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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颜欢     傀儡封仙txt下载     傀儡封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叛修

    “忻吴大人不必难过,那唐江生本就是个活死人,既然受了忻吴大人和海辰大人天恩,得以死而复生、重见天日,便为虞山布置一两个小小法阵,又有何推脱为难之处?”

    眼见气氛因为唐江生的话题陡然降低至冰点,青归立刻活跃起来,为自家大人鼓舞打气,将其中的恩怨瓜葛分析的头头是道,那架势,恨不得立张契据,让唐江生签字画押。

    “再者说了,对于布置‘散灵缚神阵’,那唐江生可是轻车熟路。忻吴大人应该记得,那个不知名的他国修士,被他唤作‘三哥’的家伙,至今还沉沦在虞山的泥土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我明白,我自然是记得的。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同意你的计划。”忻吴接过青归的话头继续说到,却在这时,他的头带不知何故突然断裂!

    寒风入帐,忻吴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堪,竟似狂蛇乱舞!灯火忽明忽暗,帐内的身影亦时隐时现,只是这转瞬即逝的光景,谁也不能说不曾存在过,除非被刻意否认掩藏。

    “咔啦!”虞山的天空响起一道惊雷,氤氲许久的黑云终于堂而皇之地露出了獠牙,此时此刻,不管是虞修,还是卫修,都不约而同地从心底里升起一股不安躁动之感。

    这是一个讯号,意味着最终决战的开始,卫修可以卷土重来,但虞修并不能承受再次失去家园的痛苦,绝对不能!

    “你既执意如此,便放手去干吧。”无天不语终于下定决心,作为伏虎营统帅,犹豫不决只会贻误战机,与其全线被动,不如主动变通,“只是其他的敌人都还好说,那个百里武荣,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扰乱他的感知?还有,我军究竟布置哪种法阵,你心里可有数?”

    忻吴闻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枚灵简,略微激发,立刻便有一股令人敬畏颤栗的气息散发出来。

    对无天不语而言,这气息实在是太熟悉了:“虞主大人的血气灵简!你想用这灵简压阵?”

    “老师说的不错,我便是要以此血气灵简作为压阵法宝,结‘破釜沉舟阵’,以‘背水一战’为阵意!”忻吴言之凿凿,仿佛已经完全认定,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破釜沉舟’阵?那可是完全舍弃防御和退路的法阵,真要布置出来,届时别说扰乱百里武荣,连那些元丹、甚至是凝魂境的修士都能看出我伏虎营军力布置的不对劲。”无天不语负手而立,不再看面前的沙盘,而是盯着忻吴的眼睛,“忻吴,你应知,军中无戏言。”

    “当然不是戏言,弟子就是要布那‘破釜沉舟阵’。”忻吴伸手入袖,从其中拿出一个崭新的头带给自己戴上,披头散发的,着实容易引起误会,被人说是异想天开,“卫修的确能看出我军的异动,但他们却看不穿我们到底要干什么!若我军一直处于攻击态势......”

    言及此处,灵念引动,账内的一把紫杉木弓凌空飞来,落在他的手中——忻吴张弓虚射。

    “为师懂你的意思了。如此一来,我军就如同一支蓄势待发的箭矢,待弓势拉至最满,便是威力最强之时!想来饶是那百里武荣,也不见得敢硬接这一箭!”无天不语不断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

    忻吴将紫杉木弓放回原处,步子走得很稳,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以攻代守,算是兵行险着,但白虎台的卫修已经在此处养精蓄锐多日,我军若与其短兵相接,无异于羊入虎口。他们不急,我们自然也可以慢慢来。”

    “好!就这么办!不愧是我的徒儿,胆大心细!”无天不语上前一步,重重地拍了拍忻吴的肩膀,“既如此,那这个张弓搭箭的位置......”

    “弟子,当仁不让!”忻吴猛地一拍胸膛,豪气干云!

    “当仁不让个屁!这么想做大英雄,是嫌自己爬的太慢,还是觉得活够本儿了?”

    刚刚还眉开眼笑的无天不语瞬间变脸,直接就削了忻吴脑袋一记狠的。

    “你可真孝顺!居然想使唤为师给你跑腿?为师这半边身子都埋进黄土的人,腿脚又不利索,先前还断了一臂,这种摆摆谱喝喝茶就能静候佳音的好机会,你竟不打算留给为师?你你你!你大逆不道你!”

    话音未落,无天不语又削了忻吴一记,直接就给忻吴削懵了!“咋回事儿啊?我咋啦?我没有啊!”

    似乎是忻吴愣头愣脑的模样激怒了无天不语,这位无天的大当家此刻暴跳如雷,一番连捶带踹,将忻吴从营帐这头,打到营帐那头。

    “喂!老东西!你发什么疯!信不信我吐你一脸!”青归在忻吴肩头气急败坏地跳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的确也令它感到猝不及防,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天不语居然敢当着它的面暴揍忻吴!这哪里将它青归放在眼里?

    “不准吐!你给我咽回去!”忻吴亦在此时回过神来,虽然他根本想不通自己的老师为何会忽然勃然大怒,但那些落在身上的拳脚却是实打实的疼。

    只是即便如此,忻吴也决不允许青归用它的方式进行反击,毕竟,无天不语是他的老师,而非敌人。于是他赶紧抓住青归,一把塞进自己怀里。

    “滚出去!自己去领三十军棍!”无天不语似打得有些累了,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忻吴。

    忻吴缩着身子侍侧一旁,并没有离开军帐。

    “不走是吧?好,好!”无天不语怒极反笑,“来人啊!来人!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随着无天不语一阵急唤,伏虎营营帐外终于冲进来六名虞修,将无天不语团团围住。

    “大当家,出什么事了?”“营主,请问有何吩咐?”不管是无天妖修,还是虞山守卫,皆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慢手慢脚,自家当家疯疯癫癫、火冒三丈的时候多了去了,哪一回不是自己消停的?更何况还有忻吴随侍,哪里想的到这次居然来真的!

    “大当家?”“营主?”

    “你们六只呆头鹅把我围起来作甚?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们组队吊唁!”无天不语横眉冷对,凶狠的神色简直是六亲不认,“还不快将叛修忻吴拿下!”

    “什么?忻吴?叛修?”六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忻吴,眼中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无天不语此言,可谓是语惊四座。

    “这......这不可能啊!忻吴他可是以一己之力,大破卫修左军‘雾里看花阵’的英雄!怎么会是叛修呢?”

    “是啊大当家!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营主!大战在即,可不能自乱阵脚啊!”

    “营主,忻吴之忠,可昭日月啊!”

    “大当家三思!”“营主三思啊!”

    六人七嘴八舌地劝说着无天不语,根本没有一星半点动手的意思,反而是无天不语此时,成为了孤家寡人。

    “怎么?尔等也要造反?”无天不语横眉怒目,从怀中取出一块半月形状的黑曜石,正是权轻侯交予他的掌卫令,“你们看!此乃何物?”

    “虞山暗卫的掌卫令?!”“掌卫令!怎么会在大当家你的手上?”“侯爷竟然将掌卫令交予你?这......”

    六人面面相觑,今夜他们受到的精神冲击,甚至比冲关破境时来得还要强烈。此时此刻,这六人心中都不由自主产生同一个想法——“如果能重来,打死也不趟这趟浑水!”

    “哼!虞山暗卫何在!”无天不语怒咤一声,营帐之内竟刹那昏暗!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却也是暗淡无光!

    六人中的三人顿时悚然一惊,不为其它,他们三个都是自无天出身的妖修,对虞山暗卫的揍人套路,那可是了然于胸,深深刻在了骨头上,烙印在灵魂里!其它三个是地地道道的虞山守卫,虽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却也是惊惧不定。

    “虞山暗卫听令!将叛修忻吴,与这抗命不遵的六人,给我悉数拿下!”无天不语尽显雷霆手段,不仅不打算放过忻吴,连无辜的第三人都可以毫不留情地下手!

    “得令。”虞山暗卫倒没有步这六人的后尘,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将眼前七人全部五花大绑!动作之麻利,一看就知道是长年累月练就出来的技艺!

    “很好!你,你,还有你!去将我伏虎营中的三位副统领叫来,本营主要布置作战任务!拿这七名叛修祭旗!”无天不语全身上下爆发出惊心动魄的骇人气势,如一头啸居山林的凶兽,见人即噬!谁敢在此时忤逆他的意思,必遭横祸。

    三名暗卫领命去了,不多时,三位副统领便争先恐后地赶到无天不语的营帐内。

    他们仨不是没有在路上向虞山暗卫打听这么急究竟所为何事,只是甫一听闻,三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有一人肯信?

    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近些时日来如日中天的忻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高昂着头颅,目光炯炯,看起来是打算拒不承认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对质

    “叛修忻吴,你可知罪?”营帐之内,无天不语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煞有介事地质问忻吴。

    被绑成一串葫芦的六人躺在地上,神色各异——有人竖起耳朵,直勾勾地盯着忻吴;有人垂头丧气,仿佛听任发落;还有的则干脆闭目养神,就地打起盹儿来,也是心大。

    其余三位副统领左一右二地站在无天不语两侧,相互之间以眼神交流,纷纷猜测自家当家又在抽哪门子疯。说实话,即便作为当事人的忻吴此刻被五花大绑,但这并不能证明他的罪名就是成立的。

    按理来说,若军中出了这档子事,一般都会将叛修就地格杀,以免动摇军心。无天不语此举,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再看忻吴,污名在身,却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既没有仰天长啸,大喊冤枉,也没有据理力争,为己辩白,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无天不语。

    师徒俩大眼儿瞪小眼儿,一个一副“我都知道了你还是老实交代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我给你留个全尸”的模样,另一个则一张“你说的每一字我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我根本听不懂你给我定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我看你怎么服众”的死人脸。

    眼神交锋,寸步不让!三位副统领生出一种感觉,那就是如果不想想办法,失火的城门,迟早会殃及池鱼。

    “大当家,那什么......忻吴究竟所犯何事,竟被大当家定罪为叛修?按照虞山律例,只有经过军机处、无天、七十天三堂会审后,才能作出有无叛虞的裁断。大当家若草率行事,恐会令我伏虎营的忠义将士寒心啊!”无天不语右侧,一位副统领硬着头皮说到。

    “我敬你是条汉子!”右侧的另一名副统领一脸敬佩,悄悄竖起大拇指,对其神念传音。

    而左侧的那名副统领则在思忖之后,换上一副审视的眼色,阴恻恻地说道:“要说忻吴叛虞,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二位可还记得,忻吴破除‘雾里看花阵’后,并没有立刻归队,而是以护法之名滞留原地,之后的事,你我皆不得而知。”

    “柳途,说话可得讲究真凭实据!这种捕风捉影的推断,也有脸拿出来污人清白?”

    先前开口的副统领立刻替忻吴反驳回去,他身旁的另一名副统领则死死地拽住他的手臂,生怕这俩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大敌当前,若自己人率先反目成仇,岂不是贻笑大方?

    “穹立,柳途,你们两个都少数说几句!这里是军营!军队就要守纪律!对面白虎台的卫修对我们虎视眈眈,你们不为自己的颜面着想,也得为我虞山十万子民的身家性命考虑考虑!”

    拉住穹立的副统领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他是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弦翼你不偏不倚,说的确实十分在理,但我柳途所言,也并非无风起浪。忻吴为那唐江生护法,自然没有什么大问题,或者说,这还是南山菊委托给他的任务。”柳途副统领开始围着忻吴缓缓绕圈,同时踢醒了正在地上打盹儿的虞山守卫,一手指向忻吴,继续说道,“我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唐江生修炼结束之后,他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归队!难不成唐江生一介凝魂修士,还要修炼数十日不成?”

    “这......忻吴自然是有其他事耽搁了......”穹立登时无话可说,脸色略微难看,连一旁的弦翼都沉默下来,直直地看着忻吴,期望忻吴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场面一时间僵住了,在场虞修中,哪怕除了无天不语和柳途,其他人都相信忻吴不会叛变,他忻吴也必须在这里作出解释。尽管这不是忻吴的义务,但节奏和舆论的风向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人言可畏,便在于此。

    而就在这时,之前一直怒目而视的无天不语终于出声,只听他嘲弄地笑了两声后,不屑一顾地说道:“呵呵。忻吴,你不用如此看着我,我无天不语从来不是独断专行之人,我不是独裁者,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有什么说辞用来解释,便趁现在吧。”

    在无天不语说出这番话的一瞬间,忻吴立刻就成为军帐内所有修士的焦点!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个机会!甚至关系到他能不能顺利活过今晚。所以忻吴接下来的辩白,至关重要!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若是忻吴一步踏错,那么即使是一个标点符号,一个神情,甚至是一处停顿,都可以化作别人手中的尖枪利剑,眨眼间戳穿他的喉咙!

    “我是否归队,南山前辈可以为我证明。”忻吴不疾不徐地说道,声线没有一丝起伏。

    “我也可以证明!当时我护卫在南山大人左右,忻吴之后的确归队复命了!”被绑着的一名虞修扯着脖子喊到,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无天不语没有说话,甚至看都没看说话那人,完完全全置若罔闻,而后淡淡地瞟了柳途一眼。

    柳途心领神会,抬手就给了说话之人一巴掌!并且厉声质问:“六斗!你说他归队复命?好!我来问你!此子究竟几时归队复命?这中间又过了多长时间!”

    “过了......过了......过了两天两夜。”六斗似被柳途一巴掌给扇傻了,捂住肿起的半边脸,哭哭啼啼地回答。

    “两天两夜?还好还好。”穹立和弦翼缓了一大口气!这个答案中规中矩,时间不算短,但也绝不算长。

    这下换成柳途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只知晓忻吴是被无天不语从降龙营带回来的,之前忻吴去了哪儿,都做了什么,他还真是一点都不清楚。

    突然,柳途感觉如芒在背,一道犀利的目光盯得他寒毛直竖!不用回头也知道,这道目光究竟来源何处。

    也许是急中生智,也许是求生本能,柳途问出了他此生最“英明”的一个问题:“之后呢!之后忻吴都做了什么!”

    “之后......之后忻吴就脱离了队伍,不知所踪。”六斗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然声如蚊呐。

    只是他的话已经不需要再说第二遍了——军帐之内,不啻于响起一道惊天霹雳!穹立和弦翼刚刚放下去的心脏刹那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忻吴!你脱队之后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还不速速道来!”穹立急眼了,抓住忻吴的肩膀使劲摇到。

    “穹立!当着大当家的面,你竟敢如此放肆?”柳途死里逃生,汗如雨注,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大做文章!

    “不碍事。让他说。”无天不语微微摆手,显得不以为意。

    “穹立!穹立!你放开忻吴,你放开!你让他好好说。”弦翼使出浑身力气,好不容易才将穹立拉开,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儿去——面色发白,身体微颤,很明显是心里没底,彼时正发怵地紧。

    忻吴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将肩头的皱褶抚平,依旧一副不咸不淡的口吻:“我去了东边的一处果园寻唐江生。”

    “可找到否?”柳途立马黑着脸追问。

    “自然是找到了,还遇见了几个逃亡的他国修士。”

    “他国修士?不是卫修?”柳途微微一愣。

    “不像卫修。”忻吴镇定自若地回答。

    “你是如何处置他们的?”柳途站在忻吴面前俯视之,希望借此给他造成心理压力。

    “杀了一个,逃了两个,还有两个趁乱溜走。”忻吴根本不受影响,用最简单的话语,打最响亮的巴掌。

    “逃了四个?这五人都是何修为?”柳途不依不饶,问出最核心的问题。

    “杀的那个是元丹初期,逃了一个元丹中期,一个元丹后期,剩下那两个,不过是凝魂圆满的蝼蚁罢了。”忻吴眼中难得的流露出一丝追忆,“那两名元丹修士来头不小,轻易不能杀得。”

    “哼!便是卫国、周国的国主!杀我虞山修士,也要血债血偿!”柳途嗤之以鼻,大义凛然的模样好像手刃过这两国的国主似的,“然后呢!找到唐江生为何不及时归队!”

    “归了。只是时间岔开,待我和唐江生回到军机处,已经人去屋空,只有七十天雨歇留守。”说到这里,忻吴眉头微皱,情不自禁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种小表情自然没有逃过柳途毒辣的眼睛,当即喝问:“忻吴!你莫要以为搬出七十天!我们就没办法查清事实!你说军机处那时只有七十天雨歇,可有什么凭证!”

    “我有侯爷留给我的亲笔信笺。”忻吴沉声应答。

    “有信笺!有信笺!侯爷的信笺!”穹立与弦翼卡在喉咙里的心放下去一半,剩下的,只要忻吴拿出便可真相大白。

    “大当家可要察看?”不去理会柳途,忻吴望向无天不语,竟是连称呼都变了。

    无天不语没有说话,闭上双目,仿佛神游物外。

    一段时间过去,待到在场众修,除了忻吴,皆是等得抓耳挠腮之际,无天不语终于作出回应:“看看,也无妨。”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白纸

    “请大当家过目。”忻吴一拍乾坤袋,从其中拿出一封泛黄的信笺。

    “这熟悉的书卷香气,的确是侯爷惯用的墨宝!太好了!”穹立和弦翼几乎快要留下纵横老泪,作为和无天不语同时代的修士,他们都已经老了。

    年轻一辈中,唯有忻吴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给无天注入熊熊火焰般的活力!修为、军功、品德,忻吴应有尽有,缔造更多的传奇根本不在话下。

    “虞山,既然可以有初代虞主的惊世,有当代虞主的复兴,自然也可以有下一代虞主的强盛!”穹立与弦翼彼此交互眼神,皆是看到了对方目中的决断,“不管大当家打什么鬼主意,发什么疯,只有忻吴,一定要保下来!”

    坐在太师椅上的无天不语并没有起身接过的意思,反而是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靠得更加舒服。

    忻吴面无表情,眼里古井无波,就这么将信笺托在空中。穹立忍不住了,作势便要去抓。

    可一旁的柳途动作更快!穹立的手指刚刚碰到边缘,信笺便突然不翼而飞!然后于下一息,出现在他柳途的手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柳途是和穹立杠上了。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万望君,好生取舍。”穹立目光如电,杀意汹涌澎湃!若非时机场合不对,恐怕早已开打。

    “呵!真是巧了,我本人也不喜欢打打杀杀。”柳途不甘示弱,释放内息与穹立暗中较劲,“当然,除非你们逼我。”

    “咳咳咳......好了!大家都是虞修,如今更是同袍,若不能团结一心,如何能御敌救主?”

    无天不语掩口咳嗽了几声,随即做起了和事佬,仿佛这营帐内的争端,不是他一手挑起似的。

    柳途与穹立同时收功——既然大当家都发话了,他俩也确实不好继续较劲。你死我活这种事,来日方才。空气中的火药味,已经不知不觉充斥了整个军帐。

    “大当家说的是!属下惭愧。”柳途十指交叉,行礼致歉,“方才多有得罪,还望穹立副统领,莫往心里去。”

    穹立眼睛一瞪,胡子一吹,并不想理会阴阳怪气、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柳途。他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平生做的最多的就是修炼和吃酒,看得最多的书,即是虞山的律本,最讨厌的,便是柳途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

    “大当家,你怎么......?”穹立不解地看向靠在太师椅上的无天不语,似乎颇有微词。

    “穹立,你还有何话要说?”无天不语不咸不淡地看了穹立一眼,至于里面有多少意思,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穹立欲言又止,他后半句话本来是想诘问无天不语,为何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进行内部整肃,待尘埃落定后,一切再行不迟。

    “别说了!回来!”对面的弦翼拼命使眼色,硬生生让穹立把后面半句话吞了回去,“大当家行事,自有其道理!你要是什么都懂,那你就不是穹立,而是无天穹立!快回来!”

    说实话,穹立对弦翼这番话并不是很认同,错了就要知错,就要改!这才是真理!于是穹立并没有完全听从自己这位挚友的话,而是站在忻吴旁边,如一座高山,顶天立地!

    “你!哎......”弦翼叹了口气,显得无可奈何。

    “柳途,将侯爷的亲笔信笺,念来听听。”就在这时,无天不语再次发话。看来这个不眠之夜,还得继续。

    “是!大当家!”柳途得令,将信笺小心翼翼地打开。毕竟是权轻侯的东西,柳途在拆翻时并不敢如何造次,整个过程也没有持续多久,可在场众修皆是感觉口干舌燥,空气焦灼似火,恍惚间好像又过去几十年,“这!这......”

    “侯爷写了什么?念。”无天不语微阖双目,双手插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平和得令人窒息。

    “回大当家的话,这信笺上什么也没写,是一张,白纸!”柳途将信笺翻过来,展现在众修眼前。一如被绑起来的六人、穹立、弦翼所见,的的确确,是一张白纸。

    “这不可能呢!怎么会是一张白纸?”穹立一把夺过信笺,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里里外外瞅了无数眼,眼珠子都快贴在上面了,却还是一个字都没看见,“柳途!你在耍些什么把戏!”

    “穹立!柳途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你,我亦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你不思躬身自省,反而变本加厉!我军中大帐,岂容你任意污蔑忠臣良将清白?”无天不语猛地一拍扶手,声如洪钟怒咤道,“柳途与你一样,修为都是元丹后期,在我这个元丹圆满境面前,能动什么手脚?你是觉着自己的眼力在我之上?还是根本没有将我这个大当家放在眼里!”

    “大当家!我......我!”穹立体内蓦然炸响数十道音波,修士最重要的灵台识海,一时间被搅得天翻地覆!

    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支撑不住吐血昏迷,可穹立只是用双手死死地撑在地上,面如土色,喉头不断滚动,竟是在强行吞咽翻腾的血气。

    “大当家圣明!末将柳途!愿为大当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柳途感极而泣,登时便在无天不语面前跪拜下来,马不停蹄地表达忠诚,就差亲吻无天不语的鞋背了。

    “你起来!你看看你,身为我伏虎营的副统领,这副鬼样子到底成何体统?”无天不语站起身,亲自将柳途扶起。或许是仅剩右臂的缘故,无天不语的这个动作感觉特别有重量,“虞山暗卫听令,将穹立这目无尊长之辈,给我拿下!”

    虞山暗卫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显得有些犹豫。他们不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也是知晓此时战局的严峻——绑了一个战力卓绝的忻吴还不够,难道还要将一把年纪的穹立给绑了吗?这是要自绝后路的节奏啊!

    眼见虞山暗卫没有出手,弦翼立刻赶到无天不语跟前,跪下来求情道:“大当家明鉴!穹立这些年来,为我无天立下无数丰功伟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当家,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但凡虞修,皆应同仇敌忾!还望大当家三思啊!”

    “弦翼!勿要再替此人求情!这里是军营!我要的是军威!若不是我念在过去种种,此刻我早就废了他的修为!”无天不语须发皆张,口沫四溅,扫了扫四周,言道,“尔等还不动手?莫不是忘了数月之前,那些违抗侯爷军令之人的下场!这掌卫令,尔等到底认是不认?”

    一语言罢,无天不语再次从袖中拿出半月黑曜石,有此掌卫令在手,他就是虞山暗卫名副其实的掌卫,除了虞主,其他人,不容置疑。

    虞山暗卫的骚动在瞧见掌卫令的瞬间便止住了——权轻侯积威尤甚,即便无天不语狐假虎威,他们也不得不依令行事。

    “大当家......!”弦翼不死心,还想再谏,却直接被无天不语从地上拎了起来。

    “弦翼,莫要再考验我的耐性。你若再说一句话,便是与我为敌,与虞主为敌,与虞山为敌!你,好自为之。”

    言及此处,无天不语忽然松开手,明明没有多少高度,甚至对修行者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弦翼却在落地的时候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直到踩到六斗身上,痛得他哇哇大叫。

    这会儿功夫,虞山暗卫已经把穹立也捆了起来,与之前六妖绑在一起。不得不说,这捆绑的功夫,暗卫是真的熟练。

    无天不语将暗卫呈递过来的信笺抚平,拈着放在忻吴眼前,嘲弄地说道:“叛修忻吴,好好看看这信笺,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忻吴将目光放在信笺之上,紧皱眉头,盯了好久好久,而后移开目光,冷嘲热讽道:“你既然眼瞎,我自然无话可说。但你要治我的罪,拿我性命,就凭你无天当家和暗卫掌卫的身份,只怕还不够。”

    “混账!你这贼子,竟敢如此与大当家说话!我这就掌毙了你!”一旁的柳途哪里见得惯忻吴这嚣张跋扈的态度,灵力修为凝聚掌心,赶尽杀绝般拍向忻吴的天灵!

    虞山暗卫有心阻拦,却没有一人出手;穹立方才那口气还没缓过来,此时根本无力援救;绑在一起的另外六妖,更是人人自危;至于弦翼,已然方寸大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却无能为力。

    “慢着。”关键时候,一道气旋挡住了柳途的掌势,众修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因为出手救下忻吴的,不是其他的谁,而是那个宛若要将忻吴除之而后快的无天不语。

    “弦翼的话倒是点醒了我。”无天不语目露寒光,一拍乾坤袋,拿出一坛酒。柳途眼疾手快,立刻来到无天不语身边托住,实在是机敏地紧。

    “此乃我无天研制的‘黑白无常散’,有穿肠烂肚、化骨灭魂的妙用,你们应该都很熟悉。”言语之间,无天不语将一包黑白相间的药粉撒进酒坛中,摇匀后递向忻吴,“我的好徒儿,你可要尝尝是什么味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请了

    “有酒为何不吃?”忻吴拿过无天不语递过来的毒酒,仰头便喝了起来。咕噜咕噜的饮酒声听得在场众修无不心惊胆战!穹立有心想要阻止,却被无天不语一个眼神给镇压了。

    “黑白无常送的酒,不过如此。”忻吴将酒坛倒翻过来,除了坛口有一点残存的酒液,坛内的酒已经一滴不剩,“我忻吴坐得端、走得直、行得正!莫说这一坛毒酒,就是十坛百坛!我也照吃不误!”

    一语言罢,一股冲天气势自忻吴身上蓬勃而出!四周的暗卫、柳途、弦翼皆是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忻吴的周围形成了一片领域,在这领域中,任何邪魔外道都不能伤他道心分毫!

    “你分明就是想骗酒吃,你真当我不知道?”无天不语在忻吴面前蹲下来,嘻嘻哈哈地看着自己这个徒儿,笑容里尽是歹毒之意,“我方才已经说了,弦翼的话点醒了我——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身为虞修应该同舟共济,共赴国难。所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接受。”

    “同舟共济吗......呵呵。”忻吴自嘲笑笑。

    不久之前,他曾对某人说过这话,然后被那人当场,坚决且无情地拒绝了。说实话,他心里其实是有那么一点怨憎的。这一粒微不足道的种子,还以为只是一闪即逝的念想,随时都可以掐断。

    可世事难料,他没想到,这粒种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最后竟壮大到让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那人。

    不管中间有多少的纠结、心酸、难过、不舍,但放弃了就是放弃了,为了所谓的“师恩”,为了所谓的“当家之位”。现在看来,真是贻笑大方。

    “大当家,叛修忻吴不能留啊!”柳途半跪在无天不语身后请谏,“此贼狼子野心,分明就是个祸害!大当家...”

    柳途还想再说,却被无天不语抬起手制止:“我自有分寸。怎么样忻吴?可考虑清楚了?”

    忻吴抬眼看向无天不语,眼中布满阴翳:“说来听听。”

    “你会答应的。”无天不语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右手轻挥,沙盘上的旗帜脱离沙堆,飞到他俩面前,无天不语亦站起身来,一本正经说到,“下面我来布置作战任务。伏虎营三百卒,我亲率两百精兵釜底抽薪,转战地下,断四方神兽阵,白虎台阵位的灵脉!至于你们......”

    无天不语话头稍顿,眼神好似一条冰冷的毒蛇,从地上捆着的六妖与穹立的脸上一一划过,最后定格在忻吴脸上。

    “尔等领一百卒,正面迎战白虎台的卫修军,为我们争取宝贵的作战时间!记住,你们就算是死,也得给我死在伏虎营的阵地中。”无天不语伸手入怀,拿出一个叠成五角的黄纸,里面好像包裹着什么东西,“我手上拿着的是‘黑白无常散’的解药,带我凯旋归来,便赏赐与你。”

    无天不语将药包丢给柳途,随后继续说到:“当然,前提是你得活下来。还有你弦翼,既然你和穹立这么舍不得他死,便一个保护好他,一个保护好柳途。保不保得住我不管,反正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已经摆在你们面前,至于何去何从,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柳途双手握着手中的解药,一时竟呆住了。无天不语此举,无异于给他布置了一道保命符!若是他死了,忻吴便别想得到解药!若是忻吴死了,自然也用不上解药。

    基于此,弦翼不得不每时每刻护他左右!也无法和穹立形成夹击之势对他造成威胁。还有比这更激动人心的吗?

    “谢大当家!谢营主!”柳途将解药收好,立行跪礼。

    “无妨。凡是真心实意为我虞山着想的修士,皆应得到庇佑。”无天不语回坐在太师椅上,柳途眼尖手快,立刻为其斟来一杯茶,“同意还有一线生机,不同意我现在就处死你们几个。这个选择题,没那么难选吧。”

    “是啊!的确是一线生机。敢问大当家,对阵百里武荣亲率的百里家军,不说胜算,我等能有几成生还几率?”穹立敢怒不敢言,憋了一肚子火,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在此刻冲撞无天不语,无异于赶着去投胎。

    “我管你们是几成几率,哪怕不到半成,也是尔等应得的下场!若你们还有一星半点身为虞修的荣耀,便是忠骨埋青山,也是极好的归宿!”无天不语毫不避讳,直接回骂。

    “以前真是瞎了眼!没看出大当家竟是如此虚伪造作之辈。与其继续追随这种无耻老贼,不如跟着忻吴奋勇杀敌!哪怕是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各位意下如何?”六人之中,其中一人神念传音到。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同意。”六斗立刻响应,若是在必死和可能死之间任选一个,那对他来说,便根本没有选择的必要,“沉石,你真是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啊!”

    “我风铃,同意。至此以后,愿追随无天忻吴。”

    “算我一个!横竖是个死,我可不愿身边连个愿意为我收尸的人都没。”

    “灶燎,说话吉利点!谁说我们一定会死?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噢!好人活不长,祸害遗千年!”

    “霖泽,你这话说得,也不见得就好到哪里去吧。”

    六斗、沉石、风铃、灶燎、霖泽不约而同看向六人中最后那个还没有表态的,眼里冒着幽冥般的绿光。

    “难......难得......难得大伙儿意见一致,我三斤,自然是舍命陪君子。”

    到底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顷刻之间,六名无天妖修便改旗易帜,决定与无天不语决裂,欲置诸死地而后生。

    “既然你们已经有所决断,我忻吴,也不好拂了各位的美意。”忻吴转过身来,看着眼前不陌生、但也算不上熟悉的面容,微微一笑,“可有酒?”

    “有酒!”穹立登时便反应过来忻吴要做什么,一拍乾坤袋,顿时一大缸酒出现在营帐之中!

    没错!是一缸!波光粼粼,芳香四溢。

    “柳途是吧?你可得好生活着,活的好好的,千万别死!待我大破白虎台之日,便是向你追魂讨命之时。”忻吴一边说,一边摸向腰间讨渝剑的位置,“差点忘了,剑不在身上。”

    被忻吴一番“关怀”的柳途脸涨得通红,甚至还有一点发紫。忻吴身中黑白无常散之毒,而解药在他身上——“追魂讨命”这个说法,可谓是一语双关,既有求取解药之意,亦有灭杀强取之嫌。

    “不过是最近才踏足元丹后期的废物!也敢跟我张牙舞爪?”柳途脸上实在挂不住,即使有无天不语撑腰,也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和压力。

    “我从元丹初期晋阶到元丹后期,前后不过一年,比起滞留此境近一百年的某位,私以为,还是强的太多了。”

    忻吴站起身来,腰间的断水流自行出鞘,斩断了他身上的绳索:“云愁。”

    穹立、六斗、沉石、风铃、灶燎、霖泽、三斤身上的绳索被其一刀两断。虞山暗卫默默地看着,无天不语没有下达命令,他们也懒得再掺和进去。

    在场众修中,只有柳途一人急的直跳脚:“弦翼!你还不出手?难道是想放虎归山!我命令你出手!”

    “滚!你算个什么东西?”弦翼哪里会吃柳途这套,转过身恭敬地向无天不语行了一礼,言到,“大当家的命令是让我保护你,不是做你的打手。大当家,弦翼说的可有误?”

    “你说的很对,柳途啊!你可得好生理解我的意思,你看看弦翼,他就理解得很到位。”无天不语端着茶盏,不怀好意地笑着,“反正忻吴已经身中黑白无常散的剧毒,解开绳索和他们一起吃吃酒,鼓舞鼓舞士气,有何不好?最好还能来个歃血为盟什么的,岂不美哉?”

    此话一出,不仅穹立、弦翼,连忻吴都感觉一阵阵的寒意爬上后背,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凉透心房。

    “大当家,你当真要如此绝情绝义?他们都是无辜的。”忻吴上前一步,欲要理论,可柳途已经心领神会无天不语的意思,瞬间手舞足蹈起来。

    “大当家说的没错!既然尔等皆是有罪,你忻吴更是叛修,那么共饮这缸老酒,来个歃血为盟,又有何不可?如此一来,也算纳了投名状!”

    柳途说完,眼角瞟向无天不语,后者未有言语,只是轻轻点头,咂摸着口中的茶水,真是好不惬意。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在场众修皆是清楚明白,无天不语究竟是赞同,还是反对。

    “歃血为盟吗?我还没试过这种哩!唔......忻吴的血还是沾染了黑白无常散的毒血吧!”沉石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到。

    “好像,很有趣。”风铃从乾坤袋中拿出小刀,在掌心划了一刀,而后洒血入缸。

    “血酒的味道,会不会很不好?”灶燎接过风铃手中的小刀,如法炮制。

    “一看就知道你不会吃酒!就这么干吃,自然无趣,若是将某人大卸八块,蘸着香料来吃,味道还是很不错的。”霖泽盯着柳途,眼里闪烁着千万刀光。

    “八块......会不会不够吃?”三斤割开手掌,任血液混酒。

    “我怕疼,我能不能......刚刚说着玩的,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嘛......”六斗哭兮兮地依样画葫芦。

    “哈哈!都是好样的!”穹立英武无畏,自然不肯落下。

    “你们......”忻吴的心中泛起一股暖意,随后好似放下了一肩重担,亦洒血其中,嘻——嘻——嘻地笑道,“生便生得,死便死得。不语当家,请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明白

    “报——!禀营主!前方发现朱雀台,距离我军先头部队已不足五里。”一名身着草绿服饰的斥候赶至诛雀营营主面前,迅速汇报探查到的敌情。

    言语之间,草绿色的服饰居然泛起点点枯黄,这一身伪装,居然还能随着环境、气温的变化自行改变,当真无比奇妙!而这一切,全都要拜某位诛雀营的副营主所赐。

    “很好,再探!朱雀台有何异动,随时禀报。”挥退斥候,诛雀营营主灵念微动,“传令官何在?”

    “属下在。”话音未落,一个身材矮小的妖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诛雀营营主身后,单膝跪下,恭敬等待着命令。

    “传令诛雀营,全军就地整备,所有人收敛气息,准备战斗!”诛雀营营主有条不紊地发布作战指令,看样子是打算进行突然偷袭,劫掠朱雀台卫修。

    “是。属下领命......”

    “慢着!”就在传令官的身形逐渐隐匿之时,一旁的副营主却是突然叫住了他,“云汉霄,朱雀台守军敌情不明,此刻贸然进攻,会不会太危险了?”

    “林竹,你可懂,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现在敌明我暗,朱雀台的卫修根本还没有发现我军,借此良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便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云汉霄毫不退让,在他的认知中,如此绝佳战机,那是断然不能错失的。

    “可是......”林竹还想劝阻,可是云汉霄的强硬态度却是直接让他怒上心头。

    “住口!林竹你莫要忘了,我才是诛雀营的营主!你只是副营主!作战指挥什么的,你若想来,便等我死了之后吧!”云汉霄霸气宣言,态度已经可以说是专横跋扈了。

    没错,此次分兵,权轻侯在诛雀营的战力部署上,乃是直接调配了云汉霄和林竹两员大将!

    云汉霄,封魔境初期;林竹,亦有迎仙初期的修为,似这等战力,即使放眼整座虞山,也没有哪股军力能与其相提并论。而权轻侯之所以让云汉霄担任诛雀营营主,让林竹担任副营主,是因为云汉霄之前在卫国官居平南将军,而林竹只是一个随性修行的家伙,在行军作战方面,是远远比不上云汉霄的。

    权轻侯的这个决定,自提出伊始就受到了不少虞修的质疑。别的不说,一百多年前云汉霄指挥云崖军团讨伐虞山的往事,至今仍然历历在目,虞修甚至还以此作为教导后辈,不忘居安思危的经典案例!如今虞山危急,值此存亡绝续关头,怎能毫无顾忌地起用敌将?

    兵不服将,别说打仗,那是随时都可能发生兵变!届时就不单单是诛雀营这一营的事,而会牵涉到整个虞山战局。

    “你们不服?那我就要好好问问各位了,你们究竟凭什么不服?”权轻侯一把捏碎手中的令牌。

    “此番虞山遭重,我身为军机处首座,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你们这些家伙,平日里一个个养尊处优,在虞主的庇护下成天窝里横、拉山头,如今被敌人从卧榻之处递了刀子,不仅没有思过反省,倒先团结起来违抗我的命令?你们,活的不耐烦了吗?”

    权轻侯的巅峰之意重峦叠嶂,其气势之强,即使是在场的云汉霄、圣女、三代,都不得不催动灵力以作抵抗。

    权轻侯以“净化”之意入巅峰,虽然是治愈类型的巅峰之意,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倒行逆施,毕竟对于虞修来说,逆转法阵,逆行功法什么的,只是家常便饭而已。

    “此时此刻,要不是有那些忠勇将士殊死反抗,只怕我虞山已经濒临沦陷!又哪里还轮得到尔等在这里多嘴多舌?你们扪心自问,若此番带兵攻山的不止有卫修,还有你们眼前的云汉霄,甚至是齐国、宁国、周国,我们可还有活路?”

    一旁的虞山圣女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沉默不语。

    “我再说最后一遍,给我执行命令!谁敢抗命不遵,有如此桌!”权轻侯掌心修为凝聚,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桌案并没有分崩离析,而是如同砂砾那般灰飞烟灭,同样的手法,百里阡陌一行人之前问山时也曾用过。

    “我以虞山圣女的身份担保,云汉霄,绝对是我们最可靠的朋友。”梦蝶此刻终于出声,她坚定的神色、高深的修为、重量级的身份,无一不让在场修士汗颜。

    就这样,云汉霄被权轻侯和虞山圣女推到了诛雀营营主的位置,而林竹则作为副营主进行辅佐。

    权轻侯的想法很明确,他就是要集中优势兵力,一口一口地吃掉卫修,而云汉霄和林竹的组合,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尖刀,或者说,一条疯狗。

    “没想到如我这种叛修,有朝一日还能亲率虞修入阵杀敌,当真是讽刺得很啊!看来当今的虞山,包容力是强了那么一点点。”出征之前,云汉霄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乾坤袋,里面全是补给修为的灵丹妙药,“呵。也不怕我临阵倒戈。”

    “你倒戈一个试试!”云汉霄背后传来一声充满火药味的话语,虞山圣女踏步而至,眼中的星火明明白白地告诫着云汉霄——我不是在开玩笑。

    “你身为封魔修士,无法通过吐纳休憩来补充灵力,你手里的乾坤袋,就是你的命。”虞山圣女一把抓了过来,低下头,从自己袖间拿出一张符纸,贴在乾坤袋上面,符纸则很快消失不见,仿佛融化掉似的,“你的脸,还疼不疼?”

    云汉霄蓦然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好像被扇了一巴掌,还蛮疼,圣女不说,他都快要忘记了。

    “我若说疼,圣女又当如何?”云汉霄难得的不退反进,与圣女的距离已是呼吸可闻。

    “不如何。我警告你,你若再做出对不起虞山,对不起心娥的事,我必不会放过你!”

    一语言罢,圣女猛地踢了云汉霄膝盖一脚,随即快步走开了。只不过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云汉霄还是瞧见了圣女鬓发遮挡下的烧红的窗笼。

    至于圣女和三代为何没有随军同行,乃是因为他俩被权轻侯指派了更加重大的任务,不得不和云汉霄分道扬镳。

    在这之后,云汉霄便清点军士,率领诛雀营的妖修,一路绕过卫修的视野,将诛雀营的行军路线藏得无影无踪!即使是路过虞主洞府,里面传来了显而易见的斗法骚乱,都没有令云汉霄止住行军的步伐。

    “我诛雀营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敌人的主力部队,然后吃掉它们!其他的什么虾兵蟹将、残羹冷炙,就留给虞山其他的仁人志士吧。”

    对此,云汉霄是这样和林竹解释的。只是如今,云汉霄终于找到了卫修朱雀台所在,林竹却一再阻拦。尽管云汉霄才是营主,林竹只是副营主,可诛雀营的修士心照不宣,他们拥戴的,依旧不是云汉霄,而是林竹。

    云汉霄也心知肚明这一点,所以只是觉得如今虞山的包容力,只比以前强了一点点。

    “云汉霄,说实话,我十分钦佩你的军事指挥能力。我承认,照目前局势看来,你率领的诛雀营的确没有被朱雀台的卫修发现,但发现是一回事,未雨绸缪又是另一回事!你如何断定朱雀台的守军就没有守株待兔吗?”

    这一番话,林竹是用神念传音在和云汉霄进行交流的,毕竟在军营,绝对不能让士卒看出他二人之间有多深的芥蒂,否则军心动摇,影响士气,便极易不战自败。

    不过云汉霄却似乎没有这方面的顾忌,说话之声算不得大,也算不得小,刚刚周围之人就能听见,比如护卫,比如传令官。

    “云汉霄你冷静一点,朱雀台的守军就在那里,四方神兽阵就布置在虞山。他们哪儿也不会去,你就算想给圣女大人打一个漂亮仗,也犯不着拿我虞山军卒的性命做交换。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家伙,有情感、有道侣、有朋友、有至亲,我希望,你能多为他们考虑考虑。”

    “妇人之仁。”也许是林竹一番情真意切的劝解稍微弥补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云汉霄当真没有再固执己见,只留下四个字,便极目远眺,观察起朱雀台卫修的行军布阵。

    林竹在一旁等候,先前那名传令官依然在等候,而就在此时,另一名传令官赶到林竹和云汉霄跟前,手中紧握着一枚灵简,应该是其他军营最新的战报。

    林竹接过传令官手中的战报,并没有第一时间拆封查阅,而是恭敬地递与云汉霄,礼数职阶,做的非常到位。

    “无天不语这个老不死,究竟在做什么!”

    接过灵简查看后云汉霄,额头青筋暴起,压抑着自己的怒吼,没有让自己当场爆发出来。

    “通令全军,就地隐蔽休息。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打草惊蛇!违者,军法处置!”

    传令官不敢怠慢,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云汉霄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矮小的身形瞬间就没影了。

    “哼!林竹,好好看看你们虞山妖修,在这种紧要关头,都在做些什么!”云汉霄将手中灵简扔给林竹,暴跳如雷地抓起留下待命的传令官,“你把当时的情况,给我一五一十地交代明白,不许有丝毫遗漏。明白?”

    传令官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第一百八十五章 载史

    有事传令官,无事起居注。

    虞山的载史一族,究其本质,更像是凡尘俗世中,禁院高墙内,负责记载王侯将相的史官,只不过虞山载史一族记录的,乃是历届虞主的生平要是。

    君举必书——世俗的宫闱廷殿做不到,虞山,同样也做不到,这在整个修真界看来,都是十分荒诞滑稽之事。因为修士最为显著的特点之一,就是长生不老!史书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毫无意义,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历史!

    可虞山还是设有太史令一职,当代虞主更是委托陈开多次修葺史馆,足见其对史馆的重视。虽然载史一族的职责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行文撰书,但他们却有一项特殊的使命,那就是在虞山身陷战事之时,作为传令官奔波于战场之中。

    这是虞山的传统,也是虞山的特色之一,连周国天明宗都没有这样的设置。若说虞山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不懈的缘由,恐怕还得归功于那位初代虞主。

    没错,太史令一职,最初是由初代虞主提出并实践的,尽管凡世之中早有此职位,可吸纳于修真界中,却还是独树一帜。当然,虞山的载史一族,对外宣称只是记录虞主的政、战、居、意,但暗地里到底都写了些什么,恐怕就连虞主都无法完全掌握。毕竟往宽了想,史册可以申诫后世,往窄了想,载史一族就是妥妥的虞主眼线!

    当然,若说载史一族对虞主就有多么忠诚不二,那也不尽然。毕竟如果没有叛贼走狗的衬托,又哪能衬托出忠臣义士的高尚可贵?

    “我说!我说!云营主,还请松手!末将......末将快要喘不上气了!”被揪住衣领的传令官双手抓住云汉霄的手臂,却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没办法,对于身形一向矮小的虞山载史一族来说,目前这个状况,就跟一头大灰熊抓住了一只小白兔没什么区别。

    “云汉霄!你做什么?还快不开放开!”林竹将手中的灵简收好,赶紧上前制止云汉霄的暴行,“你之前也查阅了灵简,里面的内容说的很清楚——无天不语和忻吴在营帐中商讨破敌之策时,忻吴露出马脚,被无天不语当场识破!同时军中有另外七名罪修被缉捕,所有人都喝下了混有‘黑白无常散’的血酒,被无天不语放逐到正面战场戴罪立功。这不都写得明明白白的么?你到底哪里不能释怀?”

    听闻林竹这话,云汉霄稍微松开了手,但还是没有放开传令官,反而转过头来,冰冷地看向林竹,毫无生气地说道:“林副营主,请注意你的身份。‘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本营主现在没心情耐心教你。”

    林竹浑身一颤,缓缓低下头颅,沉声谢罪道:“属下,谢营主教导。此类错误,必不会再犯!只是请营主立刻书写我诛雀营的战报,好让营主手中的传令官代为通传。”

    “哼!林副营主,本座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云汉霄丝毫不把林竹放在眼中,在他看来,没有丝毫带兵经验的林竹,还不如他在卫修军中时豢养的一头猎犬好用。行军作战不比单打独斗,整个战局都是紧密相连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都不是不可能。

    “还不快说!”不再理会林竹,云汉霄猛地一抖手臂,传令官登时便被摇地眼冒金星。林竹只能在一旁看着,完全是敢怒不敢言。

    传令官心中那个怕啊!

    “连虞山素有威名的‘梅、兰、竹、菊’之一的林竹,在云汉霄面前都只有夹着尾巴做人,我要是不机灵点儿,恐怕这条命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于是传令官开始了事无巨细的叙述,不仅是无天不语和忻吴反目成仇的事,还有之前营帐中青归“活跃”的身影。

    随着一幅幅生动但不失真实的画面在云汉霄和林竹的脑海中形成,二妖皆是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妖修无天不语,其前后反差实在是太大,大到让人不禁觉得是在演戏。

    只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何一定要这么做?如此不顾一切诬陷忻吴的清白,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林竹偷偷将目光瞄向云汉霄,可好巧不巧,云汉霄也在此时投来目光。二妖的目光一触即分,看得传令官一阵愣神,竟连挣扎都忘记了。

    “不是吧!这俩货之间难道还有什么猫腻?不应该啊!云汉霄一直情系圣女大人,林竹亦是隔三差五就向君无梅献殷勤。要不是军机处的规矩太多,估计这厮早就跑侯爷那儿报道去了!天啊!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不不不,一定是我想错了!”

    林竹和云汉霄此时此刻还在思索无天不语此举的意义所在,根本没有发现这个被拎在半空中的小小传令官,正用一种琢磨不透的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打量。

    “霸气威武的复仇男神和不谙世事的青梅竹马之间掩藏于岁月中不可告人的悲怆纠葛。怎么办?我要不要站这对呢?人族常说,人生具有无限的可能性,看来妖族也差不多嘛!”

    也许是传令官炽烈灼热的目光让云汉霄有所察觉,亦或是胡思乱想时发出的极细微的“嘿嘿嘿”的声音,总而言之,她成功地引起了云汉霄的注意。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事隐瞒?居然敢无视本座的命令,真是好大的胆子!是不是非得本座把你的头拧下来才肯说实话!”云汉霄怒目而视,手里不断加重力道,传令官顿时产生一种荡秋千时被猛禽紧箍脖颈的感觉!

    “营主!你先放她下来!她一个微不足道的传令官能给你提供多少有用的情报?你要真把她的头给拧下来,到时候就算她真有什么情报藏而不吐,也没有机会说了啊!”

    林竹站在云汉霄旁边不断劝谏,焦急的模样货真价实,可被钳住的传令官却不干了,不断地拍打着云汉霄的手臂,甚至双脚都开始胡乱蹬起来。当然,没有一脚是踢中了的。

    “难受啊!林竹!就算我真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传令官,也不希望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最真实的评价啊!”传令官的意识开始不断模糊,已经来到崩溃的边缘,甚至直接去往初代虞主那里请安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就在一切的一切都快要成真的时候,传令官忽然感觉脖颈一松,随后猝不及防地掉在地上。

    “咳咳!咳咳!”大口大口的空气灌入她的嘴里,根本来不及传到肺部,便在喉咙处猛然炸开!脑瓜子嗡嗡作响,根本体会不到死里逃生的愉悦,反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营主,莫怪我没有提醒你,出征前圣女大人都跟你说了什么,还望你时刻铭记于心。”林竹迅速将倒在地上的传令官扶起,掌中汇聚灵力,将其脖颈处的皮外伤处理妥当,“没事吧?能说话吗?”

    “末将......末将已无大碍,多谢林副营主关心。”传令官颤颤巍巍站起,待身躯站直一半时,复又双膝跪下,双手重叠放在地上,埋下头颅,额头顶在手背上,苦苦哀求道,“回禀云营主,末将只是载史一族的小小史吏,平素就只有眼睛和耳朵,脑子和口舌都是不用的,若是有什么惹恼云营主的地方,还请云营主大人有打量,放小的一条生路。”

    “呵!你还好意思说眼睛,那你告诉本座,你那兴趣盎然的眼神是怎么回事?答对了,可活。答错了,你懂的。”云汉霄轻车熟路地威胁着,不得不说,若非林竹随军出征,诛雀营哗变,绝对是迟早的事。

    “营主!”林竹实在看不下去了,将传令官护在身后。

    “你闭嘴!林副营主,你今日的话实在是太多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巡视军营。记住,这是军令!”云汉霄仗着营主身份,无休止地给林竹施压。

    “你!”林竹欲言又止,直想一拳揍在云汉霄那张嚣张至极的臭脸上,不过不论是从身份,还是从修为,都容不得他此时放肆,“遵营主令,属下这就去。”

    一语言罢,林竹单手伏于草地,两息之后,一件与斥候身上一模一样的伪装服饰蓦然成形。林竹将其小心翼翼地披在传令官身上,再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件给自己穿上,给了云汉霄一个警告的眼神,便巡视诛雀营去了。

    “好了,碍事的家伙已经不在了,该你表演了。”云汉霄对林竹的眼神熟视无睹,摆出一副拷问的姿态。

    “末将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云营主若是想学那不语营主,给末将定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杀之泄愤,末将无话可说。只是云营主莫要忘了,载史一族并不只有我一个史吏,战场上的传令官也不止一位!云营主的‘丰功伟绩’,必将在虞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或许是从背上的衣物感受到来自林竹的体温,传令官心中勇气莫名倍增,竟毫不迟疑,出口就是对云汉霄的一顿威胁炮轰。不得不说,实在大快人心!

第一百八十六章 端倪

    朱雀台附近,不管是灵力的流动、空气的湿度、还是草木虫鸟的动静,等等方面都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但这并不代表这片山域就是风平浪静的。

    相反,高阶修士的情绪波动乃是最容易搅乱天地灵气的罪魁祸首,而朱雀台四周之所以还能保持绝对的平和,最重要的缘由,就是因为诛雀营的军士居然连呼吸吐纳的频率都趋于一致,完全与周围山域融于一体。

    如此军容,也正是林竹由衷钦佩云汉霄的原因之一。作为诛雀营的营主,除了态度恶劣、言词粗暴、盛气凌人、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称王称霸外,也没有其他什么毛病。

    比如现在,面对修为不过凝魂中期的传令官之明捧暗踩,云汉霄不仅能保持一副“年轻人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有种你再说一遍我保证不弄死你”的笑里藏刀模样,体内的气势、修为亦没有外泄半分。

    这就是封魔恶鬼云汉霄,利用灵台识海内灵识控制修为的手段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过这也和封魔境修士的自身特点有关——无法直接吐纳吸收天地灵力,导致他们对自身灵力修为的控制达到了一个相当惊人的程度。

    所以与其说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不如说是锱铢必较、精打细算。而与云汉霄“师出同门”的当代虞主,于虞山成功踏足仙迎境界,才是不折不扣的登峰造极、挥洒自如。

    “呵。本座流落凡间时,曾见过一些君主帝王,他们有的荒淫无道,有的碌碌无为,有的励精图治,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视尊位如己命,旁人若是觊觎他们的位置,无论是谁,必定会招来灭顶之灾!”

    云汉霄神色缓和,竟变得优哉游哉起来,甚至还拔起地上的一根谷荻,放在嘴里嚼着,饶有兴致地讲起故事。这副闲情逸致的模样要是让林竹瞧见,估计得把下巴惊掉。

    “你们载史一族既然对外宣称只记录虞主的政、战、居、意,那你方才对我的一番威胁恫吓,岂不是认为我云汉霄,就是下一任的虞主?再往深想一想,你是不是早就知晓虞主会在这次战乱中陨落身故?谁能想到,你们载史一族,居然举族通敌叛国!”

    “你胡说八道!”传令官猛地从地上站起,却在中途被云汉霄一脚踏住肩膀,活生生地踩了回去!

    云汉霄的修为战力,哪里是她一个小小的传令官可以承受得了的?传令官当即便觉得自己右侧的琵琶骨剧痛无比!想来没有尽碎,也已经是**不离十。

    “哦?你一介女流,竟然能硬生生挺住,倒是令本座高看你一眼。”云汉霄目光一闪,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颤抖,脸上没有丝毫怜悯或者痛快的神色,“几百年不见,虞修居然变得这么讲究礼数。那好!我且问你,本座身为营主,未曾赐你免礼,汝却擅行不恭,是否该受责罚?”

    “......”传令官并没有回答云汉霄的问题,不是她倨傲无礼,而是她此时除了痛地痉挛颤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她之所以死死扛住没有吭声,是因为她看出云汉霄对她已有杀意!

    诛雀营所有军士的呼吸方式都趋于一致,若因她一人的格格不入,比如痛呼或者惨叫,导致军营被敌人发现,那自己恐怕万死难辞其咎!虽然主要责任并不在她,但她就是不想给云汉霄一个下手灭杀的机会!

    “什么狗屁问题!什么诛雀营营主!什么圣女旧识、虞主师兄!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随意蹂躏践踏他人性命尊严的畜生罢了!”无法言语的传令官咬紧牙关硬捱,将头埋在泥土里,弄脏了自己的脸,“我没有一只畜生强,我只能被一只畜生欺辱,我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也不会有谁来救我。哈哈哈!哈哈哈!”

    传令官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笑意,但胸腹中却有一股气不断往上顶。待冲到喉咙时,又因为伤势的原因无法顺利通过,只能大声咳嗽起来!

    可云汉霄哪里会让她称心如意?在传令官出现这种征兆之时,他瞬间就给了传令官一记狠踢,直接将其踹晕过去!

    看着脚边如同死尸一般的传令官,云汉霄皱了皱眉头,不禁陷入沉思:“本来只是想拷问一点情报出来,怎的顺手就打晕了?......谁!”

    云汉霄猛地盯向不远处树丛的某处,眼瞳中闪烁着危险的红光。能接近他这么近的距离,当不是泛泛之辈!

    “我!”

    从树丛中现身的林竹险些就要怒吼出来,当他看见地上一动不动的传令官时,并没有立刻上前查探,而是一步步逼至云汉霄的面前:“怎么?堂堂诛雀营营主,却连敌友都分辨不清?下一次是不是就寻个机会把我当成敌将给砍了?”

    云汉霄居高临下俯视林竹,嘴角却略带歉意:“真是不好意思,本座还没有完全习惯身边有副将的日子。不过你的建议非常中肯,本座会好生考虑的。”

    林竹哪里想到云汉霄会是如此恬不知耻之辈,居然连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误都做不到,可他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更凶了,只好在言语之上下功夫:“待此役之后,我将你的暴行一五一十地报告圣女大人。我林竹,说到做到。”

    不得不说,林竹准确地抓住了云汉霄的软肋,放眼虞山,怕也只有圣女能让他有所顾忌。

    只见云汉霄瞬间变脸,冷冰冰地奚落道:“大言不惭!你先努力活到那个时候吧。脏活我来做,黑脸我来扮,你现在应该干的,不是在这儿跟我逞口舌之快,而是救一救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小辈。”

    一语言罢,云汉霄嫌恶地看了林竹一眼,然后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去,倏而消失在林竹的视野里。

    林竹拦不住他,也不想去拦。再次看向躺在草地上的传令官,林竹想了一想,还是把她从地上扶起,灵识探察之后,随即松了口气,然后眉头复又紧锁起来。

    “还好,云汉霄那厮是有留情的,不然那一脚下去,整个脖子都得断。肩上的伤......也还好,没什么大碍。哎,此次卫修攻山,那接头之人到底是谁呢?我怎么一点头绪都缕不出来。这么试探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言语之间,林竹运起灵力修为,准备给传令官疗伤,可手抬到一半却忽然顿住了——云汉霄曾明令所有修士不收敛气息,绝不能打草惊蛇。

    “反正也死不了,不如,再尝试一下吧。”不知盘算着什么计划,林竹将传令官轻轻放下,同时唤来两名护卫,嘱咐道,“你二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密切守护好她。只要发现有人试图接近,不管是谁,先给我控制起来!明白?”

    “是!属下明白。”两名护卫低头行礼,然后立刻就位。就工作效率来说,还是蛮值得称赞的。

    “嗯!很好。”见到这一幕的林竹情不自禁的感叹到,对于打赢这场攻防战的信心又多了一些。

    就在这时,林竹隐隐约约感觉到脚下的土地传来一股向上的冲击,很细微,但以他的修为境界,还不至于发现不了。只是不待林竹仔细察看,山体忽又剧烈地摇晃起来!

    只听一阵“唏哩哗啦”的声音,山体,滑坡了!不仅是滑坡,甚至还出现了地裂。

    “难道?!”林竹略微浮空,脚离地面不过一寸。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难道’——伏虎营的无天不语动手了。”云汉霄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林竹旁边,与其不同的是,他是实打实踩在地上的,“他既然要破坏山体的灵脉,那朱雀台方向的距其最近的坤土位必然会受到波及。”

    “现在怎么办?”林竹看着山域摇晃地愈发猛烈,宛若有什么怪物要破山而出,不禁愁眉紧锁。

    “一个字,等。”云汉霄言简意赅地回答。

    “等?”林竹大惑不解,“趁此混乱之机,冲下山去,歼灭朱雀台的卫修岂不甚好?”

    “所以说,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看着吧,也许我们能借助无天不语造成的这场**,瞧出一点端倪。”云汉霄说完,不再搭理林竹,而是望向朱雀台。

    “故弄玄虚。”林竹露出不满的神情,同时顺着云汉霄的眼光看向朱雀台,但他的眼力似乎并比不上云汉霄,朱雀台在他眼中,跟一粒芝麻没什么区别,“哼!我还就不信了!”

    把心一横,林竹悄然释放巅峰之意,他以“枯荣之意”入巅峰,再加上本身草木属性的特点,借助虞山的树木花草,感知周围的事态动静,对他来说,可谓信手拈来。只要不深入朱雀台,他有信心不会暴露气息位置。

    “呵。还不算弱得一塌糊涂。”林竹的举动没有瞒过云汉霄的眼睛,他已经收回目光,挑衅般问到,“你这木头,可瞧出什么来了?居然违抗军令,若是让我知道你无功而返,我就劈了你当柴烧!”

    林竹对云汉霄的恐吓充耳不闻,良久之后,甚至山域的异动已经平息,方才收敛巅峰之意。随后一脸难以置信,并带着些许不安和兴奋,低声言道:“原来是在伏虎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拟策

    “呵。本座收回前言,你还不算蠢得无可救药。”听闻林竹的回答,云汉霄凶恶的脸上难得地露出和缓之色。

    “既然如此,那我也收回前言,你并不是在故弄玄虚。”

    林竹扭头看向伏虎营的方向,显得有些左右为难,不为别的,而是他在考虑要不要抽调一部分诛雀营的军士随他增援伏虎营,最起码,也得告诉无天不语当前的局面。

    “如此异动,连你我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这朱雀台的卫修军却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日常戒备——巡逻、操练、换班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这已经不是治军有方的级别,若不是提前得知了无天不语的作战计划,我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一支王者之师!营主,我想......”

    “不,你不想。”

    云汉霄直接打断了林竹接下来要说的话,随后一本正经地分析起个中缘由。在他看来,此事非但没有变得简单,反而愈发复杂起来。

    “第一,你只知道伏虎营中潜伏着卫修军的内应,但你并不知道数量到底有多少,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第二,我这里需要人手,虽然你修为只有迎仙初期,但整个诛雀营,除了我就属你修为最高;第三,你此去伏虎营,路程耽搁不说,就算到了也是无济于事,只会打草惊蛇。综上所述,你的请求我是不会答应的。”

    林竹简直无话可说,云汉霄固执的就跟块顽石似的,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头头是道,可这种有劲无处使的感觉,实在很让人憋屈。

    “朱雀台的卫修军一定事先获得了眼线提供的情报,才能如此有恃无恐。不,不止朱雀台,青龙台、白虎台、玄武台的卫修也定然如此。可恶啊!”

    林竹一拳锤向旁边的云汉霄,借此发泄内心的愤恨,当然,云汉霄不费吹灰之力就挡了下来。

    之前权轻侯已经和他讨论过这种可能性,但那毕竟只是推测,如今证据就摆在眼前,却是由不得他不去相信。

    “那我把那个传令官治好,让她赶去伏虎营!”林竹还不死心,既然自己去不了,便让其他人去,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念及此处,林竹转身就想去治疗传令官,只是还没走几步路,便缓缓停了下来,问到:“你为何不拦住我?”

    “我为何要拦住你?我有这个义务?我管你去死?”云汉霄轻蔑地看了林竹的背影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语调中的嘲讽毫不掩饰,“废话我不多说,废物我也不会去救。你让那个小辈去,难道就能逆天改命、扭转乾坤?我看你是没睡醒,还活在梦里。先不说其他,就凭那个小辈一身凝魂中期的修为,去了伏虎营就跟送死没两样。哦不,也许在路上就会被我诛雀营的哪名军卒给截杀了。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云汉霄的话细思恐极,以林竹的心智,更是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用,直接就听出了云汉霄的弦外之音。

    “你是说!这诛雀营也有......?”林竹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仿佛那是恶鬼的诅咒,说出来就会应验,即使他一直都是用神念传音在和云汉霄交流,但他依然选择慎言。

    “伏虎营都有,我诛雀营凭什么没有?难不成他们看不起我诛雀营?”云汉霄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仿佛这对他来说不是锋锐的匕首,而是荣耀的勋章。

    “谁!它是谁!”林竹猛然转过身来,一个劲儿地往云汉霄眼前凑,根本没有发现云汉霄已经快要炸毛了。

    “不知道!滚!”云汉霄被林竹扰得不胜其烦,抬手就给了他一记直拳,“我要是知道它是谁,我立刻就掌毙了他,还用得着跟你在这里推敲揣摩?”

    云汉霄这记直拳直接是直接往林竹脸上招呼的,不过正像云汉霄挡住了林竹的拳头,林竹也没有让云汉霄打实。这可不是因为云汉霄手下留情,而是林竹凭真功夫挡下来的,尽管代价就是半个手掌发麻不止。

    “你既然不知道,你凭什么确认诛雀营就一定有?”林竹负手而立,在云汉霄看不见的背后反反复复握着拳头,以期早日恢复知觉,不然实在是颜面尽失。

    “我没说一定有,我就是猜的,也就一半一半的把握。你反应这么大作甚?它偷你家老母鸡了?”

    林竹算是看出来了,云汉霄压根儿就没想和他友好相处,不是正在嘲讽他,就是在思考如何变着花样嘲讽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本座是屠了你全家,还是灭了你全族?就冲你这眼神,给你定个以下犯上的罪名,那是绰绰有余。你还瞅!招子给你废了信不?”云汉霄一边恶语相向,一边从乾坤袋内拿出一副山域图,在地面上铺展开来,“我说你既然有那个脾气到处瞎折腾,还不如多干干正事,在本座面前好好体现一下自己的存在价值。”

    “我瞅你咋地!”言语上针锋相对,林竹还是老老实实地查看起眼前的这张地图,是不是抬起头来,观察观察朱雀台的地势、位置,与地图进行比对,“营主要强攻朱雀台?”

    “笑话!本座为何要强攻那座铁桶阵?”云汉霄立马就对林竹的发言嗤之以鼻,“明明是朱雀台,却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攻击性,这种藏巧于拙的手法......”

    云汉霄面对眼前的朱雀台,头一次表现出棘手难办的意思。一旁的林竹听闻这话,却是一脸遗憾:“是吗......那可真是可惜呢。”

    “不知道是不是本座的错觉,你好像恨不得本座原地暴毙哦?”云汉霄伸手去抓林竹,却被其灵活躲过。

    “有这么明显么?那一定是营主的错觉,营主不用怀疑。”林竹揉了揉自己的面庞,将脸上的表情尽数揉散,“话说回来,营主可有什么制敌良策?还请营主不吝赐教!”

    “以前咋没发现,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居然这么高!”云汉霄挖苦林竹的话语简直张口就来,已经快要成为身体的条件反射了。

    而林竹则是微微撇过头,脸颊似还有些红晕,一手挠着后脑勺,“嘿嘿嘿”地傻笑着。

    “本座不是在夸你!”云汉霄瞬间就看出这种夸张的神色到底意味着什么,“你给本座把眼睛睁开!本座不是叫你说瞎话时闭上眼!”

    “诶你烦不烦!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做,你到底是不是诛雀营的营主?”林竹不耐烦了,不由自主吼起云汉霄来。

    “哦哟!你是耗子骑在猫背上——胆子不小啊!”云汉霄一把将地图推到林竹眼前,“来来来,图给你,你话事。今日机会难得,本座便好生听听林副营主的高见。”

    “云营主,你这么顽皮圣女大人知道吗?”林竹终于不再忍受,开始奋起反抗,正面回怼。

    可云汉霄却是反唇相讥,根本不带怂的:“本座天生顽皮难自弃,有能耐你打我小报告去啊!略略略~”

    “云营主,请自重。”只一个回合,林竹便投降了,他本来就不是那种牙尖嘴利之人。对他来说,最惬意的莫过于看虞主、圣女、君无梅或者古兰因为什么事闹成一团,而他默默地拿着一碟果子在旁边津津有味、置身事外地看着。毕竟三个女人一台戏......

    “少废话!赶紧地,究竟有制敌之策没有?”云汉霄占尽上风,将方才林竹的说词如数奉还。

    林竹有什么法?他没有法——打又打不过,叨也叨不赢,除了暗叹一声“呜呼哀哉”!还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上。

    “回营主的话,属下认为,不管朱雀台的统帅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我诛雀营最好的办法,便是以不变应万变!”林竹的瞳孔炯炯有神,显得胸有成竹,“既然卫修摆的是‘四方神兽阵’,而这里是朱雀台,那他们就一定会充分发挥朱雀‘浴火重生’的特点!”

    说到这里,林竹略微一顿,回忆着朱雀的种种传闻,言到:“不死鸟涅槃,每一次复活都会比上一次更强!故属下认为,我诛雀营应不行诛杀之事,而是以小团体为单位,将朱雀台整个封印!让其憋死瓮中!”

    “完啦?”云汉霄见林竹不再说话,目光灼灼地盯向自己,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

    “嗯。我讲完了。”林竹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刚刚有多么意气风发,此刻收敛神色,嘴角都还是翘着的,“营主认为属下这计策如何?”

    “嗯——不能说不好。汝之所言,只能说是教科书式的阵地攻防战。”云汉霄并没有给予林竹最直接、最正面的评价,其言下之意只有四个字——仅此而已。

    没有等来预想中答案的林竹,顿时就垮下脸来,连看云汉霄的眼神都变了,神色之中满满的都是不服气。

    “属下愚钝,还是请营主不要卖关子了。属下一定虚心学习,时刻铭记营主的教诲。哈——哈——哈。”

    一言不合,林竹开始作起妖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威望

    “你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是几个意思?本座又没说你是错的。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跟本座甩脸色!”

    云汉霄嫌弃地瞥了瞥林竹,心说这货一会儿机灵,一会儿木讷,怪不得最后仅仅是迎仙修为。

    “本座已经讲的很清楚了,你的计策是教科书式的阵地攻防战,也的确契合‘以不变应万变’的要义,只是我们此战的对手,却是比你想的要狡猾得多。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些必不可少的变通。变通,穷则变,变则通。”

    此时的云汉霄虽然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恶毒,但那种身经百战、久经沙场的气质却是被林竹瞧得清清楚楚。若非如此,林竹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做云汉霄的下属。

    “听这话的意思,此番与我方对阵的卫修统帅,还是营主的老相识咯。”林竹望了望朱雀台的方向,那里的地势比这边要高出不少,尽管对修士来说,腾空飞行不是什么难事,可真要那般大张旗鼓地行事,是否也太不把卫修放在眼里?

    云汉霄越过林竹,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传令官——动也不动地躺尸地上,也不知道还有口气儿没......

    “不仅我认识,你也认识,权轻侯还和他有着这样那样的纠葛。啊?还没想到?一年前,带着‘卫国双璧’前来虞山问山的那厮。这下总能想起来了吧!我看你也不像是贵胄豪绅,这忘事儿的能耐,你认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

    “直接告诉我能要你命还是咋地?”林竹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这次他的反应的确有点迟钝了,但他并不打算直接承认自己的失误,特别是在云汉霄面前,“说来说去,营主到底想好没有?”

    “嗯?啥?”云汉霄疑惑不解地看向林竹,那眼神就和看一个傻子没什么区别,“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才在这里净说胡话。若所有事都需要本座提前想好,那还要你这个副营主有何作用?自己去想!”

    一语言罢,云汉霄丢下山域图,越过林竹,直直走向昏迷中的传令官,仿佛在他眼中,林竹还没有那个传令官来的重要。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虞山的妖修?同袍身受重伤倒在面前,居然还能无动于衷,简直冷血至极!亏你还和南山菊并肩齐名,真是连半分都不及他。”

    “就你最没资格说这话好么!还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那个天地间第一能忘事儿的就是你对不对!”林竹自知对传令官袖手旁观的做法确实很不地道,所以并没有反唇相讥,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山域图上,“好好好!我来想!你一边儿凉快!哼!待这仗打完之后,虞主论功行赏之时,你可别怪我不带你。”

    云汉霄哪里想得到,都到了这个时候,林竹心里居然还能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只见云汉霄一步一步来到传令官旁边,伸长脖子瞅了几眼,却并没有碰她:“你,还有你,把她扶起来。看见那棵树了没?给我把她捆在树上。诶!别绑死了!你绑这么紧她之后怎么逃?嗯~对了,就这么绑,没想到你俩还挺有天分的嘛。”

    正把传令官往树上绑的两名护卫内心非常郁闷,却丝毫不敢表现在脸上——这种捆法,和白放有什么区别?不就是拿绳子在身上缠了几圈吗?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

    “你们两个的脸色怎么有些奇怪?可是身体抱恙?”

    云汉霄难能可贵地对军卒表现出关切,但两名护卫听闻这话,却是瞬间吓得腿肚子发软,费了好大劲才没有跪拜下来,或者嚷一句“谢营主隆恩”。

    尽管虞主有意封锁消息,可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眼前这个“和善可亲”的云汉霄云营主,其本质乃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封魔境恶鬼!诛雀营上上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些时日以来,连“梅、兰、竹、菊”四修之一的林竹,在他面前都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那他们这些修为不过凝魂圆满或着元丹初期的军卒,在他云汉霄眼中,岂不就是随身携带的口粮?

    “属下......属下身体无碍!谢营主关心,属下惶恐!”

    “回......回禀营主,属下已将这传令官处理妥当。请问营主是否还有其他的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云汉霄看着眼前这两个战战兢兢的家伙,对他们的异状表现地大惑不解,“没事儿了,你俩执行林副营主的命令去吧。”

    “是!属下遵命!”两名护卫如蒙大赦,不约而同埋首告退,刹那间消失在云汉霄的视野中,看样子是忘了林竹的命令其实是让他们一人守卫,另一人隐藏。

    “好像......有点儿过了。没想到那林竹在他们心中的威望居然这么高。”云汉霄微阖双眼,将目中的情绪尽数掩盖,“我这军威,居然要靠反复践踏那根木头积累起来,当真是有点可笑。哎!罢了罢了,就当看在梦蝶的份上给心娥那丫头片子打次短工。虞山这地界,终究是待不长的。”

    没有错,云汉霄之所以一路以来一直找林竹的麻烦,很大部分缘由就是因为他深知自己在诛雀营并没有什么军威,这对于一名统帅来说,是极其悲哀且危险的。

    一旦与敌交战,部队做不到令行禁止,那下场便无外乎两个——轻则溃逃败走,重则全军覆没!所以云汉霄想的非常清楚,他就是要靠不断打击,甚至辱没林竹,来迅速提高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就目前看来,似乎是效果好过头了。

    当然,这种杀鸡取卵、剜肉补疮的做法是有弊端的,一旦林竹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对他起了取而代之之心,那他云汉霄,立马就会成为整个诛雀营群起而攻之的对象!待到那时,即使是他云汉霄,也难以与整个诛雀营的军士对抗。

    “虽然梦蝶一再叮嘱我不可伤害虞山妖修,但若真出现了那种局面,说不得我只有擒贼先擒王,先行斩杀林竹。这样一来,差不多也能统御诛雀营。”

    正在埋头苦思的林竹哪能料到,自己在云汉霄的计划中已经死过一次了,且还要背上率军哗变的黑锅,不可谓不心狠手辣。只是令云汉霄意想不到的是,林竹的心理素质竟然如此之好!不仅没有表现出过激的反应,对他的态度还算十分恭敬,让他根本找不到任何下手的理由。

    云汉霄回头望了一眼林竹,若有所思:“这家伙,该不会就是那种体质吧?越是辱骂,便越是兴奋,越能开窍的那种?该不会已经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兴趣爱好吧?”

    念及此处,云汉霄赶紧收回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来即便是他,也有顶不住的东西。

    “算了算了,还是先给这传令官治一治伤吧。这小姑娘可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云汉霄伸出手,准备褪下其半边衣裳,可手抬到半空中,却猛地顿住了,脸上流露出顾忌之色,小声嘀咕道:“不过是废了半边胳膊,死不了就成。”

    一念及此,云汉霄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从其中拿出一粒清香四溢的丹药,粗暴地塞进了传令官的口中。

    本来云汉霄还想观察观察这传令官有何反应,可就在这时,他的心神之上忽然传来了林竹大喜过望的欢呼之声!仅一瞬间,什么念头都被他吵得烟消云散!

    “云......营主!属下想到击破朱雀台的好主意了!”林竹完全没有注意到云汉霄灵台识海内翻起的滔天巨浪,自顾自地便说了起来,“营主!我们兵分两路,如先前所说,属下率一部分部队行封印镇压之事,营主率另一部分在一旁掩护接应!百里阡陌不可能束手待毙,必定会出兵干扰!营主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云汉霄目光闪动不止,不为其他,这短短时间内,林竹的成长速度之快,竟能将破敌之策与他规划地大同小异!实在难得!

    “莫非这家伙真是那种体质?”抛下传令官不管,云汉霄一本正经地看向林竹,“得意忘形!既如此,我给你个机会你来猜猜,本座救这传令官一命,到底意欲何为?”

    林竹望了一眼被随便捆在树上的传令官,略一沉吟,随即自信言到:“营主此举,有两个作用:第一,待这传令官醒后,其必定会逃离这个地方。因为她受到了营主的‘热情照顾’,故也会招致我诛雀营中那些卫修内应的特别关注。她是饵;第二,进攻朱雀台时,附近山域必定会被百里阡陌纳入感知之中,但她却‘脱离部队’,径直向战圈外离去。这就是一个变数,一根埋在百里阡陌心中的刺!但对我们来说却并没有什么祸患。营主,属下说的可有纰漏?”

    “呵。跟了我这么久,还算有些长进!”云汉霄不得不高看林竹数眼,“心......虞主手下,也不尽是庸才。”

    言及此处,云汉霄稍微一顿,再在脑海中将计划琢磨了一遍,言到:“这样,本座来封印朱雀台,你来迎战百里阡陌。你别急着问为什么,本座直接告诉你便是——我之前与百里阡陌交过手,我跟他斗了个旗鼓相当,你修为不如我,他对你的防备当不会那么高!这是你的机会。”

    “属下,领命。”林竹目光笃定,瞬间明白了云汉霄的意思。

    一阵妖风吹过,山域内的草木晃动不止,大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势!这朱雀台的战斗,终于也要开始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身世

    玄武台,玄龟营。

    “哈哈哈!不愧是‘梅、兰、竹、菊’四修之首的南山菊,这单刀赴会的气概,放眼虞山,无人能出其右啊!来来来,南山,我敬你一杯!”

    营帐之内,一名身着玄冥铠甲的老将军豪爽地招呼着南山菊吃酒,被风吹动的长袍有节奏地抖动着,一大把胡子不仅不显得邋遢,反而为其增添了好几分英武骁勇之感。

    在他身旁,一位白袍小将正襟危坐,随着老将军的话语,亦恭敬端起面前的酒碗,目光炯炯地盯着南山菊。年纪轻轻就能表现地这般温和自然、沉稳冷静,已颇有儒将之风。

    “虞山,有虞主。”南山菊没有回礼,也没有端起酒碗与这一老一小把酒言欢,而是淡淡地道出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便再没有任何言语。

    白袍小将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酒碗里的酒虽然与碗口齐平,却没有一滴酒液洒出,也没有荡起一缕波纹,恍若镜面,至于其神色目光,更是没有半点变化,当真是不动如山。

    不过他旁边的老将军倒没有这么拘束,见南山菊没有回应的打算,便自顾自地喝干了酒碗,仿佛对南山菊的态度司空见惯。酒案旁边,一名裨将立刻上前,手脚麻利地为老将军倒满,然后退出三人的酒局。

    “南山,这些年来,你过的可好?”

    老将军满脸殷切地问到,眼瞳中不仅看不出有丝毫的虚情假意,反而似有种神奇的力量,要将所有人都吸进去一般。

    “喀啦——!”营帐内突然响起碗碟碎裂的声音,南山菊的呼吸略微急促,白袍小将的酒碗终于起了波澜,老将军作出了一个偏头的姿势,裨将赶紧小跑过去善后。

    就在方才,南山菊一把操起面前的酒碗,对着老将军的脑袋,直接就砸了过去!至于结果,显而易见,并没有砸中目标,而是砸在了营帐的梁柱上。

    “我说卿许啊,你用不着如此拘束,你这样,会让我们两个老人家很有压力的。”老将军若无其事地“责备”着白袍小将,根本没有将刚刚发生的事放在心上,“南山不与你喝,那是你不够虔诚,想当初我与这家伙吃酒,我可是喝了整整一百碗,他才陪我喝了一小盅哩。”

    南山菊刚刚平复呼吸,随即又将眉头皱起,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像在回忆什么事情似的。

    “晚辈百里卿许,不知南山前辈有这样的习惯,冒犯之处,便在此赔罪了。”百里卿许二话不说,直接浮了三大白,在他看来,南山菊眉头紧蹙的神色,的确像是在表达对他的不满。于是他一碗接一碗,已不知喝了多少。

    “慢着。”南山菊挡下百里卿许倒酒的动作,不容置疑地对老将军说到,“卫老邢,那日你与......他......喝的烂醉如泥,还能清楚记得自己喝了多少?你在撒谎!”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我什么时候悖逆过你的意思?”老将军眉开眼笑,心情好像非常不错,“话说回来,你口中的‘他’,是谁啊?你帮我回忆回忆呗?我都快要记不起他的音容笑貌了。”

    老将军一手撑住下巴,一手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荡漾着,也不急着吃了,而是一脸笑眯眯地望着南山菊,眼眸中全是心事,却又无比直白露骨。

    南山菊实在受不住老将军这种目光,若说他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后悔成为妖修,踏入修行一途,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出在眼前这名被他叫作“卫老邢”的男子身上。

    “你名唤百里卿许,那百里武荣和你是什么关系?”南山菊看似随意问问,实际上却是在打探玄武台的军情。

    见南山菊不理他,卫老邢也不恼,也不戳穿,而是使使眼色,一旁的裨将马上心领神会,上前来为其倒酒。

    可百里卿许却不是那种鬼精鬼精的性格,不仅不是,其为人反而十分耿直,也不说木讷,只是较常人多了一分真挚坦诚,少了一分虚假城府。这种性情,也不知是如何做到偏将的位置的。

    “百里武荣,那是晚辈家兄。”百里卿许放下酒碗,恭敬答到。

    “那百里阡陌......”南山菊再问。

    “是家父。”百里卿许语调中略带哀愁。

    南山菊静静地看着这个名叫百里卿许的小辈,越看越觉得顺眼,还有一丝熟悉,不知不觉间,竟动了那种心思。

    他原本以为,卫六家中,以掌器李家的孩子最具慧根,特别是一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李岳,乃是他理想中的继承者。可现在看来,这个纯白无瑕的百里卿许,或许更适合继承他的衣钵。

    “你身上,为何没有血腥气?”南山菊疑惑不解地问向百里卿许,这在他看来,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如今还在虞山地界内活跃的卫修,哪一个的手上没有沾满虞修的鲜血?哪一个的背后,不是尸山血海?

    百里卿许透露出踟蹰犹豫之色,不知该如何作答。

    “南山,你别为难他。这一路而来的虞修,都是我卫老刑杀的,与他无关。”卫老邢适时地替百里卿许解围,然后便瞧见了南山菊冷若冰霜的眼神,“愣着作甚!还不快给本帅满上!”

    随似在侧的裨将哪敢不从,立即点头哈腰照办。那神态倒一点不像军旅之士,反而与哪间客栈里的店家小二无异。

    “你当真没有残杀我虞山妖修?”南山菊将信将疑。

    “回南山前辈,晚辈只是随军入山。这腰间宝剑,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言及此处,百里卿许将腰间佩带的长剑取下,埋下头,双手递与南山菊。

    南山菊伸手接过,欲拔剑出鞘,却不料卡住了。

    “这......”南山菊欲言又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哪个一身戎装的将军,身上的佩剑居然连拔出都如此生涩。

    “既然你没有杀戮之心,为何要入山趟这趟浑水?”南山菊收剑入鞘,将之还与百里卿许。

    百里卿许默默接过,神色中的挣扎一闪而过,随后当着卫老邢的面给南山菊双膝跪下:“晚辈斗胆,还望南山前辈告诉晚辈,可认识一位叫东川晴的女人?”

    “东川晴?”南山菊一字一顿地复述着,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姓名,“东川晴,东川......”

    南山菊不由自主看向一旁只顾着吃酒的卫老邢,模模糊糊地,他好像是记得有这么个人,但具体的情节事迹,却是零零碎碎,一条主线都提炼不出来。

    “我应该是,认识的。”南山菊无奈,只好先如此回复到,可听闻此言的百里卿许却猛地抬起头,像是见到了一整片曙光,“你不必如此。我除了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其他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毕竟像我这种,已经活的太长、太长。”

    刹那之间,百里卿许的曙光消失了。他随军而来,只为寻找一个真相,而这个真相,关乎着他的身世。可南山菊的回答却是如此暧昧不清,一时间令他茫然无措。

    “南山......真的,快到了吗?”卫老邢放下酒碗,眉目间透露出一股悲伤,连声调,都有些微的发颤。

    “与你无关。”南山菊没有给什么好脸色,漠然回复到。

    “哈哈哈!说的也是,的确与我无关!”卫老邢一把夺过裨将手中的酒,端起酒碗,突然站起身来,“总谈家事多没意思,寒暄也寒暄够了,不如我们来聊一聊战局吧!”

    话音未落,一旁的裨将一溜烟地来到卫老邢身边,伸手一挥,一副虞山水墨图竟遽然形成,煞是奇妙!

    “先来说说权轻侯和君无梅的降龙营,他二人一路高歌猛进,在我卫修的‘四方神兽阵’阵中率先打开了青龙台的缺口。不得不说,在礼崩乐坏的年代,这掌礼林家,根本就是个笑话——三名元丹巅峰的战力,竟被权轻侯一人杀的抱头鼠窜,整个青龙台,更是被君无梅一人率营,杀得个片甲不留、鬼哭狼嚎。实在该死!”

    卫老邢气势陡然攀升,杀戮之意毫不掩饰,对友军不仅没有丝毫支援协助之心,反而想的是如何斩尽杀绝。

    离卫老邢最近的裨将顿觉不妙,登时便将空气中的水墨图挥散,重新书画了另一幅山域图。

    “噢!这是百里武荣那个小子镇守的白虎台。呵!想不到镇守边关数十年,别的没学会,倒是跟他爹一样,处处鼠目寸光!与一个黄毛小儿缠斗在一起。这就是仙迎初期的战力?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裨将忙不迭挥散白虎台的山域图,换上朱雀台的形势,将最新的战况书画其上。

    “这就是百里阡陌的朱雀台吗?嗯,行军布阵倒是有两把刷子。南山,这诛雀营的林竹和云汉霄,怕就是你们虞修的尖刀营了吧?这一场攻守之战,也就朱雀台和诛雀营的较量有一点看头。”

    言及此处,卫老邢给自己满上一整晚酒,心情忽然雀跃起来。裨将哪里不晓得自家统帅的意思——将朱雀台的水墨图移在一旁,重新书画了一副玄武台的山域图。

    这“赏心悦目”的画面,才是卫老邢最想看见的。

第一百九十章 夙缘

    镇北营——南山菊所率之营。

    在权轻侯的兵力部署中,镇北营可以说是战力最弱的一营人马,因为其统帅,南山菊,只有元丹后期的修为。原本这样的修为,是不足以统御四营之一的,可南山菊的在虞山的地位却是极为特殊!

    首先,他是“梅、兰、竹、菊”四修之首!即使林竹踏足迎仙境,可在南山菊面前仍旧不敢过于放肆。

    其次,南山菊的来历实在不小,经云汉霄亲口承认,南山菊曾与三代虞主、圣女及他并肩作战,亲手收复虞山。如此算来,南山菊至少也是二代虞主末期的旧臣。

    第三,一年以前,百里阡陌率队问山,南山菊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拖住了迎仙初期的卫山河!多亏有他的救场,虞山的损失才得以降至最低。身兼如此声望、功绩、战力,统御镇北营,不是难事。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权轻侯之所以放心大胆,没有丝毫顾虑地让南山菊率营独闯玄武台,是因为在虞山的情报网中,那玄武台的守军,不过是一名元丹后期的修士罢了。

    同等境界下,权轻侯不认为玄武台的守将能在南山菊手中占得多少便宜。即便南山菊当真吃不下玄武台的卫军,两相钳制下,为其他三营争取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待三营战斗结束后,再回援镇北营,将玄武台的卫修围而歼之!如此一来,战略目标也能顺利达成。

    权轻侯看上去走的是捉对厮杀的老路子,可实际上却是和卫修玩儿一场田忌赛马。毕竟卫修的左军、右军皆已溃败,失去双手的躯干只能被动挨打,虞修趁此良机转守为攻,自然就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可权轻侯还是百密一疏——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虞山情报网提供的情报,如今已不辨真假。

    玄武台的守将,并不是那名元丹后期的卫修,而是一直隐藏在玄武台中,结结实实摆了南山菊一道的卫老邢。

    这卫老邢是何许人也呢?卫六家之中,掌刑一门,便是卫家!除了卫家的老祖宗,每一任的卫家门主都会被赋予同一个名字,那就是卫邢。而之所以南山菊称卫刑为卫老邢,还是因为他俩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夙缘,久到,已经快要带到墓冢中去了。

    “哈哈哈!南山,你口中的那位虞主,近些年来也确实培养了不少英才良将嘛——居然能将卫山河、卫金戈那两个不听话的熊孩子给成功击杀,还是蛮出乎我的意料的。我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多给你们一些肯定和鼓励呢?”

    此时此刻的卫老邢,已经不能用得意忘形这四个字来形容了。原本他以为玄武台示弱许久,会钓上来一条大鱼,可万万没想到,却是南山菊钻进了他的口袋阵。

    这对卫老邢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别说其他的谁了,就算是当今虞主自缚于他面前,他都不会去换!

    “我说南山,为何你总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死人脸呢?这么多年来,我在你身上读出最多的情绪,也就只有愤怒和怀念。难道你忘了,现在整个镇北营都在我的手上?只要我一声令下,你麾下部署立马便会人头落地!你倒是说话啊!”

    卫老邢忽然由狂喜转为暴怒,一把砸碎手中酒碗,揪起南山菊的衣衫,蛮横地将酒坛中的酒水灌进他的口中。

    南山菊没有反抗,他也反抗不了,只能任由卫老邢为所欲为。他的修为只有元丹后期,可卫老邢却已是迎仙后期!整个虞山战场,除了身怀迎仙圆满修为的百里朽,就属他修为最高!“卫国双璧”在他眼中,不过是不听话的熊孩子,况南山菊乎?

    “卫老将军!卫老将军!您快停下!您快放手啊!”百里卿许向前踏出一步。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整坛酒硬生生地灌进南山菊的口中,濡湿了他的衣衫,酒水顺着唇角洒得遍地都是,酒污亦斑驳出现,看上去极其狼狈。

    “卿许!你知晓你是何人?你是这玄武台的统帅!你是卫修百里卿许!我手中拿着的这妖是谁?是镇北营的营主!虞修南山菊!你可明白你的立场?你可是要替敌将求情?你难道不想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卫老邢只用了一个眼神,和一番排山倒海般的话语,就将这名白袍小将完全压制。

    百里卿许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他明白,卫老邢说的都是对的!此番入山,尽管他只是一具发号施令的傀儡,但能接受卫老邢的言传身教,他已十分满足。至于那个困扰他许久的谜团,能就此解开自然最好,若是解不开,他也不会任烦闷抑郁在心中累积发酵。

    “卿许......卿许只希望卫老将军明白,敬人者,人恒敬之......!”百里卿许话未说完,便被一股强猛的吸力拉扯身躯,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脖颈已经被卫老邢掐得死死。

    “你才活了多久,就敢来教训老夫?不杀你,是看在你百里家老祖宗的份上!给我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一语言罢,卫老邢轻轻一抛,百里卿许却像一支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玄龟营的帅帐之中!

    一旁的裨将已经吓傻,不知道是该留下来劝阻卫老邢,还是追出去查看百里卿许的状况。

    “我还是去找百里家的那个小子吧,这家伙连百里朽最喜爱的后辈都敢下这么重的手,分明就是个狂人!我再上前劝谏,还不得被活撕了?不成!我得走!”

    念及此处,裨将悄无声息地往帐外移动,生怕引起卫老邢的注意,他可不想和一头失去理智的猛兽同居一室。

    “忘了他,跟我走。他能给你的,我也能。他已经走了这么久,你也念了他这么久,怎么着也够了。你大限将至,这最后的时光,便留在我身边吧。”

    这突如其来的温声细语?是谁?裨将四下环顾,一瞬间感觉脑子不够用了,路也走不动了,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在一瞬间被完全剥夺。

    是啊!他只看见南山菊被卫老邢粗暴地虐待着,他也得到过二人素有不和的情报,但他却是从未想过,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推敲这些事了。

    “卫老将军,手下留情......卫老将军......卫刑,我是掌吏郑家,郑飞达,我是冥蛇营营主,我是监军......你不能......”

    名叫郑飞腾的裨将身躯肉眼可见地扭曲着,以丹田内的元丹为中心,他的骨、血、肉全部融聚其中,最后变成一团狰狞的肉球,缓缓飘至卫老邢的手中。

    “郑飞达,飞黄腾达?你可真让我恶心。”卫老邢的嘴角扬起残忍至极的笑容,肉球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地收缩,最后已经与一颗普通肉丸无异,“吃了它,你还能多活几日。”

    南山菊虚弱地别过头,显得十分抗拒。不过也是,以他这种修身养性的修行方式,哪里会咽下这种血肉之物。

    “这法子,是他教给我的。”卫老邢冷不丁地说了一句,瞬间将南山菊的心理防线击溃!

    “你胡说!他......!”南山菊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卫老邢已经硬将肉丸塞进了他的嘴里。南山菊作呕欲吐,嘴里的腥臭味熏得他直想晕厥,但体内元丹的吸收速度却根本不受他的控制,疯狂吸收着肉丸裹挟的灵力修为。

    思想和身体的矛盾对立在他心中架起一座托盘天平,一边是良知,一边是本能,端看他如何选择。

    “你宁愿去死,都不肯陪我最后一程?”眼见南山菊的身体颤抖如筛糠,仍不忘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往自己嘴里掏去,卫老邢瞬间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你想死,我偏要让你活;你想干净地活,我偏不让你随意!”

    卫老邢咬牙切齿,一拍乾坤袋,从其中掏出三大坛酒,二话不说,直接就往南山菊的嘴里灌去!一坛灌完,下一次竟一手抱一坛,两坛一起灌!就是不让南山菊将腹中的肉丸吐出来。手段之残暴,简直令人发指!

    南山菊无力反抗,在迎仙后期的卫老邢面前,他那元丹后期的道行,根本不够看。只是他不懂,卫老邢到底因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他?夙缘?那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你......放开我。”

    南山菊瓮声瓮气的说着话,可卫老邢还是刹那间就明白了他在说些什么。回过神来,卫老邢的魔爪已经死死地按住南山菊的嘴,用力之猛,已经在南山菊的脸上抓出五道爪印!

    “南山......我......”

    卫老邢一时不知所措,他的意识刚刚出现了一瞬间的断层,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南山菊活下去,不管活得好不好,不管活成什么样,总之不能比他先死就对了!不然他卫老邢,该怎么办?

    “你......让开。”南山菊伸直手臂,有气无力地锤了卫老邢一拳,而卫老邢就跟失了神似的,直接瘫坐在地上,不像样地无声哭起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除虫

    千年之前,虞山地界。

    “就猜到你在这里!一天不修炼你浑身难受是吧?”

    浮舟峰上,一名健硕的男子正在呼吸吐纳,而在他的身后,一名公子哥模样的家伙刚从石梯上攀登上来,衣衫上缭绕着浮舟峰特有的云雾,额头泌出的细密汗珠足以证明他方才有多辛苦。

    “我说秦风,你们虞山这么多的好山好水,怎么在你眼中就跟穷凶僻壤的臭水沟似的?居然丝毫不为所动。”公子哥擦了擦额头,情难自禁地打了个喷嚏,“哈恘——!好冷。喂喂喂!说你呐!那边的修炼狂魔!你该不会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上身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眼,目之所及,云雾猛然分开,仿佛不敢接触他的目光,若是稍有阻拦,结局只有灰飞烟灭一途。

    “卫法,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修炼的时候,不要来打搅我。”男子一边训斥公子哥,一边将白衣从地上拿起,而后随意地披在身上,连衣扣都懒得去弄,“今日又是何事?你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那便留下来陪我练练手吧。”

    “别别别!我这瘦胳膊细腿儿的,你下手又没个轻重,哪里受得住折腾?”公子哥赶紧摆手往后退,可他身后就是悬崖峭壁,能自由移动的空间并不算多,眼见秦风狞笑着离他越来越近,公子哥吓得魂飞魄散,登时便扯着嗓子大喊大叫起来,“百里朽!百里朽也上山了!要练你可以找他练去!”

    “百里朽?他也来了?”秦风微微一愣,随即面露古怪之色,“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晴儿又犯什么事了?”

    听闻这话,卫法顿时如蒙大赦——就凭他元旦初期的修为,哪里敢和元旦后期的秦风对练,那不是找抽吗?可百里朽不一样啊!放眼卫虞年轻一辈,也就只有元丹圆满的百里朽能与其斗个旗鼓相当。

    “你能不能总是喊打喊杀的?吓得我连正事都差点忘了!”趁此良机,卫法赶紧口若悬河地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就跟赶着去投胎似的,“你妹妹秦晴,今日就要离开虞山,出发去齐国了,百里朽让我来......问问你,待会儿可要去为秦晴送行?”

    其实百里朽的原话是让他将秦风带过去,可问题是,可能吗?“苍天啊!为什么顶缸的那个总是我?”

    卫法浑身紧绷,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兔子,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秦风有什么异动,他立马就从浮舟峰跳下去!毕竟从浮舟峰跳下去不一定会死,但落在秦风手上,一定会生不如死。

    “今日?前几天你不是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么?”秦风感觉脑袋有些眩晕,连身体都开始摇晃起来,“我到底闭关了多久?”

    “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月。”卫法稍微放下戒备,慢慢靠近秦风,“你不会这一个月来都没见过秦晴吧?你这哥当的,厉害!”

    “聒噪!还不都怪你!你若早日来唤我出关,何至于此?”秦风一把抓住正作势跳崖的卫法,拎着他甩来甩去,“那东川怯为人如何?你们可替我掌过眼?”

    “大哥!你妹夫叫东川业,‘安居乐业’的业!你好歹记一下吧。”卫法欲哭无泪,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了,这憋屈的模样,他真是......他真是......习惯了。

    东川业,东川家的质子,同时也是齐国海晏河清宗的少宗主。说是质子,其实诸国之间已经许久未有战事,粗略算算,距离上一次战乱,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而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离不开当时三大强国——卫国、周国、齐国的努力。

    “我说秦风,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你该不是想就这么拎着我过去吧?”卫法在秦风手中苦苦求饶,虽然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但并不代表他就一定喜欢,“我弟弟卫度也在前山,你好歹让我保留一丝作为大哥的尊严嘛。”

    秦风瞅了瞅手中的摇尾乞怜的卫法,不知怎的,竟生出一丝同情:“尊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创造的。你若想在你弟弟面前保有威信,那便赢下三年之后的卫家门主之战。到那时,谁还敢无视你的意志?”

    一语言罢,秦风松开手,任卫法自由落地。卫法一屁股掉在地上,若有所思一阵,而后猛然站起身来,瞳孔中燃烧着不知名的火焰。他不是不强,他只是不想活的那么辛苦,所以他游山玩水,纵情声色,可无奈卫虞就那么大,去哪儿都会遇上百里朽或者其他国度的质子,且个个都比他能打,所以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你本领高强、你话事,好不好?”卫法表面上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实际上内心已经暗自做出决定。正如秦风所说,三年后的卫家门主之战,对他而言,乃是咸鱼翻身的最好时机,“‘卫邢’这个名字,我其实并不喜欢。太难听了!”

    秦风笑笑没有接话——不管卫法姓甚名谁,卫法就是卫法,是他秦风的至交好友,唯独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一路无话,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虞山前山,看见了仪仗队,看见了百里朽,看见了虞山妖修,秦晴。

    “大哥。我......”秦晴是第一个忍不住的,眼角瞬间就泛起了红色——而秦晴之所以会这样,还得从“祸患三人组”跟东川业的缘劫说起。

    身为秦风的妹妹,身为卫虞天子骄子的妹妹,秦晴其实一直都很有压力,只要别人一提起秦风,她立刻就会觉得无比烦躁。

    每当这个时候,卫法就会带着她吃吃喝喝,去卫国的大街小巷逛一逛、散散心。不得不说,这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着实令她轻松不少。

    可也有美中不足,那就是二人的话题只要一涉及秦风,气氛就会变得无比尴尬。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卫法是秦风的朋友,然后才是她秦晴的朋友。那秦晴有她自己的朋友吗?

    答案是有的,且还有两个——一个百里朽,一个东川业。

    百里朽是百里家的嫡子,身份高贵,修为精湛,最关键的,是跟她哥哥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修炼狂人。但和秦风有一点不一样,秦风是自己默默闭关修炼,而百里朽则是到处惹是生非。

    本来像这种家伙,秦晴是绝对喜欢不起来的,可有一个问题她无法回避,那就是卫法实在是太弱了!按说元丹初期的修为也不算低,可卫法就是谁也打不过,有时还得她出手解围,遇到二人联手都解决不了的麻烦时,只得仓皇逃窜。

    于是卫法提议将百里朽拉入伙,秦晴瞬间理解到位。

    秦晴身为虞山妖修,骨子里透露出一股不同于人族女子的狂野桀骜,见惯了卫国那些或是知书达理、亦或是胡搅蛮缠的官家小姐后,百里朽对秦晴简直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二人精心策划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百里朽也非常配合地按照剧本流程,从流氓恶棍手中救下了弱柳扶风的秦晴,从此三人并肩遨游,最强打手至此就位。三人同游天下,一时间搅得卫虞不得安生。

    对于秦晴的种种行为,秦风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出什么大的纰漏,他根本不会离开后山。他的名号,就是秦晴最好的保护伞。

    只是他不管,不代表其他人不会管。百里朽固然战力卓绝,但毕竟只是单枪匹马,卫法和秦晴的尽管都有一定的战斗经验,却也绝对称不上是个中好手!

    几年下来,三人疏于修炼,戒备之心大减,危险临近却毫不自知。于是某一天,三人被卫国的年轻一辈给联手逮住了,这些人还给这次行动起了个应景的代号——“除虫”。

    正所谓团结就是力量。除虫者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扬长避短,各个击破!百里朽他们绑不了,卫法和秦晴却是手到擒来!他们不是没有顾虑过秦风的威名,也托人探过他的口风,对此秦风的态度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还有啥好说的?连秦风都首肯了,那说不得要把三人抓起来狠抽一顿!怜香惜玉之心他们不是没有,可只要一想到这些年来三人组的所作所为,特别是秦晴的推波助澜,不杀了他们以谢天下,还是看在虞山秦风的面子上不敢越界。

    百里朽心系秦晴,修为战力无法全力施展,至于卫法,早就被其自动忽略。若是牺牲卫法可以救回秦晴,那百里朽绝对会毫不留情地下手!朋友的朋友,不一定就是朋友,更何况是心上人的朋友?错手误伤什么的,“在所难免”。

    除虫者将这其中的原委看得明明白白,将更多的防守重点放在了秦晴这边。所谓打蛇打七寸,只要秦晴还在他们手上,除虫者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一时之间,卫法甚至处于一种无人看管的状态,他在单独逃命和同生共死之间挣扎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只是他这么做的理由不是缘于什么道义胸怀,纯粹是因为在他看来,虞山后山的秦风,比这些除虫者更加可怕罢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无视

    “百里朽,你不是很能打么?你过来啊!”“你那是什么眼神?给我把招子放机灵点儿!”“老大,你看这怂货,只敢叫唤,不敢动手哩!”“非常好!弟兄们也算出口恶气!”

    森林之中,百里朽正被各种毒气、毒虫、毒阵限制着,体内真元每时每刻都在抵御着剧毒的侵袭。

    而每当百他表现出一丝攻击性,某个除虫人就会拿出五毒之一在秦晴面前晃悠。秦晴顿时花容失色,吓得呱呱直叫!百里朽无计可施,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卫国的年轻人巧妙地利用了花草树木的隐蔽性,在三人飞跃上空之时,出其不意进行偷袭,成功将百里朽与秦晴、卫法分开!整个计划之顺利,简直令他们始料未及。

    “吵吵嚷嚷些什么?兴致都给你们败完了!”就在这时,一名身披锦衣华裘,骑着高头骏马的男子从树林中缓缓出现,“本来就想打两只獐鹿,结果整片森林都嘈杂不止!到现在我连一只兔子都没见着,怎么想都是你们的错!我说李常,你们二十几个欺负三个人,难道不觉得胜之不武?”

    此言一出,二十几名除虫者登时便骚乱起来!缘由无他,乃是因为他们现在均身着异乡服饰,有周国的、齐国的、晋国的,甚至还有南疆的,但无一例外,全都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就是不想被百里朽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可眼前这厮甫一出现,瞬间就将其中一人拆穿!这该如何善后?

    “什么李长李短的,这儿根本没这个人!我观公子英武不凡、气质卓绝,没想到却是眼神儿不好,实在可惜。”一名除虫者伸手遥指处于毒阵中的百里朽,威胁道,“看见毒阵中的那人没有?百里朽!百里家的嫡子,都被我等困于笼中。我劝公子还是速速离去,莫要自讨没趣!”

    骑马的公子顺着除虫者指的方向望去,认真地瞅了几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呵斥道:“你也看出来我眼神儿不好,还这般羞辱我,看来是不把我东川业放在眼里啊!”

    一语言罢,自称“东川业”的公子于马背上张弓搭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开口之人!

    被射中的除虫者来不及反应,便被飞射而来箭矢推出人群,并吐出一大口鲜血!就在方才,他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一记攻城锤狠狠砸中,差点就要背过气去。

    “你!”除虫者被同伴从地上帮扶起来,正欲发火,却猛然发现地上的那支箭矢,其实并没有箭簇,“如果刚刚有箭簇的话......这东川业,难道是想叫我们知难而退?”

    “东......东川公子!您的箭,没有箭簇!”这边厢除虫者还在合计利益得失,那边厢卫法已经见缝插针地嚷嚷起来。谁也打不过的他无法胜任“救世主”的重任,但在一旁稍微提醒提醒,还是可以做到的。谁让他弱到无人看管呢?

    “咦?竟有这事?”东川业低头检查起自己的弓箭,发现果然如此,顿时觉得无比汗颜,“多谢兄台提醒!”

    言及此处,东川业开始一支箭一支箭地插上箭簇,似乎是觉得其中几个箭簇有些灰暗,他甚至还拿出打磨石当场打磨,旁若无人的态度简直叫人忍无可忍!

    除虫者会坐以待毙吗?不,他们当然不会——四五个除虫者操起家伙就准备将这高高在上的公子哥给打下马来。

    只是当他们接近东川业时,他坐下的那匹骏马身形一阵晃动,却好像什么都没做。而那些包围过去的除虫者全部口吐白沫昏死地上,胸口清清楚楚地留下一对蹄印!

    “好一记白马踢蹄。”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除虫者老大顿时感慨万千,“东川公子连这坐骑,都不是凡品啊!”

    骏马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响鼻,除此之外没做任何回应。

    “搞定!让我数数,你们现在还有不多不少,还有二十人,刚好够我射五轮。”东川业横挽雕弓,四支弓箭直接上手,“你们不要动,跑来跑去的我不好瞄准,万一射错了地方可怎么办?你们也知道的,我眼神并不好。”

    东川业嘴上苦口婆心地劝诫着,但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是只增不减!这一箭要是射错地方,那下半生的幸福就不用指望了。骏马显得尤为兴奋,整片上嘴唇亦在此时向上翻起!

    “你眼神儿不好就不要射箭啊!”除虫者的老大终究还是放弃了,对同伴作出撤退的指示,当然,嘴上的便宜还是要占的,“今日兄弟们便卖东川公子一个面子!放了这三个祸害!只是山不转水转,东川公子,咱们后会有期!”

    撂下狠话后,一众除虫者便头也不回地作鸟兽散。

    见此情景,东川业登时便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自言自语道:“跑的这么利索,难不成是被他们发现我在箭簇上涂了毒?不能啊!这毒无色无味,我亲口尝过的。”

    卫法、秦晴目瞪口呆,百里朽神情阴沉,毫无感激之色。

    以上,便是东川业与卫法、秦晴、百里朽的初遇,只是经历了这番教训后,卫法和秦晴变得老实了不少。

    不过不要误会,并不是这两人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是百里朽至此以后突然宣布疗伤闭关,不接受任何人的来访邀请,包括秦晴。打手不见,他俩自然得收敛收敛。

    几日之后,秦风给了秦晴一个任务,那就是去质子府,当面感谢东川业的仗义出手,当然,卫法也一同前往。

    秦晴眼瞳滴溜溜一阵转动,然后欣然接受秦风的任务,抓上卫法,风风火火地就往质子府闯去。卫法当即就明白了秦晴的想法——“这野丫头把主意打到东川业的头上了啊!”

    卫法有意阻止,但秦晴根本不听,还扬言若敢再行阻拦,必定揍他!究其原因,他其实并不想让东川业入伙。

    这些时日来他四处收集东川业的信息,但那些情报大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没有丝毫借鉴意义。

    比如东川业明明修为已届元丹后期,早已辟谷,但府中的食物却是塞满了整整三座仓库!据知情人透露,其本人亲口承认过,他是要养膘过冬。

    再比如传闻东川业傲慢无礼,凶残至极,平素最是喜欢拿人试射;养的一匹大白马整日祸害其他马群,不是偷吃马草,就是四处留情,东川业却是一点不管。

    对东川业心怀感激的卫法完全不信这些捕风捉影之词,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看得出来,东川业定是一位胸怀仁义的慈善之人,不然寻常人哪会儿忘记给箭矢套上箭簇?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质子府,名义上是特来感谢东川业的救命之恩,接待他们的管家表示不信。不信的内容不是对卫法和秦晴的来意表示怀疑,而是不信东川业会仗义出手。

    “去请叶公子,就说他有朋友前来拜访”管家对身边的下人吩咐到。下人领命去了,不一会儿,走廊内响起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老滑头!你又给本公子招什么桃花了!本公子已经重复了不下一万遍!我不娶亲!她们还不如我的小白俊俏!”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晴和卫法骤然紧绷身体,无比期待着这次再会。只见东川业敞露衣襟,毫无礼数地坐在他们对面,仔细端详一会儿,然后说出了一句令他们当场石化的话语:“二位贵姓?老滑头,我没见过他们。”

    “什——!”秦晴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将这质子府直接一把火烧了!一旁的卫法也觉得头晕目眩,他忽然生出一种想法,那就是之前收集的情报,也许并非空穴来风。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人画皮难画骨,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值此气氛降至冰点之际,质子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就是百里家,百里朽,前来登门求战。

    百里朽显然没有料到秦晴和卫法会出现在质子府,就这么愣了好一会儿神,满脑子都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直到卫法出声提醒,百里朽才回过神来。

    百里朽的神态被管家看得一清二楚,作为东川业的家臣,他自然要为少宗主分忧,于是管家缓缓踱至东川业身旁,在其耳边窃窃私语。东川业听得津津有味,眼波在百里朽和秦晴身上来回逡巡,不怀好意之心,昭然若揭。

    “百里朽是吧?本公子接受你的挑战,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东川业嘴角含笑,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弓箭,“今日你若败于质子府,须得即刻回去闭关修炼,直到战胜我的那一日到来,方可恢复自由。我若败了,便换本公子前去贵府叨扰。如何?可敢应约?”

    听闻这话,百里朽眼睛都不眨一下,豪爽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知耻而后勇,大丈夫当如此也。来吧!”

    秦晴欢呼雀跃,不断为百里朽加油打气,言语之间全是“给我把那小子的头给拧下来”、“撕烂他的嘴看他还怎么嚣张”、“你要是输了就别来见我”之类的话。

    一旁的卫法插不上话,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东川业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于是他立刻给秦晴和百里朽使眼色,却被二人直接无视。

    好像他的意见,并不如何重要。

第一百九十三章 苦涩

    “东川业!你耍赖!讲好的是你和百里朽之间的单打独斗,你却借助质子府法阵的力量!你还要脸不要?”

    质子府后院空地,秦晴气急败坏地跺着脚,要不是她怎么都破不开眼前的禁制屏障,她早就挺身而出相助百里朽,将自己的一对铁拳直接往东川业脸上招呼!

    是的,百里朽输了,输的很不甘,很憋屈,没过多久便败下阵来,甚至若东川业有杀心,百里朽说不定已当场陨落。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百里朽、东川业二人摆好架势之后,管家悄然启动了质子府暗藏的箭阵!

    东川业坐镇其中,手中的强弓每一次鸣弦,都会从质子府的四面八方唤来无数支利箭。百里朽既无法逃离箭阵,也无法对东川业造成有效的打击,主场优势被东川业发挥地淋漓尽致!天上地下,百里朽无路可逃。

    其实不管是修为还是战力,彼时的百里朽都强过东川业一筹,可东川业根本不打算给百里朽发挥实力的机会,从一开始就计划着驭控箭阵,将百里朽直接压制到底。

    “呵呵呵。姑娘此言差矣,我东川业何时说过要与百里朽单打独斗?那不过是你们的一厢情愿罢了。”东川业再拉弓弦,顿时又有数十支箭矢飞向百里朽,看样子是想将其变成一只豪猪,“你身旁的那位兄台从一开始就看出事有蹊跷,是你们目中无人、刚愎自用,才会导致现在的结果。”

    “卫法!你之前都看出什么来啦!”秦晴一把揪住卫法的衣襟,口吻十分严厉,似乎是在责怪其没有提前告知。

    卫法连忙摆手,慌慌张张地解释:“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出来,秦晴你千万不要受他离间!我要有那个能耐,哪儿还会任由百里朽往火坑里跳?我们三人向来都是荣辱与共,又岂会包藏祸心?这个东川业和他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秦晴你莫要着了他们的道啊!”

    卫法口若悬河,立刻为自己开脱,言语之间既表达了自己的忠诚不二,也将自己对东川业和老管家的鄙夷之情演绎得入木三分,甚至连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没有就好,我错怪你了。你放心,我秦晴是何许人也?岂会中了他们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言及此处,秦晴松开卫法,转身怒斥东川业,“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如你所见,我们三人一条心,从来都是同进退、共患难!此番分明是你使诈耍赖在先,居然还要百般狡辩,实在令人不齿!”

    卫法重获自由,悄悄地与秦晴拉开距离,生怕其脑子突然转不过来,又拿自己泄愤,他这身板可禁不住几次折腾。

    许是秦晴的喝骂斥责终于惹恼了老管家,老管家一步步地来到秦晴跟前,恭敬施了一礼,随后开口质问:“敢问秦姑娘,我家少宗主究竟哪里使诈?哪里耍赖?可能给个明确的说法?如若不能,秦姑娘今日这番折辱我家少宗主,老朽说不得,便要向秦姑娘讨教一二了!”

    “你?”秦晴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起老管家。

    风烛残年之身,修为不过元丹初期,面容枯黄憔悴,手脚瘦弱的就跟树枝没两样。拖着这样一副行将就木的残躯,还想与她过招对攻,是新买了副上等棺函赶着去暖窝对吧?

    “我不跟你打。你这模样,只怕碰一碰都会变成一堆散落的骨头架子。这事儿要被我哥知道了,还不得关我十年八年的禁闭?卫法说的没错,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秦晴当即表示拒绝,不是她怕了老管家,而是慑于秦风的威严,不会轻易和老弱病残过不去。

    “如此说来,秦姑娘是更愿意讲理咯?”老管家目光炯炯,不依不饶地逼问着秦晴,显然是不打算置身事外。

    秦晴情不自禁退后几步,拉开与老管家的距离,她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明明道理是站在她这边的,可一旦顺着老管家的话来说,对质下来一定会是她理屈词穷。

    于是秦晴将目光投向战场中的百里朽,但百里朽此时已是自顾不暇;秦晴再看向不远处的卫法,顿时秀眉紧蹙:“你跑那么远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替我与这位老人家说说话!”

    卫法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愁眉苦脸地来到秦晴身边,一副披麻戴孝的凄惨模样,那神情,就跟刚哭过丧回来似的。

    “晚辈......晚辈卫法,请问老前辈有何指教?哎哟!”

    只听“咚”的一声,秦晴二话不说,直接给卫法的脑袋来了一记狠的!直将他揍得眼冒金星,耳鸣不止。

    “这么客气作甚!你是拿了他的灵玉,还是喝了他的美酒?要不要我在这里做个证,你俩再来个爷孙相认之类的戏码?”秦晴气不打一处来,看卫法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俨然将其当做了自己的出气筒。真是好不悲催......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你消消气、消消气。”卫法一边讨好秦晴,一边摆出一副严肃端正的神色,“老头儿!咱俩来好生聊聊,你们家少宗主是如何仗势欺人的!”

    听闻卫法这话,老管家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反驳,而是面色古怪之下唤来身边的一名仆从,低声嘀咕了几句。仆从点头领命而去,再回来时,手里居然抓着一口大、黑、锅!

    “卫公子有礼了。卫公子请看!这个锅,它又大又圆!待会儿卫公子若是给不了老朽一个满意的答复,就请卫公子代替那位姑娘,将这口大黑锅盖在头上,以儆效尤。”

    老管家表情戏谑,摆明了是想好好羞辱一番秦晴,而卫法只是一个被不幸牵扯其中的可怜虫而已。

    “老滑头!你要是胜了他们,本公子便一辈子不娶亲!”正在戏耍百里朽的东川业瞧得这边动静,竟然还有闲心插上一脚,这番做派直接就将百里朽气的七窍生烟!可对于东川业来说,如此好玩之事若是不参与,岂非人生一大憾事?

    “胡闹!”老管家的脸瞬间黑了一大半,眼中喷出的怒火仿佛要将卫法焚烧殆尽,即使这并不关他什么事。

    “我招谁惹谁了啊!”卫法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这是......在帮我?”秦晴暗地里偷看了东川业几眼,脸颊莫名发烫,“还算有点良心。唔——仔细看看,长得也不是太难看嘛!就是这一身的黑心黑肺,实在恼人!”

    夕阳西斜,质子府的院落已经笼罩上一层薄晕,凉风习习,带走空气中的焦灼干燥,一时间气氛竟有些暧昧起来。

    “老朽记性有些不太好,劳烦卫公子,将我家少宗主提出的战约复述一遍。可好?”老管家敏锐地察觉到战场局势的变化,十分自然地收起咄咄逼人的姿态,重新回到之前恭谨有礼的样子。

    “好的,哦不,我的意思是,你真是麻烦!”

    面对礼貌有加的老管家,卫法差一点又陷入其节奏,欲与其以礼相待。好在他及时醒悟,不然又得吃秦晴的拳头。

    “‘今日你若败于质子府,须得即刻回去闭关修炼,直到战胜我的那一日到来,方可恢复自由。我若败了,便换本公子前去贵府叨扰。如何?可敢应约?’以上,便是你家少宗主提出的战约,吾之所言,分毫不差!”

    卫法稍加回忆,将东川业先前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老管家听后,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表示没有意见,而秦晴则心猿意马,注意力并不怎么集中。

    “卫公子记忆力超群,令老朽好生佩服。那么再劳烦卫公子,将那边那位百里公子的话重复一遍。可好?”老管家的衣衫在晚风中飘舞起来,竟有一种要被吹走的感觉。

    “装模作样。”卫法心中的泛起与之前类似的不安,但却找不到出处,“‘知耻而后勇,大丈夫当如此也。来吧!’以上是百里朽作出的回应。”

    “嗯——这么说来,我家少主与百里公子之间的决斗,是你情我愿的,双方均没有异议。老朽能否如此理解?”

    老管家气定神闲地站在卫法面前,既无威严压迫之姿,亦无强词夺理之词,但卫法就是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恍若脖颈上系了根缰绳,且越勒越紧。

    卫法如鲠在喉,他不敢再做出任何回复,因为他知道,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谁也救不了他。

    “没错啊!就是这样!”千钧一发之际,刚刚一直沉默不言的秦晴忽然欢脱地加入话局,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危险,“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你们在耍赖么?”

    卫法难以置信地瞪着秦晴,那眼神和见鬼了没两样。

    “秦姑娘快人快语,颇有侠女之风。”老管家眉开眼笑,稳操胜券地反问到,“既然战约如此,少宗主和百里公子亦当场表示自愿遵从。老朽愚钝,不知道秦姑娘是哪里产生了些许误解,莫不是认为‘百里公子’没有败于我‘质子府’?”

    “你到底再说什么?”秦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转头看向身旁的卫法,“你听明白了么?”

    卫法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苦涩地咧开嘴角:“我好像,有那么点明白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几分

    “从战约的内容上讲,战斗双方确实是‘质子府’和百里朽,而不是‘东川业’和百里朽。”

    卫法哭丧着脸,完完全全明白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东川业一开始就在战约中埋下了陷阱——他提出的是“败于质子府”,而不是“败于东川业”,这是一个典型的文字游戏。

    老管家和蔼可亲地笑笑,对卫法的解说十分满意,一时间腰板儿站的更直了。毕竟此计是他想出来的,能够取得这么好的效果,也不枉瞎折腾一场。

    “如何,秦姑娘?可服?”老管家志得意满,身为质子府管事的他,整日被东川业唤作“老滑头”,可不是白叫的。

    秦晴眼角抽搐,拿眼前这个老东西没有丝毫办法。碰又碰不得,口也还不了,这不占理的憋屈之感,快将她气炸了!

    “东川业你这小人!竟敢给我下套!”箭阵之中的百里朽已然精疲力竭,可甫一听闻三人的谈话,还是从丹田内挤出最后一点真元,声嘶力竭地怒骂东川业,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在秦晴面前显得不那么狼狈和愚蠢。

    东川业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随后轻轻吹向箭阵中的百里朽,不以为意地说到:“兵者,诡道也。败了就是败了,本公子没有趁你病要你命,已经是对你网开一面。我不强求你感恩戴德,可作为一个男人,你好歹表现出一点愿赌服输的样子来好吗?本公子这质子府,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言及此处,东川业抬手一挥,箭阵顿时露出一个缺口:“按照战约,你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闭关修炼。当然,你若想继续求战,我也照样奉陪!只是对于那些食言而肥、出尔反尔之辈,本公子向来都是零容忍!百里朽,你是聪明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还需要本公子教你吗?”

    “我......”百里朽被东川业训得无话可说,即使他不想吃这个闷亏,但他体内此时已无半点真元,别说再战,连御空飞行都做不到。这一路上要是再遇上个什么伏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毕竟他百里朽在卫国所树之敌,并不在少数。

    许是看出百里朽的难处,东川业打了一声响亮的马哨,与此同时,一阵马嘶登时于质子府外响起!从声音的方位上来判断,隔得并不是很远。

    两息之后,一道亮丽的白色雪风骤然出现在众人眼中,正是几日前,百里朽、秦晴、卫法见过的那匹高头骏马!

    “你这死蠢!又想偷跑出去作妖是吧!”东川业一眼就看穿了白马的意图和行动目的,哪怕其一直用马头蹭着他的脑袋,东川业也丝毫不为所动,“去去去!给我把这位朋友平安送到百里府!他要出了什么差池,我拿你是问!”

    白马望了望百里朽,将其视若无物,并继续讨好着东川业。开什么玩笑?它可是一匹有尊严、有原则、有智慧的高贵天马!虽然只有一丢丢血脉,但也不是说骑就能骑的!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不赶紧表明自己一臣不事二主的忠心,难道还想往后有什么好果子吃?

    马的确是这样想的,可东川业却根本不吃这套,甩手两巴掌就拍在了小白的屁股上,那圆润饱满的声响,一听就知道是上好的马臀!只怕日子过得比东川业还要舒服好几倍!

    “滚滚滚!本公子这几日不外出,也不想多看见你。府里的马草早就被你吃的精光,开支更是入不敷出,连本公子都不得不打猎以满足口舌之欲,哪有闲情逸致带你东游西逛?下个月初再给本公子滚回来!听见没有!”

    小白吃痛,一溜烟闪至百里朽身边,麻利地将其叼起,然后粗暴地向脑后一甩,百里朽好巧不巧,正落在马鞍之上。

    “呐!这可是你让我走的啊,可不敢秋后算账!”小白的眼睛里流露出这样的目光,翻了翻马唇,不待东川业回应,便骤然消失在众人眼中,只留下越发淡薄的残影,“哈哈哈!居然可以浪到下个月初,那还有啥好说的?月中再回去呗!”

    小白瞟了瞟背上一脸苍白的百里朽,眼中露出精光,显然在动什么歪脑筋,猛然间,飞行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这马......真快!”卫法咽着唾沫,叹为观止道。

    东川业则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不明所以:“这死蠢嗑药啦?这种飙法,它想弄死百里朽不成?”

    听闻这话,卫法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以他的速度是断然追不上白马的,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百里朽平安无事。

    一旁的秦晴则玩弄着自己的秀发,一会儿轻捻,一会儿绕指,还时不时偷瞄东川业,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反正不管做什么,都对百里朽的生死不怎么上心。

    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东川业有一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他的眼神儿,确实不太好,以致于这稍微留心一点就能发现的美目秋波,在其面前完全等若无物。

    “身为我东川家的管事,唬住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遣送走百里朽,东川业将宝雕弓随手扔给一旁侍立的仆从,然后一溜小跑来到众人跟前,一只手甚至还环在老管家的脖子上,贼眉鼠眼地笑着。

    “嘿嘿嘿,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说老滑头!你该不会忘记咱俩的约定了吧?你要是胜了他们,本公子便一辈子不用娶亲!”

    听到东川业说这话,秦晴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死死地盯向老管家,既有视其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意味,也有“你敢承认一个试试本姑娘点了你的胡子”的警告成分。

    卫法瞅了瞅秦晴,又看了看东川业,再瞅了瞅秦晴,然后难以置信地瞪向东川业,鬼使神差地,他好像又明白了什么。不得不说,今日是他活这么久以来脑筋转的最快的一天。

    “不会吧!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发生的?”卫法头晕目眩,拿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但凡少宗主所言,老臣自然是铭记于心的。”老管家泰然自若,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作处变不惊,“话说秦姑娘,你先把手中的火球术收起来,伤着老朽不算什么,要是将业公子点着了,你可没地儿哭去。”

    “嘁!关本姑娘屁......你们的家事与我何干?”秦晴艰难改口,同时将手中的火球泄愤似的砸向卫法,自己则双手环抱,侧立身躯,扭头看向别处,只是那竖的直直的耳朵,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差点被火球砸中的卫法表示心里很苦,但是卫法不说。

    “且先不论那是不是老臣与少宗主的约定,亦或只是少宗主的一家之言。”老管家将一名仆从唤至跟前,附耳私语几句,仆从领命去了,一时间并没有回来,“老臣有一点想向少宗主确认清楚。”

    “啊哈!本公子突然发现,今日天色已晚!这样,咱们改日再议?”东川业少见地有点发虚,迈开腿就准备开溜。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老管家一把擒住了东川业的手臂,东川业越是挣扎抵抗,他钳得便也越紧。

    无奈之下,东川业只好哭丧着一张脸,等待着自家管事的精神摧残:“行行行,你问吧......究竟是何事如此重要?令你不惜以下犯上,也要在今日弄个明白。”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臣只想知道,少宗主所言‘一辈子不用娶亲’,究竟有几分认真?”

    老管家随手一挥,八朵火莲从其袖袍内飘然而出,各自飞向后院的八座镂空石灯。八名仆从整齐划一地取下一侧石窗,待火莲进入其中后,再悄无声息地将石灯复原,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嘛,就九分咯。”东川业不知道老管家要搞什么幺蛾子,总而言之,先不把话说死,以免骑虎难下,不好改口。

    “按少宗主的意思,此事还是可以商量的嘛。”老管家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可在东川业和卫法看来,却不啻于一头凶恶的猛鬼,“话说回来,刚刚少宗主说的是几分来着?老臣耳背,没有听清。哎,这人一旦上了年纪,便越发不中用了,少宗主定能体谅老臣的,对吧?”

    东川业的手心里全是汗,整个身子都快软成一滩泥了,但还是扯出一个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言到:“那一定得能啊!不能更能了!”

    “一个眼神儿不好,一个耳背听不清话——残废主仆,成了。”秦晴低声嘀咕,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一旁的卫法只当什么都没听见,默默地与其拉开身位,省得待会儿又要遭受无妄之灾。

    “八......八分。”东川业战战兢兢地回复到。

    “嗯?几分?少宗主大点儿声可好?”老管家偏耳过去,就好像真的还没听清似的。

    “五......五分?”东川业感觉快窒息了。

    “少宗主......”老管家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搭在东川业的肩上,在卫法的感知中,这一下的气势跟一轮磨盘从天而降没什么区别,“你没吃饭么?”

    东川业感觉自己的半边肩膀都快碎了,一不做二不休,声嘶力竭地咆哮道:“一分!就一分!老滑头,这是本公子的底线!你莫要欺人太甚!我东川业不要面子的啊?”

    老管家听后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一旁的秦晴,一张老脸仿佛能笑出花儿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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