个虞山也就四张,除去虞主钦赐唐江生的可能性,只有可能是七十天或者无天的家主赠与唐江生的。
常言道:只有疯子才能和疯子做朋友。
因此不管唐江生是从二天中的哪一方得到的鬼狸面具,他是二天同类这件事都是毋庸置疑的——丹幽身为一个正常人,那是绝对不可能,也不肯与一个疯子进行交流的!毕竟“疯子”有时是会传染的。
二天对虞山造成的恶劣影响的确就达到了这种夸张地步,一般的修士对其可谓畏如猛虎,所以虞主才会命令虞山暗卫好生教育二天。
其实这里丹幽在下意识地回避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将唐江生划分到二天的同类,成唐江生为“先生”的海辰食月,又该如何定性呢?
这个问题丹幽没有去思考,一方面是她刻意不愿去思考,另一方面则是唐江生交代的“一百数”时间到了——正如二天畏惧虞山暗卫,丹幽对二天害怕的本能驱使她按照唐江生交代的那般散开灵识,在虞修集中阵亡的那个尸坑中横扫两圈,可是带上的情绪却不是“悲愤”,而是“恐慌”,甚至还有一种生硬之感,与唐江生要求的大相径庭。
不过这也没办法,丹幽此刻担忧的乃是自己的命,而不是南山菊的命!而就在她准备将释放的灵识收回之际,两道带有讥讽、鄙夷之意的灵识突然锁定了她的位置,登时就将丹幽吓得动都不敢动。
“哈哈哈,郑然,你瞧这虞山的妖女,吓得就跟只鹌鹑似的!这也太没用了!”“的确,与之前镇北营的人马相比,实在要逊色太多。”
于是就在丹幽的目瞪口呆中,两名身着卫修服饰的男修将丹幽给包围了,不过丹幽目瞪口呆的原因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看痴了。
怎么说呢……就算以丹幽这种没有出过虞山的眼界,也能从脑海中想到“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鼻若悬胆、神明爽俊”这样的词。
真的,被这般潇洒英俊的男修目不转睛地盯着,且还是两个,丹幽的小心脏根本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脑子里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白!
“郑然,这女的貌似都犯花痴了,这还怎么打听情报?你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啊!”其中一人拿胳膊肘捅了捅同伴,戏谑说到。
“哪里哪里,她是你郑浩的猎物,我岂敢觊觎?”另一人摆了摆手,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还是比较中意机灵一点的。”
很明显,郑然郑浩对自己的“美貌”相当有自信——属于那种女人见着基本都会都不动道儿,严重点还会犯花痴的绝世美男,因此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这俩哥们儿有时还兼具“拷问”的工作。
“那么……迷惘又无助的小鹌鹑,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来我玄武台究竟所为何事呢?”只见郑浩捏起丹幽的下颚,含情脉脉地盯着丹幽的双眸,鼻翼相交,呼吸可闻,竟是想用美人计从丹幽口中套取情报——然后非常突兀的,眉头一皱,两眼一翻,就这么摔在丹幽怀中。
丹幽幸福的手足无措,彼时还未发现怀中的郑浩已经没有了意识,而一旁的郑然却是双腿发颤,犹如一只刚生出来的小鹿似的站不住脚,见丹幽如同见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鬼!
郑然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在他的感知中,郑浩哪里是失去意识那般简单,分明是其心脏停止了跳动!再说直白点,就是在刚刚调戏丹幽那一瞬间,郑浩便被击杀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郑器
“所以你是看脸识人的么?”树丛之中,唐江生的声音传来,语调中的讥讽毫不掩饰,“你不用急着反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懂。”
言及此处,唐江生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丹幽眼前,只不过在他肩上还扛着另一个圆滚滚的男修,看上去就跟一田里的西瓜差不了多少。
“郑器?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就是你放的哨?”甫一见到被扔在地上的郑器,郑然整个人都不好了,立马从发懵的状态变成耍威风。
按照命令,他们仨是被玄武台冥蛇营长官留下来特地监视镇北营军士尸首的,这倒不是因为怕那些尸首诈尸,而是想以此为饵,看看能不能钓一些鱼虾上来。若说郑浩、郑然是明岗,那郑器就是暗哨。
而当郑器听到郑然如此不解地询问自己时,却只是低垂着头,并没有作出回复,除了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鸷表情,仿佛已是在引颈受戮。
彼时的丹幽终于是有些回过神来,也是发现了怀中郑浩已死,于是带着显而易见的遗憾与可惜,将其尸体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
丹幽这妖虽说记性不怎么好,但是作为虞山载史一族的族人,平素对古卷典籍中的那些阴谋诡计、兵法韬略也会有所涉猎——而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明显,唐江生是拿她做了引蛇出洞的诱饵,并且相当沉得住气!没有选择在郑浩、郑然出现的一瞬间将其制服,而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锁定了郑器的位置,先将那暗哨给拔除了。
只是可惜了郑浩那盛世美颜,就这么丧生在这虞山战场之中。
“原来你叫‘郑器’……”唐江生摩挲着下巴,眼中精光闪烁,似乎是在琢磨什么问题,一旁的丹幽瞧着,没来由的觉得背心发凉。
“我叫唐江生,如你们所见,乃滚滚红尘中一寻常人修,而且是心地善良、不擅勾心斗角的那种。”说到这里,唐江生不免有些神色黯淡,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此刻的他只能算作一具具有自我意识的傀儡,不能当做人来看——不过眼下这并不是重点,“我有一个想法,接下来我打算去玄武台逛逛,但是鄙人天生路痴,十分容易迷路,不知二位能否好心为我带个路,做一做咱的临时向导呢?有报酬的。”
此话一出,别说丹幽,就连郑然、郑浩都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唐江生,那眼神就和看一个傻子没啥区别——天底下哪有找敌人带路的说法?这是要往哪儿带?敌军金帐,精兵重阵,还是风水宝地?
“两位均未表示拒绝,看来都是很热心的人嘛。”唐江生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向丹幽伸出了右手,“劳驾,借我两把匕首。”
“喏,拿去。”丹幽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跟唐江生唱反调,因为她想看看眼前这个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要还哦。”
唐江生不由得白了丹幽一眼,意思是哪儿凉快给我哪儿待着去!
“来来来,一人一把。”只见唐江生将两把匕首分到郑然、郑器手中,同时用符纸封住了他俩体内的灵气运行,使其短时间内与凡人无异,“是这样的,向导嘛,如果各执一词,我当然就不知道该听谁的了,是故此行一位向导足矣……不知二位懂我意思了吗?”
“诶?什么意思?”唐江生的话语令丹幽的灵台识海陷入了一阵短暂的空白——这是要作甚?叫他俩自相残杀?你当自己是谁啊?
“哎,莫说我不给你机会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想想平时寻欢作乐的是谁,忍气吞声的又是谁?赶紧的,别逼我给你俩合葬啊。”
唐江生这边厢还在煽风点火,另一边的丹幽已经看不下去了——如此拙劣的离间计,她实在想不到这世上会有哪个笨蛋会上当。
“你活着没什么用,这机会还是给我吧!”只是丹幽还在心中腹诽唐江生的拙劣,郑然已经先行下手,将郑器压在身下,操着匕首的右臂被郑器死死抬住,“你又肥又丑,为什么不去死?快去死啊!”
匕首的刀尖一寸一寸地接近郑器的脖颈,已经快要刺进他的咽喉,而且只要活下来,郑然就能将唐江生与丹幽带进玄武台的守军重地中,为郑浩报一箭之仇!是故这一场生死之战,他郑然势在必得。
此时此刻,丹幽的神色尽管有些纠结,但并没有出手阻止二人。
“唉,什么兄弟情,什么浩然气,生死面前,全都不值一提。”唐江生还是那个唐江生,甩手就往四周扔下三张静音符,保证郑然、郑器的动静不会向外暴露,“话说你俩能不能快点儿,我的耐心可是很有限的!嗯……这样吧,你们谁要能活下来,谁就可以和这个女人睡、一、觉。当然了,要是觉得各方面还不错,睡两觉也是可以的。”
“唐江生你这卑劣无耻,下流龌蹉的淫贼!我现在就杀了你!”
只听得丹幽一声娇斥,随身佩剑已被其拿在手里,神色中虽能看出满腔愤怒,但似乎还有一点别的什么情绪,比如说,娇羞之类的。
只是丹幽尽管嘴上喊得响亮,可实际上却并没有向唐江生挥剑砍来,而就在这存亡绝续之际,郑器猛地发出一声断喝!体型所带来的力量优势终于被其发挥出来——郑然的匕首不仅没能刺穿郑浩的咽喉,反而被其翻身压住,局面可谓顷刻之间反转过来。
郑然不由的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被郑器所压制,屈辱、恐惧、愤怒齐齐涌上心头,令他不断在郑器身下挣扎,然而却依旧无法撼动郑器壮硕的身形——占据优势的郑器根本不给郑然反杀他的机会,双臂像铁钳一样狠狠扼住郑然的双手,至于那把匕首,因为太碍事,早已被他舍弃,所以郑浩的攻击方式就只剩下一种!
“骗,骗人的吧……”丹幽左手捂住自己的嘴,拿剑的右手颤抖不已,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郑器没有依靠任何兵刃,愣是靠着一记一记的头槌,将郑然的脑门砸出血来,惨叫声顿时充斥全场。
不得不说,唐江生这三张静音符还是布置的非常必要,要不然就这俩人闹出的动静,能把玄武台的守军给全部招来,那就真的好玩了。
“等……等等!住手!”许是实在看不下郑然的惨状,丹幽居然持剑上前,妄图阻止狂暴中的郑器,然而却被飞来的两张雷符止住。
“怎么?虞山载史一族的丹幽姑娘,莫不是对这郑然起了恻隐之心吧?”唐江生瞟了一眼已经失去意识,脑门血肉模糊的郑然,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似乎心情极佳,“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样咱俩就还是友军,而且不要忘了,你身上的香毒还没解呢。”
“我没想救他,只想给他一个痛快!”丹幽还想继续与唐江生争辩,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腰封好像有些异样,“这是……你的符?”
没错,丹幽伸手感触的位置,除了有之前唐江生给他的两张雷符,还有一张已经化为了灰烬——唐江生就是靠着这一张雷符,在郑浩靠近丹幽的时候,暗中激发其内蕴藏的雷法之力,大量的电流瞬间流入了的心脏、肺部以及其他经脉,这才导致了郑浩的死亡。
“没有我这张符,也许你已经被郑浩、郑然给凌辱了,还是说你觉得他俩貌比潘安,所以你不准备反抗?”眼见丹幽将剩下两张符纸丢在地上,唐江生心中也稍微起了一点火气,不过立马就被他压了下去——毕竟跟丹幽这种不识好歹的人较劲,纯粹就是浪费精力。
只是两张雷符丹幽不要,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想要,只见郑器一把抓起落在身旁的雷符,直接塞进了意识昏迷的郑然口中,然后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望向唐江生,意思很明显——给我爆掉这厮的头!
眼见无力阻止唐江生和郑器,丹幽并没有选择直面或将到来的血腥场面,而是背过身去,同时与二人拉开距离,不想血液溅到身上。
“我能理解你对他们的怨气很大,不过正如我之前说的那样,我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与他俩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我也不想你堕入魔道。”唐江生捡起地上被舍弃的匕首,将之重新放在了郑器手中,“你可以选择杀他,我没有任何意见,至于怎么杀他,看在咱们还得与那边那位胆小的妖女共事一段时间的份上,留个全尸可好?”
其实按照雷符的设计原理,只要唐江生积蓄灵念,而后刹那间激发雷符,造成雷符中雷法灵力的不稳定局面,便足以造成爆炸的效果。
只是正如他说的那样,稍后他还得与丹幽一起去往玄武台,要是彼此之间的关系太僵,有意无意使个绊子,拖个后腿,那玄武台一行就跟送命没啥区别。而且爆掉郑然脑袋这个操作的确有些血腥暴力,虽然唐江生尚能忍受,但还得考虑小西还在现场。
唐江生的这些顾虑郑器自然是不知的,不过好在他最终采纳了唐江生的建议,只是用匕首刺穿了郑然的咽喉,算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吧。
第三百六十九章 统帅
杀掉郑然之后,郑器不由得在原地大笑了五六声,笑声戛然而止后,整个人闭合双目,深深呼吸,气场慢慢从方才那种狂暴变得低沉。
不过这也没什么问题,本来作为暗哨,其气质就不能是那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否则很容易因为蛛丝马迹而被感知敏锐的修士发现。
唐江生没有急着催促郑器,而是等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毕竟现在最尴尬的,既不是唐江生也不是郑器,而是不远处的虞修丹幽。
“你放心,我对你这种看脸识人的丑女不感兴趣。”睁开双眼后的郑器无意间与丹幽四目相对——本来他是没那个打算的,可是丹幽警戒性十足的眼神和姿态无疑恶化了二人之间的关系,虽然郑器不怎么在乎就是了,“所以你想知道哪方面的?玄武台还是镇北营?”
听到郑器这么说话,唐江生心中情不自禁一喜,他原本只是想从郑器口中套点东西,可现在看来,这人掌握的情报绝对超乎预期!
“我想知道的东西不少,所以咱们先从简单的开始说起吧。”唐江生就着旁边的草木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清出一块空地后画了两个圆圈,“你们和镇北营正面接触过,他们有多少兵力?玄武台又有多少卫修?具体哪个部分的?兵力配置如何?谁是玄武台的统帅?”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郑器忍不住偷偷打量起面前这个“少年”——非常奇怪的是,郑器脑海中同时出现了“眉清目秀”跟“蛇头鼠眼”两种印象,唐江生给人的感觉更是亦正亦邪,特别是那张被他别在脑袋侧面的怪异面具,越看越让人有一种心底发毛的扭曲感。
“你不用盯着这面具看,这是我朋友借我的,我无权转赠。”
唐江生将鬼狸面具收入乾坤袋内,之前他就是靠着鬼狸面具隐蔽气息的神妙悄悄摸到了郑器身后将其制服,不然二人少不了会有一场恶斗。所以这面具虽说是忻吴借给他的,但他并没有那个打算归还。
“面具是铁定不能给你的,不过我有其他的礼物可以送你。”唐江生笑着从袖袋中拿出一枚刻录灵简来,一边使用灵念撕下了封镇郑器修为的符纸,一边将刻录灵简扔了过去,并示意其查看内容。
郑器不知道这是虞山无天研发的刻录灵简,以为只是修行界随处可见的普通灵简,是故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可当其灵识探入之后,整个人脸色骤变,额头冷汗一排排地冒,看样子着实是吓得不轻。
“如何,现在愿意说了吗?”唐江生表面上眉开眼笑,实际上已经在暗中调度修为,只要郑器表现异常,立马就会有雷符招呼过去。
其实这里唐江生是对郑器有误解的,郑器之所以现在还未吐露出有用的情报,不是他心怀二心,而是对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手段的唐江生产生了惊疑,不免猜想唐江生是不是驻颜有术的老怪物。
“咳咳咳……镇北营此番前来的兵力在一千左右,最高不过元丹后期,最低不过凝魂初期,单兵素质可谓是参差不齐。一路之上玄武台卫修采取了诱敌深入的战略,先以弱示之,待将镇北营引入口袋阵后,再令高阶修士封死袋口,随即万箭齐发!镇北营死伤殆尽,侥幸存活下来的十不足一,就连其统帅都作了玄武台卫修的俘虏。”
郑器回忆着当时的场面,虞修的刀尖几乎抵在了他的腰间,形势不可谓不危急。只是饶是如此,虞修依旧毫无察觉,几乎没有波折的走完了卫修统帅写下的剧本,玄武台上下无不认为这是一场大胜仗!
“至于玄武台的兵力,据我所知只有五百出头,以掌吏郑家为主力,混编有少量的卫家军,算上与虞修战斗的伤亡,此刻应不足四百人。至于玄武台的统帅……”说到这里,郑器不由自主紧皱眉头深思起来,“其实你们有所不知,玄武台是由玄龟营跟冥蛇营两部分组成,冥蛇营的营主还好说,乃是郑家的郑飞达,修为在元丹后期,而且冥蛇营的职责主要是监军,玄武台的主力都集中在玄龟营。”
“那么这个玄龟营的统帅是谁?”唐江生一边询问郑器,一边将地上代表玄武台的圆圈一分为二,同时做上各种简明易懂的标注。
“这个……名义上带兵的百里家的一个年轻小辈,名叫百里卿许。”言及此处,郑器忍不住抬眼观察唐江生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因为接下来的情报真假难辨——若是说了,难免会对判断有所干扰,可若是不说,一旦唐江生察觉到不对劲,郑器担心自己眨眼间就会身首异处,“这个消息我也拿不准,据说玄龟营的真正统帅乃是一修为不弱于当今虞主的可怕修士,似乎是卫家的老祖,卫刑!”
“哼,简直荒谬!”听完郑器所述的丹幽忍不住嗤之以鼻,神色之间满是嘲讽,“你可知当今虞主是何修为?不妨告诉你,当今虞主乃是踏入仙迎境界的天选之人!进阶仙迎境时,所有虞山妖修耳边都回荡着天宫仙神对虞主的祝福!那卫家老祖算个什么东西,也能和我虞山山主相提并论?你俩这是什么眼神?此事虞山上下人尽皆知!”
丹幽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因为唐江生正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就是一个莫大的笑话,所有的骄傲和荣耀在他眼中都变得不值一提——丹幽不由得恼羞成怒!要不是打不过,她早就……!
“你家虞主厉害,为何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还得你们这些炮灰拼死拼活地去救他?”唐江生语速极快,在丹幽来不及发飙之前反唇相讥,“我记得初代虞主也是仙迎境界吧,可最后还不是变成了树?”
丹幽无法反驳,这也是虞修心中永远的痛,虞山虽然经历千年时光后重现焕发荣光,但若比起史上最辉煌的时候,依然有不小的差距。
“我所知道也就这么多了……”郑器摊了摊手,选择无视丹幽,没有像唐江生一般对其进行讥讽,不过这倒不是因为郑器怕了丹幽,而是他还猜不透唐江生跟丹幽的关系,万一踩雷了岂不就是找死?
现场的气氛突然就这么尴尬起来,一人一妖一傀各怀心思,谁也没有找谁说话——郑器修为比丹幽高一点,与唐江生一样都是凝魂后期,可由于道心已被唐江生压制,因此基本上不可能打得过,所以此刻郑器琢磨的是如何尽可能地表现自己的价值,不致于被卸磨杀驴。
少根筋的丹幽彼时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上了一艘即将去往冥界的贼船,心头念念不忘的,乃是海辰食月的教育问题!
虽然她与唐江生相处的时间很短,差不多也就一天一夜的时间,可凭借自己的观察和身为女人的直觉——别说良师,唐江生连作为益友的素质都没有!海辰食月哪里能跟着这种下三滥的家伙学习呢?
所以丹幽下定决心,待此战结束后,一定要奏本虞主,撤销唐江生的“先生”职务,绝不能让海辰食月继续受唐江生毒害!
其实丹幽的担忧不无道理,毕竟唐江生现在只有十六七岁,自己的道心都尚未成熟,哪能对海辰食月言传身教呢?虽然唐江生行事并不乖张,且一向奉行稳重、自律原则,但也绝非其自称的善良之人。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郑器和丹幽从各个方面惦记上了,此时此刻他所思考的,乃是如何分兵,如何进行抉择的问题。
不得不说,郑器给出的情报非常关键,几乎可以抵得上半条性命!可是玄武台既然分玄龟、冥蛇二营,那么作为俘虏的南山菊跟那些虞修到底被关在哪里就是一个很关键的点——若是关在一起,那就想办法一起救,若是分开关押,那么逼不得已就只能进行取舍了。
“百里卿许是谁我不知道,但根据天明宗的记载,卫国传承千年,时至今日卫家都是卫境内唯一不变的王族,卫主的姓名亦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卫刑’!这样的人物要真在玄龟营,别说我,就算是杨平、忻吴在此,那都顶不了事儿!我去不就是送吗?”
尽管唐江生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去,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时候要是临阵退缩,不仅会被丹幽从嘲笑一辈子,而且还会镇不住郑器,最为致命的是,他以后又有何颜面面对小东跟小西呢?
正如上面所说,郑器的情报只解决了半条命,另外半条命所需的情报仍旧远远不够,或者说双方的战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这让唐江生的拟策思路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丹幽已经悄悄靠近了郑器身旁,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以及对唐江生的惦记直接驱使着她的行动。
“那厮刚刚给你看了什么?给我瞅瞅成不?”出乎意料的,丹幽对着郑器神念传音,然后就瞧见郑器圆嘟嘟的脸顿时一片阴云。
“拿去。”郑器没有过多犹豫,便将手中的刻录灵简丢给了丹幽。
丹幽喜出望外,没想到郑器竟如此好说话,不由得对其改观不少,可当她看到刻录灵简的内容后,对郑器的印象便由戒备变成了同情。
唐江生的这枚刻录灵简中,完完整整地记录了郑器头槌郑然的全过程,以及杀掉郑然后,原地纵笑疯狂的模样!换句话说,郑器已经回不去卫修军那边了,甚至连一点歪脑筋都动不了,只要这份作案证据流传开来,等待他的将是卫修军永无止境的暗杀肃清!
“这唐江生,简直就是披着人皮,行走于世间的恶鬼!”刻录灵简的内容对丹幽而言无异于二次伤害,令其忍不住追问,“你故意的?”
郑器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讲道理,是你自己要看的。”
第三百七十章 蚂蚱
“江生,你记着,任何时候都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鲁莽行事。”
年幼时候,唐江生曾就“理性与感性之间的相互作用”请教过自家师尊,也就是天明宗天元子——天元子的观点和书中所著并无多大区别,唯一不同的只有接下来这句话,让唐江生时刻谨记于心。
“当然了,现实中也有怎么想都找不到出路的情况存在,所以当你束手无策之时,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声夺人!记住,混乱之中,转机常在。”彼时如此教导唐江生的天元子,嘴里还吐着烟圈……
“那要是没有出现转机,局势还变得更为不利又该如何?”还是幼童的唐江生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虽然藏书阁的典籍读了不少,但并没有什么机会融会贯通,所以有时会缠着天元子闹腾。
“没事儿,别死就行。”天元子将烟杆儿往瓷缸边上磕了磕,悠然自得地再吸两口,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你若死了,为师会去寻你。”
还是幼童的唐江生当时并没有准确理解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还以为是自家师尊要跟自己一起死……他当然不愿意天元子去死,所以从那以后唐江生就变得格外怕死,为了活命几乎什么都干得出来。
而拜天元子教导所赐,唐江生日后的求生思路,都是竭尽全力去制造混乱——唐江生相信,只要藏得住,稳得住,转机一定会出现。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讲这些,乃是因为唐江生就是在这种思维逻辑的驱动下,在经过一番冥思苦想依旧计无所出的情况下,带领着妖修丹幽跟人修郑器,正往玄武台冥蛇营的方向迂回靠近。
此时此刻,唐江生心中念叨的只有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只听得咔嚓两声脆响,玄武台最后的两处哨岗被郑器跟唐江生扭断了脖子,丹幽一路上心惊肉跳,不明白他俩的手法为何这么熟练。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哪一个人,杀之用多少力道,之前我全都在脑海中细致考虑过,现在只不过是付诸实践而已。”对此,郑器是如此解释的,“再往前走,就到了冥蛇营的第二道警戒圈,守备之人至少是凝魂圆满或者元丹初期的修士。如何?要继续向前走吗?”
“等一等,先藏起来。”唐江生没有立马做出决断,而是在闭合双目之前,特地给丹幽送过去一道神念传音,随即便沉下心神,以内视投影的方式出现了心灵深处,“这个节骨眼儿上,你们唤我作甚?”
是的,唐江生暂停摸营进程的原因不是发现了什么需要躲避的危险,而是藏身于他灵台识海中墨甲、青乙,在此时主动找上了他。
“这么久不见,你都没有想我吗?小生生~?你坏你坏!”
青乙还是那个巨大鬼头的模样,可墨甲已经不再是一只死皮赖脸的黑猫,而是变成了一个凹凸有致的猫女!且真的是人类的身形,猫的脑袋,声线还跟泡了蜜糖似的,听得唐江生忍不住往自己袖口抓去。
墨甲自然清楚唐江生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唐江生虽是符修,但他的符纸并未全部放在腰间的乾坤袋内,而是藏了许多在自己的袖口,为的就是当乾坤袋被敌人抢取时,自己还有还手之力。
内视投影自然是不可能携带乾坤袋的,当然了,袖口中也没有预先藏好的符纸。唐江生虽然抓了个空,但是已经有意无意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有事说事,没事少给我整幺蛾子,信不信抽你丫的!
青乙没想到这次过来的唐江生如此暴躁,不由得欢喜起来。
“木头过来,本座有好东西给你看。”青乙身为灾行八鬼之噬血鬼,数千年的戾气并没有被上一任封鬼者完全净化,所以仍旧喜欢脾气暴躁,嚣张乖戾的家伙,之前的乖宝宝唐江生真的极不对它胃口。
而青乙之所以称呼唐江生为木头,是因为现在的唐江生乃是一具傀儡,虽然按照阴阳五行阵的设计,唐江生这具傀儡之身并非以木料做主材,但是青乙就这么随性叫了,谁又敢挑它的刺儿呢?
“你想说什么你就直接说,要是担心我听不到,你还可以用吼的。”唐江生瞅了一眼望着他“狞笑”的青乙,反而往后又退了两步,不明白这俩货今日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怎么没有直接吃死……
“本座会担心你?简直笑话!你个小兔崽子真是飘了!”青乙显然是被唐江生退后两步的动作给刺激到了,居然从口中伸出雾状的舌头鞭笞过去!尽管都被躲过了,可这事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此时此刻,唐江生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你们的力量,减弱了?”
此话一出,别说墨甲,就连青乙都不由得一怔。因为一般情况下,墨甲从猫变成猫女,青乙从无视唐江生变成了使舌头鞭笞唐江生,这怎么看都是力量恢复的节奏。可唐江生却说他们力量减弱了……
“藏书阁有一本书,书名叫,按照这本书的观点,修士若想发挥出最强战力,只有保持最合理、最原始的形态才有可能。这里的形态包括肉身形态,精神状态,道心完损等等……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起始形态是什么,但这种半人半猫的蠢样肯定是异常的,就算是以前的黑猫形态,都是一种完整的法身显现。青乙就更不用说了,根本不会手下留情,他要想抽我,我还能躲得过?”
不得不说,作为长年累月待在藏书阁啃书的书虫,各种各样的理论知识唐江生确实吸收了不少,因此看问题时时而清晰正常,时而极端颠倒,这就造成了不同的人对唐江生的评价褒贬不一,且就算是相同的人,不同情况之下,唐江生给他们的感觉也并非千篇一律。
墨甲跟青乙不由自主地对了对眼神,本来它们叫唐江生过来是想给他点保命手段的。虽然玄武台在他俩眼中根本不算个啥,但若是唐江生贸然去闯,那就和白给没什么区别,这是它俩不愿看见的局面,而对于唐江生来说,墨甲跟青乙的这波异动,就是其师尊所说的转机。
“那个,江生啊……你躲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墨甲横了唐江生一眼,准备跟他商量商量,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好好的趁火打劫变成了打草惊蛇,这个时候要强的青乙肯定是指望不上的,只能由墨甲出面与唐江生进行谈判,真是憋屈得不行。
“以你目前的战力修为,还带了两个累赘,玄武台之于你,无异于龙潭虎穴!你看这样成不成,我们帮你一把,但你得答应我们一个要求……你先别急着拒绝,不是要你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是日后若有机会,你到虞山以北,也就是鬼族的地界走一遭,你看如何?”
“虞山以北,鬼族地界,那不就是茫山吗……”唐江生皱了皱眉,脑海中关于鬼族和茫山的情报浮现而出,只是除了几百年前挥兵南下,占领了虞山一段时间,后被诸国联军赶回去后,这么多年来便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无缘无故的,你们让我去那种地方作甚?”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问题!信不信本座现在就吃了你!”青乙貌似有些不高兴了,意图通过言语之间的气势吓住唐江生。
然而唐江生只是轻飘飘地瞟了青乙一眼,随即又往后退了两步,显然不那么容易糊弄:“我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之人,先把你们的筹码和目的亮出来,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啥不好商量的?”
“这……好吧!”墨甲再次跟青乙对了对眼神,后者生气地别过头去,算是默认了,“情况是这个样子的,我跟青乙猜测……”
就这样,唐江生开始在灵台识海深处与墨甲青乙“谈”了起来。
他倒是没有什么,可着实苦了替他戒备周围危险的丹幽,毕竟唐江生明面上状若假寐,实际上一大半的心神都沉在了灵台识海深处,因此不论是瞬间战斗力还是警戒防御心,唐江生都是要弱于以往的。
不仅如此,因为看不懂唐江生的决策,时间又一点一点地过去,郑器开始变得摇摆不定起来——此时的他们可以说已经深处玄武台内部,距离军帐大营只有一步之遥,这个时候郑器要是反水,那唐江生与丹幽都得死无葬身之地!连累着身魂分离的食月都会九死一生。
“糖花生,你快点醒醒啊!你不会是在这个时候突破境界吧?这个地方也不好啊!就算你跳过凝魂圆满,从凝魂后期蹦跶到元丹境界,你还能单挑整个玄武台不成?”
感受着郑器投过来的越来越意味深长的视线,丹幽不断祈求着唐江生的苏醒——她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完全不敢与郑器对望,本来就扑朔迷离的局势变得越发于己不利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易容
“如何?看上去有差别么?”唐江生眼神睥睨,询问着郑器。
“没,没什么差别……不仅毫无痕迹,而且连眼神都很像。”郑器情不自禁地咽着唾沫,对唐江生的畏惧又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就在之前形势岌岌可危之际,唐江生忽然睁开双目,瞳孔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将担惊受怕的丹幽和举棋不定的郑器都给吓了一跳。
不过唐江生苏醒的第一件事不是向丹幽和郑器解释什么,而是在指尖凝聚出了一把极其袖珍的雷光小刀,当着他俩的面,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具哨兵的尸体,然后轻车熟路地将他的脸皮给剥了下来!
唐江生这么做不是没有原因的——按照灵台识海中墨甲教给他的秘诀,鬼狸面具除了能够掩饰佩戴者的气息,还有其他独特的功效。
比如将人脸覆于鬼狸面具之上,不出三息,鬼狸面具就能将人脸整个吸收!此时再将面具戴上,只要脑海中想着那个人的样子,鬼狸面具就能幻化出那个人的模样!这便是鬼狸面具的第二种运用!
由于第二种运用算是激活了鬼狸面具中隐藏的幻阶术式,所以鬼狸面具甚至能稍微修改他人对佩戴者的整体印象!简单来说,就是只要唐江生与人脸的主人在体型、声线等方面相差不大,鬼狸面具都能在他人的感观中不着痕迹地抹平这些差异,而据墨甲所说,修为不到仙迎境,绝对发现不了其中的端倪,哪怕是迎仙境也不行。
唐江生自然不会毫无保留地相信墨甲,不过若真如墨甲所言鬼狸面具还能有如此妙用,那么无疑是给唐江生雪中送炭来了。至于唐江生下手时为何能那么熟门熟路,还是因为在天明宗时就习以为常了。
郑器当然不会知道唐江生与墨甲、青乙发生的那么许多,在他看来,此时的唐江生已经不是唐江生了,完全就是之前杀的那名哨卫重新复活出现在他的面前!郑器虽然出生于掌器郑家,平素也算有点阅历,但对唐江生彼时施展的手段,他却是一点门道都看不出来。
“还好还好,刚刚幸亏是忍住了,没有趁机发难,要不然我这张脸也别想要了。”郑器心头狂颤,后怕不已,连带着脸色都有些苍白。
“关臣臣吗……真是个有趣的名字。”人脸的模样唐江生受用了,人脸主人的情报也通过鬼狸面具为唐江生熟知——虽然并不能知晓全部,不过一些基础的情报还是能预先了解的,“丹幽小姐你别不说话啊,觉得我这‘易容术’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好了,咱这山野小妖也听不惯这套。”不知是有意拆台还是无意率直,丹幽并没有给唐江生多少面子,就算这是唐江生为了表达对她的感激之情也不例外,“其他的倒还好说,不过……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看着好像有那么一点‘妖艳’。”
“妖艳?”唐江生闻言立马瞪向郑器,毕竟事关生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被瞪的郑器猛地一怔,随即使劲摇头表示没有这回事。
唐江生沉默下来,琢磨着到底要不要以这副模样摸进冥蛇营……
其实这也不怪丹幽和郑器会对此有所差异,郑器毕竟是人修,而丹幽乃妖修,追及溯往,血脉之中有一点祖辈修妖的特质遗传下来也不无可能,是故对于这种易容方面的术法,确实要比人修敏锐的多。
不过即使如此,丹幽也不应从唐江生身上察觉出任何妖艳之感,这也是唐江生最无法理解的地方,就算身为傀儡,可他到底是个男人。
尽管唐江生各方面的原因都在考虑,但当时的他还不能理解到墨甲教给他的这套易容术的高明之处,换句话说,与其说丹幽感受到的是“妖艳”,不如说更多的是先唐江生一步感受到了“惊艳”!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现场还有一人能给他提供参考。
“小西累了吗?你能不能帮先生瞅瞅这易容术有没有什么破绽?”唐江生环视了一圈周围,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后,呼唤起了食月。
食月自唐江生暗中捕获郑器,再离间郑器、郑然伊始就怎么说过话,这倒不是因为唐江生对它有所要求,命令它保持绝对的安静,而是唐江生的离间手段的的确确地吓到了它,对其产生了畏惧之感。
这并不奇怪,毕竟食月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以前都是虞主,海辰,林竹等妖在护着它,现在跟随唐江生亲临战场,虽说没有经历多少血雨腥风的战斗,但这一轮轮的勾心斗角依旧让其很不适应。而且之前带错路的愧疚之情也一直萦绕在食月心头,使其不断反省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两种原因双管齐下,不知不觉间让食月压力颇大。
可是现在,那个让它感受到有点害怕的先生居然求助于它,而且是用如此温柔和煦的语调,顿时就让食月心防和歉疚减轻了不少。
“原来先生还是需要我的,我并不是先生的累赘!先生不可怕!我一定要振作起来!一定得帮到先生!”食月如是所想,纯白色的魂球从唐江生怀中飞出,于唐江生面前停留了许久,但它的心境却是再一次低落下来,几乎是以哭腔回应了唐江生的询问,“先、先生,小西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不管是明显的破绽还是不明显的破绽,小西都没有发现。呜呜呜,小西太笨了,帮不到先生……”
唐江生不由得一愣,第一时间没有理解到小西抽抽搭搭的点在哪里,待反应过来后,小西已经伤心到泣不成声了,于是唐江生一把摘下面具,小心翼翼地捧住食月的魂球,将额头轻轻地抵在上面。
“说什么傻话呢?小西已经帮到我很多了,不管是之前虞主给我下套,还是小东为复活我去到荒芜之圈,亦或是现在你告诉我易容术没有任何问题,在这过程中,你跟小东起到的作用都是毋庸置疑的!”
唐江生一边安慰啜泣着的小西,一边暗中催动龟息之法,将绵绵不绝的精纯灵力度入食月体内——天元子以前也曾这么安慰过他。
“你与小东都是我的宝物,先生就算豁出性命,也会尽心竭力护你们周全。安心休息吧,等你醒了,你的虞主姐姐就会来接你了。”
“嗯……我知道了……先生……”食月的身体越来越暖和,意识也越来越沉,最终在唐江生的手心中,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丹幽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出声打断,虽然她不清楚唐江生跟食月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唐江生那极度怜惜的神情还是能够看出,他是真的有将食月视若珍宝!生怕其受到一丁点的委屈和难过。
所谓爱屋及乌,丹幽对唐江生的印象因此也改变了不少。
一旁的郑器看到唐江生的温柔一面后却很意外,因为唐江生给他的感觉就是深不可测、喜怒无常的老妖怪,稍有忤逆就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可是刚刚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也是让郑器对唐江生有了新的认知——如此至情至性之人,必定不会亏待诚心追随他的部下随从。
这个选择其实很好做,一边是视他如草芥,随意践踏的郑家,一边是替他斩断过去,给了他一条新路的唐江生,选那边自不必多说。
“我再最后确认一遍,郑器,冥蛇营的哨岗当真不会换班吗?”将魂球再次放入怀中,唐江生目光一闪,看样子是要开始发号施令了。
“冥蛇营的本质就是卫修军的监军而已,配置的兵力本就不多,哨岗也只布了三道而已,不会像玄龟营那般轮岗放哨。”做出决断后的郑器眼神坚定,对唐江生的态度隐隐有臣服之意,“除了营主郑飞达是元丹后期,其他大都是郑家凝魂期的年轻一辈,一般都是跟随元丹长辈上战场混军历的,若是你铁了心要摸营,我想不是什么难事。”
不得不说,这个情报就比之前的郑器吐露的要有用许多了,因为这不仅让唐江生知晓了冥蛇营的整体战力,还从更深层次的方面揭示了冥蛇营的存在意义,这在唐江生看来可是有很多操作空间的。
“明白了。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咱俩趁着夜色送他们一份大礼。”唐江生舔了舔嘴唇,瞳孔中的血红光影一闪而过,“至于丹幽你……”
“有什么你就说,不用吞吞吐吐的。”丹幽看出了唐江生的顾虑,但却没有看穿唐江生的故意,“虞山是我的家,我的家人朋友都在这片战场上浴血奋战,我身为虞修,又岂能昧着良心苟且偷生?”
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舍生取义之心简直可昭日月,不得不令唐江生肃然起敬!
“既然你已经有了如此觉悟,此番便委屈你,做一回‘俘虏’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军棍
“站住!口令!”树丛阴影中,两把钢叉冷不丁地抵在唐江生跟郑器的腰部,诘问着当日的行军口令,这是只有冥蛇营才搞的把戏。
“峻峰之上,口令!”唐江生回答了半句,后半句依令应由哨岗回复——现在的唐江生已经重新戴上面具,化身人脸的主人。
“道果永存。”对完口令后,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腰间的钢叉也立马撤了下去,似乎之前的紧张气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嘿嘿嘿,这不是关臣臣嘛!你不在岗位上放哨,跑这儿来干什么?”
唐江生一脸嫌弃瞪着哨卫,指了指身旁正扛着丹幽的郑器,不耐烦地说道:“干什么你自己没长眼啊?别墨迹了赶紧让我过去!”
“不行!说什么我郑浪也要分一杯羹!”自报姓名的哨卫围着郑器转了两转,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眼珠子都恨不得贴在丹幽身上,“死胖子我问你,这女人哪儿来的?”
郑浪的语调是居高临下的,与面对唐江生时的态度完全不同,可以说是眨眼之间就进行了切换——而郑器的神色却显得唯唯诺诺,哪怕心中藏着一头凶狠毒辣的恶狼,此刻看上去就是一条胆怯的肥虫。
“是,是郑浩、郑然,抓……抓到的俘虏。”郑器结结巴巴地作出回应,头也埋得很低,“他们差我,把……把她交,交给营主。”
“噢!原来是俘虏……可是在镇北营的尸坑附近逮住的?”
郑器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为了表现出害怕,身体都在颤抖。
“啧,早知道我也去了!”郑浪满脸不甘地拿出钢叉,抵在丹幽的下颚,将丹幽的头给抬了起来,随即蓦地一愣,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郑浪的神色跟唐江生初见丹幽时的样子并没有多大区别——丹幽的确就是那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妖修,普通到甚至会让人失去兴趣。
只是现在的丹幽还有所不同,因为她的脸上正挂着一副“痴女”的表情,眼神朦胧游荡,嘴角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容,仿佛欲求不满。
“这到底是谁‘拷问’的?”郑浪不免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将钢叉撤了回来,丹幽的头又重新伏了下去,“难道那俩家伙也很饥渴?”
郑浪向郑器投去疑惑的目光,郑器先是机械地点点头,随后想起什么似的疯狂摇头——不得不说,郑器的演技可谓是相当到位。
郑浪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其实他并不关心究竟是谁干的,因为整个冥蛇营的人都知道——放眼三军,除了郑浩、郑然的拷问手法,没有任何人能对女修造成如此具有“破坏力”的影响!
“瞅瞅这一副被玩坏的表情,这是被拷问了多少遍啊!”郑浪摇头叹息,“不过既然都已经拷问完了,那拷问出来的情报……嗯?”
听到郑浪问到情报,郑器左手立刻地捂住了自己腰间的乾坤袋。
“灵简拿来!”对丹幽失去兴趣的郑浪毫不掩饰地打起了灵简的主意,只是郑器哪里会同意,死死地拽住乾坤袋根本不肯撒手。
“不,不行!我要是给了你,他们知道后会杀了我的!”
“你要是不给我,我现在就杀了你!”郑浪脸上显露出狠厉之色,手中的钢叉刚要抬起,就被一旁目睹这一切的唐江生给按了下去。
“关臣臣你什么意思?为了这个死胖子你居然要与我作对?”
“别激动嘛郑浪,你似乎对我有些误解。”唐江生的瞳眸中隐隐有风雷闪动,“你想啊,一盘菜就那么多,你想独吞,是不是不妥呢?”
郑浪听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看了看眼前笑眯眯的关臣臣,又瞟了瞟躲在其身后的郑浪,刹那间醍醐灌顶,不禁咬牙切齿:“我是说你这条肥狗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违逆我,原来是找了一个罩你的龟壳!”
唐江生笑的更欢了,雷法的功力通过钢叉传入郑浪的身体,仅仅是两个呼吸间,郑浪就觉得自己的半个身子都麻痹了,想松开钢叉都做不到,只能表情僵硬地瞪着唐江生,其实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要是放在别处,唐江生早就用雷符取了郑浪性命,可现在乃是非常时期,只要迈过这一道哨岗,冥蛇营的军帐便是触手可及!
因此唐江生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于是从按住钢叉变成了握住郑浪的手,操着商量的口吻说道:“哎呀呀,不就是一份军功嘛,老哥胸怀坦荡,雄姿英发,前途无量,岂会跟小弟计较这个?老哥放心!小弟一定会在营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定不会忘了老哥的好!那个……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还望老哥通融通融。”
说完之后,唐江生便慢慢松开了手,全程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郑浪的手掌动了动,掌心传来的触感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三根金条相互挤碰的感觉,对他这种凝魂后期的修士来说,三根金条就是三个月的俸禄,够他在凡间的烟花柳巷快活好一阵子的了。当然了,这也不是唐江生自己的财产,而是唐江生从郑浩郑然身上扒下来的。
“咳咳!年轻人,目光要放长远一点,动动脑子四处打点打点,对你日后的修行百里而无一害。”郑浪收起钢叉负手而立,鬼知道已经将金条藏在哪里,关臣臣的笑脸也是越看越顺眼,“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便就这么算了。这样,我也不白拿你的好处,你且附耳过来……”
唐江生眨了眨眼,悄然在体内运起血法,随后侧身靠了过去……
一段时间之后,郑浪放行,唐江生跟郑器终于来到了冥蛇营的营主大帐,只不过营主之位坐的不是郑飞达,而是一个年轻的白袍小将。
这位白袍小将也不是别人,正是郑浪情报之中,冥蛇营的暂代营主,百里家的百里卿许,而冥蛇营原先的营主郑飞达,根据郑浪所述,极有可能已经被杀了。至于被谁所杀,那便不敢轻言,唯恐隔墙有耳。
“你就是关臣臣?”百里卿许面色憔悴,整个军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哀愁,恍惚之间唐江生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哪位大家闺秀。
“是,属下正是关臣臣。”唐江生表面上低头行礼,心头却莫名觉得有些别扭,好像有一大口气卡在了气管里,让他呼吸极不顺畅。
一旁的郑器早就双手双脚趴在地上,肥硕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豆大的汗珠从其进入军帐伊始就不断往外冒,整张脸狼狈不堪,地面早已湿漉漉一片——唐江生一时竟分不清他是真怕还是演出来的。
“嗯……这就是郑浩、郑然那对奇男子的拷问手段吗?”丹幽被周围的护卫抬到百里卿许眼前,百里卿许散开灵识探察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抬眼再问,“所以是他俩派你来请功的?”
郑器彼时已经连正常回复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通过不断点头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唐江生明面上不动声色,实际悬着的心已然回落一半,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下暗示的手段被高阶修士识破。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下暗示,这一步要是出错,后面的计划就都是泡影!
尽管在灵台识海深处,墨甲是有教给他一些连藏书阁典籍都不曾记载的精妙技巧,可第一次居然就成功,只能说是师尊天元子保佑了。
“既然已经事先拷问过,那么拷问出的情报呢?”百里卿许一边询问郑浩,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撒在面前的茶碗里,端起来摇匀后递与旁边的护卫,“此乃‘风回汤’,有醒神镇心之效。”
护卫恭敬接过,走过去将郑器扶起,看着他一口一口将这风回汤喝完,脸上的神情本来遮掩的很好,却还是“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对郑器的羡慕之情——只是百里卿许貌似不吃这套马屁罢了。
“回,回营主,这是拷问得来的灵简。”风回汤的效果立竿见影,郑器的状态登时就恢复到可以言语的地步,从乾坤袋内将预先准备好的灵简跟喝干的茶碗递给旁边一直守候的护卫。
唐江生瞄着郑器的模样,忍不住对那风回汤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重申一遍,我只是暂代冥蛇营营主。看在你护送情报有功的份上,此次我就不追究了,若敢再犯,决不轻饶!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小的不敢了!谢百里营主开恩!”郑器听后立马又跪了下来,叩头叩的咚咚直响,十足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行了,起来吧。你带回来的情报跟我军眼线带回来的情报大同小异,都是对各个敌对阵营内部情况的记载,算是一次核准吧。”
百里卿许把玩着手中的灵简,眉头微蹙,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但最终还是尤为烦恼地摇摇头,将灵简拍在了面前的案台上。
“有用的情报自然是不能给你的,不然我岂不是在拖虞修的后腿?虽然其实我挺想这么干的……”唐江生心中如是所想。
可就在这时,百里卿许却忽然低沉着嗓音开口:“冥蛇营关臣臣,身为哨岗,擅离职守,左右!将之拖下去杖责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第三百七十三章 认罪
军帐之外,军棍落下的声音此起彼伏,郑器只觉得每一下都仿佛敲到了自己身上!只是饶是如此,这也并不代表他有多么心系唐江生,而是在百里卿许对唐江生的态度,真的无法不令他浮想联翩。
“难道是唐江生的身份暴露了?什么时候暴露的?我要不要赶紧坦白?坦白了还有活路吗?”郑器的双膝直发颤,头晕目眩的体感充斥着灵台识海,风回汤的效果似乎已经完全消退,“不成不成,我要是坦白了,郑浩、郑然的事情铁定会被牵连出来!早就听闻百里家治兵极严,这百里卿许看上去弱不禁风,但随便寻个理由就能将唐江生杖责五十军棍,绝对是一个心狠手辣、扮猪吃老虎的主!绝不能说!”
一念及此,郑器硬生生忍住了偷瞄百里卿许一眼确认的冲动,直狠狠地盯着自己的脚背,甚至达到了目眦尽裂的程度,打死都不抬头。
“禀百里营主,五十军棍已杖毕。”行杖的护卫隔着帐帷禀报。
“辛苦了,将他带进来吧。”百里卿许解下腰间佩剑放在军案上——尽管解剑的声音很轻,但在郑器听来却和一记重锤没什么两样。
而就在这时,分隔帐内帐外的帷幕被拨开,唐江生杵着军棍,一步一步,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这倒是让不少护卫眼前一亮。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冥蛇营现在的营主是百里卿许,虽然名义上只是暂代,但没有人敢轻视他的军威,所以行杖时下手更是极重!
这种情况下,别说人修,就算是亮出妖身本相的妖兽,也吃不了多少百里家的军棍,因为这无异于硬捱了五十记重招!谁能顶得住?除非是那些铜皮铁骨的体修,不然五十军棍下来绝对要掉半条命!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唐江生真的就扛住了!尽管是杵着一根军棍,可他不仅没有被行杖的护卫拖进军帐,而且瞳孔中还喷薄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只怕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些“以下犯上”之事!
“放、放肆!罪修关臣臣,见百里营主还不跪下?”军帐内的护卫终于是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扬起手中长枪就往唐江生腘窝扫去。
唐江生刚刚吃了五十军棍,双股两腿根本没有多少力气,一扫之下直接“扑通”一声迎面倒地!手中军棍也“咕噜咕噜”滚到一边。
“你这是什么眼神!莫非还想再吃五十军棍?”倒在地上的唐江生偏过脸盯了动手的护卫一眼,护卫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条毒蛇狠狠咬了一口,强烈的生死危机笼罩心神,三魂七魄都吓得战栗不已!
手持长枪的护卫咬咬牙,最终没有选择永绝后患,一方面是环境时机不允许,他总不能当着百里卿许的面击杀“关臣臣”,另一方面则是郑器捡起脚边的军棍,将之递给了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唐江生。
唐江生明显一愣,他的确没有想到郑器会在这时向他伸出援手。
老实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唐江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会被郑器背叛的觉悟——毕竟郑器一开始本就是冥蛇营的人,而拿灵简威胁他的人也是唐江生,所以算是合情合理。
其实唐江生是可以直接放弃郑器和丹幽的,这样他就不用捱这五十军棍,平白将自己陷于险境。只是如此一来,郑器和丹幽肯定是凶多吉少,而且就算他能成功突围,待小西醒来问到郑器跟丹幽之时,他又该如何作答呢?要他去欺骗小西是决计做不到的,所以他决定赌一把,就赌百里卿许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这顿军棍其实另有目的!
然而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唐江生确实很惨,可郑器并没有背叛他。
于是唐江生接过了郑器递过来的军棍,本已被恼怒偏激冲昏的脑袋稍微恢复了一些,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并没有对其表示感谢,仅仅是点了下头,随即以一己之力,扶着军棍重新站了起来。
“关臣臣,你可知罪?”百里卿许的眼中似有流光一闪而过,可是其态度仍旧像是要兴师问罪,“若你知罪,我可网开一面,你……!”
“回百里营主,属下知罪!”只是百里卿许话还没有说完,唐江生便直接抢过其话头,一点也不为自己辩解,竟然干净利落地认了罪。
有一说一,这种行为其实也算是以下犯上的一种,可是彼时的百里卿许却是被唐江生的态度搞懵了!且不仅是百里卿许,军帐内的其他修士也都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关臣臣”到底是几个意思。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唐江生既然能在受那五十军棍时不发出一声惨叫,而且之后还能凭着自己的力量重新“站”在军帐之内,便足以证明他是一块有实力、有志气的“硬骨头”!这样的人才,天生就是当军修的料!只要培养得当,将来无异于在自己麾下增添一名虎将!
可是唐江生却认罪了……准确的说,在他们看来,“关臣臣”是不可能认罪的!因为这样一来,那五十军棍岂不就是白捱了吗?不管是哪国的军队,将官都不会放过那些“威武就能屈”的士兵。
“咳咳……那你是悔过自新,明白自己犯了‘擅离职守’之罪了?”百里卿许咳嗽两声,端起军案上的茶碗,准备润润喉咙。
唐江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等百里卿许的喉头滚动之时,瞅准时机一言道尽:“回百里营主,属下自认为并未犯那擅离职守之罪!”
此话一出,营帐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声响一略而过,好像是某人喝水呛喉的动静——百里卿许虽然极力压制,但在这静的出奇的环境下,只要有耳朵且耳不聋,就一定能听得清清楚楚。
玩弄众修的唐江生笑的别提有多开心了,而同在军帐内的郑器则是扶额捂胸,终于明白过来唐江生根本就是一特会来事儿的主!
“你!咳咳!你……!”百里卿许抓起佩剑就从军座上站起身来,只是宝剑还未出鞘,百里卿许说话的进程又是被唐江生打断。
“我,关臣臣,既非长生宗卒业之修,也不是掌吏郑家之人,不过是无人问津一散修。而就是这样的关臣臣,居然妄想赶在同僚飞黄腾达之前建功立业,真是好高骛远,自不量力!此乃罪一。
在这之后,关臣臣的道心被功业所蒙蔽,在得知百里卿许担任玄武台冥蛇营的暂代营主后,思掌兵百里家之军威,竟然天真地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再不会受那壮志难酬之苦!此乃罪二。
天下乌鸦一般黑,修行一事本就是大道争锋!什么同袍,什么师门,不过都是各自路上的踏脚石而已,以前做着戮力同心,同仇敌忾美梦的关臣臣,凭百年修为竟看不透那镜中月水中花,此乃罪三!”
言及此处,唐江生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军棍扔在一边,一身道义正气凛然!尽管只是凝魂后期修为,可军帐内的烛火摇曳之声,军帐外的风雷滚动之声,这一刻仿佛都在呼应着他证道登极的决心!
“百里卿许,我知道你修为高深,战力卓绝,哪怕一百个我都比不上你!但你只要还有一点点身为高阶修士的自觉和尊严——我,关臣臣,便在这冥蛇营内,向你宣战!现在我问你,可敢应战否?”
不得不说,唐江生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着实震惊到了所有人,以致于第一时间竟没人反应过来唐江生已经明里暗里将卫六家之修全部骂了个遍!连带着长生宗莫名其妙遭了骂。
不过唐江生的说法也没错,长生宗毕竟是卫国的国宗,卫修除了在族中修炼,一般情况下,还会去长生宗锻炼自己,挑战国内各家族的英才俊杰,为日后踏出卫国国门,见识更广阔的的天地做准备。
可唐江生精就精在对“擅离职守”之事避而不谈,以一副怀才不遇的受害者姿态示人,充分表达了对卫修军,对卫国,以及对整个世道的愤恨之情!与此同时,又以一种“罪已诏”的方式宣告自己宁愿死亡,也绝不同流合污的决心,辛辣地讽刺了只会仗势欺人的同僚跟上峰。关键是唐江生也并非信口开河,因为谁也捱不起那五十军棍。
在场众修中,也有不是卫六家之人,也曾遭遇过卫六家之修的白眼和歧视,因此他们能够对唐江生的心情感同身受,甚至产生共鸣。
然而那些根正苗红的卫六家之人,待咂摸出一些味儿后,直接就将唐江生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因为这是**裸的羞辱和“污蔑”!只是他们现在根本无法出手,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亲自诛杀“关臣臣”,因为“关臣臣”仅向百里卿许发起了挑战。
此时此刻,唐江生有什么罪,自述的三条罪状是对是错已经不被帐中众修所关心了,现在的重点只有两个——百里卿许会不会应战?“关臣臣”今日会不会死?
第三百七十四章 茶会
“哦?终于是醒了?”静悄悄的环境中,百里卿许的声音突然响起——虽说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几乎不可能,但一个人是不是在装睡还是可以从蛛丝马迹中看出来的,“再装睡这风回汤可要凉了。”
听闻这话,唐江生“噌”的一声从地上弹起,然后因为腰部以下传来的剧痛“啪”的一声摔了下去——没办法,唐江生起初以为能够扛住五十军棍的原因是自己已经身为傀儡,所以没什么痛觉,如今经历后才知道,原来这痛觉是有延迟的!且以自己目前的修为,根本无法控制痛楚的反馈时间,这和随身绑着一个不定时炸弹又有何区别?
“哎,笨手笨脚的。”百里卿许自军座上起身,走到唐江生身边将他扶了起来,随即伸手一招,茶碗便从军案上稳稳飞入他的手里,“虽说这风回汤只有静心凝神之效,无法治愈你的外伤,不过我已差人去玄龟营请军医了……你且先将这风回汤喝下,再稍等片刻即可。”
唐江生靠在百里卿许的臂弯里,一边喝着他喂过来的风回汤,一边近距离看着眼前这个暂代营主——明明是身为冥蛇营统帅,神情却总是哀婉的跟个女子似的,要不是声线与体型皆是实打实的男人,唐江生还真会产生一些其他的怀疑,比如女扮男装之类的……
不过这风回汤的口感还真是有些奇怪,初入口时有些淡淡的甘甜,可若想仔细一品,随之而来的则是难以下咽的苦涩!百里家怎么会有如此古怪的药汤?郑器那家伙喝这汤时怎么一点异样都没有?
其实这也无怪会有所不同,虽说郑器当时是一口一口喝下的,但他并没有像唐江生这般还有那个胆子去品,是故喝到最后都是甜的。
正当唐江生琢磨着要不要将剩下半碗风回汤推开之时,冷不丁的,百里卿许忽然淡淡问到:“昏迷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几成?”
听到这话,唐江生顿时身体紧绷,脑海中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连带着送入口中的风回汤都没了味道:“回百里营主,属下还记得九成。”
这一点上唐江生倒是没耍什么心机,他的确还记得九成——从事件的开端直到事件的结尾……稍微前面一点的位置,比如他还记得百里卿许拔出了佩剑,算是以实际行动接受了他的挑战,此时甚至还有一名护卫眼疾手快地将被唐江生扔在地上的军棍重新递还与他……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百里卿许的剑锋在唐江生的瞳孔中无限放大,几乎就要占据他的整个灵台识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就是差不多都记得了。说是宣战,我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在斗法伊始便昏厥当场的。”眼见“关臣臣”已将风回汤全部喝下,百里卿许将茶碗放回原处,然后拉着唐江生的手慢慢往军帐后方走去。
唐江生一时间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这倒不是因为被百里卿许拉了拉手就这样,况且两人还都是男的,而是他居然又在与人斗法时晕过去了!虽然他好像因为这次的昏厥避免了一场恶战,不过总不能指望每次碰见的敌人都能手下留情吧,这还真是让他无地自容。
想着想着,军帐的后帘被百里卿许掀开,一阵寒风拂面,唐江生与百里卿许居然出现在了一座悬崖边上——抬头一看,竟有一轮巨大的明月悬挂夜幕!而且这轮明月距离他们格外的近,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更为不可思议的是,这轮明月并非皎洁的白色,而是幽怨的深蓝,像极了忻吴曾经跟他提到过的荒芜之圈双月女神中的蓝月。
唐江生回头望去,身后除了一条隐没在草丛中的小径,便什么都没有了,不管是冥蛇营的营主金帐,还是守夜的士兵,通通都不见了。
“虚实结合的幻境?”唐江生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方才的体感就像从现实进入到画中一样,谁能知道冥蛇营居然还藏有如此乾坤?
一旁的百里卿许瞟了瞟似乎正沉醉于月色的“关臣臣”,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毛毯铺在地上,而后又拿出一套茶具,默默地煮起茶来。
“先说好啊,不管你要作甚,我反正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唐江生的鼻腔闻到了清幽的茶香,撇了撇嘴后,随即一屁股坐在毛毯之上,与正襟危坐的百里卿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酒么?我喜欢喝酒。”
“我喜欢喝茶,所以你不许吃酒。”百里卿许煮茶的手法极为熟稔,而且毫无矫揉造作之感,一看就是那种真心爱茶之人才有的姿态。
唐江生皱着眉头,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嫌弃,虽然彼时的唐江生只有凝魂后期,但他完全没有将元丹后期的百里卿许放在眼里——其实唐江生并不是无酒不欢之辈,在天明宗时也没有喝过多少酒,并且他也学习过如何优雅地烹茶品茗,硬要说的话,茶水他也喝得下去。
只是他现在的身份是“关臣臣”,以关臣臣的修行经历,是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茶饮方面的礼数的,所以唐江生琢磨着还是表现的无赖点,“借酒浇愁”才是关臣臣这种怀才不遇之人应有的姿态。
“坐正,吃茶。”百里卿许平平淡淡地说着话,模样就跟从哪里请来的秀才先生似的,仿佛这一刻还能轻言细语地跟唐江生对话,下一刻说不定就能从哪里掏出一把戒尺来——唐江生没来由地觉着自己变成了百里卿许的学生,这样的节奏可真不是他想要的。
“呵,我就要吃酒!”一心反抗的唐江生不仅没有按照百里卿许说的那样去做,而且态度还极差,明摆着就是不想给百里卿许面子。
于是百里卿许“哐”的一声将一把琉璃鸣鸾剑拍在茶案上——唐江生浑身一激灵,顿时就像个乖学生似的坐好,只是一张嘴翘的老高。
“哎……饮酒伤身,你以后少喝点。”言及此处,百里卿许偏头又在乾坤袋里翻找些什么——唐江生蓦地一愣,万万没想到百里卿许居然这么容易妥协,正当他觉得好歹还是道声谢时,然后就看见百里卿许居然往外一盘一盘地拿着糕点,而且是做工精细的那种!
唐江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还在凡尘俗世流浪之时,他做梦都想吃上这么一块甜香四溢,做的又好看的糕点!待到后来被天明宗宗主陈黎捡到天明宗交给天元子管教后,唐江生基本上就是餐风饮露,唯一的荤腥来源就是在天明宗的泥鳅河中挖泥鳅,然后跑去沉剑河旁边钓鱼,以天元子的威势,也没人敢对摸鱼的唐江生说三道四。
“只有一些家中厨子做的糕点,将就着吃点吧。”百里卿许非常礼貌地为唐江生舀了一碗茶,唐江生也没摆什么臭架子,端起茶碗直接就一饮而尽!动作之快,百里卿许想拦都来不及,只能愣着。
唐江生自然是知道百里卿许无奈摇头的原因,换做以往,他也不敢将滚水煮的茶直接往嘴里灌。可现在不一样啊,现在的他只是一具傀儡,五十军棍的痛楚尚且都有延迟,吃一碗沸茶应该也不在话下。
果不其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口中的热度在某一时刻急剧上升,看来是刚刚鲁莽吃茶的“业果”来了。可是此时的唐江生根本毫不畏惧,因为他的嘴里已经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糕点,完全可以相互抵消。
“你吃慢一点,没人跟你抢,噎死了怎么办?”听着“关臣臣”咕噜一声将口中食物咽下,百里卿许不禁反思是不是军中的俸禄或者军粮被克扣了,才会导致出现“关臣臣”这样的饿鬼。
不得不说,在百里卿许看来,这是一次毫无礼教的茶会,因为扮作关臣臣的唐江生除了喝下第一碗茶后就一直在吃糕点,完全没有自己舀茶或者给百里卿许舀一碗茶的意思;但另一方面,这也是最有趣、最自由的一次茶会,因为狼吞虎咽的唐江生在他面前没有丝毫规矩,眼中只有那一盘一盘又一盘的糕点,光是看着唐江生这样吃,百里卿许就情不自禁地感觉到一阵愉快,连带着脸色都变得比之前好了。
唐江生也没有客气,几乎进入到一种忘我的境界!
其实刚开始时,他还会一边吃糕点,一边偷偷留意百里卿许的反应,可待到后来,越吃越饿的唐江生已经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完全就没把百里卿许当外人似的吃的越来越快,直到腮帮子因为吃的太猛而猛地脱臼,不然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见笑了,见笑了。”唐江生撑住自己的下颚往上一顶,脸颊的骨头归位,看上去顿时又跟一个没事人一样——好在唐江生经此一遭后算是停下了狂吃的节奏,终于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问到,“不知百里营主有何事要交给属下去办?属下必当全力以赴,定不负百里营主所托!”
这不废话嘛?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唐江生还是懂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